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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月光女配不干了(穿书)

  作者:檐下铃

  (-^〇^-)

  简介:预收《战神穿成小可怜》《当怼王绑上备胎系统后》求个收藏哦~(乖巧探头)

  姜照音一朝穿书,穿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配

  原主为皇后之位联合恭王,诬陷反派男二赵知弘,使其从阴狠毒辣的大反派变成牢狱中的俎上鱼肉

  怎料赵知弘重生而来,他除却意图弥补前世遗憾,还有……报复姜照音

  京中众人皆知姜照音深爱赵知弘,甘愿为之付出所有

  对此,姜照音表示:爱谁谁喜欢,我反正不干了

  面对一纸婚书,因深知赵知弘的秉性,姜照音决定将退婚之路进行到底

  一月后,赵知弘仍旧下定决心迎娶她、以泄私愤

  半年后,赵知弘决定还她自由

  一年后,赵知弘发觉自己早已将她放在心尖

  大婚这夜,赵知弘俯身,在姜照音的耳畔低语,“怕我?“

  “能来个婚前约法三章吗?“

  赵知弘慢条斯理地描摹她的眉形,“说来听听。“

  “不准肆意发疯,不准武断专横,不准阴晴不定。“

  食用指南:

  1.SC,HE

  2.全文架空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配 打脸 穿书

  一句话简介:想报复我的反派后来真香了的的

第1章 .穿书 我可不是千里送人头的!

  天色淡青,温润如玉,天边浮现一层莹莹的金黄薄雾,华彩照人。

  姜照音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前方放一张桃花木小桌,桌上放有石头盆景儿和一套瓷花茶盏。

  这是哪里?

  她面前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那妇人身着碧色销金长裙,妆容精致,眉头嘴角虽已有几丝浅浅皱纹,却更显端庄。

  姜照音正疑惑地打量着杨氏,只见杨氏温和地冲她微笑,并伸出手轻探她的额头。

  这个女人是谁?

  姜照音瞬间惶恐起来,立马将杨氏的手移走,不自觉地将身子后移,面露惶恐之色。

  杨氏松了口长气,继而说道,“昨日你高烧不断,真是凶险。所幸,你今日已无大碍。陛下已为你与越安王殿下赐婚。越安王他孔武有力、胸怀韬略,倒也着实是个良配……”

  越安王?

  艹!我穿书了?

  姜照音的脑子里轰然一响,衣袖下的白嫩肌肤上冒出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背脊里窜过深深冷意。

  “赵知弘?”姜照音试探性地问道。

  杨氏伸出食指,抵住姜照音的红唇,“纵使你将嫁给越安王,也不该犯了越安王的名讳。此事传将出去,恐有损你……”

  姜照音连忙起身走到房中的铜镜前,看见镜中出现一张鹅蛋脸,饱满莹白的额头下是一双盈盈杏眼,俏皮可爱。

  不过,镜中的人分明不是自己!

  昨日姜照音才看完《我在古代种田》,不料今日一睁眼,她竟穿书了!还穿成了全书中不断搞事的恶毒女配!

  男主穿越过来后,身为太傅与长公主之子,致力发展古代农业经济,携手书中女主走向事业巅峰。而越安王赵知弘,正是书中喜欢女主的标配男二,行事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

  姜照音不禁仰天叹气道,“同为现代人,上天为何如此戏弄我?这也太偏心了些。”

  原主出生于凉国公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外表娇纵任信,实则心如蛇蝎。在恭王的怂恿下,原主嫁进越安王府做奸细。

  赵知弘失势后,原主投奔恭王,联合恭王给赵知弘致命一击、将他打入牢狱。原主投入恭王的怀抱,二皇子恭王荣登大宝,原主终于坐上她梦寐以求的后位。

  而那一天,也是赵知弘发兵勤王,攻入昭国都城的日子。

  赵知弘意欲疯狂报复原主。他看似仁爱有礼,是一个谦谦君子,实则手段阴狠、而且对背叛之人深恶痛绝,一心想让原主痛不欲生。

  不行!我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想到这里,姜照音突然慌张地抓住杨氏的手,五指渐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苦苦哀求,“娘!女儿不能嫁给越安王!”

  杨氏诧异道,“嫁给越安王,不是你平生的夙愿么?洛城中谁人不知你对越安王情根深种?娘以为你会高兴的。”

  “这哪里是夙愿?简直就是噩梦……”姜照音瞪大澄澈透明的眼睛,不可置信问道,“这门婚事,当真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了?”

  杨氏微微一笑,劝解道,“你莫要太过担心,越安王定会好生待你的。毕竟,你的爹爹是凉国公,我亦是大理寺少卿之女……”

  面对赵知弘这种满级反派大佬,姜照音忍不住心里犯怂。赵知弘本就是个睚眦必报、城府颇深之人,若是按照剧情发展,我嫁给他以后,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纵使我不背叛他,我在他手里又能活过几年?

  及时抱大腿?

  不行!我懒得抱。

  赵知弘阴晴不定、发起疯来谁都不认。万一我以后一个不小心,小命说没就没。与其每日在刀剑上舔血,倒不如果断及时止损。

  我可不是千里送人头的!

  “若我说——我不想嫁给越安王了呢?女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此生决不嫁越安王。与其嫁给他、违逆我心,倒不如一死了之!”

  “简直是岂有此理!平日里,你任性胡闹就罢了,此等婚姻大事也能容你胡来?这婚事本就是你自己求来的,岂有你退婚的道理?”

  姜照音震惊道,“我自己求来的?”

  “昨日你站于越安王府前,足足淋了一夜雨。越安王许是被你的真心感动,故而允诺提亲。这才只过了一天,你就全然不记得了?”

  一阵凉风吹来,姜照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杨氏见状,脸上的怒色顿时烟消云散,将床上的引枕放在银红椅后,将窗户合上,“你昨日在越安府前、淋了一夜的雨,得好生将养着。”

  “娘?我真的……如此钟爱越安王?”

  “那可不是?自从我们自凉州搬至洛城,每辄越安王出征离京,你便不远千里相送。那些荷包、腰带、护膝……都是你绣了十几个后,挑出最好的一个,送给他的。”

  杨氏见姜照音一脸迷茫,叹惋道,“如今你为了越安王,不惜伤自己的身子,还在雨中晕厥过去。你身子本就弱,为娘昨夜也一夜未眠。你生性倔强,听不得人劝,一旦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姜照音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觉得甚是尴尬。

  原主为了赵知弘淋了一夜的雨?然后还晕厥过去?

  “娘,爹爹和哥哥呢?他们难道也同意此婚事?”姜照音突然问道。

  “你收拾妥当,就去见他们。他们见你安然,定会心喜。昨日你高烧不断,着实吓惨我们。你爹爹虽嘴上不说,但昨夜几乎未曾合眼,你哥哥在外也是忧心不已。”

  姜照音的头发梳成同心髻,头上绑着绢丝蝴蝶结,耳坠翠叶珠滴,更显娇小可爱。

  她的长相一看就是女配脸,没有女主的倾国倾城。她的小脸上还夹杂着一点婴儿肥。眼似水杏,泪痣恰好在左眼眼角处。

  杨氏将自己头上的嵌宝衔珠双鸾金簪取下,插进姜照音的头发中,对着镜子观赏一番后,不禁赞叹道,“这簪子倒是很衬你,我们走吧,他们已等了许久。”

  后院之外,清泉沿假山从上盘旋而下,常年翠绿的松柏屹立眼前。日光明媚而灿烂、映得四周皆是星星点点的绿色。

  姜照音深吸一口气,浓烈的叶木之香沁人心脾、令人不禁陶醉其中。

  走廊高处挂着一只彩色鹦鹉,高声叫着, “好事将近咯!”

  “恭喜小姐!”

  “恭喜小姐……”

  这一路上姜照音遇到不少家丁丫头,每人都向她称喜道贺。

  姜照音心乱如麻,只是敷衍地点头。

  绕过穿山游廊,她们来到凉国公的书房。

  书房右边的木桌上放有文房四宝,桌后是瘦竹书架,上面有数卷书秩,皆陈列有序。在房间的凹处,悬挂一柄断肠剑,剑鞘是镀金的,剑锋凌厉。

  凉国公姜寅端坐在藤木椅上,青眼方瞳,炯炯有神。浓眉长髯,威严猛勇。姜寅出生寒门,年轻时曾随陛下南征北战,多有战功,因而被陛下封为凉国公,世袭罔替。

  凉国公姜寅见姜照音面色红润,一扫昨日的病态,暗自松下一口气。

  姜寅心知女儿倾心赵知弘,“音儿,你天生倔强。对于昨日之事,爹应重重罚你。纵使你幼时长于边塞之地,也不该丢了女儿家的那份矜持。情爱之事,你应当知晓分寸才是。”

  姜照音无奈,只好温声回应道,“爹爹教训的是,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照音“扑腾”一声跪下去,酝酿许久后、终于挤出眼泪,哽咽道,“女儿自知愚钝,不配越安王殿下。如今我使了无赖伎俩,越安王见女儿在雨中支撑不住,才答应迎娶我。我如今嫁过去,必定不得越安王高看。”

  凉国公捋着长髯,沉思片刻,方起唇道,“越安王胸怀韬略,内有大才。但其身处皇室漩涡,如今固然是手握重权,但朝堂风云却是深不可测。”

  姜照音连连点头,“爹爹言之有理,越安王虽有逸才,但慧极必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番我若嫁去,王爷对我并无半分情谊,往后日子定不会好过。爹爹,女儿不能嫁给越安王!”

  凉国公姜寅脸上略显异色,“音儿真是长大了,对我姜家而言,平安喜乐才是大事。你若不喜,越安王有权势又如何?”

  看来,姜家人并不指望她嫁给越安王、获得荣华富贵。只要不嫁给越安王,姜照音便可以在姜府锦衣玉食,过得悠闲自在。

  “谢谢爹爹。”

  话音未落,一小厮慌张地跑来,忙说,“老爷,越安王殿下启程,亲自来送聘礼!”

  姜照音翻了个白眼,在书中,原主可是对赵知弘穷追猛打了三年,这门婚事才成了的。而如今,他怎么这么随便就答应了?

  “如今是昭元几年?”

  “七年。”

  七年?姜照音瞪大双眼,算这日子,原主已经追求了赵知弘三年,与书中内容完全相符。

  杨氏见姜照音愣在原地,便唤道,“音儿,越安王将到府中,你快收拾收拾。”

第2章 下聘 水性杨花、无理取闹、嚣张跋扈………

  春日暖柔,碧空如洗,佳木葱茏,百花争艳。

  庭院中,阶墀上坐着的老阿嬷佝偻着身子,含笑道,“我估摸着,咱家小姐的好事将近咯!”

  小如拿着针线盒子匆匆路过,看见老阿嬷坐在廊道拐角处的阶墀上,便打趣道,“阿嬷你怎生又坐这里?那里虽是遮阳的好地方,但总归是不干净的。”

  小如朝着阿嬷的目光看去,见日光灿烂,便欢喜道,“可不是有好事儿吗?听闻越安王今日会来下聘,小姐与越安王的婚事可算是定了。小姐的嫁衣是凉州丝绸,厚重雍容,华丽清雅,可谓是寸缕寸金。”

  小如说罢,急匆匆踏入房门,寻姜照音。

  “小姐,您的嫁衣用这种丝绸如何?”

  姜照音无奈地摆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嫁入越安王府。”

  “越安王性情淑均,小姐若是嫁过去,他不会亏待您的。”

  性情淑均?这才不是赵知弘的真实面目!赵知弘喜怒无常,凶残暴虐,犹如恶魔。

  姜照音思量了许多,问道,“小如,你觉得一个男人最不想娶怎样的女人?”

  小如回答,“水性杨花、无理取闹、嚣张跋扈……”

  水性杨花?在书中,洛城第一美男是男主杜千迫,人称杜七爷,第二美男才是——越安王赵知弘。

  “小如,你能不能找个杜七爷的小像?”

  小如连连摇头,心中颇为慌张。

  姜照音突然按住小如的胳膊,直勾勾地盯着小如,“只要是男子的小像,无论是谁,给我就行。你有吗?”姜照音见小如的眼神躲闪,便宽慰道,“你放心,你只管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小像?确实……确实有,不过不是我的,是我收拾杂物间发现的,约摸有十几张小像。图上的男子也不知道是谁,倒是挺俊俏的。”

  杂物间?那定是府中某个丫头春心萌动,竟画了这么多心上人的小像。

  姜照音手持小如递来的小像,仔细端详了半天。

  画中的男人面如冠玉、平和俊朗,显然是个翩翩少年郎。若是越安王看到她私藏别人小像,定会知晓她心有所属,定会打消娶她的念头。

  此时,老阿嬷敲门高呼道,“小姐啊,越安王殿下已入府,您也快准备准备吧。”

  “道具呢?道具呢?”

  小如急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大蒜递给姜照音,只见姜照音一口吞入五六瓣蒜瓣。

  “水,水。”姜照音急忙拿起桌上的茶水,痛饮几口。

  大蒜的味道很是刺鼻,连她自己都受不了。姜照音又拿了桂花膏涂抹在自己脸上,总算是遮住了一些。

  姜照音蹑手蹑脚地靠近大堂,却听见爹爹和越安王正在款斟漫饮、相谈甚欢。

  凉国公微捋自己的髯发,大喜道,“此前老夫听闻越安王的名声,却不知老夫早就与你相见过。当时,若不是越安王殿下你携军前来,我姜氏一门恐会命丧低手,老夫竟不知你就是越安王,你是我姜府的大恩人啊!”

  越安王放下手中的茶盏,“老将军曾与父皇南征北战,建立不朽功勋,晚辈钦佩不已。六年前,晚辈也是受命而来,不存在恩人一说。如今,晚辈欲娶将军小女,还望将军割爱。”

  “小女的性命都是王爷你所救,此等大恩,本就应结环衔草相报。况且,王爷堪称良配也,此乃我姜府大幸。”

  六年前的那场大战,越安王初次征战,十四岁的他穿上铠甲,所向披靡。奈何陛下迟迟不肯发兵救援,凉州大多数土地已被侵占,士兵太少,损伤太多。赵知弘到凉州时,已是回天乏力,但他救下姜家一家,并将凉州的损失降到最小。

  赵知弘满是伤痕、班师回朝时,在京中高坐的太子竟然获得征敌首功。越安王为凉国公请功,却被陛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众多将士在心中埋怨陛下不公平,但都对此三缄其口,毕竟谁都不想落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此后,陛下将此功勋记在太子名下,昭国臣民皆以为援军凉州之人是当今太子。

  陛下对凉国公一直心存芥蒂,虽说他们早年间是并肩作战的挚友,共过患难。但陛下只封姜寅为凉国公,封地是偏远的凉州;在凉州失守、凉国公携家搬入洛城后,陛下多年来未授予凉国公其他官衔。

  赵知弘重生而来,极度痛恨姜照音。但对于凉国公,他却敬佩尊重、心中满是叹惋。

  姜照音走进大堂,看见爹爹看她复杂的眼神,不知所措,内心开始有些慌乱。

  凉国公姜寅道,“音儿,你既来了,就和越安王聊聊吧。”凉国公走到姜照音身边时,轻声说,“爹爹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看着凉国公的背影越来越远,姜照音越来越疑惑,这段时间内,他们到底谈论了什么?

  此前,凉国公才说过不愿将她嫁入王府,如今转眼就变卦?

  “姜姑娘?”

  姜照音听到赵知弘的声音,缓缓转身,恰好对上赵知弘乌黑深邃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周身透露出清雅的光芒。

  他头戴束发紫冠、身着玄黑色麒麟绣袍、腰间挂着鱼纹锦袋,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姜照音不禁赞叹,不愧是洛城第一美男,如此俊俏,不光是俊美,还有他散发出的英锐之气,不禁让人沉迷。

  醒醒!快醒醒!

  姜照音瞬间回过神来,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一不留神就会死无全尸。

  “王爷这次前来,带了多少聘礼?”

  “不过都是些寻常物件和一副字画。”

  姜照音听出赵知弘的漫不经心,但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着姜照音的心脏,使她的心忽上忽下地不断加速跳动,中间几乎没有一丝间隔。

  姜照音一说话就闻见自己口中的大蒜味道,但怎么——越安王没有一丝反应呢?

  在书中,越安王最讨厌大蒜的,他的吃食中从来没有大蒜。曾经有个厨子误加了大蒜,越安王直接将人驱逐。

  “姜姑娘喜欢吃蒜?”

  姜照音觉得很是尴尬,吃了一大口的大蒜,没把越安王熏晕,竟先让自己难受了。

  姜照音意欲转移话题,“究竟是什么特别的书画,值得王爷您特意提及?我能否观赏一番?”

  只见赵知弘拿出一卷,将之小心翼翼地平摊在桌上。

  姜照音觉得纸上的字写得奇怪,甚至还有些丑陋,不过看样子,赵知弘应该对此很是珍视。

  姜照音灵机一动,端起茶盏,装作边喝茶便欣赏。

  突然手一抖,姜照音手中整杯滚烫的热茶倒在书卷上,瞬间将字迹渲染成许多黑团。

  “呀!对不住了,我手上没拿稳,至于这个字画,没事儿吧?”姜照音眼中含露,黑亮纯净,弹出小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赵知弘。

  赵知弘面无表情,淡淡道,“看来,姜姑娘不喜字画。”

  “确是如此,我不学无术,王爷给我这些,倒不如给我银子。当然,你要是给我金子,我自然也是乐意的。王爷莫要说我俗气,我相信世间人皆是如此,只不过程度不一、表现也不一罢了。”

  “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姜照音见赵知弘眉头紧锁,心中大喜,接着又拿出藏在袖中的一本书,“今日污了你珍藏的字画,是我不好。这本《礼记》,就当是给你赔罪了,反正这类书籍我也不爱看。”

  只听得赵知弘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八岁便能熟背《礼记》,既然你不会,这本书还是留给你。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倒不如多绣两个荷包送给本王,你的刺绣倒是不错。”

  荷包?虽说原主绣得不算好,但她确实一点儿也不会绣啊。

  姜照音直接将手中的《礼记》放在赵知弘手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书卷这种东西,我最舍得了。至于荷包,我不是给你送过荷包吗?你为何还要?”

  “之前你送的四个、还是五个,已经破烂不堪,不可再用了。”

  事实上,赵知弘每次收到姜照音的荷包后,都把荷包用剑砍得粉碎。

  “我之前在你府前淋了一夜的雨,额头发烫得厉害,过了一夜后,手艺竟也生疏了,还望王爷切莫嫌弃才是……”

  “没事。”

  姜照音见赵知弘起身正准备离府,连忙说,“王爷,其实,我之前对您的执念——可能是我太过年幼,不谙世事,对您的相貌太过着迷。”

  姜照音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娓娓道来,“如今,我对王爷已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想……我可能已经不喜欢您了。王爷,要不你……把聘礼收回去?”

  众人皆知姜照音深爱越安王,如今姜照音这么唐突地言明此事,莫说赵知弘不信,就连姜照音自己也心虚不已。

  赵知弘挑眉,轻笑道,“怎么?你现在又不喜欢本王的样貌了?”

第3章 纨绔 我不要越安王了,送你好不好?……

  姜照音强忍住颤抖的声音,声音细若蚊蝇,“王爷明鉴,虽然这过错在我。但喜新厌旧,也算是人之常情,愿王爷不要迁怒姜府其他人。趁现在还未酿成大错,王爷不如先收回聘礼。从此我们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姜照音心知赵知弘的本性,忍不住开始犯怂,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不保。

  欹倚的枝条倒映在窗纸上,两人皆沉默,屋内没有一丝声音,静若无人。

  赵知弘眸色幽深,俯身靠近。

  姜照音心头一紧,急忙连退好几步,强笑道,“王爷有何话说?”

  “这是你的真心话?”

  那可不是吗?姜照音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一看见赵知弘,她的寿命就会减少好几年。她可不想早早死去,万一,她若是在这里死去,永远回不去呢?

  所以,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赵知弘的目光落在姜照音垂落在肩的乌发,饶有趣味地挑起一绺发丝,缠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圈、又一圈。

  “王爷,我和您还没有熟稔到这种程度。”姜照音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你可知道?本王送出去的聘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送出来的心,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赵知弘高挺的鼻子下带着一抹淡漠的笑意,让姜照音不寒而栗。

  果不其然,赵知弘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聘礼。

  姜照音如同行尸走肉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看见姜府中人喜庆万分,心中更生悲凉。

  “小姐小姐,你快看,王爷的聘礼!”

  “不过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看什么看?”姜照音冷声道。

  “……”

  姜照音被小如拉去账房,只见满满的五大箱子。她随意翻了翻,只见其中满是金银项圈,沉香拐拄,伽楠念珠,赤金首饰,琉璃盏,朝珠,镀金执壶……

  姜照音问账房先生,“这些都是纯金的?”

  “自然都是纯金的,看来越安王对小姐您很是看重,竟出手如此大方。”

  不愧是皇族子弟,出手竟如此阔绰。赵知弘娶妻纳妾,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

  姜照音不禁叹息道,“赵知弘不愧是个王爷,还真有败家的资本。”

  小如悄声道,“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

  “我这是在夸王爷!又没说他坏话。”

  姜照音拿起一串迦南念珠,沉香色泽、纹理细腻清晰,做工之精美让人不得不啧啧称叹。

  原来这些珍宝是赵知弘眼中的寻常物件啊!

  而那件不寻常的书卷呢?那张被她一碗茶糟蹋了的字画?岂不是更值钱?

  想及此处,姜照音急匆匆赶到大堂。

  眼前的男子身着墨绿色绡衣,身形挺拔,眉眼与原主有几分相似,清秀高华。不出意外,他就是原主的亲哥哥姜岭了。

  此时的姜岭仔细观赏桌上的字卷,眼睛离纸面很近,都快贴到纸面上了。

  “哥?这字画已经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什么来?”

  不料,姜岭的情绪开始激动,手指字卷,义愤难平,“这是谁干的?妹妹,你看这、这上面还残留诸多水渍,还没全干,凶手应该还没跑远。我马上派人抓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

  姜照音目瞪口呆,“凶手?贼人?不至于吧?这字画很值钱么?”

  “这可是书法大家蔡襄的飞白草书,是无价之宝!谁人这么大胆,等哥哥我抓到凶手,一定饶不了他。”

  “哥,别人也是不小心的,你不必如此动怒。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大人有大量,不如原谅别人一次,不必追究了。”

  哪知姜岭听后,愈发激动,“妹妹,我知你一向心善,但至于这人,我不可能放过他!你告诉哥哥,到底是谁!哥哥替你出气,揍他一顿!”

  姜照音轻抿嘴唇,垂头低声道,“是我,哥。”

  “你放心,哥哥知道,这是越安王给你的聘礼,哥一定为你报仇。这人真是活腻了,竟然敢损坏我妹妹的嫁妆,还毁了蔡襄的书法?”姜岭对姜照音的话置若罔闻,一心哀叹珍品被辱。

  “哥!我说,是我……不小心把茶泼上去的。你若是要怪,怪我好了。”

  姜照音看见姜岭眼中的怒气,眸子中浮现隐隐水汽,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早知道这字这么宝贵,我也不愿凑那个热闹,弄得如今的下场。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看画卷时喝茶,更不应该一个手抖,把书法大家写的珍品给毁了。你骂我吧,哥……”

  姜岭见姜照音眼里的泪光,把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良久,姜岭才长叹道,“罢了,此事切莫让爹知晓。”

  姜照音微微一笑,“我哥哥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对了,妹妹,如今越安王已经下聘,此事多半没有回头的余地。而且,你嫁入王府,多半也不能成为正妃。”

  在书中,原主就是越安王的正妃。姜照音觉得,自己倘若真的有一天迫不得已嫁入王府,也必定成为正妃。

  “为何我不能成为正妃?”

  “妹妹,凡事都要想开些。本朝皇子娶正妃从来都是遵从陛下旨意,如今越安王并未在下聘之前启奏陛下,就说明他越安王,根本无意立你为正妃。”

  按照昭国的礼法,确实如此。

  在原书中,原主表露心意后,越安王请陛下赐婚,赐婚后原主才成为越安王妃。毕竟,国公之女的身份堪当正室之位。而如今,赵知弘却没有一点动静,没有向陛下禀明的迹象。

  “哥,聘礼收了就不可退回吗?”

  姜照音正等姜岭的回复,不料凉国公姜寅前来正色道,“音儿,此等混话日后就不必说了。”

  “爹爹,女儿既然不能成为正妃,为何要嫁去越安王府?”无论如何,姜照音都不愿嫁给赵知弘。

  凉国公姜寅抬眼望着绿如青玉的天空,不禁叹息道,“音儿,你还记得吗?凉州尘沙满天,从未有像洛城这般干净的天空。六年前,羯族入侵时,飞沙走石。姜家将覆,是越安王救了姜家。在你命悬一线之际,也是越安王殿下——救了你!”

  救我?救命之恩?

  姜照音心知凉国公是有恩必报、重情重义之人。原本,凉国公不希望姜照音借给越安王。但如今不同了,赵知弘是救助姜家的恩人,纵使他只是允诺侧妃之位,凉国公都无任何异议。

  “音儿,人需懂得知恩图报,爹爹见越安王温和有礼,也定不会亏待你。”

  姜照音无奈地点头,赵知弘深得凉国公欢心。如今,凉国公已经铁了心要嫁女儿。

  想了许久,姜照音的思绪越来越乱,便同小如一起出门散心。

  洛城中的房屋楼宇众多,店铺连绵数里不绝,其间不少都是卖各种吃食的,比如云吞、荔枝膏、红糖糍粑、肉糖果子、薄蛋卷儿之类。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姜照音见诸多美味,觉得新奇,所买甚多。

  正值兴头上,姜照音见身边的路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言语中满是讥讽,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凉州边塞来的蛮丫头。”

  她不想惹是生非,只是默不作声。

  怎料,路上越来越嘈杂,人声鼎沸,一群姑娘将其团团围住。

  “这个女人,即将要嫁给越安王殿下?”

  “越安王殿下何等英姿,怎会看上她?之前越安王不是已经拒绝过她了吗?”

  “你有所不知,这女人手腕儿可高了,昨夜愣是在越安王府前淋了一夜的大雨,险些还没了性命。越安王殿下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答应下聘。”

  “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不是逼着越安王殿下娶她吗?”

  ……

  在书中,越安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洛城中许多闺阁姑娘都想嫁给他。如今,越安王向姜家下聘,可不是掐碎了众多女子的芳心吗?

  姜照音的耳膜震得都快裂了,意欲离开。

  “越安王,我不要了,给你们好不好?”

  求求上天掉落一个美人收了赵知弘吧!

  “我们快走。”说罢,姜照音一手举起油纸袋,火速逃离现场。

  众女害怕油水饭渍污了衣裙,连连退开,姜照音这才逃出重重包围。

  姜照音看着手中的吃食,不禁双眼放光,“来吃点儿东西吧。”

  小如好意提醒,“小姐,后日您会去宴会,近两天还是少吃得好。”

  “什么宴会?”

  “许家姑娘主持的兰溪宴会。”

  许家姑娘?莫非是许瑟?户部侍郎的千金?以后的恭王妃?

  许瑟对原主一向深恶痛绝,尤其在赵知弘倒台、原主进入恭王府后。许瑟和恭王,一个阴险狡诈,一个低级绿茶,倒是般配之极。

  此番邀约,恐怕来者不善。

  若是以前,姜照音肯定疲于应付此类事情。但现在却不同了,姜照音计上心头。

  思量良久后,姜照音一口答应道,“你告诉许姑娘,后日我定会准时奉陪。”

  洛城中闺阁小姐几乎都会参加此宴会。如今,姜照音将嫁越安王,已成为众多闺阁小姐的众矢之的。

第4章 旧爱 这名字真适合一刀两断!……

  兰溪山腰上有一凉亭,亭檐高高翘起,如鸟振飞,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在泼墨般山色上的凉亭上有一袭白衣,衣色如冷月清辉。

  赵知弘凝视笼中的鹦鹉,在浓睫下透出一丝天光,冷笑道,“她总是喜欢义正言辞。可本王,却希望她永远——说不出话、永远闭嘴!”

  鹦鹉在笼中飞上飞下,却怎么飞不出鸟笼,只好一遍又一遍重复,“永远闭嘴,永远闭嘴……”

  赵知弘的双眸幽深,目光如同鹰隼捕捉到它的猎物,淡淡道,“本王再给你找个伴儿,比你还巧舌如簧的伴儿。”

  他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姜照音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表面的琴瑟和鸣,然而在事实面前却不堪一击。

  当赵知弘身陷囹圄时,姜照音却忙着与恭王勾结、一起陷害他,意欲致他于死地。

  在三司同审时,姜照音指控他,“越安王凉德寡才,罄竹难书!结党营私,败坏朝纲,其罪一也。私占王气之地,罔顾天威,其罪二也。越安王屡屡僭越妄为,臣女多次劝阻无果,遂与之心生罅隙。古语有言,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此前,臣女惶惶终日。吾虽不忍夫君身死,却也不忍见越安王害忠隐贤!”

  在众人眼中,姜照音心系越安王,视他为命。当众人听到姜照音的证词后,她彻底成了压倒越安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知弘等到的不是辩护,也不是沉默,而是姜照音的反戈一击、诬陷控告!

  等来了秋后问斩的御旨!

  他此生,最痛恨背叛!

  赵知弘转动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眸底无比深沉,“本王重生而来,本不想与一个十四岁的弱质女流计较太多。但你既然再一次送上门来……”

  笼中的鹦鹉高声叫道,“送上门来!”

  “你早晚会成为本王的掌中雀,本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知弘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透出一丝狠厉的杀气。

  **

  姜照音以为一觉起来,会有惊喜发生:洛城中人人皆言,泼妇姜照音无人敢惹,越安王主动退婚!

  然而,越安王府没有一丝动静。

  姜照音愤懑不已,“赵知弘不是喜欢温柔贤淑的么?我如此暴躁乖张,他为何还要娶我?他脑子怎么了?不对劲吗?为何不按书中套路行事?”

  “小姐不希望嫁给越安王么?”小如服侍姜照音十几年,倒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气。

  “小姐若真的不愿嫁给越安王,为何不向老爷夫人求情?”

  “兰溪宴会上,我虽痛斥了张家姑娘,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爹爹在朝中一无根基,二无人脉。我爹虽有凉国公爵位,实则并无实权。我不愿越安王直接开罪姜家,退婚之事,只有让越安王主动放弃下聘,需得从长计议。”

  小如在姜照音小声嘀咕,“可是……姜大老爷一家听闻小姐婚事已定,前来道贺,夫人今日设下家宴。”

  大伯父一家?

  大伯父名叫姜亥,祖父取名随意之极,只因大伯父出生于亥时,便给他取名为姜亥。同理,爹爹生于寅时,故而叫姜寅。

  书中对原主的大伯父一家着墨很少,姜照音只知大伯父生有一个女儿姜照桐。姜照桐性格敏感、不好相处。而她母亲懦弱无能、一切以夫君唯命是从。

  姜府设家宴,虽说大伯父一家与他们同住一条街上,但平日里走动很少。

  只过了几个时辰,小如请姜照音前往家宴。

  天色已暗,月凉如水,一股股带着寒意的风股入袖中,吹得人瑟瑟发抖。

  “他们怎么现在才到?”

  小如答道,“许是路上耽搁了。外面凉,你身子本就弱,担心着凉,小姐还是披一件在身上吧。”

  姜照音选了件石青肩帔披在肩上,确实暖和不少,“路上耽搁了?不过是半刻钟的路程而已。早就知道和他们共食,无法吃得随意,早前就拿了些酿梅子来吃。若是等他们到此时,不知道该饿成什么样。”

  “小姐每日吃得也不多,之前吃了一盒酿梅,想来晚膳也吃不了什么。”

  一盒酿梅能有多少?不过是个零嘴罢了。姜照音不语,径直赶去家宴。

  众人已入座,七人围着漆木大圆桌,上面摆放各色菜肴。

  眼前的这个女人身材瘦削,面色有点苍白,略带病容,眼角下垂,低眉顺眼。

  这女人应该就是大伯母了。

  “妹妹。”

  姜照音寻声而去,见姜照桐凤目朱唇,眼尾斜飞,脸蛋椭圆,比她母亲的脸大得多,体型也比她母亲壮实一些。

  大伯父姜亥道,“我就照桐一个女儿,平日里她一个人也甚是孤单,如今看到姊妹,活泼了不少。寅弟,早知道,我就该早早出来。”

  大伯父沉迷丹药,通常将自己锁在房屋里,一锁就是几个月,下人只管送吃食。而大伯母就是个不管事的,整日围着她家女儿。

  凉国公姜寅含笑道,“大哥说得甚是,我们两家距离如此近,孩子们就应多走动走动。”

  “妹妹如今嫁入越安王府,倒是寻了个好归宿,妹妹真是好福气。不似我,怕是没有妹妹这样的福气。”

  姜照音假装没听到,反问道,“你刚说了什么?”

  大伯母道,“照桐已经十六,婚姻大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是日也忧心、夜也忧心。不如你教教她,如何能觅得良配?”

  “大伯母,您瞧这话说的。缘分到了,姻缘自然也就到了。”面对长辈,姜照音不得不和声回应道。

  姜照音与母亲杨氏面面相觑,杨氏会意,对凉国公说,“再不吃,菜都凉了。你说呢?夫君?”

  凉国公点头,“那开始吧。”

  姜岭见凉国公动了第一筷,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麻辣螺蛳,放在姜照音的碗里。

  “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你在街上买的吃食,小如一一都同我说了。你的口味倒是变了,以前喜欢吃甜食,如今青睐麻辣,倒也是颇为新奇。”

  正当姜照音准备大快朵颐时,姜照桐又喃喃自语,“该如何觅得良配呢……”

  姜照音顿时没了兴致,手中的筷子定在半空中,继而将筷子放在桌上,向凉国公道,“爹爹,女儿吃好了,现在实在困倦得不行,可否容女儿回屋先歇息?”

  凉国公慈祥地笑笑,“我这女儿,平日里睡得早,让大家见笑了。先向你伯父一家行礼,再回房歇息。”

  姜照音听后,走到大伯父面前,“大伯父、大伯母,侄女实在困了,恕侄女不能再招待各位。”

  大伯父挥手道,“没事,今日是我们来晚了,主要是照桐梳妆打扮用时良久。”

  打扮很久?姜照桐冷不丁地瞪了他爹一眼。

  姜照音笑道,“纵使姐姐不花心思打扮,也是美的。至于夫婿嘛?我尚能觅得佳婿,姐姐天生丽质,定有良配。”

  怎料姜照桐回答,“姐姐怎生比得上妹妹?日后妹妹进了越安王府,如鱼得水之时,可不要忘了姐姐我。虽然我二人平日里不常走动,但血浓于水,妹妹可一定要记得才是。”

  姜照音不愿多说,也不想在长辈面前失礼,只是嘴角上扬地略微一笑,继而转身离开。

  姜照音仰躺在床上,困意正浓,但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只要一日我没有嫁入越安王府,这门婚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话说,赵知弘会看我送他的《礼记》吗?

  也不知小如找来的画像上是何人?赵知弘只要打开《礼记》,便能发现我私藏的男子小像。

  闺中女子私藏其他男子小像,想来,任何人都不愿戴这顶绿帽子。更何况赵知弘还是个王爷,还是极度偏执又略带洁癖的越安王。此事一出,赵知弘必定退婚!

  至于那些聘礼,虽说姜照音爱财,但她更不想与赵知弘有任何牵扯。有人说富贵险中求,但对于姜照音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送出去的聘礼有千百种收回去的道理。

  再次见面,必定是越安王言说退婚一事。

  **

  清晨,日光在梳妆台上留下斑驳的光圈,五彩炫目,不禁让人心神摇曳。

  “小姐!”

  姜照音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日上三竿仍还未起床。

  “何事?我还需睡会儿。”

  “越安王邀约你断石桥上一叙。”

  越安王?姜照音顿时清醒过来,果不其然,昨夜赵知弘打开那本《礼记》,发现美男小像,来退婚了!

  姜照音从床上如鸿鹄般腾飞,赶紧穿上鞋袜,随意穿了件雪青暗花笼裙。她慌慌张张,来不及梳洗,素面朝天地直奔断石桥。

  小如在她身后急忙呼喊,“越安王说午时相聚,小姐你这么早去?”

  姜照音心中只想着与越安王一刀两断,并未在意小如的言语。

  乘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到达断石桥。

  断石桥,这个名字果真适合——一刀两断、一别两宽啊!

  掀开马车的珠帘,姜照音走下马车,抬眼望去,涛涛江水不断自南向北奔涌而去,水流极快。

  江水拍打断石桥下的几根巨柱,掀起滚滚水浪,气势恢宏。声音不算震耳欲聋,也算轰鸣作响,很是嘈杂。

  姜照音回头一望,并未发现赵知弘,便走上断石桥。刚踏上石桥,她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绛紫龙缂丝锦袍,腰带勒甲玲珑狮蛮带的陌生男人。

  不料,正当姜照音走过那男人时,她的手腕被他冰凉的手指触碰上了。

第5章 算计 定当竭力而为

  姜照音抬眼,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照音。”

  “你、你是何人?”

  那人面露尬色,神色很是复杂,急切道,“我是知仲啊。”

  恭王拿出金累丝珠串,套在姜照音的手上,轻言说道,“你何必装作不相识?纵使三弟已经下聘,但你们的婚事尚未尘埃落地,昔日你我誓言依旧作数。今日偶遇,本王心喜之极。这珠串,你可还喜欢?”

  恭王?

  姜照音上下打量了一番恭王,只见此人眉星剑目,身姿挺拔。恭王虽说是一个翩翩公子。但比之于越安王,少了几分俊美,也少几分英气。

  原主果真不是个看脸的人……

  “恭王殿下,您究竟到底想说什么?“

  恭王将怀中的几个小瓶子递给姜照音,柔声道,“你不会武艺,这些都是——迷药或者……穿肠毒药。以备不时只需。”

  “王爷是想让我杀人?”

  “不过是自保而已,你莫要多心。”

  原小说中提及越安王赵知弘身中□□,难道原主一直在给赵知弘下毒?姜照音深吸一口气,实在是细思极恐。

  在小说里,众人认为原主深爱赵知弘,对他情深似海。原主不光骗过了世人,恐怕也骗过了赵知弘。说好的矢志不渝,转眼间变成谎言算计。

  姜照音收下毒药,含笑道,“我收下你的药瓶,但我不会用在你的仇人身上……毕竟,王爷您的仇人都是大人物,小女子我可得罪不起。小女子不愿拖累家里人,也惜命得很。王爷的好意,我只怕偿还不了。”

  姜照音见恭王启唇,便抢着说道,“恭王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我与越安王在此处相约,若是撞见了,只怕不好。”

  “照音,本王只希望你平安。照顾好自己,既然三弟要来,那……本王确实不宜久留。”

  姜照音见恭王走远,从石桥上拿起一个石子,狠狠地朝江水砸去,“恭王,你以为我会像原主一样,为了你嫁赵知弘当细作?真是可笑之极!”

  一想到恭王虚情假意,姜照音的胸口就闷得慌。纵使恭王对原主有情,但他始终都在利用原主,原主相比于江山简直是不值一文。而且按照原书情节,不日后,恭王就会迎娶户部尚书之女许瑟。

  是啊!许瑟的阿爹是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的户部尚书,娶她可比娶原主有用多了。

  姜照音手扶着石桥上的栏杆,陷入沉思,思绪随着滚滚波涛越飞越远。

  周围越来越宁静,偶尔夹杂鸡鸣狗吠之声。河边住户此刻正做午食,一束束炊烟升上天空,消散在漫无边际的碧空中。

  沿河是一排排土瓦房,如今正值午时,家家户户开始准备饭食。因姜照音早晨未吃饭食,如今又闻到饭菜味儿,腹中更是饥饿难耐。

  “赵知弘怎么还没来?我已等了两个时辰,他还会来吗?”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姜照音话音未落,就看见赵知弘在轿中,招她前去进马车。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沉默良久。

  姜照音见赵知弘并未直接谈及退婚之事,便启唇问道,“殿下,我不明白六年前你为何会救我。”

  赵知弘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指骨节分明,他紧扣拇指上的扳指,“本王第一次见你时,见你模样可爱,便想让你为本王养老送终。这个理由你觉得如何?”

  养老送终?

  姜照音莞尔一笑,“王爷,你那年才十四,就想养老送终的事儿?王爷您讲的笑话并不好听。臣女嫁您之事,甚是不妥……”

  赵知弘的双眸犹如夜色般漆黑,深不见底,他直直地盯着姜照音,看得姜照音心头发毛。

  故而姜照音只好赔笑道,“即使我不嫁给您,我也愿意偶尔探望您。毕竟您曾经救过我。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可以为您送终。”

  “所以,你答应本王了么?”

  姜照音一愣,赵知弘今年刚满二十,怎么如此在意这事儿?但只要可以不嫁给赵知弘,而是只给他养老送终,这倒也未尝不可。

  “于我而言,买些吃食登门造访,也未尝不可。”

  赵知弘嘴角划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好,本王真是很期待你过门。”

  等等,过门?

  这是什么情况?

  “王爷,你今日约我前来不是因为——我送你的书吗?难道你没有打开那本《礼记》?”

  “并未打开。”

  姜照音将头靠在马车上,捂住胸口痛心道,“此书对我意义非凡,王爷竟然弃如敝履,实在令我寒心之极。”

  “罢了,本王回去翻翻就是。”赵知弘微拂衣襟,他知道姜照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便顺口应下。

  “那王爷今日约我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所为何事?

  赵知弘的神情傲慢又倦怠,只听得他漫不经心地缓缓问道,“姜姑娘和本王的二皇兄认识?”

  姜照音攥紧了衣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淡淡回答道,“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王爷何出此言?”

  “只不过有人说,你与二皇兄在断石桥上有说有笑、拉拉扯扯?”

  过电般的战栗闪过姜照音的全身,但面对赵知弘的质问,姜照音很快淡定下来,理直气壮地说,“和恭王拉拉扯扯?真是子虚乌有,定是有人看错了!眼见未必为实,这一点,王爷理应知晓才是。”

  赵知弘突然靠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好像有些怕我?”

  为什么怕你?

  “王爷说笑了,您仁爱有礼、淑质贞亮,小女子没有怕您。只是……只是有些紧张罢了。”姜照音猛然想起忘记将珠串还给恭王,便一点点把右手臂上的金累丝珠串往上移动。

  赵知弘轻笑道,“本王见你右手上的珠串倒是好看的紧,可否让本王一观?”

  “不过是在地摊上买的新奇物件,我怕污了王爷您的慧眼。此等拙劣物件,王爷不看也罢。”

  “姜姑娘,本王想看。”

  姜照音只好伸出右手,又立马将珠串塞回衣袖中,“好啦,王爷已经见过了。”

  “本王见这珠串倒是极好,不知姜姑娘是否可以割爱?”赵知弘接着又说,“既然是地摊货,想必姜姑娘你不会介意。况且,姑娘毁的那幅飞白……”

  姜照音忙说道,“那幅飞白确实是价值连城,我深表歉意。但答应送王爷的荷包,我定当竭力而为。我手中的珠串虽然不值钱,但我却想自己留着。君子不夺人所好,王爷就不要勉强了吧。”

  姜照音下定决心,找机会将珠串还给恭王。故此,不能把珠串给赵知弘。况且一旦给了赵知弘,岂不是坐实原主与恭王的关系?

  正当尴尬之际,车夫掀开帘子说道,“下面有位姑娘找姜姑娘。”

  姜照音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喜不自胜,急忙撩开帘子逃离此地,“王爷,此处离姜府不远,我直接回府则可,我先走了。”

  一下马车,姜照音便看见申洛洛疾步走来。

  “姜姑娘,我想好了。”

  姜照音瞬间想起在兰溪时,申洛洛想拜她为师的事儿。

  “所以,你能否与许瑟断交呢?”

  “对不住了,姜姑娘。虽然我很想拜你为师,但与许瑟断交,我实在做不到。”

  “没事,若是你以后想通了,便来找我。”

  工部侍郎申献有一子一女,儿子申韬,女儿申洛洛。申洛洛心思单纯,为人仗义,幼时于许瑟一起长大,从小长到大的情分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姜照音远远望见高高悬挂的匾额——“姜府”,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姜府青砖灰瓦,金光纷纷扬扬地洒在屋檐上,在地面投出斑驳的阴影。府前的两只石狮仰天长啸,因不常打扫,石狮上沾染些许灰尘。

  六年前,姜家搬入洛城,匾额上就只写着“姜府”二字,而不是凉国公府。每想到这里,姜照音不禁深感痛惜。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大事不好了。”

  府前的家丁见姜照音伫立在府前,大声唤她。

  “何事如此惊慌?”

  “小姐,您的嫁衣……。”

  姜照音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姜府,见府中人神色匆忙,便知道府内果真出了大事。丫头小厮们跑前跑后,搬运物件、收拾器件。

  推开门,姜照音见小如跪在地上。

  杨氏神色忧郁,手扶着椅子,厉声道,“姜家家风严谨,有劣迹之人决不取用。如今竟发生鸡鸣狗盗之事,我绝不姑息。”

  “娘。”姜照音走上前来,询问道,“究竟所为何事?小如她做错了什么?”

  “小姐,你一定要相信小如,我真的没有撕碎您的嫁衣!”小如哭噎道。

  看着小如发红的眼圈,泪滴止不住地流淌。小如言辞恳切,况且她平日素来乖巧,理应不会做出此事。

  “娘,还有谁人有嫌疑?”

  “府中最为擅长刺绣的不过三四人,负责为你赶制嫁衣的是小如、秋月和容和,小如是最后接触丝绸的人,故而嫌疑自然最大。”

  小厮将被毁坏的凉州丝绸呈上来,姜照音打开后,看到整块布料中间被划了几大口,那人分明是想毁掉这块上好的料子。

第6章 大礼 过目不忘的本事

  “小如,昨日你将丝绸放在哪儿?”

  “回小姐的话,昨日我将丝绸放在卧房里。哪想,今日我打开包袱时,丝绸已经被人剪烂。”

  杨氏怒道,“从丝绸完好到损坏,其间唯有她一人经手。来人,上刑!”

  姜家本是将门,纪律一向严苛,一顿家法下来,小如非得卧床好几个月不可。

  “小姐!上刑后,奴婢恐难执针线。若是不能干针线活儿,奴婢在姜府还有何用?”小如哭得惨烈,跪在地面上伸手紧拽姜照音。

  杨氏见小如泣涕连连,面露愠色,“拉下去。”

  “且慢!娘亲,小如是我屋内的人,理应我来处理。她若是真犯了错,我必不会轻饶她。”

  “小姐,你要相信小如,此事当真不是我所为为!”

  姜照音问,“若不是你所为,莫不是有人在你熟睡之际,将丝绸剪坏?”

  “这不可能,每每入睡前,我都会将门锁上。我睡觉一向很浅,别人撬动门锁的声音,足以让我清醒。而昨夜,并未有任何异动。”

  姜照音沉思片刻,眸光一亮,“秋月与容和呢?她们是否有时间单独接触布料?”

  小如答道,“秋月是杂物房中的丫头,容和是厨房那边儿的。在今日之前,她们二人只知我会将布料带回房,却未曾亲眼得见。”

  姜照音正想着,杨氏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音儿,说了这许久,喝点茶吧。此事,明显是小如嫌疑最大,为何你却……?”

  “娘,此事倘若是小如所为,她何必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再者,她若是凶手,她大可以攀咬他人。而小如却一直洗脱别人的嫌疑,反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小如一向机警,断不会如此行事。撕毁我的丝绸,对她而言,何有好处?”

  杨氏颔首,“确有道理,但如今对于此事,除了小如,再也没有第二人可怀疑。”

  “昨夜,家丁小厮没有任何察觉,说明作案者定是姜府中人。如今,我建议此事暂且作罢,找出作案者固然重要,但是我们更应该……”

  杨氏恍然大悟,惊叹道,“音儿,你说的对,我们需快些赶制嫁衣才是。那心肠歹毒之人故意将丝绸剪毁,无非是不愿你早日嫁入越安王府。六年前我们搬离凉州太过匆忙,只带了最好的一匹。如今,世事变迁,昔日赶制此丝绸的能工巧匠早已散落天涯。”

  姜照音知道杨氏希望她穿上凉州丝绸做成的嫁衣,在杨氏心中,那匹布料的意义胜过世间万千锦缎。

  “娘,虽然这匹料子毁了,但也可做成嫁衣。布料剪毁一事,以后切莫再提了。没有真凭实据、人证物证,不可轻易定夺。”

  姜照音扶起小如,“我们先商议一下怎么补救。”姜照音认为自己不会嫁给赵知弘,觉得嫁衣也是可有可无。但对于此事,她若是处理不当,小如会受姜府上下冷眼,做替罪羊;杨氏也定会严惩小如,毕竟那块布料在娘心中分量很重。

  回房后,小如“咚”地一声跪下,泪珠子住不住地流过脸庞,“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如无以为报,多谢小姐相信我。”

  “小如,你先起来。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不再查此事,并不代表此事已经结束。这段时间,潜伏在姜府的作案者一定会收敛,我们不如暗中观察,等到他放松警惕,我们将其公之于众,也好洗清你的冤屈。”

  小如一边用手帕拭去泪水,一边哽咽道,“小姐!”

  **

  皓月当空,越安王府的灯火在清寒的月色下摇曳个不停。

  一袭黑影进入赵知宏观的书房,人还未到就听见他的声音“知弘啊,我见你屋内灯还亮着,你竟还在看书?为何还不入睡?”

  赵知弘答道,“若是得以安然入睡,本王又何必挑灯看书解闷?”

  “等姜家姑娘嫁过来,你兴许就不会如此烦闷了。”

  姜家姑娘姜照音?

  想来也是,若是姜照音嫁到越安王府。他在府中养个雀儿,或许还真就不烦闷了。

  赵知弘突然想起那本《礼记》,手指桌边的一本书,对江之佩说道,“你若是闲来无事,便翻那本书看。”

  江之佩拿起那本书,惊奇道,“你八岁就能熟背此书,怎又买新本?”

  “这是别人送我的。”越安王平静地答复。

  每年赵知弘都会收到各种礼物,不过他总是将那些拒之门外,江之佩早就对之见惯不怪。

  江之佩笑道,“那人也是有趣,竟会送你这本书?谁人不知道你——目所一见,辄诵之口。你过目不忘的本事,整个昭国何人能比得上你?”

  江之佩边笑边打开那本书……

  几张小纸片掉在纸上。

  正好有一张纸片掉在赵知弘的靴上,赵知弘将其捡起。江之佩亦俯身捡起掉落纸片。

  “这……这是我……?难不成这本书是送我的?”江之佩诧异道。

  小像上的人的确就是——江之佩。

  赵知弘的眼睛透出一丝冷光,沉默不语。

  江之佩急忙说,“虽说我在外抛头露面的确不少,但这小像……这画功,还过得去。但是,我的小像怎会在你的书里?难道这是某个姑娘托你给我带信?”

  赵知弘冷笑道,“姑娘?这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送我的书,难不成你觉得那小太监对你有意?”

  “可别!”江之佩将桌上的三四张小像扔入灯罩中,忿忿道,“现在的小太监竟也如此轻薄?我看这书啊,还是烧了的好。”

  赵知弘越发看不懂姜照音,在断石桥,她分明和恭王拉拉扯扯,手上戴着的金累丝珠串也是恭王所赠。赵知弘心知,姜照音心系恭王,甚至不惜为恭王诬陷他、致他于死地。

  但为何她的书中竟然有江之佩的小像,这又作何解释?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虽然姜照音年仅十四岁,但城府心机极深,确实不可小觑。

  **

  夜已入半,星子零稀地散落在漆黑的夜空,闪烁透亮,折射出星星点点的晶莹微光,洛城也沉睡在无边无际的静谧之中。

  姜照音的卧房亦是灯火通明。

  “小姐,都这么晚了,您早些安置吧。”小如边打哈欠、边有气无力说道。

  针线在姜照音的手中不停地翻转,姜照音现学现用,虽说绣得蜿蜒曲折,活像一条条爬虫。

  “小如啊,你若是困了,便先去睡吧,我要绣完才休息。不就是两个荷包吗?我这就快绣完一个了。”

  小如看见姜照音手中的荷包针脚极粗不说,就连花纹也是……一言难尽,比几年前第一次绣荷包还差上许多,“小姐,要不我帮你绣?”

  “算了,我答应了越安王要亲自绣。”

  “什么?小姐您这是……给王爷绣的荷包?”在小如眼中,若是往常,小姐定不会将如此蹩脚的刺绣送给越安王。而且若是往常,小姐也不会每日都吃那么多。

  这一切,好像在淋了一场雨晕倒、发了一场高烧后全变了。

  不一会儿,第一个荷包就完成了

  “我兴许能在天亮之前绣完第二个,你先睡吧。”

  小如本想陪着姜照音,但一个时辰后,她实在撑不住,便倒在桌上睡着了。

  姜照音笑笑,心想:以前通宵看剧、玩游戏都过来了,偶尔通宵也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第二日好生睡一觉、再护一下肤……

  护肤?姜照音立即放下手中的荷包,大呼道,“糟了,明天我的黑眼圈,我的皮肤,我的……”

  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后,姜照音仍旧拿起荷包:大不了绣马虎些,用不了多久。

  拼命绣了一夜荷包的后果就是——第二日的困倦疲乏和一圈浓厚的黑眼圈。

  两层厚重的脂粉涂上去后,还是可以隐约地看见她眼睛下方的黑影。

  “小姐,您要不再涂一层?“

  “不必了,我今日不出门就是。今天我们就来商议——凉州丝绸的事儿。”

  “恕小如蠢笨,不知有什么补救办法。小姐,您有何想法?”

  姜照音缓缓阖眼,脑里闪过无数华服的图片,而后睁眼缓缓说道,“虽说姜府的凉州丝绸被人剪烂了好几块,但我们可以根据剪烂的位置,用适宜的锦缎补上花纹或者线条。”

  小如猛然拍自己的脑袋,“对啊,小姐你真聪明。我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照音见小如准备离开,便拿出昨夜绣的两个荷包递给小如,“你帮我将它们送给越安王,今日我状态不佳,不适合出门。”

  这两个荷包……小如伸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僵硬,第二个荷包竟然比第一个绣的更……难以入目。

  “小姐,你确定把它们送给越安王殿下?”

  姜照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上略带尬色,“虽然绣工不佳,但都是我亲手所绣。我如此诚心诚意,赵知弘还想怎样?对了,你再把这个字条给他。”

  姜照音塞给小如一个字条,叮嘱道,“千万不能偷看,只管交给越安王则可。我头很晕,想睡会儿。你快去吧,记得快去快回。”

  “小姐,这字条……”小如见姜照音如此慎重,不禁好奇问道。

  “小如!你听好了。这字条除了越安王赵知弘,谁人也不能打开它。本姑娘我呀,即将送他一份大礼!”

第7章 心仪 不知名的野花

  天空中突然纷纷扬扬落下些许五色花瓣,花瓣晶莹剔透,铺成一阵花海,别有一番滋味。

  赵知弘端坐在书房中,突然一阵气流冲入,房门被打开,赵知弘手中的毫笔稳稳地落在纸上。

  只见眼前的身影逐渐走近,赵知弘未抬眼,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安然自若。

  一身着鲜红穿花云锦裙的女子踏着花瓣而来,暗红色的条纹,勾勒出一片妖艳的花。

  “越安王?”女子丰肩偄体,顾盼流连,眉眼中满是风骚,声音也极尽媚态。

  眼见赵知弘仍在闷头写字,再次说道,“越安王,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不知灵姬受何人所托?”赵知弘的目光如尖锐刀锋,冷声问道。

  灵姬是江湖上排名前五的高手,不仅有高超武艺,更有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江湖人称“断魂美人”。杀人之前,天降五色花瓣,连绵数里不断。

  “灵姬前来,是为明梧之弟。”

  赵知弘嘴角略微上扬,“明梧兄将其弟托付给本王,怎么?如今却不放心?本王看——此事并非明梧兄本意!”

  灵姬花容婀娜,提着衣裙款款上前、步步生莲。她慢慢走近赵知弘,声音极具魅惑,“明梧之弟是陈国人。况且……若王爷能让明梧之弟回到陈国,灵姬愿舍弃一切、唯越安王您马首是瞻!”

  “若本王执意拒绝呢?”赵知弘淡笑道。

  灵姬脸色一变、振袖出指,强大的气流让地面上飘落的五色花瓣飘飞,摘叶飞花,快如利剑直指赵知弘。

  赵知弘顺势拿起身边的长剑,手臂轻微一震动,长剑轰鸣,大开大合,轰鸣一声,屋内木屑纷飞。

  灵姬不敌赵知弘,用力立住自己即将倾倒的身躯,嘴角露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陈国未免太看轻本王!”

  灵姬轻轻拭去嘴角的鲜血,“愿……愿越安王殿下善待明梧之弟,若是您不善待……”

  “若是本王不善待,陈国又当如何?派尽陈国高手来刺杀本王?还是挥师北上、攻打昭国?”

  赵知弘冷笑一声,“若是陈国意欲攻打昭国,尽管来犯!看尔等大军能否进入我昭国边境!”

  灵姬垂首不语,转瞬纵身一跃,飞出越安王府,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姬走后,江之佩才推开房门,问道,“知弘,你为何不说实话?你对李毅的好,陈国当真一点儿也不知道?”

  李毅是昭国特意留下的人质,亦是陈国大将军李明梧的亲弟。李明梧位高权重,再加上陈国陛下是个年仅五岁的稚子,国家政务由李将军李明梧与陈国太后执掌。

  “江兄,方才的场景,你都看见了?”

  江之佩轻微点头,赞叹道,“江湖人称的灵姬果真能摘叶飞花,可见功力不凡。当然,知弘你以剑气破其飞花,更胜一筹。”

  “陈国若是想得知李毅的消息,何需问本王?灵姬此次只用七八成功力,不过是为打探本王的实力。灵姬对明梧兄算是用情至深,痴心一片。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梧兄对其置若罔闻。”

  江之佩笑道,“李将军已有心仪之人。”

  赵知弘与陈国李明梧师出同门,交情甚深。赵知弘听到江之佩的话后,脱口而出问道,“那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明梧兄提及?”

  “自然是有难言之隐,不可说罢了。”

  李明梧在陈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究竟有何苦衷?那女子究竟是谁?竟让他死守秘密,不肯公之于众?赵知弘实在想不明白。

  江之佩见赵知弘神色严肃,含笑道,“我也是听陈国表兄所言,你别多想。既然李将军不愿让众人知晓,便随他去。”江之佩沉思片刻,接着又道,“李毅何时回洛城?到时候,我们三人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赵知弘眼眸一垂,低垂的双目中隐隐透出一丝寒光。

  “李毅还在军营,等他年满十六,本王再让他回洛城。”

  江之佩颔首,抬眼见满地五色花瓣,“灵姬使的这花儿,我竟没见过。这是山中哪种不知名的野花么?”

  “此花瓣并未长于山野,而是灵姬……”赵知弘话音刚落,只听得小厮传话道,“王爷,姜家姑娘的荷包送到了。”

  “那便送进来。”

  小厮将两个荷包奉上,并拿出一张字条递给给赵知弘,“这都是姜家姑娘送来的。”

  江之佩见那两个荷包上面的针线又歪又扭,实在是丑陋之极,戏谑道,“此等丑陋的荷包,我平生倒是第一次见。”

  话音未落,却见赵知弘收下荷包,惊道,“早前,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哪知人家姑娘在雨中站了一夜后,你竟上门提亲了。不光如此,连此等劣质荷包也收下。难不成,王爷你真的——喜欢上这位姜姑娘了?”

  赵知弘含笑道,“这两个荷包对我而言,还有些用处。过段时间,姜家姑娘就会过门。到时候,你便知晓我是否喜欢她。”

  “知弘,听你这意思,应是不喜她的。但我不明白,如若你不喜欢,为何还要迎娶这位姜家姑娘?”

  赵知弘垂首不语,直接打开姜照音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午时云香阁见。

  云香阁?

  赵知弘问道,“云香阁在何处?”

  江之佩捏住自己的脸,感觉疼痛后,才知这不是做梦。

  “你竟去秦楼楚馆?”

  赵知弘盯着字条,思索良久,方答道,“不如明日你我一同前去?”赵知弘只知道云香阁之名,对其并不熟悉。

  江之佩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赵知弘竟也会光顾那地方,连连说道,“好,云香阁这地方我熟,明日我们一同前往。”

  为何是云香阁?

  赵知弘眉头紧蹙,又想起《礼记》中的江之佩小像,心下疑惑更甚。

  赵知弘不愿多想,直接转身离去,独留江之佩一人。

  “王爷啊,你怎么生气了?李将军虽是你的明梧兄,但也不见得事事都需告知你。谁知道他喜欢哪个女人呢?你说是吧?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

  见逐渐远去的赵知弘的背影,江之佩留在原地,连连叹气,“这有何好生气的?……”

第8章 刻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日后定改不……

  是日艳阳高照,吹过醺人欲醉的微风,乳燕在梁下呢喃不停。

  姜照音早早起身,身着圆领青紫色长袍,这是姜岭的新衣。姜照音穿上男装后,袍子多出好长一截,便用针线将多出的布料缝上去。

  在铜镜前转了几圈后,姜照音对自己极其不满意,唉声叹气道,“我怎么如此女里女气的?”旁人一眼就能瞧出她是女子。

  “小姐,你本来就是女人啊,当然要有女人味。”

  听见小如的言语,姜照音扶额叹息,再将事先准备好的乌纱头巾包在头上,试图遮挡一部分脸。

  不过好在,十四岁的原主发育不好,穿上男装后,外人不会注意到她微微鼓起的胸部。

  看来,一马平川也有好处。

  姜照音想以此事吓退赵知弘,这天底下,有哪个闺阁女子将约会地点定在这种地方?

  当然,她还存有一点私心。

  云香阁背后的主人是——书中的男主杜千迫,姜照音想促成男女主的姻缘,也为自己日后寻个靠山。

  赵知弘这靠山可谓是一靠就倒,但男女主会完满走到大结局的,锦衣玉食一生。

  书中男女主不会经历心酸痛楚,也不会像赵知弘一样暴戾凶残,更不会像赵知弘一样表面广结善缘、外热内冷、实际上扮猪吃老虎。

  姜照音一想到赵知弘,就浑身发抖,实在是可怕之极。她一把抓起钱袋,赶往云香阁。

  云香阁匾额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刚劲锋芒。纵使姜照音对书法一窍不通,但看的出来,此匾额外边镶着明黄之色,看着有几分贵重之感。

  也难怪,这毕竟是男主杜千迫的产业,他的母亲可是赫赫有名的庄淑长公主,与当今陛下一母所出,受尽荣华,而他的父亲是当朝太傅。杜千迫是昭国第一美男,就连俊逸非凡的越安王也只能屈居第二。

  云香阁在表面看来看和别家酒楼一样,青砖灰瓦,古朴大气,但里面实则别有洞天。

  只见云香阁下堂有很大的戏台,明明是戏台的模样,可是在上面跳舞的却是几名艳丽妖娆的女子,周围也有很多人边喝酒边观赏舞蹈。

  云香阁中挤满了人,可谓是人满为患,姜照音的眼睛不停地上下转动,四处寻找晋王,却始终不见赵知弘的踪迹。

  周围几乎全是大男人,姜照音的身量小,很快淹没在人群中。这云香阁真是火爆,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挤得她出气都困难。

  姜照音望着楼下,只见来了五六个舞女在戏台上跳舞。她们各个头戴纱巾,舞姿曼妙、犹如水蛇的腰不断扭动,眼波似流水。

  围在两旁栏杆外的诸多男人,更有甚者直接往戏台上疯狂地扔银两、纸钞。

  扫视四周,姜照音仍未发现赵知弘的踪迹。正当姜照音以为赵知弘不会赴约时,抬眼一看,赵知弘高坐在二楼主阁之上。

  云香阁的主阁只有四座,常人花费再多金银珠宝也不得进,只有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才能进入。主阁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只有正对戏台的一面敞开,以便主阁中人观赏。

  姜照音朝赵知弘挥手,但他在主阁点茶,完全没注意到台下的她。

  姜照音急忙踏上二楼,却被守在主阁外的越安王府家丁拦住。“我是赴约越安王的。”

  家丁不明所以,继续将姜照音拦在主阁外。

  此时,主阁中传来一声,“放她进来。”

  那是赵知弘的声音。

  姜照音见赵知弘投茶饼入沸水中,加入香膏,顿时茶香盈室。赵知弘身边坐着一男子,眉眼俊秀,看着有些熟悉,仿佛在何处见过。

  赵知弘瞥见姜照音,见她头上包有厚重头巾,身量瘦小的她身着圆领青紫色长袍,完全撑不起衣服,看着就像个猥琐滑稽的小男人。

  楼下歌舞喧嚣,不知为何,只不过几步距离,姜照音却在这里感受到心中的宁静。

  “姜照音,这位是本王好友——江之佩。”

  江之佩?那不就是小说里的身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少年郎吗?

  常年流连于秦楼楚馆中,去越安王府前,都要为赵知弘这个洁癖焚香沐浴。江之佩为人光风霁月,与赵知弘交情极好。

  姜照音顿时兴奋起来,“我竟有幸得见江公子。”她伸出手准备与江之佩握手,“幸会幸会。”

  江之佩转头看赵知弘,见赵知弘将在茶水中又加甘露,用茶盏盛放,全心全意沉迷茶香。江之佩今日得知姜照音约赵知弘在此想见,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也想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姜照音收回右手,笑道,“江公子面相和善,给人一种一见如故之感。“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几重的落盏声。

  赵知弘的三指将一杯茶狠狠落在姜照音面前的茶盏上,让姜照音心中一紧,猛地想起——放在那本《礼记》中的几张男子小像,画中人就是……江之佩。

  “越……越安王殿下,您都已经知晓了?”姜照音怯怯问道。

  赵知弘剜她一眼,冷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本王都清楚。”继而赵知弘突然放声一笑,“本王只不过开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本王同你说个笑话吧。”

  姜照音觉得赵知弘此人阴晴不定,若是在他身边呆久了,只怕会折十几年寿、或者死于非命。

  “那日本王进宫中,有个小太监递给本王一本书……”

  听到此处,姜照音和江之佩的脸色都瞬间一变,姜照音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袖,一言不发。

  江之佩不愿让人知晓有小太监送他小像,便急忙说,“知弘啊,此类玩笑,就不便让姜姑娘知晓吧。”

  赵知弘将茶杯递给江之佩,笑道,“无妨。”赵知弘接着又说,“江兄替我翻阅后,发现其中夹杂几张人物小像。姜姑娘,你猜是谁人的小像?”

  姜照音不语,面对赵知弘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之佩知晓那小像上是他,不由得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第9章 重拳 那人你是得罪不起的!

  “那是姜姑娘的小像。”

  赵知弘颇有玩味地看着姜照音,“本王想,应是那个小太监倾心于你,故而不愿让你嫁于本王。本王心中虽有不悦,但本王却欣赏他的勇气。纵使小太监微若尘泥,面对本王,也试着争一争。总比有人做缩头乌龟的强。你说是吗?姜姑娘?”

  姜照音心知赵知弘暗讽恭王,看来,那日断石桥全是赵知弘安排的,他算准恭王经过断石桥的时间,而他也完完整整地看到了一切。

  “王爷所言极是。”姜照音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只不过竟有小太监喜欢姜姑娘,本王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照音无奈道,“王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王爷开心就好。”

  江之佩心知此时氛围甚是尴尬,便转移话题,问姜照音,“姜姑娘为何将王爷邀至此地?”

  姜照音将事先准备好的对答忘得一干二净,讪讪说道,“不过是来开眼界的,家中管教甚严,始终不得机会,但心里一直憧憬着,意欲摆脱外界束缚。其实下次,我还想去教坊司。”

  姜照音偷偷瞥见赵知弘的表情,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手中茶盏。

  “憧憬?”江之佩又道,“越安王乃是洛城中首屈一指的俊俏公子,论品貌、论德行,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姜姑娘日后嫁入王府,以后定不会存现在的心思。”

  姜照音摇头,侃侃而谈,“二位没有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我日后定改不了。”

  “姜姑娘,你先回去,我二人改日再聊。本王看到一位朝中同僚,有要事相商。”

  姜照音不得不住嘴,起身告辞。

  赵知弘对身边侍卫说道,“请户部许大人。”

  许富忠是许瑟之父,入仕三十年,一路青云直上,从七品芝麻官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赵知弘合上手中墨扇,指着茶盏,对许忠直道,“许大人,请。”

  许富忠肩背宽肥,脸上肥肉堆积,身着宽大的镶金麒麟通绣袍,“王爷竟然也会出现在此?”他端起茶杯,拿到鼻前,一口之后,赞叹道,“御苑玉芽确是好茶。”

  “许大人家中名茶不可胜数,这茶对于许大人兴许不过尔尔。适才本王见许大人进入,兴致一来,便邀许大人前来一叙。若是许大人另有急事,本王也不便多加挽留。”

  许富忠笑道,“王爷是军旅之人,军旅之人大多性情火爆、固执己见。听闻王爷平易仁厚,我原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果是如此。这云香阁我能常常来,与王爷共饮却是极其难得。”

  一番虚以委蛇后,许富忠离开。

  赵知弘指着许富忠饮过的茶杯,“把这扔了。”

  江之佩笑笑,“也是难为你了,许富忠在朝中的根基错综复杂。纵使一杯茶不能让他为王爷你所用,但也能……”

  “本王虽年二十,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

  话音刚落,赵知弘阖上眼睛,在众多纷杂的声音中,听见——姜照音故意压低的声音,极其细微,正与人窃窃私语。

  对赵知弘而言,听声辩位不在话下。

  而且,对于姜照音的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

  白日喧嚣,人声鼎沸,俨然把云香阁变成一个热腾腾的蒸笼,里面的人挥泪如雨、却仍旧乐此不疲。

  赵知弘起身走到那间房间前,他没有姜照音的声音,但根据刚才听到的声音,姜照音分明就在这房间里。

  赵知弘对跟在他身后的江之佩说,“你先回去,本王还有事。”

  云香阁中的人实在太多,江之佩挤了好半天才走出云香阁的大门。

  见江之佩走后,赵知弘推开这间房门。令他意外的是,这间房竟然没有上锁……

  **

  戏台上水袖玲珑、一个个身姿曼妙的佳人翩翩起舞,配上笙歌相和,好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象。

  姜照音离开二楼主阁后,望见赵知弘与一人相谈甚欢。

  正当姜照音边走边思量时,她听到门里传来一声声惨叫,女子绝望的哭声,撕心裂肺。

  姜照音略有犹豫,毕竟这种事情在此处不足为奇,但……这名女子的哭声一点一点浸透她的内心,她被触动,心上好像布满密密麻麻的蚂蚁,细密抽痛,很不是滋味,便忍不住直接踹开了房门。

  只见那女子坐在地上哭噎着向空中乱拍打,露出细腻的脖颈,边哭边拉拢破碎的衣衫。

  “住手!”姜照音怒道。

  那女子看到姜照音,如同看到身处汪洋的浮萍看到救命稻草,哽咽道,“救我!求你!求求你!”

  这女子身旁的男人看到闯入房门的姜照音,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怒骂道,“敢坏爷的好事?看爷如何教训你。”

  男人举起手臂一把抓过姜照音,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提在空中,姜照音的头发瞬间散乱、披头散发。

  “哟,还是个女的。”

  男人接着大手死按住姜照音的脑袋,想将姜照音的身子搂入自己怀中。

  姜照音用牙使劲咬着男人的手臂,她的牙尖细得如同鱼钩一般紧紧嵌入男人的肌肤。她忽觉自己的口中满是血腥得味道,那气息一股脑地涌上头。

  男人抿抿嘴唇奸邪地笑道,“还是个有些刺头的美人,不错,爷喜欢。”

  姜照音实在是动弹不得,只怒骂道,“你若无礼,我定当百倍奉还。”

  男人先是一愣,接着大笑道,“敢骗爷?你倒是说说怎么让小爷我后悔?“

  接着,男人直接拽住姜照音的双手。

  姜照音心头涌上滔天的愤恨,她的眼眶中布满血丝。

  眼见那男人的嘴唇越来越近,姜照音捏紧自己的拳头,使尽全身力气锤向那男人的脑袋。

  “砰”地一声,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上,乌黑的地面上开出血色的花朵,染红了姜照音的双眼。

  旁边女子见那男人动弹不得,连连道谢道,“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姜照音本以为他又要开始攻击,却不想他直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

  姜照音用手指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突然吓得瘫倒在地。

  姜照音本想制服他,却不想闹出了人命。她低眉看见自己的拳头,平常人一拳下去,最多受个重伤,怎么可能一拳致命?

  饶是她在情急之下用了大力,但她一介弱女子,怎可能……

  看地上那人嘴唇乌黑,倒像是早已误服毒药一般。

  姜照音惊吓万分,瞬间有万千光火涌向她的大脑中,使她头痛欲裂。

  姜照音的发髻散乱垂下,眼角泛红,内心久久不能平定。

  此时,门外那男人的书童开始轻声唤道,“少爷,结束了吗?”

  姜照音的手一抖,衣袖中一小瓷瓶摔在地上。

  姜照音立即躲在门后,给那女子使了个颜色,那女子镇定下来,平静而娇媚地回答道,“你先进来吧。”

  门外的书童怯懦地推门而进,眼见地上躺着自家少爷,脸色发青。书童吓破胆高呼道,“你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吗?他可是……”

第10章 出城 五色花瓣

  说时迟那时快,姜照音立马在书童身后用一块玉枕将那书童砸晕。

  那女子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面对姜照音,不禁心生敬佩,“敢问救命恩人的大名是……”

  “姜照音,你呢?”姜照音随口问道。

  只听得那女子微微咬着自己的嘴唇道,“小女子名叫……谢晚吟。”

  谢晚吟?姜照音心中大喜,这女子竟然就是书中的女主!

  这是女主!

  姜照音顿时兴奋不已,自己机缘巧合竟然救下了书中女主,姜照音试探性地问道,“谢晚吟?你现在可认识陆七爷?”

  陆七爷就是书中的男主,女主谢晚吟以后的夫君。陆七爷的生活就是姜照音极为羡慕的,游手好闲,是个浪荡公子,日子过得好不惬意。陆七爷名下的,光是云香阁,就能日进斗金。

  谢晚吟听闻过陆七爷,但确实也只是耳闻,回答道,“小女初来洛城,并不认识姑娘口中的陆七爷。”

  小说是以男主的视角来描写的,并未交代女主的单独经历 ,尤其是在遇到男主之前。

  姜照音将那书童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谢晚吟,“你的衣服已被撕烂,你先装作男人的模样,我们一起出去再说。”

  谢晚吟颤颤巍巍地接过姜照音递给自己的衣服,转过身换好后,便和姜照音一起混杂在人群里匆匆溜出酒楼。

  二人逃出酒楼后,姜照音才认认真真地瞧着谢晚吟。

  只见谢晚吟双颊火热,像蒙蒙细雨中微湿的粉牡丹,虽说身着男装,但也没能掩住谢晚吟肌肤如雪、眉眼带娇的俏丽模样。尽管嘴唇被吓得惨白,头发上满是汗滴,眼神中依然保存着坚毅。

  谢晚吟见姜照音一直盯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照音这时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接下来准备去何处呢?”

  “我本是江南人氏,祖上也曾高楼连苑、红渠生畔,不幸家道中落。故而千里前往洛城投奔叔公,叔公在洛城中做瓷器生意。”

  姜照音沉吟片刻,继而说道,“既然你要去你叔公家,那我们……”

  谢晚吟突然插话道,“我几经周折后终于找到叔公,可他不但没有收留我,反而将我卖入云香阁!正所谓穷困无贵亲,本以为叔公会念及血脉亲情,没想到……”谢晚吟越说越激动,紧紧握起拳头,“今日若不是姑娘,我只怕是活不了。”

  姜照音越听越难受,眼角发红,抱着谢晚吟安慰她。

  “姜姑娘,只不过……你不该救我,那人你是得罪不起的,恐是惹了大麻烦。”

  “那男人是何人?”姜照音惊恐道,想起刚才,那男人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他的书童见他死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表明身份。

  只见谢晚吟的眉头紧皱着,担忧道,“京兆尹次子段盛,他仗着他爹,平日里极其饕餮放纵、跋扈异常。虽说,姜姑娘为民除害,但京兆尹定会全力追查此案。是我,连累了姜姑娘,兴许还会连累姜姑娘的家人。”

  姜照音听后不禁一个踉跄,这下糟了,京兆尹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一直追查此事。

  在书中,京兆尹次子段盛是极其炮灰的人物,很早就莫名其妙死了。怎么到了现在,竟然是被她杀掉的?

  谢晚吟轻轻握住姜照音的手,“是我连累你了,都是我不好。”

  “罢了,事已至此,我们只有静观其变。”

  谢晚吟顿时热泪盈眶,金豆子止不住地划过她白皙的脸颊,“谢谢你,姜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以后你就不用叫我姜姑娘,显得太生分。”

  谢晚吟微微敛眉,“那我叫你——阿音如何?”

  姜照音点头,“行,那我以后叫你晚吟。”

  说罢,姜照音急忙牵着谢晚吟的手,意欲早日出城门。唯今之计,只有离开洛城暂避风头。姜照音很清楚地知道,京兆尹得知其子被杀后,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不出五日,京兆尹必定会将洛城翻个遍。为今之计,只有远离洛城。

  **

  屋中的段盛倒在血泊之中,嘴角边挂有黑色血迹,明显已经身中剧毒,加之脑补受重击,早已身亡。

  赵知弘神色凝重,掏出姜照音刺绣的荷包,扬手一挥,将其中的五色花瓣洒在屋中。

  此时,倒在地上的书童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救我。”书童开始逐渐清醒,慢慢恢复意识……

  那书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欲扯赵知弘的衣角。

  赵知弘往后稍微退一步,听得书童哀求道,“救我,救救我家公子……”

  赵知弘随意微微摆晃食指,一片五色花瓣腾飞、瞬间割破书童的喉咙。他又瞥见段盛的尸体,不禁摇摇头叹气,以功御气,将众多花瓣涌入段盛脑部。

  赵知弘看地上有滚落的小瓷瓶,瓷瓶里有白色粉末,想来这就是段盛服下的毒药。

  这毒药?

  他凝眸沉思……

  **

  姜照音带谢晚吟来到洛城城门口,本以为可以顺利出城,不料士兵却她们交出通关文蝶。

  她们哪里有通关文蝶?

  可现在她们必须早日离开洛城。

  城门口十分喧闹,吵得人头皮发麻。通常出城人的文牒只是抽查,进城是每人都会被检查。恰不巧,正好抽查到她们。

  洛城毕竟是昭国都城,治安一向不错,鲜有鸡鸣狗盗、杀人放火之事发生。圣人之下,无人敢在天下脚下放肆。

  而她姜照音竟然冒天下之不韪,在都城中,杀害了京兆尹次子?

  谢晚吟见姜照音眉头紧锁,“阿音!此祸事是因我而起,如今事已至此,我一人承担则可。”

  “既然都是姐妹,就应不分你我。我若是落了难,你也会陪我的,对吗?”

  谢晚吟大受感动,她与姜照音素不相识。但姜照音不仅将她带出龙潭虎穴,而且还如此坚定不移地帮着她,守着她。

  姜照音拿出钱袋,取出二两银子,悄悄交给守城门的士兵,“大哥,行行好,我二人走时匆忙,并未带通关文蝶。”

  那小兵悄悄收过银子,“你们走吧。”

  姜照音急忙拉着谢晚吟准备出城,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这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姜照音清楚地知道,是他来了。

第11章 百两 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此时,正有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黄铜白玉的骨架,四面都是锦缎,上面挂着珠珰,叮叮当当地响着。前面行驶的骏马,毛色纯正,无半分杂质,神采俊逸。

  如此富丽的马车,一看便是富庶人家的马车。

  那马车竟停在姜照音和谢晚吟的身边,车中的人撩开马车的帘幕。

  “您怎么来啦?”姜照音心虚道。

  赵知弘不经意间扯了一下嘴角,调侃道,“姜姑娘要出城?全洛城人皆知,本王已向你你姜府下聘。如今你不辞而别,莫非是想舍弃本王?”

  “小女子才疏学浅又生性轻佻,实属不配王爷。如今离城,确有要事,还望王爷见谅。”

  姜照音说完正要离开,却听得赵知弘不紧不慢地说,“姜姑娘,这一走真是潇洒。可你是否想过你姜家满门?若你心中隐藏之事一旦败露,海捕文书广昭天下,姜府会怎样?”

  看来,赵知弘已经知晓段盛命案,他想将她缉拿归案?还是以此要挟她?

  “上来!”

  姜照音忍不住又怂了,急忙拉着谢晚吟进入马车,只见赵知弘端坐在马车中央。姜照音和谢晚吟便坐在他两边,场面颇为尴尬。

  姜照音撩起自己散乱在额前的碎发,决意打破现在的平静,“您全都知道了?”她无奈地怂怂肩头,“我们只是正当防卫,无意夺人性命。”

  然而赵知弘置若罔闻,反问道,“你既然已经杀段盛,为何不将他的书童也除尽?”赵知弘的语气十分平静,眼中不见半分波澜。

  姜照音正色答道,“段盛死有余辜,但我确实无意伤他性命。”

  “妇人之仁!”

  这是赵知弘第一次见谢晚吟,他竟然没有对谢晚吟多加打量。赵知弘作为原书中的男二,后期对女主谢晚吟情深似海。虽然现在他们还处在小说前期,但赵知弘应该早已对谢晚吟有好感。

  姜照音问,“王爷,不知你有何打算?私自逃跑一事,确实是我糊涂,事到如今,我已走投无路。”

  “本王念及你日后,还要为本王养老送终的份上,便给你指条明路。”

  “洗耳恭听。”

  赵知弘见姜照音柔软如瀑的黑发,垂顺地蜿蜒在肩上,细密的睫毛犹如蝶翼,瞬间收回目光道,“以静制动,这案子查不到你头上。你好生做你的姜家小姐就是,两月后,便嫁入王府。”

  两月后?姜照音虽然不愿嫁给赵知弘,也不愿入府,但总比现在丢性命好。

  “王爷,我早晚也会过门,不如现在先进王府?”姜照音知道赵知弘颇有手腕,但他城府太深,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意帮忙,还是想借此事收回聘礼、将她押入京兆尹府。

  若是姜照音在越安王府,一切就会不同。倘若官府认定她是真凶,被牵连的人是赵知弘,姜府就会处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中。姜照音想去越安府避一避风头,等案件平息后,再回姜府。

  姜照音以为赵知弘会拒绝,怎知他只回答了一个“好”字。

  姜照音错愕:赵知弘怎会如此?难道他不怕受到牵连吗?他绝不是因为养老送终这件事,那他图什么呢?

  “姜姑娘在想什么?是因为本王答应地太过爽快?”

  姜照音沉思片刻,继而尬笑道,“王爷为何帮我?其实王爷正好可以借机毁了这门亲事。一举两得,王爷何乐而不为?”

  赵知弘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宛如深流过渊,“本王又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落井下石?原主就是在赵知弘被关入大牢时落井下石,将他踩进无尽深渊。

  想到这里,姜照音心头一凉,手臂上冒出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

  “王爷真乃大丈夫也。”

  姜照音深知赵知弘救她,另有图谋,便嘴唇微抿,试探道,“我对王爷您,可有别的帮助?”

  “本王府中有一人中毒,希望你能帮本王。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便以黄金百两为酬谢。”

  “黄金百两?”,姜照音讶然,脱口道,“王爷要黄金百两,倒不如去抢。至于你府中人中毒一事,我想王爷是高看我了,连书画都一窍不通,哪里懂得什么毒术?

  赵知弘撩起马车的帷幕,外面的喧闹又传入车内。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烟火景象,他突然启唇说道,“你可以赊账,毕竟本王救了你们二人。本王不会落井下石,但本王也不能做亏本买卖,是吧?”

  “赊账?”姜照音猛锤自己的脑袋,继而说道,“虽然如此,我确实不会医术,王爷另请高明吧。”

  “那么,谁给你的毒药?”赵知弘见姜照音垂眸不语,又逼问道,“是恭王?若是你承认,本王就免了你的黄金百两,如何?”赵知弘从怀中掏出那瓶毒药,交到姜照音手上。

  姜照音接过药瓶,那药瓶应是她不小心掉落在云香阁中的。她心中一颤,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头上开始冒出点点滴滴的汗滴。

  此毒药对赵知弘一定至关重要,价值定远胜黄金百两。况且,她若是招供,自己就会彻底得罪恭王,同时也承认原主和恭王的关系,也会惹怒赵知弘。

  为了黄金百两,实属不值得。

  在旁静坐的谢晚吟不禁咳嗽一声,启唇道,“越安王何必欺负一介女流?”

  赵知弘置若罔闻,笑道,“看来,姜姑娘对送毒药之人,倒是讲义气得很。罢了,此事以后再说。黄金百两,姑娘可想好了?”

  对于现在的姜照音来说,一百两黄金固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等到以后做了男女主的红娘,百两黄金根本就不是问题,毕竟男主富可敌国。

  姜照音突然按住赵知弘的胳膊,“成交!”,她手指谢晚吟坚定地说道,“但我必须带上晚吟,我和她必须同出同进,同生共死。”

  赵知弘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姜照音的手向外猛然一推。

  果真是个洁癖。

  姜照音讪讪地拿开手,心中仍有隐忧,问赵知弘说,“京兆尹次子的案子,王爷真的有把握帮我摆平此事吗?”

  谁成想赵知弘竟然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本王若是没办成此事,按照昭国律法,你一命抵段盛一命,本王可以给你烧些纸钱。”

  “那我可真是多谢您……”

第12章 崴脚 尘封的院落

  姜照音拧着眉头,颇为幽怨地看着赵知弘,“既然如此,等我有钱以后,再一并还给王爷。如今我和晚吟一同住进王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花一百两黄金也不算太亏。”

  姜照音心想,赵知弘就算为了女主谢晚吟,也会帮忙。毕竟,女主谢晚吟有光环,会笑到最后、活到大结局。女主自然不会死,可她姜照音这种炮灰就不一定了。

  在小说里,原主曾作死地给女主谢晚吟下毒,致使谢晚吟终生无法生育。故而最后谢晚吟手持利刃,向原主的心脏刺去。原主夺过利刃想要杀死谢晚吟,正在此时,男二赵知弘一脚踢开原主、救下谢晚吟。

  姜照音看见赵知弘神色庄重地端坐在中央,而女主谢晚吟呢?

  姜照音的眼神正好和谢晚吟对上,谢晚吟双眼氤氲,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有一年万年之感。

  今日,碰见女主谢晚吟,姜照音激动不已,终于抱得一半大腿。只要找到男主,再撮合一番,一百两黄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越安王府位于明山下。明山高四百米,在洛城繁华街巷旁,□□本想将其夷为平地。

  然而,□□崇道,道士谏言,明山后的马场乃龙虎之地,明山在马场前震慑妖魔,明山得以保留,而偌大的马场被圈禁,任何人不得入内。

  风烟俱净,明山上苍翠欲滴,远远望去,虽少见苍天大树,但也是一片绿色,连带空气都是透澈的。

  “吁,王爷,到了!”

  下马车后,向马车夫使了个颜色。马车夫讪讪地将自己的端在半空的手和胳膊放下,紧跟在赵知弘身后,朝府中走去。

  这马车前的马俊逸雄伟,赵知弘看中的必定是好马。因这马比普通的马更为高大,马车离地面的距离较大,对于古代讲究文雅的女子来说,下车确实有些困难。

  姜照音见马车夫离开,只好猛然一下,直接跳在地面上,动作甚为不雅。姜照音落地后,走到马车边上,伸出自己的手扶着谢晚吟。

  正在此时,马车前方的马突然仰头、左右摇晃,谢晚吟一个没站稳,摇摇欲坠,急忙将左手也递给姜照音、急欲下来。

  实在惊慌失措,谢晚吟差点跌落,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直接扑向姜照音的怀中。

  姜照音哪里能承受这等重量,连同谢晚吟,直接狠狠摔在地面上。

  姜照音看见谢晚吟的柔嫩的脸庞抵在自己的脸上,她的鼻子也和自己的鼻子紧紧贴在一起,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似栀子味的淡雅香味,应是谢晚吟的体香。

  谢晚吟白皙的小脸蛋儿胀得通红,急忙从姜照音的身上爬起来。谢晚吟见姜照音紧蹙眉头,露出几丝痛苦之态,便急忙搀扶着姜照音起身。

  姜照音虽然心中懊恼,但面对女主,她一个穿书而来的恶毒女配能怎么办呢?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为了日后的躺赢人生,只有罩着女主呗。

  谢晚吟面露尬色,脸上不觉晕染上几朵红晕,敛眉道,“真是……抱歉,是我不好。”

  “没事儿,晚吟你身子软,挺舒服的,又不膈人。”姜照音话音刚落,便觉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

  谢晚吟尴尬地把脑袋转过去,不好意思再看姜照音的眼睛,俨然是一副娇羞的女儿家的模样。

  那车夫一脸惊奇地看着赵知弘,什么也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害怕一个不小心,赵知弘就杀人灭口。车夫把头深深埋下去,四肢僵硬不能动。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他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周围鸦雀无声,仿佛四周无人,四人皆停驻在原地、一动不动,氛围甚是诡异。

  “我……我们进去吧。”姜照音结结巴巴地说。

  赵知弘直接转身踏进王府,那马车夫也唯唯诺诺地始终不敢抬起头,火速地想逃离此地。

  谢晚吟扶着姜照音,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进王府。

  姜照音的脚是真崴了。

  但她面对书中的女主,连一句斥责也不忍说,况且谢晚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让姜照音不忍责备。姜照音只有忍着疼痛慢慢走着,所幸受伤并不严重,她还能坚持。

  只见王府众多家仆依次站立在大院里,大约三十人,赵知弘负手站在前方。

  赵知弘对众人一本正经说道,“姜氏为本王已聘之女,昨夜身中邪祟,故而本王将其接入王府,以明山之灵镇压邪祟。”

  邪祟?灵气?赵知弘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还真是耳不红、心不跳。

  明明是如此荒谬之事,众小厮、丫头都聚精会神、听得格外认真。在他们眼中,越安王之言无异于金科玉律,永远都是正确的,他们只需要遵守执行则可。

  赵知弘又手指谢晚吟道,“这位谢姑娘,是姜氏表姐,你们日后也不可怠慢。”

  谢晚吟微微点头。

  一小厮喃喃道,“姜姑娘真是好福气,越安王殿下为人宽厚,待我们下人也是极好的。如今将姑娘接入王府,更显情意。”

  姜照音笑而不语,只听得赵知弘缓缓说道,“洛城中人人皆知,姜姑娘对本王死心塌地、矢志不渝,从那天本王决定下聘开始,便已决心成全姜姑娘的一片痴心。如今,姜姑娘身染邪祟,本王焉能不帮?”

  姜照音顿时翻了一个白眼,恶狠狠地看着他:赵知弘真是自恋,虽说原主看似对他情有独钟,但她不是原主!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及悔婚,对他各种明示、暗示不愿嫁入王府。

  紧接着,丫头秋蕊领姜照音和谢晚吟去她们的住处。

  二人随秋蕊来到小院里,只见小院满是枯枝败叶、器具上铺满几层厚重的灰尘,屋檐上垂落细密的蜘蛛丝,俨然是一副衰败之景,似是常年无人居住的荒废破院。

  秋蕊一到此地,就开始收拾东西、擦拭灰尘。

  谢晚吟扶姜照音坐到房中。

  这房屋里面尘土积厚,一堆的废铁烂铜,曾经估计是个遗弃的杂物间。

  姜照音因为脚崴了,急于休息,也顾不得许多,准备直接坐在层层灰尘上。

  谢晚吟急忙拿出手帕放在椅子上,扶姜照音坐在手帕上。

  谢晚吟在安顿好姜照音后,也不闲着,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面。

  房间内不仅布满灰尘,而且还有黝黑斑驳的青苔,错综缠绕的蜘蛛网……

  丫鬟秋蕊见状,边说道,“你们都是小姐,这些粗活还是交给我来干吧。”

  谢晚吟笑笑,在阳光下笑得春光明媚,笑靥如同绽放的花瓣,“没事儿。”

  姜照音暗想:王府这么宽敞的地方,若说没有多余的院落,一定不可能。他安排此间院落,必定是故意的。

  “越安王殿下!”,秋蕊瞧见踏入院中赵知弘,不禁高呼道。

第13章 折腰 好为人父

  日光透过青葱的枝叶,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赵知弘身着一袭暗青色宽袖大袍,深邃的眸子倒映出一点迷乱的光晕,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赵知弘见姜照音悠然自得地坐在凳子上,笑道,“如今你入了我王府,感受如何?”

  “能有何想法?王爷有话但说无妨。”姜照音见赵知弘拿出一张丝帕,回应道。

  只见赵知弘将丝帕打开,丝帕上沾染些许白色粉末。

  “本王乳母数月前也身中此毒,中毒者指甲发黑,舌苔生黄,尤其是手心的红点,看似是蚊虫叮咬所致。姜姑娘既然有此毒,就应有办法解开此毒。本王见你现在还算悠闲,不如去……”

  姜照音的双眼就像是两把淬闪寒光的利刃,瞥向赵知弘,“王爷没看见我脚崴啦?走不动路的,之前尚可以忍耐一下,现在简直是一点儿也受不了,越来越疼!众人皆言越安王殿下仁爱有礼,我如今倒是一点儿也没瞧出。”

  “哦?”赵知弘挑眉道,冰凉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

  姜照音好言道,“我只是一时情急罢了,您就当我是胡言乱语,还望王爷莫放在心上。”

  赵知弘的双瞳如同夜色般的漆黑,微凉的冷淡之感扑面而来,“是何人在你面前嚼舌根,让你不愿嫁入越安王府?你又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如此畏惧本王?”

  为什么?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难道不清楚?

  姜照音答道,“你逛花楼的事儿,算不算?”

  “花楼?”

  姜照音扑哧一笑,“云香阁不是花楼吗?虽说是我请你去的,但见王爷轻车

  熟路的模样,不像是第一次去吧?”

  “轻车熟路?”赵知弘冷哼一声,又说道,“那瓶毒药,你可说得清来历?”

  姜照音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衫,心想:莫非赵知弘认为是我下毒害了他乳母?那之前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请君入瓮?目的是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念头随着周身流动的血脉,如同汹涌的潮头,一波高过一波,冲向四肢百骸。

  姜照音的声音很明显地颤动着,“王爷是想杀掉我吗?王爷是否怀疑我对你乳母用毒?”

  “若是本王想杀掉你,直接把你交给京兆尹则可,何必趟这汤浑水?你纵使有几分机警,也没能耐在王府下毒手。”

  姜照音垂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王爷是觉得我不够聪明,故而洗脱我的嫌疑?”姜照音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蹙眉道,“我对解毒一窍不通。对于您的乳母,我爱莫能助。”

  赵知弘深邃的眸子里透出淬淬寒光,“如今你身处王府中一个废弃多年的院子里,门外一个是柔弱的谢姑娘,一个是王府的丫头,谁也救不了你。本王再问你一遍,那毒药从何而来?你若是不答,屋内也许会多一具死尸。”

  姜照音虽心生恐惧,但仍旧振振有词地说道,“那毒药我一直带在身边,自从淋了场大雨、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后,记性越发不好,早就忘了。王爷认为什么,那便是什么。”

  赵知弘双唇紧抿,神情含着一抹庄重与严肃,凑近姜照音。

  姜照音下意识往后一仰,赵知弘也跟着向前,俯身直视姜照音,双眼狠戾地威胁问道,“真的?”

  生死之际,姜照音想逃离此地,但因为脚崴,大腿轻轻一抖,几近要摔落。赵知弘下意识搂过姜照音的细腰,她顺势使劲扯赵知弘的衣领。

  瞬间,“扑腾”一声,一时间,尘土翻飞。

  纤细的腰肢抵在赵知弘有力的臂弯中,他冷漠的面容上褪去了几分清冷。

  一时间,姜照音深切地感受到洒落在耳边的温热气息,酥酥麻麻的,周身萦绕着清爽醉人的檀木香。

  二人身子几近贴合在一起,姿势看起来亲密无间。

  谢晚吟直接推门而入,见赵知弘压在姜照音身上,右手搂着姜照音,不禁气愤道,“越安王殿下?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您怎能……”

  赵知弘起身,轻轻擦拭自己的嘴角,正色道,“姜照音迟早是本王侧妃,本王想跟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容不得旁人指点,你出去!”

  谢晚吟听得此语后,无奈地跑出房门。

  待谢晚吟跑出房门后,还未等姜照音开口,赵知弘二话不说直接走出房门。

  **

  窗前的杜鹃花开得正盛,花枝摇曳、迎风妖媚地笑着,那一团团的娇腻红色甚是刺目。

  赵知弘拿起窗台上的剪子剪下一朵花,淡然说道,“这是开的最盛的那朵花,然而人们也是最早将其摘下的。”

  他的神色逐渐黯淡,失笑道,“真心?这世间还有真心么?”

  倘若真心注定被辜负,倒不如从未爱过。

  上辈子的赵知弘曾想与姜照音携手一生,但事实证明……姜照音她不配!她不配拥有心!

  江之佩若有所思地点头,紧接着又连连摇头,“或许你珍爱之人还未到来。不过无论是谁,我不希望是姜姑娘,因为我不愿你赌输,被逼倒立走去兴庆门。”

  话音未落,那一朵娇花最终被捏碎,被人踩在地上……

  **

  次日,赵知弘草草吃午膳后,便传姜照音出府。怎料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姜照才收拾妥当。

  姜照音本以为赵知弘会将他乳母廖氏安置在王府内,不想却在府外,二人便一同出府。

  街上好不热闹,俨然是一片繁华之景。妇人们结伴出行,街上叫卖之声不绝入耳,熙熙攘攘,展尽洛城之繁盛。

  姜照音问赵知弘,“为何王爷一定要让我见你乳母?我一概不知,对您真的毫无助力。”

  赵知弘沉默不语,不想多加解释。

  姜照音瘪嘴,看见街上贩卖的胭脂水粉,“王爷,能不能给我一些银子?我身无分文,想买些……”

  “怎么?姜姑娘想买?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本王不喜浓妆艳抹,你买了涂在脸上,也是浪费。”赵知弘思索片刻,方言道,“若是你肯叫本王一声爹爹,本王便给你买。”

  爹爹?

  姜照音紧咬嘴唇,铿锵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越安王之患在好为人父~”

  姜照音见赵知弘脸色一变,连忙唤道, “王爷……”

  那甜腻腻的声音字字入骨,叫得人骨头都酥麻。

  赵知弘无奈,掏出身上的几两银子,“一次性买多些,如今段盛命案还没有过去,你短期之内不会再出来。”

  姜照音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只不过是为金钱,摧眉折腰事权贵罢了,应无大碍。”接着试探问道,“这个银两,你总不会也要我日后归还吧?”

  “权当日常支出,你就放心吧!你既然进入王府,本王自然也不能亏待你。”

  “王爷最好了!”姜照音水粼粼的杏眼中闪着光亮,眼睛如同月牙一般。她浅浅地笑着,两颊上露出甜甜的梨涡,如沐春风。

  赵知弘一时失神,但很快清醒过来,看见姜照音跑去前面卖胭脂的小摊前,小摊上摆放诸多小盒子、小罐子,看得出有胭脂和口脂……

  至于其他的,姜照音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看似镇定地点了七八个小盒子,准备付钱离开。

  只见身旁一个男子递给店家银两,“我替这位姑娘付了。”

  姜照音一抬头,看清身边那男子,顿时吓得不轻,“恭……恭王?”

第14章 摒弃 长成你喜欢的模样

  恭王丝毫没看到不远处的赵知弘,恭王将店家包起来的胭脂水粉递给姜照音,关切地问道,“照音,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姜府?你在姜府的丫鬟正在受刑,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你如此不动声色,让我好生担心。”

  “是小如吗?那个……我……”姜照音取下手上的金缕丝珠串,递给恭王道,“我不需要这些,以后也不必送了。当时忘了还你,如今还你。”

  恭王微微低下头,深情地看着姜照音,对上姜照音那动人的含露杏眼,“断石桥上,你对本王漠然不识,但本王不怨你。你确实应该看不起本王……本王认真想了几天,决定去姜府下聘,和三弟争上一争。”

  恭王轻声说道,“本王知晓,段盛之事,是你所为。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

  段盛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姜照音的内心像釉面上的冰裂,顿时裂开了一个口子,随之遍布全身,引得浑身战栗。

  “你是在威胁我?”

  恭王见姜照音会错意,一把拉住姜照音的胳膊,使劲将她揽在自己身前,“本王并未威胁你啊!本王不仅会下聘,还会启禀父皇,封你为正妃。我们两情相悦,理应在一起。照音,不要嫁入越安王府当三弟的侧妃。嫁给本王,答应我好吗?”

  若是原主见此情形,定会感动地流泪,定会投入心上人恭王的怀抱,定不会继续潜入越安王府蛰伏。

  但是,她不是原主!

  “恭王殿下,抱歉,姜府不会收下您的聘礼,我亦不会嫁给你。”姜照音异常冷静,不卑不亢道,“愿恭王能放下执念,我有我全新的生活,不希望您过度干涉。”

  “过度干涉?”恭王冷笑,拉过姜照音的手,“为何你……”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皇兄这是做甚?”

  姜照音回头一望,只见赵知弘不疾不徐地走来。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跑向赵知弘,“王爷,你来了。”

  赵知弘对恭王说,“这大庭广众之下,二哥对你的弟妹拉拉扯扯,恐怕是不合规矩吧。”

  “三弟,姜姑娘身为凉国公嫡女,你却让之屈居侧妃之位,才是真正的不合规矩吧。”

  赵知弘顺势将姜照音搂入自己怀中,眼角微微上挑,“规矩?本王做事一向有原则,没有把握的事不会承诺。不似二哥你,许下空头承诺。本王相信,姜姑娘又不蠢,若是真的跟了二哥你,怕只有空空如也。”

  姜照音不知自己的双手该放在哪里,只是笑靥如花,在赵知弘怀中像一朵艳丽的牡丹一般绽放动人,惹得人想多看几眼。

  姜照音感受到赵知弘与恭王之间的剑拔弩张,瞥见恭王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她竟开始觉得赵知弘的胸膛既宽广又结实,给人很安稳的感觉。

  恭王见姜照音眼中对他的疏离,面肌抽搐,声音略有颤抖,“三弟,是二哥我……唐突了。”

  姜照音仰头注视抱着自己的赵知弘,甜甜地温声道,“王爷,这些脂粉是恭王点下付的钱。”

  赵知弘眼见恭王一副心痛欲裂的模样,觉得大快人心,“既然恭王大方,就收下吧,当作是他给弟妹的见面礼。你说是吧?二哥?”

  赵知弘的身体仿佛一下被抽空,浑身没了骨架一般、没有半分力气,嘴唇翕动,良久未答话,默默转身离开。

  姜照音身量略微纤细,五官精巧明艳,着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难怪恭王心属。

  姜照音不禁赞叹道,“王爷今日的风采让我着实叹服,没想到您的演技竟然如此出彩,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您真的喜欢我呢?”

  “本王虽要娶你,但并不喜欢你。这一点,姜姑娘心中应该清楚。”

  赵知弘见姜照音体格娇小,浅浅的梨涡清晰软糯,一双眼睛似冰晶葡萄一般晶莹透亮,不停转动地打量周遭事物,“ 姜姑娘,你现在几岁?”

  姜照音歪着脑袋,嘴角下弯,露出委屈的模样,“什么几岁?我都马上十五了。”

  赵知弘眸光暗沉下来,不屑道,“十四岁?在官宦人家里,也算是早嫁。”赵知弘的目光划过姜照音的头顶,悠悠说道,“瞧瞧,你那模样,瘦骨嶙峋,也不知二哥如何看上你的。”

  “越安王殿下……您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您怎么能用瘦骨嶙峋形容一个女孩儿?特别是我!”

  姜照音暗想:瘦骨嶙峋?虽然这副皮囊不算是倾国倾城,但好歹也算是个美人了吧。赵知弘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啊,昭国也不是以胖为美啊。

  姜照音不禁捏捏自己的脸,全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和……婴儿肥,“越安王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神……有点问题啊?”

  赵知弘的手指突然抵住姜照音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仔细地观察一番。

  在日光下,姜照音的脸上只看得到根根竖立的汗毛,皮肤白皙莹腻。姜照音虽然不抹口脂,但唇上却带有青春的艳丽之感。

  姜照音看着赵知弘的眼神,不禁有些害怕,“您这是在做什么?”

  赵知弘收回手,叹息道,“难怪二哥心怡你,你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本王不喜欢,也是可惜了。”

  “王爷,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过个几年,我长开了,长成你喜欢的模样了呢?”

  姜照音说完就后悔不已:天哪!我为何会他这个问题?

  赵知弘心中不禁一惊,竟然迟迟答不上话。

  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和江之佩的赌约,便坚决地答道,“怎么可能?你觉得可能吗?”

  姜照音故作镇定,开始转移话题,“不管怎样,今天还是多谢殿下,替我解了围。”

  赵知弘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袍,一本正经道,“这衣服,你得替我洗干净。”

  “为何?”

  “因为本王适才抱了你。”

  姜照音无话可说,赵知弘是个严重的洁癖鬼,只好点头,“那行吧,希望我洗完,王爷你不要过分挑刺。”

  “只要你用心洗完则可。毕竟收到你如此丑陋的荷包,本王都没挑刺。”

第15章 动机 泥菩萨过河

  姜照音突然想起恭王所言,突然对赵知弘说道,“我现在必须回姜府,小如正在受刑,估计和被剪丝绸之事有关。”

  “一个奴婢的死活,至于如此在乎吗?死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丫头罢了。况且段盛案件风波未过去,你确定要回姜府?”赵知弘漫不经心地说道。

  姜照音登时反驳,“就因为小如是一个奴婢,故而所有人都不闻不问?就因为段盛是京兆尹次子,所以官府满城搜捕凶手?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

  赵知弘脸上的丝丝笑意逐渐扭曲,“至于这世间的道理……只有弱者才会讲道理,可是,他们所说的正义、所说的道理,又有何人会听?你丫鬟出事身死,没了就没了吧,天命如此。”

  “越安王殿下!你现在不回姜府救小如,我今后或许就没有心情,去看你的那位好乳母了。”

  “好啊!翅膀硬了,是吧?”赵知弘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看得姜照音心头发毛。

  赵知弘道,“你若不想见廖氏,那便不见。你如今有两条路可走,今夜到底去哪里?是去姜府救下那婢女,还是回王府?”

  “这还需要选吗?”姜照音嗤笑,一定是回姜府,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

  赵知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向视众生为蝼蚁,自然不关心一介奴婢的死活。

  “谁也管不了我姜照音的抉择,包括你。你的乳母——地位身份也不高,但你却没有放弃救治她。不是吗?”

  赵知弘眼中闪着沉静的光华,叹口气道,“本王有能力……保护本王想要保护的人,而你……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等到你有能力保护别人时,才有资格说救谁。”

  “王爷,纵使我生如微尘,但我也向往浩瀚星辰。若是没有微尘,没有我们这些普通平凡的人,何来大千世间?王爷的处事,我自然管不着,但我有权做自己的决定。”

  姜照音的睫毛上不禁沾染上点点泪珠,微小得几乎不可见,像一只只小的蝴蝶飞舞在她那清澈的明眸上。

  赵知弘负手而立,微咳一声,另说道,“本王只是提醒你,世间不会事事周全。本王承认不想让你回姜府,但……来去随你。”赵知弘说完,转身就走,未加停留。

  姜照音见赵知弘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转角,独自一人回到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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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府

  老太君端坐在正堂上,凝眉道,“姑娘出嫁是大事,这府里断不可养出贼人来!”

  老太君是凉国公的娘亲,曾是当今太后的贴身女官、也是当今陛下的乳母,故而威望极高。

  因凉国公自凉州来到洛城后,手中无任何实权,姜府的威望大多如今都是老太君带来的。

  老太君年过八十,因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年轻时雷厉风行,是太后身边的得力之人,嫁人后又将一个大家族打理地井井有条、几乎从未出现纰漏。

  小如规矩地跪在地上,声音却一直颤抖着,“奴婢真的不知道,丝绸真的不是奴婢剪坏的,而且我已经在尽力补救了。”

  姜照桐搀扶其母缓缓走来,故作忧心道,”姜府一向纪律严格,府中女婢若是手脚不干净,是要被处死的。”

  “来人!家法伺候!”老太君已是动怒,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身虽已年老,但眼中容不得沙子。除了这个小如,再也没有别人有嫌疑。二媳妇啊,你怎么也糊涂了?今日若不是偶然得知此事,老身都不知道你们现在如此胡来。”

  杨氏颔首承认道,“儿媳确有疏忽。”

  随后一个老嬷嬷走来,她拿着几根针,二话不说就向小如的指尖扎去,怒骂道,“为何剪坏小姐的布料?”

  “奴婢没有!”小如的手上瞬间出现殷红的血,叫地撕心裂肺。她的头上开始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惨叫声震耳欲聋,听得人心惊胆战。一滴一滴的鲜血开始往地上砸,溅出一朵朵殷红的血花。

  杨氏看得胆战心惊,轻咬嘴唇、偏头不再看。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一声,“奶奶!”

  老太君见姜照音前来,瞬间喜色道,“奶奶的乖孙女儿来看奶奶了?”

  “奶奶,此事还尚未查明,不宜直接动用家法。若是奶奶实在不放心,就将此事交给孙女处理如何?”

  老太君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轻拍姜照音的手背,柔声道,“奶奶知道你心肠好,但对主子有二心之人,就不应该手下留情!不日之后,你将嫁入王府,奶奶想把姜府不忠之人清理干净,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嫁过去。奶奶的心思,你可懂?”

  姜照音问了小如几句后,诚恳地说道,“如今越安王送来的诸多贵重聘礼在姜府库房中,一切安好。可我的嫁衣却出事了,为何?”

  姜照音停顿,巡视一圈而后说道,“因为包藏祸心之人的目的不是财物,而是我的婚事。那人对我的婚事极度不满,故而派人剪毁布料。”

  大伯母听罢,好奇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是秋月。”

  老太君问,“叫秋月来。阿音啊,你为何这么说?”

  “回奶奶的话,秋月本是管理府中杂物的女婢,因善于女工,故而被管家举荐为我刺绣嫁衣。事发当日,只有秋月、容和二人知道小如将布料带回房保管。秋月心知,若是在那天下手,小如必定是唯一的嫌疑人。”

  小如疑惑不已,“可她在何时动手的?我怎么没有一丝察觉?”

  秋月被人拽来,跪在地上,双腿发抖、紧张不已。

  姜照音瞥一眼秋月,接着说道,“正如之前小如所说,她睡前检查了一遍布料。在那时候,布料还是完好无损的。房门也上了锁。当我检查小如房间时,小如床的下板除了一个近似人形的位置,其余几乎全是灰尘。故而我推测,秋月提早在小如床下,等待小如睡着后,偷偷将布料剪烂。等第二天小如起身后,秋月再趁机离开。”

  秋月辩驳道,“不是我,奴才没有做此事!”

  姜照桐在旁笑道,“是呀,妹妹!那你说说,秋月她有何动机?”

  “秋月在杂物房那边的人,数日前,小如在杂物房偶然发现一位公子的数十张小像。”姜照音瞥见秋月惊慌失措,心虚万分,继而说道,“我还找到了一件物证。”

  姜照音拿出一根翠羽花钗,丢在秋月面前,质问道,“这个是你的吧?”

第16章 让梨 是她的命根,是她押的宝

  秋月看到翠羽花钗更显紧张,眼圈不停地转动,接着扑倒在地,大哭大喊道,“确实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非但私藏小像,而且眼红小姐的婚事。竟然一时鬼迷心窍,干出这事来。”

  事到如今,一切真相大明,小如被人搀扶回屋休息,而秋月被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随后赶出府去。

  姜照音将手中的翠羽花钗递给姜照桐,温声道,“我囊中羞涩,第一次家宴时就应送表姐见面礼,怎料没什可拿得出手的。今日,妹妹看这翠羽花钗还算有几分价值,望表姐你不要嫌弃。”

  姜照桐摇头道,“既然表妹喜欢,就自己留着吧。表姐尚且没送你见面礼,怎好收下你的礼物?”

  只见姜照音直接将手中的翠羽花钗狠狠摔在地面,翠羽花钗瞬间毁成三四半,一声清脆之声宛如山中燕雀鸣啼,莫名悦耳。

  秋月一介奴婢,如何能有翠羽花钗?秋月本矢口否认,但一看到姜照桐的钗环时,便揽下所以罪责。

  姜照音心知证物是姜照桐的,但姜照桐一心想让秋月背锅、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让人抓不到把柄。

  “我现在才想起,这物件是秋月那丫头的,虽说物件是好物件,但是表姐也不能配如此低贱之物!”姜照音含笑道,“是妹妹糊涂了,愿表姐切莫介怀。”

  老太君见状,“不过是物件而已,你们姐妹何必认真?奶奶这里多的是。”

  老太君命人将自己的首饰盒呈上来,只见其中金光闪闪,全是金钗、金环等物件。

  姜照音想到自己欠赵知弘的一百两黄金,眼睛一直盯着体积最大的那颗大金珠。

  此时,姜照桐也被那颗大金珠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金珠。

  “大姑娘啊,奶奶问你,孔融因何备受后人称赞?”

  老太君口中的大姑娘就是姜照桐,二姑娘就是姜照音。

  姜照桐答,“孔融让梨。”

  “不错,奶奶看你们二人都想要这颗大金珠,奶奶想将它给二姑娘。毕竟二姑娘年纪轻,过些天又要嫁人。你说是吧?大姑娘?”

  姜照桐只得点头。

  老太君将大金珠交到姜照音手中,面露喜色,“这是早年间,太后娘娘赐我的,你可得好生留着。”

  姜照音心喜之极,“多谢奶奶!”

  老太君转头问杨氏,“二姑娘多久出嫁?”

  杨氏答道,“禀老太君,已择了良辰吉日,音儿下月末出嫁。”

  姜照音见老太君的眼里噙着泪光,不禁动容道,“奶奶,纵使音儿出嫁了,也会时常探望您。奶奶莫要太过伤心难过。”

  “二姑娘啊,你如今不过十四岁。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十五、六岁出嫁,大户人家的小姐被留到十七、八岁出嫁也是常见。此前,奶奶还放心不下,今日见你行事果决聪颖,奶奶甚是欣慰。”

  老太君身边的嬷嬷轻言道,“老太君,是时辰回去喝药了。”

  姜照音微蹙眉头,内敛温顺地说道,“奶奶,您回房歇息吧。”

  “好孩子。”老太君转向杨氏,说道,“那首饰盒中的物件都当作音儿的嫁妆吧,越安王府不必寻常官宦人家。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安王也不会小瞧了音儿。”

  姜照音脱口而出,“奶奶,这可使不得。您将这些首饰都给了我,您用什么?”

  姜照桐此时甚是不悦、与其母悻悻退去。

  只听老太君笑道,“我已年老,把东西带进土里也没意思,倒不如留给小辈。”说罢,嬷嬷扶着老太君离开。

  姜照音和姜照桐虽然都是老太君的亲孙女,但老太君心中偏爱姜照音。姜照音从小乖巧可爱,算是老太君带大的孩子,较之姜照桐,情分自然深得多。

  首饰盒子是彩绘木雕,上面还有镂空花纹,看着很是精致。

  姜照音正仔细端详老太君赠送的礼物,只见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丫鬟,通传,“越安王府中来人接二小姐。”

  杨氏牵着姜照音的双手,关切问道,“音儿,最近身体如何?”

  身体?姜照音听到杨氏的问题后,故作镇定答道,“娘,住进越安王府后,女儿近日睡得踏实,明山之灵果真能镇压邪祟。等再过十天半月,女儿就能回府。临行前未曾向您告别,确是女儿不好。”

  杨氏微笑道,“越安王府真乃你的福地,日后你嫁过去,为娘也放心了。越安王此前命人同为娘说了,你没有做错什么。如今他既然来寻了,你便回王府吧。”

  姜照音踏出姜府,见越安王府派来的人是秋蕊,便问道, “秋蕊?出什么事了吗?”

  秋蕊很是着急,“姜姑娘,府中出大事了。谢姑娘她……”

  “晚吟?晚吟她怎么了?”姜照音瞬间紧张。

  对于姜照音来说,谢晚吟就是她的命根,就是她押下的宝。

  秋蕊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他……把谢姑娘送走了。”

  “送去哪里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秋蕊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想拉着姜照音离开姜府,“谢姑娘边哭边闹,王爷却让小厮将谢姑娘拉进轿子,也不知去了何方?奴婢见出了大事,故而急忙跑来求救,谢姑娘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

  姜照音心中一阵慌乱:谢晚吟为何会哭喊?定是受了委屈,有危险。姜照音的心一沉,回头看了一眼姜府,手指卷着自己的两鬓垂下的青青发丝,轻咬嘴唇。

  在小说里,赵知弘作为男二不应对女主百般呵护吗?为何任其哭喊?

  姜照音急忙跑向越安王府,秋蕊跟在姜照音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姜姑娘,您身娇体弱,怎么跑得那么快?奴婢真的追不上啊。”

  身娇体弱?谁同她说的?

  “我先回府了,你在后面来。”

  姜照音急忙冲进越安王府,赵知弘卧房外站有两个府兵。

  “赵知弘!你把谢晚吟弄去哪儿了?”姜照音的身后已经点点滴滴的汗水浸湿,夹杂着一阵风,卷进王府。

  府兵拦住姜照音,呵斥道,“不可直呼王爷名讳!”

  姜照音脸色铁青,眼角开始发红,大声朝屋内呼喊,“谢晚吟在哪里?如果王爷您真的想伤害谢晚吟,休怪我和你鱼死网破。你的乳母……”

  赵知弘突然打开房门,不可置信地笑道,“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第17章 胡子 我有情有义

  “我再问一遍,谢晚吟在何处?”

  “在云香阁。”

  姜照音潇洒地拿起墙上悬挂的宝剑,“谢你宝剑一用。”姜照音拿起这宝剑,突然觉得这宝剑很沉,但也能拿得动。

  “敢情你这是要再一次英雄救美?”,赵知弘戏谑道,看见姜照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颇有玩味地问道。

  “谢晚吟被殿下你……无耻地送到云香阁。我有情有义,不似王爷你冷血无情。身为朋友,我当然会去救她。”姜照音说完,提剑直接离开。

  她这么在意其他人?莫非真如她口中说的……有情有义?哪怕前路未卜,也会尽力一试?

  她也有心吗?

  不知为何,赵知弘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姜照音……那么陌生,似乎从未相识。

  赵知弘见江之配走来,不可思议地说道,“姜照音竟然为了谢晚吟,再入云香阁”

  江之配叹气,直言问道,“以谢姑娘的姿色,我本以为你会为之倾心。王爷,你为何将其强带入云香阁?”

  “知晓谢晚吟曾与段盛共处之人,本王已处理干净。但谢晚吟在云香阁无故消失,还是引人怀疑。谢晚吟的叔公将其卖入云锦阁,她叔公若是看不到谢晚吟,岂不是要怀疑?”

  江之配会意,“确是如此,洛城做瓷器的谢家也算是有些名气,今日花魁大选,谢姑娘的叔公多半会去。他若看不到谢姑娘,一定寝食难安。若是将事情闹大后,或许会牵扯出段盛之案。”

  赵知弘嘴角微扯,神色一亮,“姜照音看着柔弱,没想到力气不小、脾气也不小。”

  江之配看见墙壁上悬挂的宝剑消失,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大吃一惊,“她竟然把你的剑拿走了?知弘啊,你曾说此剑不沾无名之辈的鲜血,今日……”

  “莫非你觉得,姜照音会用剑?”

  **

  走出王府后,姜照音才意识到,自己为何拿剑?或许是为了壮胆?虽然不会用剑,但背着宝剑,姜照音觉得自己俨然是个大侠、英姿飒爽,做事有了底气。

  姜照音大步走向云香阁,事先买来一身男装换上。

  虽说这是她第二次换男装,但还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她又买来一个假胡须和一个黑斗笠进行伪装。一番装扮后,姜照音对自己颇为满意。

  今日的云香阁比上次更为热闹,姜照音使了好大劲才挤进来,里面依旧是人满为患。

  姜照音无意于身边的各种欢声笑语,只想快点找到谢晚吟。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云香阁这么大,实在不知从何找起。

  这时,来了两个姑娘招揽贵客。奈何姜照音这一身并非是贵公子的着装,并没有姑娘来寻她。

  姜照音连忙抓住一个姑娘问道,“请问这位姑娘,近日是否有新姑娘进入云香阁吗?”

  那姑娘突然掩面笑道,“公子莫非想找处子?”

  姜照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面色嫣然若三月桃花,害羞道,“请问有吗?”

  “那价钱可贵了,公子带足钱了吗?”

  姜照音摸了摸衣兜,囊中羞涩,一脸尴尬地看她。

  那姑娘会意,拿出手帕,小拇指勾姜照音的头,细细端详。

  姜照音的心扑通跳个不停,害怕被发现,急忙低头、躲避那姑娘如狼似虎的目光。

  “这位公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倒不如跟我去房间。既然你不是富家子弟,我便少收你钱,可好?”

  ……

  这是什么情况?

  姜照音连忙义正言辞拒绝道,“姑娘好意,在下无以为报。在下前来,只为找最近新入阁的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姑娘听后一般都会识趣地默默走开。

  怎知那姑娘将手帕丢在姜照音的身上,面露怒容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臭不要脸,天天想着祸害新来的姑娘、厌弃老姑娘。整天挑三捡四,怎么就不嫌弃嫌弃自己?”那姑娘见姜照音无权无势、无力报复,便将多日积赞的愤恨一股脑说出来。

  姜照音脸色刷白、无力反驳,正想离开,却又听那姑娘喋喋不休,“看你老实巴交的样儿,应是头次来,是个老实人。老婆孩子都在家热炕头,你却跑来逍遥。你个渣男,你怎么对得起他们?白白长了一副清秀模样,骗良家子。”

  “绿绢,别骂了,别骂了。花魁大选马上开始了,我俩再去补点胭脂。”

  绿绢气道,“我就是想起我家那口子,本以为是个老实人,结果好赌成性,把老娘赔进了这儿……”

  花魁大选?

  岂不是能看到云香阁中所有的姑娘?那么谢晚吟必定也会出现。

  姜照音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假胡子,将其扔在地上。

  此时,云锦阁中的舞台上突然冒出一些不知名的白色烟雾,雷鸣般的鼓声和喧闹声,震地姜照音的耳朵都快聋了。

  满天纷飞的鲜花在迷蒙的烟雾下翩然起舞,洋洋洒洒。突然,鼓声骤停,隐隐传出笙歌细乐。几缕锦绣彩带从天垂下,自此,轻歌曼舞拉开帷幕。

  人潮汹涌,激情澎湃。平日里云香阁本就是人满为患,今日又是花魁大选,更显热闹。

  谢晚吟惶恐地看着云香阁的崔三娘,当时她被叔公卖入云锦阁时,最开始见的人是柳娘,随之柳娘便带来她来到段盛房中。

  在旁人眼中,几日前,柳娘突然猝死。自此,云香阁全权由崔三娘打理。实际上,是赵知弘派人几日前解决了柳娘。

  崔三娘突然掀开谢晚吟的衣袖,看着她雪白如玉的右臂上的守宫砂,明媚而鲜艳,像是绽放在冰雪中的寒梅一般明艳。

  看见谢晚吟右臂上的守宫砂后,崔三娘更是喜不自胜,“没想到还是个雏儿。”

  谢晚吟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不施粉黛,只是素颜,却也显得清丽动人。

  崔三娘不禁看呆了,竟然如此天生丽质,是她几十年见过最美艳的女子,这姑娘的容貌足可以成为云香阁的招牌。

  这时,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来,在崔三娘耳畔低吟了几句,崔三娘神色一变,吩咐道,“带这姑娘到西厢房去。”

  崔三娘连走带跑、前往云香阁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男子。那男子清秀俊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一看就出身不凡。

第18章 高空 不就是拿个花魁?

  崔三娘一见杜七爷,唯唯诺诺道,“奴家还以为杜七爷您还在外面办事,故而没有远迎。不知您……是想喝酒……还是看戏……亦或者……”

  杜七爷一边慢慢展开自己手中的折扇,一边说道,“自是听曲赏舞。”

  崔三娘笑道,“七爷,花魁大选了自然是比歌舞。如若七爷觉得太过聒噪……”

  杜七爷大手一挥,“不用,喧闹也无妨。”

  不过几分钟,台下就出现几名妙龄女子翩翩起舞,旁边有美人弹奏吹箫,好一幅和谐绚丽之景。

  姑娘们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轻盈优美、飘忽若仙,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千娇百媚。

  今日的歌舞是云香阁中最负盛名的妙音盛世,此歌舞是崔三娘特意为陆七爷准备的。这也让周围的人白白得了便宜,白看一场绝艳歌舞。

  一曲歌舞接近尾声,正要落幕时。突然出现一声追跑声,脚步甚是急促,仿佛地动山摇。

  仰头一望,只见谢晚吟在二楼手提衣裙,拼命逃离。

  她身后有几个小厮一直追赶,大喊道,“你站住!”

  谢晚吟回望看见身后的戏台,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说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小厮知道今夜是选花魁的日子,众人正在看舞女跳舞,害怕她搅了局,便只好连连答应道,“好好好!姑奶奶呀!你快给我下来!下面在选花魁,你可别闹腾了。”

  谢晚吟想起恶人段盛,想起血淋淋的鲜血,心中害怕到极点。不料,她的重心突然不稳,一个不小心,从二楼上掉下去。

  在台上跳舞的姑娘皆大惊失色,纷纷快速跑走,害怕砸到自己。

  谢晚吟见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心里的恐惧更甚,体内似乎有万千激流涌向四肢百骸,身体逐渐在空中变得越来越麻木。她死死地闭上双眼,仿佛听见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

  此时,姜照音如同脱缰的野马跑到舞台上。

  说时迟那时快,谢晚吟正要落在地面时,只见杜七爷瞬间从主阁中腾空而起,宛若惊鸿展翅,他双膝跪地向前,准备接住突然坠落的女子。

  ……

  谢晚吟睁开眼睛,看见姜照音的面庞,虽然她装扮成男装,但谢晚吟一眼便认出姜照音。

  虽说谢晚吟的身子很轻,姜照音实在承受不住,故而将谢晚吟轻轻放在地面上。

  姜照音活动活动手腕、脖子,甚是自豪,惊叹自己竟然以一己之力接下高处掉落的女主!

  谢晚吟的心跳不断加快,脉搏也快了几分,简直已经不能算是脉象了,里面好像燃着熊熊烈火,稍一点燃就要喷涌而出。谢晚吟依旧头晕目眩、用手捂住胸口。

  杜七爷见谢晚吟已经被人救下,默默离开。

  台下之人皆唏嘘不已,洛城中最为红火的云香阁竟然出了此等纰漏。

  众人纷纷议论,高处掉落一个姑娘是什么情况?

  崔三娘见今日的花魁之选被毁于一旦,甚是心急,只好指着谢晚吟,硬着头皮对众人说道,“这位姑娘是踢馆美人,也是来选花魁的。”

  崔三娘急忙张罗众人收拾舞台,谢晚吟被人拉下去梳洗。

  姜照音本想跟上去,怎奈那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实在硬拼不过,只好眼睁睁见她们将谢晚吟带走。

  花魁之选开始,姜照音无心观赏,心中一直牵挂谢晚吟。凭借着女主谢晚吟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定会拿个花魁。女主跳舞也是一绝,即使是随便几个动作都能勾人魂魄、颠倒众生。

  但按照云香阁的惯例,谢晚吟若是选上了花魁……今晚就要侍奉最大的财主。以后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一生恐要困于云香阁。

  姜照音急忙跟上那群女人,趁她们不注意,进了换衣室。她准备随意抓了一件女装,套在自己身上。

  谢晚吟瞧见姜照音,连忙走上前来,抓住姜照音的手,“我不会是花魁的,我样貌平淡无奇,不会被选上,你莫要太过忧心。”

  只见谢晚吟淡粉的樱唇,浓密的眼睫下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惹人怜爱,身着一袭鹅黄缕金祥云纹百鸟裙,贴着银镀花细,身子婀娜。

  平淡无奇?连女主谢晚吟都是普通长相的话,众炮灰们该情何以堪?

  姜照音反驳道,“晚吟啊,世间难找比你更美艳的女子,当昭国第一美人都是理所应当。当个云香阁的花魁,是十拿九稳之事。”

  姜照音仍旧不放心,“要不?你带个蒙布上去?莫要让那些人看到你的容貌。”

  谢晚吟笑着宽慰道,“没事的,相信我。你在此等我就好,我马上就过来,不过是一个走个过场罢了。”

  只见谢晚吟随着众人出去了。

  姜照音在后台偷偷看,只见谢晚吟不停地故意踩自己的裙子,跳得磕磕绊绊,摆明了就是消极怠慢、不想跳舞,在众舞女中显得格外不和谐。

  这哪里是跳舞?她简直就像是个刚学步的幼儿,连走路也跌跌撞撞的痴儿。

  “谢晚吟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但只要不当花魁,躲过花魁之夜就好。”

  姜照音松口气,准备过一会儿带谢晚吟回王府。

  一曲舞罢,顿时响起雷鸣般掌声。

  让姜照音目瞪口呆的是,纵使舞艺如此,谢晚吟还是当上了花魁。

  女主的颜值自然不肖多说,在书中毕竟是洛城第一美人,当个花魁还不是轻易而举?但刚才的跳舞确实是一言难尽。

  崔三娘在舞台上兴奋地宣布:“今年的花魁就是踢馆美人。”

  台下又是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鼓掌声。

  姜照音心乱如麻,眼见木已成舟,忍不住长叹唏嘘。

  谢晚吟退场后,看见姜照音紧蹙着眉头,抱歉道,“阿音,对不起啊,我已经……尽力了。”

  “没事儿,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姜照音虽口头上这么说着,但此番她的确没了主意,恐怕今晚她……真的护不住谢晚吟了。

第19章 颜色 还是自投罗网吧

  花魁已定,就到了看客出价的环节。

  谢晚吟紧紧抓住姜照音的手,心中慌张不已。

  姜照音也不知所措,但还是宽慰谢晚吟,“一切有我,你要相信,无论何时,我一定会护住你。”

  谢晚吟的眼中出现点点晶光,哽咽道,“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

  谢晚吟被众女子迎上戏台,台下看客皆高呼不已,开始此起彼伏的竞价声。

  “我出五十两。”

  “出一百两。”

  “两百两。”

  “三百两。”

  ……

  “五百两。”

  台下皆唏嘘不已,出价者是将军李毅,颇有战功,英勇无双。此人一向不爱抛头露面,如今竟然出现在落蝶阁中,不禁让人诧异万分。

  “五百两一次。”

  “五百两两次。”

  在场皆沉默,再也没有人敢往上叫价,正当众人都认为李毅是今晚的得主,身后传来一声——

  “一千两!”

  一千两?

  姜照音见后台内听得心惊胆战,这洛城真是富家公子汇聚之地,竟然如此挥金如土。

  众人听到报价“一千两”后,皆大惊失色,纷纷朝那人看去……

  只见杜七爷身着一袭白袍,光彩照人恍若仙人。

  崔三娘见状,大声叫喊道,“那如今这位公子,便可与花魁美人春宵一度。”

  崔三娘暗自惊奇:杜七爷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如今在大庭广众下一掷千金,倒是难得一见。看来,杜七爷很喜欢那姑娘的容貌。

  崔三娘道,“请公子到五楼中央的大房中。”

  姜照音立马上楼,只见此时的五楼中央大房外有两名小厮守着。

  姜照音看见谢晚吟被崔三娘带上来,进入眼前的房中。

  谢晚吟瞥见躲在人群中的姜照音,便和门外的小厮说,“待会儿公子来,你们莫非还在这儿守着?真是败坏兴致。”

  谢晚吟本来生的娇媚,如今这么故作娇羞地一说,更是让人心弦颤动,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崔三娘笑道,“你们俩就下去吧,公子要上来了。”

  小厮听闻立马离开,崔三娘也转身去迎接杜七爷。

  姜照音连忙溜进房间,只好躲进衣橱里,脱下此前套上的女装,摸着宝剑,准备伺机而动。

  谢晚吟也故作镇定地坐在凳子上,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动起来。

  “是你?”

  谢晚吟在落下舞台时,姜照音接住了自己,但也有一公子准备相救,而那位公子就是眼前的杜七爷。

  杜七爷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拂面,颔首道,“是我。”

  谢晚吟将茶叶转入青花盏中,举沸水冲击,满室内顿生清冽的茶香,沁人心脾。

  谢晚吟将一杯茶递给杜七爷,“公子请用。”

  杜七爷接过谢晚吟递来的茶杯,小口品茗,“我多次来这云香阁,却未曾见过姑娘。今日,初见姑娘,便一见倾心,故而一掷千金买下……”

  姜照音暗想:多次来云香阁?这人如此风流、嘴里又满是花言巧语。

  谢晚吟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朝不慎,堕入深渊。人生如此,死又何妨?”

  “姑娘……”,杜七爷叹气,接着开始转移话题,“姑娘这衣服太艳了些,不适合你清新淡雅的品性。”

  谢晚吟不语,只见杜七爷起身,走向衣橱,准备打开衣橱。

  谢晚吟立马跟上去,挡在杜七爷的身前,颇为尴尬地说,“公子这是做什么?”

  “听崔三娘说,这衣橱里有一些精美的服饰,故而我想挑一件给你。 ”

  “公子!我觉着……我穿这身挺好的,真的没有必要换。”

  杜七爷执意打开衣橱,漆黑一片的衣橱中突然透出一点一点光亮,姜照音见事情败露,直接拿起宝剑,准备抵在杜七爷的脖颈上。

  说时迟那时快,杜七爷直接将姜照音的手腕扣住,禁锢住姜照音,让她动弹不得。

  谢晚吟连忙拉住陆七爷的衣襟,恳求道,“公子住手!不要伤害她!”

  杜七爷见姜照音不过是一个身材瘦小、畏手畏脚的小男人罢了,困惑地对谢晚吟说道,“姑娘有天仙之姿,超凡脱俗。我本以为姑娘的见识品味一定也与众不同、超脱凡人。”

  杜七爷朝着姜照音,剜她一眼,又道,“谁成想,确实是与众不同,真是受教了。”

  谢晚吟的耳根子都红热了,“公子您……此言差矣。”

  杜七爷戏谑道,“我一掷千金,但你竟然演这出好戏?”

  姜照音听后,不禁怒道,“这位公子!您这是强买强卖,她又不是物件,凭什么被你们买来买去?”

  姜照音见杜七爷垂下脑袋,直言道,“虽说你花了一千两银子,但你也不能轻薄她。”

  “本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

  姜照音对谢晚吟使了个颜色,准备故技重施,给眼前的杜七爷下迷药。

  谢晚吟温声对杜七爷说,“公子息怒,此前我心中甚是不安,故而想出此计。相遇即是缘分,不如我们共饮一杯。”

  见杜七爷还在思量,姜照音直接拿起茶壶倒茶,快速地将迷药倒入一杯茶中。

  谢晚吟将混有药粉的茶杯递给杜七爷,“公子饮罢此杯,此前误会一笔勾销。良宵不可负,公子请。”

  杜七爷一饮而尽,忿忿道,“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结果竟……”

  杜七爷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接着直接倒在桌子上。

  姜照音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当庆幸时,她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姜照音看见杜七爷腰间的羊脂白玉,不禁陷入沉思……

  屋外突然传出崔三娘的声音,“七爷好像真对那姑娘动了心,你不要打扰他们。”

  姜照音的耳边突然嗡鸣起来,心中慌张不已,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袖。

  完了完了!我把男主杜七爷给迷晕了!

  姜照音神情复杂地看着谢晚吟,“我们……还是自投罗网吧。”

  “为何呀?”谢晚吟困惑不已。

  “那个……晚吟啊,看来,桌上趴着的那位是——杜七爷!”

第20章 做人 不愿与之为伍

  “杜七爷?”

  杜七爷这个名号不仅在洛城闻名,在整个昭国都是鼎鼎有名。据说杜七爷富可敌国,这洛城中大半酒楼饭馆都是他的,云香阁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

  谢晚吟颇为担心,“阿音,杜七爷他……他醒后会不会报复我们?到时候,我们该如何是好?”

  “没事儿,你别担心。”

  陆七爷自然会善待女主,但她一个不名一文的炮灰呢?

  姜照音紧紧握住谢晚吟的手,极为恳切道,“晚吟!我们是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自然是!我们共过生死,你又再三救我性命。阿音,你为何这么问?”

  “你以后发达了,千万不要忘记我!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后,全靠你了。”

  谢晚吟睁大眼睛,疑惑道,“我?”

  姜照音拍拍谢晚吟的肩膀,“你要相信自己!苟富贵,勿相忘!”说完就直接打开房门,对门外喊道,“杜公子突然晕倒了。”

  崔三娘听后,慌慌张张地带着几个人进入房门。

  “天娘啊!这都怎么回事?”崔三娘见杜千迫昏迷,吓个半死。

  姜照音拉着谢晚吟准备离开,崔三娘立马拦住她们,质问道,“杜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一时头痛不止,竟晕厥过去。”

  崔三娘听见杜七爷只是普通昏迷,方松了口气。但她心生狐疑,她认识杜七爷几年,杜七爷从未昏迷过。崔三娘唤道,“来人,先将她们二人关起来。”

  突然两个彪形大汉将姜照音和谢晚吟围起来,准备将她们带下去。

  正当此时,李毅走上前来,对崔三娘说,“可否放她们二人?”

  崔三娘心知杜七爷心怡谢晚吟,不愿放她走,便笑道,“花魁怎能让李将军轻易带走呢?”

  “崔三娘不肯卖李某面子?”

  “李公子啊,若是旁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推辞丝毫。但此事,确实让我很是为难,旁的姑娘都由公子你随意挑,但花魁……”

  李毅走到姜照音的身边,刹那间抽出姜照音手中的的宝剑,顺势架在崔三娘的脖子上,威逼道,“如今这事儿,还让你崔三娘为难吗?”

  崔三娘的脖子上瞬间浸上剑锋的寒意,只好连连赔笑道,“不……不为难。”

  姜照音双眸忽亮,一时看呆在原地。

  “走!”

  姜照音这时才缓过神来,急忙牵着谢晚吟离开。

  李毅见二人走远,才放下剑。

  姜照音和谢晚吟走在大街上,天已经全黑。

  风肆掠得狂卷,一刀一刀刮过脸庞,这冰冷刺骨的狂风真是可怕。

  “明明都已经春天了,为什么晚上还是冷?”谢晚吟问道。

  “毕竟春寒料峭。越安王趁我不在,竟然将你又带回此地。如今,王府是不能回了,我们不如回姜府。”

  两人一拍即合,只见李毅赶上前来。

  李毅道, “二位姑娘还是早些回王府吧。”

  姜照音气急败坏,“越安王?李公子,我再也不想看见赵知弘。他行为败坏,我不愿与之为伍。”

  “姜姑娘,慎言。”李毅颇为无奈地劝告道。

  “慎言什么?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毅叹息道,“姑娘,我……我是王爷派来接你们回去的。”

  姜照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李将军,今夜星空真美。”

  李毅抬头一看,万里漆黑,连一点星子也寻不到,遂笑道,“姜姑娘,李某不会将此事告知王爷。”

  姜照音猛然想起,眼前的这位李将军正是李毅。李毅、江之佩与赵知弘交情极为深厚,他还真是赵知弘的人。

  李毅本是陈国人,是陈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李明梧之弟。四年前,昭国兵败后,与陈国达成协定,以五皇子为人质送入陈国;陈国将李毅送入昭国。众人皆知五皇子身在陈国;但极少人知道李毅是陈国人,此为秘辛。

  李毅入昭国后,并未受囚禁。按照协定,由越安王赵知弘安置李毅。在李明梧眼里,李毅在赵知弘身边才是安全的。

  毕竟,李明梧与赵知弘师出同门。但近些年,边境不安稳,陈国中人意欲接回李毅,如同前些日子突然造访的灵姬。

  李毅说道,“越安王将谢姑娘送入云锦阁,只不过想掩藏段盛之死。当日见过谢姑娘的柳娘已被解决,在外人眼中,谢姑娘从未离开云香阁。尤其是,谢姑娘的叔公谢全直。”

  “李将军之言,可是真的?”

  李毅答道,“如今陛下认为段盛之案是灵姬所为,然而灵姬是陈国人,又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来去无踪、鲜少有人识得。不出意外,此案应会不了了之。”

  姜照音忿忿不平,“纵使如此,王爷也不应把晚吟往火坑里推!万一……万一失身怎么办?一个女儿家的贞洁何其重要,他难道不知道?”

  “故而越安王派我前来。”

  谢晚吟恍然大悟,“原来李将军竞价,是避免我入虎狼之口?”

  李毅颔首。

  姜照音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李公子为何没有继续加价?在他人出价千两时,反而默不作声?”

  “出价的是杜七爷,杜七爷的财力自然不必多说。况且杜七爷看似风流,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听王爷说,姜姑娘巧舌如簧、又有灵机应变之巧能。李某相信,你二人定能化险为夷。故而在杜七爷加价时,并未继续竞价,而是等待接应。果不其然,二人毫发无伤。”

  姜照音含笑道,“只怕越安王不会这么夸我?”

  “意思相差无二。事情已然明了,我护送二位姑娘回王府吧。”

  姜照音越想越不对劲,“等等!越安王既然早就有了主意,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让我平白担忧着急?”

  李毅欲言又止。

  姜照音逼问道,“李将军,越安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王爷说,他这是……在教姑娘……做人。”

  什么?教我做人?

  他以为他是谁?

  姜照音不甘心,“若是我们不愿回到王府呢?你当如何?武力威逼我们二人吗?”

  “王爷绝非姜姑娘所想的蛮不讲理。在军中,军令如山,若是姜姑娘执意违背王爷意愿,我也只有遵循王爷之命。”

  事实证明,她只有一条选择,那就是回到王府。

  姜照音一踏入王府,便看见站在门口的赵知弘——眼中似寒冰融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真诚而明媚。

  姜照音见赵知弘快速向自己走来,张开臂膀,好像下一刻要拥抱自己的模样,不得不狐疑:赵知弘到底要干嘛?适才玩弄自己,转眼就雨过天晴了?

  难不成,赵知弘知道自己错了?想要赔礼道歉?

第21章 红娘 那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赵知弘走到姜照音的身边,然后……一把抱住了她身边的李毅,用手重锤李毅的胸膛,“你小子练兵回来了?”

  李毅点头,手指姜照音和谢晚吟道,“王爷,人我也都带回来了。”

  谁知赵知弘瞥都没瞥她们二人一眼,只是继续攀着李毅的肩膀,笑道,“之佩在屋里等着我俩,我们可要好生聚一番。”

  赵知弘邀二人来到客室,命人端了十几坛上好的酒酿,决心不醉不归。

  赵知弘端坐主位,与李毅碰杯,“最近军中可安好?”

  “回禀王爷,一切安好,军中纪律一向严明,不敢有人作乱怠慢。”

  赵知弘颔首道,“那帮人之前可不安分,现在确实有所好转。一开始树立规矩,乃是重中之重。”

  李毅问,“今日末将护送的两位姑娘是……”

  “姜氏是本王未过门的妾。”赵知弘漫不经心地答道。

  “啊?”李毅诧异不已,急忙做抱拳状,“属下恭贺殿下。”

  江之配打趣道,“那可不?王爷坐享齐人之福,王府都传遍了。”

  赵知弘正色道,“别听他瞎说,姜照音虽是本王已聘之女,但本王只是为成全她此前的一片痴心。”

  李毅将宝剑递给赵知弘,“我看见姜姑娘带着此剑,我见是王爷的剑,便带回来了。”

  赵知弘挥手道,“你先放下,等会儿本王让人擦拭一番。”

  江之配一笑,想起自己之前与晋王的赌约,继续打趣道,“知弘此前同我说,他若是日后喜欢上姜姑娘,便从王府倒立到兴庆门。”

  “那又怎样?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说它做甚?”赵知弘痛饮下一杯酒。“对了,李毅,你回到洛城后,可有何要事做?”

  “属下任听王爷差遣。”

  赵知弘拍着李毅的肩膀,“如今你虽只有十五岁,在军营中磨练一番后,你必定不愿做此等小事,不说也罢。”

  李毅摇头,“王爷此言差矣,只要王爷有所吩咐,刀山火海,属下也无怨无悔。”

  “只是个小差事,本王还怕你觉得屈才。本王想,姜照音每天兴风作浪、搅得人不得安生,得安排人看着她。”

  “属下明白,属下得令。”李毅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赵知弘微抿一小口酒,“如今陈国蠢蠢欲动,似想接你回去。此前,灵姬试探本王武艺,想来,你应是见过她的。”

  李毅惊道,“王爷所言正是。”

  江之配给李毅倒一杯酒,叹道,“你何不趁此远离是非之地?纵使昭国在你身边的眼线从未断过,但陈国亦派人接应你,以你与灵姬之力,应有机会逃离昭国。难道你不想回到母国?回到你兄长身边?”

  李毅摇头,“我自然思念母国,思念兄长,但我不能一走了之。陛下因为信任越安王殿下,故而允诺兄长让王爷照看我,若我逃走,王爷必受牵连。况且,我在昭国,五皇子在陈国;倘若我逃离,陈国将再无顾虑,两国将重燃战火。”

  在陈国,因为幼帝年仅五岁,几乎一切军政由李明梧将军打理,虽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实。而李明梧将军十分疼爱幼弟李毅,断不会拿幼弟犯险。

  “李毅,你果真长大了。在本王心中,虽然很想与明梧兄一较高下,但也不愿在沙场上争得你死我活。”

  江之配又抱起一坛酒,给他们满上,“罢了罢了,这些事以后说。我们来喝个痛快!干!”

  ……

  “干!”

  “满上,满上!”

  “来来来!”

  ……

  **

  此时,天空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唯有点点星光在洒在地面上,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王府宅第,前堂宏大,凸显晋王府中的威严气派。后宅以青墨院墙分隔,中间连以松竹,整体布局甚为明朗。

  姜照音越想越烦闷,夜不能寐,便起身,准备到庭院中随意走走。

  姜照音见谢晚吟的屋子里灯火未灭,于是试探性地敲门,“晚吟,你还没睡吗?”

  没想到,谢晚吟很迅速地将房门打开,惊喜道,“阿音,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你呢?”

  只见谢晚吟垂目不语,掩藏着沉静的光华。

  姜照音认为谢晚吟受惊,故而迟迟不得入眠,便问道,“是因为害怕吗?因为今日之事?”

  “今日发生太多事,我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并非畏惧黑暗。我孑然一人多日,比黑夜更加黑暗的东西,我都见过,又怎会畏惧黑暗?”

  一走进谢晚吟的房间,便闻见一阵清雅的桂香,就是谢晚吟身上淡淡的桂香。

  姜照音好奇道,“晚吟,你这个体香是与生俱来的吗?”

  “我也记不清了,或许是吧。”

  “我见红楼梦里面薛宝钗服用冷香丸、玫瑰香露、木樨露那些,才有体香的。”

  谢晚吟问道,“何为红楼梦?何为薛宝钗?你说的这些我倒是一个没听过,我只听闻有人吃杏仁、饮杏露、宫室薰香、品饮香茶来增强体香。”

  谢晚吟见姜照音一脸尬色,便不多问。在谢晚吟心中,姜照音博学多识,见多识广,知道很多她从未得知的东西。

  见姜照音一时答不上,谢晚吟又说道,“阿音,我今夜辗转反侧,想了许久……虽说姜府收下越安王聘礼,但越安王终究不是你的良配,我不忍心你嫁给他。”

  这段时间,谢晚吟将赵知弘对姜照音的冷漠尽收眼底,未过门都尚且如此,那过门以后岂不是要白白受欺负?

  姜照音自然知晓,宽慰道,“你莫要担心,纵使我嫁入王府,我也会护着你。况且,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伴着我,等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后,你就要和他共度余生。”

  谢晚吟垂下头,神情隐隐露出一丝的失落,执意问道,“那若是找不到呢?”

  “怎会?你如此漂亮温婉,美艳绝伦。何愁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我这就帮你找,马上就能找到。”

  谢晚吟摇头,“我要等你找到如意郎君后,再去寻找我的。”

  听得此语,姜照音不禁计上心头。

  在云香阁时,男主杜七爷本可以英雄救美,接着一掷千金,一切本来如此完美、天衣无缝。

  但奈何姜照音却突然抢了男主剧本,彻底搞砸这一切。事已至此,她以后只有好好表现,尽力创造男、女主的见面机会,努力当个称职的红娘,随男女主躺赢到大结局。

  “明日,我会去一躺太傅府。晚吟,你和我一起去吧。”

  “太傅府?”

第22章 失策 真的只是因为好奇?

  “对!太傅府。”

  姜照音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男主杜七爷。杜七爷是当朝太傅杜悰之子,因此杜七爷多半在太傅府。

  杜七爷名为杜衍之,为了行商,才改名为杜千迫,也算皇室中的半个机密。

  杜家本想让其入仕,对他寄予厚望;但杜七爷不想为官,认为自己受众多压力,故而给自己改名为杜千迫,以示不满。

  外人只知杜七爷生意红火、认为他的背景不简单,却不知他的后是当娘的与陛下一母所出的长公主、当爹的当朝太傅。

  次日,姜照音和谢晚吟早早地起身。

  谢晚吟知道姜照音是个爱睡懒觉的,今日竟然主动这么早起身,看来她确实很想去太傅府。

  虽然谢晚吟不知道姜照音为什么执意去太傅府,但也决心和姜照音一道去。

  “二位姑娘准备去哪里?”

  姜照音和谢晚吟转身,只见李毅走上前来。只见李毅面容清瘦白净、眼型流畅,头上带着白色玉冠。

  昨日慌张,今日姜照音仔细打量一番这个李毅,约摸十五六岁的年龄、长得也挺俊俏。之前看见李毅拔剑的模样,可谓是英姿飒爽。

  姜照音略有慌张,“我……我和晚吟……去外面逛逛。”

  李毅道,“昨日,越安王雪澜命我随身保护二位姑娘的安危。”

  “为什么?”

  李毅只是木纳道,“不知。”

  姜照音知道李毅的秉性纯良,喜色道,“那行,我们就一起走吧。”

  三人出府以后,姜照音问李毅,“李将军知道……太傅府何在?”

  李毅惊奇道,“姜姑娘去太傅府做什么?”

  “李将军先带我们去吧,至于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

  太傅杜悰与太子私交甚密,太子生母乃已殁先皇后。二皇子恭王与五皇子皆为当朝皇后所生,四皇子早夭,为宁贵妃所生。三皇子越安王生母地位低微,最不可能继承大统。

  太傅杜悰与越安王的关系不咸不淡,只是点头之交。在小说中,越安王早将杜悰视作敌人,故而对男主杜千迫百般刁难,加之思慕之人谢晚吟与杜千迫相爱,更是痛恨杜千迫。

  赵知弘不喜太傅杜悰这一点,李毅应是知道的。

  在姜照音的软磨硬泡下,李毅只好带姜照音和谢晚吟前往太傅府。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太傅府。

  姜照音看见太傅府,不禁眼前一亮,立马跑去问府外小厮,“贵府的公子可曾回来啦?”

  小厮点点头,“一直在府中呢。”

  姜照音对府门前小厮说,“你能把令公子叫出来吗?或许让我进去?”

  小厮点头,随后转身进入太傅府通传。

  姜照音喜悦万分,跑到谢晚吟和李毅身边,异常兴奋道,“那人马上出来了。”

  李毅见姜照音满眼期待地盯着太傅府,“姜姑娘,你这是……要等何人?莫非你认识太傅中的人?”

  姜照音见太傅府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时情难自己,立马跑上前去。

  ……

  结果出来的是一个胖墩,约摸十来岁的样子,眼神有些呆滞、脸上的表情凝滞。

  在书中,杜太傅有两个儿子,长子杜衍之就是男主陆七爷,次子就是十来岁的痴呆儿杜休之。

  原来小厮口中的公子就是杜休之,眼前的这个小胖墩,并不是她想要找的男主杜七爷。

  姜照音有些灰心,眼中的光亮逐渐隐没,停在门口,朝着那胖墩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小胖墩看见府外突然来了个漂亮姐姐,眼神瞬间亮起来,“小姐姐是你找我吗?”

  姜照音无可奈何,只好笑着对小胖墩说,“那个……姐姐我……没事,你先回府吧。”

  小胖墩不可置信地瞥了一眼府外,见她身后的谢晚吟和李毅,兴奋道,“小姐姐带了朋友和我一起玩儿?”

  “没有没有,姐姐还有正事。姐姐先走了啊。”

  小胖墩急忙拉住姜照音,“小姐姐!我想玩儿,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玩儿?”

  虽说小胖墩已有十多岁,但因年幼时曾高烧不退,心智竟永远停在七岁,每日只知吃喝玩乐、心思简单。

  姜照音松开小胖墩的手,不得已哄骗小孩儿,“那个……小姐姐现在真的有点急事。但是,小姐姐答应你,以后一定带你出去玩儿,好吗?”

  小胖墩还是有些不相信,硬拽着姜照音,不想放她离开。

  姜照音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在小胖墩面前晃了晃,“拉勾,只要拉勾了,小姐姐无论如何也带你出去玩。”

  小胖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小姐姐可千万不要反悔。如果你反悔了,我就告诉我哥哥。我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能斗蟋蟀、爬树、揍人……”

  “是是是!你哥哥真厉害,我是不会反悔的。你也把你的小拇指伸出来吧,我们拉勾呀。”

  小胖墩将自己的小拇指慢慢伸出来。

  姜照音跟小胖墩拉了勾,试探性问道,“好啦!姐姐真的走了啊?”

  小胖墩点点头。

  姜照音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又回到原地。

  李毅问道,“姜姑娘来找太傅家的二公子?”

  姜照音嘴角上扯,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是来找老大的,他应该不在府内。”

  李毅见状,心想:姜姑娘不是越安王娶回来的妾室吗?哪有姑娘家登门去寻其他男子的?

  李毅越想越不解,正色道,“太傅位列三公,正一品位。越安王与太傅之交淡如水,姜姑娘既然是王府里的人,还是少和太傅府中人来往才是。”

  姜朝音瞥见谢晚吟,只见她一片迷茫,故而又转头对李毅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听闻杜家大公子常年不门,故而心生好奇,并无他想。”

  姜照音瞥见身边的李毅,凑到谢晚吟的耳边,轻轻说,“其实,我觉得李毅挺好的,眉清目秀,虽然看似是个木头,但是……”

  谢晚吟略有不悦,“你觉得李毅将军不错?虽说越安王不是良配,但对于李将军的品性,我们还尚未得知。”

  李毅在一旁看她二人嘀咕不停,不屑于偷听女儿家的墙角,故意后腿了几步。

  谢晚吟不可置信地问道,“阿音,你到底为何来太傅府呢?真的只是因为好奇?”

  姜照音笑笑,“没事儿,你以后就知道了。”

  此次寻找杜七爷碰壁,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莫非去云香阁寻找?

  姜照音如今十分抵触云香阁,第一次踏入云香阁,她遇到纨绔段盛、摊上泼天的祸事;第二次踏入,结果被书中男主陆七爷误会,搅和了男女的初见。

  三人刚一回到越安王府,便被赵知弘请去了客室。

第23章 子嗣 姑娘都害羞了

  赵知弘端坐于客室中央,见三人进屋后,镇定地品着自己手中的香茶。

  “你们去了何处?”

  姜照音知道谢晚吟自然不会多说,但李毅是赵知弘在她身边安插的人。以保护之名,行监督之实。

  她知晓赵知弘对太傅杜悰的芥蒂,如若被赵知弘知道自己跑去太傅府寻人,会不会疑心自己与杜悰有所勾结?

  姜照音紧捏衣袖,颇为慌张地看李毅……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姜照音连大气也不敢喘。

  “本王再问一遍,你们去了哪里?”

  谢晚吟见姜照音埋头,便替她答道,“不过是随意上街逛了逛,没有费多少时辰。”

  赵知弘看着李毅,又问道,“李将军,谢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李毅沉默了半晌,眉头微蹙,似在思索。

  半晌后,李毅才答道,“禀王爷,姜姑娘和谢姑娘的确只是随意闲逛。”

  赵知弘一眼便看出李毅说谎,不过是一句话,怎会思考那么久?李毅从未说谎,性情刚直,这一次说谎话,倒也是为难他了。

  赵知弘轻笑一声,决定放过此事,“你们下去吧。”

  姜照音知晓李毅外冷内热,心中定是挣扎了一番才说出谎言。

  姜照音看着李毅,眼睛如同漆黑夜空中的月牙,笑道,“李将军,谢谢你。今日看的都是女儿家用的脂粉一类,想来对你也是煎熬,不如早些安歇。”

  只听得李毅磕磕跘跘回应道,“没……没事,职责所在。”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之际,赵知弘说道, “姜照音留下!”

  谢晚吟和李毅告退,只留姜照音一人在客室中。

  “王爷,将我留下来做甚?”

  赵知弘微抿嘴唇,笑道,“之前本王拽着你去见本王的乳母,未果。所以,为了方便你恢复记忆,早日想起是谁给你毒药?本王决定……将乳母接回王府。”

  “什么?其实……王爷有这闲工夫花在我身上,不如寻访各地名医。”姜照音的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袖,轻咬嘴唇说道。

  “名医?若是医术可救治,本王何必大费周章?唯有与此毒相配的解药才能救治。也就是说,给你毒药的人,手中或许有解药。”

  “王爷,你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就先走了。”

  赵知弘颔首道,“本王只是告知你一声罢了,明日乳母廖氏回府,你去门口迎接,注意礼仪形象。廖氏年轻时曾是宫中女官,对她而言,礼仪自是不可缺少的。再者,廖氏如今体弱,经不起什么折腾,你这性子,也要收收。”

  “哦。”姜照音微微点头,“王爷,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懂得如何尊重人。”

  **

  次日,廖氏如期而至。

  姜照音和府中丫鬟小厮们站在门口,眼见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妇女缓缓前来。

  虽说廖氏气色不佳、面容清减,脸上一丝血气也没有、惨白地有几分吓人;但她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步姿优雅,眼中丝毫没有怯懦和忧虑。

  谁能想到她已经身中剧毒?谁又能想到她即将死去?毕竟,恭王一定不会交出解药,去救助赵知弘的乳母。

  姜照音在心中不禁叹道:廖氏年近半百,身中剧毒,却仍旧仪态端正。

  姜照音依礼向廖氏行了个礼。

  廖氏抬眼瞧了仔细端详了一番姜照音,问道,“你就是王爷即将新纳的妾室?”

  “是的,快要过门了。”赵知弘颔首回应道。

  廖氏瞧了瞧姜照音,不禁笑道,“老身此前甚是担忧王爷,他年满二十却没有妻妾。如今看来,王爷已经开始纳妾,这倒是个好兆头。”

  廖氏正与姜照音说话,只见赵知弘疾步前来,赵知弘拜见廖氏后,引廖氏去了厢房。

  姜照音也跟着他们二人去了廖氏的厢房。

  廖氏满面沧桑,重新回到晋王府,不禁感慨万千,“岁月蹉跎,如今老身已经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亏得王爷对老身孝顺,老身晚年才能安稳度日,度过这……最后的岁月。”

  赵知弘宽慰廖氏道,“本王已经在尽力寻找解药了,你且宽心吧。”

  “老身年近半百,不必王爷您如此操心。老身在世的最后的心愿就是……就是能看见王爷有子嗣。王爷您已年满二十……”

  赵知弘打断廖氏的话语,“本王这不是要纳妾了吗?况且子嗣一事,也不能强求。”

  姜照音在他们身后跟着,觉得自己很是多余,但也只有亦步亦趋。

  赵知弘将廖氏扶在厢房的椅子上,手指姜照音道,“这位姜姑娘,倒是懂得一些医术,不如让她给你瞧瞧。”

  赵知弘对着姜照音嘴角猛然上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姜照音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她面带微笑,款款走到廖氏面前,“那我先为您把个脉吧。”

  “你请吧。”

  姜照音先是装模作样给廖氏把脉,看见廖氏的手心中果真有一小红点,正如赵知弘此前所说的中毒之症。

  “嗯……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您虽然中毒已深,但只要早日找到解药、再多加调理一番,定能回复如初。”姜照音稀里糊涂地开始敷衍。

  赵知弘见姜照音把脉后,对廖氏告辞,“乳母放心,本王定会找到解药,为您解毒。本王和姜氏还有要事,日后得空再看您。”

  姜照音也随声附和。

  廖氏道,“越安王殿下,老身已是将死之躯。对于曾经为王爷挡下毒镖的事情,王爷应该忘怀才是。老身不过是个下人,不劳烦王爷费心。”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况且在本王幼年时,廖氏你对本王多加照拂,本王不会忘记。”

  廖氏深受感动,又瞧了一眼姜照音,欣慰道,“老身活到这岁数,无所谓年纪,只是想亲眼看见姜姑娘生下孩子,王爷你后继有人。”

  姜照音的耳根不觉发红,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只听得赵知弘应声道,“放心,姜氏会尽心的。”

  尽……什么心?

  姜照音猛然转头看向赵知弘,正要辩解时,廖氏又笑道,“好好好!人家姑娘都害羞了。”

第24章 满意 子孝父不慈

  谁成想,赵知弘话音未落,廖氏又将他的话重复一遍,越想越不对劲。

  还未等廖氏组织好语言,姜照音气道,“王爷,怎生要我尽心?你自己呢?”

  廖氏附和道,“是啊,王爷。”廖氏的意思不言而喻,要尽心也不应当是人家姑娘尽心,自然是要让他自己尽力的。

  赵知弘抿了抿嘴唇,微咳道,“天色不早了,我和姜氏先走了。”

  说罢,赵知弘直接带姜照音走出厢房。

  “跟着。”

  赵知弘是军旅之人,走路速度很快,步子又大又稳。姜照音本想让赵知弘在前面慢点走,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姜照音以为赵知弘会带她去客室,好生说教一番,却没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人进了卧房。

  赵知弘进入自己的卧房后,直接将姜照音关在门外。

  姜照音不明所以,等了好半天,赵知弘都没有走出房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人到底要干嘛?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让我等着?莫非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姜照音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洞,窗户纸很薄,一扣就破。

  姜照音往屋内瞅了瞅,只见赵知弘坐在浴盆里、露出光洁的背,那线条清晰可见、看着孔武有力。手臂上的肌肉紧实,肌肤呈小麦色。

  姜照音心想:赵知弘是昭国将帅、对外作战多年,体格健硕。难怪令洛城中诸多女子为之倾心。难怪……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些气愤:赵知弘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留在门口,竟然自己跑去沐浴,还让我等这么久?

  “王爷,你还需要多久才出来?我都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如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进来。”

  姜照音心中一怔,扭扭捏捏地说道,“这……恐怕不好吧。”

  “看都看了,本王叫你进来,你就进来,本王有正事同你说。”赵知弘的语气中满是戏谑。

  姜照音小心翼翼地走进赵知弘的房间,头埋得很低,紧张地盯着地面,目光不敢向上抬。

  “你在扭捏个什么?刚才不都看完了?”赵知弘冷声道,“过来。”

  姜照音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本王虽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但你近在咫尺,本王怎会听不到?”

  姜照音不敢正视赵知弘的凌厉目光,将头埋地愈发低了。

  “本王突然想起——你好像说过要孝顺本王,还要养老送终,是吧?那好,我们来父慈子孝吧。”

  父慈子孝?什么父慈子孝?

  姜照音的脸颊上攀起一层绯红,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父慈子孝?”姜照音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真想一耳光扇在这人的脸上。

  “越安王殿下,我尊称你一声殿下。我念及王爷当日救我之恩,故而答应给你养老送终,可王爷丝毫不知足、贪得无厌……如今,还让我……”姜照音气得语无伦次,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说了何话。

  不料,赵知弘却轻笑道,挑眉道,“姜姑娘……怕是会错意了,本王的意思,是想让你为本王搓个背、以全孝道。本王的清白如今被你毁了,如若不拿点补偿……”赵知弘稍加一顿,继续说道,“本王实在心有不甘。”

  姜照音头脑发懵,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一地步,赌气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还没过门,不是你的妾,没有义务给你搓背。”

  赵知弘听见姜照音发颤的声音,不禁笑道,“过门是早晚的事,早一时又何妨?你先把手洗净,再来给本王搓背。本王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三遍。”

  姜照音转身,准备直接离开房门。

  “姜姑娘,今日你若是胆敢走,本王将你今日捅破窗户、偷看本王沐浴的事情公之于众。如今,抉择在你手上,若是你依着本王,本王不会为难你。”赵知弘云淡风轻地说道,“看都看了,这又有何难度?”

  赵知弘见姜照音踌躇不决,继而失声笑道,“若是此事被传扬了出去,在整个洛城,除了本王,谁敢娶你?到时候,你姜府的脸上又往何处安放?“

  姜照音向前的脚步放慢,突然一个转身,又折转回来,按照赵知弘的指示将手洗净。

  姜照音将双手轻搭在赵知弘的肩上,鼓足勇气说道,“那越安王殿下,那……那我开始了。”

  赵知弘阖上双眼,浴桶中缓缓上升迷蒙的烟雾,让人有一种身在云端之感。

  姜照音眼见赵知弘如此享受,心生不悦:爹爹是吧?你不就二十岁吗?竟然还想和我父慈子孝?

  姜照音手上的力道加重,暗中咬牙,指甲狠狠地划过赵知弘的肌肤,顿时赵知弘的肌肤上出现几条红色印记。

  现如今,姜照音第一次后悔剪了指甲,当初为了省事,剪净原主细长的指甲。若是她的指甲再长些,一定让赵知弘悔不当初。

  姜照音咬牙切齿,故作柔声道,“越安王殿下,你可还满意呀?”

  “姜姑娘,本王甚是满意,有本事……你别停。”赵知弘仍旧闭眼,努力控住住自己的表情。

  姜照音咬牙,用尽浑身力气,继续狠狠地□□赵知弘的背。只不过几分钟,手上就没力气了。

  看到有斑斑血迹渗出来,姜照音不禁有些心虚,“已经……好了。”

  “若是好了,拿走架子上的衣服,记得洗净。”

  姜照音看见架子上赵知弘的衣袍,不禁纳闷道,“为何我还要给你洗衣呢?”

  “这么快就忘了?本王对你的好……当日,你被恭王困住,本王救你于尴尬之中吗?当时,本王不得已抱了你,如今让你洗本王的衣袍,这也无可厚非。是吧?”

  赵知弘故意将“不得已抱你”几个字咬重,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姜照音瞬间想起此事,不情愿地拿起赵知弘换下的衣袍,转身离开。

  “姜照音,要洗特别干净,切莫敷衍了事。”

  姜照音“哦了一声,急忙抱着赵知弘的衣袍慌慌张张地离开。

  姜照音一走出赵知弘的房间,便和江之配撞了个满怀。

  姜照音连连道歉,“对不起。”

  “王爷呢?”

  姜照音指向赵知弘的房间,声音颤抖个不停,“他就在里面。”

  江之配见姜照音杏眼含露,小脸儿绯红、仿佛刚才被人怜爱过一样。江之配心中了然,沉着地走进赵知弘的房间。

  江之配一走进赵知弘的房门,便看见赵知弘背上的满目疮痍,全是红痕。他又想到姜照音宛若晓露润海棠,连连摇头叹气道,“看来,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有何事?”

  江之配脱口道,“知弘啊,我实在没想到,姜姑娘看着瘦弱,身量也小,竟然有这么大力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容我说一句,姜姑娘还未过门,你就如此,怕是不好。其实有些事情,并不不急于一时。”

  赵知弘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刚才不过是父慈子孝而已。”

第25章 枣糕 怕会终日伤感

  江之配听后,不可置信道,“王爷?你娶姜姑娘,不是让她当你的女人?而是……当你的女儿来孝敬你?我看姜姑娘快言直语、性情耿直,若是得知事情,怕会终日伤感……”

  赵知弘觉得甚是好笑,反问道, “终日伤感?”

  赵知弘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将姜照音困于深闺、让她整日以泪洗面,不好吗?

  赵知弘的眼眸如同漩涡般的星河,璀璨又让人捉摸不透,笑道,“本王倒是很期待她嫁入王府。”

  每当姜照音恼羞成怒时,赵知弘心中都感到酣畅淋漓,觉得大快人心。余生还长,她会慢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赵知弘而言,让姜照音死,简直轻易而举;他想将她囚禁,让她尝尝什么是暗无天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慢慢由失望变成绝望,就如同前世他在大牢中一样,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湮没……

  江之配微咳一声,打断赵知弘的思路,“恭王已上奏陛下,欲求娶户部尚书许富忠之女许瑟,陛下已经应允。您碍于情面理应随礼,王爷打算送什么?”

  恭王的确向陛下请旨赐婚,求的却是许瑟。赵知弘心知恭王必不敢求娶他已聘之女,如今求娶许瑟,想是为获得户部尚书的支持。如今昭国虽有陛下嫡长子为太子,但恭王为当朝皇后所生,也对皇位虎视眈眈。

  和前世一样,恭王会娶许瑟;而他赵知弘,娶姜照音。前世,姜照音以后会与恭王厮守;而今生,显然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

  “本王和二皇兄一向……不和,从未想过送他什么。恭王毕竟是皇兄,本王送的物件必定不能廉价,但本王……又不想送他贵重珍品。”

  江之配一直知晓二人罅隙颇深,怕赵知弘一时冲动、做出出格的事情,故而劝解道,“王爷可不能随意,如若太过随意,你让恭王如何看你?让户部尚书许大人怎么看你?这面子功夫,还是应该有的。”

  赵知弘随意指了屋中的一个白玉瓷瓶,“就送它吧。”

  “王爷还是好生想想……我见你面色不佳,最近可还在按时服药?"江之配颇懂药理,如若赵知弘遵循医嘱,面色不应这么疲惫。

  “从未断过,近日本王只是时感困乏,并无大碍。”

  江之配困惑道,“困乏?这好像是最近才开始……”

  **

  姜照音手拿赵知弘的衣袍,正往小院走,只见李毅和谢晚吟并肩走来。

  谢晚吟看见姜照音抱着男子衣服,诧异问道,“阿音?你这是……”

  “越安王命我洗他的衣服。”

  “此等闲事,交由府内丫鬟则可,为何让你亲自来?”谢晚吟凝眉道。

  姜照音垂眸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庭院中有一棵皂角树,小叶片为卵形、垂下很多颗又大又饱满的皂角。这棵皂角树很是高大,对于姜照音而言,只有爬上去才能摘下。

  姜照音将赵知弘的衣袍递给谢晚吟后,两手抓住树,引体向上,顺着粗大的树干爬了上去。

  在树上抖动了很多颗皂角后,她看见地面上落满皂角后,心满意足地准备下树。

  姜照音趴在皂角树上,不禁想起自己的幼年。那时,她家庭院周围有很多枣树、梨树、橘子树……街坊邻居的小弟小妹们不敢爬到树上去,但又垂涎于树上诱人的金灿灿的橘子、青幽幽的大枣……

  唯独姜照音身手矫健,善于爬树。这些小孩儿不得不为食物折腰,请姜照音罩着他们几个。

  在树荫下,奶奶念着诗词,每当姜照音背完一首诗后,奶奶总会喂她吃几块蜜枣糕、以示奖励。那枣糕是由自家枣子制成、香软可口。松松软软的枣糕夹杂清甜的枣香,让人顿时神清气爽。品尝几块枣糕,再配上一盏浓郁的花茶,简直再好不过。

  在姜照音十岁那年,奶奶便永远地离开了。一晃多年过去,蜜枣糕的味道仿佛还萦绕鼻尖,可惜再也没吃过。

  想着想着,姜照音的嘴角逐渐泛红,如今物是人非,逝者已逝。正当她拭去泪滴时,楼梯向外开始倾斜。

  “阿音,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毅眼疾手快,赶紧扶住□□。

  □□很重,在空中狠狠晃了一下,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

  姜照音惊魂甫定,小心翼翼地爬下□□。

  李毅看向姜照音,她双眼睛灵秀无比、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如同湖水般清澈,眼角微微泛红,“姜姑娘没事吧?你哭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家、想吃蜜枣糕了。李……李将军,你没事吧?”

  “没、没事。”

  谢晚吟急忙上前,眼睛里隐隐可见晶光,眼底的泪水似要喷涌而出,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姜照音轻拍谢晚吟的肩膀,“我这不没事儿吗?别太担心了。”

  姜照音从地面上捡起皂角,直奔燕飞阁。

  她先在院子里随意拿了块石头,把皂角坚硬的外壳砸开。剥开皮,把里面的种子给抠出来。紧接着,将皂角放在一个大盆子里,加入清水,产生出大量的泡沫。

  姜照音将赵知弘的衣袍放入盆子里,涂上些皂角液后,开始用双手使劲搓洗。

  因为赵知弘是个高度洁癖、还喜欢挑三拣四,故而姜照音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精神、专注仔细。

  姜照音心中自然不满,但奈何上次赵知弘的确在恭王面前、帮自己解了围。她从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别人一旦对之施恩,她总会想方设法还恩情。

  见李毅转身意欲离开,姜照音连忙叫住他,“李将军,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你。要不是你,我摔下□□、不死也是半残。还有此前……多谢你帮我隐瞒前往太傅府之事。明日午时,愿李将军前来,我备宴相候,以报将军恩情。”

  “举手之劳而已,姜姑娘不必挂怀。”李毅说完急匆匆走出燕飞阁,心中宛如经过惊涛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第26章 主座 雨天和羊肉锅更配

  洛城中淅淅沥沥细雨,在微风中绵绵而下。

  姜照音醒来,推开窗牖,扑面而来氤氲雨气,细雨斜飞入房室。

  清洗换衣后,她拿起石青肩帔披在身上,走到梳妆台前,梳了个朝月髻。姜照音打开梳妆盒,正想取出一支钗换,见窗外烟雨蒙蒙,是个吃火锅的好日子。

  烟雨中,谢晚吟撑着罗伞,娴静端庄地款款走来,步步生莲,“昨日你说款待李将军,不知你有何打算?我兴许能帮上忙。”

  “我们去厨房吧。”

  厨房中只有几人正在忙碌,地方宽敞明亮。灶上的食材众多,有鸡鸭鱼羊肉、油盐酱醋、各类切成丁状、丝状、块状的食材。

  姜照音一愣,俯身看着灶台下面的木材。难道需要钻木取火吗?在现代,她只会在厨房灶台上按几个按钮……

  按照钻石取火的原理,灶台下的木棍前端已经削成尖尖的形状。姜照音在周围放上火绒,将削好的木棍立在木头上使劲旋转。按理来说,摩擦可以生热,等达到火绒燃点,应该就有火了。

  但是,姜照音旋转而几分钟,却不见半点动静,颇为尴尬。

  谢晚吟见状,接过姜照音手中的木棍,动作极其娴熟地使木棍和木头使劲摩擦,他们的接触处温度越来越高,火星子突然一下冒出来。

  姜照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你见笑了,我……。”

  “我之前在家也时常生火,这并不是难事,你只是生疏罢了。”谢晚吟拿起火折子又道,“平日里用火折子最是方便。”

  姜照音接过谢晚吟手中的火折子,“我试试。”

  这真是火折子?里面红色的亮点在隐隐的燃烧,就象灰烬中的余火。

  正当姜照音纳闷之际,谢晚吟一吹,火折子中的火复燃。

  火生好后,姜照音便开始准备火锅的底汤。虽说底汤有清红之分,但作为一个无辣不欢的她,当然调的是红汤。

  王府的厨房虽说很宽敞、器具也齐全,但调味品与现代差太多,她只有凭借自己的想法,加入浓汤与辣椒、豆豉精盐、黄酒,再加了些醪糟汁和一块不大不小的冰糖。姜照音将厨房里的调料都闻了个遍,又加入不少辅香加味。

  姜照音将厨房里已经切好的大盘羊肉倒入锅中,伸手拿起一盘土豆,豆腐等配菜。接着,她洗净生姜后,切碎后放入锅中。

  “阿音,这是什么吃食?”

  “火锅。”

  谢晚吟惊奇道,“啊?”

  “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今天做羊肉火锅,下雨天吃火锅很合适。”

  谢晚吟的嘴角微微一扯,“羊膻味可不好闻。”

  “姜皮辛凉,有散火除热的作用,还能去掉羊膻味。所以,我在火锅里加入姜皮,去除膻味。”

  谢晚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锅内的香气冒出来,飘到厨房外面。

  谢晚吟赞叹道,“光是闻这味道,就知道这一定美味。”

  羊肉火锅已经大功告成,姜照音又在上面撒了些芝麻。随后,她将火锅放在大食盘上,双手用湿帕捂着端起火锅走向燕飞阁。

  锅盖本是盖着的,但香味富郁,弥漫、溶解在绵绵细雨中。

  这一路走来,路过的奴婢小厮们都故意走得慢些,想多闻一会儿这香味。

  更有女婢不顾礼仪、直接问道,“姜姑娘端着的是什么吃食?怎么那么香呀?”

  “火锅。”

  “火锅?”

  “哇,这是什么呀?怎么那么香?”

  “没想到姜姑娘厨艺这么高超。”

  “是啊是啊。”

  ……

  姜照音见府中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笑道,“我先走了。”

  姜照音和谢晚吟走后,后面的奴婢开始议论纷纷——

  “姜姑娘竟然亲自下厨,这是为什么啊?”

  “这还用问?当然为王爷呀。洛城中谁人不知姜姑娘深爱王爷,送给王爷的荷包、腰带……从未断过。做吃食讨王爷欢心,自然也不在话下。”

  “是啊是啊,只有王爷才有此等口福了。”

  “啧啧啧,王爷真是好福气,姜姑娘一心痴念王爷、矢志不渝,厨艺竟然也这么好。”

  ……

  姜照音将火锅端回燕飞阁,急匆匆放在饭桌上。

  “呀!晚吟,你怎么淋这么多雨?”

  只见谢晚吟的右边衣衫被雨水打湿,点点雨滴浸透她的衣服。想来,这一路上,谢晚吟故意将伞偏向姜照音那边,因此才淋了雨。

  姜照音急道,“你快去换身衣服,这衣服还怎么穿?小心着凉了,快去吧。”

  谢晚吟听后,便回房换衣。

  此时,姜照音见李毅前来,便打开锅盖,吩咐秋蕊,“拿三双碗筷。”

  李毅觉得甚是拘谨,这毕竟是他平生第一次与女子一起吃饭。他一向在行伍中生活,过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李毅站在姜照音的身边,迟迟不肯坐下。

  “李将军,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救下我,我指不定摔成什么样子。今日雨天,吃这个正好驱寒。”姜照音拱手一礼道。

  李毅面色如霜,掩饰眼底的情绪,正色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姜姑娘本不必如此客气。”

  “我自然是不客气,倒是将军你……客气得很。不过就是一顿吃食而已,又不是贵重之物。”

  姜照音见李毅扭扭捏捏的,“你快坐下吧,别那么多虚礼。”

  “好……好吧。”李毅正要落座,却见赵知弘大踏步走进大堂。

  “王爷,你的衣袍我已经洗好了,等干了,就给你送过去。”姜照音不知赵知弘为何来,仔细一想,这才回想到洗好的衣袍,以为赵知弘是来取衣物的。

  谁成想,赵知弘直接走到姜照音的身边,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上。

  赵知弘低眉瞧了瞧桌上的火锅,淡然道,“刚才听那些女婢们说,姜照音给本王亲自下厨做吃食。本王之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亲自给他下厨?!

  眼见赵知弘来都来了,也不好直接敢他走。

  姜照音指着赵知弘的位置,松泛一笑道,“王爷,你也来了?不过你好像抢了别人的位置……”

第27章 心软 鲜少有人得知真实面目

  赵知弘前前后后看了一遭, 问身后的李毅,“这正中间的位置……”

  李毅忙答道,“那自然是王爷的。”

  姜照音立马将头偏过去, 不愿直视赵知弘的目光, 微咳一声,“既然来都来了, 那便一起如何?”

  赵知弘颔首, “都落座吧。”

  姜照音两靥微红,露出尬色,赵知弘的来到实属意料之外,只轻声道,“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姜照音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放入谢晚吟碗中,而后姜照音又微微抬手,示意请李毅用餐, 唯独遗漏了赵知弘, 仿佛对之视若无睹。

  “嗯?”赵知弘的目光巡视周遭一圈,眼眸轻颤,眸中隐现些许困惑。

  姜照音又看看谢晚吟,“晚吟, 今日你淋了雨,正好吃些羊肉去去寒。”

  谢晚吟吃了一口, 真是满口溢香,鲜嫩香辣, 一咬就有香汁四溢,叹服道,“阿音的厨艺当真是一绝。”

  赵知弘见姜照音一句话也不说, 一心品尝锅中美食。

  赵知弘嘴角微勾,细细品尝一番后,略微有些错愕道,“姜姑娘厨艺……还不错。”

  姜照音忍俊不禁,“今日也是难得,王爷都舍得夸人了?我爸厨艺很好,我从小耳濡目染,厨艺自然不会差。”

  谈及父亲,姜照音心中涌上一阵酸楚。纵使在古代品尝诸多美味,却再也没有父亲所做饭菜的味道。

  “本王还没有想到,凉国公姜寅……不光武艺高超,竟还会做吃食。”

  凉国公?

  姜照音右手一抖,夹在半空中的羊肉突然落在桌面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那个……我说的不是这个爹。”

  赵知弘勾着唇角冰冷笑道,“姜姑娘到底有几个爹?除了凉国公,还有……谁?”

  姜照音放下碗筷,正色道,“哎呀!反正我另外一个爹爹,做饭特别好吃。”

  另一个爹爹?

  其余三人皆错愕,赵知弘唇角微沉了下,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桌上火锅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

  “这回我们可算是吃饱了。”

  谢晚吟微扯姜照音的衣裙,轻声提醒道,“你吃得好像多了些。”

  赵知弘和李毅未曾与女子同桌,本以为世间所有女子应同谢晚吟一般,温婉少食、举止文雅。如今看见姜照音的食量,不免惊奇。

  比之寻常男子的食量来说,姜照音有过之而不及。洛城女子出门在外往往刻意控制食量,更遑论与男子共食时。

  赵知弘心中更是惊异,前世的姜照音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了仪态,连最后赴死时都是洛城最标准的步伐姿态,没有半分差池,断不会像如今一般,毫不顾忌保持体态,也毫不顾及吃相。

  “今天只你一直在吃,而不是……我们。”赵知弘闷声回了句。

  姜照音转头看着李毅,饶有趣味地问道,“李将军,你今天吃饱了吗?”

  李毅瞥了一眼赵知弘,犹豫了片刻,“吃……饱了。”

  赵知弘瞥了李毅一眼,别的倒也没多说。

  “晚吟你呢?”

  “我自然也饱了。”

  赵知弘听到谢晚吟的话,不免笑了。这二人现如今还真是形影不离、一唱一和。

  前世的谢晚吟恨姜照音入骨,曾剑指姜照音,想要夺了她的性命。若不是他即使赶来,谢晚吟早已死于姜照音之手。

  夜已深了,灯烛荧煌,忽明忽灭,在书桌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赵知弘骤醒,起身踱步到书房,仔细翻找一番后,终于寻到一副画卷。

  在烛光下,赵知弘展开画卷,顿时寒意浸肤。

  上一世,姜照音托付终身,他感动于她的坚持执着。姜照音与恭王的暗中联系,他也略知一二。但却未曾想,姜照音背叛他,背弃他。

  犹记在天牢的那一夜,姜照音身着华服,对他冷声道,“王爷,妾身背弃你,可妾身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在妾身八岁那年,凉州失陷,妾身与家人失散。心中恐惧之极,在战火中泣不成声。王爷,你位高权重,自然不能理解我的无助、不堪。那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妾身都将终生感恩戴德。而那个人——就是恭王赵知仲。"

  赵知弘五指渐收,冷声质问道,“所以呢?”

  “如今王爷身陷囹圄,正是恭王崛起之时,妾身唯有坐实王爷您的罪责,才能助恭王成事,才能保住妾身后生荣华,保姜家安定。”姜照音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声。

  今生,赵知弘请命前往凉州,当他找到八岁的姜照音,他握紧手中的剑,下一刻将取下姜照音的项上人头。

  无论是谁,只要背叛了他,终将自食其果。故而上一世姜照音自缢而亡后,赵知弘的属下掘其坟、鞭其尸,而赵知弘故作全然不知。

  那年沙场,赵知弘的嘴里充满腥甜的气息,眼睛像淬闪寒光的利刃,他想直接杀了她。

  可赵知弘终是忍住自己的杀心,看到姜照音圆圆的小脸上遍布晶莹的泪光,眼睛红肿,双眉紧皱。不知为何,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赵知弘冷哼一声,硬生生地自己手中的弯弓折断。任凭鲜血顺着掌心的纹路汩汩流下,他也没有吭一声,只是怔怔地盯着窗外。

  这段日子,看来他着实有些心软了。然而,姜照音此人,能配得上他的恻隐之心吗?

  **

  醺人欲醉的微风习习吹过,日上三竿,姜照音刚睁开迷蒙的双眼,便听到屋外传来一声——

  “姜姑娘,越安王殿下有请。”

  她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对赵知弘心虚。她不知自己怎么开罪了赵知弘,他总是暴戾阴冷、喜怒无常。

  但对待旁人,总是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表面功夫做全套,鲜少有人得知赵知弘的真实面目。

  姜照音不得不快速起身,洗漱后随意扎了个如意双髻,急匆匆前去。

  她远远看见,赵知弘端坐于书房,正仔细端详书桌上的一副画卷。

  赵知弘见姜照音前来,不紧不慢收起画卷,“下月二十,二皇兄恭王与许家姑娘大婚,你同本王前去。”

  下月,恭王大婚竟然来得这么快?恭王大婚之日,恭王府突发天火,死十人,前往宾客皆受重伤……

第28章 争执 潜龙在渊

  下月二十, 恭王大婚之日,男主杜千迫不爱热闹、又与恭王并无交集,故而不会参与。

  既然无法见到男主, 前方又有天火袭来, 姜照音自然不愿参加。

  姜照音不会武功,身边也无有身手的小厮相护。如若贸然前往, 小命说不定都没了。既然无法阻止婚宴, 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选择。

  “对王爷而言,我就是个碍眼的,实在没有必要与王爷同去。况且,我还未正式入府,没有道理同王爷前往。恭王大婚,我还是不去了。”

  赵知弘黑眸之中的深沉之色愈发浓郁,像是时空黑洞一般神秘可怖,“不去了?姜姑娘是害怕触景生情?还是怕暴露什么秘密?”

  “王爷说笑了, 我只是认为——我如今的身份, 不适合前往,还望王爷见谅。”

  “你之前也是一个深闺丫头,为何有毒药?你对段昌所下之毒,与本王乳母所中之毒相差无二。本王早说过, 若你坦白是何人赠你毒药,本王便不再提及此事?可你拒不承认。姜姑娘, 你的真情厚意,可真是感天动地。”

  姜照音低下了头, 陷入沉默,贝齿紧紧咬唇, “若我说了, 王爷可否放过我?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不再提及你我定亲之事?”

  赵知弘冷声道,“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王爷为何执意娶我?我非美食不吃,非华服不穿,非宝簪不戴,以后我入了王府,必定败家。”姜照音旋即反驳,企图让赵知弘知难而退。

  赵知弘微勾嘴角道,“王府多养个人,并非难事。下月恭王大婚后,本王便迎你入府,其余不必多想。”

  姜照音压下眼底轻颤的湿意,“可王爷,我不想去恭王的喜宴,也不想嫁给王爷……我自问无愧于天地,行为一向是坦坦荡荡。若是王爷真要苦苦相逼,还不如直接了解我的性命。”

  “姜照音,你是觉得本王不敢吗?如今竟然敢以死相逼?”赵知弘的眼中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继而又说道,“但本王知道,姜姑娘怕死,又怎会自行了断?”

  “你……”

  她自然是怕死的,从来都是。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姜照音气不过,只好离开书房,看见江之配走来,努力控制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却还是显得水波潋滟、惹人心疼。

  江之配走进客室,看见赵知弘在屋中踱步,一直走来走去,问道,“我刚才看见姜姑娘,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发生什么事情了?”

  “本王让姜氏去恭王的喜宴,明明只是小事,她却小题大做。要哭要闹,且随她去。无论如何,本王一定会带她去。”

  江之配沉思片刻,而后启唇道,“我听闻姜姑娘与恭王的正妃许瑟关系并不和睦,王爷这么做……莫非与近日京中流言有关?”

  赵知弘颔首道,“既然流言已经传出去了,本王所幸让流言人尽皆知。最好断了某些人想嫁给本王的念头,越安王府已是鸡犬不宁。”

  工部侍郎之女申洛洛与宁贵妃侄女宁瑶为正妃之位相争,宁贵妃正得帝恩,众人皆以为宁瑶会成为越安王正妃。

  不料数日后,宁瑶被困于宁府。近日来,有人传言,宁贵妃以越安王不得生育为由,劝阻侄女不要嫁给赵知弘。

  “既然谣言已经传开,本王就让那些人知道——谁敢嫁入王府,谁就是死路一条。”

  江之配听得云里雾里,叹服道,“兰溪一事,姜姑娘看似怒骂的是张姑娘,打的却是许瑟的脸,许瑟定心存芥蒂。其实,你完全可以将计划告诉姜氏,她或许愿意帮这个忙。”

  赵知弘沉吟片刻,“靠你了。”

  江之配目瞪口呆,“我?”江之配只好认命,“知弘啊,那需要我告诉姜姑娘……你其实是健全的吗?是没有问题的吗?如今,你都喝了我开的好几副中药,早已经好了。毕竟,她将嫁入王府,若是误会了,总是不好的。”

  赵知弘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告诉她做甚!姜照音若是知道了,于本王而言,有何益处?这可是欺君之罪!”

  江之配心里知晓,早年赵知弘征战时不幸坠马,后请了大夫医治,在皇室贵族眼中,赵知弘已无力再绵延子嗣。只不过此事为机密,世间鲜少有人知道。而如今,赵知弘意欲将此事直接公之于众?

  江之配甚是不解,打趣问道,“有这么多闺阁小姐爱慕你还不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好!如今本王府中妻妾甚少,陛下和其他人都想安排人进入王府。王府来了个姜照音,已经吵得本王心烦,若是再来几个女人,还不得把王府弄得底朝天?”

  江之配呢喃道,“王爷此举,可算是断了京中众多芳心。此举一出,王府唯有姜姑娘一人,也不知王爷他……”

  “王爷,恕我直言,您这么做,是为了姜姑娘吗?毕竟以姜家在朝中的地位,姜姑娘不堪正妃之位,若是以后王府来了位正妃,姜姑娘地位堪忧。故而王爷……”

  赵知弘连忙打断江之配,“你多想了。”赵知弘一边说着,一边将画卷递给江之配,“恭王大婚,本王送此画卷作为贺礼,可好?”

  江之配打开画卷,只见上面画有潜龙在渊的图案,登时一下瞪大眼睛道,“此画卷万万不可公之于众……”

  赵知弘的夺嫡之心,江之配身为挚友,心中自然明白。但多年来,二人一直心照不宣,从不将此事开诚布公。

  况且赵知弘一向与恭王不对付,但目前看来,他现如今好像对恭王厌恶至深。

  而且更奇怪的是,赵知弘向来运筹帷幄,从军征战多年更是从未有过半点差池。眼观今日之态,确实有些不像一向内敛从容的越安王。

  “还请江兄游说姜姑娘,使之务必随本王参加恭王喜宴。”

  江之配扶着额头,想了许久,复而抬头道,“王爷,您当真想好了?让姜姑娘误会您?”

第29章 心疑 实情竟然是这样?!

  姜照音心灰意冷地回到燕飞阁, 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谢晚吟见状,忙问道,“阿音, 你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姜照音轻轻抱住谢晚吟, 一滴一滴的泪珠渗透谢晚吟单薄的衣服,泣不成声。

  眼前的情形, 当真是没有半分希望。赵知弘看似已经下定决心迎娶自己, 婚姻躲不过,就连下月的天火……竟然也也躲不过。

  姜照音抽噎道,“如果森林里有一只小白羊,前方有一只凶恶的大老虎,旁边有一个牧羊人,牧羊人牵着小白羊走向大老虎。小白羊该如何是好?”

  谢晚吟听得迷迷糊糊地,疑惑道,“牧羊人为什么要牵着他的小白羊走向大老虎?这样小白羊会很危险的。”

  “牧羊人想惩罚小白羊, 但小白羊知道自己如果跟着牧羊人去了, 就会身处险境。”

  谢晚吟意会到姜照音口中说的牧羊人就是越安王,虽然她不知道那只大老虎是谁。

  谢晚吟蹙眉道,“既然这样,小白羊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让牧羊人高兴, 让牧羊人忘记小白羊冲撞了他。二是,若是牧羊人依然要把小白羊往虎口里送, 那就摆脱牧羊人的控制。”

  让他高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而至于脱离……

  “谢谢你,晚吟。”

  谢晚吟掏出自己的白净帕子, 递给姜照音,颇为动容地宽慰道,“都哭成泪人了, 任何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只需一步一步走下去则可。”

  姜照音擦拭完自己的脸颊上的泪滴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姜照音刚踏出房门,只见江之配笑着走来。

  “江公子,真巧。”

  “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你知道王爷为何想让你去恭王喜宴吗?”

  姜照音轻叹一声,“因为我不愿说毒药来源,因为我惹怒了他,他想让我难堪。”

  江之配见四周无人,便娓娓道来,“王爷绝不是热衷鸡毛蒜皮之人,他此举是想引得你与恭王妃许瑟争执,从而抖出传出的流言。恭王大婚之日,宫中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名门贵族都会参加,王爷想让这流言——天下皆知。”

  姜照音登时来了兴致,忙问道, “什么流言?”

  “王爷的隐疾。”

  此等机密竟然让她如此轻易地知道了?姜照音深知,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越多,所处环境就越危险。

  “什么?风太大,我刚才没听见。”姜照音差点没站稳,江之配急忙扶住她。

  江之配神色忧郁,继而振振有词道,“王爷确实难以生育,恐难有子嗣。此事本是秘辛,但无奈流言已经传于市井。王爷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公开此事。到时候,还望姜姑娘你……助王爷一臂之力。”

  在书中,赵知弘确实一辈子也没有子嗣。她本以为是赵知弘不好女色,一心爱女主谢晚吟,却没有想到……

  实情竟然是这样?!

  只是如今,赵知弘为何想将此事透露出去?

  姜照音看见眼前的江之配,身着青色暗竹宽袖大袍,广袖宽袂,神姿郎彻,盈盈如水,楚楚谡谡。

  江之配的长相着实不错,样貌堂堂、性情温和,若不是赵知弘隐藏本性,恐怕江之配也不会与之交好了。

  江之配见姜照音一直盯着他,神色颇为复杂,“王爷听闻姜姑娘与恭王妃许瑟不合,希望姑娘在与之争闹中,确定流言的真实性。姜姑娘也不必忧心,王爷他……还是身强体壮的。喝了我配制的草药后,身体只会一日比一日好。日后,定是没有问题的。”

  “江公子竟然还会医术?”

  江之配点点头。

  姜照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问道,“那江公子是否之前救治过王爷乳母?”

  “是的,廖氏中毒后,我配药延缓了廖氏的毒性。但如果今年没有找到解药的话,廖氏会死去。若是此间没有解药,她将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姜照音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廖氏,你看如何?”

  姜照音已经有心逃离越安王府,她不想参加恭王大婚,更不想嫁给赵知弘,赔上自己的一生。

  但在离开之前,她想帮助廖氏,这个与病魔誓死争斗的女人;纵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从未怨天尤人,而是继续继续活出自己的自信和骄傲。

  “也好。”

  姜照音和江之配一同前去厢房,此时的廖氏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廖氏花白的银丝阳光下更显白亮,她不到四五十,却像一个老人一样。整日醒少睡多,迷迷糊糊。

  在廖氏身边料理起居的丫鬟见他们二人前来,便唤醒廖氏。

  廖氏勉强地努力睁开双眼,“你们来了?”

  江之配答道,“我与姜姑娘特来探望您。”

  “何必劳烦你们两个后辈?老身活了多年,已经知足了,死而无憾。老身唯一挂念的,就是王府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廖氏微微一顿,“老身记得当日,那毒镖直直地朝王爷飞来,王府的守备如此严格,怎会有如此疏漏?老身虽然只是王爷一介卑微乳母,但好歹在朝中做过女官,并非不谙世事。故而,老身看来,王府中的人手并不干净。”

  姜照音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赵知弘乳母中毒是为了保护他,难怪他一直想尽千方百计想救回廖氏。按照廖氏所说,王府应有内奸,莫不是恭王的人?

  江之配若有所思,点头道,“前辈此言有理,王府中确实出了奸细,如果没有里应外合,谁人敢在王府中行刺?王爷武艺高强,府中也算是有重兵把手,凶手行刺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这着实不可思议。”

  姜照音听后,旋即问道,“此事后,王爷是否对整个王府进行排查?”

  江之配凝眸道,“当然,王爷将整个王府彻查一番,还是没能找出里应外合之人。”

  “那名刺客呢?也没能找到?即使是没找到,那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江之配看着廖氏手心的红点,不由得陷入深思。

第30章 偷入 都只是掩饰

  姜照音顺着江之配的眼神看去, 顿时会意:那毒镖上的毒,和她杀害段盛用的毒是一样的。而这种毒,天下少有。

  可她若是招认毒药为恭王所有, 恭王不会放过她, 赵知弘也会以为她与恭王串通、亦不会放过她。

  江之配回答道,“那毒镖的样式……乃是御林军所有。”

  廖氏震惊道, “御林军?这绝不可能, 御林军为陛下效忠,而陛下对王爷一向是仁爱有加。王爷德行高洁、又身负大才,深得陛下喜爱。御林军怎会加害王爷?”

  姜照音越想越乱:在书中,男主杜七爷富甲天下,身为太傅和长公主的儿子。而且,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一母所出。男主的一生,一直是顺风顺水,因为太傅与太子交好, 男主与太子也是好友。

  在原书中, 恭王绝对是个大反派,屡次与男主作对。而赵知弘,因为爱慕女主谢晚吟,故而与男主杜千迫暗自较量, 不满男主和其父杜太傅。

  姜照音觉得此事与恭王脱不了干系,毕竟在她的印象中, 毕竟太子、恭王和越安王赵知弘从来都不是兄友弟恭。

  这件事定不是御林军所为,若真是御林军所为, 为何会用御林军特用的飞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掩饰。

  姜照音道,“留下的毒镖是御林军所有, 也不代表是陛下想杀掉越安王殿下。其一,我相信并非所有御林军都始终忠诚于陛下,或许有人受御林军某将官之命,前来刺杀越安王。”

  廖氏颔首道,“那其二呢?”

  “其二,凶手将矛头指向陛下,意图挑拨王爷和陛下的父子之情,为的就是渔翁得利。在凶手眼中,除掉越安王自是好事;若是杀不了,就让越安王与陛下心生罅隙。我觉得,凶手极有可能是某位皇子,而当今朝中……”

  江之配连忙呵斥住姜照音,“姜姑娘!皇家之事,岂可轻易言论?”

  廖氏也点头附和道,“是啊!事情尚未查明,一切都有可能,莫要妄自下断论。还有……这些话切莫同旁人说起,搞不好是杀头的罪过。”

  姜照音默默垂下头,她的确觉得此事是恭王所为,但自己是存了私心的。她想让赵知弘与恭王早日为敌,让赵知弘无暇后宅之事。

  姜照音与江之配告别廖氏后,姜之配这才说道,“姜姑娘,此前你言之有理,而我却打断了你,真是抱歉。”

  “没事的,江公子,你也是为我好。”姜照音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气说,“如果……你得到廖氏所中之毒,你能配制出解药吗?”

  只听江之配答道,“确有七八成把握。”

  姜照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看见不远处的燕飞阁,心中有了谋划,“对了,江公子请随我前来。”

  姜照音进入自己的卧房后,找出自己当日给段盛下的毒药,也是越安王乳母廖氏所中之毒。她闭上眼睛,手指不停地颤动着,将小瓶子中的粉末倒一些在手帕上。

  她捏紧手帕,将手帕交给江之佩,“江公子,这是廖氏所中之毒,如今我将此物交给公子,愿公子能救治好廖氏。”

  江之配接过姜照音递来的手帕,打开一 看,里面是一些粉末。

  “我还有一事相求,请江公子一定要保密此事。毕竟,我有此毒药,免不得遭受别人嫌疑猜忌。我迟迟不肯说出毒药来源,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我姜照音对天发誓,绝没有干过其他伤天害理之事。希望江公子能保密。”

  “姜姑娘,你为何这么信任江某?”

  为何信任?

  因为看完全书的姜照音,知道江之配的人格秉性。这样的理由,算吗?

  姜照音叹了口气,“因为江公子是王爷之友,想必定会尽心救治廖氏。我不愿再为一己之私,耽误救治廖氏的时间。我认识廖氏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廖氏心善,我希望她能活着……”

  “姜姑娘放心,我江某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姜姑娘既然相信我,我也断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

  姜照音慢悠悠地走回燕飞阁,不出意外的话,江之配得到毒药后,有能力救治廖氏。

  她低声呢喃,“我自己的命运容不得他人做主,我不想被人当成一个棋子。如今,是时候离开王府了,哪怕是隐居山野,我也一定不要遇见赵知弘,置身洛城的腥风血雨中。”

  **

  赵知弘走出书房,见廊上挂着的鹦鹉,听见鹦鹉叽喳道,“弱质女流,弱质女流。”他嘴角微沉,双眸幽深,取来一支竹签,向笼中鹦鹉猛然一戳。

  此时,一暗卫上前,低声禀报,“回禀王爷,姜氏已将毒药交置江公子”。

  他深知,若是江之配得到廖氏所中之毒,江之配便会多几分把握救治廖氏。但他在得到毒药后,直接交给姜照音。令他没想到的是,不过两月,姜照音主动将毒药交给江之配。

  于姜照音而言,全天下人的命定是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全天下人的利益也没有自己的得失重要。可她为何拼命保护谢晚吟、回姜府救小如、主动看望廖氏并将毒药交给江之配?

  看来,姜照音深知收买人心的重要性,如同他一样,深谙伪装之道。看来,他小瞧姜照音了。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尸骨无存。

  赵知弘慢慢握拳,手提一坛酒,踱步入卧房。一会儿过去,已入深夜,他熄灭房中的灯火,辗转反侧多时后才沉沉睡去。

  月凉如水,在月光的照映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移动,悄然靠近赵知弘的卧房。只见那人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颤颤巍巍地走进赵知弘的卧房。

  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房屋内一片漆黑,只见姜照音一步一步靠近睡在床榻上的赵知弘,她的目光如炬,神色坚定,俨然是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姿态……

  今晚,无论如今,她必定要得手。

第31章 重生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姜照音一步一步靠近赵知弘, 看见床榻上的玉佩心喜不已。有了这玉佩,莫说出这越安王府,就连出入洛城和昭国各个城池也不在话下。

  为了以后安定的生活, 姜照音不得不离开, 故而不得不冒险。

  正当快要得手之际,只听得“咔擦”一声, 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她感受到自己脖子上冰冷的剑气, 慢慢转头,只见赵知弘将剑抵在自己脖子上。

  “越安王殿下,我说……我想参观你的卧房,你……相信吗?”姜照音的声音略微颤抖,心虚不已。

  “怎么?又想搜集本王意欲造反的证据?为了二皇兄?为了将本王打入无间深渊,为了让本王永无翻身之日?”

  一字一句,说得姜照音气血翻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他怎么知道这些?此时的赵知弘, 怎会知道这些?

  姜照音听得心惊胆战, 摧肝裂胆地惊悚道,“王爷你怎么……?”

  “本王绝不容忍负本王之人,前一世,你是唯一一个有好下场的人, 死得太轻松。”

  下场?原主自缢而亡,对于赵知弘而言, 没有饱经折磨,下场确实是最好的一个。

  宁可我负天下人, 也不愿一人负我,确实是他的做派。

  ……

  难道赵知弘重生了?他前世登基为帝,权势已经达到顶峰, 那他是为何而来?

  姜照音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唇,细密的抽痛感瞬间遍布全身。

  难怪她用尽浑身解数,赵知弘也不愿退婚。原来他想报复,报复前世辜负他的每个人,尤其是她——在外人眼中忠贞不二的贤良王妃。

  姜照音轻轻用手移动自己脖子上的剑,泫然欲泪道,“你若想要报复,找原主行吗?你找错人了。”

  “在你八岁那年,本王差点失手把你杀了,可本王忍住了。世间一切舍弃本王的人,所有背叛者,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都该死?死无葬身之地?

  抵在脖子上的剑向内移动,她的脖子上出现一排晶莹剔透的血色珠滴。

  正当姜照音无计可施时,赵知弘手中的剑突然滑落。

  姜照音顾不得上许多,直接拿起玉佩落荒而逃。

  如今,赵知弘不光是想要了她的命,还想百般折磨她。她若再不逃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如今,她不能再回姜府,她不能让赵知弘找到她、强娶她入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不想临别之前与谢晚吟见面,一见面,谢晚吟心细如丝,一定有所察觉。到时候,哭啼一番后,再走怕是难了。

  姜照音再三思量,决定给谢晚吟写一封离别信。她坐在书桌前,拿起毛笔写信。她从未写过毛笔字,第一次写,如同痴儿信笔涂鸦一般。

  看着自己写完的书信,姜照音又闻了闻信纸,果然有一股浓厚的笔墨书香,心中竟涌上莫名的安宁之感。

  初晨,姜照音一夜未眠。她换上丫鬟秋蕊的衣服后,准备立马离开王府。

  姜照音一直低头走路,行为举止也和秋蕊相差无几,府中众人没有注意到这个籍籍无名的丫鬟。

  姜照音看见王府门口,正心喜时,突然有一只大手将她拉了过去。

  “李将军?”

  李毅见姜照音扮成丫鬟的模样,便惊奇地说道,“姜姑娘这是做甚?刚才见面,我就觉得剑锋姑娘神色不对,现在看来……姜姑娘确实另有所谋。”

  “李将军,实不相瞒。我……就是想出府。”

  李毅很是疑惑,“姜姑娘若是想出府,自可以在我的陪同下大大方方出府。看来,姜姑娘不想带上我。”

  “这事是我太过心急了,但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出府,离开王府。”

  “姜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么做,根本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不过一刻钟,王府的人定会找到你。”

  姜照音神色一亮,水粼粼的,眼睛犹如冰冻葡萄一般,“李将军愿意帮助我吗?”

  李毅知道姜照音要做的不是好事,却也点头道,“末将可以先带姜姑娘出府。”

  走出王府后,李毅看着身后的王府,正色道,“姜姑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离开洛城。”

  李毅突然瞪大眼睛,不解道,“为什么?”

  姜照音声泪俱下哭诉道,“李将军!我在王府中真的是呆不下去,如果我继续在王府,终有一天我会死于非命。”

  “姜姑娘别担心,王爷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些,但决不会滥杀无辜。”

  姜照音乌黑的头发垂在两只小肩膀上,看着甚是可怜,“越安王说我是个不知尊卑的人,我此前无数次顶撞他。我是怕……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给杀了。”

  李毅摇头道,“王爷他……”

  姜照音立马打断,“您别替他说好话!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你容我暂且避避。”

  “那姜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谢姑娘又该如何是好?”

  “我呢,带了些银两,我就想闲云野鹤一阵子,等……我想回来了,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李毅一边掏出自己衣兜里剩下的银两,全部递给姜照音,一边关切地说道,“闲云野鹤?姜姑娘,你一介弱女子,在外面并不安全。姑娘一定要记住,要找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人在身边,保护自己。这年头,功夫好的下人也不好找,姜姑娘可以去过安镖局问问,兴许有合适的。”

  李毅又问,“谢姑娘呢?你与谢姑娘关系甚好,竟然没有带上她?”

  “晚吟日后将在洛城成婚,我怎可把她带走?”

  “成……成婚?”

  姜照音一脸正经地说道,“李将军,以后谢晚吟若是要出府,也请您帮帮忙,好么?”

  李毅点点头,“此事包在我身上,姜姑娘请放心吧。”

  “李将军为何这么帮我?”

  “路见不平尚能拔刀相助,何况姜姑娘……至于王爷那边……我希望你能将我迷晕。这样,我在王爷那边也能交代。”

  姜照音掏出一瓶迷药,“伸手,我给你倒一点儿。”

  李毅伸出双手,姜照音给李毅倒了些粉末。

  万万没想到,李毅瞬间将手中粉末直接吞了下去。

  姜照音顿时无语,“你别那么着急啊,混在水里不好吗?这迷药分量很大的,怎可直接硬生生全吞下去?”

  李毅的双眼茫然而诧异地回答道,“我……忘了。”

第32章 消息 还真是口是心非

  “我得快些走了, 按理来说,你马上就会晕倒。晕在这大道上,没事儿吧?”姜照音蹙眉问道。

  “姜姑娘快些走吧, 王府会有人来的。”李毅话音未落, 便直接晕倒在大街上。

  姜照音无奈地回望了一眼李毅,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

  李毅守卫王府的安危, 且受越安王之命监管姜照音、探查她的一举一动。但如今, 李毅却替她遮掩离府一事。

  李毅还躺在大街上,也不知道王府多久派人来接李毅。

  “这都是怎么了?”

  “李将军竟然在大街上晕倒了。”

  “怎么可能?晕倒在大街上?”

  ……

  王府中小厮皆惊讶不已,连忙派人将李毅带回。

  江之配立即给李毅诊脉,诊治后,对晋王说,“并无大碍。”

  小厮将李毅抬进房中,李毅仍昏迷不醒。

  江之配关上门后,才对赵知弘说道, “李毅中的是迷药。”

  正巧有小厮通禀道, “姜姑娘与李将军出府,现如今还未回来,李将军便晕倒在大街上。”

  “姜照音,除了她, 还能有谁?”赵知弘传令下去,“快去找姜照音。”他突然笑起来, 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那样明媚冷艳的一张脸,却压抑着心底的暗涌, “姜照音好大的胆子!”

  江之配瞬间想起——姜照音此前突然将毒药交于自己,便对赵知弘说道,“姜姑娘此前并没有离开王府的意思, 我想,是不是因为王爷强求她去恭王喜宴。我认为,她似乎很排斥这件事。”

  “她当我王府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还真是笑话!”

  江之配言明,“姜姑娘在走之前,已

  经将廖氏所中之毒交于我。相信过不了两三个月,廖氏之毒定可解开。”

  赵知弘莫名心急起来,冷声道,“本王知道。”

  “知弘,如今,廖氏之毒已经可以解开。王爷对她无意,何必在意她的去留。”江之配故意说道,想看赵知弘会怎样回答。

  赵知弘怒道,“虽说廖氏之毒可解,但姜照音还欠本王一千两黄金。这钱都还没还清,就跑路了。”

  江之配不可思议地说道,“王爷,你难道看重那一千两黄金?我还以为你在意姜姑娘,故而派人去寻找。”

  “江兄,你怎会看不明白?你说的没错,本王又不缺银子。姜照音走了就走了,有本事永远别回洛城。”

  “王爷,果真不派人去寻找姜姑娘?”

  赵知弘眼里的懊恼变作阴鸷,“本王都说了,不去找!”他的身旁伴随着呼啸的冷气,怒火难以发泄。

  赵知弘鲜少发怒,纵然军中有祸事发生,他总是眉头不皱、面色平静地杀伐决断,未尝发怒过。

  饶是赵知弘一遍又一遍说不在意,但他紧蹙眉头、眸中隐现的慌张尽收江之配眼底。

  江之配无奈低声喃喃道,“还真是口是心非。”

  正当此时,有小厮通传道,“禀王爷,陛下有要事相商。”

  赵知弘脚下生风,直接大踏步走出府门,跨上胭脂马,朝皇宫奔去。

  赵知弘匆匆赶至大殿上,只见皇帝身着十二章服,九条龙纹,八条在外,一条在里襟。

  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只见冠服端严,神情闲远,眼尾下垂,颧骨较高,眼睛深邃而坚定地平视前方。

  “不知父皇传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顺德帝疾言厉色道,“陈国在南方蠢蠢欲动,如今的形势严峻,朕恐陈国再掀战乱。知弘你,当早日归营、以安军心。李毅终究只是个外人,他既已回洛城,便不需再回营。”

  赵知弘深知顺德帝对李毅的戒备,毕竟对顺德帝而言,李毅只是交换五皇子的陈国人质。越安王赵知弘领突骑营十万大军,而突骑营与陈国军队终有一战。

  “儿臣领旨。”

  在顺德帝眼中,陈国灵姬于都城洛城杀害京兆尹之子,是示威、更是挑衅。加之边境近日来不安定,顺德帝自然心中有所不安。

  “知弘啊,朕知你落下病根,父皇本该顾忌你身子。奈何,朕深感战事之危机,应当未雨绸缪。洛城距离漳州有十日路程,这几天内你便出发,前往漳州。你去,朕才放心。”

  突骑营是昭国最精良的军队,加上各州县、边境军队,昭国共有五十万大军,州县军队保地方安危,边境军队对外作战。而突骑营十万精兵,内可守、外可攻。

  顺德帝疑心甚重,对越安王赵知弘倒是颇为信赖。顺德帝以为,越安王武艺高强、又深谙用兵之道;因沙场受伤、日后必无所出,应不会肖想皇位。加之越安王一向孝顺宽仁,故而,顺德帝对之甚为放心。

  不过,顺德帝不知道的是,突骑营早已唯越安王之命是从。顺德帝以为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儿子,却不知赵知弘不会受任何人控制,哪怕这个人是天子、是他的父皇、皇兄。

  前世若不是遭受陷害,被逼上绝路,赵知弘或许会安心当个权臣,不会走上争夺皇位的血腥之路。

  在那条路上,他弑父杀兄,在他杀回洛城时,大火整整烧了一日,昔日盛景变成废墟。

  他犹记得江之配和李毅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战死沙场。当他当上帝王,看似拥有了万里河山,但曾经的友人、亲人早已不复存在,孤独一生。

  纵使他站在最高位置,但他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前世,是他太过被动;而今世,既然争斗不可避免,为何不早做准备?

  突骑营?早已是囊中之物。

  但若要与人相争,这还不够。

  赵知弘走出大殿后,快步走至府中小厮身前,低声问道,“姜氏可有消息了?”

  府内小厮悄声答道,“属下还未寻得姜姑娘。”

  他眸光一沉,冷道,“你们怎么办事的?”

  赵知弘不怒而威,吓得小厮扑通在地,“属下知错,属下定竭尽全力寻找姜姑娘。”

  赵知弘微微抬手,扶额叹息道,“你且下去吧,若是寻不到姜氏,你应知道后果。”

第33章 明媚 三个酒杯中是什么

  洛城东街, 姜照音手提一包袱,神色匆匆向城门赶去。

  只见一黑衣男子负手站在面前,姜照音侧身经过, 不加停留。

  “姜姑娘, 在王府好生住着,难道不好吗?”

  姜照音的脚步突然停止, 她太熟悉这声音, 仿佛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

  “本王的玉佩呢?”

  姜照音瑟瑟发抖,将昨日偷得的玉佩双手奉上,“王爷怎生来了?”

  赵知弘见姜照音脖子上的斑斑点点桃花引子,便惊道,“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难道赵知弘已经忘记昨夜之事?

  昨日,他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所幸伤口不深,姜照音才没有大碍。

  这一觉睡过, 他全都忘记了?包括昨夜的那些话?

  莫非那些话都是梦话?

  不管怎样, 姜照音知道眼前的越安王赵知弘,是重生而来,他断不会放过自己。

  “姜姑娘,你为何如此看本王?”

  姜照音颤着肩膀, 目光中满是害怕,眼前的这个人, 所到之处是人间炼狱;眼前的这个人,扮猪吃老虎, 表面宽厚、实则白切黑;眼前的这个人,重生而来,前来报复她。

  “王爷, 我自知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王爷身份贵重、天人之姿。”

  赵知弘眼眸深邃,沉着夜色般的漆黑,沉默良久,而后说道,“是因为江兄告诉你的事情么?”

  赵知弘在战场坠马?不能人事?

  姜照音错愕,转而说道,“是啊,没有女子不在意此事,我亦是如此。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今后也想有自己的子嗣。我如同常人一般自私,不愿搭上自己的一生,过着晚年无儿无女的生活,我也想享天伦之乐。”

  虽然她说得不是真心话,但在外人听来,也算合情合理。

  姜照音仔细端详赵知弘,他鼻梁高挺、眉星剑目,脸上棱角分明,眼睛深邃而明亮,不愧为洛城第二美男。

  想什么呢?

  姜照音摇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思绪。

  “越安王殿下,我不愿嫁入王府,希望殿下能成全我。”

  “姜姑娘,你当真想好了?”

  姜照音使劲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姜照音用性命做保。”

  “那好。”赵知弘嘴角突然上扬,命人端来三个酒杯,笑道,“既然姜姑娘用性命做保,那就随意饮下其中一杯。若是活着,便是天意让你离开。”

  活着?

  “王爷,这三个酒杯里是什么?”

  “一杯是鸩酒,一杯是鹤顶红,一杯是女儿红。”

  姜照音见赵知弘漫不经心地说着,内心波涛汹涌,讪讪一笑道,“何至于此?我没工夫和王爷玩闹,我且先走了。”

  “姜姑娘,你认为你能离开吗?”

  姜照音手无缚鸡之力,赵知弘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姜照音挤出泪水,“王爷,提及这女儿红,我突然感慨万千。我娘说,在我落地后,我爹万分喜悦,待我犹如至宝。我爹在凉州命人将糯谷酿成女儿红,装坛封口埋在树下。”

  “我爹说,待我出嫁那日,这女儿红便是陪嫁的贺礼,将来送到夫家。我爹不善言辞,但我知道,父爱如山,他对我的爱犹如深埋树下的女儿红,虽然有所掩藏,但令人回味动容。”

  姜照音见赵知弘眼底掠过一丝忧伤,便接着说道,“可是如今,女儿红远在凉州,已成废墟,陪嫁已是不可能。我爹爹一生坎坷,我命薄福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我实在不愿让爹爹经历。于我而言,生死不过一瞬,但我不愿让家人为我伤身、为我煎熬。毕竟,我的性命并非我一人之性命,更维系着我姜府的幸福。此前,是我死皮懒脸求王爷娶我;如今又是我,不愿嫁给王爷。这是我一人之过错,若是伤害了王爷,我虽死而无憾。但……”

  赵知弘神色清明,飞目流光,瞥了一眼酒杯,“姜姑娘,何不试试?既然你是如此至纯至孝之人,老天应该会给你生路。”

  什么?

  赵知弘见姜照音惊在原地,一动不动,便笑道,“要不,本王为姜姑娘选择一杯?

  “不不……不用了,谢王爷,我可以先闻一闻吗?”

  姜照音见赵知弘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又试问道,“那若是我身中鸩毒,王爷可会救我?”

  “若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本王就答应救你。”

  “好,希望王爷说到做到。”

  姜照音心想,江之配乃医中好手,他有把握医治恭王的秘毒,想来小小鸩毒,对他而言、应不在话下。

  终究是躲不过,姜照音知道赵知弘此人虽非善类,但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姜照音拿起中间的酒杯,一饮而尽。

  只要留住小命,饱受痛楚又何妨?毕竟破茧才能重生。

  喝完后,满齿留香、酒香醇厚,这乃是上好的女儿红。

  “看来,姜姑娘运气不错。”

  “那王爷,您能退婚?我可以回到姜府了吗?”姜照音眼角微微上挑,染着诱人的嫣红,整个鼻梁起势明显,两靥上挂着一点婴儿肥。

  “你已经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可还记得?”

  赵知弘见姜照音轻咬嘴唇,继而道,“本王的条件就是,跟本王去一趟漳州。”

  漳州?突骑营驻扎之地,位于昭国腹心,距离洛城约摸十日车程。

  姜照音自然知道赵知弘统管突骑营十万兵马,如今突去漳州,定是受命前往。在原书中,昭国与陈国的大战应在三年后,如今昭国皇帝已经预料到这天。

  “王爷打算何时前往漳州?”

  “五日后。”

  “那王爷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赵知弘挑眉道,“何事?”

  “在此期间,保证我的安全。我不知为何你会让我前去,但我希望归来时,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只见赵知弘轻抿嘴唇,良久后,才问道,“为何?姜姑娘可是有心仪之人?”

  姜照音抬眼望青天,见长空一碧,快意道,“心仪之人?或许我现在还没遇到,但我想有一天,会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对我伸出一只手。”

  他会是一个干净明媚的少年,会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少年,会是一个温暖的人。

  赵知弘听后,不禁微咳一声,“回府去吧。五日后,我们前往漳州。路程遥远,你回去多备一些东西。”

  姜照音回过神来,却见赵知弘已经走远,便急忙跟上去。

第34章 琴音 解除婚约

  “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 颉之颃之。如今这燕飞阁倒是真应了这名字, 各自散去。”

  燕飞阁中虽未变样,但已经人走茶凉。

  谢晚吟得知姜照音独自离府后, 不禁垂泪叹息, 将姜照音留下的书信按在书桌上。

  虽说姜照音写的毛笔字难看之极,但也可辨认。

  只见那书信上写道——“我与晚吟情同姐妹,但如今我身有急事,不得已离开洛城。太傅长子与你着实般配,愿晚吟与之多多相处,日后或成姻缘。”

  谢晚吟顿时想起,当日姜照音带自己去太傅府。原来,不是姜照音想见太傅长子, 而是想让自己与太傅长子见面。

  “阿音!无论是怎样的艰难, 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啊。为什么?为什么独身一人离开?”

  谢晚吟呆呆地看在书桌前,凝视着姜照音写下的书信,泪滴不觉一点一点落在宣纸上,晕染地笔墨一团一团。

  “咚咚咚。”

  谢晚吟立马将脸庞上的泪滴擦拭干净, 开了门。

  “李将军,你已清醒了?”

  “谢姑娘, 我是为姜姑娘而来。”

  谢晚吟急切地问道,“是阿音有消息了吗?”

  “现如今姜姑娘已离开王府, 若是谢姑娘希望离开王府,我愿意助姑娘一臂之力。”

  谢晚吟惊讶道,“你帮阿音逃脱出府的?”

  李毅颔首。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王府中有人找她吗?”

  “王爷并未派人搜寻。”

  李毅见谢晚吟一脸着急, 又说道,“不过,谢姑娘请放心。姜姑娘是不会有事的,她说,以后她还会回到洛城与你相见。”

  谢晚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她想离开,选择了第二条路,我……也尊重她。”她想起姜照音所讲小白羊的故事,深知姜照音身处险境,如今她选择离开、避免自己受伤,未必不是好事。

  “李将军,既然阿音已经离开王府,我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道理。”谢晚吟知道姜照音害怕越安王、躲避越安王,如今姜照音离开,谢晚吟一刻也不想留在王府。

  此时,秋蕊慌张跑来,兴奋道,“王爷带姜姑娘回府了,回府了。”

  谢晚吟听罢,急忙跑出燕飞阁,一路连走带跑赶往府门。她的浅白连烟裙如同昙花花瓣忽展忽合,展时美不胜收,合时令人心驰,长裙随着谢晚吟的急促的步子滑出一圈圈涟漪。

  “阿音!”

  谢晚吟忍不住抽噎道,“你一声不吭走了,可知我有多心急?既然要远离洛城这是非之地,为何不带上我?”

  姜照音宽慰道,“我回来了,回来了。”

  赵知弘不着一眼,直接走过,直奔书房。

  谁成想,谢晚吟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愣是止不住。她前生漂泊,因家道中落,独自一人前往洛城,却被亲戚舍弃,本就没有安全感。如今,姜照音突然不辞而别,想来,谢晚吟定是吓坏了。

  姜照音只得哄道,“晚吟啊,我给你弹首曲子吧,就当是赔罪了,你莫要再哭了。”

  姜照音见谢晚吟不语,便吩咐秋蕊道,“那把古筝来燕飞阁。”

  秋蕊惊道,“姑娘确定拿古筝而不是古琴?”

  “是的,去吧。”

  秋蕊命两个丫头将古筝抬来,放置于燕飞阁庭院中。

  “好琴。”说罢,姜照音抬手弹琴。

  古筝铮铮,清扬悠远,时而舒缓时而急促。顿时,犹如各粒珠子纷纷坠落,发出泠泠声音,犹如满天飞红。

  谢晚吟随乐声翩然起舞,轻轻挪动莲步,身子婀娜,浅白连烟裙忽明忽暗,裙裾飞旋。

  如沐春风,燕飞阁中一琴一舞,犹如仙子伴着天籁之音飞舞,好一副赏心悦目之景。

  赵知弘走进燕飞阁,只见姜照音轻抚瑶琴,眼中的寒冰如同冰河破堤,舒展眉头、只静静地观赏、不出一言。

  一曲作罢,姜照音眼见赵知弘立于燕飞阁长廊中,问道,“王爷怎生来了?”

  赵知弘旋即收回目光,淡然道,“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

  “确实如此,这是把好琴,是我用过最好的琴,故而按弦时,差了点意思。”

  赵知弘又问道,“为何不弹古琴?”

  “怎么?王爷也对古筝有偏见?常人说,古筝造于战国民间,属下里巴人;而古琴伏羲所造,属阳春白雪。后世文人乐手均将古筝视为“低俗之乐”,而古琴则是“天籁之音”。这人世间,所有东西老是要分出个高低来,以此体现优越感。人是如此,那些个布料、钗环……亦是如此。古琴和古筝不过都是乐器罢了,何必分个高低贵贱?”

  谢晚吟在旁笑道,“这番见解也是有理的。”

  姜照音清浅地笑笑:不是我不愿弹古琴,而是我不会弹。古人常弹古琴,但我却只学了古筝。

  江之配也走来,叹道,“姜姑娘一曲、谢姑娘一舞,真是举世无双。我今日也算开了眼界。”江之配停顿,瞥见晋赵知弘,饶有兴致地说道,“不过说道弹琴,王爷的琴技也是一绝。”

  姜照音听得此语,拱手道,“王爷,你不妨弹一首?让我等有幸一听。”

  “本王早已不弹了。”

  姜照音瘪嘴,不好再问下去。小说中没有描述过赵知弘会弹琴,但从他的听琴技术来说,他应当是精通琴曲。

  赵知弘与江之配走后,谢晚吟才问道,“阿音,你为何走而复返?”

  姜照音眉头舒展开来,“王爷已经答应我,五日后我随他去漳州。等从漳州回来,他便解除婚约。到时候,我带你去姜府。”

  谢晚吟自然更心喜,在她眼中,赵知弘并非良配。赵知弘对姜照音有意,纵使赵知弘从未说过,但她在赵知弘的眼中看出对姜照音的爱意。即使只有一点,谢晚吟也不放心。若是以后能摆脱赵知弘,姜照音喜悦,她自然更喜悦。

  二人正准备回房,姜照音突然看见一个小厮,觉得甚是眼熟,便大声呵住,“你站住!”

第35章 临行 没打算让她死

  那小厮吓得连手中的茶水都溢出, 忙喋喋道,“姑娘有何吩咐?”

  姜照音瞬间想起来,这小厮就是刚才递来三杯酒的那人, 瞬间怒气上头, “你们怎能助纣为虐?万一我选错酒杯该如何?万一我身中剧毒,撑不下去, 等不到救治, 一命呜呼,怎么办?”

  谢晚吟听得云里雾里,劝解道,“阿音,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发这么大火。”

  “姑奶奶,饶小的一命吧。王爷虽然说三杯中只有一杯女儿红,但王爷早已吩咐了, 其实那三杯都是女儿红, 无论姑娘选择哪一杯都不会中毒,更不会死亡。”

  三杯都是女儿红?

  既然如此,赵知弘如何说里面有毒酒?

  既然没打算要她死,为何他之前咄咄逼人、目光凛冽?

  ……

  不过怎样, 总算躲过一劫。

  正当姜照音思索赵知弘的意图,谢晚吟问道, “阿音,你在信上写的——杜家长子是何意?我本以为你对他有意……”

  姜照音连连摇头, “我真的对太傅长子没有任何想法,我发誓,我真的对杜家公子无感。”

  谢晚吟见姜照音白皙的脸蛋儿染晕上一层薄薄的红霞, 分明是小姑娘被戳中心事的模样。谢晚吟心中了然,便不再多问。

  姜照音看谢晚吟的眼神,便知道她已误会,忙解释道,“晚吟,相信我。早晚有一天,你会爱上杜千迫。既然早爱晚爱,不如现在早些爱上,他是与你携手一生的人。”

  “阿音,我早说了。我要等你,你若找到你的郎君,我再寻我的。”

  “若我一生都找不到呢?”姜照音有些急了。

  “那我也和你一样,终生不嫁。”

  早闻女主谢晚吟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十分倔强,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姜照音正想劝解,只见谢晚吟直接打断她,“阿音,别说了,我意已决。我想看你出嫁,你出嫁后,我再嫁也不迟。”

  不得不说,姜照音很想让女主谢晚吟视她如友,但却不想到达如此地步,达到让她甘愿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

  江之配随赵知弘进入书房,只见赵知弘打开宣纸,用直笔开始勾勒。

  江之配笑道,“之前说不会派人寻找姜姑娘,如今,为何又带她回府?”

  “适逢刚好看见,本王便带她回府。”

  “知弘,我想,你对她有意。”

  赵知弘将手中的笔停在半空中,长叹一声,旋即神色如常道,“约摸一月后,本王会向姜府退婚。”

  “为何?我记得当初你说,纵使不喜她,也会迎娶她。如今为何又要送她回姜府?”江之配越说越快,突然想到此前发生的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因为外界的流言,姜姑娘嫌弃你了。”

  江之配见赵知弘沉默不语、继续作画,便急道,“这事本就不是真的,大不了我替你解释一番。从前她执意嫁给你,纵使现在有误会,等误会解开了,她定会欢欢喜喜嫁入王府。王爷,姜姑娘毕竟是从我口中得知此事,我定替你解决好此事。王爷,您不会真要退婚吧?”

  “哦?为何你会这么认为?”赵知弘轻笑一声,复而不再说话。

  **

  今日日头正盛,谢晚吟早早起身,煮了壶清茶,正坐在燕飞阁凉亭中品咂。

  姜照音投过窗纸见她若有所思,便连忙起身,前往凉亭。

  “晚吟,在想何事?竟如此出神?”

  谢晚吟手执茶壶,杯盏内出现白色汤花,袅袅升起云雾,“请用茶。”

  姜照音接过谢晚吟递来的茶盏,嗳了声,“呀,这汤花真漂亮,我从来做不出这样的效果。”

  “若你仔细分辨乳花和水痕的色泽,也定能如此。”

  姜照音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温声道,“此去漳州,恐要两月有余,不知你有何打算?”

  只见谢晚吟一愣,继而说道,“我的家乡相州离漳州较近,若不是家中突遇变故,想必我会乐意同你去。但我内心里,倒是有几分希望……”

  “行军操练必定艰苦,再说,如今日头渐盛,往来着实不便。如你所说,家遇变故,若是无亲人留在相州,你最好留在王府里。”

  “罢了,我尚不能保护自己,去了漳州,徒增麻烦而已。”谢晚吟沉吟片刻,“此去漳州,山高险阻,你一人前往,我很是担心。军中都是五大三粗之人,你一女儿家如何能适应?若是受到欺负,可怎生是好?我倒不知王爷如何想,但我知道你一定受苦不少。”

  姜照音泛然一笑,“不过是趟旅程罢了,等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回姜府。”

  “好,我等你。你在军中,吃穿用度定不如王府。不如,再置办些物件,别等到时候,想用时找不到。 ”

  虽说今年姜照音十四岁,而谢晚吟十六岁,谢晚吟看似比她大。但姜照音毕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谢晚吟百般叮嘱、千般提醒,不知为何,竟有乐在其中之感。

  谢晚吟起身,“还有三四天,你便走了。再不收拾收拾,就来不及了。你如此慢性子,走时一定匆忙万分。”

  “好的好的,我这去收拾。”

  于姜照音而言,只需几个时辰便可收拾好,只需赶上临行则可。

第36章 争势 放了我自己

  清晨, 阳光在檀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知弘罢笔,将桌上的宣纸收好。

  此时,一小厮在书房外禀告道, “王爷, 姜府大公子今日向陛下请命漳州,陛下已经允下。”

  “本王已知晓, 你去将此事告知姜姑娘。”

  小厮领命退下。

  自从六年前, 姜府举家从凉州迁至洛城,陛下对姜府不闻不问。如今,陛下竟然允诺姜岭同行,前往突骑营,今后恐要开始重用姜岭。

  赵知弘微勾嘴角,凉国公年近五十,当初虽陛下南征北战,功劳卓著。陛下虽不再启用凉国公, 但因旧谊, 开始启用凉国公之子姜岭。

  在前世,赵知弘从牢狱中逃出生天后;宣德帝为防止他卷土重来,便重用姜岭,想以此钳制他。在宣德帝眼中, 姜岭之妹姜照音再嫁恭王,而恭王此前对姜府有恩, 姜岭必定全力阻击越安王。曾经的父慈子孝都化成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虽然,在数年后, 陛下想用姜岭对付他,但在他眼中,凉国公姜氏一脉确实不该被埋没。

  但为何?如今的姜岭突然请命前往漳州?而不是如同前世一样, 等候陛下启用?他竟开始主动出击了么?

  赵知弘传话道,“请姜府大公子来王府一叙。”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将军。”

  那是李毅的声音,赵知弘再熟悉不过。四年前李毅刚到洛城时,他心喜不已:那个前生陪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来了。

  但同时,赵知弘也开始害怕,开始谋划:重来一世,他不想让李毅、江之配战死,他想主动挑起这洛城中的腥风血雨。

  “进来。”

  李毅和江之配走进书房。

  “如今这形势,陛下应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洛城。”

  李毅道,“自末将准备回洛城那一刻,末将便知道。陛下不仅不会放我回陈国,而且也不会放我回突骑营。”

  赵知弘垂目,叹息道,“昭国与陈国终有一战,你本不必置自己于险境。战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时机成熟,我倒不介意你离开昭国。若是父皇怪责下来,又能怎样?”

  “陛下不会要我性命。”李毅摆首道。

  江之配深知此次赵知弘前往漳州,李毅必不得同行,叹息道,“李毅啊,你虽无性命之忧,但你本是热爱自由之人,无奈现在,昭国唯有把你囚于洛城。”

  李毅微微垂头,复而又问道,“末将听闻,姜府大公子同王爷一同前往漳州?”

  “父皇已经下令,毕竟对父皇而言,你来自敌国,而姜府大公子是忠臣之后。”

  江之配会意,惊奇问道,“看来,陛下有意提拔姜岭。知弘啊,姜府没落时,你尚且提亲。事到如今,你为何允诺姜姑娘退却婚事?我今日问姜姑娘,她三缄其口。”

  “放了她的同时,我也放了自己。”

  他的心中还存留恨意,在姜照音八岁那年,他没动手直接杀了她,因为当时的她只是孩童。而现在,她三番五次拒绝入府,并未做出前世之事,也谈不上背叛。

  前世的姜照音自私之极,而他?比姜照音更自私,为了帝位、为了最高的权势,火烧洛城。前世的姜照音心狠手辣,而他?心狠手辣、强权镇压,降卒活埋三千人。

  放了自己?

  江之配不解,问道,“此话何意?”

  赵知弘抬眼望房顶,笑道,“本王想,若是能多几条路,世人都不会选择那条最为艰辛的路。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姜姑娘自知不配本王,本王何必强求?”

  姜照音舍弃恭王,拒绝为恭王嫁入越安王府。既然这辈子只是萍水相逢,他何必对往事念念不忘?

  门外小厮通禀道,“王爷,姜府公子已到。”

  赵知弘听后走出房门。

  上次赵知弘前往姜府下聘,适逢姜岭不在家,故而此次见面是他重生后的第一次见面。

  只见姜岭此时身着墨色绡衣,和姜照音一样长着杏眼,只是眼皮内敛、轻微遮瞳,透出一股倔强,不似姜照音一般内敛温顺。

  姜岭拜见赵知弘后,拱手一礼问道,“越安王殿下让我前来,所为何事?”

  “姜公子请命前往漳州又是所为何事?”

  只见姜岭微笑道,“我听闻我家妹子会随王爷前往漳州,突骑营里全是男子,想必十分不便。万一妹子受了欺负,王爷军务繁忙,我身为兄长,也算有个照应。我再把丫鬟小如带上,虽说妹子去了漳州,吃穿也是不能随意应付的。”

  赵知弘深知姜岭甚是在意姜照音,也不便多说,“姜姑娘有你这样的哥哥,乃是她之大幸。”

  “王爷此言差矣,相信王爷对待昭柔公主,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柔公主与赵知弘一母所出,虽说血浓于水,但赵知弘与昭柔公主鲜少见面,更别提照料。

  赵知弘讪讪一笑,“距离本王上次见昭柔,应有半年之久。”

  姜岭沉默,身为皇家子弟,自然不可像常人一般随意,“王爷,既然我来到晋王府,若王爷没有要事相商,我想见见我家妹子。”

  “姜公子啊,此番让你前来,是关于突骑营……”

  姜岭忙说道,“王爷,我虽请命前往漳州,但对军务之事一窍不通,一切全凭王爷做主,不必同我细说。”

  一窍不通?姜岭看似整日舞文弄墨,实则也算饱读兵书,加上凉国公熏陶,领兵自是不在话下,只不过缺少实战经历罢了。

  见姜岭见妹心切,赵知弘不便挽留,“姜姑娘见到你,会很高兴。”

  姜岭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道,“罢了,我认为,妹子在漳州见到我,会更加激动。王爷,可否事先替我保密?”

  赵知弘颔首。

  “我先把小如送来,妹子身边总得有个服侍的人。”姜岭兴奋道,

  “确实,姜姑娘不屑妆容,因身边没有体己的丫头,每每素面朝天。”

  姜岭听后愣住,面露尬色道,“真是失礼,我家妹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爱打扮。因着她在意王爷,故而肯陪王爷前往漳州受苦。而我身为兄长,确实不放心她一女眷独去,故而请命一同前往漳州。愿王爷切莫介意。”

第37章 礼物 莫不成是吃味了?

  赵知弘见姜岭一心照料姜照音, 怅然道,“姜兄心中没有建功立业之心么?想当年,凉国公叱咤风云, 如今年近半百。陛下此前冷落姜家, 如今同意你前往漳州,这是陛下给你的机会, 亦是给姜府的机会。”

  姜岭无动于衷, 摇头道,“我对领兵作战无半分兴趣。”

  “听令妹说,你挚爱书画,但你的书画并不能让姜府兴盛绵长。羯族攻占的凉州,姜公子真能放下?当初打压你姜府的人,姜公子真能放下?”

  赵知弘小啜一口茶,复而平定情绪,接着说, “令尊给予姜府近三十年的光荣尊崇, 如今正慢慢消逝。陛下念及凉国公,故而对你心存提拔之心。你若舍弃这次的机会,陛下再难给你第二次机会。你此番前去,不是照顾令妹的。至于令妹, 你只管交由本王则好,本王必然保她安康。”

  姜岭眸中微动, 继而垂眸,压住眼底的波涛汹涌, “那便有劳王爷。”说完,转身离开。

  赵知弘嘴角微勾,他自然知道隐藏在姜岭心中的想法。姜岭看似温顺桀骜, 实则血性。他看重的,从来不是江山,不是功绩,而是姜家。

  正在姜岭离开王府时,小如走进燕飞阁的大门,轻推开姜照音的房门。

  “小如?你怎么来了?”

  小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涕涟涟地说道,“禀小姐的话,少爷说,小姐一女儿家前往漳州,终归是不便。故而,命我前来照料小姐。按照小姐之前的吩咐,我和老阿嬷已经制成嫁衣。如今,在姜府锁着了,只待小姐出嫁那天。”

  出嫁?嫁衣?

  是啊,姜家人还不知道她与赵知弘的约定,他们还以为日后她会嫁入王府。

  姜照音佯笑道,“好吧,既然来了,便和我一道收拾东西,过两天去漳州。”

  此时,秋蕊进入燕飞阁,直朝谢晚吟的房间,轻扣房门,喊道,“谢姑娘,在吗?”

  谢晚吟打开房门,温声问,“何事?”

  只见秋蕊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谢晚吟。

  姜照音不免好奇,走上前去,见那盒子里装着水织月华刻丝裙,看着甚是别致,打趣道,“这是谁家送的?”

  “这……这是王爷送来的。”

  “越安王殿下?”姜照音惊呼出声。

  姜照音转念一想,继而冷睨道,“他送东西给晚吟做甚?”

  赵知弘作为男二,自然是心仪女主。但此前,赵知弘对谢晚吟不冷不热,看似无意。谁成想,他前脚与她商议好退亲之事,后脚便送谢晚吟衣裙。

  不行!谢晚吟有官配男主,除了杜千迫,谁都别想觊觎谢晚吟!

  姜照音心中怒火更甚,直接跑向赵知弘的书房,谢晚吟也连忙跟上去。

  “越安王殿下!你为何要……”

  姜照音话说到一半,便看见赵知弘书桌上的画卷。那副画卷上——在满天樱花下,一女子弹琴,一女子伴舞,正如几日前她与谢晚吟一般。

  赵知弘收下画卷,徐徐起身,“还未填色,等从漳州回来,本王便将此画卷作为临别之礼,送于你。你看如何?”

  姜照音一哂,“我终归会回到姜府,可当不起王爷所赠之礼。我倒是不懂了,为何王爷会送给晚吟衣裙?你与晚吟并不熟识,何必装作如此熟稔?”

  姜照音见赵知弘的嘴唇翕动,一时愤慨道,“晚吟有沉鱼落雁之姿,常人有倾慕之心实属正常。晚吟住进王府,乃是迫不得已之举。余生还长,她的良配还未出现,王爷安能趁人之危?况且在外人看来,王爷在迎娶我同时,撩拨其他少女芳心,此举未免太轻浮了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杜千迫与谢晚吟只有一面之缘,赵知弘竟想趁虚而入?她怎么能忍受此等事情发生?

  姜照音牵过谢晚吟的手,肃然道,“晚吟,你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等我出嫁后,再出嫁?”

  “自然记得。”谢晚吟镇定地答道。

  于谢晚吟而言,如今,姜照音再次为她与赵知弘争锋相对。她感恩姜照音三番五次救她于水火的恩德,亦倾佩姜照音为她勇往直前的勇气。

  姜照音将谢晚吟护在身后,语气凌厉道,“王爷,你看好了!虽说你名动洛城,诸位世家姑娘都期待嫁入王府。但,晚吟不会。”

  只见赵知弘仪态安闲,像是看了一出好戏一般,觉得饶有趣味,“不过是送了件衣服,你便生如此大的气?莫不成是吃味了?”

  姜照音知道赵知弘重生而来,心里明明对谢晚吟有意,还装模作样,顿时蹙眉作愠色,“王爷,你若是对晚吟无意,就不该平白无故送礼、示好。万事皆有个度,王爷若是超出了这界限,恐对王爷的名声有辱。”

  “看来,姜姑娘也知道,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人无意,就不该三番五次送礼示好、撩拨他人情意,本王说得对吗?”

  姜照音自然听出赵知弘的言外之意,躬身一揖,语调趋于和缓,“王爷,曾经我年少无知,分不清楚何为喜欢。幸而如今恍然大悟,才不致于将错就错。所幸王爷是宽厚仁慈之人,不愿追究太多,允诺我回漳州后、作罢婚事。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我向王爷你赔个不是。”

  “那此前你承诺本王的黄金百两和那副飞白呢?”

  她骤然想起段盛案发时,她允诺赵知弘黄金百两,而且赵知弘下聘时,她还曾故意毁坏过飞白书画。

  姜照音摆首叹息道,“事已至此,我只好求助我爹娘。从漳州回来后,凉国公府会将王爷聘礼已经所差金钱奉还。”

  对于赵知弘,姜照音虽谈不上感激,但仍旧钦佩。一个重生之人能够放下昔日仇恨,不再为难于她,已是难得 。

  “王爷,我不敢说您是个好人,但我希望你羽化成蝶,不负此生。”

  谁知赵知弘的睫毛微微一颤,眸中沉着夜色般的漆黑,复而失笑道,“好人?你确定么?”

第38章 出行 吃番苦头才好

  赵知弘自知自己本就不是个好人, 活了这许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他是个好人。

  不知从何是开始,他决心放了姜照音, 拥抱自己全新的人生;他不知这样做, 是对?还是错……

  每个人总有一点执念,总有一点欲望。但赵知弘希望坚守自我, 坚持曾经做过的决定。

  断石桥上, 姜照音与恭王的偶遇,是他故意为之。乳母廖氏所中之毒,在段盛命案后,也是他亲手交给姜照音的,他意欲观察姜照音的举动。此次送谢晚吟衣裙,亦是如此。

  有时候,赵知弘也捉摸不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王府前挂着巨大的沙笼, 那点迷滂而昏黄的光芒照进赵知弘幽深不可测的眸中。

  姜照音与谢晚吟走后, 江之配才从帘幕中走出。

  “王爷,我想……姜姑娘心中应是有你的。如今,你送谢姑娘衣裙,姜姑娘大发雷霆, 想必已经吃味了。”

  赵知弘屏息凝神道,“少时的喜欢, 真挚炽烈。而本王,确从未有过想倾心一生之人,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前一世,在原主的穷追猛打、百般心思下, 赵知弘迎娶原主。表面上琴瑟和鸣,实际上只是相安无事而已。在牢狱中,赵知弘本以为原主会念及夫妻情意,结果她落井下石。那时,赵知弘才知道原主是恭王的暗探。

  还真是可悲可叹……

  江之配凄然长叹道,“我曾与姜姑娘谈及婚姻大事,王爷你深谋远虑、见微知著,宛如流水;姜姑娘爽朗仁义,宛若朝阳。虽然你贵为王爷,但我作为你的好友,我或许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心中的那份缺失,完全可以被填补。”

  宛若朝阳?

  赵知弘怅然道,“纵然本王的生活需要光亮,那也绝不会是姜照音。一切都是表象罢了,所谓的正直、勇敢、爽朗……或许,一切不过是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知弘自认为自己在外人面前善于伪装,但相比于姜照音,还是高下难分。

  江之配不再多说,只是好奇道,“知弘,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退亲,为何又要让姜姑娘与你一起同行?”

  为什么?这个原因他也说不清楚。

  “随口说说而已,本王既然允诺她,她总得先吃一番苦头。”

  江之配松泛一笑,不再言语。江之配知晓赵知弘一向嘴硬,也无意让之亲口承认。

  **

  姜照音回到燕飞阁时,正巧小如已备好茶水,“小姐,谢姑娘,请慢用。”

  谢晚吟莞尔一笑,“此前听闻你的贴身丫头只有十三岁,我还觉得她照料不好人。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晚吟啊,小如其实虚岁十三,没到十三呢。但她一直伴着我,别看她年纪小,做事却很是周全。”

  小如笑道,“是啊,小姐的习惯,我都知晓。”

  谢晚吟品咂一口,突然蹙眉道,“这茶水怎生如此冷?”

  “小姐喜欢喝凉的,今日奴婢看日头正盛,故而在茶水中加了几小块冰。”

  姜照音含笑道,“确是如此,夏日快来临。如今温度也起来了,我又是个怕热的,故而此时喝些冷饮再合适不过。小如啊,谢姑娘不喜冷茶,再煮一壶。”

  “不必麻烦。”谢晚吟摇头道,“虽说夏日炎热,但你不可常喝冷茶。毕竟,冷茶喝多了,当心胃着凉。还有,食欲也会下降,有些人腹痛腹泻,那也是有的。如今临走之前,万不可大意了。”

  “好姐姐,你就比我大了两岁。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不好吗?明日我就要面临车马劳顿,在漳州受苦,你忍心我现在还不得开心?”

  谢晚吟微嗔,“我真真是……说不过你。”

  姜照音轻轻摇晃谢晚吟的手臂,“好姐姐,七月流火,虽说如今才五月,但毕竟是热了。”

  “罢了罢了,终归我也是说不过你的。我方才瞧了你的包袱,为何没有胭脂水粉之类的?如今小如来了,也不需你自己动手……”

  姜照音敛眉低首道,“晚吟你不知,我这人极爱流汗,尤其是到了七八月时,若是水粉花了,徒增难堪,倒不如不画。况且我在军营中大多时候会身着男装,若是带上胭脂水粉,岂不是女里女气的?岂不是会让人笑话?”

  女里女气的?

  谢晚吟突然想起姜照音在云香阁的装扮,不禁恻然一笑。

  姜照音会意,佯装怒意道,“晚吟!可不许再笑我了。”

  谢晚吟见姜照音面露不悦,只好强忍住笑意道,“阿音本是女儿身,穿上男装,只不过是看着文弱了些,却还是清秀的。”

  二人正说闹着,只听得院外传来一声——

  “姜姑娘准备好了吗?”

  这是……李毅的声音!

  姜照音急忙梳洗好,走出房门,喜道,“李将军,可会同去漳州?”

  “陛下并未下令。”

  姜照音垂眸,想来也是,李毅毕竟是陈国人质,当初羽翼未丰,而现在他已经十五岁,加之顺德帝深感陈国危机,故而不愿让李毅再入突骑营。

  “王爷说,辰时出发。”

  什么?说好的午时动身出发,结果是辰时。

  姜照音讶然道,“这么快?”

  “按理来说,大军行进有十日路程,但王爷想六日内到达。”

  姜照音怫然不乐,旋即神色如常,“李将军,此前多谢你配合我,我才能逃离王府。可后来……我还是被王爷的探子找到,不得已不回来。”

  现在想来,是她当时犯傻。赵知弘的暗探本就遍布昭国,更何况是国都洛城,找个人轻易而举。

  “姜姑娘不必如此说,你既然想离开,定有你的道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大事。”

  姜照音浅笑开来,“我从漳州回来时,给你带点当地特产。”话音未落,她便发觉不对劲,李毅在漳州生活少说也有两年,还需要她带什么特产?”

  谁成想,李毅竟然回答道,“李某却之不恭。”

  姜照音唤了声小如,随后与小如一起前往王府门口,准备前往漳州。

  只见王府门口有一黑衣男子背对她们,负手站立。这背影,姜照音看着很是熟悉,但又一时没想到此人究竟是谁。

第39章 中招 倒是个奇女子

  “哥?”

  那人转头, 竟然是姜岭?!

  “哥和你一起去漳州。”

  姜照音听后,自然兴奋不已,急忙跑上前, 紧紧挽住姜岭的胳膊, “真的吗?”

  姜岭故作鄙夷状,“这都要嫁人了, 怎生还如此每个规矩?”

  赵知弘走来, 直接跨马,俯视姜照音道,“本王决定六日内赶到漳州,都上马吧。”

  “上马?难道没有马车吗?”姜照音惊奇,面露尬色,“可我不会骑马啊。”

  赵知弘一勾嘴角,“那本王带你。”

  小如见此情形,准备将包袱交给姜照音, 只听姜岭说, “包袱给我,你回姜府吧。”

  姜照音站在马旁,面色极其凝重。

  赵知弘笑道,“姜兄, 你且先行,本王带令妹后面到。”

  赵知弘看姜岭略显犹疑, 有些不放心,“你放心, 若是本王这一路带令妹不好,令妹怕是不愿嫁给本王。”

  姜照音刚想辩驳,只见赵知弘又说, “姜兄,陛下派你前往突骑营,或是想你在今后的昭陈之战中建立功勋。你且去吧,至于令妹,本王会照顾好她。”

  姜照音深知,自己与姜府荣辱与共。等从漳州回来,她就会回到姜府。若是哥哥姜岭能早日建功立业,姜家也能少一些非议、多一些硬气。

  面对姜岭的目光,姜照音坚定地点头道,“哥,你放心,王爷他……会对我好的!”

  姜岭这才放心,骑着高头大马直奔漳州。

  见姜岭走后,姜照音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虽说自己希望哥哥振兴姜家,但……转头一望面无表情地赵知弘,内心顿时沉了下去。

  “上来。”

  “越安王殿下,我怎么在你后面?”

  “拉紧我,不要摔下马。”

  姜照音刚想说话,赵知弘直接开始驾马,吓得她连忙保住他的腰身,清新淡雅的香味席卷周身,身后的女子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她的身子柔若无骨、仿若一池汪潭,当下引得赵知弘身体一颤。

  一阵阵暖风刮过面庞,马匹速度快如闪电。

  姜照音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

  “越安王殿下?要不?你把我放在前面?我快扯不住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扯不住,我会飞出去的。飞出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赵知弘置若罔闻,马匹速度越来越快。

  无论姜照音如何呼喊,赵知弘也没有停马。

  姜照音感觉浑身血脉不畅,头上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心口处沸然炙起,恶心之感愈加强烈。

  他难不成想用这种方法报复我?

  “你再不停下,我就吐你身上了?”姜照音稍稍沉思,试探性地问道。

  这一句话抵过千言万语,赵知弘立即停马,将姜照音抱下马。

  姜照音觉得天旋地转,因早晨未进食,如今想吐也吐出来,甚为难受。

  赵知弘见姜照音埋头蹲在地上,把那句“你竟然晕马?”生生吞进肚子里。赵知弘疾步走去,伸出轻拍她的背,将水壶递来,柔声说道,“喝点水吧。”

  “喝水?你还要我喝热水吗?你见过有男子把女子放在后面的吗?”

  话音未落,姜照音终于一口吐出来,顿时身心舒坦了不少。

  姜照音额头前的几缕发丝润贴在脸上,眼眶中仍残留几颗透亮的泪珠,脸色有些苍白。

  姜照音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中噙着些许泪水,就连脸颊和鼻头上也泛着微红,看起来煞是可怜。

  须臾后,姜照音慢慢回归正常,漱口后,直勾勾地盯着赵知弘,闷声道,“我坐前面吧,做后面真的……”

  谁成想,赵知弘竟贴心地说道,“我去找个轿子,你先等着。”

  姜照音无暇多想,只“嗯”了声,继续蹲在地上,阖眼休息。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赵知弘轻拍姜照音的肩头,“一切已安置好,坐上去休息吧。”

  只见这马车的马正是赵知弘的爱驹,而那马车前坐着一头戴包布的中年男人。

  二人坐上马车后,车夫开始赶马。

  姜照音问道,“王爷找马夫前来,可是不愿赶马车么?”

  “本王得看着你。”活了两世,赵知弘倒是第一次遇见此情形,不觉有些慌乱。

  姜照音难受之际,也顾不得许多,直言道,“肩膀。”

  “做甚?”

  看见姜照音微微蹙眉,赵知弘便不再言语,任由之摆布。

  姜照音直接将脑袋靠在赵知弘的肩上,轻阖双眼道,“一路颠簸,我实在受不了,只有睡着,我才会好受些。”

  她细长的睫毛随着马车抖动上下抖动,眼角处的微小泪痣,比之寻常的模样,显得很是温顺。

  赵知弘登时收回目光,轻笑道,“倒是个奇女子。”

  姜照音静静靠在他的肩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咕”声传来。

  姜照音睁开双眼,捂住自己的肚子,坦然道,“我或许是饿了。”

  “这个给你。”

  姜照音接过赵知弘递来的纸袋,纸袋里放有一块墩饼,便直接拿起那墩饼准备开吃。

  “一个姑娘家,为何老是不以袖掩面?”

  “我的吃态,王爷早已知晓。再说了,我刚才如此狼狈的模样,您都瞧过了。现在何必多此一举?”

  姜照音捏了捏手中的墩饼,的确厚实,“你们兴军打仗途中,就吃这个?”

  赵知弘点头。

  “数年之后,大千世界总是要归于统一,各国争斗十年、百年,到底为了什么?”

  “那依你之见,既然能争,为何不争?”

  姜照音凝神道,“我不似王爷,胸怀大志、生来不凡。我自认平凡、但不平庸,只想平安度日。”

  “于本王而言,长长久久地苟且活着,不如刹那间的昙花一现。沧海人世,浮生万千,若是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也算不负此生。”

  惊天动地的大事?

  赵知弘干的事情岂止是惊天动地,弑父杀兄,活埋三千人,火烧洛城……

  想着想着,姜照音不禁打了个寒战,如今她正同这样的人同坐一辆马车,还将自己的脑袋耷拉在他肩上,还真是细思极恐。

  姜照音只好装傻道,“王爷此言有理,很多人都想如此,只是达不到王爷的高度,被迫放弃而已。我相信王爷能够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一剑刺向马车内,赵知弘用两指夹住此剑,弹回。

  赵知弘快速飞出马车,姜照音大脑里一片空白,惊慌失措,也随之下来。

  只见前方站有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提刀剑,直奔而来。

  “王……王爷,我……我们怎么办?”

  “自己找地方藏。”

  回望四周,全是细长的竹子,姜照音急忙跑开,躲在最为粗壮的竹子后。

  三十人一起围攻,看起来各个武功都不低。

  赵知弘将手中的剑压得极低,自下而上轻轻一挑,正挑中两人的夹击之中。两人骤然被他的举动打乱了阵脚,动作当即一滞,险些被他一剑将脑袋掀下来。

  “罢了,本王不想同尔等玩弄。”

  说完,赵知弘絮凝力量,手提雁翎刀,欺风压雪地向甩去,地面陡然震动,接着卷起满天尘土。

  姜照音见地上尘土飞扬、飞舞于空中,连忙用衣襟护住口鼻。

  黑衣人知晓不是赵知弘的对手,准备落荒而逃。

  论起内功,赵知弘在世间难遇敌手。姜照音见前方的竹子因破裂而倒在地上,她不得不想到西汉李广,李广能将箭射进大石中;而如今的赵知弘,力道好像应远胜李广。

  突然,一人朝赵知弘撒出怀中粉末,赵知弘中迷药,旋即倒在地上。

第40章 味道 她好像变心了

  与此同时, 姜照音感觉剑光凛冽,一黑衣人拿着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那人仰天长啸道,“虽说此举不光彩, 但王爷……你命休矣。”

  眼前的黑衣人正挑衅地看躺在地上的赵知弘, 姜照音下意识后退几步。

  那人反手将她控制住,姜照音猛然抓下那人的面罩。

  “厉平?”

  “你怎知我叫厉平?”

  厉平是恭王豢养的死士, 因为长相过于特殊, 故而姜照音对之印象很深。姜照音本来不确定,唤了声后,看到厉平反映,才知自己没有认错人。

  只见厉平青眼黑面、尤其是左脸上的又长又深的剑伤,胡须杂乱如草。

  姜照音试探性问道,“恭王派你来的?”

  “不……不是,是我自个儿。”

  见厉平回答地结结巴巴,姜照音心中了然, 见赵知弘遇袭倒下, 当下无计可施,又问道,“你们给王爷施了什么毒?解药呢?”

  此前,因为乳母廖氏挺身而出, 恭王下毒未遂。现在,恭王又故技重施, 想夺取赵知弘性命。从前,她迟迟不肯承认恭王是毒药的主人, 无非是害怕遭受赵知弘和恭王的双重报复。而如今,她必须做出选择。

  “我再问你一遍,解药呢?解药在哪?如果你把解药给我, 我保你活着、而且衣食无忧;如果你不交出解药……

  “你……你……你再墨迹,大爷我一刀砍了你。”

  砍人?

  泪滴瞬间盈满姜照音的眼眶,波光潋滟,如同微风揉碎了碧绿湖水一般。

  姜照音不禁抽噎起来,泪滴止不住划过脸颊。

  厉平扔下手中的刀,“姑奶奶啊,你别哭了。老子平生最害怕女人哭了。”

  厉平怕女人哭,对于这一点,姜照音自然是知道的。厉平长于市井,一路摸爬滚打,直到成为恭王死士,才有了相对安定的生活。

  “解药呢?”

  “不在我身上啊。”

  姜照音又问,“恭王呢?”

  “在福来客栈。”

  姜照音走到赵知弘面前,哭噎道,“我要带王爷去找恭王。”

  此时,旁边一黑衣人实在看不下去,呵道,“平哥!你不会连这个也答应吧?”

  厉平在恭王的死士中资历最长,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厉平叹息道,“姑娘啊,你将赵知弘就地掩埋了吧。”

  “平哥,这丫头看过你的真实相貌,也知道越安王乃恭王所害。留着这个丫头,终究是个祸害,倒不如现在斩草除根。”

  姜照音见假哭已经不好用,急忙起身,掏出几个小白瓶,“厉平,你闻闻这味道,熟悉吗?”

  厉平将信将疑接过药瓶,凑在鼻前,继而惊道,“你为何……”

  “我为何会有这些东西?我来告诉你实情,这些都是恭王亲手交到我手上的。我与你们不同,恭王交给你们毒药,是为了让你们杀人、害人。而他交给我,却是想让我保护好我自己。”

  姜照音见他们仍有疑虑,继而又娓娓道来,“你们的毒药,总是一次任务分发一次,而我一介弱女子,为何拥有这么多?再说,恭王的死士,世间鲜少有人知晓。而我,却认得厉平,恭王同我说过,厉平身世可怜,生母一手将其带大,而她最终却死于继夫之手,包括厉平脸上的刀痕,也是他继父划伤……”

  “够了,我信你!我信你!我带你去福来客栈见恭王殿下。”厉平见姜照音说的都是隐秘之事,当即打断道。

  厉平背着赵知弘,随姜照音一同前往不远处的福来客栈。

  若不是恭王信任之人,断不会知道如此机密。可他们不知道,姜照音知道世间所有人。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便到了厉平口中的福来客栈。

  那客栈不大,却也算干净。下堂陈放着一些桌椅,供客人吃食饮酒。

  客栈出来一个小厮,巴头巴脑地张望着。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半臂短襦,上绣银色云雀,灵动活泼。只那袖沿之处,略有油渍脏污,更有淡淡烟火之气。

  厉平直接带姜照音走上二楼,走到一间房前,轻扣房门,接着急忙走到姜照音身后。

  只见那人身着密织珠纹锦袍,浓眉星目,站立如松,正是恭王赵知仲。

  “照音?你怎么来了?”

  恭王见姜照音一言不发,见她身后,厉平背着赵知弘。

  恭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继而镇定下来,吩咐厉平道,“你先将人带下去。”

  厉平走后,恭王温言道,“进来吧。”

  姜照音走进房门,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竟不知恭王殿下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毒杀亲王?我此番前来……”

  “照音,让本王好好看看你。这么久不见,你又瘦削不少,纵使事事不顺心,也要好生吃饭,莫要亏待了自己。”

  姜照音翻了个白眼,“恭王殿下,您如今说这些,在我眼中,都是虚情假意。当日,你我在街上相遇,你说会向陛下请旨赐婚。你的确请了,陛下也的确赐了。”

  “照音!本王有本王的苦衷,你可懂得?”

  “恭王殿下,许家姑娘是户部尚书许富忠之女,这门亲,您不亏。世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却不见得每个人都如同您一样,将自己的苦楚加诸于别人身上。你想让我嫁给越安王,还与你藕断丝连?真是白日做梦!”

  姜照音见恭王垂目,大声呵斥道,“我今日坦诚,我绝不可能如此行事!恭王您不择手段,我却不可能为了某个人而放弃做原本的自己。这一点,希望恭王能明白。”

  恭王死死拽住姜照音的双手,愤恨道,“在你眼中,我就如此龌龊?就如此不堪?”他看姜照音眸中毫无波动,继而失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喜欢上他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为什么是他?”姜照音思索后,回答道,“我八岁那年,是越安王救了我。我感念于心,后来知道当初的救命恩人就是越安王,我欣喜若狂。他救了我,若不是他,我在八岁那年就死了。”

  在小说中,当初救原主的是恭王,此后,原主便心仪恭王,为恭王嫁给赵知弘,为恭王陷害赵知弘,为恭王整日与许瑟争斗……

  而今生,在赵知弘重生后,他请命来到凉州。或许当时,赵知弘真的想过杀死那个八岁的小女孩。但如今看来,从那时开始,赵知弘已经开始逐渐释怀心中的恨意。

  “恭王殿下,我劝你早日交出解药。谋害亲王的罪名,你承担不起。”姜照音直视恭王的眼睛,振振有词地说道。

第41章 蚍蜉 大千世界,终将会有的

  “你此番来找我, 只是为了三弟?”恭王黯然神伤,最后讪讪一笑道,“三十个死士, 能奈他何?何需你如此挂怀?”

  恭王见姜照音不解, 继而解释道,“凭三弟之武艺, 他怎会轻易遭受暗算?再说, 一般的毒药对三弟没有任何作用。”

  姜照音正要转身离开,只听恭王轻声问道,“照音,此前是本王不好,你能原谅本王吗?”

  原谅?谈不上原谅,只是恭王此人已然与自己形同陌路、毫无任何瓜葛。

  “恭王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来原谅之说?在我心中,恭王赵知仲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再说, 恭王将娶许家小姐, 缘何跑至此处?”

  恭王轻声叹息道,“本王从未爱过许瑟,于她只不过利用而已。”恭王伸手意欲触碰姜照音的手指,“照音, 跟本王回洛城,本王决不宠幸许氏。”

  姜照音听后,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恭王殿下, 您为权势迎娶许家小姐。如今又以爱我之名,冷落许家小姐。我一时想不出,到底说您无情好, 还是冷血好?”

  恭王登时慌张起来,一把抓住姜照音的右手手腕,忿忿道,“在你心中,本王果真不堪?本王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可本王却在乎你的。本王的确不择手段,但你不要认为本王面目可憎,可好?”

  姜照音默不作声,甩开恭王的手,直接大踏步走出房门。

  厉平已到恭王房间复命,姜照音只看见昏睡的赵知弘。

  她直接用手肘碰赵知弘,“别装了,起来吧,我都知道了。”

  赵知弘猛然睁开双眼,唇角上扬,绕有玩味地打趣儿道,“看来,姜姑娘不想本王死。”

  “王爷,你觉得自己幼稚吗?适才我与恭王的对话,你也全听见了?”

  赵知弘颔首,“本王心中欣慰,原来你所说的给本王养老送终,并非妄言。在危机关头,你也是不想本王死的,对么?”

  “好死不如赖活着。蚍蜉难撼大树,王爷的生死从来不会由我们这种小人物决定,而是由王爷自己决定的。”

  “姜姑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历史上诸多著名伟人,都败在姑娘口中的小人物之手。”

  赵知弘见姜照音漠然不语,“姜姑娘不喜恭王,亦不喜本王,莫非还在等你心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等到了自然是好事,那若是一辈子等不到呢?”

  “王爷怎会得知我永远等不到呢?大千世界,终将会有的。”姜照音浅笑回应道。

  **

  于恭王房中,厉平跪在地上,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只见恭王眼中露出阴霾之色,痛骂道,“厉平啊厉平啊,本王的目的是姜照音!本王让你们把她抓过来,一根汗毛都不能少。可你干了什么?你当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人,能置越安王于死地?上次,越安王府失手、打草惊蛇,已经让他警惕。如今你又……”

  “王爷一向视越安王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在密林中,人烟稀少,属下以为王爷不想放弃这次机会。王爷调派三十死士,又怎会只抓一个女子?”

  恭王一脚踹开厉平,“莫不是全是本王的错?当初看你身手不错,又对本王忠心耿耿,故而留你在身边。看来,本王不应只看武艺,更应看其脑子。”

  厉平觉得脸上火辣辣疼痛,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请王爷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属下下次绝不失手。”

  “厉平啊,你觉得你还有下次吗?”

  厉平浑身一颤,忙说道,“此前也有人说过,属下的脑子不大灵光。但属下功夫不错,愿王爷饶属下一命。”

  恭王一时没站稳,稍微踉跄了一下,耳畔顿时突然出现姜照音的声音,只听见她怒斥道,“赵知仲,你不择手段、你十恶不赦。”

  恭王缓缓地闭上双眼,轻拂衣袖,“罢了,本王以后不派你就是,起来吧。”

  “如今,三弟与本王残存的表面兄弟情谊,如今看来也被捅破了。照音说本王恶?从前,她何曾说过本王恶?从前,她理解本王、宽慰本王。而如今,一切都变了。这都是因为三弟,因为他赵知弘!”恭王死死握紧拳头,复而将屋中案几推到,上面所有的盆果都散落在地。

  **

  赵知弘与姜照音坐上马车,继续朝漳州前行。

  马车里并无动静,二人噤声不言。

  “王爷不想问我一些事情吗?”

  赵知弘蹙眉道,“本王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本王为何要刨根问底,知晓本该属于你的秘密?”

  姜照音欠身道,“这一路,于我而言,注定不平凡。”

  赵知弘会意,悠悠说道,“本王在出府前,本以为六日内到达漳州。但无奈,这一路乘坐马车,加之此前耽误一些时间。本王估计十日不一定能赶至漳州。”

  “以后,我一定会学会骑马。毕竟,不会骑马可谓是寸步难行。学会骑马,势在必行。”

  赵知弘听后,不由得喃喃道,“本王也没想到——你竟然不会骑马;毕竟你在凉州长大,又是凉国公之女……”

  姜照音微嗔道,“王爷不必打趣我,这马,我确实不会骑。这丢的,只是我自己的脸面,不是我爹的脸面,亦不是我姜家的脸面。”

  赵知弘见姜照音略有怒容,想来是心中着急,故而转移话题道,“现在可好受多了?”

  “什么?”姜照音一愣,继而答道,“好些了,多谢王爷挂怀。”

  在马车里坐了约摸一天,赵知弘终于忍不住,做马车的速度实在太慢、而且又委实无聊了些。赵知弘将姜照音放在马背上,继而踏马前行。

  “如果坐马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

  “可王爷,我晕。”

  赵知弘将姜照音的手放在缰绳上,柔声说道,“你来感受一番,既可分散你注意力,也有助于你学骑马。”他眺望远方,“这应是你第一次南下漳州,你自可欣赏沿途景色。”

  漳州地处昭国西南,毗邻陈国。顺德帝将突骑营安置在漳州,分明存了对抗陈国之心。然而昭国,北有羯族,南有陈国,西有楚国,周边亦有小郡国。当今天下,唯有昭国能与陈国抗衡一二,二者均有逐鹿天下之心。

  姜照音问,“陛下意欲与陈国再次相争,而我却认为不妥。王爷以为呢?”

  赵知弘沉默,而后启唇问道,“你为何认为不妥?”

  “昭国与陈国是当今天下实力最强的两国,一旦开战,两败俱伤,倒是给了陈国、羯族机会。王爷,若有朝一日,陛下命你攻打陈国,你可会前往?”

第42章 主帐 你怎么还脱?

  众人皆知, 顺德帝好大喜功,求胜心切。四年前,陈国少帝登基, 顺德帝趁其根基不稳, 派天策上将徐苜攻打陈国。

  天策上将徐苜本是禁军统领,掌握皇城军队, 在昭国颇有威望。

  当时李明梧被陈国先帝封为顾命大臣, 亦是当朝摄政王。李明梧本不是皇族血脉,只是外姓王。陈国先帝驾崩时,将少帝、陈国交给李明梧。

  昭国派十万大军进攻陈国,本想一举拿下陈国。再不济,趁陈国人心涣散,也能连夺十几州县。怎料,昭国被陈国反攻,昭国大败而归。那时, 昭国不得已送五皇子入陈国为人质, 李明梧送其弟入昭国漳州。

  姜照音见赵知弘不作答,以为他没听见,便再次重复道,“若是陛下派你攻陈国, 你当如何?”

  “皇命不可违。”

  皇命不可违?

  姜照音忍不住笑出声来,赵知弘是一个遵从皇命的人吗?

  赵知弘此人, 弑父杀兄,虽然在外人眼中, 他只是将顺德帝幽禁偏院,可顺德帝一月后突然暴毙,她相信绝非偶然。

  “王爷,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陛下应知你武艺,为何当时派徐苜攻打陈国?王爷手握突骑营,派王爷去岂非更好?”

  赵知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徐苜为主帅,本王为副将随行。只不过,当时本王身患寒疾,头晕目眩,导致战前坠马。”赵知弘的下意识瞥一眼姜照音,只见她略显尬色,“故而,本王在战前离开,回洛城修养。”

  什么身患寒疾?什么头晕目眩?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若攻陈之战大胜,徐苜作为主帅,将声名大振,赵知弘将无力与之抗衡,顺德帝或许也会将考虑将突骑营交给徐苜。当时,赵知弘才领突骑营一年,根基不稳。

  若攻陈之战败了,赵知弘也会受牵连。

  赢了,功劳是徐苜的;败了,他会受罚。

  赵知弘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故而制造战前坠马的假象,一切罪过自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赵知弘见姜照音仍有疑惑,解释道,“陈国李明梧与本王师出同门,本王时年十六,父皇担忧我年少,顾念同门情谊,于战事不利,故而不愿让本王挂帅。”

  “王爷,如今凉州已失陷六年。您认为,陛下多久才能出兵,光复凉州。”

  对于姜照音而言,洛城近年来风起跌宕、波涛汹涌,比如偏安一隅、享一方太平。而凉州就是最好的选择,那是姜家的根。

  “姜丫头,你可知道?圣心是不可轻易揣度的。”

  **

  抬眼望去,只见此处江川澄净,高峰耸立,外可攻、进可守。

  二人到达漳州时,天已入黑。

  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稍微几点星火透明,灯火凫于河水上。

  越来越近,姜照音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就是昭国最精良的军队,这就是战功卓著、天下闻名的军队,这就是今后跟赵知弘叛乱、逐鹿天下的大军……

  赵知弘疾驰入营,映入眼帘的是重重叠叠、绵延数里的营帐,熏风吹过,姜照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赵知弘下马后,将马拴在主帐外面,一把接姜照音下来。

  “王爷,这一路畅通无阻,我见门口的士兵,竟直接放你进来了。难道不用什么令牌、玉佩吗?”

  赵知弘笑道,“若是连本王都不认得,他们还能呆在这儿?”

  赵知弘大踏步走进主帐,回头见姜照音还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姜丫头,进来,杵在那里做甚?”

  进入主帐?和赵知弘?那个阎罗王?

  “王爷,我以后在何处安置?”

  赵知弘错愕,面露愠色道,“四周都是士兵、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的住处。不住在此处,你想住哪?”

  姜照音轻咬嘴唇,“可王爷,你也是男子啊,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若是我与王爷同住一个帐子,怕是不合情理。”

  赵知弘将桌上包袱抛给姜照音,“看到了吗?你哥已到。在这营中,除了你,没有女子。除了本王和你哥,你再也没有认识的人。”

  “那……那我先去找我哥。”

  “请便。”

  赵知弘一边回答,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顿时露出大片精亮的胸膛。

  吓得姜照音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连连退后,“我……我哥在哪儿?”

  姜照音在指缝里看到他继续脱自己的衣服,讶道,“你怎么还脱?求你了,你别脱了,我害怕。”

  “奔波几天,本王总得洗个澡,换一身安歇吧?你这么害怕做甚?”赵知弘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罢了,姜丫头,本王就不逗你了。左转第二个营帐,就是你哥的营帐,两步路就能走到。”

  姜照音跌跌撞撞跑向姜岭的营帐,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还好我哥来了。”

  左边第二个营帐里,有微弱灯火跳动。

  姜照音打开营帐,只见姜岭正在挑灯夜读。

  “谁!”

  这一声很是严厉,带有几分凌劣的味道,她从未听过姜岭这样说话,不由得心中一颤。

  “哥,是我。”

  姜岭抬头,见姜照音手提包袱走来,旋即温声道,“你终于到了。怎么样?这一路可还安好?”

  “哥,我睡哪里啊?”

  姜岭蹙眉,他已来到漳州三天有余,马不停蹄地熟悉军中事物。他今年十七岁,自从六年前,他再也没有进入军营。

  虽说这六年来,姜岭一直苦读兵法、勤加练武,但毕竟没有亲身实战过。他担心所学所得是空中阁楼,故而,对待此次历练慎之又慎。

  姜岭知道,突骑营中没有女子,更没有专门为女子准备的营帐。

  姜照音见姜岭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知道赵知弘所言都是真的,“既然没有单独的营帐,我就和哥哥同住一个帐子吧。”

  “也好,毕竟人生地不熟。想来你一路奔波,应是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姜岭抱来一片凉席,铺在地面上,指着床榻说道,“哥睡地上,你睡那儿,军营不比家里,你只好将就一番。”

第43章 白菜 不管是好猪,还是腌臜猪,都得先……

  姜照音走向床榻, 将一床被子递给姜岭,“哥,你将被子铺在凉席上, 地面又硬又凉。”

  “哥的身子骨一向好, 不用这些。”

  姜照音佯怒道,“地上多硬, 我难道不知道?明日睡起后, 受凉且不说,腰酸背痛怎么办?哥来漳州,可不是来养病的。”

  姜岭辩不过,只好应声道,“罢了,就听你的。我就收下被子,总行了吧?”

  姜照音这才作罢,“哥, 你早些休息。我实在太困了。”

  姜岭见烛光摇曳, 在姜照音的脸上闪现斑驳的光影,他知道,姜照音睡觉见不得一点儿光亮,否则不好入睡。

  他便轻声收起书案上的纸张, 吹灭蜡烛,躺在地上、阖上双眼。

  虽说姜照音和赵知弘在旅店中休息了两夜, 但睡眠时间,对于姜照音而言, 也远远不够。虽说营中夜晚算不得安静,但姜照音很快就睡着。

  而对于姜岭,这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家妹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姜府虽有败落之势, 但姜照音自小都是锦衣玉食,且不说营中环境比不得家里,就说这连日奔波,她也是受不了的。

  适才看见姜照音的脸色,面色微微发白,甚是难看。这一路上,她定受苦不少。姜岭越想越难受,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姜岭也终于安然入睡。

  入夜,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突然,营中一营帐出现微弱灯火,巡逻的士兵起先并未留意。怎知营帐中的火越烧越大……

  姜岭极为艰难地睁开双眼,他的眼皮太重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很是困顿。姜岭睡眠一向不沉,今日,却一反常态。

  “妹妹!醒醒!”

  姜岭见姜照音正酣睡,连忙抱起姜照音踏出营帐。

  “还冷着做甚,救火啊!”

  耳畔传来稀碎零星的声音,姜照音突然惊醒,却见姜岭的营帐着火,帐中发出焦味,略微刺鼻。

  还好火势不大,加之小兵救火及时,姜岭的营帐只是被烧掉一个大口,加上案桌上几卷宣纸毁坏,其他物件并无大碍。

  姜岭陷入沉思,怎么会这样?今日我睡得怎会如此沉?这么大的火势,他怎会现在才感知到?

  “哥,你昨晚忘记熄灭蜡烛了吗?”

  姜岭愕然道,“我怎会如此大意?”

  “那为何……”

  因火势不大,营中只有几人知晓。

  姜照音无暇多想,如今月黑风高,几分钟前睡得正香甜,结果突遇失火。

  她依旧是疲惫不堪,轻揉惺忪的双眼,朝被毁坏的营帐走去、准备继续入睡。

  姜岭一把抓住她,“妹妹,你要做甚?”

  “既然火势这么小,当然是继续睡觉。”

  “你的心可真大,你瞧这营帐烧毁至此,你怎能睡在这儿?”

  姜照音头脑昏沉,耳畔犹如无数蜜蜂嗡叫,“你真不让我进去睡?”

  “不能。”

  听见姜岭如此坚决,姜照音只好作罢。

  副将周通上前道,对姜岭说,“姜公子,此事很是蹊跷。”

  “我记得很清楚,昨夜我熄灭烛火。然而我营帐中,忽现火苗,定是有人潜入营帐,引入火苗。但是此次火势却并不大,我不知那人意欲何为,不像是要我的命。令我更为惊异的是,昨夜我睡得很沉,但即使睡得再沉,旁人进我营帐,我定会醒来。可昨夜……”

  小兵道,“突骑营中每晚都有巡逻之人,他们都未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认为,此事应是营内之人作为,而且,此人武艺高强,能避开营中守卫、能让我没有一丝察觉。不行!”姜岭越想越不对劲,“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告诉越安王殿下。”

  姜岭打开越安王主帐,只见姜照音仰躺在地面上。

  姜岭正想说话,却见赵知弘端坐在塌上,轻声说道,“令妹似乎很累,有事帐外说。”

  赵知弘将姜照音横空抱起,放在床榻上,继而走出大帐。

  早在几分钟,姜照音跌跌撞撞走进赵知弘的主帐,进入主帐后,二话不说直接仰躺在地面。

  姜岭实在没想到,她想回烧毁的营帐睡觉被拒后,竟来到赵知弘的帐中,而且睡在地面上。

  “王爷,今晚营帐之事……”

  “本王已知晓,姜兄以为这突骑营中有二心之人,心怀不轨之人、甚至是叛徒?”

  只见姜岭面色凝重,赵知弘放声一笑,“不过小事一桩罢了。至于姜兄的营帐,明日本王再派人重新搭一个。”

  “越安王殿下,那人武艺高强,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姜兄,突骑营并非铜墙铁壁,偶尔混进几个图谋不轨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姜兄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去查证一番也未尝不可。能查出罪魁祸首自然好,查不出也无碍。”

  姜岭躬身一揖,“今日妹子唐突了王爷,望王爷切莫介怀。妹子在家无拘无束惯了,甚无礼数,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教养之责。”

  哪想赵知弘却笑道,“这教养之责,就落在本王身上吧。”

  “啊?”

  “人说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如今,本王与令妹有婚约在身,姜兄大可放心。”

  姜岭瞠目,不知如何反驳。

  按理来说,赵知弘不好女色、仁厚有礼,而且他已经向姜府下聘,因为姜照音受邪祟所饶,还特意将她接到王府,以明山之灵镇压邪祟,着实有情有义。

  赵知弘见姜岭眉头舒展,转身走进主帐。

  姜岭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姜照音寻得好夫婿,他应该喜悦。

  但始终不知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反倒是凝眉沉思。

  副将周通见姜岭愀然不乐,试问道,“姜公子为何蹙眉?”

  “若你有个妹子,她即将嫁良人,那人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你若是不悦,是不是不合情理?”

  副将周通沉思片刻,突然双目一亮,“我知道了!这是人之常情啊!我家妹妹年仅十岁,我想再过几年,到她出嫁时,无论我妹夫怎样,我定要好生揍他一顿再说。”

  “为何?”

  周通紧抿嘴唇,气道,“我家那么好的白菜竟然要被一头猪拱?不管那头猪是好猪、还是腌臜猪,先揍一顿再说。”

  姜岭哑然失笑,“周兄慎言。”

  “慎言做甚?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周通一向快言快语,“谁家甘心白菜被猪拱了去?”

第44章 受伤 我受伤了,你信吗

  “对了, 姜公子,今晚营中失火一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们去看看, 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二人走到营帐中, 只见姜岭书案上残留一些被烧焦的纸灰。

  “姜公子,倒是个好学之人。”

  “我对这些知之甚少, 如今来到漳州, 才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俗语有言,笨鸟先飞,我来此处不是享福的。”

  周通啧啧赞叹道,“看到姜公子,我便想起李将军李毅。他初来突骑营,只有十二岁,青涩腼腆,一晃四年过去, 如今也长成个小伙儿。我也算是看着李毅长大的。”

  周通年过三十, 如今也算是突骑营中的老人。在他面前,李毅、姜岭都是小辈。

  鸡鸣声起,天色渐亮。

  约摸卯时末,赵知弘身着铠甲, 见姜照音在塌上睡得格外香甜,“罢了, 且先睡着吧。”

  众人知晓,赵知弘来到, 就意味地狱式训练即将开始。人们常说突骑营十万大军,因战时损耗,实则只有八、九万, 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昭国精兵良将。

  赵知弘巡察各处,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训练。

  周通看见赵知弘,兴奋不已道,“镇军大将军,您可算来漳州了,我真是对您朝思夜想,总算把您盼来了。”

  对于周通而言,赵知弘不是昭国亲王,而是突骑营的灵魂——正二品镇军大将军。

  赵知弘见周通身边的姜岭,问道,“昨夜帐中失火一事,你可查了?”

  “昨晚,我与周将军探查后,尚无任何头绪。”

  赵知弘却笑道,“罢了,既然如此,现在开始练兵。”

  周通得令,正准备离开,只听赵知弘叫住他。

  “周通,本将见营中训练有所松弛,你可甘心受罚?”

  周通顿有愠色,“大将军,这是常态,算不得松弛。只不过,将军更为严厉些。”

  “十圈,只多不少,本将不会告知他人,你全当增强体魄。”

  “末将得令。”

  军令如山,饶是周通以为军中纪律并无松懈。但如今镇军大将军既然这么说,军令如山,他只需服从则可。

  围绕中圈营帐是规矩,周通十圈跑下来,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周通头戴佛头青,身着锁子甲,十圈下来,汗水早已浸透衣衫。他一边擦汗、一边对姜岭念叨,“也不知大将军今日怎么了?兴许是心情不佳。谁人练兵能比得过咱们大将军?望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那陈国的李明梧将军能抗衡一二。”

  姜岭憋出笑意,“周将军啊,我想……昨日你说的话,王爷许是听见了。”

  周通惊道,“我一天说那么多话,我怎么记得住?”

  姜岭看似轻描淡写,极目远眺,“昨日你的越安王主帐前说的话语,你可还记得?”

  “老子一天记那么多琐事做甚?”周通有些不耐烦,忙问道,“究竟是何话?姜公子直接说就是,不必转弯抹角。”

  “好白菜和猪的事儿。”

  周通面露讶色,仍是不解。

  “我昨日问周将军对令妹婚事的态度,是因为我当时有所困惑。”

  “你妹妹是?”

  “她以后会嫁给越安王。”

  周通顿时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按照我昨日言语,你家妹子是棵好白菜,大将军是那头……”

  还未说完,周通不敢再说话,眼中满是慌乱,悔不当初、连忙拍打自己的头,“我若是知晓这层关系,我断不会如此说话!大将军是我心中的英豪,我怎会骂他?哎呀!糟了。”

  “大将军略施小惩,也是应该的。”周通急得直跺脚,“十圈,那都是算少的。我怎能这么说镇军大将军?真是该死!”

  姜岭未加多言,只宽慰道,“可怜越安王还听到了,但索性越安王宽宏大量,应没事的。”

  周通急得团团转,“我得上山一趟。”

  “上山作甚?”

  周通答道,“找根荆条,负荆请罪去!”

  **

  忙碌一整天后,赵知弘于亥时进入主帐,却见姜照音仍紧闭双眼,仿佛还在沉睡。

  “这都睡一整天了。”

  赵知弘心中略有惊异,却也没多想,先是在桌前小啜了几口清茶润喉,而后才走到姜照音床前。

  姜照音静静躺在床榻上,莹白的双颊氤氲成绯红色,唇不点而朱,但这面色……怎么还是略显苍白?

  莫不是生病了?

  赵知弘蹲在床榻前,轻轻触摸姜照音的手臂,“你如何了?怎地还在塌上?”

  姜照音感受外界的力气,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虚弱,“我可能是太累了,再让我躺会儿。”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虽说这一路舟车劳顿,但歇息了一整天后,她也应该无事。为何,如今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好?

  柔顺黑发散在塌上,青丝如瀑,有几丝垂落在地面上。

  赵知弘将垂落在地面的头发撩起,看见,她额前的些许碎发拂在脸上。

  她应该是不舒服的,否则她的脸色不会如此苍白。

  “要不?多喝点热水?”

  “要不?我把大夫找来,给你看看。”

  “要不?……”

  赵知弘一连说了许多,但姜照音此时只觉得聒噪,脑袋晕沉、毫无一点力气、周身酸痛无比。

  姜照音见赵知弘仍在询问,不得已打断道,“不用了,王爷让我休息休息,也就没事了。”

  姜照音的身子较热,下意识一脚将被子踢开,这时才感觉凉快一些。

  而在这一瞬间,赵知弘看到床被上的斑斑血迹,不觉神思恍惚,声音略有颤抖道,“你……你的被子?”

  姜照音撑起身子,只随便一瞥,就看到床上的惨状。姜照音急忙弹起,又立马将被子铺在床上。

  姜照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过现在赵知弘已然看到,这已成事实。

  姜照音绞起衣袖一角,声音极为细微,犹如蚊虫。姜照音垂下脑袋,丝毫不敢对上赵知弘的目光,“那个……王爷,就在刚才,主帐里闯入一个刺客,我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最后我受伤了。你……你……你相信吗?”

第45章 负责 断不会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赵知弘薄唇轻抿、面色冷凝, 反问道,“你觉得本王会相信吗?本王又不傻。”

  姜照音今年十四岁,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但不料不偏不倚是今日。第一次来, 正好在漳州,在赵知弘面前, 真是尴尬之极。

  “你且先休息吧, 本王给你倒些热水。”

  “王爷,有红糖吗?”

  赵知弘问,“调甜味的?”

  姜照音点头,又说道,“热的红糖水。”

  赵知弘唇角微沉,宽慰道,“本王命人去准备。

  见赵知弘正要离开主帐,姜照音脸急忙唤住他, “还有……还有月事带, 我没准备。”

  赵知弘脸上略有愠色,似是唇齿相讥,“姜姑娘,本王早说过, 这里没有女子。”

  “王爷,要不你派人找找。虽说营中没有女子, 但漳州有啊,你可以派人搜寻一番。”

  赵知弘垂下眼眸, “你先休息。”

  他本以为让姜照音来漳州,是对她的惩罚。结果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请了位祖宗来。

  赵知弘吩咐一士兵, “准备一些红糖水。”

  红糖水?

  昭国男子大多不喜甜食,更遑论身为镇国大将军的越安王赵知弘。

  赵知弘见士兵愣在原地,呵斥道,“下去准备。”

  一刻钟后,一碗红糖水送入主帐中。

  姜照音因肚子隐隐作痛,欠身而起,慢慢喝下红糖水。

  如今红糖水的事算是办妥,但这月事带……

  “姜姑娘,本王总不能吩咐手下的人,寻找那玩意儿吧?一人知晓,若是以后传将开来……”

  姜照音翕动嘴唇,“王爷若觉得为难,可以自己去找,若是觉得不便,可以蒙面而行。”

  赵知弘在一旁踌躇半晌后,走出主帐。

  这事儿确实不能让旁人知晓。

  赵知弘思忖良久后,踏马驰出突骑营,直奔漳州城中。

  皓月当空,撒下金光粉点,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漫无边际的漆黑中。

  于赵知弘而言,夜行之事常有,但现在的心境确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姜照音喝下一碗红糖水后,总算好受一些。她猛然想起刚才自己与赵知弘的对话,不由得心中一颤。

  她能确信的是,她会在赵知弘心中留下极深的阴影。

  半个时辰后,赵知弘风尘仆仆闯入主帐,将黑纸包裹放在姜照音的床边。

  姜照音急忙打开,他竟然真的带来了。

  “多谢王爷,王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赵知弘面色冷峻,眼神涣散,“既然无以为报,那便先欠着。”

  “王爷此行,可是受阻了?”

  岂止是受阻?

  赵知弘幽幽切齿道,“本王身穿黑衣,戴面罩,被人骂了六次“变态”,两次“无耻”。”

  姜照音忍俊不禁,只好咬唇,控制自己的笑意,“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事儿确实尴尬了些。王爷的大恩,我唯有日后奉还了。”

  见赵知弘漠然不语,姜照音又问道,“王爷为何如此帮我?”

  为什么要帮她?

  在他的世界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间大多数人如同蚍蜉一般存活,他们的生死、喜怒哀乐,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可如今……

  “我对你有教养之责,再说,等本王百年之后,还等你为本王养老送终。”

  姜照音一怔,忽然觉得莫名心酸:赵知弘一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他的身体注定他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嗣。在他心中,他渴望天伦之乐,渴望儿女绕膝。但一切一切,都在他战前坠马的一瞬间,化作虚妄。

  赵知弘虽然贵为亲王,手握突骑营数万大军,但他却有终生难以治愈的伤痛。当时,他强求她同去恭王婚宴,希望她将他的隐疾公之于众,该是何等绝望啊。此种消息,本是皇族绝密,却被宁贵妃说出,紧接着传于市井。这对他而言,定致命打击。

  赵知弘走后,姜照音鼻头一酸,看床前的月事带,连忙换好塌上的被褥。

  **

  远方天际外似乎有一道混浊不清的苍白光带,那便是极北的天河。

  冬日夜晚的朔风毫无忌惮地狂肆着,卷出了阵阵尖锐哨声。两道高墙外是长长的河提,那条幽冥的长川水流湍急、轰鸣作响。

  “快跑!”

  姜照音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景象,是凉州,昭国北部。

  赵知弘躺在地上,轻声问,“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凉州。”

  赵知弘起身,笔直如松地立于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下,天穹笼罩着一片阴森诡异。

  他的神色越发幽深,似不可一窥的深潭,寒意浸肤。

  思索半晌后,他转身道,“睡吧。”

  “王……王爷,这几天,也亏得您不与我计较。不过王爷请放心,再过一两日,我便全好了,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睡吧。”

  ……

  清晨的日光射入帐子,姜照音睁开双眼,正准备起身,却见赵知弘正睡在自己身边。

  “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惊得赵知弘连忙坐起,捂住姜照音的嘴。

  “王爷,你为何在这儿?”姜照音凝神屏息道。

  “是啊,本王为何在这儿?许是本王在迷糊之间……”

  赵知弘见姜照音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宽慰道,“大不了,本王对你负责就是,何必如此慌张?”

  姜照音立即摆首,“可别!”

  “那姜姑娘就对本王负责,如何?”

  姜照音赧然,双睫微微一低,垂目道,“此事,万不可伸张。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不需王爷对我负责,自然也不会……对王爷你负责。”

  “姜姑娘倒是看重名声。”

  “王爷,您也应该爱惜自己的羽毛。此前,江之配告知我,你想让我去恭王婚宴的目的。我与许瑟虽不和睦,但也不愿在众人面前,掀开王爷的伤疤。我不知王爷究竟有何打算,但我不会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一旦此事掀开,王爷恐怕会成为洛城的……笑话。”

  赵知弘双眸犹如夜色般的漆黑,那种冰凉之感,让人不禁敬畏,“笑话?你觉得本王会在意世人的看法?”

  赵知弘确实从来不会在意其他人,受万千追捧时,他安之若素;在声名狼藉时,他处之淡然。

  “让众人知道了,又何妨?本王因攻陈之战落下病根,他们有资格笑话本王吗?”

  姜照音应和一声,而后徐徐起身,随意扎了个头发,身着男装准备走出主帐。

  “姜照音!你的那床被子?”

  姜照音会意,脱口道,“换下的被子,我自然会清洗,不劳殿下费心。”

第46章 厨子 不能再受制于人

  赵知弘快速走出主帐, 着手今日的操练。

  许多士兵身着褐色单衫,在烈日下匍匐前行,挥汗如雨。

  赵知弘正襟危坐在观台上, 虽说在树阴下, 仍是口干舌燥。他紧抿双唇,思索诸多事情。

  姜岭见赵知弘沉思, 只是在一旁静坐。

  一小兵终是忍不住, 大声疾呼道,“大将军,小的实在受不了了,小的不想训练。”

  “若是你能与姜公子打成平手,那本将就免去你的训练。”

  几小兵看见姜岭,身着白色绡衣,眉星剑目,看起来文弱, 貌似文人。

  陛下偶尔会派人前往突骑营, 而那些人实则是陛下派来视察的。这其中有多少人尸位素餐、又有多少人只顾蝇头苟利、蛇鼠两端?

  几小兵一起围攻姜岭,拳指姜岭。姜岭手腕微转,将一个小兵手指弯成直角状,一扭, 那小兵摔倒在地。

  姜岭继而身形陡然一沉,踹向另一个, 飞在半空中。不过两分钟,几小兵都趴倒在地, 过程中毫无招架之力、更别提还手。

  赵知弘朗然一笑,“罢了,你们几个别丢人现眼了。姜公子虽然看着文弱, 武艺却不弱。”

  姜岭回到观台上,继续看士兵操练。

  “适才看姜公子的武艺,让本王不得不想起昔日的凉国公。”

  “我怎可与家父相提并论?家父武艺远胜于我,我的武艺终究不过是学了个皮毛罢了。”

  赵知弘笑道,“姜公子善骑射、好舞剑,堪当将才。”

  旁边的周通实在听不下去二人的相互吹捧,插话道,“姜公子毕竟是凉国公之子,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武艺自然不错。大将军的武艺也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了。”

  “周通,你可知三国吕蒙?”

  周通挠头,“知道啊,怎么了?”

  赵知弘娓娓道,“平日里若是闲来无事,你可以多读几本书。”

  周通连连摆首,“要我看书,倒不如要我的命。”

  此时,一小厮端有几个大食盒,进入观台。

  一共三份餐食,其中赵知弘一份,姜岭一份,周通一份。

  赵知弘打开食盒,只见其中放有生煎翅、洋芋炖肉排、香菇炒菜心,加之一碗绿豆汤。

  赵知弘微勾嘴角,拿起筷子,开始午膳。

  “这是何人做的?”周通兴奋道。

  底下人答道,“今日多了个厨子,饭菜都用银针试过,没有毒。”

  赵知弘知道姜照音清晨走出主帐后,去了伙房,眼前的吃食大抵她亲手做的。

  “大饼泡饭我吃了多少年?如今这个厨子,倒是弄得格外好吃。”周通狼吞虎咽地吃,没过几分钟,就已是杯盘狼藉。

  赵知弘笑道,“两份荤菜,加上素菜菜心,再来一碗绿豆汤。想来这个厨子,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姜岭和声,“色香味俱全,芋头入口即化、肉排嚼劲非常,就连绿豆汤都是清新爽口。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厨子。”

  天气已渐热,地面并不冰冷,反而透出热气,宛若滚滚热浪汹涌澎湃。

  姜照音见赵知弘安睡在床榻,悄然起身,只见赵知弘微阖双眼。姜照音不禁想起之前,赵知弘说梦话的习惯,便试探性问道,“王爷?”

  “叫我做甚?”

  听见赵知弘的声音,姜照音心中一颤,见他安然自若,继续问道,“王爷想怎么处置姜照音?”

  赵知弘沉吟,“生死不由她。”

  “王爷既然允诺放走她,为何如此说?”

  良久,再也没有回答。

  姜照音颤着肩膀,“生死不由我?”她顿时脚底如绵,浑身无力。

  奈何如今,赵知弘同意退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放过她。更何况,昨日他因寻月事带被人六次骂“变态”,两次“无耻”。他是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凡事记得很清楚。

  不能再受制于人了!

  赵知弘有一句话很正确,有实力为何喋喋不休讲道理?她空有唇舌,空有自我坚持,但没有自己的武器。

  她之所以受制于人,不仅是因为赵知弘的地位身份,更因为她自身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骑马都不会。

  对于赵知弘而言,犯他者,千里追诛。

  姜照音清楚地知道,赵知弘不可能放弃报仇。但她不能说出真相,前世恩怨与她无关,她是穿书而来。一旦说出真相,怕是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变强!姜照音的心中第一次出现这种念头。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做好自己,与世无争,便可安然度日。

  前段时间,面对赵知弘时不时的威逼利诱、再三试探,她只是胆怯害怕。面对一个刽子手,一向惜命的她,只好一再退让、忍辱负重。

  既然他要动我,唯有让他有所顾忌。

  次日,姜照音梳了个绢丝小髻,依旧身着男装,一早便去了伙房。

  一去伙房,只见唐阳伫立在门前。

  “小兄弟,你……”

  一说起小兄弟,姜照音就生气。

  这人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虽说她胸部平平,但长相还算清秀,如此阴柔的样貌,唐阳竟没有一丝疑惑。

  “唐兄弟啊,请叫我姜姑娘,可好?”

  唐阳惊奇打量一番,见她没有喉结,抚膝大笑道,“我竟不知姑娘是女儿身,是我眼拙了。”

  姜照音问,“你可有事?”

  “没……没,不……你等我一下。”说完,唐阳跑走,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47章 效忠 你这么……直接?

  姜照音无暇多想唐阳, 如今姜岭已经答应自己教骑马但只会骑马,对于姜照音来说,远远不够。

  要说武艺, 姜照音没有一点武功基础, 加之原主的身躯不是练武的料子;纵使她不眠不休练上好些年,也不敌赵知弘以及他手下的暗卫。

  姜照音明眸忽亮:既然我不能保护自己, 那就让别人保护我。三国刘备武艺不强, 但麾下有关羽张飞赵云之辈,也能在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我纵然不会武艺,但我可以让武艺高超之人效忠于我。唯有拥有自己的实力,才能让赵知弘不敢再轻易动我。

  过安镖局!

  姜照音清楚地记得,当日李毅帮她从王府逃离时,嘱咐她寻找会武功之人保护自己。天下无数镖局,李毅却唯独看中过安镖局。李毅为人可靠忠直,那便去过安镖局, 找高手相助。

  伙房中升起袅袅炊烟, 饭食的香味漂浮在半空中。

  姜照音做好午食,便急匆匆寻姜岭,准备学习骑马。

  她远远看见姜岭与赵知弘坐于观台之上,只好上前。

  “你是何人?”

  在距离观台二十米外的地方, 有士兵拦住她。

  “我前来找姜公子,请你行个方便。”

  怎料那士兵却答道, “没有王爷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你若寻姜公子, 也要等午食后,他出观台之后。”

  早知突骑营军法森严,她也不好冒失行事。但她心中急切, 全身上下血液似在翻涌,心潮澎湃。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唐阳忽然走到姜照音身边,“你怎生到这里来了?”

  姜照音还未说话,便被唐阳拉去一边。

  “姜姑娘,你我都是凉州人,你想回家吗?回到故乡?”

  姜照音一愣,“那是我儿时的故乡,自然想回去看看。只是,凉州现如今,已经被羯族占领。”

  只见唐阳一脸严肃道,“如今回不去,却不代表以后回不去。我家里只有一块苞米地,自知配不上你。但我想,以后我一定努力赚钱。等我娶你的那天……”

  “唐兄弟,你竟这么……直接?”

  “那是!我们凉州儿女一向豪放!日后等朝廷凉州光复,我想带你去见我爹娘。虽然我才知道你是女子,也才认识你,但我相信,你是位好姑娘。我爹娘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你爹娘如果在凉州附近,那我们正好一起回凉州……”

  姜照音怔怔地看着唐阳,“那个,唐兄弟啊,我爹娘如今在洛城。”

  唐阳瞠目问道,“洛城?昭国皇城?凉州距洛城万里迢迢,你爹娘怎会在洛城?”

  “我爹是凉国公,六年前举家迁入洛城。”

  凉国公?姜寅?

  六年前,凉国公姜寅带领凉州人奋勇抗敌,本有望打败羯族,军中却出了奸细,导致最终计划被羯族事先得知,凉州军几近覆没。若不是越安王赵知弘赶来,凉州将尸横遍野,损失会更惨重。

  唐阳立即下跪道,“竟然是小姐!我年幼时,曾得见小姐一面。那时的小姐天真烂漫,你当时坐于华车内,那是在下见过最美好的画面。”

  “唐阳,你为何进入突骑营?”

  “当年越安王营救凉州,我的家人才得以保全。等王爷回朝时,我便趁乱混入其中,才知当日救凉州之人是越安王殿下,意欲进入突骑营。半月后,我被人发现,我将事情原由说出,得以留下。”

  世人皆以为,当日救凉州之人是当今太子赵知钧,先皇后嫡长子。看来,六年前,顺德帝偏心得厉害。

  明明是赵知弘的功劳,却大肆封赏太子。就连贵重如凉国公也以为是太子帅军,知道内情之人都三缄其口。

  自从赵知弘坠马后,顺德帝逐渐对赵知弘改观,对他的提防之心渐弱。赵知弘坠马,一举两得。

  当时的赵知弘不甘心为副将,直接坠马逃避战事,此为一得。坠马受伤,身患隐疾,让顺德帝以为赵知弘只是个臣子,并非王储人选,对他放松警惕,此为二得。

  姜照音望着坐在观台上的赵知弘,深思开始恍惚起来。

  “小姐,你是我们凉州的小姐!”

  只见唐阳泫然欲泪,双目通红,直接跪下道,“如今,朝廷迟迟不收复凉州,又不再启用凉国公。小姐,唐阳愿为小姐马首是瞻。”

  “为何?”

  “小姐!唐阳害怕,陛下没有收复凉州的心思。再过十几年,昭国将忘记凉州这片土地,视凉州为异国,视凉州人为外族人。而凉州人也会忘记,他们与中原一脉相承,唐阳不愿同室操戈。如今,我得见小姐,就像看到万里之外的故土一般亲切。”

  姜照音知晓,顺德帝这一生中没有打算收复凉州,凉州沙尘满天、有的地方寸草不生,地方百姓根本交不上赋税。

  凉州怎么比得上南方土地富庶,那沃土千里,对于一个愿望开疆拓土的君王来说,实在太过诱惑。顺德帝在心中已经摈弃凉州,凉州求援一周后,他才派赵知弘率几千人支援。

  凉州,在顺德帝眼中,没有一丝利益可言。

  姜照音仍宽慰道,“唐阳,我相信,你终有一日可以回到故土。至于效忠我的事儿,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小姐!”

  “你应知我不是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你效忠我以后,不会一帆风顺,甚至可能偶遇危机。”

  只见唐阳抱拳坚定道,“我唐阳一条命,如今便交给小姐。”

  “唐阳,我交代你一些事情……”

  姜照音低声吩咐几句后,才道一声,“罢了,午时已过,我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开。

  姜岭走出观台,看见姜照音眼角带红,忙问道,“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替你报仇。”

  “谁能欺负我?”姜照音垂下眼帘,隐藏自己眼中的情绪,“今日我做的午食可好吃?”

  “竟是你做的?我家妹子做的饭食自然好吃。”

  姜照音欣然道,“哥,你教我骑马吧。”

  姜岭正要回答,却见赵知弘走上前来,灿然一笑道,“你哥的骑术不如本王。”

第48章 拼搏 你何必如此急于求成?

  “王爷的骑术自然很好。”姜照音先附和一句, 而后又转向姜岭,“哥,我们走吧。”

  姜岭便带姜照音去练马场, 赵知弘随去。

  姜岭将姜照音放在马背上, 姜照音因独自一人骑马,心中很是恐慌。

  “哥, 你在后面一定要跟上, 万一我摔下来……”

  “放心吧,哥牵着马绳,你只要牢牢抓住马,就断不会摔在地上,你不要害怕。”

  姜照音双眼空濛,说不怕是假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能行吗?”

  只听赵知弘答道,“本王都相信你,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你身为姜家儿女, 竟然会如此怯懦?”

  “是啊,妹妹,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不能胆怯,亦不能退缩。

  “驾!”

  “驾!”

  这马开始向前奔驰而去。

  姜照音回头一望, 见姜岭在马后拉着缰绳奔跑,便安下心来。

  “妹妹, 你放心,哥哥在后面护着你。这马匹向来温顺, 不会有事。”

  姜照音觉得自己在马上摇晃得厉害,她猛然想起这一路上与赵知弘同行,她感受赵知弘驭马的力度、方向, 靠那种熟悉的感觉,她逐渐控制住马。

  过几分钟后,姜照音觉得得心应手,已经找到驾马的正确感觉。虽说马匹的速度不快,但她第一次驾马就如此稳,已是难得。

  在马场转完一圈后,姜照音准备下马,只见姜岭两手空空。

  “哥,你抓着的绳子呢?”

  “哥哥早已经放手了,妹妹,这是你第一次驾马,已经做的很好了。”姜岭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姜照音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你妹妹我,天资聪慧,自然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姜照音瞥见赵知弘,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敛眉道,“王爷。”

  “此马温顺,想来与你投缘,本王便赠与你了。”

  姜照音见这马通体雪白,煞是好看,头细颈高、神采俊逸,便兴奋道,“王爷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但是,你如此骑马的速度实在太慢。”

  姜岭道,“我家妹子第一次骑马,如今已是不错了。日后定能熟能生巧,等练上些许时日,便能正常驾马。”

  还要等上些许时日?

  可姜照音一刻也等不了,她迫切地想要改变现在的劣势,她想逃离,逃离漳州,逃离赵知弘。若是骑马速度太慢,会是一个致命的弊端。

  “王爷所言甚是,如今我刚学会骑马,应该趁热打铁,赶上普通的起码速度。”

  说罢,姜照音继续踏马前行。

  她挥舞马鞭,纵马驰骋。这一次,姜照音的骑马速度比第一次快不少。

  仍是不够!她想象自己身后有赵知弘的追兵,情况危机,于是猛然再次加速。

  赵知弘看见姜照音拼命驾马,眉头微皱,“令妹是否过于心急?如此拔苗助长不见得是好事。”

  姜岭见姜照音的身体摇晃得厉害,不免万分担忧,“这丫头,是疯了吗?她身后又没有饿狼,至于如此拼命吗?”

  话音刚落,只见姜照音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这马,身体摇摇欲坠,她死死拽住缰绳,努力不让自己跌落。

  然而,这匹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姜照音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看起来岌岌可危。

  此时,赵知弘腾空飞起,霎那间,一手将姜照音拥入怀中,一手紧勒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马匹。

  惊魂甫定,马匹已经被控制住,赵知弘带姜照音跳下地面。

  姜照音轻晃脑袋,觉得地面高低起伏,眼前的赵知弘出现两三个重影。

  赵知弘见姜照音神色游离,便问道,“你如今还晕马吗?”

  “方才自己驾马时,我不会晕。只不过刚才,我控制不住那马,现在头有些发晕,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本王刚才只是随口一说,你第一次骑马,速度定不会太快。你何必如此急于求成?本王看你也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今日为何如此?”

  姜照音不语,见姜岭走来,便说道,“哥,先扶我去休息一会儿。”

  “妹妹,今日不是哥哥说你,至于吗?哥哥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姜照音急忙打断姜岭,“哥!你可别训责我了,方才王爷已训斥过我,可别再说我。我就是头脑一时发晕,想看看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姜照音神色黯然道,“从小我就生活在阿爹、阿娘和哥哥你的保护之下,昔日我刺绣受伤,阿爹便不让我再学刺绣。爹娘又因害怕我受伤,也不让我学习骑马。”

  “我不知道,如果我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姜照音转向姜岭道,“哥!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潜能很大,如果没有把自己逼上绝路,他永远不知道,他能干出多大的功绩。”

  姜岭动容,他知道姜照音此番言语是对他说的,咋舌道,“姜家有女如此,我身为姜家儿郎,亦当奋不顾身。”

  纵使姜岭现在不名一文,但姜照音知道,顺德帝日后会重用他,将他视为利剑。这把剑如果注定出世,倒不如让姜府变成手握利剑之人,让姜岭早日成就自己,成就姜家,而非宣德帝手中的利刃。

  “一切都是为了姜家。”姜岭低声呢喃道,姜岭知晓,自己身为姜家长子,身上承担一个家族兴衰的使命。

  对现实妥协是最无奈的选择,而姜照音不愿,纵然有一丝希望,她都想奋力一试。

  入夜,姜照音回到主帐,因右手勒紧缰绳时太过用力,右手被磨破皮,还有一丝细微的口子。微微一弯曲手指,右手就随之席来一阵疼痛。

  正当姜照音想找擦伤药时,只见得赵知弘大步流星走来,将一小瓶白玉膏药放在她身边,“这么大人了,也不知好生照顾自己。”

  “你怎生知道?”

  赵知弘淡然道,“我抱你下马,缘何不知道?以后行事,万不可如此莽撞。”

  姜照音擦完药后,正要将药瓶还给赵知弘,却不想赵知弘直接转身、仰躺在地上,“你自个儿留着,时辰不早了,睡吧。”

第49章 绿豆 凡事都要计较得失

  入夜, 江之配连夜赶到漳州,神色匆匆闯入突骑营。

  面对赵知弘,江之配脸色凝重道, “一日在大街上, 谢晚吟叔公看见她,将其囚禁。此事, 我们是否直接动武?”

  “不用。”

  “那是否要告知姜姑娘?”

  赵知弘摆首, “不必”。

  谢晚吟的叔公谢城在洛城中做瓷器生意,虽说名望远不及太傅之子杜千迫。但杜千迫以后势必为谢晚吟,与谢城为敌。

  如今太子独大,恭王存有夺嫡之心,二者势力此消彼长。而杜家拥护太子,赵知弘虽不与杜家正面为敌,但决心瓦解杜家。

  前世,有人说, 赵知弘为谢晚吟而与杜千迫为敌。实则不然, 他早就对杜千迫深恶痛绝。他与谢晚吟之间虽有患难之情,但更多是出于对杜千迫的挑衅。

  赵知弘负手站立于寒风中,喃喃道,“或许, 这人世间中的每个人,都有隐藏在心中的勇气、懦弱、欲念。本王一向以为姜照音贪生怕死, 却不曾想过她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王爷!世间人生来贪生怕死,这无可指摘。那些舍生忘死之辈, 无非是生命与其他物件不可兼得时,已经做出选择罢了。”江之配黯然道,“姜姑娘与谢姑娘情同姐妹, 王爷既然对姜姑娘有意,为何不帮助谢姑娘摆脱困境?”

  江之配见赵知弘正想反驳,忙说道,“知弘你不必反驳,你且听我说完。你一向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你早已向姜府下聘,但你却突然允诺退婚。为何?娶一个姑娘,对你来说,若是喜欢,便留着。若是不喜,直接关入偏院、老死不相往来。你即使不喜欢她,也算是在意她。因为在意她,所以,当听到她不愿陪你共度余生时,你放手了。”

  赵知弘哂笑,“此言差矣,若是本王爱她,又怎会放手?”

  “王爷,虽然此刻你不深爱姜姑娘,但不可置否的是,你在意她。你在意的人不算多,如今她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你为何不愿因为她,搭救谢姑娘?”

  赵知弘嘴唇微沉一下,“纵使本王深爱她,也不会因她改变本王的决定。况且,姜照音在本王眼中,犹如路人。”

  江之配心知赵知弘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准则、主张。赵知弘下棋亦是如此,观十步走一步。如今不救助谢晚吟,定有他的考量。

  “之配,本王不如你活得通透爽朗,本王身在皇室,凡事都要计较得失,不做亏本的买卖。”

  眺望远方,只见黑压压的营帐,往来似星点的巡逻之人,时不时发出陌刀相撞之声,漂浮在漆黑的夜空之下。

  江之配无可奈何,又言明,“告诉你个好消息,通过姜姑娘给我的毒药,我已经研制好解药。如今,廖氏已经全然恢复。”

  赵知弘眸中的一丝喜悦之情顿时消弭于无形、幽幽道,“本王的这个二皇兄,倒是屡次三番,想致本王于死地。此番本王与姜照音同来漳州,他又派人拦截。”

  江之配忙问,“有无大碍?”

  赵知弘摇头,问道,“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之佩兄答疑解惑。”

  “但说无妨。”

  “本王营中有一叛将,临阵逃脱。数月后,本王与之相处后,觉其和善刚正。试问江兄,本王如何待之?”

  江之配朗声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别提数月。既然你认为此人良善,那他便是良将,我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既然是改过向善之人,你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何必老是揪着陈年往事不放?坏人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为何却不能给他人一个机会?”

  其实隔了不只是数月,而是一个人的一生。从前世姜照音自刎到如今。赵知弘不得不承认,他曾无数次威逼警告,曾无数次略施小计、考验姜照音。

  “江兄,对于有些事情,本王已经完全放下。”

  江之配不知晋王此话何意,以为他依旧说的是叛将,“王爷宽心就好。”

  赵知弘将江之配安置后,轻声进入主帐。

  见姜照音侧身而睡,将被子全部踢开,赵知弘轻轻将被子一角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她正一动不动在地面上安睡,想来,她应该睡得很香甜。

  赵知弘见桌上有一碗绿豆汤,触碰时发觉好像有一张字条。

  他掌灯细看,却见上面写道——夏日炎热,此乃我一番心意,见王爷迟迟未归,困倦不堪,故而先睡。

  赵知弘嘴角一勾,姜照音的毛笔字还是不堪入目、犹如爬虫。这汤早已凉了,他端起绿豆汤小抿一口,继而放下安睡。

  一个时辰后,姜照音缓缓睁开眼睛,见赵知弘沉睡。

  姜照音实则彻夜未眠,直到赵知弘喝下那碗绿豆汤后,她才安心。她事先早已在汤中混入迷药,迷药不似毒药、没有毒性,只是让人昏睡。

  姜照音很顺利地拿到赵知弘佩戴的玉佩,有了这玉佩,天涯海角,畅通无阻。

  “我今日骑马之无畏,全因我摒弃心中的怯懦。”姜照音回望了一眼赵知弘,只见他安静地躺在地上,不曾有丝毫动静。

  世人虽说斩草除根,如若要完全根除赵知弘的逼迫,唯有使之消失。但姜照音几近从未想过这种念头,与之近身接触数日,若说真想取赵知弘的性命,自然有大把机会。

  当姜照音穿书后,拿到原主的剧本时,她并不害怕。但当她知道原主背弃之人、诬陷之人,如今的赵知弘重生后,她心中的防线却一时间溃不成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姜照音对此话感触颇深。饶是赵知弘如何伪装,都无法掩饰他那颗令人可怖的内心。

  “天高水长,惟愿此生不复相见。”

  姜照音骑白马一路奔出突骑营,奔出漳州。

  想来,这白马是赵知弘所赠。但他应永远料想不到,一个才学会骑马的人,直接逃出突骑营,逃出他的报复。

  冰冷的夜风席卷而来,吹在耳畔呼啸作响。

  等姜照音出漳州地界时,天已放晴。

第50章 喝醉 被他们追上了,恐怕甩都甩不掉……

  姜照音不禁长舒一口气, 很久没有来如此幽静的环境之中,真是久在樊笼里,复返得自然。

  因为刚下过一场雨, 溪水渐涨, 不疾不徐地流淌。沿途的一条溪水清澈见底,可以卵石和簇簇水草。

  两岸茉莉开得正盛, 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面庞, 花瓣随微风落下,融入流淌的溪流之中,随溪水驶向远方。

  姜照音只觉身心舒畅,忽感肚子空空如也,只见前方有一间茅草篷,写着大大的“酒”字。

  原来有一家酒肆啊。

  姜照音来了兴致,直接踏入酒肆,大声问道, “店家, 都有些什么酒啊?”

  “米酒和黄酒,客官想喝哪种?”

  姜照音看见酒坛里的酒,俯身一闻,自言自语道, “度数挺低的,喝了应该没事。”她一向对自己的酒量没有信心, 但米酒度数极低,应无大碍。

  姜照音翘着二郎腿, 点了一坛酒。她见酒肆之中几乎坐满客人,于是坐在酒肆的角落。姜照音看向窗外,不禁啧啧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

  小二端上米酒,姜照音闻了闻,兴奋地仔细品里尝一番,“果真是清列甘甜,我喜欢。”

  姜照音端起酒碗,连喝四碗,眼睛慢慢地开始蒙上一层薄雾,脑子里一片糊涂。才喝了四碗米酒,姜照音就已经喝趴下了,小脸儿涨得通红。

  姜照音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不胜酒力,之前高估自己了,如今只想趴在酒桌上休息。

  她趴在酒桌上,丝丝凉风穿过姜照音单薄的衣衫。她突然发现,春风吹在脸上真是舒服,尤其在自己喝醉的时候。

  无忧无虑、可以将一切烦心事抛之脑后,不用想怎么逃脱赵知弘的魔爪,不用想怎么说服谢晚吟与杜千迫在一起,不用想吉凶未卜的前路。

  小二见姜照音趴在酒桌上,便在她身旁问一句,“姑娘,你还好吗?”

  姜照音挥了挥手,“不用,我自个儿呆着就行,你且忙吧。”

  小二听后转身离开。

  姜照音正享受春风惬意,此时,一男子来到酒肆,见酒肆里满满是人,见姜照音对面没人,便提着剑坐在姜照音的对面。

  姜照音见自己对面来了个公子,朦胧中依稀地看见公子俊朗的面庞,但她却看不清那公子的五官。

  姜照音问,“公子是哪里人呀?”

  只听得杜千迫说道,“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姜照音呆呆地笑起来,顿时觉得可笑:这句话可是搭讪名句,被人用烂了,眼前的这个公子,竟然依旧用这句。

  杜千迫瞬间想起来,眼前的女子就是藏在谢晚吟衣橱里的女子。“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相见?这还真是缘分。”

  杜千迫点了碗黄酒,对姜照音问道,“你这个女子倒是奇特。别家女子怎会独身一人醉倒?你这般……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我没醉!我这样怎么啦?”姜照音不悦,将手中酒碗重重放在桌面上。

  杜千迫冷笑一声,感慨道,“每一个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姜照音摆首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傲气说道,“你们只是一本书里面的人物,而我,却是活生生存在于现代社会的人。我们从来不同。”

  “现代社会?巧了,我也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人。”

  姜照音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你就使劲吹吧。”

  杜千迫瞬间眼角泛红、目眦欲裂,“你刚才……说你是现代人?”

  姜照音点头,通红的脸庞像熟透的柿子一般,“我真心觉得,做人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犯事。我现在好想回去,真的很想念在现代的生活。”

  “你之前读的是小说?什么小说?”

  姜照音的小脸儿通红,又猛然痛饮一碗酒,“是啊,你们这些人都是小说里的人,我只不过是个看客罢了。哪想到,我突然就穿书了,还是一个炮灰女配,注意结局悲惨。我真是倒霉,早知道……”

  杜千迫陷入沉思:穿书?我难道不是从现代胎穿而来的?当时,我在森林中探险,走到无人之境,突然眼前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一睁眼后,我就躺在太傅府的床上,成了太傅府襁褓中的婴儿。

  杜七爷茫然之极:这样听起来,怎么又来一个穿书者?

  姜照音起身,踉跄走到杜千迫面前,重拍杜千迫的肩膀,“我告诉你,遇见自己喜欢的,直接表明心意,快点确立关系,就像谢晚吟。”

  杜七爷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晚吟怎么了?你说说,她到底怎么了?”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晚吟是我朋友,她也是你未来的夫人。只不过……”还未说完,姜照音头脑昏沉,然后就直接晕倒在酒桌上。

  杜千迫轻唤了一声姜照音,只见她睡得正沉、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杜千迫正思索谢晚吟之事,他身边的小厮喊道,“公子,我们真不去恭王喜宴吗?这事儿可是洛城中的大事儿,您若是走了,小的怎么回去交代?”

  杜千迫不耐烦道,“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去!那样的场合,本公子本来就不热衷。况且,本公子跟恭王关系又不好,何必凑那个热闹?”

  小厮急忙说道,“长公主派人来寻公子你,若是被他们追上了,恐怕甩都甩不掉。”

  杜千迫出洛城本就是为躲避恭王喜宴,如今听闻自家娘亲派人追寻,便准备即刻动身逃离、远离洛城。

  长公主生性泼辣,为人爽快,与太傅生两子,一个痴傻的小胖墩儿杜休之,另一个就是杜千迫。长公主家法甚严,太傅不敢有异腹之子,故而整个太傅府只有两位公子。

  但杜千迫生性倔强,不想踏入仕途,就热衷经商挣钱。杜千迫作为一个男频男主,酒楼饭馆不计其数,名下房产地契更是浩如星辰;走上人生巅峰,红颜知己无数,身走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杜千迫看一眼沉睡的姜照音,抛银子给店家,吩咐道,“这姑娘是本公子好友,这酒钱,我替这位姑娘付了。还有,若是这位姑娘没醒,你们便好生招待。若有什么闪失,本公子唯你们是问。”

  店家乐呵呵地笑道,“那是自然,公子还不放心我们店吗?”

  杜千迫点头,随着领着几个小厮策马疾驰,逃离长公主的追踪。

  次日,姜照音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大跳,“这是哪里?”

  姜照音腾地一声起身,发现自己在这家酒肆过夜。她随便地梳了个头,匆忙地下楼。看到店家,问道,“那个,昨夜,我喝多了。”

  店家见姜照音正准备掏钱,笑道,“姑娘不必付钱,你的钱昨日杜公子给了。”

  杜公子?哪个杜公子?

  店家见姜照音一脸疑惑,便解释 道,“就是昨日和你在一个桌上喝酒的人。”

  姜照音隐约地记得昨日——好像有人说他也是个现代人?

  而店家说他是杜公子。

  莫非昨日同她喝酒的人就是杜七爷杜千迫?

  姜照音连忙问道,“那杜公子去哪儿了?”

  店家摇头,“我可不知道,杜公子的行踪变幻莫测,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够打探的?昨日,听杜公子说,姑娘是杜公子之友,您都不知道,何况我们呢?”

  姜照音昨日喝得太多,神志不清,但她依稀有印象,她暴露了现代人的身份。

  在这个偌大的古代,突然遇到一个现代人,不应该同病相怜吗?不应该抱头痛哭吗?不应该将对方视为知己吗?

  姜照音心想:定是我昨日的醉态吓到杜千迫了。

  在云锦阁时,谢晚吟从二楼高台上跌足坠落,她抢了杜七爷英雄救美的机会,而后,她又破坏了杜七爷与谢晚吟的春宵。最后,她还把杜千迫给迷晕了。

  杜千迫没有带她走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些原因……

  姜照音不愿再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如今已经错失辩解的良机,还能怎样?

  “店家,我想问一下,我想寻个有拳脚功夫的丫头。这附近有什么镖局?”

  店家答道,“倒是有几个,但风评最好的还是过安镖局,离这里约摸有一天的路程。”

  依旧是李毅推荐的过安镖局,看来,她与过安镖局的缘分不浅。

  过安镖局是漳州周围有名的镖局,镖局当家的是镖师陆远春,手下能人高手不计其数。

  过安镖局有规矩,绝不接皇亲国戚的单子。虽然价格贵了些,但生意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因此,在昭国广受好评。

  “就过安镖局吧,能麻烦你画个过安镖局的地图吗?”

  “得勒。”店家倒是个热心肠的人,虽说所画地图不甚明了,但姜照音几乎也能看懂。

  姜照音谢过店家后,即刻启程前往过安镖局。

  这一路上,找个高手保护,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如今,此番偶遇杜千迫,可见杜千迫还是对女主谢晚吟情难自己。如今,已过去半月,不知洛城中情况如何?

第51章 辩驳 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 春风骀荡,碧空如洗,不禁令人身心愉悦。

  远处的山峰巍峨雄壮, 峰峦如聚, 山顶树影婆娑斑驳、历历可见,如同画笔仔细勾勒一般。

  姜照音进入一片山林之中, 山林中全是灌木、低矮的树木。听店家说最近不大太平, 姜照音倒是没觉得,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偶然来往的人都是挑菜的、拿众多包袱的匆匆过客。

  江面上便金子一般滚动,岸边石头也如热铁般红起来。

  有飞鸟在水面上掠来掠去,叫声传得很远。对岸有人在拖长声音吼山歌,却不见影子,只觉得声音慢慢小了。

  “小姑娘,你要往何处去啊?”这声音满是轻浮,分明充满挑逗。

  姜照音回头, 只见那男子约有四十岁, 裹一顶油腻的头巾,穿一领邋遢葛布衫,小眼黄肤、双颊通红。

  姜照音没有回答,瞬间警惕起来, 继续驾马。

  只见那人骑马紧跟,姜照音持续加快速度, 飞快地朝前赶路,

  那人竟然也和姜照音一样, 拼了命地向前骑马驰行。

  一柱香后,姜照音以为已经甩掉他。

  不料,姜照音转头一看, 那人还跟在后面,眼看那人快要追上她。

  她实在忍无可忍,怒道,“你如果再跟着我,我便喊人了。”

  那人一愣,继而放声大笑道,“你倒是叫啊。”

  “救命!”

  周围来往几个行人,置若罔闻。

  “这位大哥,我后面有人想杀我!救命啊!”

  只见那个挑扁担的小伙,系着头巾,无奈道,“你!好自珍重。”

  姜照音见周围几人完全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心急万分。

  身后的那人赶上姜照音,一把将她掳去,放声道,“看到了吗?在崇州显武山,有谁敢救你?”

  什么?

  崇州显武山?那可是山匪聚集之地,一年前,朝廷曾崇州官兵围剿,未果,如今山匪气焰更胜。

  崇州与漳州相隔两州,约摸四日路程。

  常人一般绕道显武山,或者小心前行、低眉顺眼,绝不会多事。

  那人控制住姜照音,“今日,你落到老爷我手里,也算你倒霉,谁让你长这么漂亮?”

  一股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姜照音胃弱,顿时将昨日酒水吐出来。

  姜照音眼神发狠,咬牙道,“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动我!你若敢伤我半根汗毛,你这辈子……就完了。”

  “怎么了?小美人?我们去显武山玩乐玩乐。”

  姜照音反抗无果,一刻钟后,她便被带到显武山。

  显武山果真同书上说的巍峨,易守难攻,崇州派五百官兵都没有围剿成功。山中皆是劫匪,总共一百多人,都有武艺,其中大当家王安,二当家袁荣。

  劫匪山寨在显武山山腰上,里面建着大小不一的茅屋。那人走到一间茅屋前,正想拽姜照音进去。

  姜照音的瞳孔似被火烧得通红,她双目赤红,计上心头,而后大声怒骂道,“袁荣小儿何在?老娘今天要掀了他的头盖骨,挖了他祖坟……”

  周围有一个劫匪直接踹向姜照音,姜照音擦拭嘴角的鲜血,继续骂道,“腌臜东西,龌龊不堪……”

  对于姜照音而言,折辱而死不如被打致死。如今这情形,她唯有背水一战。

  紧接着来了许多劫匪,那人见大伙恨不得群起而攻之,便松开手、让其自生自灭。

  袁荣是显武山的二当家,最得人心,姜照音痛骂袁荣,自然让众人愤恨。山中只有一百人,她这么大动静,山寨中每个人都应知晓才是。

  众人拳脚并用,姜照音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她实在承受不住,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瞬间瘫倒在地。

  姜照音猛然倒下,一滩鲜血渲染在地面上,像是开出一朵殷红的花、夺目灿烂。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如此冒失、悄无声息地离开突骑营。她想在过安镖局中寻一个高手,但她没料到自己在半路中出事,而且就在那么短暂的几分钟。

  对于世间险恶,她终于有了最清晰

  的认识。她握紧拳头,仇恨在她心中萌芽,浑身痉挛。

  “你们都先下去。”

  袁荣果真来了。

  众人忿忿而去。

  “没事,她半条命快没了。”

  “看二当家的怎么折磨这女的。”

  ……

  袁荣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辱骂?你不知道,自己会死得多惨吗?”

  姜照音不想废话,开门见山道,“若是袁二当家的,还想保住显武山,保住山寨,就饶我一命。”

  “好大的口气!你当你自己是谁?崇州官兵五百人,被兄弟们打得落荒而逃,官府来了也没用。”

  “袁二当家的,你可知道我为何不与那些山匪讲道理,反而怒骂你,将你引出来?因为我知晓,那些人根本讲不通道理,可你不同。你曾效命朝廷,攻陈之战时,你作为先锋。在你连续吃了好几个败仗,班师回朝时,陛下下令诛你全家。故而,你落草为寇。若不是因为你,这山寨早就被官兵攻破。不是吗?”

  袁荣默然不语。

  姜照音将怀中玉佩递给袁荣,“你可认识这玉佩?”

  袁荣惊慌失措,忙问道,“你为何有此物?”

  “你曾入朝为将,应识得此物。五百崇州官兵功不下,你这只有一百人的山寨。但若是在漳州的突骑营呢?”

  袁荣一愣,继而释然道,“突骑营乃陛下所有,又不是只听命镇国大将军,无战事不可轻易调动。没有陛下的御旨,那突骑营,就只能呆在漳州。”

  姜照音遽然起身,“袁二当家的,实不相瞒,我乃凉国公之女,我兄长现如今亦在突骑营。有此玉佩为证,你应该清楚我所言非虚。”

  “姜姑娘啊,你入我山寨,又无旁人知晓。你若死了,也查不到这里,凉国公也为你报不了仇。你可知道?凡是掳进这山寨的女子,都有什么下场?”

  “袁荣!”姜照音圆睁双目、铿锵有力道,“我沿途留有标记,若是父兄寻不到我,自然会查到这里。若是你寨中人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父兄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标记?”袁荣不知姜照音所言是真是假,略有迟疑。

  姜照音看出袁荣眼中的怀疑,疾言厉色道,“袁二当家的,你若是不信,给我七天时间,我们拭目以待。若是七天之后,没人找上显武山,姜某任凭处置。”

  姜照音见袁荣仍在沉思,“若是你早早将我杀了、动我一根手指,日后姜府寻上门来,这小小的显武山可招架得住?再说,若我安好,我会感念袁二当家的不杀之恩,姜家也会送上金银聊表谢意。不过就是七天时间,这笔买卖,只赚不亏。袁二当家的,可想好了?”

  “好!就给你七天时间,若是没人寻到这里,你便会死得悄无声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袁荣瞥了一眼姜照音,“你这模样长得挺标致,若是没人找来,当个压寨夫人,也是不错的。”

  姜照音面色凝重,“我之所以与你谈条件,是因为你曾入朝堂,懂得趋利避害。倘若袁二当家执意若此,这么些年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怎料袁荣大笑道,“是啊。所以,这七天,我不会动你。”

  姜照音又补充道,“这几天内,我要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袁荣低头思索。

  姜照音劝说道,“我劝袁二当家的想清楚,王安其人如何?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若七天之后,我姜府带大量钱财而来,到时候,这山寨上上下下一百号人,钱财如何分配?王安平日的钱财分配,可合你的心意?”

  袁荣对王安颇多微词,早已心生不悦,听完姜照音的话后,答道,“好,我会准备妥当。”

  接着,袁荣领姜照音进入一个偏僻的小屋里,派人准备十几张墩饼和几大碗水。

  “这是做甚?”

  怎料袁荣说,“这是你七日的口粮。”

  “那我受的伤呢?”

  “应该死不了。”袁荣说完后,锁上房门离开。

  只见那小屋极其狭窄,只有一扇窗子,颇高,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亦看不到外面。这间小屋还算整洁,只有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房屋的四周像是铜墙铁壁,只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入房间,这就像是一个牢狱。

  姜照音看桌子上放的墩饼和水,眼泪不禁充满眼眶。她膝盖上破了一层皮,里面血肉模糊,还有鲜血缓缓流出。

  无可奈何,姜照音只好撕下一缕衣衫,包裹腿上的伤口,如今没有药膏擦拭,只有等身体自愈。

  起初痛感还不明显,刚才还只是隐隐生痛,现在疼得她透不过气,她颤颤巍巍端起一碗水,小抿一口。

  姜照音不敢喝得太多,因为屋内只有四碗水,喝完就没有了。而姜照音不知道,姜岭、唐阳……是否真的会来,是否会在七日之内赶来。

  姜照音仰躺在床榻上,忍住自己的泪水,四肢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可言,想睡下休息,但无奈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根本不能安歇。

  她拭去眼角泪滴,双目通红,捏紧拳头,满目恨意抬头仰望房顶。

  阳光透过高窗摄进房内,那缕强烈的日光使姜照音清醒过来。

  姜照音紧闭双眼,她不愿醒来。一旦醒来,她面对的只有四面墙壁。只有饿时,她才会下床吃点墩饼,喝口水。

  头一两天时,姜照音还能保持理智,吃喝一切正常。但等到第三天时,姜照音开始受不了,受不了吃食,受不了放了几天的水,更受不了这种煎熬。

  每天当阳光照进房内,她才知道新的一天到了,一天的煎熬又到了。她不知道时间,终日浑浑噩噩。

  牢狱中漫长的时间流逝姜照音的理智、她的耐心。一切都被慢慢消磨着,她逐渐开始赶到崩溃,一看到墩饼就忍不住恶心。

  但姜照音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需要生存,大口吞咽墩饼,再灌入一些水。

  姜照音想到赵知弘在牢狱中整整半年,最后等到凌迟处死的处决。那时,他的内心该有多绝望?

  在书中,赵知弘身负通敌之罪,那个牢狱犹如铁桶,不见天日,每日都在黑暗中度过,见不得一丝阳光。

  有人说,只要关入那个牢狱,任何人不过四个月,必定崩溃自尽而死。而赵知弘,却坚持了半年。

  在第六个月时,士卒禀告——赵知弘已死,待士兵将其抬出牢狱时,拉入土林进行掩埋时,赵知弘猛然纵身一跃,在众多飞箭下,逃出生天。

  “赵知弘对我深恶痛绝,确实情有可原。”

第52章 杀戒 与本王结盟?

  姜照音经历三天后, 对这种无助深有体会。而赵知弘,他的痛楚一定更胜自己。

  她已经浑身麻木,竟再也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楚。当时, 一顿痛打下来, 她只剩下半条命。而如今,姜照音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逝。

  她曾鄙视过原主为了恭王, 牺牲太多, 舍弃自我,根本不值得。原主本来家室不错,样貌也不错,却将一手好牌打烂。

  而现在,姜照音开始释然,当她成为原主,做的不一定比原主好。原主原本计划地天衣无缝,但她不知赵知弘会逃脱、杀回洛城。人算不如天算,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而姜照音也如此倒霉, 本以为到过安镖局以后便可平安,怎料途中出了差错。如今,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姜照音微微翕动嘴唇,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他们可能不会来,她也有可能等不到他们……

  **

  三天了, 姜照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离开了。

  赵知弘正埋头军务,一个训练阶段已经落幕, 第二个阶段即将开始。

  姜岭道,“我见王爷训练他们熟识水性,可是因为陈国多河流?”

  “以防万一, 任何情况都应考虑到。”

  姜岭见赵知弘正忙碌,本来不便打扰,却忍不住问道,“越安王殿下,我已有三天没看到我家妹子了。”

  赵知弘蹙眉道,“她应该离开了。”他又想起姜照音在临走那一夜,故意留下混有迷药的绿豆汤。他原以为是她的一番好心,却不知她早已决心离开。

  “且随她去罢,本王也没有职责管教她。”赵知弘知晓姜照音铁了心离开,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此时,有人在主帐外高呼,“我要见大将军。”

  赵知弘对门外看守士兵道,“让他进来。”

  只见唐阳急匆匆赶来,“禀大将军,大事不好。”

  “能有什么大事?为何如此心急?你慢慢说就是。”

  唐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作抱拳状,“大将军,凉国公之女姜姑娘被人掳走了。”

  赵知弘思忖片刻后,“你为何知道此事?此事是真是假?”

  “禀大将军,小的不敢有半点隐瞒。小的是凉州人,听闻姜姑娘是凉国公之女后,便想追随姜姑娘。姜姑娘几日前与小的说,近日会找机会离开漳州,我也想随姜姑娘离开。她说过,她沿途会留下标记。当小的在营中找不到她时,便随标记寻去,那标记在显武山山寨断了。”

  姜岭应和道,“我听闻显武山山寨土匪甚是猖獗,之前崇州派军队围剿失败,如今更是占据显武山。家妹消失在显武山,定是土匪掳走了,恐遭不策。”

  赵知弘手上青筋暴起,拍案而起,大步走出主帐,跨马疾驰。

  唐阳在后面问,“大将军去哪儿?”

  “老子砍人去!”赵知弘为加多想,直接脱口而出。

  姜岭也快速骑马,追上赵知弘,“王爷,显武山劫匪有百余号人,你不带上士兵?那地方易守难攻,崇州五百官兵都没能攻下。”

  “突骑营非圣旨不可调,非军令不可调,就我们二人去。况且,不就一百多人吗?”

  不就一百多人?

  姜岭瞠目结舌,虽然山寨只有一百人,但崇州五百官兵都没能攻下……

  唐阳见赵知弘没有调兵遣将,便也骑马追随二人一同前往。

  漳州距离崇州有四日路程,但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两日便达到显武山。

  那是姜照音被困的第五日,明天清晨就是第六日。

  那扇高窗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已到夜晚,外面也没有土匪吆喝声、狂叫声。

  显武山山寨外有几人来回走动巡视。

  只见一具身躯倒下,周围的人大呼道,“有敌人进攻,做好准备!”

  唐阳疑惑道,“王爷为何只射一人?”在唐阳眼中,大将军能连发三箭,完全可以射死山寨外所有山匪。

  “本王希望他们全部出来。”

  说罢,赵知弘直接骑马闯入山寨,只见片刻间,窜出密密麻麻的山匪。

  大当家王安叫嚣道,“来者何人?三个人竟敢闯我显武山寨?真是找死!都给我上!”

  顿时几十人将赵知弘包围,其余人将姜岭和唐阳包围。

  山匪用刀斧直接朝赵知弘砍来。

  赵知弘不语,直接手提长剑,裹挟劲风而来,打了个旋,大开大合。

  那快如烟云的刀法,山匪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尸首分离,内圈十几人纷纷倒下。

  一具具身体纷纷倒在一片片血泊之中,那一个个她不熟识的面庞苍白如纸。

  鲜血汩汩地喷涌而出,在大地上染上一片片血腥的殷红……

  外圈围攻赵知弘的人皆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姜照音呢?”

  众人皆不知姜照音是何人,皆面面相觑。

  赵知弘体内有一股怒火、排山倒海涌上心头,心中的灼灼燃烧之火沸腾起来,烫得五脏六腑一直翻滚着,那股无名之火似要喷出。

  他剑剑惊风,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汩汩鲜血溅到他脸上,空气中夹杂着令人恶心的血腥。

  袁荣见赵知弘确有万夫不当之勇,急忙上前,“我知道姜姑娘在哪。”

  袁荣看见赵知弘异常震惊,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在战场上,向来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若是不能终结赵知弘用剑,整个显武山寨将无人生还。

  姜岭听袁荣说出位置后,急忙跑去接姜照音。

  袁荣实在没有想到,赵知弘竟然亲自来到显武山寨,脸上挤满笑容,直言道,“末将常常在想,若不是四年前,王爷因坠马受伤返回洛城,攻陈之战尚有转圜的余地,凭王爷的才智武艺,昭国一定能胜过陈国。末将无能,当时久攻不下,败绩连连。若是换做王爷,必定大胜陈国。”

  “你如今只是一介山匪,怎担得起末将二字?如何能与本王相提并论?况且你本是将死之人,叛逃更是罪上加罪。”

  袁荣惶恐道,“我比之于大将军,犹如腐草比荧光。我自然是不能与大将军相比的。”袁荣一顿,“大将军,姜姑娘虽然是山寨中的人掳来的,但我却保住了姜姑娘的清白之身。若是没有我,姜姑娘……”

  袁荣看见赵知弘投来的眼神,犹如两柄淬火的利刃。

  袁荣心中一颤、用手擦拭冷汗,从人群中一把扯过一男子,“大将军,就是这人,将姜姑娘掳上山寨。”

  适逢姜岭从暗室中抱出姜照音,赵知弘见姜照音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白色衣衫上沾满血渍,那血渍已经凝结成团,看着触目惊心。

  姜照音看见晋王手提长剑、脸上满是鲜血,虚弱地问道,“王爷,对不起。你脸上……”

  “那是山匪的血。”赵知弘剑指袁荣抓来的人,问道,“你想怎么处置这人?”

  那人忙扑倒在地,磕几个响头求饶道,“姑奶奶,要我怎么都行,千万别杀我。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姜照音冷声一笑,“如今怎么处置你,已然不是我的事情。”

  晋王会意,“那袁荣呢?”

  “任凭王爷处置。”姜照音知道赵知弘的手段,她看到满地血泊,便知道他已经大开杀戒,断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袁荣大惊失色,忙求饶道,“大将军,求你绕过小的一命。”

  “饶你?不过是山匪而已,既然崇州处置不得力,任凭显武危害四方,那就本王来处理。既然你们执意请本王前来,本王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袁荣声泪俱下,“我们并未请王爷来,姜姑娘同我说,姜家人会赎人。若是小的知道王爷来,一定立马放了姜姑娘。”

  赵知弘正要出剑解决山匪余孽,此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且慢!”

  众人朝那声寻去,只见一女子踏风前来。

  那女子身着绛紫色撒花锦裙,身姿婀娜,眉眼尽是风骚,“王爷且慢。”此女的声音极尽妖媚,撩拨心弦。

  剩余山匪皆目瞪口呆,此女只应天上有,痴愣在原地。

  赵知弘正色道,“如今李毅被父皇囚于洛城,陈国再想带走李毅,怕是不易。灵姬不在洛城,反而到此处,所谋何为?”

  灵姬?此人就是灵姬?

  姜照音对灵姬映象深刻,虽然不敌女主谢晚吟美貌,但却是书中最妖娆的女子,武林高手榜排名前十,武功极高。

  传闻中的灵姬果真美艳,让人挪不开眼睛。

  灵姬巧笑倩兮,“灵姬前来是来帮助王爷的。灵姬自知武艺不敌王爷,与王爷为敌,倒不如与王爷结盟。”

  赵知弘正要说话,只见灵姬纵身一跃,身后隐现若有若无的光华,顿时,万千五色飞花铺天盖地卷来,进入残留山匪的耳中。

  剩余山匪忽觉耳中嗡鸣,转瞬间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疼得翻滚在地上。

  不过片刻,山匪再也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已然失去呼吸。

  “灵姬,你是陈国人,又一心与昭国为敌。你与本王结盟,倒是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灵姬笑吟吟道,“王爷,如今顺德帝虽将突骑营交给你,但王爷心里清楚,顺德帝并非完全相信你。如今,东宫形势稳固,王爷日后在昭国的日子并不好过。倒不如来我陈国,陈国必然以礼相待。少帝如今八岁,陈国一切事务都有摄政王李明梧将军打理。而王爷与摄政王师出同门,更对其弟李毅有教养之恩,摄政王断然不会亏待你。”

  “本王深知明梧兄为人,但本王断不会反叛陈国。”

  姜照音实在支撑不住,猛然咳嗽一声,额上冷汗涔涔直下。

  姜岭伸手探姜照音的额头,忙道,“妹妹额头烫得厉害,之前伤口没上药,如今情况很不好。”

  赵知弘眼中布满血丝,吩咐唐阳道,“你准备一辆马车,回漳州。”

  姜照音问,“回漳州做甚?”

  赵知弘答道,“江之配如今在漳州 。”

  江之配的医术在洛城甚是有名,只不过他常避不见客、鲜少给人看病。听闻江之配在漳州,姜岭瞬间安心下来。

  灵姬道,“数月前,京兆尹之子惨死云香阁,灵姬的海捕文书全拜王爷所赐。不过,灵姬要提醒王爷的是,灵姬杀人,通常是飞花入耳,而并非像王爷一般将飞花贯入伤口、掩藏伤口。”

  赵知弘不语,抱起姜照音直接进入马车。

  姜岭与唐阳坐在马车前,飞快赶马车。

  灵姬漠然一笑,装作视而不见,轻声笑道,“越安王并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但凡是个人,都有软肋,不是么?”

第53章 安心 不用着急,慢慢还就是……

  快马加鞭仍是不够, 从显武山到漳州,最短需要两天时间。

  赵知弘探姜照音的鼻息,她的鼻息已经很是微弱, 出气多、进气少。

  “姜照音, 你还能坚持两天吗?”

  姜照音躺在赵知弘怀中,苦笑道, “我快不行了,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亦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以为,当我面对生死时,我会恐慌之极。但如今,我只剩下不甘。”

  “王爷,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游历大江南北、我爱吃各地美食,我觉得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直到——我遇见了你。”

  赵知弘一怔,“为何?其实, 本王并无伤你之心。”

  姜照音垂下眼眸, 泫然欲泪,“纵使如此,我命休矣。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回天乏力。”

  “若是本王能救你, 你便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可好?”

  “救我?王爷若能救我, 我定会答应。”

  如今性命攸关,莫说一个条件, 哪怕八个十个,姜照音都会答应。

  赵知弘紧握姜照音的双手,微阖双眼。

  姜照音忽觉痛意, 继而感觉有一股一股气流进入体内,痛感全然消失。赵知弘松手后,姜照音忽感身体轻盈不少、浑身增加不少力气。

  “本王已传气于你,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漳州,江之配再调理一番,你应无大碍。”

  赵知弘传给她真气?

  姜照音双睫微微一低,神色恢复正常,“多谢王爷,对不起。我不应该独自离开突骑营,置自己于险境,险些丢了性命。我不应该给王爷下迷药……”

  “姜照音,不管你干了什么事,都不要后悔,世间最无用之事就是后悔。如果你觉得以后会后悔,那就别做。若是做了,就不要后悔。”

  赵知弘说完,俯身侧目道,“你为何这么怕本王?之前本王问过你,你不愿回答,现在应可以说了。”

  “其实我害怕,王爷会杀我。”姜照音见赵知弘幡然变色,忙说道,“我听人说,王爷武艺无双,有时候还耍脾气。我害怕被王爷打,万一王爷一个没收住手,我岂不是没命了?”

  赵知弘讶然,宽慰道,“本王从来不打女子,你且放心。”

  “王爷英武,自然不屑与一个小女子计较太多,但我在你眼中,也不全然是个女子啊!”姜照音低下喃喃道。

  赵知弘低头笑道,“在本王眼中,你本就是个姑娘。为何你对本王误会如此之深”

  姜照音赧然道,“如此听来,那自然是最好。”她突然想起灵姬,问道,“我今日见到灵姬,真是人间尤物。王爷,您与灵姬……”

  “这是本王第二次见灵姬,当日你身陷段盛命案时,本王嫁祸灵姬,这才让父皇后来停止追查此事。”赵知弘稍加一顿,继而又解释道,“你或许不知,陈国灵姬钟爱李明梧将军,也就是李毅亲生兄长。陈国灵姬寻本王,无非为是李毅。”

  “王爷对我,说的是否太多了些?”在姜照音眼中,如今李毅的身份是保密的,昭国鲜少有人知道。

  赵知弘说后,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面露尬色,笑道,“本王这么说,是因为……你如今感觉怎样?”

  姜照音泛笑道,“好多了,多谢王爷相救。我本以为,王爷会一直记挂玉佩那事。”姜照音突然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赵知弘,“这算是我偷来的,如今物归原主。此事是我的过错,也是我的大意。”

  赵知弘接过玉佩,露出薄薄一丝笑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事已过,你无需担忧。本王此番来崇州显武山,灭了山寨,也算为民除害。至于你欠本王的,也不用着急,慢慢还就是。”

  姜照音讪讪一笑,久坐在马车内,她觉得头晕目眩,眼皮颇重,靠在赵知弘肩上,阖上双眼休息。不知为何,她从未有过如此安心。

  赵知弘知她已经累了,便漠然不语。

  两日后,四人到达漳州。

  马车驾入突骑营,在主帐前停下。

  正值青天白日,姜照音被扶下马后,正要走向主帐时,感觉自己的脚底如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

  赵知弘见状,一把抱起姜照音踏入主帐。

  见周围有不少往来的将士,姜照音故意将头埋低,不想让别人看见。

  众多士兵看见赵知弘抱一女子入帐,皆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只得匆匆离去。

  赵知弘将姜照音安置在床榻上,见她乌眸清澈如水,双颊染上一层诱人的绯红,温声道,“没事了。”

  江之配入内,替姜照音把脉后,眉头一皱。

  “之配,她可有大碍?”

  “此前应受重伤,因你传入真气,姜姑娘现在尚无大碍。我开一两副药,喝个两三天,便会全好。只是她胃弱,日后要好生调理。”

  姜照音也清楚自己胃弱,既晕马又晕车,胃怎么可能好?

  姜岭和言道,“我家妹子平日里每日进食很少,一日只吃两餐。她想要细柳扶风,但实则瘦削得厉害,丝毫不顾忌自己身子。”

  姜照音忙说道,“哥!我现在改了!我也知道吃得太少不好,故而现在饭量增加不少。”

  “确实,在王府中,本王也没有她的食量大。”

  姜岭瞠目结舌,“怎么会?王爷是男子,而我家妹子是女子,饭量怎么可能……?”

  江之配解围道,“王爷每日进食不多,姜公子不必太过惊奇。”

  “就是,我做得一手好菜,食欲也增加不少。”姜照音唇角微抿,“人都是变的,况且我现在注重饮食,亦是想改善自己的身体状态,哥,你理应感到高兴才是,不必大惊小怪。”

  姜岭笑道,“是啊!我家妹子长大了,不仅学会做菜,而且还能骑马,如今也知道照顾自己了。”

  江之配的药方已经写好,赵知弘命人下去煎熬汤药。

  不一会儿,一碗汤药便被人端入主帐。

  一闻汤药,便知此药极苦,姜照音瘪嘴道,“你们可否暂且回避一下,我如今不便掩面而饮。”

  江之配与姜岭走出主帐,只见赵知弘还留在原地。

  姜照音薄露笑意,“这药,实在太苦了些,我……喝不完。”

  “掩面而饮?姜姑娘可真会说笑。这药虽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按时按量喝下,身子怎么能好起来?”

  确实,这个理由或许能让江之配和姜岭离开,但赵知弘绝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之前与他共食,她的食量、吃相,赵知弘已经尽收眼底。怎么可能相信她会顾忌形象?

  姜照音无奈,只得一边捏鼻子、一边痛饮下一整碗药,“这下总可以吧?”

  “如此甚好 。”

  赵知弘准备转身离开,只听姜照音说道,“我饿极了。”

  “稍等一会儿,你还要上药。”赵知弘在柜中找住几个瓶罐,“你受伤了,应该先擦膏药。”

  姜照音见赵知弘将手洗净,连忙道,“王爷,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王爷也奔波多日了,不如早些休息。”

  赵知弘微皱眉头,“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姜照音接过赵知弘手中的膏药,“多谢王爷。”

  “且慢!”只见赵知弘洗净一张帕子,擦拭姜照音的双手,“伤口不能见水,你且先忍着,等敷上药膏,过个一两日,就会见效。再休息几天,你便能痊愈。”赵知弘说罢离开,又吩咐唐阳拿些吃食。

  唐阳送来一盘糕点,加上一壶茶水。

  姜照音因饥饿数日,狼吞虎咽几块糕点后,不小心呛到,又急忙喝下一杯茶水。

  吃饱喝足后,姜照音轻轻掀开自己的衣衫,只见青一块、紫一片,膝盖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紧咬牙关,小心翼翼涂抹上药膏。

  赵知弘见唐阳送完茶点后,在帐外一挥手,唐阳蹑手蹑脚走到赵知弘面前。

  “大……大……大将军!”

  唐阳本是突骑营的人,却想中途离开,跟随姜照音,已犯律令。

  “唐阳,解释。”

  “我本凉州人,若不是大将军帅军当日前来,我早已身死。我本应时刻感念大将军的恩德,但……总而言之,事已至此,辩驳已是无用,唐阳愿受军法处置!”

  赵知弘正想说话,只见姜照音撩开连帐,缓缓走来、很是艰难。

  “王爷,唐阳虽叛离突骑营,但也算有情有义……”

  赵知弘略一沉吟,“罢了,唐阳,念及你营救凉国公之女的份上,功过相抵、本王不予追究。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留在营中,还是跟随姜姑娘?”

  唐阳漠然不语,只是凝视地面。

  “唐阳,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对凉州的心意,我代我爹领了。但是,你正当壮年,理应战于沙场,不该为我牺牲。姜府一门,你不必担忧;我此前遭人谋害,日后我会寻一个高手保护,你也不必跟随我。如今,越安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千万别错失。”

  对于姜照音而言,唐阳日后会成为赵知弘的左膀右臂、为赵知弘瞻前马后,人固有一死,她希望唐阳能死于沙场,让后世记得他,而不是她一个女子身旁默默无闻地死去。

  唐阳抱拳跪下,“我身为突骑营人,死亦是昭国魂。”

  “起来吧。”赵知弘嘴角微沉,在他心中,唐阳想留在姜照音身边,恐怕不止因为他凉州人的身份。

  唐阳走后,赵知弘搀扶姜照音进入主帐,“如今这个样子,理应多休息一番。”

  “王爷,我如今四肢乏力,可否请江大夫前来?”

  赵知弘点头,随后便走出主帐。

  约摸一刻钟后,江之配手执摇扇入内,笑道,“看你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姜照音记得很清楚,在书中,这个月末是男女主初次见面。那时,女主谢晚吟住在她叔公家,而男主在大街上巧遇谢晚吟。可是,当姜照音离开洛城时,谢晚吟还住在王府。但按照书中的剧情,谢晚吟此时应该在她叔公家。

  “江公子,王府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江之配笑道,“能发生什么事?你先好生养伤,洛城中一切安好。”

  “江公子,请说实话,若非有事,你怎会也来到突骑营?可是谢晚吟出事了?”

  “江某来此处,是为王爷答疑解惑。”

  姜照音错愕道,“王爷一向自负,有什么难题能困住他?”

  江之配娓娓道来,“不知姑娘可否感觉王爷的变化?尤其是近日来,王爷变化颇多,我这个旁观者最是清楚,不知姑娘可有察觉?”

第54章 无花(补) 买个身手不错的护卫……

  “他……好像没有那么令人厌恶, 或许,越安王他……是一个好人。”不可否认的是,越安王赵知弘生得极为俊俏, 加之一身好武艺, 确为不可多得的英豪。

  令人厌恶?

  江之配大吃一惊,但又不好再说, 只好哑声道, “谢姑娘被他叔公领走,如今已经离开王府,住在她叔公谢城家中。”

  谢晚吟的叔公?

  谢城是怎样的人?贪婪自私、唯利是图。当初谢晚吟不远千里投奔,而谢城却转手将她卖入云香阁。

  “江公子,我想回洛城,不知我至少还需几日痊愈?”姜照音放心不下,虽说这个月末,谢晚吟注定会再次遇见杜千迫, 但其中这些天, 她必定生活得异常艰难。

  “少说也要十天半月,谢姑娘不会出事。王府中有人暗中保护谢姑娘,纵使谢姑娘身在谢城家中,也不会有大碍。你应放心你自己, 何必如此着急回洛城?”

  姜照音敛眉,或许在赵知弘和江之配眼中, 她待谢晚吟犹如生死之交。想来也是,谢晚吟应会无事, 再过十日,她将再次遇见杜千迫。纵使姜照音现在骑马赶去,也不见得能赶上他们二人的“初见”, 也不能让谢晚吟少受一丝苦楚。

  “江公子,谢城只是洛城中做瓷器生意,为何王府留不住谢晚吟?反而让谢城将谢晚吟带走?”

  江之配面色沉重,回答道,“谢姑娘住在王府,并无半点理由。谢城是谢姑娘在世的唯一亲人,有理由带走她。“

  姜照音对此事无暇多想。十天后,她相信自己可以行动自如,虽然不能恢复,但她决心那时赶回洛城。

  这十天中,姜照音都睡在主帐床榻上,赵知弘则睡在地上。

  突骑营中安排男子住宿又不是难事,他何必和自己一起呆在主帐里?

  有时候,姜照音会想——赵知弘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何在我疗伤期间,一直守在我身边?为何义无反顾前往显武山搭救我?为何在我虚弱之时,传真气于我体内?为何愿意寻找月事带?为何……

  赵知弘对她的好,她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不愿去想。

  然而姜照音还是情不自禁想了片刻,随后轻声一笑,戏谑自己多想。

  姜照音起身看赵知弘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只见他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抿。

  每当她看到那双深邃而略带媚气的桃花眼,眼波如流水一般,她便情不自禁多看几眼,但她每次都快速收回目光。

  饶是赵知弘的桃花眼再摄人魂魄,她都尽力保持理智。

  曾有那么几个瞬间,姜照音以为自己喜欢他。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她所图的不过是赵知弘的外貌,并没有真情。

  她渴望的是热烈而纯粹的爱情,对于她希望的爱情、赵知弘注定给不了。姜照音也清楚地知道,喜欢上赵知弘只有死路一条,且不说赵知弘喜怒无常、生性暴戾,就说他深恶自己这一点,就足够她死上千百遍。

  留在突骑营的十天中,赵知弘总是早出晚归。每次早晨起身时,见姜照音正安然入睡,便轻声走出主帐每次傍晚回来时,姜照音已然入睡。

  此前,姜照音与赵知弘同住一营帐,满是恐惧担忧;而如今,每当瞥见赵知弘躺身在地时,竟会觉得莫名心安。

  此后连续几天,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八天,赵知弘故意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回来,见姜照音正洗脸、卸去妆容。

  “王爷今日回来这么早?”

  赵知弘冷面问道,“本王听江兄说,你后日回洛城?”

  姜照音颔首。

  “为何不同本王说?是因为害怕本王不同意吗?”

  姜照音紧抿双唇,“嗯。王爷还会继续呆在漳州,可我实在不习惯军旅生活,故而想提前回到洛城。我不告诉王爷,是因为害怕王爷不愿让我回去。”

  赵知弘神色凝重道,“你若真想回,本王有什么理由不放人。”赵知弘轻叹一口气,继而说道,“不过后日你回洛城,本王不能陪同,你兄长也必须留在突骑营,而之佩昨日便赶回洛城。如今,你一人回去,甚是不妥。”

  “那便叫上唐阳吧。”

  “唐阳?”赵知弘略微皱眉,“他武艺尚可,只是……”

  姜照音不解道,“只是什么?唐阳与我熟识,带上唐阳是最好的选择。”

  熟识?赵知弘嘴唇微沉,那便更不能让唐阳护送姜照音。

  “唐阳武功终究还是欠些火候,本王派周通将军可好?”

  “好……吧。”

  姜照音敛眉道,“王爷,可否借我一些银子?”

  “为何?”

  “我想买个身手不错的护卫。”

  “男子?”赵知弘眸底幽深暗沉,令人可怖。

  姜照音见状,连忙解释道,“我买的不是……买个小丫头。“

  ……

  是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姜照音与周通一同离开突骑营,姜岭在营前相送。

  目前,正是练兵的时辰。姜照音下意识巡视四周,营前只有一列士兵巡视。

  姜岭猛拍周通肩膀,“我家妹子这一路就靠你了。”

  “姜兄放心,我周通办事,你只管放心。”周通瞧见姜照音,忽捶自己的脑袋,“姜姑娘来了这么多天,我才知道她是大将军的女人。”

  姜照音解释道,“周将军此言差矣,我尚未进府。”

  “既然已经下聘了,找个时间,大将军将你迎入府中就是。”

  姜照音不语,调转马头,提醒道,“出发吧。”

  “妹妹!路上虽有周将军护送,但世间奸邪之人众多,凡事都多留几个心眼。”

  姜照音颔首,“请兄长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兄长在营中也应奋发图强,我相信兄长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周通一哂,“话说,姜姑娘都走了,大将军怎如此不解风情,也不来送送?虽说这是练兵时间,但也应该……”

  “周将军!我如今只是待嫁之身,而且越安王身为军中主帅,断没有此时相送的道理。”

  周通听到姜照音的话后,遂作罢,向姜岭一揖,“告辞。”

  二人便踏上前往洛城的路途。

  “姜姑娘,你真是好福气,能觅得像镇军大将军一样的良配。”

  姜照音试问道,“在周将军眼中,何为女儿家的良配?”

  “自然是人品好的。我家有个妹妹,我以后希望她也能找个人品好的。我自知相貌平平,对妹夫没有相貌要求。”

  “周将军的妹妹多大了?”

  周通脱口而出,“十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明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丫头,却再过三四年,就要出嫁。我如今年近三十,之前她到突骑营寻我,众人都以为她是女儿。”周通谈及此事,忍不住笑出声,“我家妹妹小我这么多,我是一点一点拉扯她长大的,说是养女儿也不为过。”

  姜照音唇角微扬,“看得出来,周将军很是珍视你的妹妹。”

  “是啊,她笑起来像盛开在阳光下的鲜花。我经常在梦里,看到她在太阳下、举起蒲公英,然后轻轻吹散的画面,是那样的美好。姜姑娘,我没什么文化,只能对你描述成这样。若是你见着我妹妹,一定形容得更好,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姜照音和声,“是的,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妹妹很美好,她像一朵迎风盛放的花。”

  “姜大兄弟对你也很好。”

  姜照音抬眼望见碧绿的天空,喃喃道,“这是我的幸运。你妹妹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她也很幸福。”

  只见周通垂目,心情有些低落,“我虽想呵护她长大,但实在有心无力。我惟愿她此生平安喜乐,我至今尚未娶妻,所以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姜照音心头泛酸,宽慰道,“一个美好的女孩儿值得被上天温柔相待。你不要过于担忧。”

  上天是真是存在的吗?姜照音不知,但人们总是寄托天地,那就当它存在吧。

  在大多数情况下,神佛无感于浩瀚众生的喜怒哀乐,它俯视着如同蝼蚁一般的苍生,而众生仍然锲而不舍地朝拜它、希冀上苍一刻的垂眸。

  一个时辰后,周通见姜照音驶向另一条路,诧异道,“姜姑娘,为何去这条道路?”

  “我想去一趟过安镖局。”

  **

  此镖局接各种单子,护送财物、护送达官显贵,护送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在江湖上甚是有名。

  姜照音远远看见过安镖局的招牌,还没进去,就被人拦在镖局外。

  “姑娘,你来镖局做何生意?”

  只见那老人白发苍髯、身着黄单衣、面颊清瘦,褶皱丛生,眉宇间莫名夹杂些许忧愁。

  “我想买下一个武艺高强之人。”

  周通大吃一惊,轻声说道,“有昭国第一武功的大将军在身旁,还需要别人吗?”

  姜照音置若罔闻,继续问道,“要多少钱啊?”

  那老人走到亭前,翻出一本册子,递给姜照音道,“过安镖局里共有镖师二十余人,若姑娘想买人,那便只有六个选择。”

  “什么?三百两银子?怎么这么贵?”

  老人又打开其余其人的册子,均在二百两以上。

  姜照音摆首,连连说道,“我这个钱,还不如……”她摸了摸衣袋中的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姑娘慢着,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六十两银子。”

  姜照音明眸一亮,“这个价钱还算是公道。”

  “只不过……这个丫头十四岁,才到过安镖局不久,只押过一次镖,武功没有之前那些人好。”

  姜照音笑道,“让那丫头出来,我想瞧瞧。”

  过几分钟后,只见那老人领出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那丫头将头发编成无数根小辫子,走来时、辫子甩得厉害。她脸上无半分畏色,眼睛中闪现凌厉的光芒,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气。

  “我叫叶无花。”

  叶无花见姜照音还在上下打量她,脱口而出,“姑娘不必犹豫,我便宜好用,包你满意。”

  姜照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抚着自己肚子笑道,“你的武艺怎样?会拳脚功夫吗?”

  “那是当然。”叶无花傲首回答。

  姜照音手指叶无花,“就她了。”

  老头惊讶道,“不让叶无花给你展示功夫?你就直接买下?”

  姜照音笑道,“纵使她功夫不高,留在我身边,倒也是很有趣。”

  姜照音在临行前又借了赵知弘一百两银子,故而现在很爽快地交出六十两银子,买下叶无花。

  叶无花猛然跪下,“无花以后任凭主子差遣。”

  叶无花?这名字也是有趣得紧。

  姜照音转身对周通道,“如今我找到人护送我了,你回去吧。”

  “就她?姜姑娘,对于这女子的背景,她的功夫,她的品性、她是否忠心……你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她路上起了歹心怎么办?我不能走,我必须将你安全送达洛城。”

  理论上来说,过安镖名声在外,口碑一向都极好,李毅也推荐她来过安镖局。如今,她在过安镖局中买下的人,应不会有问题。

  但无奈,姜照音实在拗不过周通,只好同意周通随行。

  周通觉得姜照音实在多此一举,有晋王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他瞥见叶无花,甚是不爽。

  周通忽然开口,“叶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十四。”

  周通故作惊奇状,“姑娘是否嫁人生子?如果已经已经嫁人生子,如今还在镖局中押镖,甚是不妥。”

  叶无花的声音极为冰冷,“家里突逢变故、家里人又无钱、故而将我卖入过安镖局。如今我认了姜姑娘为主子,以后姜姑娘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只要有我在,别人就不敢动主子。”

  “你都十四了,再不嫁人,以后谁敢娶你?你还是早点回家嫁人吧。”

  姜照音微咳一声,“周将军啊,无花十四岁,并不算大。世间不娶亲、不嫁人、不生子之人存在众多,你何必管得太多?况且,王爷在我走前,不愿我买下男子,如今我买下一个女子。周将军也就不要针对此事了。”

  听完姜照音一通话后,周通不再说话。

  姜照音注意到叶无花走路极稳重、不似其他女子虚浮无力,确实是个练武之人。

  但姜照音心中很是疑惑,方才她提到“将军”、“王爷”二字,正常人都会吃惊,而叶无花神色照常、没有半分波动。

  姜照音心中惊异,故而问道,“无花,方才听我与周将军谈话后,你可知我身份?”

第55章 挑衅 与牲畜无异

  叶无花颔首道, “我知道。”

  姜照音追问,“既然知道,为何你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也不问一问情况?”

  叶无花漠然回答, “既然主子买下我, 我就是主子的人。不管主子是什么身份,对无花而言, 主子只是主子, 没有其他身份。而至于主子身边其他的人,与我无关。”

  这个回答倒是无懈可击、没有丝毫纰漏。

  周通不服气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有几分本事。若是你有本事,身价怎比别人低?”

  “周将军,身价不代表能力。当时攻陈之战的徐苜何其威风,连闻名天下的越安王只能当其副将。可实际上呢?”

  姜照音知道周通一向视赵知弘为神明、信仰,此事最能说明这个道理。

  叶无花和声道, “主子说的正是, 无花初入过安镖局,资历尚浅,故而身份地位也比不得众位镖局老人,实则无花并非一无是处。”

  怎料, 周通又道,“其实, 六十两银子还是挺多的,我替大将军有些心疼。”

  姜照音心知周通不喜叶无花, 或许是因为叶无花实在太过冷淡、有些像面瘫。对周通而言,他天生喜欢爱笑的女孩,而叶无花对自己武艺太过自信、略显狂气。

  “周将军啊, 王爷早知道我花钱如流水。谁不羡慕挥金如土的日子?很多人都想,只是他们不敢说罢了。”

  周通啧啧赞叹道,“姜姑娘倒是直爽。”

  姜照音问,“你呢?叶无花?”

  沉寂良久,叶无花骚头幽幽地说,“无花心中唯有主子一人,至于旁的,不会去想。”

  此时,吹来翦翦和风,姜照音举目凝思,温声道,“无花,我买下你,并不是让你舍生忘死地救我,而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保护我。虽说我买下你,但你依然是你自己。”

  “姜姑娘,你是我的主子,你就可以掌控我的性命,请主子相信无花的忠心。”

  周通不解道,“奴仆救主,自古向来如此。我与大将军并战,若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会不较生死地救大将军。姜姑娘既然已经买下叶无花,为何不愿……”

  姜照音沉吟道,“我来过安镖局,无非求个心安。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身边又没有时刻保护我的人。在杀手横行的古代、我心中不安。但若是祸患真的到来,我岂能轻易逃脱?无花反倒白白牺牲一条性命。”

  “主子放心,无花时刻在你身边,片刻不离。主子不会有任何危险,请主子安心。”

  周通不理解姜照音心中的惶恐,但也能想明白她为何执意买下叶无花。

  赵知弘虽是她夫婿,但必定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而且赵知弘既是亲王、又是镇国大将军,指不定赵知弘的敌人会将矛头转向姜照音。

  骑行多时后,三人已到洛城城门,见洛城一如往日般繁盛,街上车水马龙、数里不绝。

  遥见大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众人来来往往、高兴地采买购置物件、游玩观赏。

  姜照音拱手一礼道,“周将军请回,多谢周将军一路相送,小女子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如今姜姑娘到了洛城,便可早些回家休息,一路颠簸已是劳累。”

  周通斜晲叶无花,正色道,“你既然认了姜姑娘做主子,便要好生待她,不可有半点马虎。若是你含糊了姜姑娘,不光是大将军,就连我周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叶无花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我待主子如何,日后主子心中自然知晓。”

  “叶无花,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你知道吗?”周通略一停顿,“那必定忠诚!绝对的忠诚!在突骑营中,若是不忠诚的人,与牲畜无异!”

  姜照音身子突然晃动,眼皮微跳。

  “无花明白。”

  周通见姜照音凝思,躬身行礼道,“姜姑娘,日后,周某再难回洛城。等到大将军与你大婚时,我必定不能前来,那时,周某在漳州遥祝大将军与姜姑娘百年好合!”

  姜照音猛然回过神来,支吾道,“你的……心意我已知晓了,你快些回漳州吧。”

  周通转身策马飞奔,不到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照音回头,“无花,走吧。”

  如今到了洛城,她应该去哪里呢?回王府?按照之前的约定,赵知弘不日会退婚。如今只有回姜府,但不知为何,姜照音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突然,姜照音想起谢晚吟,她如今在她叔公谢城府中,一定饱受折磨。

  “走,我们去城西做瓷器的谢家。”

  叶无花初来洛城,不识路,便紧随姜照音。

  城西,姜照音问路寻去,不一会儿就看见谢家大院。大院紧闭,外面也无人看守。

  姜照音轻扣院门,一男子约摸二十岁,身着细葛布短敝衫,蜂腰猿背,眉间有刀伤,双目浑浊,意极轻蔑,“敲什么敲?”

  “我想见一见谢晚吟谢姑娘,可否通传一声?”姜照音压下心中的怒火,温声问道。

  “不见不见。你走吧。”那人的态度极为傲慢,见姜照音仍然不离开,便怒目横目道,“都说了,外人不能见!我警告你最后一遍,你如果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姜照音知道谢城唯利是图、却不知他手底下的人都如此傲慢,怒气瞬间上来,便大声斥责道,“不过就是见故友一面?谢家为何如此怠慢来访客人?我看就是谢城不想外人看见谢晚吟,故而拒绝来客。”

  那人不想听姜照音废话,直接抄起旁边的扫帚,狠狠向姜照音砸去。

  只见叶无花一把扯住扫帚,反手使劲一抽,将那男子撂倒在地。

  叶无花寒声道,“我家主子请谢姑娘出来,我说过的话也不想再说一遍,你好自为之。”

  那男子趴在地上,见叶无花有些武艺,随即收敛神色,叹息道,“罢了罢了,反正老爷如今不在家里,我就把谢晚吟弄出来。”他咬牙道,“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几分钟后,那人领谢晚吟走出来。

  只见谢晚吟冰肌玉肤、面容略显憔悴、但还是步履轻盈奔向姜照音。

  姜照音将谢晚吟拉到一边,柔声问道,“这些天在谢家,你过得怎么样?我见你面色不好,是不是谢家人欺负你了。”

  她见谢晚吟绞着衣袖一角、眼角开始逐渐泛红、垂首不语,心中已有答案,“晚吟,这些天你受苦了。谢城虽然是你叔公,但他之前将你卖入云香阁,现在又不善待你。这样的叔公,不要也罢。你跟我回去,可好?”

  谢晚吟凝神屏息,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落,宛若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且放心,再也没有人敢欺辱你。”

  谢晚吟哽咽,嗫嚅道,“阿音,其实……叔公对我……不错。”

  一看谢晚吟飘忽不定的神情,便知道她说了假话。

  可她为何要说谎呢?

  姜照音疑惑不已,但谢晚吟不愿意说出来,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晚吟,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你是否见过杜七爷杜千迫?就是我早前和你提过的太傅之子,也是当日我们在云香阁迷晕的那人。”

  谢晚吟启唇回答道,“见过。”

  姜照音心喜万分,顿时眉开眼笑,“怎么样?有何进展?他对你说了什么?”

  谢晚吟垂下眼眸,脸颊一热道,“他说,对当日云香阁既往不咎。他还说,他许是喜欢我,想……”说罢,谢晚吟连忙拉住姜照音,目光极为坚定道,“不过,阿音,你相信我。我平生第一次听到此话,心神不自觉乱了一会儿。但我发誓,只是单纯有些激动罢了。现在,杜千迫在我眼中,还是犹如一个陌生人。”

  姜照音听得咋舌,深吸一口气,劝解道,“晚吟啊,人家都对你表白了。为何在你眼中,杜千迫还只是个陌生人?你方才也说了,内心有些激动,指不定在你心中,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我相貌平平、自小没有人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如今突然听到,内心自然难以平复。后来我仔细一细想,他只不过见了我两面,就表情达意,实在太过轻浮。如今,我已心如止水。阿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姜照音顿了许久才说道,“这世间上应该会有,但距离我太遥远。”

  姜照音暗自思忖,才见一面,真的有人会托付终生?细水长流的感情都一定完全可靠,更别提昙花一现的感情。

  叶无花抄手站立在姜照音身边,听她们二人的言语,神色淡定仿若无关重要。

  此时,院口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大呼道,“时辰到了,谢姑娘快回来。”

  姜照音拉住谢晚吟,轻声道,“跟我回姜府吧,这谢家大院,留不得你。”

  令姜照音颇为意外的是,谢晚吟竟然有所犹豫。只见她眉头微皱,似在思量什么。

  “晚吟,你还在想什么?莫非你还想继续留在谢家大院不成?虽是谢城是你叔公,但你已经十六岁,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谢城不能干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谁说我不能干预?”

  姜照音回头,看见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他眉目端正、嘴唇有些肥厚,身着麒麟大红通袖长袍。看来此人就是谢晚吟的叔公——谢城了。

  在洛城,商贾地位并不算低微,但谢城的穿着明显已经逾矩。

  谢城瞥见谢晚吟,扬声呵斥道,“还不进去?你莫非想走出谢家?如今你爹娘亡故,普天之下,你就我一个亲人。你不住在我这儿,你还想去哪儿?”

  谢城在洛城做了近二十的瓷器生意,时常为皇家进贡、可称得上是官商。因为常年生意,积累了些资本,故而日常目中无人。

  谢晚吟见状,轻碰姜照音的指尖,悄声道,“我叔公向来有些跋扈,你还是避一避为好。”

  姜照音置若罔闻,直言道,“谢城,你就如此自信,谢晚吟会不得不跟你回去?她若跟我走了呢?”

  谢城傲首挑衅道,“莫非,你一个小丫头,你想与我为敌?”

  谢城身边有五六个随从,当他们听到谢城的话后,立即拔出手中的长剑。

  “天子脚下,你竟敢公然动武?”

  谢城扬眉道,“谢晚吟暂住我家,而且我是她叔公。我不同意她离开,你能奈我何?若想带走谢晚吟,先过了我这关!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第56章 归天 怎么突然想起烧香拜佛?

  城西本就不繁盛, 加之谢城大院有些偏僻,故而往来之人极少。

  鲜少有几人见此情形,皆匆匆离开, 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叶无花挺身站在姜照音前面, “能奈你何?那便试试我的长鞭再说。”叶无花从怀中陡然取出黑鞭,猛然往地面一砸, 顿时、尘土卷起, 显露杀气。

  “上。”

  听到谢城的命令后,他身后的六个随从提剑向叶无花冲去。

  只见叶无花的鞭绕住一人手中的剑,手腕抖动,把那人撂到一侧,顺势压翻其余两人。

  叶无花头上众多小辫子在空中飞舞得厉害,如盛开的花瓣在日光下忽明忽暗。

  剩余三人一同剑指叶无花。

  说时迟那时快,叶无花瞬间快速纵跃、避过三人的剑,反手挥动黑鞭。那黑鞭宛如蛇动蜿蜒, 三人还没有机会近身, 就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

  被撂倒在地的随从忍住疼痛爬起,准备再次冲向叶无花。

  叶无花的手微微一抖,那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过那些人的头顶。

  “住手。”谢城终于沉不住气,“尽是一些丢人现眼的东西!”

  听到谢城的怒骂后, 那六个随从皆屏气凝神、垂头丧气,实力悬殊太大, 再打下去无非是平增伤痕。

  姜照音看得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叶无花一介女子、看着还有些瘦削, 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艺。

  谢城无奈道,“罢了,既然如此。谢晚吟, 你……去留随意。”

  如今,谢城甘拜下风,谢晚吟本不想呆在谢家大院,又害怕谢城手下对姜照音偷下杀手、故而之前有所犹豫。见此情形,谢晚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温声说道,“那我便走了。”

  姜照音心中大快,假装不以为意道,“之前,谢城说我们奈何不了你。可结果呢?”

  姜照音瞥见谢城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觉得好笑,“我之前看你那么自信,还以为你很厉害。如今看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谢城,你满目自信,不过是因为你坐进观天。”

  言讫,姜照音畅意非常,转身离开,同谢晚吟、叶无花前往姜府。

  姜府二字,在别人眼中只是寻常的字眼。但姜照音心中,它是避风的港湾,那里有疼爱她的爹娘、兄长,也有慈祥温和的奶奶老太君。

  一想到姜府,姜照音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三人一同来到凉国公府,姜照音很远就看到“姜府”两个大字,顿时感到无比心安。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府前小厮激动异常,迭声道,“小姐快起来!”

  姜照音带谢晚吟、叶无花在姜府安置后,看到小如一路小跑过来。

  小如气喘吁吁说道,“小姐!大事不好了,你快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这副表情?”

  “老太君中毒了。”

  姜照音急忙起身,“多久的事儿?请大夫了吗?奶奶情况如何?……”

  小如战战兢兢、六神无主道,“几天前,老太君身体突然不行了。大夫说是中毒,却没法子救治老太君。”

  “小如,你去请江之配江大夫前来,你说,姜府老太君中毒,他一定会来。”

  姜照音说罢,便匆忙前往老太君的住处。

  在老太君的小院里,她看见爹爹凉国公和娘亲杨氏,凉国公一言不发、紧皱眉头,而杨氏的眼睛通红、像刚哭过一场。

  杨氏见姜照音前来,快步走到她面前,哽咽道,“你奶奶她……”

  “娘亲,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江大夫,江大夫医术极高,他一定有办法救治奶奶。”

  “你去看看老太君吧,她想念你得紧。”

  “我哥呢?”

  杨氏柔声答道,“我已经让人将这消息快马加鞭送去漳州,你哥哥也会回来。”

  姜照音踏入老太君的房门,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床上,只见她脸上的皱纹又增多了不少,没过多久,老太君好像苍老了不少。

  房间里很是安静,老太君病态十足,面容极其憔悴,她微阖双眼,俨然没有数月前的精神。

  “奶奶?”

  听到姜照音的声音后,老太君缓慢地睁开双眼,心喜道,“二姑娘来了,奶奶很是想你,一直记挂你哩。”

  姜照音突然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奶奶,也是如此安然慈祥,可她早已离去,只陪伴她半个童年。

  她心中更增苦楚,双睫微微一低,啜泣道,“奶奶!”

  “奶奶给你的金珠还在吗?”

  姜照音点头,“我一直都好生保管着。奶奶,我请了大夫,他一定可以救好你。”

  老太君浅笑道,“很好很好。奶奶告诉你,你别哭了。生死乃是天命,奶奶已经活了七十岁,七十古来稀,奶奶已是满足。至于那金珠,是太后娘娘赐我的,我走后,你若是遇见什么困难,可以尝试着用金珠求助太后娘娘。”

  “奶奶,你不会走。大夫马上来了,我不想奶奶离开。”

  老太君见姜照音早已泣不成声,含笑道,“真是个傻孩子!我服侍太后娘娘几十年,又是陛下乳母,若不是大问题,太后娘娘会帮你。”

  凉国公姜寅带大伯父姜亥进门,姜亥见状,猛然跪下,连连磕头道,“娘!儿子不孝!”

  “亥儿,寅儿,为娘在临走时见到你们和二姑娘,很是满足。在我死后,这一大家子也要精诚团结、一家人要和睦相处。”

  老太君轻握姜照音的手,眼中满是期许,“以后你、岭儿、大姑娘,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你们是姜家的延续。”

  “二姑娘啊,奶奶怕是看不到你出嫁了……”老太君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握姜照音的手逐渐下垂,没有丝毫力气。

  “奶奶?奶奶?”姜照音痛心喊道。

  老太君闭上双眼,没有一丝动弹。

  凉国公姜寅探了老太君的鼻息,悲咽道,“娘去了。”他随即跪在老太君的床前,强忍住眼中的泪水。

  **

  小如找到江之配后,江之配急匆匆赶往姜府。

  江之配刚踏入姜府大门,只见姜照桐也赶来。

  “江公子?”

  江之佩不认识姜照桐,又不好失礼,只轻微点头,接着直奔老太君的小院。

  “老太君走了。”老太君院口的丫鬟凄声道。

  江之配听见院中一片哭噎声,便知道他来迟了。再三思量后,还是踏入老太君的院中。

  杨氏在房外看见江之配,擦拭自己脸颊上的泪,作拱手状,请江之配入内。

  江之配为老太君把脉,而后仔细视察老太君的面部、舌苔、手部,说,“已是无力回天,老太君确实中了少量砒霜。如此少量的砒霜,对于常人来说,

  可用药中。但是老太君年事已高又身体虚弱,哪怕只有一点砒霜,都能夺去老太君的性命。”

  “确实是砒霜,之前的大夫也如此说。”凉国公姜寅顿时勃然大怒道,“谁人胆敢在姜府给老太君下毒?若是我抓住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谁人会给老太君下毒?姜照音也不知道,在书中,老太君应该是自然死亡。按照老太君之前的身体,最多也活不过一两年,谁人会这么心急,要一个老人家的性命?

  江之配无奈,宽慰姜照音道,“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力。你受的伤,还需养几天。”

  姜照音谢过江之配后,思考良久后,转身离去。

  因姜岭还未归来,依姜家祖训,只有血亲才可为之守孝。故而,杨氏操办老太君的丧葬,不便直接露面。而姜照音的大伯母柳氏因为一直体虚,忽感风寒,如今连床塌也下不来。

  凉国公姜寅与其兄姜亥跪在两旁,姜照音跪在凉国公姜寅一旁,而姜照桐跪在姜亥身旁。

  跪了几个时辰后,姜照音的膝盖疼痛得厉害,面部抽搐。

  凉国公姜寅注意到姜照音的痛楚,问道,“音儿,你怎么了?”

  “我的膝盖难受。”

  姜照桐哂笑道,“表妹真是娇气,如今在奶奶灵前,竟如此不守礼制。”

  凉国公姜寅见姜照音面色不佳,“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如今你奶奶刚去,若你再生病,你奶奶也走不安宁。”

  小如扶姜照音回房,姜照音掀开衣裙,看到自己膝盖上的伤口上长出一些新肉,但并未全好,如今青紫一片。

  姜照音又涂了些药膏,“小如啊,你同爹爹说,今日我不守灵了。”

  “什么?小姐?”小如大吃一惊,“这不合情理啊,会遭人非议。”

  “遭人非议?谁喜欢非议就非议去吧。我如今身体不适,若是守上一天一夜,只怕明儿个倒下的就是我。”姜照音凝眸道,“我从不喜欢做表面功夫,孝道从来不是比眼泪。如今,对我更重要的是,到底是谁下毒伤害奶奶?”

  “是啊,小姐!老太君虽然有时严厉了些,但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很好的。小如实在想不出谁人想害老太君?”

  姜照音负手望天,疑惑不堪,“是啊,究竟是何人有动机谋害奶奶呢?”

  现如今,凉国公痛失其母,下定决心找出凶手。

  老太君是太后娘娘多年信赖的人,又是顺德帝乳母,此事必然引得宫里关注。

  若是凶手查出来是府内人,姜府脸上会没有光彩。但若不是不查找凶手,又愧对老太君,也不好给宫里交代。

  姜照音问,“老太君究竟是多久身子突然不好的?我要具体到时辰。”

  “三天前,至于具体时辰,我问过服侍老太君的人,她们并不知道。”

  姜照音追问道,“在我出洛城后,老太君发生了那些事情?你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小如仔细回想,“小姐离开洛城快两个月,在此期间内……清河左大夫前来探望过老太君,当时带了许多补品。而后,老太君前往大兴国寺烧香拜佛,回来时精神特别好,说是得了菩萨保佑。至于别的……都是些平常的事。”

  清河左大夫?大兴国寺?

  “这位清河左大夫,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过?还有,老太君久卧在床,怎么突然想起烧香拜佛?”

  小如答,“这位清河左大夫,按辈分来说,是老太君的表孙子,年二十。此前探望老太君,顺便送些补品。”

  姜照音凝思片刻,吩咐道,“请这位左大夫来一趟姜府。”

  不过一个时辰,左大夫便来到姜府。

  姜照音见这位左大夫身着一袭黑袍、皮肤古铜色,眼睛灼灼有光、眼窝破深。

  “我乃姜府姜照音。”

  “在下左泽。”

  姜照音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左大夫不常与姜府联系,不知你为何在数日前突然来到此处,拜访老太君?”

第57章 求饶 你难道不该死吗?

  左泽回应道, “姜姑娘,那些补品是人参,虽不是上好的, 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毕竟在下并不富有。忽闻老太君,在下惶恐之极, 但在下以性命担保, 那些药材都是好的。”

  姜照音皱眉道,“我听闻你开有一个药铺,像砒霜这种毒药,每卖一次,你都应详细记载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如果你是冤枉的,等我的人回来后,自然可以证实你的清白。”

  左泽正想说话, 只见叶无花大踏步走进房门, “主子,左泽药铺中丢失十钱砒霜。”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拿到账单?”

  姜照音咬着牙道,“这么说,果真是你下毒害死老太君?”

  左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真的不是我!那十前砒霜确实是经我之手,但我并未用于老太君身上。”

  叶无花冷声道, “你药铺的伙计,起初不愿让我翻账单。当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 他们就把账单交出来了。你怎么可能没有谋害人?”

  “确实不是我!那砒霜是我嫁入药材中的。”

  “胡说!”姜照音勃然大怒道,“若是正常生意,为何不纪录在册?如今找这些理由,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左泽愣住不出声、神色恍惚。

  姜照音厉声道,“若是另有隐情,你趁早早点说。若是你招供了,你谋害的便是陛下乳母、凉国公亲娘,姜府的老太君!不光是你会一命抵一命,还有你的家人。姜府可不是吃素的,我姜照音也不是吃素的。”

  “好,我说,我说。”左泽颤颤巍巍说道,“那药材是给姜府大姑娘的,我与她见过几次面,对她心生爱慕。我见她心绪不宁、故而开药方,当时她说加入少许砒霜药效更好。我一想,这是可行的,故而在药材中加入砒霜。”左泽万念俱灰,“姜姑娘,我此言句句属实。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我定不会说出。毕竟此事,会有损她的清誉。”

  姜照桐?表姐?

  姜照音故作怒骂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还准备嫁祸给他人?你可知道,姜照桐是我表姐,也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她有什么理由给老太君下毒?你真是满口胡言。无花,先把他拉入柴房,好好看着,别让这小子跑了。等过几天,我们就把他押入官府。”

  左泽的脸瞬间变色,哭天喊地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为何你不相信?我本想着,日后躲过这一劫,就迎娶姜照桐……”

  “是啊,你一边说你想娶我表姐,一边又将杀人的罪名往我表姐身上推。你真是满口漏洞,叫我如何信你?”

  “虽然我爱慕姜照桐,十分喜欢她,想与她厮守终生。但是,现如今,我处在生死关头。我如果不说实话,我会死啊。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姜照音听到左泽的鬼哭狼嚎后,急忙令叶无花带左泽下去。

  次日,众人守孝完毕,姜亥与姜照桐正要离开姜府。

  姜照音走出房门,连忙叫住姜照桐,“表姐,且慢!”

  姜照桐的头发松散不堪,眼圈又黑又重,双颊上残留泪痕,“表妹这两天可算是休息好了?”

  “多谢表姐挂念,我身子已渐好了。如今,我想单独与表姐说会儿话,拉拉家常,大伯父且先回吧。”

  大伯父姜亥点头,“也好,照桐谈完后,就早点回家。你娘亲的风寒来势汹汹、如今卧床不起,也需要你的照料。”

  姜照桐颔首,随姜照音进入房间。

  “表姐,坐。”

  姜照音给姜照桐倒一杯茶水,温声道,“表姐守孝辛苦了,喝口茶先歇歇吧。如今奶奶去了,表姐切莫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奶奶看到你这么孝顺,一定很欣慰。”

  “我确实不如表妹心大,如今奶奶刚去,你却连一天都没守孝。”姜照桐嘴角一勾,面露不悦,哂笑道,“也不知表妹也何话需要与我单独说?

  “表姐!我没有守孝,但我去查了奶奶中毒的原因,如今……已经有眉目了。”姜照音笑吟吟道,“想来,奶奶会原谅我,毕竟我做的是正事,也是如今姜府最为关注之事。你觉得呢?表姐?”

  姜照桐听得毛骨悚然、忽觉后背一凉,“有何眉目?找到凶手了吗?”

  姜照音淡淡一笑,“清河左泽,左大夫。我如今确信是他——下毒害了奶奶,他账目中不翼而飞了一些砒霜,他就是用那些砒霜害了奶奶。”姜照音见姜照桐神色略有一松,继而道,“如此明显的证据,他竟然还矢口否认,还说是表姐你……”

  “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就想往我头上泼脏水而已。表妹,老太君可是我的奶奶,我有什么理由害她?左泽如今见罪行败露,便随意攀咬。表妹,你不要他的奸计。”

  姜照音粲然道,“表姐且放心!我自然是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左大夫言之凿凿,说你最近服用他配的药。而那药中,也有砒霜。而且,如今也有证人看见你的丫鬟在他的药铺出现过。虽然我知道左大夫是凶手,但目前出现的证据对你很是不利。我如今将左大夫关在柴房中,过两天姜府的事情忙完,我将把他交给官府。到时候,官府或许会宣你上堂,你只管实话实说。我如今告诉你,无非是想让你多做准备。”

  姜照桐身子微微颤动,叹了一口气,“多谢表妹,如今左泽攀咬上我,我也很是无奈。我也不知道,我在公堂该怎么说。”

  “你只管说出你知道的,公正自有官府评判。你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官府也不能强加罪名于你。而且,老太君身份贵重,过些日子,必定有官府的人专门彻查此事,到时候,表姐蒙受的不白之冤,自然可以洗清了。”

  姜照桐面色僵硬、愣道,“希望如此吧。”

  言罢,姜照桐告辞,走出姜府。

  “小如?”

  姜照音唤小如入内,小如急忙跑来。

  “小如,家中情况如何?爹爹和娘亲,状态如何?”

  小如皱眉,声音低沉,“如今老太君刚去,老爷强忍悲痛,但夫人由于准备老太君丧葬、加之本来悲痛现如今情况很不好。”

  姜照音听后,急匆匆跑到杨氏的房间,只见杨氏一手撑在桌上,正阖眼休息。

  她蹑手蹑脚走在杨氏身边,见杨氏头上生出几根华发,杨氏今年不到四十,却比常人的四十岁显老。杨氏一心为姜家操劳,上侍奉公婆、下照料子女。

  杨氏睁眼,见姜照音在身边,含笑道,“音儿,你来了。”

  “娘,最近你也辛苦了,奶奶走了,大家都伤心,你可不要累坏自己。”

  杨氏轻抚姜照音洁白的额头,“如今你奶奶去了,我不禁想到我爹,你的外公,他如今也年近六十。你理应看望他老人家。”

  外公?大理寺少卿杨秉业?在书中,将晋王关进牢狱的人?

  姜照音应和,“等哥哥回来,我同他一起去。”

  入夜,天空黑得深沉、没有一丝光亮、黑得令人觉得可怕,像是一头巨大的猛兽、亦像是一个遥远的黑洞,将有些人一口吞没。

  左泽坐在漆黑的柴房中,见窗外有人影晃动,心头一紧,拿起柴房中的一块大木头,准备用以防身。

  人影停留在柴房门口,随后是一阵微弱地门锁摇动之声,几分钟后,那人走进柴房。

  左泽正要将木块砸向那人头颅,只见那人柔声道,“左哥哥,是我,我来救你了。”

  左泽心中一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桐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只见姜照桐扑向左泽怀中,娇嗔道,“是桐儿,桐儿来救你了,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

  “砰”地一声,左泽将手中大木块扔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姜照桐的后背。左泽心中无比欢喜,他心中的美娇娘愿与他私奔。

  姜照桐悄然抽出藏在衣袖的匕首,出其不意,在左泽没有丝毫防备之时,一刀刺中左泽,正中左泽的心脏。

  “桐儿,你杀我?你要杀我?”

  姜照桐扬眉道,“你难道不该死吗?说什么生死相随,可到了紧要关头呢?你弃我如敝履,一脚踢开我。你倒是把你自己的罪责推脱得一干二净,却把我打入万丈深渊。我难道不该杀了你吗?嗯?”姜照桐的面部已经扭曲变形、看着甚是恐怖。

  “左泽,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与你的一切,都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你相貌不佳就罢了,但你也不知用人品挽救一番?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左泽一口鲜血喷在姜照桐脸上,“那你为何假装心仪我……”话音未落,左泽就已被一刀毙命。

  突然,姜照桐只觉柴房灯火通明,转身望去,却见姜照音领着杨氏和柳氏在门口。

  “姜照音!你算计我?”姜照桐顿时怒不可遏,伸出手想打姜照音。

  姜照音一把控制住姜照桐的手,声势铿锵道,“若不是你害了奶奶,你怎会踏入我的圈套?怎会杀人灭口?”

  杨氏惊恐道,“竟然是桐儿害了老太君?真是作孽啊!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柳氏见状,急忙拉过姜照桐,赔罪道,“求求你们,留桐儿一命吧!她才十七岁啊,正值一个女儿家的大好年华。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赔罪!”柳氏嫌不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脸上挂满泪滴。

  “娘!不要这样!都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奶奶是我害的,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过世。”姜照桐哭得声嘶力竭,哀泣道,“奶奶想让我嫁给左泽,但我不愿意啊,我只能让奶奶无暇顾及我的婚事。我只是加入少量砒霜,我以为不会害人性命。”

  柳氏正值风寒,加上今天这事,咳嗽连连、脸色惨白,在烛光下犹如女鬼,毫无大家闺秀之态,看得让人有些心酸。

  杨氏与老太君相处一向和睦,听到姜照桐的话后,痛哭道,“你若是不想嫁去,大可以同老太君说个明白。为何要如此极端行事?虽然按理来说,那点砒霜不足以要人性命,但你奶奶七十岁了啊。”

  “为什么?和老太君说有用吗?她在意过我的感受吗?在她心中,只有姜照音一个孙女。我和姜照音都是姜家儿孙,姜照音可以嫁给越安王殿下,可我呢?只配得上一个小小的郎中吗?我到底哪里比姜照音差!”姜照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第58章 剔除(二更)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姜照桐悚然一惊道, “我知道了!她的阿爹是凉国公啊,她的外公是大理寺少卿啊!所以,你们所有人都偏爱她、袒护她、在意她!全然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 在意过我的想法。”

  柳氏面如土色, 厉声道,“我和你阿爹不在意你吗?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难道还不重视你吗?既然你不满意那桩婚事, 为何不同我们说?反倒使出奸佞手段害人?”

  “你们?你们有什么用?我爹是一个成天炼丹的闲人,你是一个极为软弱的人。我只有自己解决啊!我没想过送老太太上天的,但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

  柳氏一耳光扇在姜照桐脸上,“孽障,你爹娘是无用,但爹娘是真心疼爱你!”

  姜照音瞥见死在地上的左泽,淡淡道, “姜照桐, 我之前给过你机会,然而你没有半分悔悟之心。之前,凉州丝绸一事,是你派秋月做的。当日我亲自杂碎那支翠羽花钗, 无非就是为了警告你。而你如今,又生祸患, 姜府再也不能留你。”

  “是啊,我就是嫉妒你, 我嫉妒你的家室,嫉妒你的婚事。我当时听闻将嫁越安王,怒火冲天, 一个没忍住就用计毁了你的丝绸。”

  姜照音叹息道,“你与我比做甚?世间比你穷苦的人众多,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你若是良善,以你的容貌,又何愁找不到佳婿?”

  姜照桐不以为意,独自喃喃道,“永远不会找到的。”

  姜照音沉思良久,复而问道,“那人是江之配吗?”

  “你如何得知?”姜照桐十分惊奇。

  “你对江之配一见倾心,曾画了多张小像思念江之配。因为你爹的缘故,你鲜少有机会出门、扔掉废弃小像。秋月是你手下的人,你害怕小像被人发现,故而将小像交与秋月处理。当时秋月在姜府杂物间任职,适逢小如在杂物间偶然发现小像,一时新奇,带走几张小像。秋月时候发现数目不对,起了疑心。随意问出过往人员后,她就知道是小如拿走了小像。”

  姜照桐抚掌苦笑道,“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秋月将此事禀告你后,你便设计开始陷害小如、同时毁坏凉州丝绸,一箭双雕。你原以为此计天衣无缝,但我查出真相,也是那时,我警告你不要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姜照桐冷笑一声,“我爱的,注定无法属于我。我能如何?眼看年纪渐大,到了谈婚论嫁之际,我本就是忧心忡忡。怎料,奶奶突然请左大夫左泽入府,有意撮合我们二人。奶奶态度异常强硬,我深感危机,只好走一步险棋,迫使奶奶放弃此事。怎知奶奶却因此丧命?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辩驳。”

  姜照音听后,愤恨不已,“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柳氏听后急忙轻扯姜照音的衣襟,猛然跪下,泣涕涟涟,“都是我教女无方,让桐儿惹下泼天大祸。若是要一个人偿命,就把我的命拿去、拿我去抵罪。桐儿是我与你大伯父唯一的孩子啊!音儿,大伯母求你,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磕几个头。”

  “罢了。”姜照音心中很不是滋味,潸然泪下,“姜照桐,你可知道?奶奶临走时,让吩咐道,让你我、我哥好生活着?”

  姜照桐听后泫然欲泪。

  “如今,左泽畏罪自杀,此事已了。姜照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姜照音冷声说道,言罢扶杨氏离去。

  姜照桐见久跪在地的柳氏,忍不住抱头大哭,“娘!”

  “孩子,都是为娘的错,为娘没有好生教导你。在为娘眼中,你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孩,不该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娘希望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你身后还有你爹娘啊!不要一步错、步步错,不要等到当娘发现时,你已跌入万丈深渊。那时,娘该如何救你?你若走了,你留娘在世上情何以堪?”

  姜照音痛哭道,“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满心妒忌,对心仪之人爱而不得。我设计陷害小如、撕毁凉州丝绸,逼秋月揽下一切罪责,害死奶奶,手刃左泽……我不是你心中的乖女儿!从来都不是!”

  “别说了,别说了。”柳氏低泣道。

  姜照音将谢晚吟、叶无花安排在一个小院中,当她踏入小院时,见叶无花已然睡下,谢晚吟的房屋中还亮着灯光。

  踏入谢晚吟房中,姜照音看见她正提笔写字,便凑近一些,只见上面写道: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姜照音颇有感慨,问道,“晚吟,你为何突然写这首诗?”

  “阿音,心乱如麻之时,你当如何?”

  姜照音恻然一笑,“既然心乱如麻,那就不要再想。过个几天,等思绪理清后,你会发现豁然开朗。”

  谢晚吟停笔,柔声问道,“如今老太君走了,你必定不好受。我记得我爹娘走时,我也是十分痛苦,哭得昏天黑地,一度沉浸在悲凄之中。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生活再怎么苦涩,我都会继续成长下去。”

  “阿音,我父母双亡、叔公又不念及半分亲情。我曾以为叔公有朝一日会改变主意,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等到。那时我就想,当初的我太可笑,将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

  姜照音敛眉垂首,暗自思忖:我是不是也很可笑呢?将自己后生荣华寄托在男女主身上,却忽略自己内心日益增强的情感?她开始权衡利弊,沉思良久。

  谢晚吟见姜照音沉思,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明日,我想请你看一出好戏!”

  谢晚吟明眸一亮,起了兴致,“什么好戏?”

  叶无花一脚踢开姜照桐的房门,见姜照桐在屋内正煮水点茶,神色略带哀凄。

  “主子请你出去。”

  姜照桐怅然道,“坐下陪我喝口茶吧。”

  叶无花面不改色,依旧重复说,“时辰到了,主子请你出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姜照音此话,为何意?”姜照桐垂首低吟, “事到如今,我已是无可逃脱,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我能挺住。”说罢,随叶无花而去。

  姜照音见姜照桐前来,冷睨她一眼,“我饶过你,不是因为你我血浓于水,亦非你与你娘亲柳氏苦苦哀求,而是在太老君临走时,我答应过她——姜家后辈会活下去。”

  姜照音扼腕叹息,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姜照桐!我顾及老太君临终遗言,也顾及我姜府的脸面,故而将左大夫左泽顶罪、饶你一命。你知道你接下来受的活罪是什么吗?”

  “无非是打骂一番,只要留我一命,便是好的。”

  “打骂一番?这未免太过轻松!你害了两条性命,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君,你的亲生奶奶!一个是与你谈婚论嫁之人。你如此蛇蝎心肠,若是继续留在姜府,指不定还会惹出祸端。你自己想作死,我不拦你。可你别玷污了姜府的名声!对于姜府而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今日就为姜府清理门户。”

  姜照桐目瞪口呆,继而柳眉倒竖道,“同是姜家子孙,你有何资格替姜府清理门户?你想做什么?把我赶出姜府?”她的神色明显开始慌乱起来,“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家?我爹娘都没多言,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姜照桐!你便成今天这样,确实有你爹娘的一部分原因。大伯父每日沉迷炼丹,对你疏于管教。而你娘溺爱你,性子软弱、一切都听你的。”姜照音拍案厉声道,“请表姐出家为尼!”

  姜照音见她愣在原地,又铿锵有力地再说一次,“请表姐出家为尼!”

  出家为尼?

  姜照桐瞬间瘫倒在地上,突然狞笑起来,十指紧抓住旁边的桌台、逐渐凹陷,“我不!”

  “姜照桐!你有选择的权利吗?”姜照音扬声呵斥道,“我昨日只带了你娘柳氏和我娘去柴房,就是为了你的脸面,也是为了姜府的脸面。若是大伯父和我爹知道,是你杀害了他们的娘亲,你觉得你有什么好下场?

  姜照音冷道,“如今,你若是不肯出家为尼,我便不再隐藏此事,在你爹心里、在江之配心里,你恶毒之极、蛇蝎心肠。你若出家为尼,我保证,此事会过去。在他人眼中,老太君死后,你出家为尼、为老太君祈福,也算全了你的孝道、名声也会好转。”

  姜照桐双手紧紧拽住姜照音的裙角,泣不成声,“我不要!我不要当姑子!”

  “你如今已无半点退路,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见姜照桐还是紧拽她的衣裙,颇为无奈。

  “无花!”姜照音神色狠厉,神情没有半分动摇,依仍坚定如初。

  叶无花听后,一把将姜照桐拽开。

  姜照桐自知跪求无望,双目空洞,浑身已经无力,最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好。不过,在我去尼姑庵前,我想见江公子一面,好吗?”

  思量片刻后,姜照音终究还是应下,“我只管通知江公子,至于他来与不来,全凭他自己做主。”

  次日,姜照桐在姜照音的陪同下前往洛城的仓安寺。

  这天,日光正盛,沿途是一路的青石板,旁边是繁盛的松柏,在路上投射出连绵不绝的荫蔽。

  姜照桐觉得自己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到江之配,心事重重。听见不远处传来颂扬佛教之声,都是众女子的声音,姜照桐心中一颤,悲凉万分。

  “青灯古佛?尼姑庵?你可知道?姜照音,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不甘心!”

  姜照音见她双目噙着热泪,叹息道,“我知道。你如此争强好胜、满心攀比,自然不甘于忘却尘世。但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从小,我爹就痴迷道教,一心想炼制丹药。他不仅自己很少出门见我,而且还下令让我不得经常外出。我真没想到,我爹将一生葬于丹药;而我,作为他的女儿,竟也要将一生困于仓安寺。真是可笑!”

  姜照音神色黯然,用劲拍姜照桐的肩膀,娓娓道,“你记着!没有什么事比学会做人更重要!若是你以后让我后悔,今日留你在这世间,我会毫不犹豫取你性命,绝不心慈手软!”

  姜照桐怅然道,“我这种人,应是坏透骨子里的,我是否能向善?我不知道。”她心中惴惴不安,“我本应该无牵无挂,纵使为奶奶、左泽偿命,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有求生的欲望,我想……再见江公子一面。”

  二人走到仓安寺门口,姜照桐却迟迟不肯踏入寺庙中,抬眼望去,寺前往来稀松的几人中,并无江之配的身影。

  姜照音见她望穿秋水、手指不停绞着手帕,心中颇好奇,“你为何爱上江之配?你很少出门,怎会认识他?”

  “那年我十五岁,那日,我因打扰爹爹炼丹被骂,一气之下跑出家。恰逢天将大雨,我浑身淋透。但我好强,心想:既然是跑出家的,我就不能主动回家,我要等到爹爹亲自来找我。在我狼狈之际,他出现了,送我一把雨伞。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他。他是我见过最俊逸的男子、温润如玉。”姜照桐的眼睛透着光亮,一说起江之配就喋喋不休。

  “再后来,我拼命打探他的消息。才得知他叫江之配,是洛城中数一数二的名医,不出诊、不看病、行动无常。他是如此美好又神秘,像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可见,姜照桐甚爱江之配。但他们见面不过一面之缘,她便倾心于他、不愿嫁给他人。

  她又在仓安寺前立了许久,却并未发现她想见的身影,姜照桐痴笑道,“是我傻了,我命如尘土,他有日皓月,我与并不熟识,他怎会亲自前来相送?”

  “姜照桐,对你而言,江之佩是你心中的火光。但对于他而言,你终究只是个陌生人。你又何必如此痴情于他?”

  怎料姜照桐默然转身、踏入仓安寺,幽幽说道,“他不来,这世间,再也没有我想见之人。我如今继续驻足不前,又有何用?”

  踏入仓安寺后,一老尼作为姜照桐的师傅,对她讲述寺中规矩礼仪,再请活佛替她剃度。

  姜照桐紧拽自己的一把黑发,顿时泪流满面,“我不要!我不愿意!”说罢,飞快地起身逃离。

  “表姐!”姜照音一把拽住她,神色阴鸷,切齿道,“如今你活着,难道还不知足吗?”

  姜照桐的身子猛震,瞪大眼睛注视姜照音,“我……”

  “请表姐为尼!这话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姜照桐无奈,请活佛剃度。活佛念经后,剪去姜照桐浓密的头发。姜照桐紧闭双眼,不敢直视。

  当最后一绺发丝被剔除,活佛停止动作,姜照桐的眼泪“刷”地一声流出来。

  在这以后,姜照桐受持“三归”,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三宝。老尼带走姜照桐,进行入寺安置。

  在剃发以后,姜照桐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消失在仓安寺的尽头。

  姜照音转身,见谢晚吟正凝视她。

  “晚吟,我让你失望了吗?”

  姜照音一直以为,她在谢晚吟心中是心慈手软,通常会手下留情。

  谢晚吟摆首道,“没有,你一直都很好。再三权衡利弊后,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杀掉姜照桐,姜府颜面无光,你大伯、大伯父恐会吵得你们整日不得安宁。”她叹息道,“姜照桐唯一的念想就是嫁给江公子,你让她出家为尼,比打骂她更让她心痛。”

  “我希望她日后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姜照音说完,与谢晚吟一同回到姜府。

  只见姜岭跪在老太君的灵前,他将头埋得很深,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姜照音上前,轻声道,“奶奶临走时,希望我们好好活着,不辜负姜家的列祖列宗。”

  “是我回来得太晚,我对不起奶奶。”姜岭的声音略带哭腔,他抬起头来,脸上有几丝细微的泪痕。姜岭握起拳头,咬牙道,“究竟是谁?竟然谋害老太君?”

  “哥哥!如今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他是左泽,只一个寻常的大夫,是老太君的远方亲戚。他贪图财物,害了老太君。”

  姜岭猛然起身,愤恨道,“他家在哪里?”

  姜照音急忙挡在姜岭身前,喟叹道,“哥哥!祸不及家小,此乃左泽一人罪过。如今奶奶已去,若她在九泉之下见你如此,必定不得安歇。你也知奶奶一向赏罚分明、不会滥杀无辜,此事就让它过去吧。”

  “小姐!小姐!”

  姜照音见小如匆匆跑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如答道,“越安王殿下回洛城了,邀小姐入府,说有要事相商。”

  要事?

  赵知弘从突骑营回来之时,就是他向姜家退婚之日。如今他要与她商议的要事,无非是退婚。

  日光在姜照音的眸底忽上忽下跳动,她举目凝思,良久起唇道,“好,我这就前往王府。”姜照音转身又对姜岭说道,“奶奶刚去,爹爹和娘亲心中也很是悲痛,你不如去陪陪他们。”

  姜岭点头、默不作声。

  言讫,姜照音独自一人前往越安王府。

第59章 豆腐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踏入王府, 姜照音见赵知弘负手站在庭院中,身着一袭白色绛纱袍,站立如松、犹如诗中月华。

  “今日, 王爷找我来所为何事?

  赵知弘见姜照音发髻松散, 便扇指她的发丝道,“你头发乱了。”

  在他举起扇子那一刻, 姜照音情不自禁注视那把扇子, 见那扇骨由檀香木制成,由金丝线攒成坠。

  扇面的山水画上有大片留白,画面左上部有提诗一首。

  赵知弘含笑道,“你似乎很喜欢这把扇子?”

  “人皆有爱美之人,这把扇子确实很好。如今天气正热,我又最是怕热,如今我见王爷这扇子,心想自己也得买把扇子。”

  姜照音暗自思忖道, 夏日如此炎热, 等过些时日只会更热,如今没有空调、也没有冷气,日后如何挨得过七月流火?

  赵知弘合上那柄扇子,笑道, “姜姑娘,既然如此, 不如本王送你两把?”

  “甚好。”姜照音脱口而出,继而解释道, “我想,越安王的欣赏水准自然比我高,我乃一介俗人, 心中也想附庸风雅一番。”

  赵知弘见姜照音一手掖着袖子,轻笑道,“姜姑娘啊,在王府中,有人想和你切磋厨艺。不知你可愿意试试?”

  对于此类事情,姜照音一向是拒绝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赢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还平白拂了他人的颜面;若是输了,更是难堪。

  “不知,那人是谁?又为何想同我比试?”

  只见赵知弘轻言浅笑道,“那人是刘大厨,乃是宫中御厨,且是父皇御赐于本王的。因王爷曾受过伤,父皇故赐刘大厨,用以调理本王的饮食。”

  “居然是御厨……既然如此,坦白说,我没有半分胜算。他跟我一个小丫头比试什么?我认输,行吧?若是王爷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赵知弘解释道,“兴许是你之前的火锅太过美味,府里的张大厨听闻后,便想与你切磋。”赵知弘见姜照音听得低眉耷眼的,便稍加提高音量,“你还记得你欠本王的百两银子吗?若是你赢了,本王便不再向你讨要。”

  姜照音沉吟道,“那若是我输了呢?你又当如何?”

  “你若赢了,得百两;你若输了,没有损失。十几岁的闺阁女儿与在宫中的御厨,这场比试对你本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吗?输了也不丢人。姜姑娘不妨一试?”

  姜照音一听这赌约,觉得不错,和声道,“好。”

  今日,王府很是热闹,宫中御厨刘大厨与姜照音比试厨艺。

  对于府中下人来说,王府几乎从未这么热闹过,越安王为人严谨,对待下人通常是一副冷脸、面如冰霜。

  赵知弘久经沙场,在他心中军令如山,府中规矩甚多,违反者受军令处置。故而,王府下人做事总是慎之又慎、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而如今,在赵知弘的应允下,许多人得以围观这场比试。

  江之配见状,也忍不住凑个热闹。

  “江公子,你为何不去仓安寺见姜照桐最后一面呢?”姜照音看见江之配,忍不住问道。

  江之配顿了片刻后,无奈道,“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我怎会记得她?若是我去见了她,岂不是又给她无谓的希望?还不如不再相见,让她潜心念佛、忘却尘世、回头是岸。”

  姜照音颔首,喟然长叹,“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啊!”

  赵知弘见他们二人私语,故意咳一声,提醒道,“走吧,时辰快到了,姜姑娘。”

  三人一同前往厨房,姜照音内心忐忑不已,虽说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信。但现在,对手是御厨……

  只见眼前的刘大厨,年约四十,脸圆且宽,凸起的啤酒肚很是明显。

  “刘大厨厨艺精湛,不知你为何同我比试?我不过是个未到十五的姑娘罢了。”

  刘大厨皱眉道,“我只想切磋一番,别无他想。传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就像姜姑娘此前做的吃食,我就做不出那味道。”

  此时,江之配站在姜照音身边,见姜照音神色沮丧,打气道,“姜姑娘,虽说刘大厨是宫中极富盛名的御厨,但我觉得你可以赢。”

  姜照音轻声说道,“我没有几分把握。”

  江之配边点头边大声说,“姜照音说,这比试着实没意思。应该加点赌注!”

  王府看客心中自然兴奋,但因赵知弘在身边只得收敛神色,喃喃道,“甚好甚好!”

  姜照音头疼不已,扶额叹道,“江公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江之配笑道,“这都是王爷的意思,李毅不肯出面,只有我来。”

  “越安王想干什么?一天天地竟整些幺蛾子。”姜照音小声嘀咕,声音如同蚊虫般小。

  刘大厨惊道,“赌注?这还用下赌注?”

  姜照音敛眉,站在赵知弘身后,使劲儿推了推赵知弘,戏谑道,“王爷打算如何收场?”

  “本王现在不准备收场。”

  什么?

  江之配见状,思量了片刻,“既然比的是厨艺,胜者,就赏百金;输者,就……终生不得下厨。”

  刘大厨愕然道,“这……这恐怕不行……”

  江之配正色道,“刘大厨,你难道连一个小丫头都赢不了?你想,你比完后,你得百金,姜姑娘以后不下厨。各自不损失,有何不可?。”

  姜照音连忙点头,“江公子的提议不错,我赞成。”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刘大厨无可奈何,斜视姜照音,薄露笑意道,“行,就这么办。”

  “对刘大厨来说,姜姑娘是女子,又是晚辈,这比试方式是否应由姜姑娘决定?”赵知弘沉默良久后,终于发声。

  如今赵知弘都这么说,刘大厨自然不好辩驳。

  “姜姑娘,你想怎么比试?”刘大厨问。

  姜照音计上心头,娓娓道来,“刘大厨,你也知道,每人评判食物的标准有所诧异,仅凭一人之词,难免让人觉得有失公允。不如……我们规定适量的食材,看谁做的吃食种类多。如此一来,便有了清楚地评判。刘大厨,你看如何?”

  刘大厨自然心喜,他知道姜照音日后会进入王府,还会成为赵知弘的女人。在场所有人中,赵知弘地位最高,在他们比试后,必然是赵知弘裁决结果。赵知弘或许会偏袒姜照音,而如今,他却没有办法裁决这场比试。

  姜照音见赵知弘垂下眼眸,在日光的照射下,他细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阴翳,让人看不清楚他面部的表情。

  她下颌微扬,心想:赵知弘虽然贵为王爷,拥有万千财富,但也爱财。若他做评判,必然不会轻易给我银子。

  一百两银子,听着确实不错,她想试一试。若是赢了,自然很好;若是输了,虽败犹荣。

  赵知弘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按姜姑娘的意思。”继而故作思索状,“本王想想,二位该用准备用什么食材?”

  “黄豆。”

  听见姜照音细微的声音后,赵知弘会意,低声传话给小厮,随后道,“快去准备。”

  厨房中时不时传来扑哧、噼里啪啦之声,奴婢小厮们在门外等得心焦。

  “你们说说,这姜姑娘和刘大厨,谁的厨艺高?”

  “自然是刘大厨了,他毕竟可是宫里面有名的御厨!”

  “姜姑娘恐怕再也不能做菜,真可惜。”

  “等上一会儿,刘大厨得百金后,我们可得讹他一顿饭,请我们去酒馆喝酒潇洒一番。”

  ……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刘大厨走出厨房,命人端出七盘菜品。

  江之配看到那七盘菜品、不禁赞叹道,“厨房里准备的不过是一些黄豆、豆腐之类的,也辅料也不多。如今,刘大厨竟然能做出七种菜品,果真是一代名厨。”

  江之配不禁为姜照音捏了把汗,心想:也不知道姜姑娘做了几道菜?此时离结束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又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姜照音走出来,颇为懊恼道,“平时我看了那么多,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

  府中奴婢小厮们凑到刘大厨身边,细看他所做的菜品,惊道,“七种!”

  赵知弘走到姜照音的身边,含笑道,“本王倒是想看看姜丫头做了什么?”

  姜照音掏出手帕擦拭自己额头,恍惚之间,见赵知弘前来,轻声询问道,“刘大厨做了几种?”

  “六种。”赵知弘见姜照音的手一直绞着自己衣袖一角,笑问道,“你呢?做了几种菜品?”

  姜照音抻抻衣角,神色略有不悦……

  看到姜照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赵知弘忍俊不禁道,“你再怎么忧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姜照音狠瞪他一眼,眼里满是怒火:谁是丑媳妇?丑吗?这种比喻恰当吗?

  姜照音圆睁双目,她觉得自己的眼神富有威力,赵知弘应察觉到她很生气,应该知晓自己说错话了。

  怎料赵知弘温煦道,“姜丫头的眼睛挺大的。之前,本王还没发觉,如今你猛力一睁……”

  江之配见姜照音的面色凝重,笑道,“姜姑娘,我们已经看完刘大厨菜品,如今轮到你了。”

  姜照音极为镇定,对赵知弘展齿一笑道,“王爷这么想看我做的吃食?那好,我就给王爷瞧瞧。”

  “这是豆花、鞭炮豆腐、铁板豆腐、豆腐乳……”

  姜照音介绍后,小厮议论纷纷。

  “这可如何是好?张大厨和周小夫人都做了七道菜品。”

  “竟然一样多?”

  “但张大厨用时短啊。”

  ……

  姜照音突然打断众人之语,“且慢!我这还有一道菜,名叫麻婆豆腐。”

  只见她拿起一盘豆腐往桌上一放,那盘豆腐又香又脆,点缀着油绿的青蒜苗,外围一圈透亮的红油,如玉镶琥珀,令人垂涎欲滴。

  江之配叹道,“如今,胜负已经分明。姜姑娘胜,而刘大厨……”

  刘大厨在赵知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道,“王爷,陛下派我前来照顾王爷饮食。而如今,我为了一个小小的赌约……若我真的不再下厨,我怎么和陛下交代?日后如何见御膳房的同袍?王爷!是我一时糊涂,太过轻敌。”

  赵知弘笑道,“如今这事,在众目睽睽,刘大厨你应该不好反悔。父皇那里,你放心,本王就说你年纪大、身体不佳,父皇应不会怪罪你。”

  赵知弘见刘大厨还想说话,直接转身瞧姜照音做的麻婆豆腐。他举箸夹起一块豆腐,闭上眼睛细细品尝,豆腐软嫩细滑,麻、辣、香、酥……种种味道夹杂、吃后满齿留香,“姜丫头,你说这是什么豆腐?”

  “麻婆!”

  “这么好吃的豆腐,怎生叫如此粗俗的名字?”赵知弘突然轻笑道,“既然是姜丫头做的,就叫姜氏豆腐吧。”

  姜照音听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为何发笑?”

  “王爷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刘大厨眼见赵知弘的目光一直在姜照音身上,提醒赵知弘道,“王爷,我……真的不能离开王府啊。”

  只见二人直接屏蔽他,对他置之不理。

  “王爷?这一顿饭就值百两银子?”姜照音瞬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对上赵知弘的双眼,试探性问道,“王爷一定会信守承诺吧?这个钱……”

  赵知弘颔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王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刘大厨叹息,“我这半生的名声,竟然真的葬送于此!早知道,我就不该新奇姜姑娘的厨艺。我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见姜姑娘年纪轻、便心生怠慢。是我轻视了姜姑娘的厨艺,最终酿成大祸!”

  “刘大厨啊,你且去吧,父皇那里本王来说,你应无大碍。”

  “那就有劳王爷了。”

  刘大厨走后,姜照音随赵知弘进入客室。

  “为什么?王爷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姜照音太清楚赵知弘这个人,他对王府稀碎之事向来置之不理。而今日却关心比试厨艺?事出反常必有妖,赵知弘今日很不对劲。

  “姜丫头越来越聪明了。”赵知弘敛眉道,“本王想让刘大厨走人,但又不想痕迹太重。”

  姜照音不解,“为什么?刘大厨厨艺精湛,王爷却不想留他在王府?”

  赵知弘的眼睛里布满阴翳,在微弱的日光下更显迷离,他薄薄的嘴唇略微翕动,“因为张大厨是父皇所赐的御医。”

  “御医?这又如何?王爷是怀疑他?”

  “本王不想……在府中留其他人的耳线,姜丫头,你能明白这其间的道理吗?”

  姜照音未加思索、顿时脱口而出道,“就算是你父皇,也不行吗?”

  说完此话后,姜照音就后悔了。对于一个弑父杀兄、篡位谋反的人来说,他怎会相信他父皇?怎会轻易相信这世间的人?对他而言,他相信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赵知弘黑眸之中的深沉之色愈发浓郁,像是时空黑洞一般神秘可怖,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呢?”

  只见赵知弘的面部微微扭曲,双目圆睁,看着甚是可怖,姜照音的大脑中瞬时闪过一阵激流,手足无措,“王爷,你该不会……不会要杀我吧?”

  通常这个时候,反派告诉一个炮灰机密,那么……那个反派一定会杀死炮灰。而且,她还得知这个反派患有隐疾一事,纵使他有意不再隐瞒,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虽然自漳州回来后,姜照音以为赵知弘并非全然不近人情,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正直和偶尔的心善,但心中仍旧对他有所忌惮。

第60章 枣糕 怕是要变天了

  “姜丫头, 你怎么这么……怂?怎么?还没等本王说几句话,就开始这般害怕?”

  姜照音微抿嘴唇,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 “王爷, 既然你有心赶走刘大厨,你为何视我为棋子?你怎么一定就相信我能赢呢?张大厨可是御厨, 若不是侥幸, 我不一定能胜他。”

  姜照音看见姜照音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明明内心仍残存恐慌,还故作冷静,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姜照音含笑道,“规矩都由你定了,为何不能赢?今日你帮了本王,那一百两银子,你不必还于本王。”

  说罢, 他端起案上的茶盏, 一手托茶盏、一手用杯盖刮着茶叶,见姜照音仍杵在原地、不动声色,便问道,“还有何事?”

  “王爷, 对您而言,我自然是身份低微。但我却不喜欢被人当做一颗棋子, 一刻也不想。若是王爷以后再有何事,希望不要想到我。芸芸众生中, 我平凡而微小,担不起王爷的另眼相待。”姜照音抬起下颌,正视赵知弘, “我曾与王爷约定,从漳州回来后,您便向姜家退亲……”

  赵知弘突然振指而出,客室内一股欺风压雪之气扑面而来,房门被猛然关上。

  那股风将姜照音额前的两栁发丝吹起,瞬间后发丝又垂下。

  姜照音心中一怔,正色道,“王爷这是做甚?”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如今姜家老太君刚去,本王不适宜退亲。”赵知弘见姜照音眼中充满迷茫,解释道,“老太君德高望重,与父皇和太后皆有联系。如今,老太君刚走,本王若是急忙退亲,父皇与太后会怎样看待本王?又会如何看待你姜府?”

  “姜丫头,这个理由,你可接受?”

  姜照音颔首,“罢了,那便等一月左右。”

  赵知弘嘴角微勾,含笑道,“本王赶走刘大厨,相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厨子。”他瞥见姜照音,温声说道,“要不?你留在王府两天,本王想吃豆腐。”

  “王……王爷?”姜照音的睫毛不可控制地抖动不停,不可思议地再问道,“你刚才,说你……想吃豆腐?”

  “嗯。”

  姜照音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绯红、犹如流红纷飞,螓首低眉,心头一紧,沉思该怎么逃出客室。

  她越想越不对劲,抬眼一看,赵知弘的目光莫名有些真挚。她暗自思忖:他竟然这么镇定说出虎狼之词?而且眼神还有点莫名的……澄净无邪?

  二人的目光交汇,姜照音正思索,只见赵知弘笑着揶揄道,“姜丫头,你才几岁?怎么本王一说到豆腐,你就想歪。你满脑子都是想的什么?”

  姜照音吁了一口气,嗫嚅道,“那个……那个我……”

  “你怎么想的都是男欢女爱之事?”

  什么?!

  姜照音顿时想大声呵斥眼前之人,却又不得不忍下心中火气。

  但他的话确有歧义啊!

  姜照音决意不再提及此事,防止越抹越黑,咧嘴一笑道,“王爷你可真是身娇体贵啊!我好歹也是个官家女儿,而且尚待字闺中,有何义务给你做饭?”

  “有何义务?姜丫头,你不是想与本王父慈子孝吗?如今,已到你孝顺本王、养老送终的时候。”

  眼见赵知弘诚心和她过意不去,姜照音也不愿再相让下去。

  “这样吧,王爷若是肯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王爷做一顿饭。叫两声,我就做两顿。”姜照音扺掌而笑,眼神略带几分挑衅地看赵知弘。

  “姜照音!你胆敢与本王如此说话?本王叫你一声爹爹,你敢应下吗?”

  “在这儿呢。”姜照音眨眼应声道。

  “你还真敢应下?”赵知弘不禁轻笑道,“本王的爹是当今陛下,你竟敢大不敬?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姜照音笑盈盈回应,“王爷既然敢叫,我为何不敢应呢?陛下在皇宫中,而您在王府却叫喊爹爹,又是何道理呢?小女子愚笨,有些不懂,还请王爷明示。”

  “姜丫头,你知道吗?你不说话的我时候,还是个大家闺秀。”

  “这都承蒙王爷赐教,我还是先给王爷做一顿豆腐。”说完,姜照音准备离开。

  姜照音心知,她若是真做了,也就变相地说明,刚才赵知弘叫了一声爹爹。所以,赵知弘不会让她下厨。

  “站住!”

  果真,这一声来得不快不慢,就在姜照音踏出房门的那一霎那。

  廊上挂有一些风灯,一阵阵风吹来,风灯上的铁钩子窸窣作响。

  身后传来的那一句“站住!”分明是赵知弘的声音,姜照音故作惊奇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不用去厨房。”赵知弘略有不甘、无奈道。

  姜照音暗自心喜,转身向赵知弘拱手一礼,“王爷才从漳州回来,一路奔波,必定辛劳。我不便打扰,先告退、回姜府。”

  她见赵知弘不语,便直接离开王府。

  姜照音走后,赵知弘唤江之配入内,叹道,“这丫头嘴皮子功夫倒是有些厉害。”

  “知弘啊,如今你乳母廖氏已全好,府内已经重新清理干净,王府应是再无漏洞可言。”

  赵知弘应和道,“目前的确如此,但保不准日后有人对本王心生异心。要不是这个刘厨子是父皇所赐,本王也不必用计赶他出府。以前,本王身边总是留个父皇的人,觉得膈应。”

  江之配略一沉吟,“知弘,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本王想下一盘棋。”

  江之配会意,神色微浮动,戏谑道,“看来,你这喜欢下棋的性子是改不了的。有时候,我在想,你若真能天天与我对弈棋局,倒是好的。”

  “本王清楚,本王的一生不会困于王府。洛城,怕是要变天了。”

  江之配凝眉问道,“那姜姑娘呢?她又如何?”

  赵知弘轻叹一声,“她不是想离开本王吗?那本王所幸就遂了她的意。”

  “你舍得吗?”江之配忍不住说了句,旋即又闭口不言。

  舍得

  赵知弘唇角微沉,眸中阴暗得不见天日。

  *

  姜照音一回到姜府,就看见小如满心欢喜地跑来。

  看见小如跑地气喘吁吁,她好奇问道,“小如,究竟是什么喜事,让你失了分寸?”

  “小姐,你可知道?今儿个,陛下下了圣旨,封公子为五品宁远将军。”

  老太君刚走,姜岭刚从突然营回来,顺德帝就颁了这道圣旨。一则年及老太君的乳母恩情,二则给姜家恩惠,想让姜岭作为武将、以后掣肘赵知弘。

  但赵知弘岂是池中之物?在原书中,赵知弘谋反后,便取下姜岭首级,姜家败落在他彻底攻入洛城后,原主自缢而亡。姜家一代国公之家,最终落得个连贱民都不如的下场。

  顺德帝目前还是放心赵知弘的,但他眼中,赵知弘更多是一个臣下、而非储君人选。但顺德帝也不会完全放心任何人,他深知朝廷中的平衡之道,不愿让赵知弘一家独大。

  一想到这里,姜照音认为,顺德帝必定不会将她嫁给赵知弘。毕竟他培养对抗赵知弘的姜岭是她亲哥。

  在书中 ,老太君自然死亡,原主早早嫁给赵知弘,继而扳倒赵知弘后,住进恭王府。

  顺德帝心知,姜岭会因原主之故、投靠恭王。所以,顺德帝在那时,大力培养姜岭、继续将赵知弘置于死地。

  这是怎样的缘分?原主背弃赵知弘,原主外公大理寺少卿将赵知弘关入牢狱,而赵知弘又在最后杀死原主亲哥、逼死原主。

  看到小如满脸喜悦,姜照音心中却泛上一阵酸楚。她虽然希望姜岭能够建功立业,但不希望他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怎么啦?小姐?你怎么面无喜色?”

  姜照音回过神来,淡淡道,“如今奶奶刚走,纵使有天大的喜事,我也笑不出来。”

  小如听后收敛笑意,“是小如不好,小如一时间竟忘了。我犯了错,请小姐责罚。”

  “罢了,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我姜家已经太久无人为官,诸人皆以为姜家在朝堂上永无立足之地,但陛下偏偏封哥哥为将军。你一时间高兴地晕了头,也是无可厚非,我就不罚你了。”

  “小姐还是罚我吧。若不受责罚,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姜照音无奈道,“那你自个儿下去领几板子。”

  小如领了板子后,好像却更兴奋,连连道,“谢小姐,如今我这心,也算安了。”

  不一会儿,姜照音见小如又跌跌撞撞跑来,笑道,“小如啊,按理来说,针线活儿做得好的姑娘,心思又细、又沉稳。你却冒冒失失的,凡事莫要那么心急。你这性子,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小姐,府外有人寻你,是个男子、仪表堂堂。”小如一股脑儿说完后,才不好意思挠头道,“小姐,我并非冒失,只不过比常人遇事激动了些。”

  男子?莫非赵知弘寻来了?反正他现在不想退亲,放他进来也无任何用处。

  小如见姜照音一声不吭,忙说道,“那男子生得极为俊俏,小姐若不见……”

  姜照音暗想:我难道是一个如此肤浅之人吗?只看人外表?我才不是!尽管赵知弘生得如此好、眉目如画,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摄人心魄,又带有一些英武凌厉之气……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出息,竟想这些东西。

  过了半个时辰,小如带一袋子包裹前来,递给姜照音,叹道,“小姐,他买来这个给你,希望你去见他。那位少年郎极为俊俏、清秀,小姐!你就去见一见他吧。”

  少年郎?门口那人难道不是赵知弘?赵知弘年近二十,十几岁的小如怎么可能称赵知弘为少年郎。而且,小如应是见过赵知弘的。

  姜照音慌张地打开那纸袋,只见里面有几块糕点。姜照音轻咬一小口,甜而不腻、这是蜜枣糕!她最爱的蜜枣糕!

  来者何人?

  在现代,她最喜欢的就是蜜枣糕,因为它蕴含她儿时的回忆。在古代,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喜好?

  姜照音起身,赶往姜府大门口。

  “李将军?”

  只见李毅面容依旧清瘦白净、鼻梁立挺,身着一袭浅白缭绫单衣,站在日光下,笑得格外明媚。

  “李将军,你怎么知道你喜欢蜜枣糕?”

  李毅松泛一笑,“你之前同我说过。”他见姜照音眼中透出不解,解释道,“那时,你才入王府不久,你爬树摘皂角后同我说的。”

  爬树?姜照音有些记不清了,或许当日只是随口一说。

  李毅见姜照音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蜜枣糕吗?”

  姜照音摆首,“没有,我很喜欢。我一直心心念念它,它虽然很普通,在我心中,它对我意义非凡。谢谢你,李将军。”

  只见李毅微微一笑,随即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姜姑娘,我……我们能一起再吃一顿饭么?”

  一起吃饭?姜照音心喜道,“好啊,那我们去酒楼吃一顿。”

  此时,叶无花快步出来,似是要对姜照音说些什么,见姜照音正与李毅谈话,准备转身离开。

  “无花!”

  姜照音看见叶无花,便急忙叫住她,“无花,你过来一下。”

  叶无花走到他们面前,不知怎么,眼神中一扫往日的我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拘谨。

  “李将军,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无花。她的武艺很厉害,是我从过安镖局找来的。”姜照音眸光一亮,“对了,这过安镖局就是李将军你推荐给我的。”

  李毅颔首道,“是啊,过安镖局在江湖中甚有名望。”

  姜照音谈及叶无花便滔滔不绝,“李将军,你知道吗?当时我的银子只有一百两,而其他镖师特别贵,我根本付不起,唯独无花。她的武艺很好,只是在过安镖局资历短,才押了一趟镖。若是她多押两次,我与她就无缘了。”

  “主子莫要这么说,既然你成了无花的主子,就说明你我主仆二人有缘。”

  姜照音点头,转向李毅道,“我们一起去酒楼吧。”

  “主子既然有邀约,无花就先告辞了。”叶无花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姜照音想让叶无花同去,便劝告说,“无花!你陪我们一同吃吧。”

  叶无花无奈道,“我与这位李将军不相熟,若是与主子一同去酒楼,怕会平增尴尬。”

  “一回生,二回熟。再说,李将军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间接说就是,你和他也能成为朋友。李将军为人随和,你们之间不会尴尬。”

  叶无花实在拗不过姜照音,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随他们二人前往酒楼。

第61章 逸仙 一个人的记忆究竟有多久呢?……

  “李将军, 你觉得这洛城之中,何处的吃食美味?”

  李毅答,“洛城乃昭国皇城, 汇聚各地名厨。各酒楼更是不可胜数, 许多酒楼都各有特色。”李毅思量片刻后,“不如去逸仙居, 那里的吃食、景致都不错。”

  逸仙居?

  姜照音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在原小说中,没有出现过这个酒楼。之前的云香阁,她就很熟悉,那是男主杜千迫的产业。

  姜照音点头,“我相信李将军的品味,好,我们就去逸仙居。”

  令姜照音没想到的是,他们首先来到云香阁。

  “李将军, 我们不是去逸仙居吗?怎么来到这里?”

  怎料, 李毅领姜照音和叶无花进入云香阁后,一直向左拐,穿过一通道后,便看见逸仙居的招牌。

  逸仙居中布满琉璃灯盏、挂满晶莹剔透的珠宝珍玉, 无不透漏出此处的矜贵。逸仙居四周由清澈水池环抱,水池上放有小盆景。

  这逸仙居是楼中楼、阁中阁。若说云香阁是洛城中很红火的秦楼楚馆, 那眼前的逸仙居就是洛城用财富堆砌的阁楼。

  小二引他们来到五楼,也就是逸仙居的最高层。

  俯身望去, 眼见洛城景致。若不是为了招致外界太多目光,再修上几层楼,顶楼之人便可将洛城景色尽收眼底。

  身边是菱花槛窗, 二人极目远眺,兴意阑珊。

  李毅便唤一小童执壶入内,随后几人托盘而入,为二人增酒添菜。未几,美肴珍馐,郁酒佳酿,皆摆于桌上。

  “李将军,你为何引我来此处?”

  在姜照音眼中,李毅是陈国摄政王唯一的亲弟,自然见过不少荣华富贵、视金钱如粪土。没到逸仙居前,她以前李毅会带她去景致优雅、群竹围绕之地。

  “姜姑娘,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来逸仙居。每当我来到逸仙居,登上高楼,总会心生苍凉之感。”

  最后一次,为何是最后一次?

  姜照音心生狐疑,正想询问。

  只见李毅话音未落,叶无花执箸挑菜,忽然紧捂其腹,面色难堪道,“主子,我身体不适,实在不能继续奉陪。”

  姜照音温声道,“你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姜府。现在,可还能起身?”

  叶无花起身,“并无大碍,主子与李将军切莫因我失了兴致,二位尽兴,无花先告辞。”说罢,见姜照音点头、二话不说离开逸仙居。

  “李将军,你之前说会有苍凉之感,却是为何?逸仙居以重金堆砌而成,面对如此繁盛之景,为何将军不悦?”

  李毅凝神道,“你认为这逸仙居是谁的?”

  逸仙居的外面是云香阁,云香阁作为掩饰,应该鲜少有人知道逸仙居的存在。姜照音知道,云香阁是杜千迫的产业,那么处于云香阁内部的逸仙居,自然也是杜千迫的。

  “不知姜姑娘,对当今陛下有何看法?”李毅刚问出口,又笑道,“姜姑娘不必回答,我恐怕这地方有人偷听。”

  姜照音唏嘘不已,她立即会意,这逸仙居是顺德帝的!他是杜千迫的舅舅,又是当今皇帝,故而轻易而举在杜千迫产下的云香阁里、又修一个逸仙居。

  在昭国人眼中,顺德帝勤政爱民、从不为一己私欲大兴土木,是一个千载难遇的好皇帝。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顺德帝在云香阁内修建逸仙居,所有的人都不会起疑心。

  “李将军,陛下怎会让你得知逸仙居的存在?”

  按理来说,对于顺德帝而言,逸仙君是一个隐秘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让身为陈国人的李毅知晓。

  李毅思考良久,才答道,“陛下带我来此处,无非是炫耀昭国富庶。莫非我能告知天下众人?云香阁是杜七爷的,富可敌国,官府自然会说逸仙居是杜七爷的。陛下做事一向留有后手,普天之下的百姓崇信陛下、认为他功比唐宗宋祖。”

  “每当我登临逸仙居,看到洛城景象,难免念及故土——陈国。”李毅的眼眶隐现泪水,但他强忍住内心思绪万千,只眺望着远方。

  看了一会儿窗外后,李毅垂眸,娓娓道来,“四年前,我时年十二,还想着轻歌舞剑、快意江湖。行军打仗并非我意愿,但处在突骑营中,我不愿让兄长、不愿让王爷失望,仍是全力以赴、努力成长。如今,我是一个将军,但心中还装有我的江湖。”

  谁人不想在古代做一个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广结四方好友、把酒人生?生活好不快意潇洒?

  姜照音以前曾想过,古代侠士究竟以何为生?他们不屑于打家劫舍、也没有职业,没有收入来源。现在,她看到李毅就明白了。李毅身为陈国摄政王之弟,难道还需要考虑钱财一类的事情吗?

  “李将军,你可知道陈国灵姬?她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她是否想救你离开昭国?”姜照音虽然在赵知弘口中得知灵姬深爱的是李毅兄长李明梧,但不知为何,她想亲自确认一番。

  “灵姬?”李毅神色一沉,“灵姬对我兄长情深义重是真,想救我也是真。”

  姜照音奇道,“我之前见过灵姬,她武艺高强,若她有意救你,为何事到如今,你还留在昭国?”

  “姜姑娘,虽然我看似在昭国洛城来去自如,但实则身边有陈国陛下的人。灵姬确实是高手,但终究不敌万千御林军。不是吗?”

  “李将军……”

  李毅摆手笑道,“你能否不要再唤我李将军?直呼我的名字则可。”

  “是啊,叫李将军显得太生分了些。”姜照音端起酒杯,忽然想起之前醉酒的情形,自己的酒量实在太差,故而将酒杯放下,举箸挑菜,“那李将军你……李毅你,也不要唤我姜姑娘了,直接叫我姜照音就好。”

  李毅身子微震,腰间系着的荷包上金穗子在耳畔窸窣作响,他端在手中的酒杯悬在空中,继而将酒杯轻放下,欲言又止。

  片刻后,姜照音忽感炎热,因正值夏季,现下又在吃饭,额前冒出丝丝汗滴。她从衣袋掏出一张帕子,擦拭额头,无奈道,“我这人最不喜夏日,热得要命,阳光又刺眼。”

  李毅向小厮吩咐几句后,突然一个童子前来、手执扇子,为姜照音扇风。

  虽说温度依然较高,但有阵阵风吹过,倒是好受一些。

  ”李毅,天气炎热,你难道就不觉得热吗?”

  李毅答,“以前我或许觉得热。但现在,或许我是热习惯了,在漳州时,无论酷暑严冬,我都已习惯。”

  姜照音微抿嘴唇,问道,“我是否有些太过娇气?”

  “你是个姑娘家,不比男子。”李毅掖着手轻声道,“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如此,不被外界改变。不必独自面对世间诸多无奈,被迫只好接受那些无奈。”

  姜照音顿时双眼空濛,心头一紧,暗自思忖:我被迫穿书,远离现代、隔离家人,我无力改变,只有接受这种无奈。因为她无论怎样抗拒、大哭大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既来之,则安之。

  李毅见姜照音沉思,眼眶中似有眼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为何难过?”

  “李毅,你孤身一人在他国,可曾想家?想念家中亲人?可曾怨过他人?”

  “偶尔会,只是偶尔。当我一人独处时,每逢月圆之日,我思及陈国家人。昭国很好,看似太平盛世。但当我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我看见陈国君王用重金筑起高阁,打造出世间华彩耀目,我便心生悲凉。那繁花似锦,都是那么陌生,犹如在梦里沉沦一般。”

  姜照音深受感触,鼻子发红,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柔声道,“李毅,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故土,会见到你的哥哥。你哥哥一定很爱你,一定日盼夜盼,希望你回去。他当日送你来昭国,无非为了让两国安定,为了让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丈夫。”

  “诚然,我哥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李毅用手指叩击漆木椅,发出细碎之声,他抬眼望去,眸子突然一沉,不禁喃喃道,“一个人的记忆究竟有多久呢?”

  “什么?”姜照音问道,李毅的声音实在太过细微,她并未听清。

  李毅摆首道,“无事,不过是我喃喃自语罢了。”

  饶是桌上再多琼浆玉露、美味珍馐,姜照音此时并未有多少兴致。只简单吃了一些后,不一会儿,二人便吃罢。

  走出逸仙君,姜照音回头一看,只见众多琉璃灯盏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射出光亮,晃眼地有些不真实,明黄的金银珠宝加以装饰,恍若一座金山。

  “李毅,改日,我再请你吃一顿。”姜照音心知这里的花费一定极贵,她不想欠他太多,故而要求回请。

  怎料李毅却答道,“不必了。”然后顿了许久才说,“你的那顿先欠下吧。”

  “也好,反正以后还长,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朝一夕。”姜照音悠悠说道,她见李毅眉头微皱,神色突然黯淡无光,“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应不会像如今这般愁眉不展。但我也清楚,一个人若是永远保持最好的状态,最完美的形象,那也委实太辛苦了些。”

  李毅听得咋舌,面露讶色,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的表情就如此明显么?”

  “岂止是明显?你将你的烦闷忧心通通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不想发现也难。”

  李毅捵了捵衣角,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其实,我已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无奈,还是被你发现了。”

  姜照音见李毅总是说几句话就害羞,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双颊偶尔泛红,心想:李毅年十五岁,性子柔弱了些,童年时期被他哥哥李明梧保护。

  四年前,李毅一来到昭国,就进入突骑营中,接触到的人只有军营将士,通常就是直言直语,很少拐弯抹角。她突然想起之前,李毅为她隐瞒去太傅府寻找杜千迫一事。那时的他,说谎时还有些结巴,他应当很少说谎。

  “你这个年纪,心思容易外露,实属常事。既然旁人会一眼看穿,你就别刻意掩饰了。如果太过刻意,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李毅心中很是诧异,眼前的姜照音只有十四岁,还未到十五。但她眼中全是镇定从容,从她的言语中,她彷佛已经看过了人间百态。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的生辰。”

  姜照音不知自己在古代的生辰是多久,漫不经心地回答,“哪个姑娘愿意记得自己的生辰,提醒自己又老去一岁。”

  姜照音见李毅作沉思状,打趣道,“既然我的生辰快到了,你可想好送我什么礼物?”

  李毅嗫嚅道,“我……不知。”

  “那我们去周围逛逛,若是碰上合意的,你就买来送我可好?”在姜照音心中,李毅的欣赏水平应该和自己相差甚多,还不如自己挑。

  李毅颔首。

  四周皆是闾里街巷,中间夹杂有食店、酒肆、饼铺等铺面。今日因天气好,往来之人众多,摩肩接踵。虽说姜照音怕热,但见此众人络绎不绝,也来了兴致。

  姜照音在人群中看见许瑟乘车辇而来,便一把扯住李毅的衣袖,拉他转头走另一条道路。

  “姜姑娘!”

  好巧不巧,姜照音正想躲避许瑟,但奈何许瑟仍旧看到了她,并且连忙叫住了她。

  许瑟这叫声一出,姜照音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过去。

第62章 争锋 你给我等着

  在原小说中, 许瑟身为户部尚书许富忠之女,本就心高气傲。加之嫁给恭王赵知仲,嚣张气焰就一发不可收拾。

  许瑟和原主是情敌, 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让原主死。虽然姜照音现在和恭王没有一点关系, 但她深知许瑟的为人。既然目前惹不起,那就躲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许瑟笑着揶揄, “姜姑娘,你我也算是旧相识。多日未见,如今见了我,怎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绕道而行?在姑娘眼中,是没有我吗?看不到我吗”

  姜照音转身,假意含笑道,“原来是许家许姑娘, 这厢有礼了。此前人流密集, 哪像许姑娘坐车辇上,能轻易看到我。适才我想起对面有一家首饰店,想去瞧瞧,一时间没有看到你, 许姑娘莫要见怪。”

  许瑟走下车辇,牵过姜照音的手, 好声好气道,“在兰溪时, 张姑娘冲撞了你。在那之前,我也不知她如此小家子气!但姜妹妹知道吗?当时冲撞你的张姑娘……死了。”

  “死了?”姜照音惊奇道,“这好端端的一个人, 怎生说没就没了?”

  姜照音很清楚,那个张姑娘是许瑟的走狗。许瑟不好直接针对姜照音,就派她来在兰溪上恶言相向。

  “她估计是自己失足落水。”许瑟斜睨姜照音,满不在意道,“既然她此前得罪过你,又何必管她死活?”

  姜照音娓娓道来,“纵使她只与我有一面之缘,而且还对我恶言相向。但她终究是一条人命,突闻此事,我实在于心不忍。”

  “姜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如果恭王见了你,怕也会喜欢你吧?”

  这句话看似调侃,实则来者不善。

  姜照音悚然一惊道,“许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昭国谁人不知一月前,你与恭王殿下喜结连理。许姑娘如此的玩笑,可开不得!”

  许瑟顿时变了脸色,“喜结连理?”许瑟冷哼一声,“虽说我还未与恭王殿下结亲,不过……倒也也快了。”

  事到如今,恭王和许瑟竟还未成亲吗?

  许瑟碎步向前,手指前面的首饰店铺,“罢了罢了,妹妹不是想去瞧首饰吗?我今儿个见了妹妹,也突然有了兴致,我们便一同前往吧。”

  “也好。”

  与许瑟同行,姜照音实在有些不自在,还好李毅在她身边一直一言不发陪同她。

  姜照音觉得,自己与许瑟呆在一起,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胸口闷得慌。与一个讨厌的人在一块,就是这样的感受。

  姜照音明明想快速离开,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许瑟的脸面。毕竟,许瑟身为户部尚书嫡女,又是恭王正妃,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而如今的姜府,哥哥姜岭才当上将军,姜府不能在朝野中随意树敌。

  “这儿的首饰虽不比宫里的,还算能勉强入眼。”许瑟看了一圈后,觉得有些乏味。

  姜照音自动屏蔽许瑟,自己静静欣赏店中物件,看见柜里有一串玉兔捣药金线珠串,甚为别致。

  珠串上的珍珠颗颗晶莹剔透,大小一致,圆润可人;那珠串上的白兔极小,但神态灵动可爱。

  姜照音将那珠串拿在手上,越看越喜欢,叫来店家准备询价。

  “我怎么没看到呢?”许瑟一把拿走姜照音手上的珠串,向店铺老板询问道,“老板,这珠串多少钱?”

  “三十七两银子。” 许瑟掏出四十两银子,“不用找了,这珠串甚得我意。”

  店家谢过许瑟后,徐瑟准备直接离开,却见李毅拦住许瑟。

  “许姑娘,这珠串是姜姑娘先看上的。而你却一把将之抢走,不合情理。”

  许瑟怫然大怒道,“这珠串虽然是她先看见的,但我却先买下它。你一个侍卫,能懂什么?合不合情理,是你该想的问题吗?俗语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情是你该过问的吗?”

  李毅面色阴沉,瞬间不悦,掏出银子,“我把银子给你,你把这珠串还给我们。”

  哪知许瑟一把甩掉银子,几十两银子被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砰击之声。外面一些行人见状,忍不住凑到店铺门口,看里面的状况。

  “你何尝听过我许瑟缺银子?莫要说这区区三十两,就是百两千两,我也付得起。只要是我许瑟要想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况且这珠串是我先买下的,凭什么转手给你?”

  李毅怔忡着默不作声,思索片刻后,瞬间一把抓住许瑟的手腕,“许姑娘,见谅。”

  李毅其实并未用多大力道,但对于许瑟来说,已经格外疼痛,她咬牙切齿问道,“若是我依然不肯给你,你是否还想杀了我?”

  “在下自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但是在下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一不小心就可能让许姑娘你手腕脱臼,或者……” 许瑟手一松,李毅连忙接下珠串。

  “你给我等着。”许瑟怒火滔天。

  虽然姜照音感到畅快淋漓,但她仍旧假意说道,“许姑娘,我近日生辰。你倒不如卖我个面子,不计较此事,这珠串权当是你送我的,可好?”

  “既然姜妹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再继续追究。”许瑟幡然变脸,手指李毅道,“但是!这人要捡起地上的银子还给我,求我原谅不再追究此事。”

  只见李毅一脸不服气,肯定不会向许瑟道谢,姜照音不得不打圆场道,“许姑娘,这位公子并非侍卫奴仆,而是……”

  姜照音还没把话说完,只听得李毅呵斥道,“许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

  许瑟眼见得不到好处,气吁吁地跑出店铺,坐上车辇回府。

  “为何世间会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李毅不解喃喃自语道。

  “人若是不自知,如何能成为一个人?”

  姜照音话音未落,觉得人后说坏话有损形象,便瞥了一眼李毅,尬笑道,“今日这番,让你见笑了。”

  李毅将手中的玉兔捣药珠串轻放在她的手中,眼角带有些许怒气,“这本就是你看上的,是许瑟夺人之所好。这珠串,权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也不枉我二人相识一场。”

  这话……听得让人莫名难受起来,姜照音见李毅的紧捏右拳,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生辰礼物”姜照音灵机一动,挑眉问道,“你的生辰是多久?我先记着,到时候,也定不会少了你的。”

  “很多年?”李毅错愕,面露讶色。

  李毅知道,一个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虽说他们二人不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但他最终会回到陈国。

  而她,会嫁给越安王赵知弘。他们的命运,以后再难重叠;他们的道路,注定是两条平行的轨迹。

  到底是多久开始心动的?

  李毅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云香阁的初见;或许是帮她隐藏去太傅府一事,她投来的殷切渴盼的目光;或许是她从树上摔下时,抱她在怀的那一刻;或许是她坦诚想离开王府,果断离开时……

  想了许久,李毅努力摒弃自己看似龌龊的想法。

  在李毅心中,越安王赵知弘如父如兄。他纵使只有十五岁,到了青春萌动的年龄,有自己的喜欢的人。但这个人,绝对不可以是眼前的姜照音!他别无选择,只有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

  李毅的喉结微滚,神色复杂地看着姜照音,“我的生辰是——腊月初七。”说完后,垂头低吟,“你会记得吗?”

  “当然,不就是腊月初七吗?腊八节的前一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姜照音言讫,见李毅的耳朵火红,像是在炙板上烘烤多时似的,已经熟透了,再过一会儿,恐怕都要焦了。

  往日姜照音并未发觉,可今日或许是李毅表现地有些明显。她现在隐隐感受到来自少年真挚而炽热的喜爱,但这份喜爱来得太突然。虽然,在姜照音心中,她未来的郎君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眼前的李毅正是如此。

  若不是他早早来到昭国成为两国的人质,他可以生活得更恣意快活。论相貌,论年龄,论性格,李毅不就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吗?

  刚见面时,姜照音确实被李毅清秀的相貌所吸引。一看见李毅,便觉得身心舒畅。毕竟,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但现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李毅的喜爱时,她竟心乱如麻,丝毫没有半分喜色。

  姜照音一直认为自己是颜控,但当她仔细看李毅时,她一时间犹豫了。她面对的,明明是那样一副明媚、不带一丝瑕疵的脸庞,为何她会无动于衷、安之若素?没有半分心动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眼前竟开始浮现赵知弘的眉目,那个让她既爱又恨的男子。

  “其实,王爷看似严厉,但实则宽厚。倘若你日后嫁入王府,定会与他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姜照音心中痴笑,赵知弘与她早已商议好退婚,何来娶她一说?

  姜照音心知自己不爱李毅,便想打消李毅心中残留的一丝念头,故意决绝地说道,“举案齐眉倒不必,我嫁入王府后,纵使我一直以礼相待他,他也必定不会对我那般。我所求不多,惟愿王爷的心里有我而已,哪怕只有一点。”

  姜照音见李毅的面色逐渐阴沉,又说道,“李将军再过几年,你也到娶妻生子的时候。到时候,可别忘记请我去你的喜宴。”

  在姜照音的心中,感情这种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自知不爱李毅,就不会欲擒故纵,给他希望,继而将粉碎。

  李毅的睫毛低垂,眼睛只露出一丝微缝,而那缝隙中,透漏出些许伤感。他的心中波涛汹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实在是难以启齿,只好艰难地张开嘴唇,轻声说一个字,“好。”

  姜照音松一口气,这一声“好”字,意味李毅会开始逐渐面对现实,会越来越看轻她。她的心头莫名有一丝难受,自己的地位在别人心中逐渐下降。但是,姜照音不后悔,李毅不是她所爱之人,他理应早日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李将军留步,当下青天白日,我自己单独回府则可。如今这珠串,我想买给我自己。”姜照音从怀中掏出银子,边数边说。

  李毅突然捏住姜照音的右手,继而连忙放下,嗫嚅道,“这珠串是我送你的,不必如此。若我自己寻物件,怕是不合你意。这珠串你且收着就是。”

  姜照音不再反驳,既然李毅明白她的意思,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则可,只笑道,“那过些日子,我再回赠你生辰礼物。”

  姜照音直接转身离开,大踏步朝姜府走去。

第63章 走错 为何还要回来?

  赵知弘端坐在书房里, 拿出他亲手此前的画卷,展开那画卷。只见画卷上是姜照音抚琴、谢晚吟伴舞之景,赵知弘的嘴角轻微上扬。

  这一世, 她与谢晚吟是好友, 他变的同时,姜照音也变了。

  赵知弘突然想到之前, 姜照音仰头问他, “万一我长成你喜欢的模样了呢?”

  他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如今为何他不自觉拿出这副画卷?开始不由自主想到她?这种感觉极为奇妙,活了两世,这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前一世,姜照音自缢时,他愤恨她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却不忠诚于他、与宵小之辈沆瀣一气、陷害他。

  后来,赵知弘与杜千迫争夺谢晚吟时, 面对谢晚吟的痛楚眼泪, 无动于衷、他只一心想羞辱杜千迫、打压杜千迫。

  赵知弘正低头思索,只见廊外风灯上的铁钩子突然响动一声,此时正值青天白日,白云像是镶嵌在蓝色宝石中, 加上日光耀眼的太阳。

  明明没有一丝风动,但突现一丝动静, 赵知弘便心知发生何事。

  “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 躲着不见?”

  赵知弘言罢,见人还不出来,拿出一张宣纸, 继续揾墨提笔作画。

  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赵知弘便不予理会、沉心于画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红羽黑箭向赵知弘飞来,赵知弘正襟危坐、两指瞬间夹住那支箭。

  那人“蹬”地一声飞走。

  只见那支箭上悬挂一张纸条,打开后发现是一段小字,上面写有……

  赵知弘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五指渐收,将那张纸条捏成一团,继而甩在地上。

  如今时机已到,面对生死未卜的前路,赵知弘心中有了牵绊、第一次动了退避之心。然而,现实却刻不容缓、逼着他谋划九五至尊之位。

  沉吟良久后,赵知弘起身拿起那一团纸,将其放于香炉中燃烧。

  青铜的博山炉中,依旧散发出龙脑香、沉重厚郁。他在书房中通常用龙脑香,用以宁志。

  他见炉中升起袅袅烟气,收敛神色后,继续执笔作画。片刻之后,眼见画作已成。

  赵知弘沉吟道,“如今该在此画上提何诗?”他想到数首好诗好句,但总觉不合意。他此时的心境如何?所思所想为何人何物?

  顿时,赵知弘嘴角微扬,用飞白体在画上提诗一首。

  赵知弘写罢,推开窗牗,正好看到姜照音回府,故而起身出门,“你来了?”

  姜照音点头。

  “如今已到这情形,你还回府作甚?”赵知弘见姜照音略微一愣,又说道,“你还有何理由进我越安王府?”

  姜照音抿了抿嘴唇,眼神略有闪躲、回答道,“我……不小心走……走错了,王爷说的对,我理应回姜府。”

  姜照音正要转身离开越安王府时,赵知弘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身子往怀中一搂,喑哑着声音说道,“就这么想来?”

  “我……我走了。”姜照音意欲挣脱赵知弘的怀抱,却不料赵知弘收拢力气,让她挣脱不得,“你……你想做什么?”

  赵知弘轻声笑道,“本王都放你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为何还要回来?姜照音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习惯走进王府,至于其他原因,姜照音不敢多想。

  还未等姜照音回应,赵知弘直视姜照音的双眼,冷道,“姜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本王?”

  虽然赵知弘的双眼距离她很近很近,但姜照音实在没勇气直视赵知弘的眼睛。与赵知弘相处许久,加之在突骑营中,他几次三番相救,说不曾心动过,那自然是假的。

  “没有,王爷想多了。”姜照音推开赵知弘的胸膛,一连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

  赵知弘从怀中掏出几个荷包,定睛一看,那都是姜照音曾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

  “王爷您要做什么?”姜照音疑惑不解,今日的赵知弘一反常态,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荷包,怕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赵知弘将那几个荷包递交到姜照音手中,“你我本无联系,这些荷包,你都留着吧。”

  姜照音睁大双眼,“你这是全将这些东西……还给我?”如今这般情形,赵知弘这是在下逐客令。

  “此番你离开王府,来去全凭你自己做主。如今你将孑身一人,此后你便可大大方方地……找你的恭王了。”

  姜照音登时怒气难平,“我找恭王作甚?”

  赵知弘冷眼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恭王对喜宴一推再推,还记得上次吗?上次,你我去漳州之际,恭王逃了婚、却跟你去了漳州……”

  “这跟我有何关系?他要来,关我何事?!我和他并无半分关系!”姜照音怒道。

  赵知弘听后,顿时笑出声来,“说不喜欢本王,为何又急着同本王解释呢?此前你常提及退婚约之事,但现在呢?为何又不提了?”

  诚然,姜照音蓦然发现,自己退婚的意念确实没之前强烈了。不幸的是,她的心思或许真的被赵知弘说中了。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愿意当本王的小妾,本王倒是不介意让你留在王府。”赵知弘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照音,眼中充斥鄙夷和不屑。

  姜照音将手中的荷包抬起,用双手使劲儿撕碎,但奈何荷包针脚细密,实在不容易撕碎。姜照音心中又急又恨,着实花费了好大功夫,这才将荷包撕碎。

  “王爷说的不错,你我毫无联系。除却那张可笑的婚约,我们毫无瓜葛。”姜照音将撕碎的荷包片纷散在空中,空中顿时扬起纷纷扬扬的布片。

  饶是心中忍不住涌上一阵落寞,但姜照音又莫名觉得庆幸。还好,只是心动了一点;还好,没有酿成大错;还好,及时止损。

  姜照音以为自己一辈子不可能喜欢上赵知弘,以为自己对于赵知弘、只剩下恐惧。但奈何他又时不时示好,时不时让她觉得……赵知弘也会是个极好的人。

  可是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过可笑了些!赵知弘只是对自己好了点,缘何就让他动了心?

  对于赵知弘的情感,姜照音一直徘徊不绝。所幸今日赵知弘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赵知弘以为她动了心,就可以随意拿捏她了么?

  “姜姑娘,所以说,你愿意做本王的小妾么?”赵知弘哂笑道。

  小妾?饶是姜家如今日薄西山,但好歹也位居国公。赵知弘此言,分明是挑衅、看轻自己。

  姜照音淡然道,“不就是一刀两断吗?再说了,我与越安王殿下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今日又何必说这许多。”说罢,姜照音直接转身、大踏步离开王府。

  是啊,曾经过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在赵知弘眼中,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罢了,可谓一文不值。

  姜照音走后,赵知弘拾起地上的布片,凝眸问道,“过客?”

  赵知弘将要拾起全部的布片,适逢姜照音原路折返回来,一时间手抖、将事先捡起的布片抖落在地。

  “姜姑娘又来作甚?”

  姜照音冷哼一声,“不是说一刀两断吗?王爷不如直接将婚书交由我,也莫要因其余事推延时间。”

  赵知弘冷道,“你想做什么?”

  “王爷拿来则可。”

  赵知弘取来婚书,姜照音从他手中接过那一纸婚书,仔细将之凝视了一番。

  这婚书——束缚了她许久,曾经的她恨不得将此婚书焚烧殆尽。如今,姜照音亲眼看到这一纸婚书时,心中感慨万千。

  “既然这婚书早晚也要作废的,倒不如趁现在、直接将之撕毁。”姜照音手指鲜红的婚书,振振有词道。

  赵知弘眸中毫无半点波动,只淡淡道,“你请便。”

  姜照音听后,拿出一支火折子,递到赵知弘手中,“那便让之永不复存,这婚书你上我家提来的,今日——也就请王爷你亲自毁了它。”

  那火折子跳动着金黄色的光芒,在赵知弘的眸中上下跳跃。

  “姜姑娘,如今时间未到,还不至于如此行事……”

  “怎么不至于……”姜照音登时反驳道,“事已至此,还留着此物作甚?这东西,本就不该存于世上。早前我也和王爷说了,我们并不合适。可之前是王爷你三番五次拒绝,执意想迎我过门……”

  赵知弘二话不说,将那张婚书点燃。不过一分钟,那婚书就已燃尽,变成了一团灰烬。

  姜照音松了口气,“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姜照音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对视赵知弘,“王爷,此番一别,后会有期。”

  刚说完,姜照音又补充道,“也别后会有期了,那就……后会无期吧。”

  待姜照音走后,赵知弘凝视了大门许久,但她终是没再次跑入越安王府。

  姜照音回到姜府,也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硬生生吃了许久吃食。

  谢晚吟虽察觉到异常,但奈何姜照音不愿说实话,便也不好多问。

  “你这手镯是新买的?”姜照音从未见过谢晚吟右手上的镯子,故而询问道。

  谢晚吟温声答道,“今日谢叔公又找到我,正在纠缠时,杜家公子赶到了……”

  姜照音会意,脸上由不悦逐渐明媚起来,“如此甚好!甚好!”

  “对了,晚吟!若是杜七爷下聘娶你,该去何处?虽然谢城是你亲叔公,但……”

  谢晚吟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怎地突然说这个?还早着呢。”

  姜照音将烦忧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愿多想其他烦心事。

  那婚书没了,姜照音应该是最喜悦之人,那是她梦寐已久的事。如今梦想终于成真,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赵知弘的为人,故而时不时畏惧他。但他呢,却又时不时无端示好、让人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如今好了,她终于可以抛开一起顾虑,远离那个狠厉而又阴晴不定的赵知弘。俗语说,斩不断理还乱。所幸,现在将一切说清、将一切纠葛斩断、还不算晚。

  正当姜照音沉思之际,小如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高呼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姜照音揉了揉眉心,倦怠地问道,“有何事啊?”

  只听得小如结结巴巴地应声道,“回小姐的话,李毅李大将军……命在旦夕。”

  姜照音疑惑不解,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李将军身处洛城,怎会有性命之忧?李将军人呢?他在何地?”

  小如心急道,“李将军在皇城中,身旁守着最负盛名的太医,但从宫中传来消息——李将军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

第64章 危机 朕要诛他九族!

  今日辰时, 宣德帝设宴于宫中,大摆筵席、以庆贺太子妃诞下皇嗣。

  宣德帝头一遭得了皇孙,况且这孩子又是太子嫡长子, 自是喜不自胜。太子软弱无能, 故而宣德帝将出身徐家的太子妃嫁于太子,以增太子势力。

  而这位诞下皇孙的徐太子妃乃将军徐苜亲妹, 温婉贤淑, 此番刚诞下皇孙、身子尚虚、故而并未出席宴会。

  宣德帝广昭天下,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皆前来庆贺。与此同时,恭王和越安王赵知弘、包括李毅皆出席宴会。

  宣德帝知晓赵知弘的隐疾,便单独问恭王道,“如今太子已有子嗣,你和许家的婚事,可要安排妥帖了?”

  若是按照宣德帝事先安排的日子,恭王和徐瑟早已完婚。只不过当时恭王忧心姜照音, 竟直接追出洛城, 故而将安排好的喜宴推托掉。

  此番宴会是由恭王一手安排,其中歌舞升平、美味佳肴不可胜数,办事妥帖、自是令宣德帝满意。

  恭王与赵知弘临近,恭王捧起酒杯, 朝赵知弘敬酒道,“三弟风采依旧。”

  赵知弘的嘴唇略微一勾, “家有美眷,自是春风得意。照臣弟之意, 二皇兄也应当早些将婚事安置妥当。”

  恭王的脸上本是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但又听得赵知弘说的“美眷”二字,心中赵知弘口中所说何人, 不禁眉头一皱。因着宴会重大,万不可在此失了礼数,恭王只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悦,未加多言。

  恭王斟满一杯酒,退给赵知弘,“你我兄弟倒是很久没有如此款斟漫饮了。”

  赵知弘假笑道,“臣弟今日身体不适,不便饮酒。”

  “三弟不肯卖皇兄一个面子?”恭王冷声道,“想来也是,三弟手握突骑营,在洛城中也是声名显著,我只不过仗着自己比你年长的优势,劝三弟喝一个又怎么了”

  赵知弘正襟危坐道,“二皇兄真是折煞臣弟,只不过适才喝了药、身子才好了些,臣弟得要遵循医嘱。”

  恭王执拗不过,自己敬酒被人拒绝,心中自是愤懑不平,私下喃喃道,“越安王真是好大排场,竟连我这个皇兄的面子……也不卖。”

  李毅本站在赵知弘身边,见此情形,自告奋勇上前,“如若恭王殿下不嫌弃的话,臣李毅愿代越安王一杯。”

  恭王正愁没台阶下,适逢李毅如此说,自然颔首道,“既然三弟身子不适,你身为三弟属下,代酒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李毅抬起手腕、举起一杯酒,遥敬一杯,“恭王殿下,请。”

  恭王本想与赵知弘共饮,奈何赵知弘不愿,便只有与李毅共饮。

  本是一片祥和之景,奈何宴会进行到中途,一个身影轰然瘫倒在地。

  “李毅!”赵知弘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将李毅从地面上扶起。

  恭王顿时也慌了神,眼前的李毅双眼紧闭、用右手揉着自己的胸口,疼痛地蜷缩成一团。

  宣德帝身处高位,只见得一个身影倒了下去,本没有多加留意,但那声“李毅”却让宣德帝略微一愣。

  李毅?

  因李毅身份特殊,宣德帝忙唤太医为李毅医治。

  还未等到太医来到大殿,李毅躺下、再无动静,许是被疼晕了过去。适才因疼痛难忍,李毅使劲地咬紧牙关,额头上是满头大汗。

  待到太医前来时,李毅再也动弹不得。

  “回禀陛下,李将军这是……中了毒。”

  宣德帝震怒,“可还能医治?”

  那太医拧着眉头,叹息道,“李将军的情况并不乐观,微臣只有三成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宣德帝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嘴旁的两道龙纹愈发明显。四下臣子皆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给朕查,查他个水落石出。朕定当严惩真凶、朕要诛他九族!”

  太医闻了闻适才李毅喝过的酒水,又用银针探查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陛下,李将军的酒水中含有剧毒。”

  恭王听闻,顿时也沉不住气,连忙跑到宣德帝面前,下跪道,“父皇明鉴!这酒水虽说是儿臣递给李将军的,但儿臣确非下毒之人。”

  令恭王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知弘竟帮他说话,“二皇兄本是将此酒赠于儿臣,倘若真是二皇兄下的毒,加之这宴会乃二皇兄一人操办,自然难逃罪责。故而儿臣想,此事应不是二皇兄所为。”

  宣德帝冷静下来,又说道,“越安王继续说下去!”

  赵知弘凝眉道,“二皇兄倒给李将军的酒水,二皇兄适才也喝过。倘若酒水中果真有毒,为何二皇兄没事?”

  恭王的脸色登时一变,质问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就连那太医更加也慌张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桌上茶盏,而后禀告宣德帝,“陛下!此乃微臣之疏忽,李将军中毒并非是因为其中酒水,而是酒杯,故而无论掺上任何酒水,都会使饮酒之人中毒。”

  恭王颔首道,“儿臣虽料理今日之筵席,但清洗茶盏之事却并非儿臣负责。”

  宣德帝冷笑道,“朕命你全权负责,可为何你如今又说不该你负责?此话何意?”

  “父皇!购置酒具器件之类,并非儿臣负责,而是由当今户部尚书许大人一力负责。”

  宣德帝敛眉沉思,恭王所说之人正是许瑟之父许富忠。虽说许瑟还未堂堂正正嫁给恭王,但在众人眼中,许瑟早已是恭王妃。

  “传户部尚书许富忠。”宣德帝命人带李毅下去安置,听闻太医的说辞后,宣德帝心中已经最坏的打算。

  万一李毅真在洛城死了,必须找到真凶,日后等陈国询问起来,也好给陈国一个交代。

  李毅若死了,昭国要赔偿的可不只有一个真凶,恐怕还有两三座城池和无数金银财宝。

  如若不然,那就只有重燃战火。而且,昭国本就理亏,出师无名、更会受天下非议。

  许富忠知晓殿上发生的大事,见到宣德帝,立即陈情道,“陛下,老臣多年矜矜业业,未尝有过半点懈怠,此番更不会放任有奸佞之徒危害朝堂。经由老臣手中的杯盏器具不会有任何问题,倒是装送杯盏途中,是否有贱人作祟老臣不得而知。”

  此次筵席地位杯盏皆是由户部从洛城官窑购置,而后经由御林军运送至皇城内。

  当下御林军由天策上将徐苜带领,许富忠的意思不言而喻,此次筵席是由准女婿恭王所办,而自己主管采买,其中不会有任何纰漏。唯一的纰漏,那就只有出在徐苜身上了。

  而徐苜可是当今太子妃的亲生兄长,倘若真是徐苜想加害越安王……倒也说得通。毕竟,徐苜和赵知弘乃宿敌,恩怨颇深。

  宣德帝见几人轮番推托责任,心中烦闷更甚,不愿再听臣子道貌岸然的示忠,轻拂衣袖正色道,“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处理,姜大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乃凉国公的老丈,年纪已大、在朝中颇有威望。

  对于臣子,宣德帝一向喜欢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此番交给大理寺处理此案,稍有不慎,处置困难暂不论,还会得罪不少达官显赫。

  当今朝堂之上,寻觅四周,恐怕唯有大理寺卿能接得下这案子。

  因着这案子着实棘手,加之大理寺卿为朝廷弹尽竭虑多年、宣德帝走出大殿时,又下了道圣旨——提拔大理寺卿外孙——姜家大公子姜岭为四品大将军,掌管城东御林军。

  宣德帝因徐苜牵扯进来,便对徐苜心生疑心,早早安置姜岭这枚棋子进入御林军。

  对于凉国公的家风,宣德帝向来放心。天下谁人反叛,他凉国公一家都不会。加封姜岭,可谓一箭三雕之计。

  自李毅被宫中侍卫带去修养后,宣德帝就安排重兵把守李毅的屋内外。

  此前本有许多人以为李毅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将士,只是赵知弘手下一名微不足道的下属。但如今见得宣德帝对李毅如此紧张,便也将李毅的身世猜得个七七八八。

  李毅一出事,宣德帝便封锁了宫门。虽说这样不一定能找出真凶,但应给陈国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因宣德帝的诏令,皇城被士兵围得个水泄不通,里面的大臣全都被禁足在宫中,而城门外的人也进去不得。形势之紧急,不言而喻。

  而身处皇城之外的姜照音更是心急如焚,听到的消息并不乐观。众人几近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真凶上,可唯独姜照音一心挂念着李毅的生死。

  对于李毅或是江之配的生死,原书中描述并不多。姜照音只知道他二人都在随赵知弘逐鹿中原途中、病的病死、战的战死。

  可按理来说,目前距离赵知弘造反的日子还远,约莫还有三四年。现在这段日子,应该还是赵知弘韬光养晦的时间。

  饶是理智告诉姜照音,李毅这时命不该绝,但她的眼皮仍旧不受控制地上下跳动个不停。可万一呢?

  谢晚吟见姜照音忧心之极,也忙问道,“阿音,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进宫看看。如若李将军真的危在旦夕,假若你这次不去……”剩下的,谢晚吟不忍细说。

  姜照音摆首道,“我虽然想进宫,但奈何现在皇城封闭,寻常官员尚不得进宫,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女眷?”

  “阿音,你若真想进宫,也不是全无办法。”谢晚吟对上姜照音的目光,镇定道,“杜七爷或可有办法带你进宫,阿音可愿试试?”

  姜照音坚定地点头,“我愿意,晚吟可愿帮我?”

  谢晚吟坐下,提笔写信,“待我告知杜七爷。”

  不多时,小厮传话说,“杜七爷已在门外。”

  杜七爷办事速度并不算快,但一遇到与谢晚吟有关事务,总是义不容辞。

  谢晚吟朝杜千迫盈盈一拜,“此番,就有劳杜七爷了。”

  “你我之间,不必虚礼。”杜千迫转身见姜照音,“那我同姜姑娘就进宫去了。”

  姜照音问,“请问杜七爷,我需得做何准备?”

  杜千迫淡然道,“如若姜姑娘不介意的话,寻常衣物则可,权当你是我府内丫鬟。”

  姜照音颔首,与谢晚吟拜别后,便同杜千迫准备进宫。

  “姜姑娘既然想进宫,为何不找越安王?”杜千迫直言问道。

  “此番多谢杜七爷。至于越安王……我与越安王形同陌路,谈何找他?”姜照音抬眼望了一眼偌大的紫禁城,再低头俯身瞧了眼自己的穿着,而后正色道,“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第65章 贿赂 竟做到如此地步?

  皇城门口禁卫森严, 侧门皆是大门紧闭,唯有皇城北门把手着数位禁军。

  因着事关重大,徐将军徐苜受宣德帝之命特此看守城门, 城门之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进去不得。

  杜千迫坐于马车上, 姜照音装作侍女跟随在马车后面。

  “来者何人?”徐苜看这马车富丽堂皇,一看便知车中之人定是达官显赫。“如今陛下下令封锁城门, 任何人不得进出!”

  还未等徐苜说完, 杜千迫撩开马车的帘幕,垂目道,“徐大将军,事急从权,还望徐大将军通融一番才是。”

  徐苜一见是杜千迫,此前脸上的怒容顿消弥于无形,赔笑道,“原是杜家公子, 失陪失陪!”

  徐苜之妹徐妹嫁给太子为太子妃, 而杜家又是太子莫大的助力。若是没有杜家的鼎力相助,太子未必能坐稳太子之位。

  “不知杜公子前来皇城有何贵干?适逢宫中出了点儿乱子,陛下下令封锁城门。若是并无他事,还请公子早些回府。”

  杜千迫并未走下马车, 身处马车中愁容满面地说道,“太后如今身子不好, 这事儿徐将军也理应知晓才是。家母几次三番催我进宫探望太后,可我前些日子才回到洛城。一回到洛城, 我就赶紧拜谒太后。”

  杜千迫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眼见徐苜态度坚决, 故而搬来太后作保。

  “长公主时常拜谒太后,杜公子还是日后随长公主进宫。”徐苜知晓杜千迫虽是长公主的嫡长子,但生性放浪不羁,处事随意,不会听人摆布。

  杜千迫以为自己入宫会受阻,但却没想到徐苜竟如此严谨,丝毫没有放他入宫的念头。

  姜照音在城门外更是心急,眼见徐苜费了这么多口舌,也不愿让杜千迫踏入皇城,心中焦急万分。

  杜千迫终是走下马车,引徐苜到一旁,温声说道,“徐将军矜矜业业一生,此番李毅于宫中命危,恭王与户部尚书推脱责任,企图将祸水东引。如今,陛下虽未说些什么,但多半已经忌惮于心,故而此番宴会后,旋即就提拔姜家大公子分管御林军。”

  徐苜眉头一皱,他入仕多年、常年伴宣德帝左右,焉能不知宣德帝多疑的秉性?况且那杯毒酒本就是越安王饮下的,谁人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让李毅喝了去?

  杜千迫因其父杜太傅的缘故,与徐苜多加来往,心知徐苜对越安王赵知弘怀恨已久。昭国的大半兵力由天策将军徐苜与赵知弘分管,虽说徐苜掌管的御林军人数远远不及突骑营,但毕竟是皇城之师,其中力量不可小觑。

  “徐将军,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我进宫,对徐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徐将军三思而后行。”

  杜千迫见徐苜仍旧犹豫不决,又再次言明道,“倘若我进宫,惹得陛下不悦,迁怒徐将军你,我杜某甘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徐苜终于动摇,含笑道,“杜公子说笑了,你我之间不分彼此。太后一向对你疼爱有加,见到你定会心喜,陛下又怎会舍得责罚公子呢?”徐苜做拱手状,“杜公子,请。”

  “多谢徐将军。”杜千迫这时才登上马车,复而向大内皇宫疾驰而去。

  不多久,马车已到皇宫腹心处。

  “李毅被陛下严加看管,这一层的关卡,恕我无能为力。”

  姜照音循声问道,“可有何法子?”

  杜千迫凝眉思索良久,而后说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当今唯一的法子,只有——”

  “什么?”

  杜千迫见姜照音焦急,叹息道,“罢了……至于那人,你恐怕是不想见的。”

  姜照音顿时不再追问,杜千迫说的那人大抵就是越安王赵知弘。自李毅从陈国来到昭国后,赵知弘对之如父如兄,关系好不亲密。

  如今李毅出事,宣德帝允许赵知弘探望,自然无可厚非。

  “话说,你如何同越安王僵执的?早前听闻你与越安王已有婚约在身,此时你又怎地不求助于他?”杜千迫抬眼,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怔怔道,“虽说越安王待人若即若离,但待你,总不会也如此吧?”

  姜照音勉强地笑了笑,“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何至于劳烦越安王?越安王能否应允暂且不论,就说他能否赏我个面子,听我说完一句话,恐怕都成问题。”

  杜千迫心中了然,于是默不作声,“宣德帝将李毅安置在启文殿中,现在除却借助越安王之力,想要见李毅一面,可谓困难重重。”

  “不管怎样,我既来到宫中,便定要见他一面。”

  杜千迫眼中略有惊奇,“不知你为何执着于此?若李毅果真病危,饶是你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又当如何?”

  姜照音不可置信地望着杜千迫,“人生在世,你问我错过最后一面,又当如何?”

  杜千迫自知说错了话,事先本以为姜照音与越安王不过点头之交,对于李毅更是不过尔尔。

  “宫中耳目众多,你多加当心,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只管报我太傅府的名号来。有太后在,旁人不会为难你。”

  姜照音颔首,拜别杜千迫后,独自前往启文殿。

  远远看见启文殿外守备森严,纵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进去。

  姜照音想了无数种方法,或扮成医女、或扮成小厮……

  正当姜照音踌躇不决,在启文殿外踱步时,刚抬起眼,便看到赵知弘慢步走来。

  赵知弘掌着一把荷扇,轻轻摇动,似是悠然自得。赵知弘显然是看到了她,但眸中并无半分波动,对姜照音视若无睹、仿佛与她不曾相识过。

  姜照音本想对之也视而不见,但奈何见他看着实在悠闲,竟还在启文殿外闲庭信步,顿时火上心头。

  “越安王好兴致,陛下盛怒、皇城封锁,而越安王倒是自在得很,真是好不让人艳羡?”

  姜照音此话一出,赵知弘停下脚步。因姜照音将自己的帽檐压得很低,一般人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赵知弘自然是认得的。

  “本王还以为是哪个唯唯诺诺的宫女,却不曾想是凉国公的千金。此时宫中风声甚严,你又缘何在此?”

  缘何在此?

  赵知弘与李毅相交数年,此番李毅命在旦夕,赵知弘却如此淡漠?

  “李将军情况如何?”

  赵知弘冷哼一声,“形势不佳,你莫要告诉本王,你是为了李毅潜入皇宫?”

  姜照音忙问道,“形势不佳?怎么形势不佳?”

  “或可命丧黄泉,或可终生残缺……此乃天命,饶是你来了,也并无益处。若是让人发现,反倒落人口实。”赵知弘轻拂衣袖,又慢悠悠地瞧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在下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若是不走,倘若被发现,在下定第一个将你捉拿。”

  姜照音眉头一挑,含笑道,“照这个理儿,如今越安王殿下还是留我几分薄面的,对么?”

  赵知弘并未答话,只径自抬脚准备离开。

  “不知越安王殿下,可否通融一下,带臣女进启文殿?”

  赵知弘听到后,冷道,“踏入启文殿启文殿岂可随便让人进以姜姑娘的资格,怕是不够。”

  姜照音早就知晓赵知弘不会轻易答应,故而并不意外。

  “此番李将军遭难,我身为挚友,为何不能相探?”

  赵知弘的眸中划过一丝淡漠,声音冷若冰霜,令人可怖,“你不过尔尔之辈,你有事相求,本王为何相帮?关本王何事?”

  未等姜照音启唇,赵知弘又言道,“你莫非还以为你将进越安王府?本王就合该帮你,是么?”

  “王爷此言差矣,我只是认为……李将军与王爷交情深厚,此番李将军惨遭大难,而王爷只顾自己,全然不顾昔日兄弟之谊。此事传将出去,不免让突骑营众人心寒。”

  赵知弘朝姜照音走了几步,靠近姜照音,俯身低语道,“姜姑娘这是在本王做事?那姜姑娘以怎样的名义教本王?”

  赵知弘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姜照音的耳垂,温暖撩人的气息缓缓吹过,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理智。

  姜照音稍加一愣,接着连忙推开赵知弘,忙不迭说,“越安王殿下请自重。”

  “不是想求本王帮忙吗?”赵知弘轻声一笑,“怎地又躲开?看来姜姑娘并非诚心见李毅,不过是随口说说。”

  “王爷这样做,有意义吗?”姜照音明白赵知弘这是在挑衅自己,她曾因赵知弘片刻的温存动摇过,甚至动心过。

  姜照音抬眼看赵知弘,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而眸中又充满凌厉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的赵知弘,他的心本就是冰凉的,本就是一块铜墙铁壁。

  还未等赵知弘反应过来,只觉自己的唇上一片潮湿的温软,双眼半眯,而后赵知弘伸出食指、抵在双唇之间。

  那扳指上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姜照音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问道,“越安王殿下,现在可以了吗?”

  赵知弘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完自己的双唇后,才干哑着嗓音问道,“为了李毅,你竟做到如此地步?”

  其实,不全然是为了李毅。

  姜照音莞尔一笑,“王爷说的正是,所以说,王爷可愿带臣女前往启文殿?”

  赵知弘微皱眉头,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喑哑道,“你当真喜欢李毅?”

  赵知弘见姜照音略有停顿,又摆首道,“你不必多说了,本王……带你进去就是。”

  因宣德帝特允赵知弘探望李毅,故而守殿侍卫并未多加阻拦,只是昂首挺胸地看着前方。

  进入启文殿后,姜照音的步子加快,超过走在前面地位赵知弘。

  启文殿内的帷幕皆被人拉下,里面几乎毫无光线,昏沉得可怕。暗沉的深黄散落在殿中,时不时有几簇跳动的火苗。

  前方有一张大床,周围皆由帘幕环绕,看不清其中的情形,更看不清躺在床上的李毅。

  “李将军?”姜照音没有再上前,企图唤醒李毅。

  等了许久,屋内没有应答之声。

  姜照音回头看赵知弘,疑惑道,“李将军还昏迷着?”

  赵知弘冷道,“不止昏迷这么简单,恐怕命不久矣。”

  李毅的性命竟命悬一线到如此境地?难怪大殿之内无人回应。

  见姜照音上前,赵知弘连忙呵住她,“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看看李将军。”

  赵知弘仍旧面无表情,“那你随意。”

  姜照音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帘幕,不禁惊奇地大呼一声——“这……”

第66章 禁锢 她竟哭了么?

  “你骗我?”姜照音回头, 手指空无一人的启文殿,“王爷为何如此做?”

  赵知弘摊手道,“这倒不是我欺瞒于你, 而是陛下对外宣称如此, 李毅并未被其安置在启文殿内。”

  姜照音听完转身就要离开启文殿,准备再次寻找李毅的踪迹, 不料赵知弘却直接唤住她, “本王奉劝你一句,莫要做无用功。”

  姜照音冷哼一声,“王爷倒是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饶是李将军命在旦夕,也不吭一声。铁石心肠,还真是令人瞠目咋舌。”

  “任凭你如何想,本王尚无工夫应付你,本王累了。”赵知弘说罢, 旋即派人道, “来人,将姜照音押解下去!”

  启文殿中出现几个士兵,控制住姜照音的双手。

  “越安王这是做什么?”

  赵知弘负手而立,眸中尽是凉薄, “这段日子,皇城并不太平。本王这么做, 是为了你好。”

  姜照音冷哼一声,“越安王以为我是三岁顽童, 会将你的话当真?”

  “不管你怎样想,你都别无选择。”赵知弘一声令下,启文殿中侍卫控制住姜照音。

  赵知弘从腰间掏出一条黑布, 蒙在姜照音的眼睛上。

  “你想做什么?”

  赵知弘并未回答,只冷声道,“将其押解下去。”

  姜照音被两个侍卫押解后,只觉自己走得跌跌撞撞,过了多时后才停下。

  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摘下,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一房中,周遭门窗紧闭,只有微光从窗牗中照射下来。

  赵知弘分明是想囚禁自己,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个侍卫将姜照音送至此地后,转身离开房门,随之将房门锁上。

  此后数天,姜照音一直被囚困,虽说每日皆有佳肴送至,但姜照音因几日未曾出门、又受赵知弘牵制,心中甚是不悦。

  五日后,一侍卫送餐食前来。与往常不同的是,以往的侍卫面无表情、饶是你说再多的话,他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不知怎的,今日这侍卫的眼睛通红、还布有几条红血丝,俨然是之前大哭了一番。

  “外面发生了何事?”

  那侍卫将饭菜摆在桌上,怔怔地摇头。

  姜照音又追问道,“你既是御林军,如今这模样,莫不是御林军出了什么事?”姜照音垂眸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徐苜徐将军怎么了?”

  那侍卫听到徐苜的名字,眼中顿时忍不住流了下来。

  “徐苜深得帝心,缘何在短短几日内、失了帝心?”

  侍卫哽咽道,“几日前,大理寺查出徐将军似是与李毅身死有关,今日陛下便直接除却徐将军的官爵,将之押入大牢……”

  此后的话,姜照音听得越发不清楚,只愣道,“李毅身死?”

  侍卫点头,“李将军昨夜去的。”

  昨夜?姜照音的脚底发软,差点儿没站稳。

  “你说说,徐苜被押入大牢后,你们御林军由谁掌管?”

  “姜家大公子。”

  姜岭?原书中的剧情终将要上演了吗?

  宣德帝免职了徐苜后,又因忌惮赵知弘,故而找了姜岭做挡箭牌。

  不对!时间完全对不上!在原书中,徐苜失势、姜岭掌军应该在六年后。为何这些事情突然提前了这么多年?

  姜照音凝眉沉思半晌,方独自喃喃道,“除了赵知弘,怕是没有旁人了。”

  利用李毅在昭国的特殊身份,让掌管御林军的太子党徐苜失势,祸事累及太子,让原本软弱的太子毫无威胁可言。

  太子的威胁已除,倘若所料不错的话,赵知弘下一步准备对付的就是恭王了。

  虽说姜照音早知赵知弘为人心狠手辣,但她实属没有想到赵知弘竟为了嫁祸太子,牺牲掉李毅。

  房门猛然被打开,赵知弘负手走来,瞥见那侍卫眼中泪水,冷道,“下去吧。 ”

  侍卫告退后,赵知弘径直走到姜照音身前,倒了一杯清。

  赵知弘正要举杯品尝时,手中茶盏突然被姜照音扔到地上。

  滚烫的热水溅在他的鞋上,赵知弘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姜照音。

  “王爷可否与我坦诚相待?”姜照音凝眉道,“王爷意欲利用李毅、扳倒太子,我只想知道……李毅……他还活着吗?”姜照音还抱有一丝念想,总觉得赵知弘此人应不会穷凶极恶到如此境地。

  赵知弘又取来一只茶盏,慢悠悠地向其中倒入茶水,“既然你已知晓本王意图,就理应知晓李毅昨夜已殁。”

  “他是你的手足兄弟啊!”

  “这皇宫之内、耳目众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姜照音戏谑一声,“所谓名震天下的越安王,难道也输不起?”

  赵知弘微微抿了口清茶,淡然道,“毕竟赌的是整个江山,天下有何人能输得起?”

  “所以说,越安王囚禁我在此的目的……是为了牵制我哥?”姜照音叹气道,“也不知越安王殿下究竟使了怎样的手段,竟能瞒天过海,使得我阿公也被你蒙蔽了去。”

  赵知弘冷笑一声,“大理寺卿认定徐苜害死李毅,外人也认定此乃徐苜之过,唯独你一口咬定是本王。看来,此前这么些日子,倒是独独让你看清本王了。”

  姜照音忍住眸中闪现的晶莹泪光,镇定道,“此前我本还以为你仍残存一丝的人性,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倘若换作往常,听到此话、赵知弘定是动怒的,但他如今却一声不吭,眉头微微一皱,“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

  “事到如今,王爷还想我怎样看待你?且不论你利用我、意欲牵制我哥;就说李毅之事,天下谁人能狠心如斯?”姜照音说罢,又想到原书中的赵知弘谋权篡位、弑父杀兄,此番做出此事、想来也不足为奇。

  赵知弘眸中隐动、仍旧应声道,“既然你已知晓,本王也不必欺瞒你,本王将你囚禁于此,确实是为了威胁姜岭。”

  “姜姑娘,姜家一向忠君爱国、父皇让姜岭统领御林军,此举确实挡了本王的路。博弈的最好结果,就是兵不血刃。”赵知弘转头、背对姜照音道,“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才是。”

  姜照音抚掌叹道,“以越安王之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这江山大抵会是你的。”

  赵知弘自然听出姜照音话中的冷嘲热讽之意,但仍旧淡然道,“那便谢你吉言了。”

  饭菜规整地摆放在桌上,姜照音几乎一口未吃。被赵知弘囚禁的这几天,虽然饭菜与往常吃食并无二致,甚是说更丰盛一些。几天过去,姜照音肉眼可见地瘦削了。

  “纵使心中不满,饭也得吃。”赵知弘手指桌上的烫牛肉、茶酥、红烧芋头,“这都是你爱吃的,为何不动筷?”

  “没兴致。”姜照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赵知弘凝眉,微抬了抬手,挑起一片烫牛肉放入碗中,“或许虽不如你做得好,但御厨已然尽力了,你且尝尝。”

  姜照音并未接过赵知弘递来的碗,闷声道,“王爷,我吃不吃饭,不关你事。这短短几天,还饿不死我,断不会误了王爷的计谋。”

  “本王……让你吃。”

  姜照音置若罔闻,后退了几步,却不料赵知弘直接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姜照音见自己已入赵知弘的怀抱,他的双手禁锢着自己的臂膀,将她圈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分毫。

  “赵知弘,你想做什么?”姜照音脱口而出,全然不顾礼仪。事到如今,还能和赵知弘讲得通道理吗?

  “让你吃东西。”赵知弘将碗中的牛肉片递到姜照音的嘴边,“张嘴。”

  “我不吃!”若是往常的餐食,姜照音兴许会吃一些以裹腹。但眼前的这片牛肉,却是万万不行的。

  赵知弘捏住姜照音的嘴,将筷子上的牛肉片送入姜照音的口中。

  御厨做的烫牛肉香辣可口,那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入口即滑。姜照音刚下咽牛肉片,突觉自己的腰肢猛然被人搂上前去。

  赵知弘用舌尖撬开姜照音紧闭的嘴唇,还未等姜照音反应过来,就滑入她的口中。

  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姜照音的头脑有些发晕,她下意识推拒,但赵知弘却单手将两只手牢牢地控制住,而另外一只手扣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昂起头、退无可退。

  姜照音近日以来本就鲜少吃饭,如今更是毫无力气可言,只默默承受,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赵知弘终是停下了。正当姜照音松了口气时,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吻去她遗落在眼角的泪滴。

  她竟哭了么?

  赵知弘静默了片刻,方缓缓说道,“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自己。”

  “既然越安王与我形同陌路,做这些劳什子作甚?臣女虽身份低微,却也容不得王爷如此相待。”姜照音控制住的哽咽之声,“若是王爷想做此事,大可以找别人,而非在此羞辱于我。”

  “这不是羞辱。”赵知弘反驳道,望着姜照音清澈的双眸,喉结微动道,"相信我 "

  姜照音泪眼朦胧,义振言辞道,“那王爷说说,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

  赵知弘并未说出真心话,转而正色道,“你说的不错,这确是羞辱。但那又怎样呢?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

  赵知弘见姜照音默不作声,小脸儿上虽然挂着些许泪珠,但眸中仍旧透出坚毅而清明的目光。

  “你是否后悔来皇宫寻李毅了?”

  姜照音摆首道,“我并不后悔寻李毅,令我后悔的是……遇到了你。”

  若不是遇到了赵知弘,她就不会囚禁数日,兴许已经见过李毅的最后一面,兴许……

  姜照音追悔不已,怨恨自己当初相信了赵知弘。

  赵知弘含笑道,“你莫不是想逃出去?”

  “我说我不想离开这里,王爷相信吗?”姜照音一哂,“但如今我身在此地,唯一出去的办法,不就只有王爷你吗?”

  赵知弘轻微地点了点头,“本王真不知姜姑娘是聪明还是愚蠢?说你聪明,因为你看清本王、认清时事;说你愚蠢,那就是你既然知晓利弊,缘何不与本王为伍?日后本王登基后,自然少不了你和姜家的好处。”

  姜照音失声笑道,“那真是不巧!让越安王殿下失望了,我是个极其不听话的人质。我姜照音只要在这世上苟活一天,就算是帮太子殿下、帮恭王,也决不会帮你。”

  “你还想着……帮恭王?”赵知弘的眼神极尽阴鸷,眼中燃着错落的火光,似是要燃烧一切。

第67章 悬梁 她不仅是凉国公之女,更是本王的……

  夜半, 房外萧瑟的风呼啸作响,虽说屋中生着暖炉,可姜照音躺在床上、仍旧深感严寒, 辗转反侧了多时。

  姜照音一闭上双眼, 脑海中就浮现出赵知弘的样貌,不由得又痛心李毅的逝去。

  姜照音起身, 点燃房中微弱的灯火, 翻阅了房中的书册,在众多书册中拿了一本清心经。当姜照音正准备阅读清心经时,一个黑影从身前闪现,在灯火惶惶下留下斑驳的影子。

  “谁?”

  那人停驻脚步,姜照音将灯火举起,这才看清那人的真实面容,惊呼道,“恭王?”

  恭王上前, “照音, 你果真在这里。”恭王闻见房中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巡视一圈后找到房中燃着的香薰,将之吹灭。

  “你为何来了?”

  恭王紧紧抓住姜照音的双手, “我是来带你走的,赵知弘不仁不义, 你在此地、无异于羊入虎口。”恭王手指那香薰,“这香薰想来燃了几日, 一旦你出去,门外的吠犬便会狂吠不止。”

  姜照音听后,不禁苦笑道, “门窗皆锁,外面还放着吠犬,还真是难为越安王了。”

  “照音,你莫要忧心。等再过几日,本王便救你出来。”

  姜照音冷声道,“不用。”

  恭王顿时气上心头,“你愿意让赵知弘将你囚困于此,也不愿本王救你?”恭王未等姜照音开口,又说道,“本王知你性子倔强,但这么些天,你也该消气了。”

  “起初本王意欲迎娶徐瑟,的确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事到如今,徐瑟也未进王府大门。”

  姜照音答道,“此事与我无关,恭王何需说与我听?”

  恭王叹了口气,“罢了,待到后日,本王接你出去。你不会武艺,我一人出入此地尚且艰辛,实在带不走你。”说罢,恭王转身,悠悠地说了句,“你且先在此等着,权且当我欠你的。”

  恭王走后,姜照音平定下来,恭王口中的后日,是什么意思?

  姜照音无暇多想,眼下困意更甚,便熄灭房中灯火,躺在榻上阖眼入睡。

  待姜照音将灯火熄灭后,伫立在房门不远处的赵知弘复拢衣袖,“回去吧。”

  身旁的侍卫知晓姜照音与赵知弘曾有婚约,见此情形,不由得添油加醋道,“王爷,您刚才就应派御林军冲进房门,将这对奸夫淫妇公之于众。”

  在那侍卫眼中,如今太子失势,眼下越安王赵知弘深得帝心。只不过,恭王和姜照音的哥哥姜岭是个不小的障碍。

  况且,若是越安王不在意,缘何这大冷天的还站在这里、观望姜照音房外?想来,越安王见恭王潜入姜照音房中,心中已然动怒。

  让御林军捉奸,不但能成功打击对方势力,还能消除越安王的心头之恨,何乐而不为?

  “你知道里面的姑娘是何人?”

  那侍卫答道,“凉国公之女。”

  赵知弘手上青筋毕露,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那侍卫的脖颈,声音极尽阴冷,犹如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她不仅是凉国公之女,更是本王的……女人。”

  那侍卫忙不迭说,“我错了,我错了!”

  “认错……有用吗?”赵知弘的手稍微加大了一点力气,那侍卫的脑袋一歪、当即断了气。

  江之配正向赵知弘走来,却不料刚好看到这一幕。虽说赵知弘杀人如麻,但除却在征战中,倒是很少见他如此动怒。

  “王爷因何事如此动怒?”

  赵知弘用帕子擦拭干净自己手上的鲜血,而后将帕子扔在那侍卫的眼上。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赵知弘看向江之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按理来说,如今太子被陛下禁足东宫,只需再添一把火,太子将再无翻身之日。”

  赵知弘冷哼一声,“没了徐苜,太子犹如傀儡,纵使身死东宫,旁人也只当他受不得打击。”

  江之配淡然道,“太子懦弱无能,若不是仗着个好身世,只怕早已没了。想当初,王爷对战羯族,那一仗打得何其艰辛,可后来呢,等王爷回京后,这一切的功劳竟被加诸于太子身上。”

  “陈国皇帝虽年幼、但有我师兄李明梧坐镇,日后只会日渐繁盛。习国早年灭了弱小的唐国,但习国太子看似不学无术、实则为一劲敌。羯族盘踞在北,我昭国的凉州仍在羯族手中。”赵知弘凝眉道,“昭国的江山若是真给了太子,怕是不日也会覆没。”

  赵知弘仰望漆黑的天空,叹息道,“再过些日子,就要近年关了吧。”

  “后日就是腊八了,明日是……”江之配欲言又止,二人都心知肚明,明日是李毅的生辰。

  “这一切的事情,总是要在年关前结束才好。”赵知弘轻拍江之配的肩头,“这一战,定然不轻松,你江家几代单传,要不就不去了?”

  江之配含笑道,“我江之配何曾怕过?虽然我的武艺远不如王爷,但也能以一当十。古人有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音刚落,江之配顿时恍然大悟,惊道,“王爷,你这段时间对姜姑娘尤为淡漠、想与姜姑娘划清界限,莫不是因为……”

  “这次博弈,本王若是赢了,自然会待她好。若我输了,恭王也会善待她。无论如何,好戏伊始,本王总得先安置好后顾之忧。”

  不知不觉,赵知弘已经为姜照音安排好所有的退路,无论那一条退路,都可以保证她一生无语。

  江之配听后,蹙眉道,“可王爷若是把事情做绝了,姜姑娘痛心之极,不肯原谅您,您又当如何?”

  赵知弘略微一愣,方启唇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此番来宫中寻李毅,委实胆大了些。若不是碰到王爷,被旁人发现了去,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江之配思索片刻,又说道,“这段日子,莫要说这大内皇宫,就连洛城都是危机四伏。让姜姑娘住在这里,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赵知弘颔首道,“旁的不说,至少于她而言,是绝对安全的。”赵知弘独自喃喃道,“此前本王竟忘了,明日是李毅的生辰。”

  ……

  未几,明月渐消、远处的旭日冲破层层雾霭缓缓向上。

  鸡鸣破晓之时,一个黄门跌跌撞撞地闯入宫中,直接跑到御书房外。

  宣德帝从噩梦中惊醒,还未洗漱时,只听得房外窸窣之声,“何人喧闹?”

  “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身旁的公公有要事。奴才本想让他等等,但他好像甚是心急……”

  还未等他说完,那黄门颤颤巍巍地大声哭泣道,“禀陛下,昨儿个夜里,太子殿下薨了。”

  宣德帝本俯身穿靴,听此一言,整个身子倾倒下去,还好眼疾手快、抓住塌旁的木桌,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你进来,把话说清楚!”宣德帝吼道。

  那小黄门踉跄地跑进御书房,脸上满是泪水,“昨儿个夜里,太子殿下照常休息,但今日早晨小的打开房门时,却发现……发现太子殿下他……悬梁自尽了!”

  宣德帝的头发并未整理,零散而杂乱飘在空中,眸中顿时无神,“太子怎会自尽?”

  “自从太子殿下被陛下禁足于东宫后,东宫时常有人风言风语,说陛下要废掉太子、改立恭王。此后,太子便一直郁郁不乐,近日以来更是茶饭不思议整个人都瘦削了好几圈。”

  宣德帝知道太子怯懦,一生没有经历多少大风大浪,被禁足后一时心灰意冷,也是情有可原。但太子怎会自尽于宫中?

  “改立恭王么?”宣德帝眸中冷若冰霜,一把掀了身旁的桌子,桌上的诸多奏折“轰”地一声散落在地。

  “传恭王进宫。”宣德帝吩咐下去,“朕还没死呢!朕的儿子就开始惦念皇位?”

  宣德帝脚底发软,从尘封多年的铁柜中取出一个牌位,那牌位上面布满很多灰尘,宣德帝倒也没嫌弃,直接用衣袖将其擦拭干净。

  擦拭干净牌位后,宣德帝郑重地将其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此时大殿唯有宣德帝一人,宣德帝老泪纵横地看向那牌位,“皇后啊,朕终究没能保住咱们的太子……”

  那牌位上写有宣德帝发妻的名字,也是数十年前逝去的皇后,已故太子的生身母亲。

  “朕多年制衡朝中势力,但不料贼人竟大胆如此地步,竟然迫害咱们的太子。”宣德帝捏紧拳头,一拳锤在地上,“今日,朕就让你看看,朕是如何为咱们的太子讨回公道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殿外传来一声——“父皇!”

  宣德帝镇定情绪,慢慢向皇位走去,坐上皇位后,方说道,“进来吧。”

  恭王走进大殿后,行礼道,“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有何事?”

  “你可知?昨日太子薨了。”宣德帝没有抬起眼皮,只闷声问道。

  恭王登时跪在地上,拱手道,“儿臣不知,皇兄怎么突然薨了?陛下可曾查证此消息的真伪?”

  宣德帝一哂,“只怕你早就盼着这一天吧。”

  诚然,太子因其身世缘故,备受宣德帝宠爱。而对恭王,只有他立了功劳时,才给他好脸色,平日都是爱搭不理、视若无睹。

  “父皇此言何意?饶是儿臣与皇兄不算和睦,但儿臣始终念及兄弟情谊。”

  宣德帝缓缓走向恭王,“兄弟情谊,天家子弟,谈什么兄弟情谊?早知今日,朕当初就不该要你,以致于如今太子无端身死。”

  恭王眼眶瞬间湿润,怔怔道,“父皇这是后悔生了儿臣?”

  “当初朕应赐李美人一碗藏红花,也不会今日这许多事。”

  李美人是恭王生母,身份虽不及皇后,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宣德帝这么漫不经心说的一句,委实让恭王心寒。

  “父皇,既如此,您当初又为何生下儿臣?”虽说表面上宣德帝有三位皇子,但在宣德帝眼里、心里都只有太子。

  宣德帝随手将案几上的茶盏仍在恭王脸上,所幸恭王有意躲避,这才躲避开那滚烫的茶水和茶盏。

  “活了这么多年,你竟敢开始顶嘴?真是岂有此理!”

  恭王沉默片刻,又跪下说道,“是儿臣鲁莽了,顶撞了父皇,请父皇恕罪。”

  宣德帝的胡须轻轻颤抖,“走吧,朕不想看到你。”

  恭王知晓宣德帝嫌他碍眼,不禁失声一笑,复而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何处?”

  恭王又转身行礼道,“儿臣去趟东宫。”

  宣德帝悠悠说道,“你不必去了,朕现在启程去东宫,看看朕的……太子。”

  “可儿臣想……”

  宣德帝厉声道,“朕说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

第68章 变天 送越安王往生极乐!

  宣德帝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宫, 直奔东宫而去。

  而恭王则颓然踏上轿子,六神无主地坐在轿子上。

  宣德帝鲜少出宫,虽说太子薨逝的消息已然传将开来, 但宣德帝仍旧想看看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太子。

  将要走到东宫门口, 公公高呼道,“陛下驾到。”

  公公见东宫毫无动静, 又大呼道, “陛下驾到!”

  宣德帝直接亲手打开东宫的大门,只见太子妃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东宫的最高处,刹那间直接纵身跳下,摔得粉身碎骨。

  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宣德帝看着太子妃抱着自己的孙子殒命,更是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你们还愣着作甚!赶紧救人!”

  宣德帝此话一出,诸人这才缓过神来,连忙唤大夫号脉。

  大夫号脉后, 练练摇头叹息道, “太子妃和皇长孙已然没了脉象。”

  “陛下,昨夜太子身殒后,太子妃心如死灰、似有癫狂之状,今日竟抱着皇长孙赴死。”东宫中的公公怕宣德帝牵连他们, 故而急忙解释道。

  宣德帝的目光巡视一圈后,只东宫中这么多侍卫, 却没一个用轻功救下太子妃和皇长孙。

  “太子的暗卫呢?他们人呢?”宣德帝质问道。

  太子的暗卫是宣德帝精挑细选,专门保护太子安危。而此番东宫出事, 竟丝毫未见暗卫出现。

  东宫的老掌事上前,“昨日清晨,东宫中的暗卫全被调走, 故而目前东宫中并无一个暗卫。”

  宣德帝怒道,“朕之所以派暗卫,便是为了太子的安危。何人敢调离东宫暗卫?”

  “暗卫是被太子殿下亲自调走的。”掌事解释道,“太子殿下听闻徐苜将军将被流放至蜀地,沿途免不得有仇家下手对其下手,故而……”

  宣德帝听后,火上心头,“太子是个好孩子,但就是太心善……”太过心善,连自卫都不顾,故而被他的如同豺狼般的兄弟活活害死。

  一天之内,东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太子妃和皇长孙全部逝去,虽说侍卫将三人安置妥帖,但地上那血淋淋的血迹,无不让每个人都触目惊心。

  那猩红的血痕带着血腥味夹杂在空气中,令人窒息。饶是宣德帝曾征战沙场,但此番闻到的味道却是儿媳和皇长孙的血味,心中难受得紧。

  “以国礼葬之。”宣德帝说罢,再也不愿踏入东宫,径直坐上轿子回到皇宫中。

  不过片刻,东宫中的死讯传遍大街小巷,宣德帝精疲力竭、决意罢朝三天。

  ……

  饶是宫中再乱,宣德帝暂且都不想再过问。

  服侍宣德帝多年的曹公公劝解道,“陛下也知,此事乃恭王计谋,总得先处置好恭王,才能罢朝吧。”

  宣德帝如梦初醒,微微睁开眼睛,启唇道,“那便斩了吧。”

  曹公公吓得伏在地上,“陛下可真想好了?”

  宣德帝紧闭双眼,良久后叹了口气,“可怜朕为国事辛劳一生,唯有三个儿子。太子已殁,越安王不能人事,唯独剩下的这个恭王,却是朕最为痛恨的。”

  曹公公凝眉道,“但这江山总是要传下去的,不知陛下做何打算?”

  “朕记得恭王早前与许家姑娘有婚约?”

  曹公公应声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早前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故而许家姑娘迟迟未过门。”

  宣德帝正色道,“既如此,朕就立恭王为太子,让他与许家姑娘成亲,早日生下皇孙。等生下皇孙后,朕便将皇位直接传于皇孙。”

  “对了,谈及婚事,姜岭之妹是否与越安王曾有婚约?”

  曹公公颔首道,“虽有此事,但据探子来报,姜姑娘与越安王不仅毁了婚书,还硬生生吵了一架,甚是难看。”

  宣德帝耳目众多,对此事也是知道的,“既然退了亲事,那便退了吧。相信姜爱卿定不愿其妹嫁于越安王。”

  宣德帝大手一挥,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改立恭王为太子,一道是立许瑟为太子妃。

  宣德帝写好圣旨后,直接回殿休息,只留曹公公一人处置后面的事宜。

  待到宣德帝走后,曹公公方启唇道,“恭王殿下出来吧。”

  恭王从曹公公背后的屏风后走出来,接过曹公公递来的两道圣旨,冷笑一声,旋即“撕拉”一声将圣旨撕碎。

  “恭王殿下你……”

  恭王昂起脑袋,眼神冷得可怕,“想让本王迎娶许瑟,还想让许瑟怀上本王的子嗣,他把本王当做什么了?”

  曹公公知晓恭王更为在意的是,一旦他有子嗣后,宣德帝会毫不犹豫舍弃恭王、直接立皇孙为皇帝。

  “那王爷准备怎么做?”

  恭王冷笑一声,“让父皇他……下不了这两道圣旨,既然他毫不顾及父子之情,本王又何必对父皇……心慈手软?”恭王对曹公公含笑道,“里应外合之事,还劳公公费心了。”

  曹公公应和道,“这么些年,王爷还放心不下奴才吗?宫中之事,老奴定为王爷安排妥当,王爷定将得偿所愿。”

  恭王目视前方,看着金銮殿上的帝皇宝座,“本王已然等不及了。”

  说罢,恭王快步生风离开大殿。

  ……

  日暮西山,皇城中人皆人人自危。看似铜墙铁壁的东宫都能在一朝之内覆没,看来京中确实要变天了……

  姜照音仍旧被囚禁在屋,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可谓是度日如年。

  正当姜照音饿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她本以为是小厮来送吃食,却不料看到赵知弘手提食盒走来。

  “我还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劳驾越安王亲自送吃食。”姜照音不禁戏谑道。

  赵知弘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将其打开,只见里面盛放一碗腊八粥。

  “今日是腊八节?”姜照音不禁问道。

  “明日才是。”

  “那王爷为何今日来送腊八粥?”

  赵知弘将那碗腊八粥递到姜照音手中,见姜照音本想推托,便说道,“今日是李毅的生辰,你当真不尝尝腊八粥。”

  犹记上次与李毅买捣药玉兔耳坠时,姜照音当时就在想,等到李毅生辰,自己便精心亲手做一碗腊八粥。

  可是,他如今人已然不在了。

  如今赵知弘送腊八粥来,想来也是记得李毅的。但一个小小的李毅,怎可与万里河山相提并论呢?

  姜照音失声轻笑,拿起碗中汤匙,开始吃手中的腊八粥。

  这腊八粥看着清淡,本来以为寡淡,但吃起来却格外好吃,有一种淡淡的甘甜之感,吃罢顿觉神清气爽。

  “这粥,亦是御膳房做的?”

  赵知弘摆首道,“非也,此乃佛粥。”

  姜照音听后不觉笑道,“也是,今日是李毅的生辰,王爷自然要寻得佛粥,洗清自己的罪孽。”

  不知为何,赵知弘听后沉默良久,才问道,“若是李毅之事,本王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还会如此厌恶本王么?”

  “既然是没发生的事,我想它作甚?”姜照音手指粥碗,温声道,“王爷有这闲工夫与我这等无用之人废话,不如去李毅的牌位前磕几个响头、呈上一碗佛粥。”

  姜照音似乎想起了什么,困惑道,“既然明日才是腊八,为何你今日就要吃腊八粥?”

  赵知弘凝眉道,“明日本王有要事,不会来此地。”

  “那我岂不是多谢越安王殿下,于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

  姜照音自知现在说话阴阳怪气,但面对赵知弘,她实在不想对他好好说话。

  赵知弘倒也识趣,转移话题道,“今夜夜色甚美,想不想看看。”

  “王爷肯放我出去?”姜照音蓦然抬头问道。

  赵知弘点头,“我带你出去。”

  姜照音微微耸了耸肩头,叹息道,“罢了,王爷还是一个赏月吧。”姜照音尽可能与赵知弘少有瓜葛,更别提与他共同赏月。

  “真不去?”

  姜照音点头,“我不去。”

  赵知弘喟然道,“近日皇城中发生了不少大事,牵扯甚广,你若是今儿个不去,估计很久以后才知晓。”

  不少大事?除却李毅身死,还有何大事发生?

  赵知弘口中所说的牵扯甚广是何意?莫非姜家有危险?

  姜照音霎时变了脸色,含笑道,“憋闷了这么几天,我挺想出去走走的。”

  “不是说不去吗?”赵知弘脱口而出道,又见姜照音默默垂下脑袋,不由得妥协,“罢了,你准备准备。”

  姜照音因多日未尝出门,并未穿戴钗环,也未涂抹任何脂粉,只是素面朝天。任是素颜,却也显得清丽动人。

  “不必出去,我们直接出门吧。”

  赵知弘转身直接搂过姜照音的腰肢,从房顶处飞了出去。此前姜照音还疑惑在铜墙铁壁的房屋,恭王是如何进来的,如今看来,原来是这样。

  二人直接飞上这屋子的房檐,坐在房檐的最高处。

  姜照音虽有些恐高,但不愿在赵知弘面前露怯色,只正色道,“自李毅死后,宫中还发生何等大事?”

  赵知弘手指天空,“且不论这些糟心事,先看看月色吧。”

  当下夜已渐深,悬挂在天际上的圆盘泄下清辉,天上虽无群星闪耀,但仍有些许零散的星子点缀在空中,衬得黑得泛蓝的夜空更为美丽。

  夜空似要凝住,仿佛一碰手就可以触摸似的。

  “看来这回,越安王倒是诚我不欺。”姜照音稍稍仰头,“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赵知弘转过头来,看着姜照音的侧脸,不经意间喃喃道,“往后余生,你会与我一直观世间万象吗?”

  姜照音缓过神来,“王爷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赵知弘复拢衣袖,因天气寒冷,姜照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姜照音因多日在房内,倒不知外头已然这么冷了。

  “王爷所说发生的大事是什么?”

  赵知弘凝眉道,“姜岭接管御林军,京中防务皆由之负责。但京中似有异动,恭王府并不太平。”

  姜照音不禁笑出声来,“这异动难道不源于越安王么?若是越安王哪天逼宫,势必与我哥恶战一场。”

  还未等姜照音说完,赵知弘唏嘘道,“有人。”

  “宫中不是一直有巡逻的士兵?”

  刹那间,赵知弘解下披风,向姜照音站立的地方扔去,又顺势将姜照音搂在怀中。

  姜照音本想推拒,但不料赵知弘将她搂得更紧了,“王爷你……”

  正当姜照音纳闷时,五六个黑影从上空缓缓下落,阴冷地说道,“在下受陈国摄政王之命,送越安王往生极乐!”

第69章 交战 是他的心上人

  六人团团围住赵知弘和姜照音, 灵姬抱着一把琵琶缓缓从天而降。

  “越安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灵姬眼中满是怒火,忿忿道, “摄政王将其弟托付给王爷, 本以为越安王念及兄弟之情,对李毅多加照拂, 却不想越安王为一己之私舍弃李毅。”

  赵知弘冷笑一身声, “大理寺已查明,此事乃徐苜所为,灵姬何出此言?”

  “大理寺卿?”灵姬戏谑道,“王爷真是好算盘,此举李代桃僵,不仅使徐苜入狱、谢城被抄家,而且还使太子和恭王两败俱伤,”

  姜照音一听闻“谢城”, 便问道, “晚吟的叔公?”

  灵姬可怜地看着姜照音,“想来越安王与杜家达成协议,越安王替杜家出手教训谢城,而杜家则不干预太子之事。”

  “太子怎么了?”

  灵姬听后, 不免大笑道,“姜姑娘还不知道?太子一家血流成河, 东宫一朝覆没。普天之下,能有这么大手笔之人, 除却越安王,还能有何人?”

  姜照音这时才知道皇城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饶是旁人被赵知弘蒙蔽、不信灵姬所言, 但姜照音却深信不疑。

  “此事和姜照音无关,你们放走她,本王与你们对战。”

  灵姬一哂,“自龙武山相遇后,我就知晓这位姜姑娘是……”灵姬稍加一顿,冷声笑道,“越安王的心上人。”

  姜照音愣在原地,“你胡说。”

  “既然越安王心里念着姜姑娘,那我们更不可能放过她了。”灵姬右手一挥,“上!”

  那六人都是陈国一等一的高手,虽然听命于灵姬,但本质上的主人仍是摄政王李明梧。

  六人弹出腰间宝剑,剑锋凌厉直指赵知弘和姜照音。

  赵知弘并未带剑,面对六人的围攻,扶着姜照音腾空而起,继而落下、脚尖踩在六人的剑锋交接处。

  “抓紧我。”

  姜照音无暇多想,只好紧紧抱住赵知弘,自己的脑袋紧贴在他的胸膛。

  当姜照音触碰到赵知弘的胸膛时,赵知弘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你怎么了?”

  赵知弘敛眉道,“无事。”

  赵知弘阖眼,以气御剑,顿时一黑衣人手中的剑便不受控制地飞出。未几,六个黑衣人手中的剑都开始飞出。

  灵姬早知晓赵知弘武艺深不可测,早前在陈国时,灵姬曾与李明梧比试过武艺,灵姬撑不到三招就败下阵来。而眼前的赵知弘与李明梧师出同门,武艺自然不可小觑,故而灵姬此番前来、私自带来几个帮手。

  汇聚在中央的宝剑,顿时犹如万箭齐发,径直朝周边射出。几个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剑中伤。

  灵姬见状,缓缓摇起衣袖,飞花振袖而出。

  赵知弘搂紧姜照音,在空中旋转躲避灵姬的飞花。

  “这飞花有毒,必须要速战速决。”赵知弘轻抿嘴唇,眼见周围环绕越来越多的飞花,赵知弘屏气凝神,同时控制六把剑朝灵姬飞去。

  灵姬早听闻以气御剑,但寻常高手能使用一把剑已是难得。早前听李明梧言明,御三把剑才可出师,想来几年过去,赵知弘的武艺又精进一步。

  不出意外,灵姬受重伤倒在地上,她吐了一大口鲜血,不甘道,“李毅之仇,陈国不会放过你。”说罢,灵姬连忙逃离此地。

  灵姬走后,赵知弘带姜照音回到房内。

  面对姜照音的诸多疑惑,赵知弘只淡淡道,“这段日子,你还是呆在这儿吧。”

  正当赵知弘意欲离开时,姜照音唤住他,“灵姬说的话……是真的么?”

  姜照音不想自作多情,但又听得灵姬说得如此坚定,不免动摇。

  “她说的什么话?”

  姜照音微微一愣,方艰难地启唇道,“那日在龙虎山……”

  话音未落,赵知弘凝眸问道,“你觉得呢?”

  房中静默了许久,姜照音这才说道,“没……没什么。”

  赵知弘刚走到房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复而突然转身大步上前、将姜照音搂在怀中。

  姜照音一时手足无措,正要推开赵知弘时,却听得他在自己耳边说道,“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

  根据原小说,如今快进展到赵知弘逼宫的剧情了。而在这次博弈中,江之配身死、赵知弘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姜照音不免伤感起来,垂下眼帘,任由赵知弘抱着自己。

  不管怎样,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姜照音眸光一黯,她伸出右手,轻轻触摸到赵知弘的脖颈,描摹上面的梅花形状。

  她耳畔突然响起赵知弘说的“飞花上有毒”,她阖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灵姬在龙虎山大开杀戒的场面。

  不出意外,明日就是宫变的日子。姜照音轻轻偏头,看着赵知弘的双手,欲言又止。

  在原书中,赵知弘登上帝位后,不过两年暴毙而亡。众太医皆查不出缘由,如此看来,上一辈子他不仅身中原主的慢性毒药,或许还身中灵姬的飞花之毒。

  虽说赵知弘此人着实可恨,但现在想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你怎生又落泪了?”

  姜照音还未察觉,待到赵知弘说后,姜照音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情不自禁落下眼泪,擦拭干净自己眼角的泪滴,“你走吧,我累了。”

  赵知弘松开姜照音,决绝地走出房门,不曾回望一眼。

  ……

  清晨,洛城就开始下起了迷蒙小雨,晨曦伊始,本是安宁的皇城却暗浮危机。

  因宣德帝罢朝,故而朝中大臣本不应入朝觐见。但此番宫中传来消息,故而众大臣纷纷入宫。

  众臣皆立于朝堂上,但宣德帝却迟迟不现身,众臣开始面面相觑。

  朝堂之下传出刀兵短接之声,朝中虽有武将,但在昭国武将上朝不可佩剑。

  “何人胆敢在皇宫中叛乱?”

  话音未落,一袭明黄大袍映入眼帘,恭王身着太子服饰缓缓走上前来。

  “恭王为何身着太子衣袍?太子刚薨,你就如此?简直岂有此理?”

  一老臣见状,不禁呵斥道。

  恭王朝曹公公使了个眼色,曹公公登时会意,当下掏出圣旨,宣读宣德帝的旨意:立恭王为新帝。

  那老臣不信,撺掇大理寺卿道,“此番太子出事、陛下罢朝,仅凭曹公公一人,委实难以服众。至少,我等应查探这圣旨的真伪,以免有人伪造圣旨。”

  大理寺卿德高望重,思及片刻,方启唇道,“微臣可否一观此圣旨?”

  曹公公下意识看向恭王,只见恭王稍加一顿、继而颔首,曹公公这才将手中圣旨递给大理寺卿。

  经仔细检查后,此圣旨虽为曹公公代笔,但上面的玉玺毫无造假。

  大理寺卿正色道,“陛下如日中天,缘何一朝隐退、立恭王为太子?”

  “大理寺卿想来还不知道,父皇已然薨逝,父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圣旨上盖下玉玺,立本王为新帝。”

  此话一出,朝堂中窸窣不已,皆疑心不已。

  恭王微抬右手,隐藏在大殿中诸多御林军站起来,皆搭着弓箭、腰间配有宝剑,似有大动干戈之态。

  “微臣不服。”右拾遗走上前来,振振有词道,“这道遗旨大有蹊跷,还需我等商议后,在做定夺。”

  户部尚书许富忠戏谑道,“还商议什么?先皇膝下的子嗣除却已故太子,只有恭王殿下和不能人事的越安王。这皇位不是恭王殿下的?莫不是有人还想改朝换代不成?”

  右拾遗辩驳道,“此番太子和陛下相继出事,定是有人有意图之。若是让奸佞得了好处,我等可能对得起陛下昔日之恩?”

  右拾遗话音刚落,却见右拾遗的脑袋滚在地上。

  当下群臣皆大惊失色,不想恭王直接在大殿上杀人、用武力镇压。

  “何人还有异议?”恭王巡视一圈,“父皇知晓孤即位,定有人不服,故而特派御林军来此。若是还有人质疑孤,便别怪孤直接将其就地射杀。”

  许富忠跪在地上,大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少大臣为表忠心,随许富忠下跪朝拜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约莫有一半大臣并未下跪,但并未上前提出异议。

  恭王冷笑一声,向金銮殿走去,手指轻轻触摸到皇位宝座,正要坐上去时,一士兵跌跌撞撞跑来,“陛下不好了,突骑营回京了!”

  “突骑营驻守漳州,无圣旨不得回京,此番突骑营回京,乃犯了死罪。”

  恭王凝眉道,“莫不是越安王想叛乱?”

  那士兵回应道,“越安王打着勤王的名号,直入皇城。”

  恭王还未坐上皇位,便直接大踏步走出金銮殿,决意与赵知弘一决高下。

  恭王跑至城门处,见突骑营浩浩汤汤踏马而来,约莫有五千人。恭王松了口气,所幸只来了突骑营的一小部分,而京中御林军却有两万人。

  令人奇怪的是,赵知弘并未领兵,带领突骑营的是赵知弘的手下周通。

  在此等关键时刻,赵知弘为何不在?

  “兄弟们,冲呀!”周通吼道。

  周通一声令下,突骑营众将士奔赴枪林弹雨,动作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不过几分钟,突骑营便已冲至皇城门口,在京中安稳多年的御林军显然没见过这场面,不禁错愕不已。

  恭王眼见情形不对,见这批突骑营的战斗能力,应是突骑营中的百里挑一的骁勇。

  恭王镇定下来,御林军可有两万人,断不会输给突骑营。

  当突骑营冲破城门的一刹那,只见姜岭带领众多御林军策马等候。

  周通拱手道,“姜公子多日不见,近日可还安好?”

  姜岭抿嘴答道,“突骑营无旨不得入京。”

  “想来你得了圣旨,故而听命恭王。但不知姜公子可曾想过,若是恭王胁迫陛下,不得已下旨立他为帝、令御林军效命于他呢?”

  姜岭正色道,“我姜家一向忠君爱国,只听陛下旨意。如今两军对峙,还请周将军赐教。”

  两军开战,杀喊之声滔天盖地。

  姜岭举剑向周通挥去,“我家妹子失踪多日,乃是被越安王捉了去,你可知晓?”

  周通一愣,“姜姑娘定会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周将军倒是说的好听。”姜岭眼中发红,叹息道,“到底不是你家妹子,无声无息消失数日,也不会担忧分毫 。如今陛下下令阻击突骑营,正中我下怀。”

  周通不知怎样说,但见姜岭已然动怒,想来他这段日子心急如焚。

  “越安王呢?”姜岭想尽快找到赵知弘,解救姜照音。

第70章 出场 谁人告诉你,本王不喜她?……

  远远听见房外一阵刀枪相交之声, 众人嘶叫呐喊之声冲破云霄。

  看来今日,果不其然发生了宫变。

  这时,房门轻微晃动了一下。眼下这时辰, 并不是送餐食的时辰, 可见来者不是赵知弘的人。

  房门被打开,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小姐!”

  姜照音抬头, 只见叶无花随一小厮前来,饶是叶无花这等淡定从容之人,面对多日不见的姜照音,也是激动万分,立即快步姜照音身边。

  “无花,你怎生来了?”

  叶无花答道,“眼下京中动荡,故而越安王派我前来保护小姐。”

  姜照音不可思议道, “赵知弘?保护我”

  “正是越安王殿下, 小姐可是还在生王爷的气?”

  姜照音默不作声,叶无花又问道,“小姐可知我的身份?为何做了小姐的丫头?”

  叶无花此言一出,姜照音更是困惑, 怔怔道,“你在过安镖局当镖师, 所幸遇到你。”

  “若我说,我当小姐的丫头, 并非机缘巧合,而是早有预谋。小姐你是否会伤心?”

  姜照音忙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叶无花拱手一礼道, “在下陈国叶无花,乃摄政王关门弟子,特来此地保护李毅李将军。来到昭国后,我本闲游在过安镖局,后受李将军之命特来保护小姐。”

  “你是李毅的人?”

  叶无花颔首道,“回小姐的话,李将军并未身死,他目前已然前往陈国,不日就会抵达故国。”

  姜照音半信半疑地看着叶无花,质疑道,“你莫不是赵知弘派来哄骗我的?”

  叶无花摆首道,“小姐还记得那次李毅请你吃饭吗?我因熟识李毅,又怕在小姐面前漏了破绽,故而坐立不安、早早地便回去了。”

  姜照音这才才想到那日他二人神色确有诡异,又听得叶无花娓娓道来,“想来那过安镖局,也是李将军告诉你的。”

  “确是如此……你果真是李毅的人?”姜照音忙拉住叶无花的手,兴奋道,“李毅当真还活着?当真已经安然无恙?”

  叶无花点头宽慰道,“李将军一切安好,虽说越安王此番利用了李将军,但并未伤及李将军分毫,小姐不必担忧。”

  姜照音心下总算松了口气,“所幸,李毅无事。”姜照音听闻房外喧闹滔天,不禁喃喃道,“此番越安王叛乱,不知外头情形如何?”

  “越安王殿下并未叛乱,而是来勤王的。”叶无花眼神坚定地说道,“小姐,你现在愿意出去吗?外面情形很是紧急。”

  姜照音自然是求之不得,忙说道,“你能带我出去?我自然求之不得。”

  叶无花微微颔首,拱手道,“小姐请。”

  姜照音大踏步走出房门,只见房门外备好两匹马,故而快步上马、直奔城门。

  城门众将士仍在浴血奋战,而不远处一群尼姑道士绕过阁楼,意欲避开两军交战处。

  恭王因宣德帝薨逝,故而下令请一些僧人道士来皇宫做法事。

  姜岭和周通还在打得难舍难分,江之配迟迟不见战事有所缓解,又同时被十来个御林军团团围住,抵挡了一会儿后,渐渐显露败迹。

  未几,城门上的御林右卫见江之配着力应付那十来个士兵,搭上弓箭朝江之配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弓箭刺入江之配的腹部,江之配疼痛难忍,但仍旧拖着疼痛的身躯对战那十来人。

  正当焦灼时,一女子奔来,挡下江之配身后袭来的弓箭。

  只见那弓箭正中那女子的胸口,江之配惊道,“姜姑娘?你来了”

  姜照桐偌大的衣袍翻飞在空中,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艰难地启唇道,“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所幸我还能见你一面。”

  江之配本想扶起姜照桐,怎知姜岭直接冲过来,见姜照桐气息微弱。

  “表哥,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可否请你饶过江公子?”姜照桐缓缓说道,“虽说诛杀突骑营是陛下下令,我姜家理应遵从,但江公子……”

  姜岭虽与姜照桐鲜有交集,但姜照桐好歹是他的表妹,心中略有不忍,但并未多看。

  那箭插在姜照桐的心头上,失血过多,嘴唇惨白地可怕。

  江之配于心不忍,“姜姑娘不该救我。”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罪孽深重、如今也算死得其所,我欢欣不已。”姜照桐含笑道,“如今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未过片刻,姜照桐当场便咽了气。

  江之配心中思绪万千,正伤感时,姜岭阖眼叹息道,“我家妹子至今下落不明,表妹又身死此地。”

  御林军和突骑营仍在纠缠,江之配怔怔坐在地上,姜岭派人将姜照桐的尸身送回姜府,又继续冲入阵中。

  “冲啊!”

  “冲!”

  ……

  一片喧闹之声震得人胆战心惊,在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中传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叫声——“慢着!”

  姜岭循声望去,却见姜照音骑着一匹白马奔来,顿时下令道,“住手!”

  周通见此情形,顿时欣慰起来,“姜姑娘,你可算来了。”

  姜照音大步上前,对姜岭说道,“哥哥,恭王虽得了传位诏书,却不一定是真龙天子。咱们姜家忠心的不是那一枚传国玉玺,而是赵室皇族和昭国黎民。”

  “妹妹,越安王可曾苛待于你?这段日子,你还好么?”姜岭细细瞧上一番,发觉自家妹子并未异样,只是比之平常略微瘦削了些。

  “越安王他……待我不错,并未苛待于我。”姜照音缓缓走到姜岭身边,轻声说道,“哥哥若是相信我,便请退下御林军。御林军和突骑营皆效忠昭国,怎可内斗?如今这般情形,岂不是违背朝廷设立御林军的初衷”

  姜照音见姜岭仍有疑虑,又娓娓道来,“眼下恭王得位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其中真有隐情,待到真相大白之时,我姜家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到时候,赔进去的可是整个姜家,哥哥可要想清楚。”

  姜岭附耳问道,“那一你只眼,妹妹觉得我该如何是好?如今骑虎难下,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若要我说,哥哥不妨越安王之言,若是皇位本就是恭王的,哥哥到时候平定叛乱也不迟。若是恭王得位不正,哥哥亦可拨乱反正、光复正统。”姜照音温声道,“这是对黎民、对姜家而言,最为有利的选择。”

  姜岭颔首,“那如今越安王身在何处?”

  姜照音稍加思索,继而说道,“想来已经在大殿之上了,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姜岭下令休战,周通见状,也示意突骑营不要轻举妄动。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只见姜岭、姜照音和周通三人一同走向金銮殿,继而两军列队有序地跟随其后。

  踏入金銮殿的刹那,一抹白衣肃然站立于朝堂上,听得身后有动静,回眸看去,正看到姜照音带领姜岭前来。

  赵知弘五官棱角分明,桃花眼微微上翘,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质。当他的视线落到姜照音身上时,目光莫名柔和了许多,“你来了。”

  还未等姜照音启唇,姜岭抢话道,“越安王,先皇已将皇位传给恭王,你如今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先皇?”赵知弘轻声一笑,“你口中说的先皇可是他?”赵知弘打了个响指,叶无花推着一个轮椅缓缓走上前来,那轮椅上分明坐着——宣德帝!

  朝堂上满朝文武皆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宣德帝上前。此时宣德帝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充斥着不少沟壑,全然没有往日以来的威风凛凛,

  恭王在大殿上冷汗涔涔,早前他软禁宣德帝后,夺得玉玺意图登基,未几,曹公公告知恭王宣德帝薨逝,故而更加行事大胆。

  恭王冷不丁地瞧了一眼曹公公,只见曹公公登时跑到宣德帝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陛下,您竟活着,真的急死老奴了!”

  饶是宣德帝还活着,但看他的脸色惨白地厉害,想来也是命不久矣。令恭王更为惊异的是,宣德帝不但没有怒斥曹公公,反倒对其褒扬有加。

  这时候,恭王才恍然大悟,自己被人当了枪使 。

  姜岭跪在地上,行大礼道,“陛下,请陛下明示御林军。”

  宣德帝颤颤巍巍地指向恭王,“此贼子意图谋朝篡位,弑父杀兄、罪大恶极!”

  “父皇!”恭王手指站在宣德帝身边的叶无花,“父皇,是不是她威胁你?”

  宣德帝戏谑道,“事到如今,你还做戏给谁看?”宣德帝看了一眼叶无花,方缓缓说道,“此女乃陈国摄政王的得力爱将,此番若不是她,朕现在还被你困于地宫之中!”

  此话一出,朝廷上下无不唏嘘不已。

  叶无花巡视一圈,拱手一礼,“各位大人,摄政王之弟命陨身昭国,摄政王痛心不已,但摄政王明白,这并非昭国之过,而是恭王有意谋之。”

  恭王怒道,“那你倒是说说,杀了李毅,对本王有何好处?”

  “自然大有好处。”赵知弘稍加一顿,复而说道,“此前世人虽不知李毅的真实身份,但一定知道本王与之犹如手足兄弟。除却李毅,非但可以嫁祸太子、铲除太子势力,还可以打击本王。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恭王听后,放声大笑道,“败在三弟手上,也是情有可原。”恭王潦倒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如今这番情形,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宣德帝气愤不已,震怒道,“将恭王拉下去,斩立决!”宣德帝的气息已然微弱,实在打不起精神,最后只艰难地说道,“越安王性情淑均,擢皇帝位。”

  “父皇身子虚弱,来人,将父皇送回寝宫。”赵知弘凝眉道。

  一大臣疑惑道,“越安王殿下,您确实堪当帝王,但……”那大臣鼓足勇气,方才继续说道,“那日后子嗣……”

  太医院院正正色道,“此病根并非全然不可解,长期服药可斩除病根。不出几年,越安王的身体定可以全然恢复。”

  在几个小兵拉走恭王时,恭王仰天长叹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徒增他人嫁衣罢了。”

  饶是在场诸人都不知恭王此话何意,但姜照音却懂了,但也只是莫不吭声。

  恭王回望朝堂,长叹一声喟然道,“三弟!既然你如今登上皇位,看在你我好歹手足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为兄临死前,可否求你一件事?”

第71章 终章 今后我一直陪着你

  赵知弘摒退众人, 漫不经心地答道,“何事?”

  恭王看向姜照音,柔声道, “你既然不喜照音, 就请放过她。”

  “谁人告诉你,本王不喜她?”赵知弘的瞳孔幽深, “纵使她并非全然一心一意对本王……”

  话音未落, 姜照音坚定地说道,“虽然臣女心悦越安王,但臣女此前一直犹豫怯懦,不敢直视自己的真心。”

  恭王听后一哂,“罢了。”恭王看向姜照音,凝视良久才缓缓说道,“对……不起。”

  恭王被士兵拉出大殿后,赵知弘走到姜照音身前, 将她的整个身子圈在自己的臂弯中, 在她的耳垂处呢喃道,“阿音,我们终于能好生在一起了。过几日,嫁给我好不好?”

  姜照音凝眸说道, “赵知弘……你赢了,比前生赢得更高明。”

  “相比于前生?”

  姜照音淡然一笑,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赵知弘虽说并未参与此次宫变中, 但实则是一个无形的推手。

  从李毅假死开始,撺掇恭王和太子内斗,因证据指向徐苜, 故而计诱宣德帝幽禁徐苜,从而打击太子。至于太子,本就鲜少参与朝政,若不是因着宣德帝多年爱护,早就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外人旁敲侧击,不断给太子废黜的心理暗示,致使太子抑郁致死。而后,再放出流言蜚语,使得东宫中的暗卫全部被派去保护徐苜,以致东宫防务空虚,从而酿成东宫祸患。

  “曹公公是你的人么?”

  赵知弘答道,“在我几岁时,曹公公就开始听命于我。后来,恭王伺机接近曹公公时,他有意接受,与恭王结盟。”

  曹公公里应外合,怂恿恭王叛乱,最后才等到赵知弘勤王,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

  比之前生轰轰烈烈的战斗,流血漂橹的牺牲,这次宫变几乎嫌少有人伤亡。

  “后日就是良辰吉日,不如我们后日完婚?”赵知弘小心翼翼地商量道。

  姜照音沉思片刻,方说道,“还有一事,我需得先解决才是。”

  “可是因为谢晚吟?”

  姜照音含笑道,“想来你与杜千迫达成协议,谢城罪有应得后,纵使杜家曾帮过太子,你也不会介怀吧。”

  赵知弘搂过姜照音,“我自然不会针对杜家,谢晚吟也会安稳。”赵知弘的嘴角微微一勾,“既然已无后顾之忧,你可否后日……”

  “我说的不是这事。”姜照音挣脱赵知弘的臂膀,向前走了两步,“如今朝政甫定,政务甚多,等我要解决的事完成后,我再回来。”

  赵知弘蹙眉,并未多说什么,“要我陪你吗?”

  “不用。”姜照音走向大殿的大门,蓦然回首道,“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赵知弘总有一种错觉,适才姜照音眼中好似隐现盈盈泪光,内心顿时不安起来。

  “阿音,你会回来的,对吗?”赵知弘再次问道。

  姜照音颔首称是。

  姜照音大踏步走出大殿,连忙找到叶无花。打听了半天,才知叶无花等候在城门口,便小步跑到城门口。

  “无花!”

  叶无花应声道,“小姐有何事?我本想等在此地,若是诸事已罢,我也该回陈国了。因为……”叶无花沉吟片刻,方说道,“那里有我挂念的人。”

  姜照音急道,“前几日,赵知弘与灵姬交战,不幸身中飞花之毒。你可知有何方法可以解除?”

  “想来灵姬不知李毅假死,故而一时气愤竟同越安王交手。”叶无花抱拳道,“小姐,我与灵姬虽算不得熟识,但好歹有些交集,此事包在我身上。”

  姜照音忧心道,“可那灵姬武艺高强……”

  叶无花笑道,“小姐可知陈国摄政王之关门弟子,意味着什么?”

  “不知。”

  “摄政王坐镇京中,而我则继承衣钵,不出意外,我将代替摄政王在外治军 。”

  姜照音不禁啧啧称奇,“之前倒是我小瞧你了,此前我只知你武艺卓绝,但不曾想到……”

  “小姐放心,灵姬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如今越安王将登基,小姐快些回去吧。”

  姜照音叹了口气道,“此前因赵知弘身中飞花之毒,我总放心不下。如今听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心宽不少。诸事已定,我想出去走走。”

  叶无花瞧了一眼前方白雪皑皑,不由得皱眉道,“大雪将要封路,外头可不好走呢。”

  姜照音正忧心时,却听得身后赵知弘说道,“我陪你走走。”

  姜照音回首,只见赵知弘走上前来,怔怔道,“刚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是啊。”赵知弘揉了揉姜照音的手心,“我只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你如此心急?”

  姜照音嘟囔道,“这不是你说的那飞花上有毒吗?”

  “此毒本就不强,旁人要个十天半月才感到不适。我运气压制,几近能把它压下来。”

  姜照音摆首道,“饶是如此,若要根除,还得找灵姬才是。”

  “这么关心我?”赵知弘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见姜照音闭口不言,赵知弘又追问道,“半月后,杜千迫和谢晚吟大婚。我想赶在他们前面,你说好不好?”

  姜照音笑问道,“犹记当初,越安王殿下还说要与我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呢。”

  赵知弘牵起姜照音的右手,“若非如此,就凭父皇的戒心,父皇怎会毫无顾忌将御林军交给你哥哥?”

  “对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对你父皇?”

  赵知弘眼眸幽深,淡淡说道,“做个山中无岁月的太上皇。”

  赵知弘此言,分明是想将宣德帝幽禁一生。

  “赵知弘?”

  赵知弘抬头,“嗯?”

  姜照音缓缓说道,“你知道,此前我为何如此抗拒爱上你吗?”

  赵知弘俯身,在姜照音的耳畔低语,"怕我"

  "所以能来个婚前约法三章吗?"姜照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知弘慢条斯理地描摹她的眉形,"说来听听。"

  "不准肆意发疯,不准武断专横,不准阴晴不定。"

  赵知弘含笑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内心,就应该知道……对于你,我有多么克制?”

  姜照音微微笑道,“如若你不答应,我可就走了。”

  正当姜照音转身要离开之时,赵知弘大步上前赶上姜照音的步伐,“莫要说约法三章,三十章都可。”

  姜照音停驻脚步,极为认真地看向赵知弘,“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知为何,姜照音眼眶刹那间湿润了,可她却忍住眼中泪水,笑道,“我也知道你内心的煎熬。”

  腊梅在枝头上含苞欲放,星星点点的花瓣嵌在枝上。正值隆冬时节,腊梅开得正盛,一根根枝条凝着一串白雪,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

  因地面上堆积着不少雪,姜照音穿着的小鹿靴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上。不一会儿,脚上的鹿靴浸入了一些雪水。

  赵知弘单手揽过姜照音的腰肢,“上来。”

  “作甚?”

  “背你啊。”赵知弘见姜照音略有扭捏,不禁笑道,“该不会是不敢上来吧?”

  姜照音本在思索合不合适,但听得赵知弘这话,立即回应道,“上就上,谁怕谁?”

  赵知弘将姜照音背起来,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还不轻。”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行……”

  “你说什么?”

  姜照音对视上赵知弘的目光,又慌张解释道,“我说的是……”

  赵知弘忍住笑意,煞是严肃地说道,“不日你就知道,我如何了。”

  “前面雪太大了,我们回去吧。”姜照音登时立即转移话题道。

  “阿音,你知道么?曾经的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赵知弘稍加一顿,“此前我与江之配打了个赌。”

  “什么赌?”

  “打赌我会不会爱上你,不过,我输了。”

  姜照音抿嘴笑道,“赌注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赵知弘淡然道,“从越安王府倒立到兴庆门。”

  “你武艺高强,倒立想来不是难事。”姜照音含笑道,“不过让我们大名鼎鼎的越安王殿下,当众倒立,委实有些难堪了。”

  “我把你背回越安王府,如何?”

  姜照音颔首笑道,“既然王爷有此言,我又怎能拒绝?”

  眼下距离越安王府约莫还有两刻路程,在这大雪天,对常人来说确实很有难度。但赵知弘将姜照音背回王府时,大气也不喘一下,神色明静如初。

  刚将人放下来,一股冷风就席卷而来,姜照音忙躲进屋内。

  屋内燃着上好的炭火,周身暖和起来。

  赵知弘也随之进门,见得姜照音将双手烘在火上,“这么冷?”

  姜照音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进错了屋,“这里是……”

  “这也是你的屋子。”赵知弘走向书柜,从里面抽出一副画卷,“来都来了,不给你看看,也是可惜。”

  姜照音打开画卷,只见上面画有一棵高大的枣树,下面一女子弹古筝,而与她相对的是一男子,那男子一边深情凝视着这女子、一边抚琴。

  “这是我们?”姜照音疑惑道,“我记得上次弹琴时,是我抚琴、谢晚吟跳舞,可这上面……”

  赵知弘轻笑一声,“本来照着那次画了一幅,奈何越看越不好,便将那画赠给了杜千迫,自己又重新画了这幅?”

  “越看越不好?”姜照音忍俊不禁,恐怕是赵知弘觉得上面没有他的缘故……

  “此前听闻你已有数年不曾弹琴,不知我可否有幸一闻呀?”姜照音笑问道。

  赵知弘应声道,“那是当然,世间倒是没几个人听过,你算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谁?”

  赵知弘凝眸道,“我母妃,只不过她如今已然不在了。”

  姜照音顿时伤感起来,握紧赵知弘的手,“你母妃陪不了你,今后我一直陪着你。”

  “好。”赵知弘垂下脑袋,轻轻靠在姜照音的肩头上,安静而平和地阖上双眼。

  ……

  “呀!”

  赵知弘立即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姜照音咬牙道,“此前你把我好不容易绣好的荷包都剪了。”

  “你不也撕掉了我们的婚书?”赵知弘劝道,“此事一笔勾销吧。”

  姜照音反驳道,“要不?你绣几个荷包给我?我给你写婚书?”

  还未等姜照音说完,一个温润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只听得他喑哑着声音说道,“是我错了,我把自己偿给你,好不好?”

  ……

  窗外的大雪落在房檐上,将整个洛城渲染成一片雪白。挂着房门外的风灯时不时相撞,不停在耳畔窸窣作响……

  ps:故事马上完结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下本开《战神穿成小可怜》求收藏,这个对我很重要哟,感谢大家支持~

第72章 番外 我喜欢你,一如你喜欢我

  黑夜如昼, 沿途皆张灯结彩,宛若一片火树银花。

  天还未破晓,宫人纷纷匆忙地来来往往, 准备天亮的宴席。

  仅在半月之内, 昭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昭国先皇唯一的皇子越安王荣登大宝,而姜家女为皇后。

  而正值越安王登基时, 收到来自陈国使臣的礼物。

  朝堂之上, 因先皇刚驾崩,故而众臣以为陈国摄政王想趁越安王刚即位,便伺机发难。

  那使臣蒙面而来,却步伐沉稳,手捧一盒子,“摄政王特送此礼。”

  赵知弘收下那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封联合请战书, 意欲联合昭国共同彻底消灭羯族。

  姜照音眼皮一跳, 消灭羯族,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若是真能灭掉羯族,那不就能收复凉州了吗?

  “好!”赵知弘早有此意,当即应下。

  而在此时, 姜岭意气风发地站出来,行礼道, “微臣愿领军前往。”

  赵知弘略有迟疑,只听得堂下使臣启唇道, “陈国叶将军亲自率军接应贵国。”

  叶无花?

  此前赵知弘本不欲姜岭犯险,以致于让姜照音担忧。但如今听得叶无花领军与姜岭汇合,心中疑虑便随之打消。

  虽说叶无花和姜岭交集尚少, 但毕竟因着姜照音的关系,二者定能相处融洽。再说,叶无花其人,武功不可小觑,而且她如今只有十四。

  自姜岭出征后,姜照音时不时有些犯愁。哥哥姜岭往日作战经验尚不充足,而且娘亲爹爹的日益年迈,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受不了打击。

  陈国使臣拱手一礼,“除此之外,摄政王还几句话相赠。”

  “说来听听。”

  “山高水远,终有再会之期……望陛下大婚喜乐。”

  赵知弘心情正好,便打趣道,“明梧兄比朕年纪大,也该成亲了,不是么?”

  使臣微微一愣,亦知道赵知弘和摄政王的师兄弟的关系,只赔笑道,“虽说摄政王极难采纳,但下官定将此话带到。”

  夜半,姜照音独站立于水云榭旁,四面隔扇打开,水上花影浮动,不由得竟出神了。

  只一刹那,她身后伸出一臂弯,将她圈在怀抱中。姜照音正想挣脱,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低沉温和的声音,“阿音,怎生这么早就起身了?”

  姜照音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不到人,自然要来寻,万一跑了可怎么办?”赵知弘轻笑道。

  姜照音抬头眼见宫殿上明黄琉璃瓦,“也不知西北的战事如何了?再过阵子,就入冬了。”

  “你要相信你哥,算这日子,你哥应抵达凉州,如今已然正面交锋过了。”赵知弘低眼、沉思片刻,“况且,不止昭国征战羯族,还有陈国叶将军。”

  姜照音困惑道,“无花?”

  赵知弘淡然道,“我交战过许多人,一眼能看出对方的真实实力。但我曾看过叶无花与别人交手……却始终看不透。”

  “此话怎讲?”

  “叶无花与人交战,每次表现出比对方技高一筹。但当换个对手时,她表现出来的实力也随之改变,让人永远无法看到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姜照音的眉头舒展开来,“那我便放心了。”

  赵知弘复拢衣袖,将姜照音拥入怀中,低声呢喃道,“阿音。”

  她的皮肤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乌黑的碎发随意地搭在两肩,眼底映出一片清澈的湖水。

  姜照音的眼神描摹赵知弘的眉眼,一记吻轻轻覆盖在姜照音的唇上,姜照音略微仰着脑袋,缓缓闭上双眼。

  “你喜欢我吗?”姜照音温声问道。

  赵知弘抬手覆上她鲜红的嘴唇,“在我还未发觉之时,我就开始喜欢你。而当思念如野草疯狂蔓长、不受控制,我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所幸,这一切还不至于太晚。”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饶是赵知弘这般步步为营、防微杜渐之人,也循着自己的内心、决意拼上自己的一生。

  在他眼中,眼前的姜照音绝非前一世的那个人,在他怀中的女子——是活生生、鲜活的人,是他能触及到的骄阳。

  赵知弘自诩一生活得不算坦荡,诸多事务不可为外人道哉,甚至对至交好友都所有隐瞒,可谓犹如白昼夜行。

  “那你喜欢我吗?”赵知弘不甚知晓姜照音的心意,只知往日亲近时,姜照音并未拒绝,也从未主动。

  “还好。”姜照音假意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几乎从未说过情爱之话,也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你不是说你今后一直陪着我吗?”饶是赵知弘平日再怎么镇定,听闻姜照音此语后,眸中隐现一丝慌乱。

  姜照音踮起脚尖,仔细看赵知弘眸底的神色,不禁噗嗤笑出声来,“过了这么久,你总算上当了吧。”

  “你……”

  姜照音轻捻手中帕子,轻擦赵知弘额头上的些许汗滴,“又不是大热天,为何你……”

  谁成想,赵知弘一把搂过姜照音的腰肢,嘴角微微上扬,含笑道,“胆子不小啊……”

  “不知为何,你现在就像个……”姜照音低眉垂首,正当赵知弘聚精会神聆听时,姜照音嘴唇微启,“小傻子,废话。我不喜欢你,能让你吻我么?能让你……罢了,不说了。”

  令姜照音意外的是,赵知弘听后脸上笑意更甚,“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都说了吗?”姜照音的脸上不禁染上一层绯红,忍俊不禁道,“既然知道了,还要一直追问?”

  赵知弘笑道,“阿音,你再笑,我就要亲你了。”

  姜照音忙说道,“喜欢、喜欢。”见赵知弘仍不收手,“我最喜欢你了,我喜欢你,一如你喜欢我。”

  赵知弘听后这才放过姜照音,继续笑问道,“那你这么好,缘何会喜欢我?”

  “因为你好看呀。”姜照音望着赵知弘的脸庞,傻笑道,伸手触及赵知弘的脸颊,在他的眉心上轻轻画了两圈。

  赵知弘的喉结微动、一把抱起姜照音,轻声在她耳畔低语道,“天黑了,我们该做正事了。”

  “把灯关上,把灯关上。”

  赵知弘嘴唇微勾,“你若是觉得好看,不将烛火熄灭,看着我,岂不是更好?”

  姜照音的脸蛋通红得不能自已,“你快点关上……”

  ……

  不过两月,边塞传来收复凉州的捷报。

  凉州失陷十余年,凉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从羯族铁骑踏入凉州城的那一刻,凉州就已不再属于昭国,而凉州的百姓早就成为羯族的奴隶。

  羯族只知对凉州百姓一味勒索和压榨,不少企图逃离凉州的百姓被羯族士兵活活打死。

  凉州既已收复,朝中便开始议论纷纷,朝中哪位大臣会驻守凉州。凉州境内民不聊生,虽说现如今收复回来,但着实不好管理,任凭谁来,都是一块烫手山芋。

  不料,凉国公姜寅请命凉州。十余年前,羯族大举进攻凉州,而宣德帝却抛弃了凉州,早前许诺的援军烟消云散。若不是赵知弘领军前往凉州,恐怕凉州寸草不生、而姜家满门也会战死沙场。

  正当姜照音以为姜岭即将班师回朝时,凉国公姜寅携同杨氏准备前往凉州。而正在此时,唐阳走出突骑营,请命跟随凉国公前往凉州。多年前离开故土,唐阳听闻凉州收复后早已急不可待。

  姜照音在旁只附和了一声,赵知弘就下旨命唐阳随凉国公前往凉州。姜照音知晓凉国公姜寅想回凉州时,本不欲爹爹一把年纪还回归边塞。但无奈凉国公铁了心想重回凉州,恢复凉州城往日的景象,姜照音只好遂了凉国公的意愿。

  待姜岭从凉州回朝时,赵知弘便对姜岭加官进爵。赵知弘后宫中唯有姜照音一人,虽说此前太医说赵知弘身体无恙,但因着姜照音迟迟未有孕,故而朝中不少大臣开始忧虑,甚至有大臣规劝赵知弘另娶他人。

  赵知弘自然将此类奏折全然驳了回去,他不欲让姜照音知晓此事,但奈何宫中人多嘴杂,此事不出多时就传到姜照音耳中。

  适逢谢晚吟有孕在身,杜千迫在她身旁照料。谢晚吟在太傅府中修养,因身子重、不宜只能呆在庭院中,故而姜照音便出宫探望。

  姜照音因身份贵重,并未大摆车辇摆驾前去,只是轻装上阵。刚踏进府门时,就看到谢晚吟仰躺在藤椅上,面朝和煦的日光,手捧一杯紫苏饮。谢晚吟见姜照音前来,正要起身上前,姜照音连忙快走几步,将谢晚吟搀扶住。

  “近来身子可好?”

  谢晚吟颔首道,“甚好,娘娘莫要担心。”

  姜照音故作生气道,“什么娘娘?在哪儿?我怎生没看见。”

  “好啦,阿音。”谢晚吟含笑道,“如今凉州收复,时局安定,对于一切而言,都正是好时候。近日朝中的闲言碎语,你莫要担心。虽说你与陛下成婚已有一年……”

  “晚吟劝我不要忧心,可真正不要为我忧心是你。”姜照音伸出双臂,接住天空洒落而下的金黄阳光,“对于这事儿,随缘则可。”

  谢晚吟含笑道,“只要你想好就行。”

  姜照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谢晚吟手中,“叶无花邀我们去陈国做客,待你安稳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谢晚吟皱眉道,“待我这里妥帖后,估计至少要一年后。”

  “此事不急,况且叶无花现如今身为大将军,此番于敏州击退羯族后,无花又横扫边塞、战功赫赫。”姜照音含笑道,“这番回陈国,摄政王将陈国军权都交给叶无花,真是威风凛凛。”

  谢晚吟听后却蹙眉道,“按照寻常女儿家的年纪,无花也该成亲了。”

  姜照音轻拍谢晚吟的肩头,“没事儿,无花心里清楚着呢,她心中约莫有意中人了。”

  话音未落,一宫中太监神色匆匆地走进府中。

  “何事?”

  那太监回应道,“娘娘莫非忘记了,今儿个宫中有件大事儿。”

  姜照音一时不解,“什么事儿?”

  “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姜照音将手中的百衣放到谢晚吟手中,“这衣服是我早前为你小孩准备的,眼下不知宫中发生何事,我且先走了。”

  “阿音,你有心了。”虽说这件小孩的百衣在外人看来并不精细,但确实姜照音花费多日的结果。谢晚吟心知姜照音的心意,心中感激、连忙道谢。

  姜照音离开杜府后,便回到皇宫中。

  回到皇宫后,停驻在明安殿前,姜照音轻轻打开明安殿的殿门,只见其中灯火通明。而里面两旁摆放有两行绵延的红色烛火,火星子在烛火中摇曳不停。

  明安殿中的桌上摆放诸多美味佳肴,适逢姜照音正饿着,便执箸挑了一块糕点。那糕点松软可口,中间还夹杂有清新的桂花味儿。

  “阿音,生辰快乐!!”

  姜照音回头看去,只见赵知弘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来,“怎么样?好吃吗?”

  姜照音含笑道,“怎么?这是你做的?”

  只见赵知弘微微颔首,姜照音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这糕点还真是赵知弘亲手做的。

  姜照音缓缓走向赵知弘,双手绕过赵知弘的腰,将自己的脑袋耷拉在他身上,“手艺不错,辛苦啦。”

  赵知弘轻轻揉了揉姜照音的头,含笑道,“你喜欢就好。”

  姜照音扬起头,对上赵知弘的深眸,“去檐上看看?”明安殿中窗牖打开,散落天际的星子闪烁灿烂,一如多日以前。

  赵知弘携姜照音腾身飞上大殿之上,月光洒落在脸庞,映出忽明忽暗的阴影。

  俯瞰整个皇城,突然,城中燃起万千灯火,映得天空犹如白昼。

  在满天星河中,两人并肩的身影仿若定格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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