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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化男配跪下求我》作者:一口小锅锅

  简介:

  一定要看文下面的排雷!

  某篇科举文中,黑店娘子见赴京赶考的男配书生长得俊美,便给他下药折辱了他,此事在书生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书生黑化成大反派后,将黑店娘子剁掉四肢、做成人彘,泡在了缸子里。

  而陆从霜便倒霉地穿成了这个黑店娘子,她看着满屋的凌乱,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衣裙鞋袜……以及双眼紧闭、脸颊泛红的文弱书生……

  陆从霜双腿打颤,这个开局也太惨了吧!!!

  但更惨的是,她下个楼喝口水的功夫,再一回来,书生不见了!!!

  她慌得嗓子都破了音,大喊道:“伙计们!给我追!找到后,赏金百两!”

  为了活命,陆从霜从西南边陲搬迁到了塞北。

  到达北地的当夜,她为了犒劳自己和伙计们,于是在塞北新开的一家特色小楼里,点了个戴着粉兔面具的小倌春风一度。

  度完后,对方揭开面具,她吓得差点当场升天。

  书生半倚着床,拿面具当扇子,慵懒地扇着风。

  他勾唇邪笑:“听说找到我,赏金百两。”

  从此陆从霜开启了演艺生涯,在黑化书生面前表演一个疯狂迷恋他的痴情女人。

  一开始书生很不屑,冷眼旁观她演戏。女人,呵,空有美貌没有才气只知道谈情说爱的肤浅女人,只会影响他复仇大业的速度!

  陆从霜不气馁,坚持不懈的将这出“爱情”戏演到底,演到后面,终于把书生感动了。

  陆从霜微笑着谢幕,书生却疯了。

  孤烟大漠下,书生一撩衣袍,单膝跪下:“别走,求你继续演。”

  沈轻舟前世是江南富贵之家的大少爷,临安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还是纨绔之首。

  他是被人害死的,全家无一个活口,死后他重生到了一个无父无母的穷酸秀才身上。

  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发觉自己正被一个如猛虎般的女人这样那样……

  多次反抗无效后,沈轻舟选择了妥协……

  事后,沈轻舟哆嗦着双腿逃了。

  他对着举目无边的芭蕉林发誓,将来定要把这个黑店给砸了,把黑店娘子给办了!

  后来,黑店被砸了,他被办了,心甘情愿。

  阅读指南(雷点提醒):

  1、调情高手戏精女主X重生复仇痞邪男主

  2、男女主都不是原装的,姐弟恋,这一世差三岁,女主可甜可盐还很会挣钱,男主腹黑小狼狗。

  3、男C女非,雷到勿拍。

  4、文风有些沙雕,角色智商不高,爽文,所有角色都不完美。作者坚守初心,不喜欢请优雅的离开,晋江好文千千万,这本不行你就换,请不要让作者按照你的个人意愿修改设定或剧情。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从霜、沈轻舟 ┃ 配角:《对不起,顾文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求我继续,但我只想挣钱

  立意:还是要认真读书

第1章 .关心(修)

  迷蒙的烛火,摇曳的纱帐,沉暗的光晕下,鸳鸯戏水的大红缎子被卷成杂乱的一团。

  屋外雨声孱孱,屋内烛上的火苗巍巍颤摆。

  雨势越来越大,雨点子噼里啪啦砸落在吊脚楼的向天飞檐上。

  凛冽的劲风,吹得木门吱嘎作响。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摇摆摆,似要熄灭。

  看着古色古香的木质房屋,满地的凌乱,地上乱扔的女子衣裙、罗袜、绣鞋和男子长袍,以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颊泛红,胸腔急剧起伏的长发男人……

  陆从霜揉着疼痛的头,低声骂了句太阳。

  她压根不认识这个长发男人,现在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是乱的。

  睁眼闭眼,反复多次,眼前的场景仍旧不变,还是古香古色的屋子,雕花大床上仍旧躺着未着丝缕的长发男人,看打扮是个书生。

  之所以判定床上躺着的男子是书生,是因为他头上包着象征读书人的儒巾,激烈过后,书生头上的儒巾有些歪了。

  进门处放着个破旧的书箧,里面都是书,一看就是古代书生进京赶考的装备。

  陆从霜按了按疼痛的后脑勺,一碰就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不仅后脑勺疼,太阳穴也疼,连眉心都疼,锥刺一般的疼。

  直到下床之前,她都以为是在做羞耻的梦。

  她在梦里可劲的造作,而现在……她想死!

  她已经清醒好一会儿了,在她清醒后,脑子里也断断续续涌出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尤其是给书生下药这段记忆,很清晰!因为是才发生的事。

  这些记忆,令她崩溃。

  黑店娘子、赴京赶考的文弱书生,以及下药……

  这些元素整合到一起,不就是她刚看完的那本小说中的一个炮灰吗?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陆从霜想哭,她这等于是开局就死的处境。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陆从霜在书生的书箧中翻了翻,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一看,只见书的扉页上用楷体写着“谢山”两个字,很明显是这个书生的名字。

  对上了,她刚看完的那本小说,里面的终极反派就是叫谢山,黑化前是个文弱书生,人生转折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而书里致使书生黑化的关键人物,就是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姓陆,西南边陲小镇上的一个黑店娘子,人称陆三娘,属于典型的炮灰背景角色。

  由于刚看完不久,所以书中剧情陆从霜至今还记得。

  反派书生与男主是同一个村子的,自幼便是男主的对照组,只不过却是对照中差的那个。

  男主自幼聪颖,读书更是极有天赋,无论是童生考试还是院试,他都是头名,平日里的录科测评,他也是考得最好的,但其实他并没用太多心思在读书一事上。

  而反派书生一心扑在学业上,却永远都比他差一截。

  不管书生如何努力,始终考不过男主。

  明明书生在学习上比男主更勤奋、更刻苦,可就是不如男主。

  常年被人拿来与男主对比,书生越发孤僻,他独来独往,不与人结交,性格沉闷阴鸷。

  相反的,男主却性情随和、风趣幽默,广交朋友,在书院里与谁都相处得很融洽,同窗的学子,除了反派书生,没有不喜欢同他交往的。

  在进京赶考的途中,书生并没与男主他们结伴而行,孤身一人便上路了。

  于是他就出事了。

  他赴考途中路过西南边陲的一家黑店,被黑店娘子看上。

  黑店娘子是苗疆巫族村出来的,对于男女大防这些,丝毫不在乎。

  她把持着西南边陲的一方小镇,属于这个镇上的恶霸头子,连周边几十里地的土匪都得敬她三分。

  凡是她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只是边陲小镇蛮荒之地,周围的男人鲜少有能入她眼的。

  书生的出现,令她眼前一亮,拨云见日,浑身清爽。

  在尚未黑化前,书生虽然性情孤僻,但还是个实打实的文弱清隽书生,身上没有因常年杀人而染出的戾气。

  这时候的他个子高高瘦瘦,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容颜俊美。

  黑店娘子一见倾心,在向书生告白被拒后,便在书生的饭菜里下了大剂量的那种药。

  更狠的是,黑店娘子亲自陪着书生把那些下了药的饭菜吃了。

  然后她将自己和书生关在了房里,可惜没几下书生就偃旗息鼓,因为是第一次。

  黑店娘子很不满意,嫌弃的踢了书生一脚,并朝他呸了声,说了句令书生恨透她的话。

  “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这事,不能光看脸,还是得找身强力健的男人。”

  因为吃了特效药,黑店娘子体内的毒还没解够,嫌弃书生没用,粗鄙的骂了书生几句便出去找人解毒去了。

  而受了奇耻大辱的书生,在身体恢复后,趁夜悄悄离开了黑店。

  可他没走出多远,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恰在此时,有两个逃兵路过,为了躲避上峰的追杀,其中一人就扒了书生的衣袍,与他对换衣裳。

  逃兵背上书生的书篓,拿上书生的东西,冒充书生逃往京城。

  而黑店娘子,在解完毒后,回来发现书生不见了,就派人去追杀他。

  因为没有书生的画像,她只能对手下口述,说了书生身上所带的东西,以及相貌特征等。

  不料手下是个憨批,追上穿着书生衣袍的逃兵后,发现除了长相不对,其他都对。他也懒得深究,当场就把那名逃兵给杀了,将书生的东西带回了黑店。

  黑店娘子只看见了书生的书箧,没看到人头,把憨批手下痛斥了一顿,也就没再追究。

  书生穿上逃兵的衣裳,刚醒来就被军中的人带走了,带去军营里先打了二十军棍,再问他为何要跑。

  书生费劲口舌解释了一大通,没用,又挨了一顿打,挨了打后仍旧被迫从军。

  之后书生便从小兵,一路做到了大将军,并生出了造反之心,一心想推翻大周,自己做皇帝。

  在书生被迫从军后的第三年,他便带着人回到西南边陲的黑店,将黑店娘子一番羞辱后,剁掉四肢做成人彘,泡在腌菜的大缸子里。

  那时候的书生,已经成了校尉,在军中颇有威望,手中也有了兵马,杀死一个黑店娘子,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虽然黑店娘子的手下也都是能文能武的,但势单力薄啊,哪里干得过正统军。

  书生随便派出几百步弓手,刷刷围成一圈,箭如雨下,一个回合就把黑店的人全歼了。

  ……

  看着床上面色潮红,仍在微微喘息的文弱书生。

  陆从霜只觉双手双脚都疼,她可怕疼了,打针都怕,何况砍掉四肢,那得多疼啊!

  但是陆从霜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谁遇上这种事都会懵逼,她从清醒过来,就披着红绸衣坐在屋里发呆。

  两刻钟前,门外便有人在喊她。

  一声接一声的“掌柜的”,喊话的声音比书生在床上叫的声音都大。

  此时门外又有人在喊她:“掌柜的,掌柜的你完事了吗?二爷说有急事与你商量,让你下楼一趟。”

  门外喊她的人,是这家黑店的杂役,叫赵华,会些拳脚功夫,曾是当地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样样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他口中的“二爷”是原主陆三娘的二师兄,懂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尤其擅长炼制苗疆的各种奇毒。

  陆从霜按了按眉骨,眼眶隐隐作痛,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

  她对着门外的人道:“你先下去,我等一下就……稍后就下楼。”

  一时间,她还不太适应古人的说话方式,不过好在她有原主的记忆,虽然不多,但断断续续的一些片段,也足以让她蒙混过去了。

  原主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或者是说她接收到的记忆,不是很多,也就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和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那些零零散散,无关紧要的事情,她脑海里没有接收到,也许是原主自己都没有那些不痛不痒的记忆。

  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陆从霜在心底把原主陆三娘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

  思量再三,她决定护送书生上京赶考,一路护着他,陪着他,路上的花销全都由她出。

  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两个月,慢点需要三个多月。因为要翻秦岭山,这段路,马车无法通行,只能靠脚走,所以北上很不容易。

  按最短的时间算,两个月,她觉得一路上足够消减掉书生对她的恨意了。

  拢了拢衣衫站起身,陆从霜一边朝床前走去,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

  走到床跟前,她温柔地、小心地将书生的衣裳叠好放在他脚边,并替他盖上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对不起,顾文礼》

  常意安小学五年级时,班上转来一个插班生,叫顾文礼。

  他父亲在城里盖房子,俗称农民工,母亲是清洁工。

  不巧的是,他母亲正好在常意安住的小区打扫清洁。

  常意安住六楼,顾文礼和他母亲住在地下室。

  .

  因为年幼无知不懂事,加上那天她心情不好,做了一件伤害顾文礼的事。没多久,顾文礼就转校离开了,听说又回了乡下老家。

  四年后,常意安和他在同一个高中碰面。

  他是重点班的尖子生,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三中,且还跳了一级。

  而她靠家里砸钱,才勉强进了三中的普通班。

  .

  此后的一年多,她是三中貌美无脑只知玩乐的校花,他是山村走出来的学霸。

  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在他下课时,她经常偷偷给他买东西,放在他的课桌里。

  每次在他打篮球时,她都会给他买水,让别人帮忙送去。

  原本对他好,只是为了弥补过错,后来这份歉疚却变成了青涩又热烈的欢喜。

  只是那句道歉,她一直没脸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

  就在她准备,他高考完后,她就当面向他道歉并表白时,却出了变故。

  他们全家去旅游时,遇到了大地震,父母双亡,她在地震中失去了一条腿,膝盖以下全截。

  截肢后,她没再继续读书,高中都没读完,从此一蹶不振。

  等她心态平复时,一切都晚了。

  她从云端,狠狠的跌入泥坑。

  .

  再次相见,他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

  她在菜鸟驿站的小屋里,笑着问他取件码多少。

  看着他拆完包裹,常意安紧张地问:“先生您好,可不可以把纸壳留给我?”

  她需要攒着卖钱。

  .

  后来当常意安在冬季残奥会上夺得女子花样滑冰冠军时,顾文礼在台下宠溺地笑着为她鼓掌。

  她高举着奖牌,含泪对他说:“对不起,顾文礼。”

  他走上前去,拥她入怀,温柔地吻她:“我爱你,常意安。”

  .

  我叫长安,你叫故里。

  世人笑说,长安归故里。

  身残志坚女主X斯文雅痞男主

  .

  排雷

  1:这是一篇既现实又梦幻的小言,一个反向救赎的爱情故事。

  2:女主不完美,非常不完美,小时候做过错事,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个,不喜欢的不收藏就是,也请你别骂。

第2章 .别动(修)

  做出决定后,陆从霜俯下身,看着书生,想对他说些好听的话,挽回一下惨烈的局面。

  然而在仔细看清书生的脸后,她微微怔住,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定定地看着书生,一时间都忘了开口,眼中是毫无杂念的欣赏。

  书生的脸硬朗深邃,轮廓分明,下颌线精致流畅,皮肤冷白无瑕,鼻梁高挺,剑眉斜飞入鬓,嘴唇是细长的薄嘴唇。

  即便他紧闭着嘴,也能看出唇角很尖,这样的唇形笑起来天然带着一丝邪气,很性.感勾人。

  只是他现在唇色惨白,毫无血色,看着没有任何生气,否则还不知得美成什么样。

  先前陆从霜低着头坐在一边,没敢正面看书生,只晃眼看了下,虽然知道他好看,但到底有多好看,她没看清。

  现下看清楚后,内心不由得震撼,她啧了声,属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

  绝顶的骨相,绝美的皮相,人间极品啊。这般绝色,难怪会被黑店娘子看上。

  观察了片刻,陆从霜决定说点什么,改变一下书中黑店娘子的悲惨结局。

  书中剧情,黑店娘子在伤害了书生后,还一脸嫌弃的用言语羞辱他。

  那她现在就得说些好听的话夸赞书生,扭转一下局势。她知道书生也已经醒了,只是不想面对她而已,所以才没睁开眼。

  可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陆从霜想了好多句宽慰书生的话,然而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很油腻很猥琐。

  她随性是随性,可从来也没干过这种畜牲不如的缺德事啊。

  下药凌.辱了对方,完事后还说些“深情”的话,那不就是变态吗?!

  就在陆从霜纠结痛苦时,书生睁开了眼,一双似醉非醉的迷人桃花眼,自带风情和媚态。

  他眼珠子微转,目光深邃幽凉,眼神朦胧又迷离,像是跨越远古而来。

  陆从霜一低头,便与他的视线撞上,心口微微一震。

  屋内炭盆里的炭火时不时噼啪作响,烛火映着书生深邃的眉眼。

  她从书生的眼中没看到怒意和杀气,只看到了凉薄、淡漠,像九天之上的冷月。但配上他这双天然深情的眼睛,她像是看到了月华下满树纷落的桃花。

  与书生对视片刻,最终陆从霜败下阵来,她心里直打鼓。

  书生越是淡漠无情绪,陆从霜心里越是害怕,心尖子都在发颤。

  其实这个时候,要是书生睁开眼梗着脖子吼她骂她,那她心里还能好受些,因为她能直观的感受到书生的愤怒。

  遇到这样的事,愤怒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反应,换作是谁都会愤怒。

  陆从霜自知理亏,便先低头。

  她撩了下耳鬓垂散下来的发丝,温柔地笑着问道:“小书生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

  绵绵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腻,像是化在心间的蜜糖。

  书生没理她,不过她也没生气。这件事,她没资格生气。

  虽然始作俑者是原主,药是原主下的,她也是受害者,但最终扒下书生衣袍的是她,做下错事的人也是她,那时候原主已经嗝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进陆三娘的身体里,只是突然感到身体燥.热,然后就出现在了古色古香的房子里,看见了俊美的书生。

  由于药效的原因,令她大脑昏昏沉沉的,她一直以为是在做梦。

  现在面对受辱后的书生,陆从霜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内心很不是滋味儿。

  而书生,应该说是沈轻舟。

  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和陆从霜一样,也是换了芯子的。

  书生已经死了,在被下了药和原主陆三娘撕扯一番后就死了。

  沈轻舟猜测,书生应该是被那药给害死的。

  怪的是,他明明都已经死去两个多月了,不知怎么回事,却借尸还魂,在书生死后,从书生的身体中活了过来,替书生承担了那些痛……

  现在他已经彻底恢复了意识,脑海里也多了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是书生残留的记忆。

  书生叫谢山,字文然,荆州桃源县人士,二十二岁,父母已经过世多年,只有一对待他凉薄苛刻的兄嫂,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穷书生,靠着当地乡绅财主们的捐助,才读书科考走到现在。

  中举后,书生孤身一人赴京赶考,路过这家黑店时,被黑店娘子看上下了药。

  沈轻舟是在秋闱后被处决的,根据书生的记忆,他知道眼下是十月底,快进入冬月了,距离他死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想到书生的遭遇,沈轻舟一阵痛惜,但痛惜归痛惜,他现在也没能力为书生报仇。

  纵使他会武功,可书生的身体没练过武,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甚至连最基本的体能都不达标。

  再加上他现在的情况,此时他连翻身坐起来都吃力,哪里打得过黑店里那几人。

  想到昨夜的事,沈轻舟就呕血。

  当时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如恶狼般扑向自己,他以为是地府艳鬼。

  还没来得及躲,就被艳鬼按在了榻上。

  艳鬼急切地拉扯他的衣裳,拽掉他的衣带……

  之后的事情,便不可控了。

  一开始他是竭力反抗的,可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加之又被下了药,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绵软无力。尽管他内心一千万个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的选择了顺从。

  接下来,他便见识到了艳鬼的厉害,那手段花样,简直是闻所未闻,春宫图上都找不出。

  他曾经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即便他还没有过女人,但他堂堂沈家大少爷,平日里春宫图没少看,风月之事更是没少听,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岂会不懂。

  可在艳鬼面前,他却像是深山寺庙的小和尚,清水一样,令他又羞又恼。

  但更气的是,他内心明明是很厌恶的,身体却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现在弄清楚原因后,沈轻舟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女人撕碎。

  但再恨,他还是得忍住,不能将恨意和厌恶表现出来。活着,既然已经活了过来,那他就不能浪费这条命。

  他要活下去离开这里,尊严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笑得一脸风情的陆从霜,沈轻舟微微提了下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

  陆从霜内心正痛苦煎熬着,冷不丁看到沈轻舟朝她微微一笑。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陆从霜心尖子狠狠一颤,她看着书生诡异的笑,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陆从霜扯着嘴角温柔地笑道:“你……身体还好吧?”

  然而话一出口陆从霜就后悔了,恨不得咬舌自尽。

  这问的都是什么鬼话!

  沈轻舟却不说话,眼睛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着被搅乱的春水,眼尾泛着潮红。

  他紧抿着细长的薄唇,眼睛湿润迷离,一副“明明很难受却竭力隐忍”的坚强模样,像是迎着暴雨的花蕊,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陆从霜被他看得心尖狠狠一抖,这样的眼神太令人动容了,谁能顶得住。

  体内的毒并未彻底清除,仍有残留,此时被书生这么一看一勾,陆从霜只觉毒火攻肾,急需要用他再解一解毒。

  然而她也只是想一想,眼下这种情况,她哪里还敢再继续下去,别说书生的身体承受不住,就是她自己也吃不消。

  再说了,她已经清醒了,哪里还敢再伤害书生。

  她赶忙上前拉了拉被子,温柔小心地把书生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头。

  “这天寒地冻的,外头又正在下雨,小书生你可不能得风寒。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待你身体好些了,还要继续赶路的。”

  说完这些文绉绉的话,陆从霜只觉后槽牙都要酸烂了。

  沈轻舟咬着薄薄的下唇,深邃多情的眼睛朦胧又迷离,透着蚀骨的媚意,神态欲得销魂。

  他微微偏过头去,做出一副不想与陆从霜说话的模样,但又没表现出厌恶的情绪。

  好歹也在风月场混过几天,欲拒还迎他还是知道的。

  陆从霜见书生故意做出这副风流媚态勾引自己,不由得感到好笑。

  看来小书生一点也不迂腐嘛,也不像书中写的孤僻阴鸷,还懂得隐忍,连美男计都用上了,这还没走入仕途呢,就如此有城府了,不愧是书中差点造反成功的大反派。

  陆从霜不好挑明了揭穿他,便朝他笑了笑。

  她起身去倒了杯温茶,给书生端过来,一手端着茶,一手柔柔地搭在书生的肩上:“小书生,起来喝点水润润嗓子,你坐着就是,别动,我喂你。”

第3章 .演戏

  沈轻舟转过脸来,嘴角一勾,冲着陆从霜温柔且深情的笑了笑。

  他这一笑,如春日里的一股暖风吹进了心底,令人感觉心窝子都酥酥暖暖的。

  陆从霜看着他撩人的笑,只觉体内的毒越发猛烈了。

  明知他是演的,她还是被撩到了。

  忍着难受,陆从霜心底叹了口气。

  她急忙退后,如临大敌般死死地握着拳头,紧绷着脸,眼神坚毅又清正。

  “小书生,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你……你不用为了活命,如此……如此委屈的牺牲自己。”

  陆从霜越说越艰难,难受是真难受,不是演的。

  体内的余毒蹿得太猛了,她克制了又克制,才强行克制住没对书生进行二次伤害。

  这毒太烈了!

  若非她意志顽强,真就招架不住。

  “我……我昨日不知饭菜里有那样的药。若是知道,我定不会让你吃的,我自己也不会吃。”

  说到这,陆从霜气得哼了声:“都怪那群狗东西,为了讨好我,竟然对你下药。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再让他们给你磕头赔罪。”

  气是真气,她清醒过来得知自己的处境后,气得想打人。

  然而在沈轻舟看来,陆从霜却分外的虚伪恶心,明明眼神炽热,眼底都燃起了熊熊焰火,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却摆出一副假正经的丑恶嘴脸。

  这种欲擒故纵的下作手段,他见多了,对此很是不屑。

  但想到沈家三百多口的血债,沈轻舟心里狠狠一痛,咬了咬牙,忍吧,对比起血债,被一个女人玷.污两下又算什么。

  先牺牲色相哄得这个女人开心,再找机会逃跑,来日再一锅端了这家黑店。

  他心底盘算好计划之后,动了动腿,状似无意地蹭了蹭陆从霜的腰。

  陆从霜:“……”

  这个傻书生,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浇油?!

  但凡她意志力差点,他就完了。

  俯身低头,陆从霜看着沈轻舟,真诚又温柔地问道:“小书生,你可知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她压低嗓音又补充一句,“你这样容易引火自焚。”

  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他的唇,最终又收回了手,隐忍又克制,情绪很到位。

  沈轻舟被她一句话撩得心都颤了颤,胸腔急剧的起伏。

  这个无耻的女人,简直像修道千年的狐妖。

  陆从霜见他不说话,将身体压得更低了些,目光潋滟地看着他。

  她低着头,水润的红唇微微张开,像诱人的毒果子,明知有毒却仍旧想去咬一口尝尝。

  沈轻舟心底一边厌恶,一边又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比妖精还勾人。

  他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忍得很辛苦。

  这时候他觉得是这具身体的自制力不行,而不是他。

  陆从霜最终没忍住,伸出了白嫩细软的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像是在抚摸珍宝。

  “铮”的一下,沈轻舟只觉从身到心,那根紧绷的弦被拉扯断。

  他呼吸紊乱,身体绷得紧紧的,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陆从霜再接再厉道:“能和小书生春风一夜,我就是死,也无憾了。往后余生,怕是再也不会有小书生这般美好的男人了。”

  说完后,陆从霜自己都恶心得想吐。

  原主陆三娘是二十五岁,巧的是,她刚好也是二十五岁。

  面对比自己小三岁的青涩书生,陆从霜拿出了看家本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没办法,为了活命,她只能不要脸了。

  沈轻舟听着陆从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那些骚话,他抬起手,轻抚着陆从霜的脸,眼睛一弯,笑得跟山妖似的,轻易就勾了魂。

  陆从霜“痴迷”脸:“小书生,你笑得真好看。”

  沈轻舟单手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放纵后的沙哑:“只要掌柜的不嫌弃小生体弱,小生愿意夜夜伺候掌柜的。”

  他表面笑得温柔又深情,内里咬牙切齿的想手撕陆从霜。

  陆从霜心脏狠狠一跳,呼吸都乱了几分。

  心里很是震惊,没想到小书生还挺会,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得声音听上去又低又沉,说话时故意放慢语速,带着一丝丝不可描述的低喘。

  真够拼的,连喘音都用上了。

  要不是她魔高一丈,只怕今天就栽了。

  陆从霜微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顺势将脸贴在他掌心,猫儿一样的歪着头在他掌心蹭了蹭,笑得跟千年狐妖似的。

  “……小书生你继续歇着,我先下楼去喝口水,再给你端些热汤热饭过来,你就在床上等我,不是。”

  她低头笑了下,改口道:“你累了一夜,就在房里等我,别下地劳累了,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沈轻舟竭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的情愫,他继续拼演技,眼睛一弯,笑着点头:“好,小生就在床上等掌柜的回来。”

  他半阖着眼,拉长尾音,目光迷离又深情地看着陆从霜,唇角微翘,带着多情的笑。

  陆从霜猛地吸了口气,这该死的小书生真是太欲了,不光长得欲,声音也欲,跟妖精似的。

  即便他是演的,她也觉得诱人。

  只是她心里还是很冷静的,知道这是一颗毒果子,万万碰不得。

  “小书生,你要相信,我是真的爱慕你,绝无害你之意。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便亲自护送你上京赶考,一路上的花销,都由我出。把你安全送到京城后,我就走,绝不缠着你。”

  沈轻舟微笑:“掌柜的多虑了,小生并没有那样想,能得掌柜的垂爱,小生欢喜都来不及呢。”

  他轻咬着下嘴唇,微微仰起脖子,故意将凸起的喉结跟白皙的锁骨露出来。

  陆从霜笑了笑,她很清楚,书生现在是为了想活命,故意说些好听的话哄着她,故意勾引她,实际上恨透她了,恨不得立马将她做成人彘。

  看破不说破,陆从霜微微勾了下嘴角,起身下床往外走,她转身的瞬间,纤腰一扭,大红裙摆拂过沈轻舟露在被子外的小腿,扫得他心里发痒。

  走到门边打开门,陆从霜扯着细细的嗓子喊了声:“来个人!”

  她刚喊完,赵华便噔噔噔跑了上来。

  “掌柜的,什么事?”赵华笑着问。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被误认成合欢宗妖艳宗主》

  南棠穿进一本甜爽文中,被误认成了合欢宗妖艳歹毒的宗主。

  原宗主其实已经死了,她这具身体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

  被一群徒弟抬回宗门后,新入门的弟子,要求宗主亲自示范,如何用最短的时辰拿下高冷鼎炉。

  南棠:“……”你们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

  为了暴露身份,南棠私下里去小倌买了个长得清冷刚正的男人。

  她和那人对好口供,并征得他的同意后,于是在弟子面前演了场“攻略高冷仙君”的戏。

  为了演得逼真,牵手接吻吹灯……全本打,该做的都做了。

  任务达成后,南棠给了他各种法宝灵石,请他回去。

  .

  然而没多久,在正邪战场上,她看到那个被她买来搭戏的小倌,竟然被各大妖魔的魔尊妖王等恭敬地尊称为“老祖”。

  他们说,那人是遁世三千年的邪道帝君。

  南棠:“……”这是要逼死她胖虎?!

  帝君微笑着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两指在她脉间一搭:“怀着蛋,就别来打架了。”

  南棠:“???”

  帝君看了眼她身旁站着的五六七八个鼎炉,又微微一笑:“这些陪衬,都遣散了吧。”

第4章 .很强

  陆从霜眼角余光瞥了眼屋里,拉着赵华走到廊下拐角处,低声吩咐:“我下楼一趟,你在这守着,好生看护谢相公。”

  因为知道书中的剧情,她怕书生跑了,所以下楼前她得喊人在门外看着,就是怕悲剧重演。

  赵华笑得贼眉鼠眼,连连点头:“掌柜的放心,小的定会死死地看住他,绝不让他跑了。”

  陆从霜皱眉:“嘘,在门外守着就行,别乱说话。”

  交代完,陆从霜按了按眉心,一边捶着酸软的腿,一边往楼下走去,同时在心底暗骂黑店娘子不是人。

  给人下药这种事,简直丧心病狂!

  陆从霜走后,沈轻舟双手撑着床沿坐起身,急忙穿上衣裳,然后下床活动腿脚。他一边揉着酸软的后腰,一边暗骂黑店娘子不是人。

  在屋里走了两圈后,腰没那么酸,腿没那么软了,沈轻舟便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解渴。

  他心里气归气,但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这具身体底子很差,弱不禁风的,黑店女人对他造成的伤害,只能暂时搁置一边,待他考中.功名,有了权势,再来替书生报仇。

  楼下大堂,唐羽一脸担忧地看着陆从霜:“师妹,你没事吧?”

  陆从霜看着唐羽,原主的二师兄,赵华口中的“二爷”,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知二师兄急急叫我下来是为何事?”

  简单的一句话,她都在心底打腹稿打了好几遍。

  她一个现代人,哪里说得惯这种文绉绉的话。

  唐羽左拳打在右手掌心:“哎呀,师兄炼制那春风桃花丸时,误加了一味药,我先前是用的兔子做试验,虽然兔子吃完没事,但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我又去县衙找张知县借了个死囚犯做试验,那死囚犯吃完挣扎一会儿就死了。”

  陆从霜:“……”

  她算是知道原主为什么会死了,可是……那书生又是怎么回事?

  陆从霜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二师兄,你炼的这个春风桃花丸,是吃了后一定会死,还是说有的人会死,有的人不会死?”

  唐羽沉吟道:“我在狱中试了四个死囚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男子,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五十岁的男子,一个三十五岁的女子。

  他们四个服下春风桃花丸后,死了两个,十九岁的年轻男子和三十五岁的女子没死。事后我调查了情况,没死的那俩人,他们的‘欲’都很强,所以抗住了。”

  “……”陆从霜。

  “欲”很强?她脑海里不由得闪过昨夜书生薄汗摇曳的画面。

  没想到书生的“欲”比原主陆三娘的“欲”还强,陆三娘都没顶住,书生竟然顶住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对上唐羽意味深长的眼神,陆从霜干咳一声,别开眼去,不与他对视。

  想到体内的余毒,她心底涌上一股怒意,不得已看向唐羽:“师兄,你炼的这个春风桃花丸,可有解药?”

  唐羽诧异地看着她:“师妹你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陆从霜心里狠狠一跳,没敢立马接话。

  只听唐羽又道:“这种药,我一向不炼制解药的,师妹你是知道的呀。”

  陆从霜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她接收到的记忆并不完整,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压根不知道这些事。

  她心底妈卖批,面上笑嘻嘻:“师兄这次炼制的春风桃花丸,我感觉药性太烈了,想劳烦师兄再炼制两颗解药。”

  唐羽回道:“行,那我稍后就去调配一下。”

  陆从霜又问:“大概多久能炼制好?”

  唐羽:“春风桃花丸药性烈,解药的成分还差两味药,那两味药,我现在手上没有,镇上药铺也没得卖,渝州城永安堂的总店才有。”

  陆从霜:“那今天能炼好吗?”

  唐羽:“今天不能保证,就算炼制出来,也到半夜了,最早都得到亥时。”

  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以后了,陆从霜很想骂人。

  那这一整天,她可怎么熬呀!书生又该怎么办?

  这大冷天的总不能洗冷水澡,会冷死人的,即便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和唐羽随意家常了几句,陆从霜便转身去后院厨房,她自己匆忙吃了几口饭,便端着吃食上楼。

  见书生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陆从霜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语气温柔道:“小书生,下床来吃点饭吧,身体最要紧。”

  转过身来,沈轻舟下床穿鞋,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碗吃饭。

  活动了片刻,又休息了一阵,现在手脚不再发软,后腰也不再发酸了。总算是恢复了些精力,吃些饭菜,再休息几个时辰,他便能逃出去。

  见陆从霜站着不动,他眼睛一弯,笑道:“掌柜的,你也坐下一起吃。”

  他每次开口说话,都刻意压着声线,还带着一丝喘息的气音,使得本就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的撩人,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陆从霜不点破,细腰一扭,斜靠着圆桌坐在了沈轻舟旁边,双腿交叠,将柔软的身体弯出曼妙的弧度。

  她单手支着下颌,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在楼下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说罢,她伸手拿过汤勺,为沈轻舟舀了一碗热汤。

  每个动作都带着极尽的媚,琼脂白玉般的手握着调羹,微微嘟起红唇吹着热汤。

  沈轻舟撩起眼皮看了眼,呼吸一滞,一口气卡在喉咙,呛得他连连咳嗽。

  陆从霜赶紧放下碗,抬手轻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小书生,慢一点~”

  沈轻舟听到她那句如钩子般的“慢一点”,整个人都抖了下,心尖痒得发麻。

  他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陆从霜。

  然而陆从霜却斜倚着圆桌,光明正大地看他。

  因为咳嗽,他脸上带着红晕,连带着唇瓣都红润了起来。

  陆从霜看着他轻笑一声,忽地伸手在他嘴角刮了一下。

  沈轻舟身体微颤,怔愣着抬起头。

  陆从霜食指上沾着一粒米饭,眯眼一笑,媚态横生:“有一粒饭。”

  沈轻舟脸更红了,又羞又恼,羞恼中还夹杂着一丝他不愿意承认但却竭力冒出头的邪念。

  这股邪念让他越发生气,气自己原本是很冷静克制的一个人,却轻易就被引诱得不能自控。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越是羞恼,沈轻舟心底的那股邪念越是猖狂,他只能低下头去,不与陆从霜对视,一边吃饭,心中一边默念佛经。

  陆从霜看着书生慢条斯理的咀嚼,动作优雅的夹菜,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公子的气度,看着不像出身贫苦的穷书生,倒像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少爷。

  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与他的人设相悖。

第5章 .跑了

  饭后,陆从霜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牵着沈轻舟的手在客栈后街的青石路上散步,并安排了人悄悄跟在她身后。

  唐羽已经坐马车赶去渝州城买药材了,只是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书生比原主这具身体高出一个头,陆从霜预估,他的身高在一八零以上,看着瘦,个子却不低。

  为了迁就他,陆从霜高举着右边胳膊,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莹白细嫩的半截玉臂。

  沈轻舟瞥了眼,觉得那半截玉臂白得灼眼,再一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白嫩手臂上都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伸手握住伞柄:“我来吧。”

  “好。”陆从霜也不推辞,笑着把伞递给他,并微微仰起头,一脸崇拜仰慕地看着他,“小书生,你真高,很迷人。”

  朦胧的雨雾中,她仰着小脸,笑得温柔又妩媚。

  沈轻舟低头笑了声,细长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又邪又魅。

  他偏头看向陆从霜,声音低沉道:“掌柜的也很迷人,小生昨夜以为遇到了狐仙。”

  陆从霜笑了声:“多谢小书生赞誉。”

  她自动将沈轻舟的话当成了夸奖,并且认为说得很中肯。

  原主风流归风流,确实好看,葫芦型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绝不含糊,整体骨肉均匀,腰又细又软,皮肤白得发光,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精致小巧的鹅蛋脸,身后要是再长条尾巴,可以直接成精了。

  两人暗自交锋一场,谁也没败下阵来。

  陆从霜与他挨得很近,但又没有实质的接触,两人中间隔了一拳。只是她臂弯间的披帛,时不时搔过沈轻舟的手背。

  沈轻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痒意从指尖蔓延全身,入血侵骨。

  他最终将手背在身后,只是那柔软的轻纱披帛却像是长了眼,风一吹,又柔柔地缠上他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上缠绕。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两人亲密地共撑着一把伞,走过长长的雨巷。

  彼此身体靠得很近,心却隔得很远,天上地下。

  互相都在演,只不过陆从霜看出了沈轻舟是在演,然而沈轻舟却当陆从霜是真的色。

  夜里,陆从霜和沈轻舟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中间用被子挡着,像割开楚汉之间的鸿沟。

  是陆从霜要求的,她说自己睡觉不老实,怕伸腿蹬脚打到沈轻舟。

  沈轻原本想置之不理的,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咬咬牙决定再牺牲一次。

  于是他长腿一伸,越过中间的“鸿沟”,曲起膝盖抵在陆从霜后腰下,动作轻柔而又暧昧地蹭了蹭。

  “嗯?”陆从霜迅速翻过身来,迷蒙着眼看他,拉长着绵软的鼻音,“小书生,不困吗?”

  沈轻舟却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幽暗的黑眸看着她,膝盖抵着她的腿若有似无地磨着。

  陆从霜按住他的膝盖,软软的笑了声:“可是难受?”

  沈轻舟从喉腔里挤出一声“嗯”,那声嗯撩得陆从霜心直颤。尤其是在这无边的深夜。

  可再颤,她也得挺住了。

  撩归撩,实战她是万万不敢的。

  她翻身坐起来,背朝着窗户,月色映得她的脸越发柔美,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沈轻舟。

  “小书生,我真的没想过伤害你。或许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可对你,我是认真的,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我并非只是想与你一夜.欢好,我想真心欢喜你这个人。

  明天天一亮,我们便出发去京城,我送你,送到京城门外我就走,我连城内都不进。”

  沈轻舟看着月色下她朦胧的脸,提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默了片刻,他嘴角一扬,邪气地笑道:“能得掌柜的厚爱,小生很欢喜。”

  陆从霜趁热打铁,莹白细嫩的手搭在沈轻舟紧实的臂膀上,温柔地解释道:“小书生,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你,你那么美好,我哪里忍心那样对你。

  昨夜我着实是不知那些饭菜里被下了药,无意中便伤害了小书生,我心里很是愧疚。”

  她往前靠了靠,与沈轻舟贴着面,月色下,近距离看着他深邃迷人的眼:“小书生,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能满足你的,都满足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我能摘到,我都摘下来捧给你。”

  沈轻舟没说话,勾着唇低低的笑了声,倾身压下。他温柔又急切地亲吻着她柔软的唇,手指生涩挑开她胸前的盘扣,动作很是生疏。

  陆从霜推开他:“小书生,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你这样我会心疼。解药明天就能炼制后,今夜你要实在难受,我们就到外面站一站,我陪你一起,冷风一吹,你我都能好受些。”

  沈轻舟嗓音低哑地笑道:“小生不委屈,昨夜掌柜的给了小生从未有过的愉悦。”

  说罢,他主动牵起陆从霜的手。

  陆从霜推了好几次,可见沈轻舟态度坚决,她叹息一声,按住沈轻舟的手:“小书生,这次你我可都是清醒着的。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伤害你,你懂吗?”

  沈轻舟眼睛一弯,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笑得邪魅妖娆:“小生若有不懂的,劳烦掌柜的教一教。”

  陆从霜:“要不,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站一站,吹吹风。”

  沈轻舟低声一笑,骨节修长的手绕至她背后,动手去解她身后的系带,然而越扯越紧。

  眼看着他笑容快要挂不住了,陆从霜赶紧化被动为主动。

  既然小书生执意如此,那她也就不再忍了。

  她拉着沈轻舟的手按在腰后的红色系带上,软软地笑了声。

  沈轻舟手指微微发颤,只觉掌下火烧火燎。

  陆从霜手把手教他:“像这样,手指一勾一扯便开了。”

  见沈轻舟整个人都僵住了,陆从霜依偎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胸膛,温柔地笑道:“小书生,可学会了?”

  沈轻舟微仰着头,性感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小生没齿难忘……”他低沉的嗓音,带着难掩的哑。

  颠风倒月,烛火摇曳。

  她攻一城,他夺一寨。

  互相都较着劲儿,身下的大红缎子被再次被揉皱,杂乱的卷成一团,堆叠在床脚。

  陆从霜确定沈轻舟睡着后,这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大口气。

  熬过今夜,明天一早,她便动身送书生上京,只要把他安全护送到京城,那她也就安全了。

  以书生的才学,殿试进头三甲应该没问题,再差也能进二甲前几名。

  书中写的,头三甲和二甲前五名,直接进入翰林院。

  翰林院那种清闲衙门,进去后,若没有较强的后台关系,基本上一辈子就耗死在里面了。

  有的七老八十了,也都只是个翰林院学士。

  但关系硬,或者自身能力出众,升迁也就快,比外放官员升官的几率更大。

  毕竟是在京中做官,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只不过以书生的人脉关系和交际能力,陆从霜觉得,他这辈子也就耗死在翰林院了。

  只要他不掌兵,没有实权,陆从霜就不怕他报复。

  在屋里等了等,再三确定书生睡着后,陆从霜悄悄起身去楼下上厕所,顺便喝水。

  下楼前,她还特地看了眼,沈轻舟睡得很沉,侧着身子,规规矩矩的睡在里侧,劲瘦的腰身凹下去,弯出诱人的弧度,看得她口干舌燥。

  她到楼下后院的茅房上完厕所,去厨房倒了碗热水喝。

  沈轻舟压根没睡,他侧身背对着门口方向,眼睛深邃凌厉,像暗夜里的孤狼,眼中的深情媚意早已敛尽。

  在陆从霜打开门出去时,他就睁开了眼。

  确定陆从霜下楼后,他赶紧推开木窗,往外看了眼,雨早已停了,月亮像被洗过似的,明亮干净。

  楼下是青石小路,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此时田野上升腾着冥冥薄雾,小路上安静无人。

  然而客栈下的墙根处,却正窝着一个人,在那守着,为的就是防止他跳窗逃跑。

  他知道,那人是这店里的堂倌,轻功好,耳力也好。

  沈轻舟嘴角冷勾,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快速走去门边,背上书箧。

  眼睛瞥到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他眯了眯眼,三两步走过去,咬牙切齿地把里面的各种簪子玉钗、翡翠镯子、玛瑙扳指、银耳坠等,全都塞进了怀里,还从抽屉里翻出了几十两散碎银子,一并塞进怀中内衬的兜里。

  窗户推开,沈轻舟纵身一跃,跳到了隔壁矮一层的房顶上。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在房顶上走,尽量不发出声响。

  走完了隔壁层的房顶,他从楼上跳下去,由于这具身体没有半点武功底子,他连平衡都没控制好,往前摔了一个大跟头,形象极其难看。

  然而他现在也顾不得形象了,逃命要紧。

  他爬起身就跑,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跑去。

  尿完尿,喝完水,陆从霜打着哈欠回到楼上,推开门一看,床上没人,窗户半开着。

  她心脏狠狠一跳,快步冲进屋里,趴在窗边往下一看,哪里还有人。

  草,书生跑了!

  这狗书生,竟然假睡!

  她走之前特地观察了的,当时书生呼吸均匀,明明睡得很沉,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却不料他竟然是装的。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是怎么跳下去逃跑的,明明孟怀就在下面守着的。

  “孟怀!”陆从霜气得大喊一声。

  孟怀裹着被子靠在墙根处,正睡得沉,听到喊声,吓得一哆嗦站起身。

  “掌柜的,什么事?”他仰起头看向从窗户里探出头的陆从霜。

  “人跑了!小书生跑了,你还不快去追!”陆从霜急得大喊,声音发颤。

  她一边喊一边匆匆往楼下跑去。

  “快快快,伙计们都别睡了,快醒来去追人!书生跑了,快点给我把他追回来!”

第6章 .再找

  陆从霜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双看上去无辜纯澈的杏眼含着雾蒙蒙的泪,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偏偏她这具身体又是风情万种的葫芦型身材。

  清纯干净的脸配上惹火的身材,比狐妖还勾人。

  客栈里的男人全都看得如石化了一般。

  “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陆从霜大声怒吼,甩手给了身旁赵华一巴掌,“你个狗东西,眼睛往哪看呢,信不信老娘给你挖了!”

  赵华正舔着唇在看陆从霜鼓鼓的胸脯,冷不丁被打了一巴掌,甩了甩头回过神,捂着脸立马往外跑:“是,小的这就去追!”

  打完赵华,陆从霜便将手背到了身后,手指头微微发颤,紧张得小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原主陆三娘风.骚归风.骚,并非是一个柔弱的人,甚至十分泼辣。

  所以她敢打赵华,并不怕被人怀疑。

  赵华出去后,客栈里的其余人,上到账房先生,下到厨子和杂役,全员出动,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去追书生。

  陆从霜紧跟着跑出门,对着店里四散的人喊道:“都认真找,谁先找到书生,赏黄金百两!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无论是人还是尸体,都要给我带回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钱她是不愁的,原主陆三娘在渝州城的西南钱庄存了一万两银子,银票就在她放银钱的匣子里,客栈里她睡的床下放了三百两金条,还有四百多两散碎银钱。

  只要能把书生带回来,哪怕倾尽所有的黄金,她也愿意。

  钱固然重要,但哪有命重要。

  账房先生云荣甩了甩手中的骨扇,回头应道:“掌柜的放心,最多半个时辰,我定会把人给你带回来。”

  厨子王大牛拎着把菜刀,气势冲天的回道:“掌柜的,你只管在店内安心等着,我大牛肯定最先找到那个瘦鸡崽子。”

  赵华都跑出去很远了,闻言回过头嘿嘿一笑:“掌柜的,相信我!”

  孟怀已经从后街去追赶书生了,他刚拐入一条巷子,便遇到了赶过来的云荣。

  云荣拦下他:“你轻功好,去西边找找,我去东边。”

  客栈里只剩下陆从霜和唐羽,一转身看到唐羽正盯着自己,陆从霜吐了口气,侧身往旁边走去。

  她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感觉随时都能崩裂。

  只要一想到书中原主被做成人彘的惨状,陆从霜感觉浑身都疼。

  她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两手扶着绳索,双眼无神地看着天,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

  唐羽看着眼中没了神采的陆从霜,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走到陆从霜背后,双手扶住绳索,轻轻地推着她。

  感到秋千突然动了,陆从霜回过神,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低下头望着她的唐羽,她急忙站起身,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见状,唐羽也就走到了一边。

  “师妹为何心神不宁,那个小书生……他对你真有那么重要吗?”唐羽看着她真诚的发问。

  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这是要送命!

  抚了抚鬓边发丝,陆从霜别开眼去:“师兄,小书生他,唉,……师兄你就别问了,师妹心里苦。”

  半个时辰后,云荣、王大牛、孟怀、赵华,四人陆续都回来了。

  然而他们都是独自回来的。

  “人呢?”陆从霜慌得一下站起身,上前问道,“书生呢,没找到吗?”

  她一颗心都拧成了麻花,眼眶微微泛红。

  四人纷纷摇头。

  云荣低头摸了摸鼻子:“掌柜的要打要罚随意,云荣没用,没能找到书生。”

  孟怀和赵华直接跪下了,朝向陆从霜:“掌柜的请罚。”

  “是我的错,我在后街墙根下守着都让他跑了,掌柜的您罚吧。”孟怀低头跪在她面前。

  王大牛腰间别着菜刀,虽没跪下,但也把头垂得低低的,说了声请罚。

  陆从霜哪里敢处罚这几个人,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说完,她转身往屋里走去,提着裙摆,噔噔噔快速跑回楼上。一进屋她便把门给关上,并插上门闩,背靠着门大喘气。

  陆从霜满脸绝望,虽然她很温柔很真诚的对书生说了不会伤害他,甚至睡前两人还友好的鼓了掌,但最终书生还是跑了。

  能理解,也能想通,毕竟轮到是她,她也不会相信对方的话。

  现在书生跑了,不用想,肯定如书里写的一样,书生一旦得势后,必然会回来报复。

  所以她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谁也不想受罪,更不想被折磨死。

  她抬头扫了眼梳妆台,只见台上被翻得跟土匪抢劫了似的,抽屉被完全抽出来扔在了地上,里面的金银首饰全都被拿走了。

  陆从霜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逃跑还知道拿辛苦费,这哪里像饱读圣贤书的的人,分明是个街头痞子。

  她走过去把抽屉捡起来,塞回去,又走到床前,掀开褥子,再把床板掀起来,从里面抱出一个四边镶银的檀木大匣子。

  这是原主陆三娘放钱的地方,里面有一万两的银票和四百多两散碎银子,三百两金条。

  这些钱,够她用大半辈子了。

  问题是,她没法将这些钱全部带走。

  按照现在的换算单位,四百两银子和三百两金条,总共有七十斤。

  她背着七十斤重的金银,一路逃亡,只怕会死得更快。

  陆从霜决定把银票全部留在身上,四百两银子分给店里的几个伙计,三百两金条全部给唐羽,算是弥补原主当年算计他的事。

  计划好后,陆从霜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衣裙、鞋袜、带毛的厚披风,暖手套等,她一样一样分类叠好。

  正低着头叠衣裙,突然看到床上书生遗落下的束发带,她脑中再次闪过和书生疯狂的一夜。

  不对!陆从霜立马放下手上的衣物,再次开门跑下楼去。

  “找,再去找一找,把整个镇子挨家挨户找遍。书生体弱,而且又累了一夜,不可能走那么快,他肯定还在镇上,不知道躲在了谁家。”陆从霜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云荣点头:“好,那我去东街找。”

  孟怀:“我去西街。”

  赵华:“我负责北街。”

  王大牛:“我去南街。”

  四个人分头行动,再次出去寻找书生。

  屋里又只剩下陆从霜和唐羽两人。

  陆从霜转身回屋,正要上楼时,回头看了眼唐羽:“师兄,你随我上来一下。”

  唐羽笑着跟在她后面上楼。

  陆从霜把存放金条的盒子抱出来,捧着盒子递给唐羽:“师兄,这三百两金条,是我特地为你存的。”

  唐羽诧异地看着她:“师妹这是何意?”

  陆从霜微微叹息一声,她把盒子塞到唐羽怀里:“师兄,这三百两金条,就当是我对你的弥补,你务必要收下。”

  “师妹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做岂不是在伤师兄的心?当年入江府做男宠一事,我从没怪过你,说到底,是我自己贪图江夫人手中的药引子,自愿去的。”

  唐羽把盒子重重地放回梳妆台上:“把钱收好,别让店里那几个人知晓。你要是真的嫌弃我,想赶我走,那我走就是,何必拿钱来羞辱我!”

  他气得哼了声,甩袖离去,宽大的袍子裹着怒意拂过门槛。

  陆从霜:“……”她倒是想被人用钱羞辱!

  谁想用钱羞辱她,来,只管朝着她砸!不要客气。

第7章 .平等

  沈轻舟从楼上跳下去崴了脚,幸好不是很严重,只是微微的有点疼,膝盖摔破了皮,手掌心在撬窗的时候就被铁皮划出了血口子,现在又因为跳楼时双掌撑地,伤口里嵌了几粒碎石子,疼得钻心。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再疼也要走,片刻不敢耽误,不走就没命了。

  他背着书箧紧绷着神经就着皎洁的月光往南走去,然而他刚走进一条巷子,便撞上了黑店里的账房先生云荣。

  “……”沈轻舟。

  他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掌中捏着根簪子,额上青筋直跳,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却不料,云荣直直地越过他,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云荣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偏过头看着沈轻舟:“想当初,我也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当年若非官场太黑暗,我也不至于身背命案成为通缉犯,流落至此。”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声:“现如今,我虽已配不上‘读书人’这三个字,但心中仍旧敬重真正读书做学问的人,尤其是像你这般寒门学子。

  我知你受了辱,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耻,你若能忍下,他日必将青云直上。”

  语毕,他披着月色头也不回地甩着骨扇走了。

  沈轻舟松了口气,眯着眸子深深地看了他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他打算南下绕个半圈,再经洞庭北上去京城,这样一来,便能避开黑店娘子的追杀。

  虽然此去路途远了点,但只要离开渝州地界,他就不怕了,一路走一路恢复武功,过了洞庭走官道,到时候便能加快行程,二月春闱前定能赶到京城。

  出了永安镇,来到山村野外,沈轻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后的泥泞小路上。

  初冬的夜里,冷风一吹,寒气渗骨。

  他搓着双手取暖,掌心的伤口在摩擦下又冷又疼。

  然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不停地搓着双掌,鲜血滴落在地上。

  现在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血,父母的血,族人的血,他自己的血……沈家上下所有人的血。

  他们沈家的财富,终究是连皇家都嫉妒得红了眼。

  皇家人主使,仇家陷害,于是他们沈家,硬生生的被安上了一个通敌卖国谋权篡位的罪名。

  沈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嫡系支脉、丫鬟小厮等,全部被诛杀,无一人存活。

  想到沈家惨死的三百多口,沈轻舟心脏疼得直抽。

  他奋力地搓着手,眼泪在眼眶打转儿,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憋得眼眶通红。

  天亮后,沈轻舟来到一片村子,忍着痛赶了大半夜的路。他现在又饥又渴,脚踝的疼痛也加重了,并肿了起来。

  他必须得吃点东西歇一歇,再走下去,腿就废了。

  走到一处农户人家的门前,他抬手轻扣门扉:“有人吗?”

  来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包着蓝布碎花头巾,脖子上戴着银项圈,两只手的手腕都戴着银镯子。

  小姑娘打开门,左右张望,一转头看见沈轻舟,顿时怔住了。

  好俊的书生啊,小姑娘愣愣地看着沈轻舟,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沈轻舟醒来后,照过镜子,知道他现在这具壳子,是难得一见的美男,但比起他原本的相貌还是差了些。

  想当年他在临安城,每次驾车出行,那都是满楼红袖招,瓜果掷满车,是临安城里最惹人艳羡的一道风景。

  回忆起从前,沈轻舟心里狠狠一痛,眼睛发酸。

  那一声声“大少爷”还在耳畔回响,只是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回过神,笑了笑:“姑娘,小生脚崴了,可否行个方便,不会停留太久,我歇一歇就走……”

  不等他说完,小姑娘忙不迭点头:“可以的,我阿爹阿娘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就剩我和阿婆,大哥哥你进来吧。”

  沈轻舟跟随小姑娘进了院里,他没进主屋,就坐在院里的竹椅上。

  小姑娘给他拿来了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沈轻舟接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他这张脸是天然多情的桃花眼,不笑时看人都自带深情,一笑起来更是深情满满,像是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对方。

  察觉到小姑娘眼神微微发痴,沈轻舟敛了笑,侧过身去,背对着小姑娘卷起裤腿,在脚踝上擦了药酒,用手掌揉按,以助药酒更快被身体吸收。

  小姑娘回过神,笑着问:“大哥哥,你也是上京赶考路过我们这里的吗?”

  沈轻舟温声道:“是。”

  小姑娘又道:“从这往东走十五里路,在永安镇的北边,有家客栈,大哥哥你可要小心了,那是一家黑店。往来客商进去了,没有不丢东西的,甚至还有丢命的,平日里我们都不敢去那。”

  说罢,她气得呸了声,“那家客栈掌柜的坏死了,不仅谋财害命,还盖了栋彩楼养男宠,方圆几十里相貌清隽的少年,都被她买走了。”

  小姑娘的阿婆正在院里晒豆子,今天太阳出来了,她把秋日里收的黄豆翻出来晾晒。

  听到小姑娘的话,阿婆急忙制止:“幺妹,不许乱说。”她又笑着看向沈轻舟,“书生老爷,您别见怪,我家幺妹年岁小不懂事,说的都是胡话。”

  小姑娘纠正道:“阿婆,像大哥哥这样上京赶考的,要叫举人老爷。大哥哥,你是举人对不?”

  沈轻舟没敢再笑,只微微提了下嘴角:“是的,小生不才,正是赴京赶考的举子。我刚从那家客栈出来,确实是丢了东西。”

  他的元阳丢了。

  无论是书生还是他自己,仍是童男之身。

  说来都气,黑店娘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当了二十四年的大少爷,骄傲如他,即便是死,也没想过会沦落到被一个女人给下药强辱的地步。

  然而一想到昨夜他清醒状态下,和那个女人欢好的画面,他心脏没来由的怦怦直跳,周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那个女人确实很坏,但也确实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愉悦。

  小姑娘瞪大眼:“啊?大哥哥你长得这么俊,竟然只被偷了钱,没有……没有被黑店娘子看上吗?”

  沈轻舟语气淡定道:“大概是小生相貌丑陋吧。”

  “怎么可能!”小姑娘震惊道,“大哥哥你这样的相貌要是都算丑陋,那天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似乎有点怀疑人生,小姑娘挠了挠头:“不可能啊,大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比我舅家的表哥俊俏多了,我表哥的相貌连你一半都不如,就他那样的,黑店娘子都看上了,把我表哥当男宠养着。不可能看不上你啊!”

  沈轻舟擦着脚踝的手微微一顿,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表哥也在那家店里吗?”

  难道就是刚刚放了他的那个账房?可那账房看着三十多岁,都能当小姑娘的父亲了。

  小姑娘摇头:“他不在客栈,我表哥被黑店娘子关在了凤楼,就是镇上那栋雕龙刻凤的彩楼。”

  于是沈轻舟从小姑娘的口中得知,黑店娘子在彩楼里养了十八个少年,最大的十六岁,也就是小姑娘的表哥,最小的才十岁。连街上才刚换牙的小孩都知道那句话‘住进凤楼,吃穿不愁’。

  小姑娘恨铁不成钢地叹道:“唉,我表哥那个没骨气的窝囊废,为了几口吃的几身衣裳,便自愿去给黑店娘子当男宠。他是第一个住进去的,黑店娘子还专门请了琴师教他弹琴唱曲,也让人教了他认字,但是却只让他看那些没用的淫.书艳词,不让他读正经做学问的书。还说做男宠不需要读那些枯燥无味的经史子集,只需要学会伺候女人就行,你说她是不是坏透了!”

  沈轻舟揉着脚踝的手微微一顿,眉心微敛。

  他低着头没说话,眼神暗沉沉的。

  小姑娘又道:“人人都知道读圣人书做学问才是最重要的,可黑店娘子,却不让我表哥读正经书,只让他学习弹琴唱曲,看淫.书艳词,那岂不是把他当成娼.姬一样的培养?”

  她冷哼一声:“偏生我表哥跟中了邪似的,认为黑店娘子对他很好,那哪里是真的好呢,要是真的对他好,就该请个像大哥哥这样的人教他好好的做学问,让他也能考□□名,那才是真好。”

  沈轻舟没吭声,也没顺着小姑娘的话回应,他低着头看似认真的抹药酒揉脚踝,实则思绪已经飞去了千里之外。

  小姑娘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扬州权贵之间最盛行的一种玩法——“养瘦马”。

  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或者权贵,以极低的价格,把几岁的小姑娘买回家,教她们弹琴唱曲跳舞,养大后或卖入青楼,或送入富贵之家做妾,或留着自己享用,这一过程被他们戏称为“养瘦马”。

  有不少权贵,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背地里禽兽不如,阴暗龌.龊,一边养一边玩,多数小姑娘还没养大就被玩死了。

  再看黑店娘子养少男的行为,与“养瘦马”的权贵们,异曲同工。

  一时间,沈轻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还没死时,就分外的厌恶那些权贵富商之间的龌.龊行径。

  正因为他不耻与那些人来往,所以反而成了另类,甚至得罪了不少同行。

  黑店娘子的行为,倒是让他既震惊又意外。

  历来都是男人把女子当玩物,没想到这西南蛮荒之地,竟然敢有把男人当玩物的女子。

  震惊归震惊,然而沈轻舟却并不认同这种做法。

  无论男女,“养瘦马”都令他很反感。

  人,该是平等被尊重的,而非玩物。

第8章 .跑吧

  天已经亮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朝光洒落在院里。

  陆从霜看着站在院里的四个人,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镇上都找遍了吗?”她强装镇定的问出声。

  云荣点头道:“都找遍了,我沿街敲开了镇上所有住户的门,没找到书生。”

  回话时,他低着头没敢看陆从霜,因为心里虚。

  实际上,他在第一次出去找的时候,就遇到了书生,在巷子里,他把书生放了。

  第二次出去,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孟怀他们也都纷纷摇头,给出了同样的回复。

  赵华道:“掌柜的,要不要再到各个村里找一找?”

  孟怀附和:“对对对,那书生看着跟弱鸡似的,不可能走那么快,定然是藏到了哪个村里,我们挨个翻,定会把他翻出来。”

  陆从霜正想答应,想了想,算了,永安镇下辖十几个村,先不说一时半会的能不能找到,如此兴师动众的去找人,总归不太好,惹得乡里百姓厌恶。

  原主已经干了很多不好的事,她还是积点德吧,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人。

  既然书生已经跑了,就让他走吧。

  好在这两天,她对书生态度很好,没对书生说任何难听的话。

  而且,书生临走前,不还主动与她缠绵了两回吗?冲着这点关系,想来他也不至于太恨自己。

  大不了她也走,离开这里,去一个远离书生的地方躲起来。

  根据原书剧情,书生从客栈跑出去后,被当成逃兵抓去军营。抓他的人是安南大都护部下的兵,这里是西南边陲之地,北地的军不可能过来。

  所以,陆从霜决定逃去北地。况且书中女主的父亲是安北大都护,正好镇守在北地,去那里安全。

  只希望,以后千万不要和书生狭路相逢,最好永生都别再碰面。

  她摆摆手:“罢了,不找了,让他走吧。”

  云荣低垂着头,暗自松了口气。

  为他自己,也为书生。

  回到楼上,陆从霜把分好的银子拿下来。总共四份,每份刚好一百两。她自己留了六十两散碎银子在路上用。

  “你们跟了我一场,这些年辛苦了,银子不多,一人一百两,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辛苦费。”

  她把四份银子,分发给云荣和孟怀他们。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知道这几个人,除了王大牛,其余的三个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一个是杀过人的飞贼,一个是杀过人的落第秀才,一个是本地的流氓混混。

  这几个人她都不想留,也不敢留,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云荣拿着沉甸甸的银子,不解道:“掌柜的这是何意?”

  孟怀也道:“是呀,掌柜的你怎么突然给我们这么多银子?”

  王大牛和赵华虽然没问,但也都目光一致地看着陆从霜。

  陆从霜道:“我要离开这里,你们也都各自离去吧,拿上银子,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四人都没说话,齐齐看向唐羽。

  唐羽道:“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

  云荣手捧着钱袋子,心思百转千回。他觉得这肯定是陆三娘在试探他们的忠心。

  于是他急忙回道:“掌柜的去哪儿,云荣就跟到哪儿。我左右是个逃犯,除了跟着掌柜的,也没去处,还望掌柜的不要嫌弃,请掌柜的收留。”

  孟怀见状,急忙跟上:“俺孟怀也一样,请掌柜的收留。”

  他原本是个飞贼,因得罪了江南侯爷,若非是唐羽把他从蛇窟救出来,他早就死了。

  更何况,他现如今是个废人,已经无法再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他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离开了客舍,不知道该怎么活。

  倒不如一直跟着掌柜的,起码还能有条活路。

  王大牛也急忙表态:“请掌柜的收留,俺大牛愿意一辈子跟着掌柜的,为掌柜的做饭。”

  他倒是没有复杂的心思,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每天简简单单的做饭刷锅,收拾后院、洗衣裳喂猪。

  掌柜的虽然私生活乱了些,但对他又没任何歪心思。

  他在客栈过得很顺心,很安全,很如意。他愿意一直这样,在客栈简单顺遂的过到老死。

  至于娶妻生子,他没想过。左右他是一个人,也不需要考虑为家族延续香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华是想很离开的,他就是临江县本地人,听到陆从霜说让他们离开,他高兴得差点笑出声。

  他心里欢喜的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家黑店了,恨不得马上就去买一串炮竹来放。

  可下一瞬间,就见其余三人纷纷请求收留,只剩他一个人没表态,他顿时气得牙痒。

  于是他干脆扑通一声朝着陆从霜跪下:“掌柜的,您可不要抛弃赵华啊,赵华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死人,这辈子跟定您了,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陆从霜:“……”

  没必要这么忠心吧,原主又不是什么好人。

  她面上微微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一走,不知会在哪里落脚,也许是漠北,也许是南疆,也许是东海。

  与我相处的这些年,你们也是知道我的,我这人最烦受束缚,不会只在一个地方住。所以你们真的不用再一直跟着我,各位都离开吧,成家也好,自谋生路也罢,都随你们。”

  赵华眼睛都亮了,激动得想要立马就答应。

  他隐忍着兴奋,等着云荣他们开口。

  云荣上前一步,坚定地回道:“掌柜的,无论你去哪儿,我云荣跟定了。”

  王大牛道:“掌柜的,何时出发,我这就去收拾行囊。”

  孟怀:“掌柜的,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漠北还是南疆,除了天竺,无论哪儿我都熟悉。我这就去画路线图,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画一幅。”

  赵华只能硬着头皮,忍着痛回道:“掌柜的,那我……我去镇上找一辆驴车。”

  他们这偏僻的小镇,没有养马的,而且也养不活,只有驴。

  四个人风风火火,分别做事去了,徒留下陆从霜站在初冬的晨风中生闷气。

  这几个狗东西,咋就那么忠心黑店娘子呢,给钱都甩不掉!

  陆从霜转而看向唐羽:“师兄,你去劝劝他们吧,让他们别跟着我了。”

  唐羽皱眉:“师妹,你怎么了?我突然发现你……”

  陆从霜生怕他说出“我突然发现你好像变了个人”这句话,她急忙截住唐羽的话:“师兄,我没事,就是书生的事,让我心里有些慌。”

  “唉,当时我就劝过你,让你别那样做。历来连各路劫匪都不劫上京赶考的书生,这是道上的规矩,你却……却非要给他下药。”

  陆从霜有些茫然,还有这事?唐羽还劝过吗?怎么她脑海里毫无印象,像是从来没发生过,这可是才发生的事啊,她怎么没接收到?

  唐羽见她不说话,语气温和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师妹你也别多想。等过完年,开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你是想去南疆还是去漠北?”

  陆从霜正要回答,唐羽又道:“对了,凤楼里那些少年如何处理,是放了还是带走?”

  “什么,什么楼?”陆从霜更茫然了。

  这一刻,她严重怀疑原主喝断片了,脑中压根没有存留这些记忆。

  唐羽皱着眉,问道:“师妹,你不知道凤楼是什么?”

  陆从霜心里一慌,赶忙伸手捂着头,装作痛苦的样子:“哎呀,头疼,师兄,我好难受,头好疼啊。”

  唐羽急忙上前扶着她,并替她揉按太阳穴:“师妹你快坐下,我为你把脉检查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没事了,我又好些了。”陆从霜吓得赶紧推开他,“师兄,你不用担心,我没大碍。

  唐羽狐疑地看着她:“师妹,那你还记得咱们的师父是谁吗?”

  陆从霜笑着回道:“师兄,你怎么突然这样问,咱们的师父是苗疆第一巫蛊师啊。”

  唐羽又问:“那师父叫什么名字,是在哪一年将师妹收入门下的?”

  陆从霜微笑,幸好她接收了原主的这段记忆,否则还真就嗝屁了。

  原主陆三娘七岁被袁茂收为最小的弟子,童年的记忆很模糊,但她仍旧记得自己是扬州人,母亲原是权贵养的“瘦马”,养大后卖给扬州一个富商做妾。

  富商的正房夫人,当家主母折磨死了陆三娘的生母,后来富商家败,陆三娘被卖入青楼。

  恰好那时袁茂路过扬州,一时心血来潮,把陆三娘从青楼偷偷带了出来,领着她一路南下到了苗疆。

  袁茂是个亦正亦邪的人,他做事,完全随心,全看当天的心情。

  那天若是心情好,可能会救人,心情不好就杀人,他杀人也不管对方是好还是坏,得罪了他,让他看不顺眼就杀。

  而且他杀人还不是一刀给个痛快,而是下毒将对方生生的折磨致死。

  袁茂将陆三娘带去了苗疆后,在她面前,从来不提以前的事,也不许陆三娘提起过往。

  因为袁茂说了,既已跟了他,从此便与过往彻底断了。

  以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包括以后,只能是他袁茂的徒弟。

  陆三娘入门时,上面已经有了两位师兄,大师兄袁泽,二师兄唐羽,年岁都不算大。

  当时袁泽十四岁,唐羽十岁,陆三娘比唐羽小三岁。

  袁茂只收了他们师兄妹三人,在陆三娘之后,再没收过弟子。

  此时被唐羽问起,陆从霜一点不慌,她淡笑着,从容地回道:“咱们师父叫袁茂,他四十岁那年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大师兄,便带在身边当亲儿子一样在养,给大师兄取名叫袁泽。

  后来去蜀地第途中救下二师兄,之后去扬州,又救了我。在我入门时,二师兄你都十岁了,那年我七岁。”

  唐羽点点头:“看来师妹记忆缺失,应该是春风桃花丸的毒性引起的。不过你人没事就行,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不记得也好。凤楼的事,师妹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便是,我去给你处理。”

  陆从霜见唐羽不再怀疑她,便问道:“师兄,凤楼这事我确实不记得了。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到底是什么?”

  唐羽眼皮都没眨一下,淡定地回道:“就是你养的男宠,三年前你花重金,特地请来能工巧匠,盖了一栋彩楼。去年春彩楼建成后,你在里面养了十八个少年,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上个月才满十岁。那些少年,你也不全是自己用,你之前说了,等养大后,挑出最好看的自己留用,其余的再高价卖去小馆。”

  陆从霜:“……”

  原著杀我啊!

  黑店娘子还干了哪些事,是书中没写,她脑海里没接收到的?!

  她嗓音微颤,问道:“师兄,除了盖彩楼养男宠,我还做过哪些比较出格的事?”

第9章 .忠心

  唐羽蹙着眉,当真一脸凝重地思考了片刻。

  他摇摇头,严肃地回道:“除了这次你非要给书生下药,倒也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盖彩楼养男宠,我觉得那不叫出格,你那是在做大善事。

  有钱的老男人都能养小姑娘,你养几个少年又怎么了,况且那些少年都是他们自愿的,又不是你逼着他们住进去的。”

  “哼!”唐羽说着说着,还气得哼了声,“一群好好逸恶劳的废物,我看他们住在彩楼里,吃香的喝辣的,开心得很。要不是师妹你养着他们,那几个狗东西,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干的。所以你这不是做善事是做什么?”

  陆从霜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师兄,你带我去一下凤楼吧,走之前,我想把那些人遣散了。”

  唐羽点头:“行,那现在就去吧。”

  陆从霜:“先等下,我去拿点银票。”

  “师妹,你难不成还要给他们银子?”唐羽自嘲地笑了声,“呵,师妹对那几个玩物,倒是比对我这个师兄还好。”

  陆从霜无奈又无助地叹了口气:“哎呀师兄,你想什么呢,你我是师兄妹,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那些人……他们如何能与你比。”

  唐羽听她这么说,露出点笑来:“这才像个人话,不枉师兄对你的疼爱,你去拿银子吧,能用钱把他们解决了也好。”

  他心想,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如此也说明那些人在师妹的心里确实不重要。

  陆从霜转身进屋,往楼上走去。

  她到了楼上,又趴着栏杆,俯下身看向院里的唐羽:“师兄,除了凤楼,我没有再干别的事了吧?”

  唐羽仰头看着她,对她笑道:“没了,师妹你我离开苗疆后就来到了这儿,在永安镇这里生活了将近四年,你我一直没分开过,你做的事我都知道。没有别的事了,你不用担心。”

  陆从霜回屋拿出二千两银票,她打算去兑换成银子,分给凤楼里的那些少年,让他们离开。

  方才她听唐羽说,凤楼里有十八个少年,那她就每人给一百两银子,先拉一波好感度。

  钱嘛,花了再挣就是。

  她相信自己能挣到更多的钱,手上这一万多两银子就是她的成本。

  对于钱,她向来舍得出手。

  她从小家境优越,父亲叔叔都是搞建筑的,她叔叔开了一家建筑公司,规模不算大,但也过得去。

  整个山城,一半的公园甚至商业建筑,都是她叔叔公司承包修建的。

  她爸在她叔叔公司做事,自身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当初她高考完报考专业,家里人本来是想让她读建筑系的,她最后却读了农大,家里人依旧支持她。

  毕业后,她回家考了公务员,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清闲单位。

  因为太闲了,她就做了业余编剧,编写网络剧或者漫画脚本等。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看那本科举文。却没想到,看完后,她就穿进了书中。

  唉,也不知道现实里她怎么样了,是突然猝死还是晕了过去。

  若是猝死了,那她父母肯定很伤心。

  一想到父母伤心难过,她心里就不好受,忍不住想哭。

  好在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去年家中还添还了个小侄女,不然她出了事,父母孤苦无依,可怎么办。

  心里一阵难过,陆从霜抹了抹酸涩的眼睛。

  深吸口气,她稳住情绪,麻利地把银票揣进怀里,并换了身厚实些的衣裳,还裹了件朱红色的披风。

  她从楼上下来,看向唐羽:“师兄,我们走吧。”

  两人正要去镇上,孟怀和云荣从后院出来。

  孟怀手里拿着张油纸地图,他笑着走到陆从霜跟前。

  云荣道:“掌柜的,我朝新建到目前为止总共才十四年,中原内地倒是太平,然而漠北之地却去不得,那些突厥人恨透了我们,这时候去我们怕是有去无回。南边也不行,朝廷南征,南边正在打仗。”

  孟怀也道:“是呀掌柜的,漠北不太适合去。非要去北地,在关内就行,别出关。沙州外有玉门关和阳关两座关卡拦着,那边又有安北大都护镇守,他带领的燕家军威震四方,倒是比咱们西南一带还太平些。”

  云荣又道:“我没去过西北一带,路线图是由孟怀口述,我来画的。”

  孟怀急忙将手里的路线图摊开:“掌柜的你看,这便是去凉州的路线图。从咱们永安镇出发,此去凉州要途径阆州、利州、雍州、秦州等八个州府,在利州和雍州之间的大巴山一带,常年有盗匪出没,且都是些穷凶恶极之人。”

  陆从霜见他们这么诚心,张了张嘴,想赶他们走那些的话,有些不好说出口。

  孟怀见她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他把地图抻了抻,平铺在大堂的樟木方桌上,还用手按了按,使地图铺得更平整。

  “掌柜的,你看地图画得清晰不,若不清晰,我和云先生,我们再重新绘制一副。”

  “清晰,很清晰,就这副就可以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地图,并问道:“那要怎样才能避开翻山越岭,有没有一条不用经过大巴山的官道?”

  孟怀道:“有是有,就是另一条道远了点,咱们要先北上去京城,从京城走官道一路往西,绕去陈仓再到秦州。”

  陆从霜:“……”这哪条路都危险!

  她现在哪里还敢赶去京城,岂不是去找死?

  揉了揉眉心,她挥手道:“行,那你们先下去再商量商量,我也再仔细琢磨下。不急,眼下正是冬季,北地寒冷,此时北上冰厚路滑不好走,等开了春再走。”

  实际上,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走。

  黑店这几个人,因为连炮灰都不算,书中并没提,但她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几个没一个是良善之辈。

  所以,她不打算和黑店里的人再有瓜葛,干净利落的甩开才是明智之举。

  她刚打发了云荣和孟怀,正要走,王大牛又过来了。

  “掌柜的,今天太阳好,我一会儿喂完猪,把你屋里的被子和纱帐都给洗了。咱们先缓两天再走,我把店里该洗的都洗了,干干净净的带着上路。”

  陆从霜:“……”

  唐羽沉着脸打断:“你想洗就洗,顺便把我早上脱下来的那双袜子一并洗了。”

  孟怀:“还有我的鞋。”

  云荣:“我前天换下来的外衫。”

  赵华:“我大前天脱的亵.裤。”

  王大牛:“哎哎好嘞,我喂完猪就去洗。”

  陆从霜听得窒息,她深吸了口气,看向王大牛:“你别给他们洗,我的你也别洗,以后大家的衣物都自己洗。”

  她冷冷地扫了眼孟怀他们:“看把你们给惯的,真当自己是富家少爷了不成?愿意跟着我的,以后这些臭毛病全部改了,不愿意改的现在就滚!”

  心里想着,赶紧走吧。

  云荣第一个回应:“好,掌柜的我这就去洗衣裳。”

  孟怀跟赵华也都一声不吭的往后院走去。

  陆从霜和唐羽一起去了凤楼,来到门外,看着朱漆彩绘,雕梁画栋的三层小高楼,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漂亮!这栋古建筑真是好看,一看就知道很贵。

  唐羽见她站在门外却迟迟不进去,问道:“师妹要是不想进去,那我进去替你打发了。”

  陆从霜抬脚迈上台阶:“走吧,一起进。”

  她刚进入庭院,便见二楼上面,正斜靠着栏杆,凭栏而望的一个青衣少年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随即少年快速跑下楼。

  少年从楼上下来,走到陆从霜面前,眼睛湿润晶亮,一双小鹿眼纯纯地看着她,眼中难掩欣喜之情:“姐姐,你怎么才来,奴都想死你了。”

  “……”陆从霜打了个寒颤,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唐羽冷眼看着少年:“混账!没规矩的东西,还不跪下!”他转脸看向陆从霜,眼中冷意退去,温柔地笑道,“师妹,这是李子村的李奴。他原名叫李狗蛋,你嫌狗蛋不好听,就给他改了名字,叫李奴。”

  陆从霜看着跪在地上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李奴,她微微弯下身,将李奴扶起来:“起来吧。”

  李奴站了起来,却不敢看她,低头看着脚面。

  陆从霜又道:“狗蛋,你把其他的弟弟们都叫来,我带你们去渝州城玩一天。”

  李奴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陆从霜笑了笑:“去吧,把其他人都叫来。”她转头看向一脸诧异的唐羽,“师兄,你不用觉得怪异,我只是一时想通了,想为自己和师兄积点德。”

  唐羽茫然地摸了摸头:“师妹,咱们不都是奉行及时行乐么,积德是什么东西?”

  陆从霜双臂交叉环在胸前,摆出一脸“老子乐意”的表情:“反正我就是想这么做,我就想积德。”

  唐羽摇头笑了笑:“行行行,师妹你高兴就成。”

第10章 .少年

  李奴把另外十七个少年叫了过来,依次排好,纷纷向陆从霜请安问好。

  陆从霜道:“走吧,我们去渝州城。”

  十八个少年皆感到诧异,陆从霜懒得去费口舌解释。

  她现在只想快点替原主擦干净屁.股,好干净利落的走人。

  她去租了三辆驴车,先坐驴车去临江县,再换马车去渝州。

  到了渝州城,她去钱庄兑换了二百两银子,然后带着十八个少年逛吃逛吃。

  吃喝玩乐之后,都到下午了,她又包下了城内一家比较大的客栈,每两个少年住一间房,她和唐羽两人单独住一间。

  一天下来,吃喝玩乐加上包客栈的钱,总共花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花销在她的计划之内。

  将李奴他们安顿下来后,陆从霜便去找了城中酒楼的掌柜,和他谈了镇上彩楼的事。

  她决定把那栋彩楼卖了,来填补她今天的亏空。

  酒楼掌柜是个爽快人,和原主陆三娘也是老熟人了,几句话就定了下来。

  最后陆从霜以二千两银子的价格成交,卖了那栋彩楼,刚好弥补了今天的亏损。

  第二天一大早,陆从霜带着十八个少年回到了永安镇。

  到了镇上,她把银子分发给十八个少年,每人一百两。

  李奴双手捧着钱袋子,既惊且喜地看着她:“姐……掌柜的,您这是何意,为何给我们这么多钱?”

  其他少年,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陆从霜。

  陆从霜笑道:“从今以后,你们就不用住在彩楼里了,拿上这些钱都回家去,回去以后和家人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其余少年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道谢:“多谢掌柜的。”

  李奴却情绪低落:“姐姐,你是不要我们了吗?”不等陆从霜回答,他带着哭腔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所以姐姐不喜欢我了。”

  陆从霜:“不是的,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主要是也不好解释。

  虽说她是食色之人,但她没有养鱼的习惯,更不想开后宫。

  每场感情,她都是一对一的,都是分开后才找的下家。

  李奴泪盈盈地看着她:“姐姐,是我弹琴弹得不好吗?还是唱曲唱得不好,我可以更努力,以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也行,其余的时间我都拿来练琴,求姐姐不要赶我走。”

  陆从霜听完,还特地在心底换算了一下时间单位,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

  她惊了惊,这是疯了不成。

  见李奴都快哭出来了,陆从霜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傻孩子,我没有嫌弃你,正是因为很欣赏你,所以不忍心害了你。

  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这一百两银子,你要是不读书,够你们一家生活七八年了,你要是想读书,可以拿着这些钱去读书考功名。

  但读书进学,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你自己还得再出去找事做,挣钱维持日后的束脩费。”

  李奴茫然地看着她:“读书考功名吗?我从来没想过……”

  陆从霜温柔地笑着拍拍他的肩:“你现在可以想一想,只要你愿意吃苦,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功成名就,平步青云。”

  她又看向其他的少年:“你们也是一样,想要读书进学的,可以好好读书。无论什么时候,读书才是穷苦人家最好的出路。”

  唐羽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去的路上,唐羽终究是没忍住,问道:“师妹,你……为何突然要对他们这么好,不仅放他们回家,还每人给一百两银子。

  你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给过他们家里人银子了,而且给的还不少,每家你都给了十两银子,一石稻米三十钱,十两银子足够他们买三石。多稻米了。

  这年月,三石稻米够一家五口人吃上一两年了。你放他们走,竟然每人给一百两。十八个人,整整一千八百两银子啊!

  一匹绢帛二百钱,一百两银子够买五匹绢帛了!你师兄我平日里穿的都是棉麻葛布衣裳,我都舍不得买两身绫罗绸衣。师妹,你出手可真是大方。”

  陆从霜听得心里直叹气,她也不想当圣母娘娘啊,可她更不想四处树敌。

  原主的身份又不是高贵的公主,也不是王侯将相的女儿,就一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的,开个客栈而已,到处树敌,怕是嫌命太长了。

  她想好好的活着,不想受折磨,更不想死太惨。

  花点钱,刷下好感度,不吃亏。

  想不出该怎么回,陆从霜只能沉默以对。

  她低着头不说话,然而在唐羽看来,却像是她在生气。

  唐羽看了她眼,赶紧道歉:“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师妹你别生气。我就是嘴贱,忍不住要啰嗦,你不用在意,你该怎样就怎样,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够了我这里还有。这些年我与镇上的永安堂药铺合作,也挣了不少银子,回去我都给你。”

  “不用不用不用。”陆从霜连连摆手,“师兄你的银子,你自己留着用,我有钱,你不用把你的钱给我。”

  她不想随便花别人的钱,更不想欠别人的情。

  唐羽道:“那我先给你一半吧,你师兄我左右是一个人,无儿无女的,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生子,我又不需要买太多衣裳,更用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我一个人花不了几个钱。”

  他叹息一声:“唉,我也没攒多少,总共就攒了五百多两,先给你四百两,剩下的我自己留着用。”

  陆从霜再次拒绝:“不用,师兄我有钱,真的不用你给我。”

  唐羽叹了口气:“唉,那行吧,我先攒着,等哪天你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要。”

  陆从霜和唐羽回到客栈时,王大牛正在后院杀鸡,赵华烧了热水,从厨房提出来倒在盆里,撸起袖子蹲在一旁准备拔毛。

  “掌柜的、二爷,你们回来了。”两人看到陆从霜和唐羽,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晚上吃鸡吗?”陆从霜顺嘴问了一句。

  王大牛嘿嘿笑道:“咱们不是要走了么,这几只老母鸡也不方便带着上路,我就想着走之前处理了,今天先杀一只来吃,剩下的四只等明天集市开市了,我拿去集市卖。”

  陆从霜:“谁说明天就走的,眼下正冷,等开春了再说。不过这只杀都杀了,就煮来吃吧,其余的可以留着开春后再处理。”

  说完,她转身准备上楼,走出去两步,又转过头问道:“是煨汤还是烧着吃?”

  王大牛问:“掌柜的你想怎么吃。”

  陆从霜:“烧着吃吧,多放点茱萸和花椒调味。”

  书中设定的背景,这时候还没有辣椒,想吃辣味的菜,只能用茱萸和花椒代替。

  胡椒这种食材,属于西域贡品,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市面上也很难买到。

  “好嘞掌柜的,我多放些茱萸,保证让你辣得满头大汗。”王大牛笑道,“前天集市开市,我才买了两斤新鲜的茱萸。”

  陆从霜笑了笑,却没说话。

  作为土生土长的山城人,吃火锅微辣是她最后的妥协,朝天椒小米辣可以直接剁碎了拌在米线里吃,茱萸的这点辣味,对她来说毫无感觉。

  王大牛杀完鸡又从罐子里抓出两把干香菇放在盆里泡发,赵华蹲在地上处理鸡毛。

  鸡毛烫软后,赵华朝着孟怀喊道:“老孟,过来一起拔鸡毛。”

  孟怀在天井边擦剑,头也不回地道:“没空。”

  赵华虚着眼看他:“你那把破剑,有什么好擦的,再说了,你以前不是采花贼吗?你们采花贼行走江湖,靠的不是轻功吗?”

  孟怀回头瞪了他眼:“你懂个屁,哪个做贼的只靠轻功能活下来?再说了,老子不是采花贼!老子是行侠仗义的飞贼。”

  “呵呵。”赵华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不屑的冷笑,“你当年分明是采花没采成,被江南侯爷给废了,要不是二爷把你从蛇窟里救出来,你早就化成一滩血水了。”

  陆从霜没心思听他们拌嘴,她快速回了楼上,继续收拾衣物。

  她把箱笼里的衣裳罗裙全都翻出来,原本是想挑出几身新一些的好看的衣裳。结果翻出来发现,每一身都好看,每一身都很新,没有一件不好看,这就让她很为难了。

  都好看,她都想带走,一件都舍不得扔。

  可她一个人也拿不了这么多,还是得扔一部分。

  翻完大箱笼里的衣裳,她接着又打开床后的小箱笼。有两个小箱笼,一个里面装的全是首饰,什么金钗玉簪、红玛瑙镯子、粉紫色珍珠项链、翡翠扳指等。

  陆从霜看得眼花缭乱,她拿起一串颗粒圆润饱满、色泽鲜亮泛着粉紫色的珍珠项链看了看,是好珍珠。

  原主这点和她倒是挺接近,都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接着她又打开另一个小箱笼,发现里面全是书。她随手翻开几本看了看,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炼药秘籍。

  她把箱笼里的书拿出来整理好,打算全部留给唐羽。因为她对炼药不感兴趣,也不懂这个,而且她也没有接收到原主炼药的记忆,没传承到这项技能。

  收拾到箱底,陆从霜看到最底下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上面两个醒目的大字——秘籍。

  “秘籍”大字下一行小字,公才生平述记。

  公才是袁茂的字,袁茂表字公才,还是他早年找一位秀才给他取的。

  这本写着“秘籍”的书,就是当初原主陆三娘和唐羽联手夺来的秘籍。

  陆从霜只知道这是本“风流日记”,可具体内容她不知道,因为脑海里没接收到,估计是原主看完就忘了。

  带着好奇,陆从霜翻开了第一页。

第11章 .改变

  看完袁茂留下的“秘籍”后,陆从霜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原来袁茂写的风流日记,竟然是他做男宠的事。

  他十九岁时,在扬州码头搬货,因为年轻力壮相貌清隽,被罗夫人看上,做了罗夫人的男宠。

  两年后,他偷偷从罗府跑了,还卷走了三千两银票。

  尝到甜头后,袁茂就找准了人生的方向。

  之后他辗转各地给丧夫或者和离的贵妇们做男宠,甚至还卖过身。

  照他自己的话说,他受够了贫穷,再也不想过忍饥挨饿的生活,做买卖又不会,也不想辛苦种地,就想不用太累也可以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

  直到三十五岁,身体不行了,他才没再继续做下去。

  然后他便带着三个徒弟,在苗疆巫族村隐居,正好那时天下刚刚统一,正是南征北伐肃清前朝整顿余党的时候。

  为了躲避祸乱,袁茂领着三个徒弟在山清水秀的苗疆生活了十多年,到死都没离开苗疆。

  看完袁茂的生平述记后,陆从霜不奇怪原主陆三娘为什么会这么大胆了。

  有这样的师父,原主盖彩楼养男宠,一点也不稀奇。

  就是不知道大师兄袁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反正二师兄唐羽,也是给人做过男宠。

  唉,这都是些什么人!

  陆从霜看完了秘籍,接着收拾东西。

  她刚把衣物装好,门外便传来赵华的喊声:“掌柜的,吃饭了。”

  “哎,好嘞。”应了声,她关上房门下楼。

  转过回廊,陆从霜往厨房看了眼,只见王大牛正在炒菜,孟怀在烧火。

  她走去大堂,看到云荣正在摆碗筷,唐羽在端菜。

  这氛围和谐得一点也不像黑店,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可根据原主的记忆,每次有客商路过此地,下药劫货时,这几个人可是一点不手软。

  但凡路过此地的客商,不管露没露财,都逃不过这几个人的贼手。

  有时候客栈没人来,他们还会去周边的寺庙道观,把那些僧人道士给绑了,然后扒下他们的衣裳,冒充僧人道士,埋伏在寺庙道观里面,抢夺路过寺庙道观的客商们。

  要问官府为什么不管?因为原主和当地的知县勾结在了一起,他们抢来的财物,会上交一部分给临江县的知县。

  知县又跟上面打通了关系,层层罩着。

  这些人唯一的底线大概就是,他们只夺财物,不杀人。

  不像她在影视剧或者古代书本里了解到的黑店,那些人不光劫财,还杀人,卖人肉包子、喝人肉汤。

  但是在之前,孟怀手上确实沾过血,他杀了琅琊王氏,王家的五少爷。云荣因为科考不公,心中不平,一口气杀了三个贪污受贿的考官和当时名不符实的解元。

  想到这些,陆从霜心底是有些畏惧的。

  云荣摆好碗筷,抬头看向陆从霜:“掌柜的,你定好没有,我们走哪条路去凉州,或者甘州肃州也行。”

  陆从霜回过神,淡笑道:“我还没想好,晚上再想想。”

  想个屁啊,她半夜就跑了。

  陆从霜走去后院,正要进厨房端菜,唐羽一把拉住她胳膊,把她往后拽。

  “干什么?”陆从霜不解地看着他。

  唐羽也不解地看着她:“师妹你进厨房做什么,里头都是油烟味,快出来,别熏着你了。”

  陆从霜:“……”

  真是要命!

  唐羽拉着她胳膊,把她拽去了一边,自己走进厨房,一手端着一盘菜出来。

  王大牛端着一大盆香菇烧鸡躬身从厨房出来,孟怀拍着身上的草灰,跟在后面出来。

  晚饭四个菜一个汤,香菇烧鸡、凉拌莴苣,也就是凉拌莴笋、香葱胡豆、蒜苗芋艿,也就是芋头、莲藕大骨汤,满满一大甑子白米饭。

  陆从霜觉得挺奢侈的,在这个时代,一顿饭能吃上四菜一汤,她觉得很不错了。

  好多人都只能喝稀饭就咸菜,有些更穷的,可能连稀饭都喝不上,只能吃点野菜汤。

  她正要坐下,只见王大牛转身又往厨房跑。

  唐羽端着碗问道:“还有什么菜没上吗?”

  王大牛转头回了句:“还有一盘咸鸡蛋忘了端出来,正宗流黄的咸鸡蛋,最下饭了。”

  陆从霜忍不住想说一句,太丰富了。

  但到底忍住了,她端起碗,提起筷子夹菜吃饭。

  孟怀洗了手从后院进来,问道:“眼看着就要走了,今晚大家要不要喝两盅?”

  赵华看向陆从霜:“掌柜的,要喝点不?”

  陆从霜嘴里正包着一块鸡肉,她赶紧嚼几下吞了,抹抹嘴回道:“开春才走,你们急什么。想喝酒就说想喝酒,找什么借口,明天客栈打烊一天,今晚你们随便喝,敞开了肚子喝。”

  她笑着看向唐羽:“师兄,你多喝点。”

  最好喝得人事不省,这样她才好偷跑。

  孟怀去后院的储物间抱出两坛酒,抱起一坛扒开泥封,分别给每个人倒上。

  轮到陆从霜时,孟怀正要往她面前的空碗里倒,陆从霜赶紧伸手挡在碗前:“我今天不能喝,你们喝就行了,我看着你们喝。”

  孟怀抱着坛子停住,诧异地看着她:“掌柜的你平日里不是最能喝吗?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不喝。”

  陆从霜语气淡定道:“我今天身子不爽利,喝不了酒。”

  说完,她接着吃菜。

  还别说,王大牛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莴笋丝又脆又嫩,吃在嘴里酸酸麻麻的,带着微微一点辣味。吃完后,嘴里有一股回甜味,很开胃爽口,下酒倒是挺合适。

  她吃了两口莴笋,又去夹胡豆。

  胡豆是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新鲜嫩胡豆,剥开洗净,在滚水里过了一遍,用香葱炒的,吃起来鲜嫩清香。

  芋头是子芋,煮熟后用蒜苗炒,吃在嘴里软绵香糯,还带着蒜苗的淡淡蒜香味。

  大骨汤熬得白白的,像是纯白的牛奶,面上飘着晶莹透亮的油花。莲藕炖得酥软绵烂,她一连吃了好几块。

  就连咸鸡蛋,都意外的好吃,盐味正合适,对半切开的咸鸡蛋,流着金黄的油,吃起来口感沙沙的,一口蛋一口饭,吃得停不下来。

  她一口气连吃两个咸鸡蛋,刨了半碗饭。

  “怎么样掌柜的,好吃吧?”王大牛一脸自豪地看着陆从霜,“这可是我经过多次失败后,才腌制出来的金黄流油的咸鸡蛋。等以后到了北地,我再多腌制些,那边都是以面食为主,咸鸡蛋拿来下馒头面条最合适了。”

  “可以可以。”陆从霜连连点头。

  她想把王大牛带走,其他的人都扔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孟怀等人,便开始大着舌头吹牛打屁了。

  酒足饭饱后,大家各自睡去。

  初冬的夜里,寒风瑟瑟。

  天上挂着寥寥几颗星子,星光很淡,好在月色不错。

  半圆的月亮悬在天边,像是被人用力咬了一大口的银包子。

  听着三更天的梆子敲了两声后,陆从霜留了封“告别信”在桌上,将包袱布往肩上一搭,轻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她不是没想过白天走,可白天她不好拿东西啊,而且她前天才来到这里来,应付书生花去一天,昨天解决少年团又是一天,回到家都下午了,吃个饭就晚上了。

  这不没办法么,她又急着离开这里 ,只能选在晚上偷摸的走。

  睡之前,她特地交代了孟怀,今夜不用守门,让孟怀他们都睡去了后院的屋里。

  此时大堂无人,正方便她跑。

  她穿过大堂,小心翼翼地抽开门闩,再猫着腰动作轻缓地跨出门槛。

  然而就在她下台阶时,不知哪个天杀的扔了块芭蕉皮在石阶上!

  “啊”的一声,陆从霜踩着那块湿滑的芭蕉皮,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极其不雅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裙子倒掀,盖在脸上。

  “谁?”

  “怎么回事?”

  好巧不巧的,恰在这时,孟怀和唐羽两人起身去上茅房,听到门外陆从霜的尖叫声,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房门被拉开,烛火被点亮。

  唐羽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陆从霜。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纷纷披着外衣出来。

  赵华在他们后一步,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掌……掌柜的?”孟怀本来还有些困,看见躺在地上的陆从霜,顿时就清醒了,“掌柜的你怎么了,是遇到贼了吗?”

  唐羽沉着脸走下来,把陆从霜扶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陆从霜起身揉了揉摔痛的屁.股,她叹口气走进屋。

  算了,直接和他们明说吧。

  “客栈我不想开了,散伙吧。你们都不用再跟着我了,各人过各人的生活去,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们跟着了。”陆从霜一脸平静地说道。

  唐羽看着她:“师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偷偷的去追那个书生?”

  还不等陆从霜回答,接下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凄惨深情。

  云荣语气淡然道:“掌柜的想遣散我们是对的,孟怀曾经是贼,还杀过人,我也杀过人,还身背四条命案,我们俩都是通缉犯。我们一直跟着掌柜的,早晚会连累你,还是离开的好。不过你想让我们走,一句话的事,不必如此。”

  王大牛:“是呀掌柜的,您要是想让我们走,您说就是,我现在就卷铺盖走人,不,我直接走人,铺盖都不用卷。”

  孟怀点了点头:“我这就走。”他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念唱,“天当棉被地当床,浩浩荡荡走四方,渴了喝口山间水,哪里黄土都一样。”

  “你给老子滚回来!”唐羽吼了声,孟怀立马站住,又扭身走回屋里。

  赵华双眼放光的看着陆从霜,一脸欣喜道:“掌……掌柜的,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陆从霜点头:“嗯,是的,你可以走了。”见赵华站着不动,她又道,“你不用怀疑,我不是试探你,走吧。”

  “谢谢,多谢掌柜的!”赵华连声道谢,还给她磕了个头。

  然后爬起来,一阵狼烟的跑了,跑得脚下都差点生出了火。

  唐羽想拦都没拦得住,气得骂了声狗杂种。

  陆从霜看向云荣他们,一脸歉意道:“很抱歉,我不是嫌弃你们,而是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你们若是不想离开,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客栈你们自己经营管理,盈亏自负。但我觉得你们还是离开比较好,因为书生将来若是一朝得势,只怕会回来报复,我也不想你们受连累。”

  唐羽皱眉:“师妹是担心书生将来得势后会回来报复我们?”

  陆从霜点了点头:“嗯,对。”

  其实就算没有书生的事,她也不会留在客栈和他们在一起。

  只是这些话,她肯定不能明说。

  孟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掌柜的你是怕书生飞黄腾达后返回来报复。哎呀,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掌柜的你是嫌弃我们呢,没想到掌柜的你竟是为了我们好,怕连累我们才偷偷的走。”

  陆从霜:“是呀,毕竟是我的错,是我色迷心窍,坏了规矩,得罪了赴京赶考的书生。倘若书生没考中也就罢了,可他若是金榜题名,做了大官,想起被我下药的这段往事,岂有不恨的道理?”

  云荣负手站在一边没说话,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王大牛因为嘴笨,不会说,干干地站着看着陆从霜。

  孟怀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掌柜的说的有理。那行,我们全部都走,掌柜的你想去哪儿,我们随你一起。”

  陆从霜:“天亮了再说吧。”

  她决定天亮后正大光明的走,大不了衣裳首饰全都不要了,只带上银票就行。

  半晌没说话的唐羽冷声道:“师妹,你要是真的只是想换个地方,你直接和我说就是。你想去哪里,我亲自护送你过去。到时候,你若不想我跟着你,我走就是,你何必如此。”

  陆从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师兄你……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不值得。”她按了按眉心,“师兄,我……我不是个好人,你别这样。”

  唐羽却讥诮地笑了声:“好人?我,你,大师兄,包括我们的师父,我们哪一个又是好人?在苗疆时,我抓活人来试药,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但凡嘲笑过骂过我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我都将他们毒死了,难道你忘了?”

  陆从霜:“……”

  书里这些根本就没写到过,她穿成陆三娘,也没有接收到这些记忆。

  唐羽语气温和道:“你我本就不是良家出身,谈什么善恶是非。我只知道,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善良软弱的人,都活不下来。我善良,别人就能给我一口饭吃了?我性子温和绵软,那些权贵就不欺辱我了?而那些嘲笑我骂我是矮冬瓜的人,他们就善良了?”

  陆从霜听得一阵唏嘘,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原主残留的记忆有限,她只片面的知道一些这几个人的事迹,知道的都还不是很清楚。

  这几个人的品性究竟怎样,她丝毫不了解。

  她心想,不如再缓缓,先和他们相处一段日子,亲自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反正书生已经跑了,一时半会的不可能那么快上门复仇,哪怕按照书中剧情走,也得三年后了。

  她先和这些人接触个十天半月,若是发现他们确实骨子里就坏,那她再想办法离开。

  倘若他们并非是纯粹的坏人,只是迫于时局,不得已做了些错事,倒是可以搭伙建立小团体。

  说实话,她也不想一个人离开。在这个时代,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出门,风险很大。

  若不是因为这是家黑店,她下意识的抗拒,加上这几个伙计,确实也下药劫财,甚至杀过人,她哪里会偷跑。

  能有伙伴当然更好了,不管去哪儿都安全些。

  她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我想去凉州,开春后,我们一起去,到了那边,再重新开一家客栈,咱们正正经经的做营生。

  如今天下一统,又无大的战乱,中原腹地太平安稳,咱们正经做事,不会饿死的。至于老孟和云先生,隐姓埋名就是。

  平日里咱们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倘若有一天,真的被官府追查到了,我想只要当地父母官清廉公正,看在我们有功的份上,应该会酌情处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逃。”

  这是她的真心话,并非敷衍他们。

  唐羽诧异地看着她,用一种惊奇又陌生的眼神在看她。

  陆从霜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她现在也顾不得唐羽怎么想了,反正她想好好活着,正大光明的活着。

  开黑店,纯属自取灭亡。朝廷现在是忙着平乱,无暇顾及他们,等到南北平定后,他们这些盗匪,便会被官府打压追捕。

  朝廷有了余力,自然会剿匪。

  没有哪个盛世明君,会允许自己的天下盗匪四起。

  她可不想过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

  云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点头应道:“好。”

  孟怀忙不迭点头:“我孟怀没什么本事,肚里也没什么墨,我只要能跟着掌柜的混口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行。”

  王大牛点头:“我也一样。”

  唐羽问:“那师妹打算何时出发?”

  陆从霜道:“开春后吧。”

  现在是冬天,这时候去北方不太合适,一路都是雪,很容易出事。

  不如过完年,等春天暖和了再走,正好她也趁着机会与他们多熟悉一下。

  唐羽:“行,到时候我来安排。”

  陆从霜:“辛苦师兄了。”

  陆从霜回了楼上,背靠着门框,长长的吐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地狱模式般的开局,她要怎么将这操蛋的悲剧改变成喜剧啊?

第12章 .温馨

  沈轻舟在小姑娘家擦过药酒,吃了些饭菜,歇息片刻后,脚没那么疼了,便继续赶路。

  他不敢多耽搁,怕被陆从霜派出来的人追上。

  出了永安镇的地界,他徒步赶到巴山镇,租了辆驴车到宁武县,接着换马车,自己驾着马车往东走。

  连续赶了两天的路,直到出了渝州的地界,他才算彻底松口气。

  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令人浑身都暖暖的,舒适惬意。

  沈轻舟站在夕阳下,回头看向举目无边的芭蕉林,他竖起食指指着永安镇的方向,对着林中的芭蕉发誓:“等老子将来权势在手,必定要把这家黑店踏平!”

  他在心底又补充一句,再将黑店女人给狠狠地收拾了!

  江上起了缭绕的雾,落日余晖照在江面上,反射出金灿灿雾蒙蒙的霞光,仿如仙境。

  沈轻舟背着书箧,顶着西斜的日照,继续往东赶路。

  现在他已经进入江州地界,彻底不怕了。

  他一路走一路歇,停下来歇气的同时,看会书又练会功,一个不敢落下。

  前世的他,也曾中过秀才,在临安公子哥里也算是颇有才情的。

  只不过他家境优越,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一直无心仕途,所以从来不曾认真对待过科考。

  如今他想快速翻身,唯有科考这一条路可走。

  *

  陆从霜连着半个月都没睡好,几乎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梦里,她被书生砍掉四肢做成了人彘,泡在一个半人高的腌菜缸里。

  从噩梦里醒来,陆从霜全身都是汗,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大口大口喘气。

  太可怕了!

  她梦到书生阴恻恻地握着刀,一刀一刀在她身上砍。

  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翻身起来穿衣裳,到后院打水洗漱。

  快了,再熬一熬,等到了二月她就动身离开。

  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摆脱被书生做成人彘的噩梦。

  最开始的半个月,陆从霜过得很煎熬,因为每晚都做噩梦,加上心里有事,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

  然而进入腊月后,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日子过得就快了。

  没了噩梦的惊扰,她饭量也好了,气色也好了,人都精神了不少。

  眨眼间,便到了二月。

  在二月二这天,鸡还没叫陆从霜自动就醒了。

  因为今天要走,她很兴奋,醒得就早,起床铺被子时都哼着歌。

  客栈在三天前她就卖了,一共卖了五百多两银子。

  吃过早饭,她就开始拾掇自己的东西,王大牛将打包好的包裹,一样一样搬上驴车。

  唐羽和孟怀以及云荣,他们三人在大堂内商量着北上的路线,该在哪里停歇,哪一处可能有盗匪出没,哪家寺庙正宗,哪个地方的吃食比较好吃等等。

  他们三个一边商量,一边在地图上做标记。

  陆从霜瞥了眼,只见三个男人凑头到一起,指着桌子上的地图比比划划,哪里像是逃命,感觉像是在商量怎么旅游更省钱。

  她看得有些想笑,与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下来,她对这几个人有了很大的改观。

  其实他们本质上并不坏,不是纯粹的恶人。

  冬月初三那天,有五个结伴的书生路过客栈,其中两人还是富家出身,穿的都是价格不菲的蜀锦。

  孟怀见到后,便问她要不要劫财。

  陆从霜当然不肯了,她把孟怀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又把其他几个人叫到后院叮嘱了一番,让他们都不准对那几个书生下手。

  五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在客栈安稳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北上。

  腊月初八那天,有几个蜀地来的客商,路过客栈,孟怀又想打那几个客商的注意。

  陆从霜再次阻拦了,并警告他们,谁要是再想干劫财的勾当,就出去单干。

  之后再有歇脚的客商住进店里,几个伙计谁也没再提歪主意。

  前两次,孟怀想劫财,被她及时阻止了,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彻底收了心,不再想着劫财,各自做好份内的事,没一个人懒惰,都挺勤快的。

  她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其实他们也都只是想安稳的活着。

  云荣随和儒雅,从不和人拌嘴,说话永远慢条斯理,语调温和,人淡如菊。

  没事做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看书。

  赵华走了后,孟怀也没人拌嘴了,安静了不少。

  他轻功好,时常飞到房顶上,翘着腿躺在房顶上看月亮,吹风。偶尔他会抓把小米,坐在房顶上喂鸟,吃完饭还主动洗碗擦桌子。

  唐羽一心扑在炼药上,经常外出采药、买药,炼制各种药,毒药、解毒的药、驱蛇虫的药、治头痛脑热的药……甚至还为陆从霜炼制了好几罐子香体膏,各种香味的胭脂水粉等。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又不是石头。

  相处过后,陆从霜对他们不说完全了解,但也了解了大半,她心中认可了这个小团体,打算继续维持下去。

  等到了凉州,她重新开一家客栈,正正经经的做营生。

  凭着唐羽的手艺,她觉得还能再开一间胭脂铺子。

  到时候她亲自试妆叫卖,不怕卖不出去。

  开客栈、卖护肤品。身边的人又都是些会拳脚功夫的,唐羽又能制毒,她可以高枕无忧的做买卖,都不用担心地痞找茬。

  那些地痞流氓再混,还能干得过毒王和飞贼不成?

  想到大好的前程,陆从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唐羽一抬头就看到她在笑,不由得笑着问:“师妹笑什么呢?”

  陆从霜还没来得及回答,孟怀笑着道:“掌柜的在想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们也都乐一乐。”

  陆从霜抿着嘴角压住笑:“赶紧搬东西,别偷懒了,一张地图,你们三个看半天了,就大牛一个人在搬。”

  孟怀痞痞地笑了声:“好好好,我们都来搬。”

  云荣去后院,帮着王大牛一起整理家当。

  唐羽去炼药房,整理他自己的东西。

  眼看着王大牛连锅碗瓢盆的都往车上搬,陆从霜急忙出声阻止:“大牛,锅碗瓢盆的就没必要搬了吧,我们到了凉州再重新置办。”

  王大牛抱着口锅,问道:“可咱们路上吃饭咋弄?”

  陆从霜一想,也是哦,这可是古代,走到荒郊野岭的,无人无烟,自己不带上炊具,吃啥喝啥。

  她点头答应:“行。那就都带上吧。”

  接下来王大牛搬完了锅碗瓢盆,又搬粮食,两麻袋稻米,还有半坛子猪油,两捆大葱、半框芋头、一筐红薯……

  眼见着王大牛一手提着两串大蒜,一手拎着捆好的莴苣,她急忙制止:“不用都拿吧?照你这个拿法,两辆驴车都不够放,那我们坐哪里?”

  王大牛看了看大蒜,又看看莴苣菜,一脸心疼:“那……那怎么办呀,掌柜的这些可都是花钱买来的。要不然,我再卖了去,对了,还有后院里那几只鸡,本来我是打算前天拿去卖的,可前天我跑肚子,等我赶去时,集市都散了。”

  唐羽抱着炼药的鼎炉从后院出来,见驴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又是棉被又是枕头,还倒扣着一口黢黑的锅,锅底灰都掉在了棉被上。

  他眉头一拧,不耐烦地吼道:“你在干什么,驴车都快被你放满了,我们坐哪里?”

  陆从霜赶忙帮着王大牛说话:“这样吧,车上这些东西,稻米卖一袋,菜啊大蒜大葱等,这些也都卖一半。”

  她回头看了眼后院里的几只鸡:“那几只鸡,能卖就卖了,卖不掉的一会儿杀了,用盐巴腌了拿松树枝熏一下,然后用绳子穿起来,挂在驴车外晒着,一路走一路晒,等晒干了可以存放起来。路上要吃的时候,就割下来一块,炒着吃煮着吃都可以。”

  王大牛一听,欣喜地笑道:“那就不卖了,我这就去杀了做熏鸡。”

  孟怀和云荣把稻米和菜搬去卖了,唐羽和王大牛继续搬运。

  本来陆从霜也要一起干活的,唐羽制止了,不让她做。

  不做就不做吧,陆从霜乐得清闲。

  他们一行人坐着驴车来到县城后,换了马车。

  孟怀和唐羽坐在外面轮流赶马车,陆从霜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面。

  马车里放了厚厚的棉被和褥子,陆从霜躺在褥子上,腰后面靠着叠好的棉被,即便遇上石子路,哪怕猛地颠一下,她也没被颠到,甚至一摇一晃的还很舒服,没摇几下就睡着了。

  王大牛和云荣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两人都坐在外头,换着赶马车。

  他们坐的那辆,车架里放满了东西,车里头已经坐不下人了。

  陆从霜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天快黑了,前面是绵绵的青山,一眼望不到村庄。只有山间的的袅袅青烟,以及阵阵鸦鸣。

  她问道:“师兄,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唐羽回道:“已经出临江县了,今夜我们应该要在外面过夜。不过好在大牛把被子都带上了,到时候我们几个在外头烧堆火,轮流守夜,你就安心在马车里休息。”

  陆从霜:“我和你们轮着守吧。”

  唐羽:“不用,有我们几个在,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姑娘家守夜。”

  孟怀:“就是啊,掌柜的你别管了,晚上我们几个守着就行,你只管睡你的。”

  马车行驶到一处宽阔平坦的山谷中停了下来,唐羽对陆从霜道:“师妹,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两边都是山,能挡风,而且前面就是河,明早上做饭也方便。”

  “行,师兄你看着安排就行。”陆从霜跳下马车。

  她下来四处走了走,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筋骨。

  孟怀和云荣去拾柴火,王大牛在一旁用打火石引火,在靠近水源处燃了堆火。

  升起火后,孟怀主动去搬了四块石头当凳子坐。给陆从霜搬的那块,最平整,他还用袖子擦了擦石头上的泥灰。

  唐羽拿出驱虫的药粉,围着他们活动的区域在外面撒了一圈。

  王大牛把锅从车架里拿出来,又拿出四个红薯,抓了把米,切了块巴掌大的鸡胸脯肉,将鸡肉切成细丝,接着烧水煮鸡丝粥。

  水开后,他先给每人舀了一碗热水,再下米。

  四人坐在火堆旁,每人捧着碗热水,边吹边喝。

  王大牛一手握着大勺搅动锅里的米,一手端着碗热水喝。

  “掌柜的,最多半个时辰粥就煮好了。今夜咱们先就这么对付着,我一会儿切几个咸鸡蛋,就着鸡丝粥吃。”

  陆从霜喝完碗里的水,把碗放一边:“能喝上鸡丝粥已经很好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讲究。”

  孟怀放下碗,走去河边看了看,他伸出脚在河面试着踩了踩,只听“咔嚓”一声,脚下传来稀碎的破冰声。

  “掌柜的,河面的冰不厚,只有薄薄一层。这河里肯定有鱼,明天太阳出来后,我看看能不能摸两条鱼。”

  王大牛搅动着锅里的粥,回头冲孟怀笑道:“老孟你要是能摸到鱼,明天早上我们就熬一锅鱼汤来喝。”

  孟怀嘿嘿笑道:“那得看明天能不能摸到鱼了,要是摸不到,就只有吃白米粥了。”

  云荣就着火光,拿着本书在看,头都没抬一下:“知足吧你,有碗白米粥喝就不错了。想当年,兵荒马乱的岁月,别说白粥了,一碗野菜小米粥,那都是大户人家才喝得起的。”

  唐羽没说话,他拿着树枝,时不时翻两下火堆,添点柴火,将红薯也翻一翻。

  王大牛认真的看着锅里,见米煮软后,便将切好的鸡丝放下去,搅了搅,起锅前撒了少许的盐,又滴了两滴香油。

  香喷喷的鸡丝粥便好了,他去翻出四个咸鸡蛋,每人发一个。

  一人一碗鸡丝粥,一个烤红薯,就着咸鸡蛋,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

  陆从霜端着粥,用筷子边搅粥,边吹热气,这样散热散得快。

  吃得太烫,对食道不好。

  她搅动着碗里的粥,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云荣在吃咸鸡蛋。

  他一口咬下去,掉了一小块指甲盖大的蛋白在地上,然后陆从霜就见他急忙弯下腰,把那块指甲盖大的鸡蛋白捡起来,连灰都没吹一下,直接塞进嘴里吃了下去。

  陆从霜端着粥喝了一口,又看向孟怀。

  只见孟怀大口吹着气,却拿着筷子小幅度的搅动着碗里的粥,生怕把搅出来一粒米。

  吃红薯的时候,除了她剥掉红薯皮,其他几人都是连皮带心一起吃,包括王大牛和唐羽,他们也是连红薯皮一起吃。

  烤得满是黑灰的红薯皮,他们吃得嘴角都黑乎乎的,却笑得眼中都是光。

  耀眼的火光,映着他们的笑脸,在这漆黑的夜里,说不出的温馨。

第13章 .遇贼

  沈轻舟是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到达的京城,在赴京的途中他还顺手救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少年叫周小七,父母已经没了,在街上要饭时被几个地痞欺负,沈轻舟看不惯便出手救了他。

  负手站在京城门口,看着厚重的黑砖城墙,宽阔的月亮洞城门,沈轻舟想起了许多年前,当时他也就十八岁,锦衣貂裘,银鞍白马,带着族中子弟来京中上贡。

  那日,城门大开,太子赵怀信亲自出城三里相迎,圣上特地为他在宫中大摆筵席。

  京中王公子弟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忆昔年,是何等的风光。

  可六年后,一道谋逆的圣旨,镇南节度使带领三万大军,围了整个临安城。

  沈家,一夕之间如大厦倾倒,沈家人的血都染红了临安城的河。

  重入旧地,沈轻舟喉咙哽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绽起。

  在抬腿迈入城中的刹那,他松开拳头,咋了下舌,唇角斜挑,勾起一抹倜傥慵懒的笑。

  “公子,您不用担心,您肯定能考中的。”小七憨憨地笑着安慰他。

  沈轻舟唇线轻提:“无妨,这次没中,下次继续考,直到考中为止。”

  周小七嘿嘿笑道:“公子您定然能考中的,小七相信您。”

  进入城中后,沈轻舟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他定的是一家价格适中的客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不算多昂贵,但也不便宜,因而客房还剩下好几间。

  大多数赴京应试的学子,家中都比较清贫,到了京城,只能挑便宜的客栈住。

  除了京兆府的人,其余学子入京一趟不容易,尤其是偏北和偏南一带的,他们进京至少要三个月,若遇上恶劣天气,四五个月的都有。

  然而此番能不能考中还是两说,所以能省则省,若是没考中,他们还得考虑回去的盘缠。

  不过对于沈轻舟来说,钱他倒是不愁。

  从黑店逃跑时,他拿了五十多两散碎银子和许多首饰,那些首饰,他全部拿到当铺兑换成了现银,总共有四百多两。

  他在京中只需要呆两个月,三月十五殿试完,就可以里离开京城了。

  两个月的时日,他就算是住稍贵的客栈,最多只花二百两银子,还能余下二百多两。

  到了京城的第一天,因为正好赶上上元节,京中好几处都在举办赛诗会。

  一处是南方的学子,一处是北方的学子,还有一部分是京中的王公贵族子弟们。

  定下住处后,沈轻舟正要准备去参加赛诗会,恰好遇上了和书生同村的几个友人。

  为首那人叫谢允,是此次乡试的解元。

  书生谢山,常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沈轻舟知道书生和那些人关系不好,干脆就继续冷漠下去,直直地越过他们,连个正眼都没给,一声招呼都没打便走了。

  那几人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谢允外,其余人讥讽地冷笑了声,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对此,沈轻舟恍若未闻。

  当晚,沈轻舟便在南方赛诗会上拔得了头筹。紧跟着南北两派对诗,他作为南方派的代表,又赢了北方的学子。一时间,名声大噪。

  科考在即,他们这些即将下场应考的学子们,在文会上取得的一点薄名,也会传入朝中各个大臣的耳中。

  那些存了招揽之心的大臣,不等放榜便会将看上眼的学子收入门下。

  所以每场文会,各个学子们都卯足了劲的拼才学。

  谁都想提早被人领走,特别是出身寒门的学子,他们没有靠山,倘若能有朝中贵人提点一二,照拂一番,那前程仕途,自然会顺利许多。

  可在放榜前,能名声大噪引起朝中大臣上心的,少之又少,如凤毛麟角。

  接下来的日子,沈轻舟白天便去参加各种文会,晚上回到客栈挑灯夜读。

  读书、交友,他一样不落下。

  他不是沉闷的性子,论起人际交往,谢允在他面前只能是弟弟。

  无论是吟诗作赋,还是骑马射箭投壶,甚至下到斗鸡走狗,他都不在话下。

  在京中住了半个月,沈轻舟很快便成了诸多学子们的中心人物,无论是南方的学子,还是北方的学子,一大半都围着他转,一口一个“文然兄”,叫得铛铛响。

  就连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们,有一大半也都与他相处得甚是融洽。

  即便沈轻舟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无权无势,也无父无母,可他往那一站,通身的矜贵气度,便让人不敢低看他。

  会试结束后,这天下午,沈轻舟和南派学子们在酒楼喝酒闲谈。

  其中一人突然问道:“诸位兄台,你们此次北上入京,可有路过渝州城临江县的永安镇?”

  沈轻舟刚端起一盏酒,指尖微微颤了下。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荡的酒,薄唇紧抿,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有人摇头道:“没有,我是扬州人。”

  有人点头:“我是蜀地的,此番入京,正好路过了永安镇。”

  那人笑了声,继续道:“我入京的途中,听人说那里有家黑店,原本我是想绕过去的,可另一条道因为下雨塌方了,不得已,我便只能走永安镇那条路。

  嘿,谁知道那家客栈好着呢,人家客栈娘子不仅美艳还很大方,碰上下雨,我在那住了三个晚上,连住宿费都没要我的,饭菜也是免费让我吃。

  客栈娘子说了,她先前无意间伤害了一位小书生,心中很是愧疚,所以便赎罪替那位书生积福气,凡是赴京赶考的学子,路过她的店,住宿伙食全免。”

  说到这,他笑着打趣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位兄台,能有这般艳福。”

  其他人哈哈哈一笑。

  沈轻舟斜斜地勾起嘴角,也跟着笑了声。他仰头饮下杯中酒,唇边噙着抹慵懒邪气的笑。

  那位蜀地的学子摸了摸鼻子笑道:“要真有这样的艳福,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那家客栈掌柜的,不光姿容艳丽,还风趣幽默、温柔大方,甚至有着一颗侠义之心。就连她的名字,念在嘴里,都别有一番味道。”

  “怎么,你还知道她的名字?”有人问。

  蜀地学子笑道:“我在那店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我走的时候,见她在廊下练字。满纸写着‘从霜’两个字,空白处还夹杂着李太白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写得歪歪扭扭的。她见我站在一旁看她写的字,便笑着说是在练习写自己的名字。

  她虽没说她叫什么,可我猜测,那‘从霜’二字便是她的名字了,她一个姑娘嫁,总不能叫轻舟或者重山吧。”

  从霜……沈轻舟在心底念出这两个字,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青石雨巷中,她细白柔嫩的手为自己撑伞的一幕。

  眼神暗了暗,他垂眸猛地灌了一口酒。

  烈酒入喉,灼热蔓延全身,烧得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三月十五殿试完,沈轻舟不出意外的进入了前三甲,因相貌俊美,被圣上钦点为探花。谢允是榜眼,在他前一名,状元是扬州士子李文旭。

  然而今年圣上突然改变了封赏的规则,前三甲不再按照旧制进入翰林院,一律外放。

  反倒是二甲和三甲的进士,根据朝考后的成绩决定去留,有的外放,有的留任京中分入各司衙门,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清闲职务。

  沈轻舟原本被派去扬州做同知,扬州富裕,船务便利,算是个好差事。然而他却向圣上主动申请调派去北地做知县,他说想实打实的做出些政绩来,为朝廷为圣上分忧。

  都知道北地苦寒,且战乱未止,基本上没人愿意去那里。

  圣人听后,大为感动,对他更加重视,御笔一挥,便批准了,把他派去凉州古原县做知县。

  还承诺他,三年后,他要是做出了政绩,便直接将他擢升为凉州知府。

  三月二十这天,沈轻舟与同科的学子一一告别,拿上官印带着小七赶赴凉州。

  他无家无眷,说走就走,租了辆马车当天就离开了京城。

  *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陆从霜等人,终于抵达了大巴山下。

  此地归属利州管辖,翻过山便是雍州地界了。

  现已是三月底,春江水暖,桃花开了满山。

  陆从霜挑开马车帘子,探出头看车外的风景。

  天边晚霞映红了半面山,杜鹃在丛林间啼鸣,山风送来阵阵花香。

  深吸着干净清新的空气,陆从霜只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师兄,我们今晚是赶去下一个城镇,还是就在附近的山间歇脚?”她探着头问唐羽。

  唐羽转而问孟怀:“老孟,你认为呢,北地你比较熟悉。”

  孟怀道:“这边南宫山上有家寺庙,叫青云寺,香火很旺,颇有名气,那家寺庙主持我认识,有几分交情,不如今夜我们就到青云寺落脚。”

  南宫山是大巴山脉的一座山峰,距离利州城三十多里路。

  陆从霜:“行,那就到青云寺歇一晚。”

  又走了四里多路,陆从霜一行人来到南宫山下,青云寺便矗立在半山中央,好在上山的路,寺里的僧人修过,颇为宽敞,足以容纳马车通行。

  到了寺庙外,出来招呼的是个年轻小僧人,穿着半旧的灰色僧袍。

  孟怀上前笑着问候:“小和尚好,我们是去北地的商人,路过贵宝刹,眼见天色已晚,想在此处歇息一晚,可否行个方便?”

  那小僧人道了声佛号,垂眸道:“诸位施主里面请。”

  孟怀笑着递上香资,跟随小僧人进入寺庙。

  陆从霜等人走在后面,入了寺庙,王大牛将马车停放在院中,把马拴在马槽旁,抓了些草料喂马。

  孟怀走在小僧人身旁,笑嘻嘻地和僧人聊天。

  “十二年前,我来过你们这儿,当时的主持叫明灯,不知他……”

  不等孟怀说完,小僧人打断道:“阿弥陀佛,明灯大师多年前便已圆寂了。”

  孟怀叹息一声:“唉,可惜了,我还想再听他讲佛法呢。”

  小僧人去见过主持后,把陆从霜等人安排在禅院后的清风小院。

  陆从霜因为是女客,单独住一间净室,唐羽和云荣住在陆从霜对面的一间,孟怀和大牛住在陆从霜左手边的一间。

  晚饭是庙里另一个僧人送过来的,都是些素菜素饭,饭堂就在唐羽住的净室旁。

  那僧人进了屋东瞄西瞄,贼眉鼠眼的将陆从霜几人打量了一圈,尤其是在看陆从霜时,眼中还带着色气。

  放下饭菜后,他便退了出去,顺手把门掩上。

  陆从霜微微皱眉,她感觉这间寺庙有点不对劲。

  王大牛看着盘中的白菜豆腐,皱眉道:“这菜是用荤油炒的,庙里怎么还吃荤油呢?”

  孟怀眉头一拧,低声道:“不好,青云寺遭难了。”

  云荣淡笑道:“竟撞上同道中人了。”

  唐羽嘴角冷勾:“那就给他来个黑吃黑。”

第14章 .真巧

  唐羽都不需要用银针试毒,拿筷子夹起一块豆腐闻了闻,便知道下了什么药。

  他筷子一丢,冷笑道:“五钱蒙汗药,吃下去至少昏睡两天两夜,雷都打不醒。”

  孟怀一脸兴奋道:“一群狗杂碎,老子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强盗祖宗。”

  云荣把玩着茶杯:“雕虫小技,都是咱们玩剩下的。”

  陆从霜看了看唐羽,又看向孟怀,只见他们二人双眼放光,激动得脸颊都隐隐发红。再看云荣,就连他嘴角也噙着抹愉悦的笑,似乎心情很好。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可看着孟怀跟唐羽兴奋激动的样子,她心里默默替那几个贼点蜡。

  王大牛把饭菜全部倒在了屏风后的花瓶里,几人假装吃了饭菜,歪倒在桌子上。

  一刻钟后,那个送饭的僧人和另外四个光头男推门走了进来。

  送饭僧人一脸淫.邪道:“大哥,我们在这守了两个多月,今天可算是宰到了一只肥羊。你看那小娘子的身段,啧啧,哪怕没劫到财,把她锁在庙里供咱们哥几个享受,那也值了。”

  为首的光头男冷声道:“先把这几个男的杀了再说。”

  房门关上的刹那,孟怀翻身而起,身形一闪,快速点了五个人的穴,并迅速把门关上。

  唐羽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蓝色瓷瓶,倒出五粒黄豆大的黑色丸子。

  他走到送饭僧人面前,对孟怀道:“老孟,掰开他的嘴。”

  “好嘞。”孟怀一手掐住一人的下颌,迫使他们张开嘴,“二爷,喂。”

  唐羽挨个给五人喂完黑色药丸,孟怀解开送饭僧人的穴道。

  “你……你给我们喂了什么?”送饭僧人抠着喉咙想吐出来。

  云荣语气温和道:“此药入喉既化,遇血而融。一柱香不到,便会浑身发痒,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

  孟怀嘿嘿一笑:“然后你们就挠啊挠的,浑身溃烂流脓,挠得血肉翻飞!”

  “你!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送饭僧人一脸惊惧。

  孟怀翘着二郎腿,痞痞地回道:“老子是你爷爷!”

  王大牛拿起桌上的盘子愤怒地敲在送饭僧人的头上:“说,你们还有几个人?”

  送饭僧人想还手,孟怀一脚将他踹倒。

  “说,庙里还有几个同伙?”孟怀单腿踩着他的脸,狠狠用力碾压。

  “没……没了,就我们五个。”送饭僧人说完后,突然感觉浑身奇痒,他扭着身体,隐忍着不敢挠。

  其余四个人身体也开始发痒,孟怀走去点开他们的穴道。

  “是不是痒了,痒了就挠吧。”

  其中一人不相信云荣的话,便开始挠胳膊,挠完发现胳膊上出现了一道红血印。

  那人吓得脸色灰白,跌坐在地上。

  其余几人开始叫骂,各种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唐羽听得不耐烦,目光一凛,拿起一个粗瓷碗摔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走到五个光头男面前。

  五人纷纷闭了嘴,不敢再骂。

  唐羽屈膝蹲下,抬手捏住送饭僧人的下巴。

  他两指捏住碎瓷片,动作轻缓又温柔地在送饭僧人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从送饭僧人的眉骨一直划到嘴角,血水顺着送饭僧人的脸一直滑落进脖子。

  送饭僧人又疼又惧,脸色灰白,却连坑都不敢吭一声。

  其余四人纷纷跪下,连连磕头:“好汉饶命,女侠饶命!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就走,此间山庙我们让给各位好汉。”

  唐羽站起身,从怀中掏出绢帕,嫌弃地擦了擦手。

  送饭僧人跌坐在地上,被划伤的脸又疼又痒,奇痒无比。

  他一开始还能忍着不挠,然而后面实在忍不住,便伸手去挠,这一挠,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不一会儿他半张脸被挠得血肉模糊。

  其余四个光头贼,看得脸色发白瞳孔地震。

  送饭僧人跪在地上砰砰直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求您给我解药,求求您给我解药。”

  其余四个人,也都跪着磕头求解药。

  唐羽看向陆从霜:“师妹打算怎么处理?”

  陆从霜:“先把他们绑起来,明天一早送至官府,不到万不得已,咱们手上别再沾……”血了。

  后面两个字,她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几人都懂。

  孟怀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拿麻绳把他们绑了。”

  唐羽却蹙眉道:“师妹,万一当地的官员和这些盗匪有勾结呢?”

  他这话一问出口,众人都不说话了,孟怀正要出去,急忙收了脚。

  大家都在等着陆从霜发话。

  然而陆从霜也很为难,她不想杀人,可她也不能保证当地的官是不是好官。

  云荣笑了声:“二爷,一人一刀,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免得送去官府惹来麻烦。”

  其余几人一听,吓得加大了磕头的力度。

  为首的光头男忙摆手:“没没没,没有勾结,我们和当地的官没任何来往。”

  孟怀折回身,用力踢了一脚为首的光头男:“我问你,这间寺庙的主持,明灯大师,是不是你们杀的?”

  为首的光头男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明灯大师七年前就坐化了。后来的新主持,被这里的和尚联手杀了,从此这间寺庙就沦为了不干净的地方,寺里的和尚与山下的青楼老.鸨勾结,那些青楼女子时常在这里接客。”

  另一个光头贼道:“是啊是啊,我们过来的时候,这家寺庙就已经成为了腌臜之地。”

  陆从霜从这几人口中得知,三年前,山下县里的青楼老鸨见这里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客商很多,便打了歪主意。

  她让楼里最漂亮的几个姑娘到庙里假装上香,目的是勾引这里几个心思不纯的和尚,之后便和那几个和尚勾结,将主持给杀了,并占了这家寺庙,在寺中做起了风月之事。

  陆从霜皱眉道:“官府也不管吗?”

  为首的光头贼身上痒得要命,扭着身体道:“官府?呵呵,这里的官府怕是比我们这些强盗还黑。”

  这倒是实话,想当初原主在永安镇开黑店,和临江县的知县也是有勾结的。

  陆从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看了看唐羽他们,只见唐羽垂眸轻敲着桌子。

  云荣继续转着茶杯玩,嘴边噙着抹笑。

  孟怀抱臂靠在门边,王大牛握着筷子站在陆从霜身后。

  陆从霜看着唐羽:“师兄,你来决定吧,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唐羽眼皮一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孟怀:“寺里所有生物,包括鸡犬,一个不留。”

  陆从霜:“……”她急忙按住唐羽的手,“师……师兄,太过了吧。”

  唐羽皱眉:“药晕了也不行吗?”

  陆从霜收回手,哂笑:“我以为你是要把他们全部都毒死呢。”

  唐羽轻笑了声:“师妹的话,我都记着呢,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自己手上沾血。”

  孟怀拿着药粉出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笑着道:“全部搞定,都昏死了过去,八个时辰内不会醒过来。”

  唐羽又道:“老孟,你和大牛把这五个人绑起来关到柴房去。”

  孟怀拿来麻绳,快速把几个盗匪绑了,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和大牛两人,如拖死猪一般,把五个人拖去了后院柴房。

  两人出去后,很久都没回来。

  陆从霜还纳闷,他们俩人出去关个人,怎么会要那么久。

  半个时辰后,孟怀和王大牛,一人端着两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回来了。

  “……”陆从霜诧异地看着他们。

  王大牛把饺子放在桌上,笑着道:“掌柜的,这是我刚煮好的,新鲜的白菜猪肉饺子。”

  陆从霜:“所以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是去厨房做饭了?”

  王大牛:“是呀,把那五个贼关起来后,我跟老孟去了寺庙的厨房,好在他们存粮丰富,厨房里有米有面,还有肉有菜。我见猪肉是新鲜的,想来是白天才买的,就切了些五花肉,剁了小半个白菜,包了饺子。”

  孟怀放下饺子,转身又往外走:“还有一盘,我去端过来。对了,你们要不要饺子汤?”

  王大牛:“我去调个蒜蓉醋汁子,吃饺子不蘸醋,吃着不香。”

  摇曳的烛光下,五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吃着香喷喷的猪肉白菜饺子。

  经过一番折腾,陆从霜其实没啥胃口,她吃了几个便吃不下去了。

  然而唐羽他们,却吃得津津有味,一口饺子一口汤。

  满满的五盘饺子,几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连半盆饺子汤也都分着喝了。

  吃完后,王大牛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掌柜的,咱们是继续住几天,还是明早就走。”

  陆从霜问唐羽:“师兄,你是想在这休息几天,还是明天就走。”

  唐羽掏出绢帕擦了擦嘴:“后天走,明天在这休息一天,正好这里有现成的药人。”

  第二天,王大牛毫不客气的用寺庙的米面肉菜做饭,每顿都做很多,吃得孟怀直翻白眼。

  唐羽吃完饭便拿寺庙那几个僧人试药,云荣就在后院里写寺庙和青楼的罪证,每写完一份,便让五个贼人按上血手印。

  走的头天晚上,王大牛包了两大笼包子,有大葱猪肉馅的,有韭菜粉条的,总共有五十个包子。

  到了利州后,天已经黑了,几人找了家客栈住宿。

  半夜时,孟怀背着包袱溜出去,在无人的角落换上一身夜行衣,用黑布蒙住脸。

  他把云荣写好的罪证,挨个发到城中每家每户,并将罪证贴在了利州知府衙门的大门上。

  半个月后,陆从霜几人到了秦州。

  与此同时,沈轻舟也赶到了秦州。

  陆从霜和唐羽他们前脚刚进客栈,沈轻舟也走进了那家客栈。

第15章 .擦身

  沈轻舟领着周小七走进客栈,在柜台前交涉完,付完银子,拿上房号钥匙上楼。然而就在他转过回廊,正要往自己的客房走去时,突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迅速闪身躲在廊柱后面。

  “公子,怎么了?”周小七见状一脸紧张地问。

  沈轻舟冲他摇摇头,两指并在嘴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待那熟悉的身影推门进了屋,他才快速走去自己的客房。

  巧的是,那女人就住在他隔壁。

  上楼放完东西后,陆从霜他们下楼到大堂吃饭。

  此时大堂里坐了不少人,有当地住户,也有外来商客,南北口音都有。

  陆从霜刚坐下,便听斜对桌的一个蓝衣男子对旁桌的人道:“你们可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旁桌的那人问道:“是何大事?”

  蓝衣男子道:“今科头三甲,不再入翰林,圣上将他们三人全部外放到地方任职。我还听说,探花郎自己主动提出到北地来就任。”

  旁桌的人惊讶道:“若真是如此,那探花郎倒着实令人钦佩。谁不知北地苦寒,那些官老爷们避都避不及,哪有人愿意主动过来。他们那些做官的,无非是为了自己谋利,有谁会真心为了咱们百姓好。”

  蓝衣男子同桌的青衣男子附和道:“仁兄此言在理,这世间能出一两个好官,已是上苍庇佑。但愿那位探花郎,是个真心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蓝衣男子继续道:“我还听说,那探花郎出身贫寒,是从山间乡野走出来的。他初到京城的当晚,便艳惊四座,不到三日,就成了京中名人,不仅南北学子都围着他转,就连京中王孙子弟也都客气的称他一声‘谢兄’。这般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又如此有才学,倘若能做个好官,那当真是我们北地人的福气。”

  在等着上菜的功夫,陆从霜顺带听隔壁桌的人八卦。

  听他们提起“寒门”“山间乡野”“谢兄”这些词,陆从霜心脏狠狠一跳。然而很快,她便淡定了下来。

  蓝衣男子口中的“探花郎”应该是书中的男主谢允,他和男配谢山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同样都姓谢。

  至于“艳惊四座”,被王孙子弟们尊称一声“谢兄”,陆从霜觉得不可能是阴鸷孤僻的男配谢山。

  按照书中剧情,谢允后来确实被调到了北地做知府,也正因为如此,才和女主燕唯认识。

  分析完,她松了口气。

  周小七下来买饭时,正好听到蓝衣男子在说沈轻舟的八卦,他便斜靠在柜台前听完了全程。

  堂倌把饭菜端出来后,他端着托盘笑嘻嘻地回到楼上。

  “公子,您猜我在楼下听到了什么?”周小七推门进屋,腿一勾,把门关上。

  沈轻舟坐在圆桌旁看书,一手握着泛黄的书卷,一手端着白底蓝花的瓷杯,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讨论我什么了?”他眼皮都没掀一下,语气沉缓,漫不经心地问道。

  周小七把饭菜放到圆桌上,笑着道:“他们都在讨论你呢,说你心思玲珑剔透,又有才学,都盼着你做个好官。”

  沈轻舟眼皮一撩,嘴角微微提了下,似笑非笑道:“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啊?”周小七似被吓到了一般,怔怔地看着他,“公……公子您难道不想做个好官?”

  沈轻舟斜斜地勾起嘴角,笑容邪佞:“做好官?好官命长否?连命都保不住的官,再好也只是一抔黄土。”

  周小七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知道公子是个好人,大好人,可对于公子此番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样的言论。

  沈轻舟放下书,提起筷子,语气温和道:“吃饭吧,别傻站着了。”

  周小七赶忙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沈轻舟夹起一片牛肉正要塞嘴里,眼神闪了闪,突然又问:“你到楼下可有……可有看到一个长得妖里妖气的紫衣女子。”

  周小七嘴里正包着饭,腮帮子鼓鼓的,茫然地看着沈轻舟:“???”

  沈轻舟垂下眸,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没事,没看到就算了。”

  周小七快速咀嚼几下,把饭菜咽下去,这才回话。

  “看到了,那女子长得很扎眼,任谁走进客栈,一眼就能注意到。她就坐在蓝衣男子那桌的斜对面,我见她听到蓝衣男子说起你时,还笑了一下。如公子这般的俊才,想来任何姑娘见了都会被迷住。”

  沈轻舟眼皮颤了颤,大拇指蹭了下鼻头,嘴角勾起抹邪佞的笑。

  他动作优雅地吃完饭,从怀里掏出块棉布帕子擦了擦嘴,端起茶杯喝口水漱了下口,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

  出门时,他戴了一顶黑纱帷帽,穿着一身黑色收腰的劲装,俨然一副江湖剑客的打扮。

  吃完饭,陆从霜准备去楼上躺着歇息片刻,一会儿再和唐羽他们去逛秦州的夜市。

  听客栈里跑江湖的人说,秦州南街新开了家特色小楼,很是别致。

  孟怀一个没了根儿的,都叫着要去一睹风采。

  陆从霜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大概就是“天上人间”和“白马会所”两者整合到一起的地方。

  别致的地方在于,那家小楼里的小馆都是自主来挂牌的,他们分别戴着十二生肖面具,只卖身不露脸。

  也就是说,哪怕你在那消费完,你都不知道服务你的小馆长什么样。

  至于他们的“卖点”,听去过那里的人说,是身材、器.物、腰力,以及声音。

  那里的小馆,声音都很好听,有清润如玉的少年音,有低沉撩人的浪子音,也有浑厚雌性的大叔音。

  在消费享受的过程中,你可以把对方想象成任何一个你钟意的美男子。

  听他们闲聊的过程,陆从霜脑海里却闪过书生的脸。

  她不由得想起清醒状态下,和书生的那两次。

  以上四点,书生全都符合。

  上楼时,陆从霜满脑子都想着和书生的旖旎画面,没注意到有人正在下来,她一转弯,差点撞到对方,幸好对方反应快,闪身避开了她。

  陆从霜抬头看去,是个身穿黑色劲装戴着帷帽的男子,看打扮就知道是跑江湖的。

  她冲对方歉意地笑了笑,便提着裙摆往楼上走去。

  沈轻舟与陆从霜擦身而过之际,不由自主地看了她眼。明明他快速闪身避开了她,并未与她有任何碰触,然而心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

  很快,他便收回视线,将佩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匆匆下了楼,往南街新开的特色小楼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要去挂牌了。作者露出了缺德又猥琐的笑~

  男主小沈:你礼貌吗?

  女鹅:麻麻还可以再缺德亿点,我不怕。

  ——

  小可爱们可以关注下我微博,明天的一章,男主挂牌,发在jj的会删除很多,原文内容我可以微博私发给你们。

  指路微博:晋江作者小锅

第16章 .挂牌

  沈轻舟来到玉春楼前,与楼里的总管事谈明来意后,总管事将他引入议事的小花厅。

  玉春楼掌柜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身条细长,穿着一身朱红色曳地罗裙,见到一身黑衣作剑客打扮的沈轻舟,微微挑了下柳叶眉。

  她一手按着卓沿,一手掐着腰肢儿,媚笑着问道:“公子来此是要钱呢,还是……”

  沈轻舟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得嗓音听上去更加低沉撩人,哪怕看不见他的脸,光听这把子醇厚富有磁性的声音也令人陶醉。

  他开门见山道:“替我放出一条消息。”

  玉春楼掌柜问道:“是何消息?”

  沈轻舟:“前往凉州古原县赴任的今科探花郎谢山,明日黄昏便会抵达秦州,并在此留宿一晚。”

  “好。”玉春楼掌柜眼皮都不眨一下,丝毫未犹豫便点头答应。

  她摇着鸳鸯戏水的手绢笑道:“按照规矩,公子今夜戌时便要在玉春楼挂牌,卯时方可离开。”

  “好。”沈轻舟也很干脆的应下,丝毫没犹豫。

  他敢来,就不怕,至于挂牌后被人点,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玉春楼掌柜吩咐总管事:“带公子下去沐浴更衣。”

  总管事把沈轻舟带去了后院的一间屋里,检验完毕,让小厮登记入册。

  小厮很是淡定地将各项数据记录在册子里,身材、器.物、腰力、以及声音的诱人程度。

  以上四点,分别是甲(壁垒分明)、甲(极品)、乙(尚可)、甲(欲)。

  然后管事让人准备好香汤绸衣,还有一张粉兔面具。

  房门关上后,沈轻舟阴沉着脸在屋内沐浴,他背靠着浴桶,仰起脖子将头枕在桶沿上,性感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整个人笼罩在蒙蒙的水雾中,又欲又邪。

  他撩起桶里的水浇在身上,水珠顺着他挺括紧实的胸膛滑落至壁垒分明的腹间。

  沐浴完,沈轻舟哗啦一下从桶里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溅落在地上。

  他伸手扯过搭在架子上的白色棉布围在身下,裸着上半身走去梳妆镜前,将头发擦干,简单的束了根白玉簪,然后拿起台上的粉兔面具戴在脸上。

  接下来他换上白色丝绸长袍,衣摆和袖口处点缀着几多粉色桃花。

  因为屋里四处都放着炭盆和熏笼,所以即便穿得单薄些,也不冷。

  当他穿着一身桃花纹的白色长袍出来时,即便戴着面具,可仍然让守在门卫的丫鬟看得羞红了脸。

  楼里的丫鬟,尽管已经见过了太多来这里挂牌的男子,然而当沈轻舟出来时,哪怕没看到脸,光那一身优雅矜贵的气度也让她们心潮澎湃。

  在管事的带领下,沈轻舟优雅从容地去了一间房门上画着桃花的屋内,等着被人点。

  他低垂着眸子,掩住眼中的冷光。

  *

  陆从霜跟着唐羽他们来到玉春楼外,看着长长的廊檐下挂着的一排五彩灯笼,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好看,真是好看。

  红黄绿紫蓝,五种颜色的灯笼分别岔开,绿色是花篮形的,其余四种是圆形的,每个灯笼上面题的诗也不一样,画的画也不一样。

  再看牌匾上的“玉春楼”三个字,是飘逸潇洒的草书,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进门前,唐羽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绿色瓷瓶递给陆从霜,又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白色瓷瓶给她。

  陆从霜一手拿着一个瓷瓶,不解地看着他:“师兄给我这些做什么?”

  唐羽一脸淡定道:“绿色瓶里装的是房事前清洗对方的药水,以免他把脏病传给你。白色瓷瓶里装的是避子丸,在房事前半个时辰让他服下,并让他自行排精两回才可以行事。”

  陆从霜:“???”

  这么高科技的吗?竟然还是给男人服用的避.孕.药。

  她看了看左手的绿瓶,又看了看右手的白瓶,突然觉得烫手。

  见陆从霜愣着不说话,唐羽又道:“这瓶避子丸是我半年前新研制的,不说万无一失,但成功的几率已经提升到了九成九。”

  陆从霜把两个瓶子递回去:“师兄,我用不上,今夜我只是陪你们过来看看,开开眼,我没打算在这点人。”

  唐羽又塞给她:“你先拿着,有备无患。师兄知道你是嫌这里的人脏,可万一今夜遇到了新挂牌的干净少年呢。”

  孟怀附和道:“是呀掌柜的,若遇到了刚挂牌的美少年,你一时心动点了呢。”

  王大牛:“咱们都不是外人,掌柜的你不用在我们面前不好意思。”

  云荣淡笑着没说话,仰起头在看一旁灯笼上的诗词。

  陆从霜:“……”

  老娘不想嫖,还被劝着嫖,有这种道理?

  无奈之下,她把两个瓶子揣入怀中。

  收着就收着吧,找个机会扔了就是,反正她不可能会嫖的。

  进入玉春楼后,陆从霜顺嘴问道:“师兄,你给我的这个避子丸,可有副作……可有危害性?”

  唐羽语气淡定道:“也没啥大的危害,一月最多服用三粒药丸,超过三粒,便会彻底不举。”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瓷瓶:“这是旧的避子丸,成功的几率在八成以上、九成以内,一月可服用十次,即便超过十次,顶多于肾有损,不至于彻底不举。”

  孟怀从唐羽手中夺过黄色瓷瓶,爽快地塞给陆从霜:“掌柜的,都拿着。”

  陆从霜被迫拿了两瓶避.孕.药,心情很是复杂。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伴随着靡靡之音走了进去。

  他们五人刚一进去,便有管事过来招呼,并将他们引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紧跟着有丫鬟过来倒茶,上糕点瓜果。

  管事问:“几位贵客,是喝清茶,还是喝香茶?”

  清茶就是喝茶听曲儿,单纯的看看舞姬跳舞,不点姑娘或者小馆。

  与之相反,香茶的意思就是除了以上的听曲儿观舞,还要点姑娘或者小馆过夜。

  云荣淡笑着道:“我要一盏清茶。”

  孟怀抬了下手:“我也要清茶。”

  王大牛:“我……我也清茶。”

  唐羽:“清茶。”

  然后四人齐齐看向陆从霜。

  陆从霜:“我……我也清……”

  她话还没说完,唐羽便问道:“你们这儿今夜可有新来的小馆?要干净的。”

  管事温和有礼地笑道:“有,今夜正好来了一个,那位公子因家里急缺钱,便来此挂牌。他的各项数据都不错,三甲一乙,身材、嗓音以及器.物,这三项都是甲。而且……”

  提到器.物,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笑道,“五寸有二,且还带着弯儿,唯独腰力,略微欠缺了些,想来是还未经人事的缘故。”

  陆从霜听得脸颊微微发烫,即便她思想再开化,可听别人直白的说出那种东西,她脸皮仍旧有些架不住。

  并且她习惯性的在心底转换了下单位,不由得震惊,竟然是十七以上。

  孟怀听得直拍大腿,一脸兴奋道:“好好好,这个可以,我们点了。”

  管事看了看孟怀他们四个男人,微微有些诧异:“你们?”

  孟怀咳了声:“嘿嘿,说错了,是我们老大要,我们几个男人,点小馆做什么。”

  陆从霜:“我……我不……”

  她本来想说她不要,最终点头应了。

  点就点吧,反正关了门,究竟做不做,那就是她的事了,大不了就看一夜。

  唐羽问道:“多少钱一夜?”

  管事笑道:“戌时开始,卯时结束。”他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孟怀:“五十两?太贵了吧,能不能再便宜点?”

  唐羽没说话,王大牛拿着块糕点咬了一口,附和道:“是呀是呀,五十两一夜太贵了,再便宜点吧。二十两,若对方功夫到位,下次我们还来点他。”

  云荣在一旁笑着喝茶,没发表言论。

  陆从霜已经彻底没脸了,把头扭向一边。

  管事笑着摇摇头:“是五百两。”

  陆从霜一听,急忙接话:“太贵了,算了不要了。”

  她可算是找到机会拒绝了,太好了。

  然而唐羽却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五百里银票,直接拍在桌子上:“我们点了。”接着他又拿出二十两散碎银子,放在银票上,“让那位小馆伺候得尽力点,别让我家老大失望,倘若伺候不到位,你们这店也别想开了。”

  对外,唐羽他们四人都称呼陆从霜为“老大”,然而私底下,唐羽仍旧叫她师妹,孟怀他们仍旧叫她掌柜的。

  陆从霜:“师兄,五百两太贵了,划不来,咱们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能节省还是节省点。”

  唐羽却只当她是舍不得花钱,不由得感到心酸,按住她的手宽慰道:“老大,你不用为钱感到烦恼,以前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往后只会更好,不会更差。今夜这五百两花了就花了,只要能让你高兴,别说区区五百两,哪怕是五千两,我也会出。”

  最终陆从霜被迫点了个小馆,在管事的带领下,去了一间门上画着桃花的房内。

  她进去后,那位小馆已经等在那儿了。

  小馆一身飘逸的白衣,袖口与衣摆处点缀着浅粉色桃花,脸上戴了张粉兔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

  失误了,今天以为能把原定的内容写完,但是眼看着快到十二点了,先更一章短的,明天继续~

  ——

第17章 .相遇

  沈轻舟看到推门而入的人时,怔了怔。

  他着实没想过,与这个女人竟这般有孽缘。

  巧合得让他都怀疑,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可他心里很清楚,这的确只是巧合。

  从他出客栈到进入玉春楼,便一直戴着帷帽,连玉春楼掌柜都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

  沐浴完,他便戴上了面具。这张面具,除了眼睛位置有两个洞,方便视物,就连鼻子和嘴都没露出来。

  因而这里没人知道他的长相,更不知道他的底细。

  眼见陆从霜推开门,微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沈轻舟眸光一凛,垂在桌下的手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针,准备飞针刺入陆从霜的昏穴。

  他两指微动,就在要扬手飞针时,陆从霜却开口了。

  陆从霜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公子不用紧张,我不会碰你。”

  她走去圆桌旁坐下,为了化解尴尬,她为自己倒了杯水,低着头小口小口喝水缓解情绪。

  沈轻舟收回银针,冲她微微点了下头,眼中露出浅浅的笑意。

  接下来,两人都静静地坐着。

  陆从霜连喝了三杯水,实在喝不下去了,便干坐着打量屋里的装饰。

  沈轻舟倒是很淡定,他丝毫不怕陆从霜强来。

  现如今他武功已经恢复了,只要陆从霜有所动作,他瞬间便能制住她。

  可见陆从霜只干坐着,什么也不做,他心里又有些犯疑,感到怪异。

  于是他伸出手,搭在了陆从霜的手上。

  陆从霜突然被摸手,一激灵,赶忙抽走自己的手。

  她看向白衣男子,尴尬地咳了咳:“很抱歉,我无意点你,是我那帮子弟兄,他们为了逗我玩,非要给我点个公子。咳,我拗不过他们,便只能进了房里。你别怕,我不会……不会强要你的。至于该给你的钱,一个铜板都不会少。今晚,我就在这坐一坐,两个时辰后我便离开,反正门一关,楼里的人也不知道咱俩究竟做了什么事。”

  沈轻舟心底的疑虑更深了,若说之前这女人在黑店时是装的,那现在呢,她花钱找乐子,没必要再装了吧。

  难道,确实是自己误会她了?

  可根据书生残存的记忆,他知道,书生进入黑店后,确实是被这个女人看上了,也确实被这个女人下了药。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女人突然转了性。

  看着神情局促、坐立难安的陆从霜,沈轻舟决定试一试,看看她究竟是在装正经,还是真的变了。

  左右他现在也无聊,不如逗弄一下这个女人,顺带试探一下真假。

  沈轻舟低笑了声,站起身扯了扯本就松散的衣襟,使得大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

  “姑娘说笑了,小生来此挂牌,就做好了伺候姑娘的准备,何来的强要。姑娘出钱,小生卖力,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他刻意压着声带,说话的时候用气音,使得声音听上去又尖又细,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

  陆从霜乍一听到这个声音,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打了个摆子,直搓手臂。

  受不了,太麻了。

  沈轻舟从袖里摸出把扇子,扇面上画着春宫图,一男一女扭成了麻花状。

  他摇着扇子,笑得轻浮又浪荡:“姑娘,春宵苦短,咱们可别浪费良宵,小生伺候姑娘歇息吧。”

  说着,他伸手过来想去扯陆从霜的腰带。

  陆从霜急忙按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推了推,神色冷淡道:“不用,我说了只是在这坐一坐,稍后便走。一是出于尊重你,二,我对你没兴趣。”

  沈轻舟浪笑着收回手:“那姑娘,钱我可是不退的哦。”

  陆从霜:“钱我既已付了,就不会再要回来。你到一边坐着去吧,别烦我就行。”

  接下来沈轻舟又撩拨了她几次,言语甚是出格,然而陆从霜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厌恶。

  沈轻舟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人,确实不是书生记忆里的那个。要么是转了性子,要么是……和他一样。

  倘若是后者,那书生的恩怨也算了结了,他也不需要再替书生报仇。

  两人继续沉默地坐着,谁都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间传来男人浮浪的笑声,女人压抑的娇笑声,伴随着的是床榻的响声。

  浮言浪语传入耳中,从霜听得火大,越发坐不住了。

  她狠狠灌了几口茶水,正要站起身开门出去时,突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桂花香味。

  沈轻舟也闻到了,他这张面具并非是密不透风的,下巴底下有很大的缝隙,香味轻易便传进了鼻腔。

  他倒是不排斥桂花香,甚至还挺喜欢这样清淡的味道。只是觉得有点怪,这个季节,哪来的桂花?

  两人都毫无防备的吸入了大量的香味。

  一刻钟不到,陆从霜便感觉体内突然涌上一股热流,那种感觉,令她立马便明白自己是中了什么香。

  沈轻舟在意识到中招后,迅速用内力压制,然而他不压制还好,用内力一压,反倒催化了,使得药性与血液融合得越发迅速,越发强烈。

  他呼吸急促,身体灼热得像是要烧了起来,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如烈焰。

  陆从霜想出去找唐羽要解药,她相信以唐羽的本事,没有化解不了的毒。

  然而她走到门边,正要去拉开门,外面却传来唐羽焦急的声音。

  “师妹,不好,大师兄在这里,你千万别出来,我去把他引开。完事后,你再出来,孟怀他们会在后门接你,到时候你们连夜赶去凉州。”交代完,他便匆匆走了。

  谁?大师兄?

  由于药性的原因,陆从霜脑子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唐羽口中的“大师兄”是谁。

  愣了片刻,她才回过神,原主的大师兄袁泽,一个可怕的角色。

  “师兄,解药,快给我解药。”然而已经晚了,她喊了半天没人理。

  唐羽为了去引开袁泽,已经离开了。

  沈轻舟现在已经知道,方才的桂花香味是迷情香。

  他隐忍着难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沿着下巴一路流到脖子上,最后滚落至胸膛。

  陆从霜缓缓转回身,眼尾泛红,眼中火光摇曳,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一步一步走向沈轻舟。

  沈轻舟又从袖中摸出了银针,然而陆从霜却只是走到圆桌前拎起水壶,仰起头猛地灌水。

  她嘴唇颤抖着,水珠顺着红艳艳的唇角滑下,一路跌进丰腴的胸脯。

  视线定格在她胸前,沈轻舟只觉体内的药越发猛烈了。

  他下意识的舔舔唇,只觉口干舌燥,想去舔掉她嘴角的水。

  陆从霜喝了大半壶水,体内的燥意仍然没有化解。

  “出去。”她手一伸,指着门口,“你现在立马出去。”

  中了这种香,无非就是要排解。找人排解是排解,那么自己排解,不也是排解吗?

  她决定自己解决,只要可以纾解就行。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沈轻舟将银针收回去,突然走到她跟前,将她懒腰抱起,走向床边。

  “这种药,自己排解没用,必须得男女交.合。”

  陆从霜喘着气,伸手推他:“你放下,我不需要你。”

  由于药效的原因,她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沈轻舟:“你放心,我不脏。”

  除了跟她,他这一年没碰过任何女人。

  这次他没有再刻意变换嗓音,用的是原本的低沉磁性的声音。

  陆从霜听着这声音,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可她这会儿功夫,也没精神去深想。

  粉色桃花的纱帐落下,沈轻舟一把扯下身上的衣袍,动作激烈地去解陆从霜的腰带。

  陆从霜内心最后的底线崩塌,两手攀住他脖子,仰起头去亲他的喉结。

  她又亲又咬,没控制住力道,甚至将他的脖子咬出了血。

  沈轻舟闷哼一声,咬着牙隐忍道:“轻点。”

  陆从霜清醒片刻,抬起头来,唇上带着血,眼神又妖又媚,眸光潋滟仿佛能滴出水来。

  沈轻舟看得心脏都快停了,呼吸滚烫,喘气如牛。

  一个多时辰后,陆从霜体内的药性彻底清除了。

  她坐起身穿衣裳,看了眼躺在身旁的白衣面具男,想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看一眼他的长相,然而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下了。

  罢了,一夜露水,金钱交易而已,没必要记住对方长什么样。

  她快速穿好衣裳,翻身下床往外走去。

  恰在这时候,沈轻舟突然坐起身,抬起手缓缓揭下脸上的面具。

  他斜靠着床上的靠枕,扇着手中的面具:“穿上裙子,便不认人了?”

  陆从霜转过身,如见了鬼一般看着他。

  她吓得跌坐在地上,脸色灰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轻舟舔了下嘴角,笑得又邪又痞:“听说找到我,赏金百两?”

  说罢,他长腿一掀,翻身下床,随手扯过衣袍,潇洒利落地套在身上。

  他走到陆从霜跟前,曲膝蹲下:“陆掌柜,这一百两黄金,可否兑现?”

第18章 .养他

  陆从霜愣了片刻,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她一手搭着沈轻舟的胳膊,一手按住他膝盖,借力站了起来。

  “好。”她嘴角一扬,笑得妖娆又深情。

  沈轻舟也站起身,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一双迷人的桃花眼自带三分醉意。

  他低下头,含笑看着陆从霜:“那陆掌柜是现在就给,还是……”

  陆从霜微微歪了下头,抬手抚了抚鬓边垂散下来的头发,含情脉脉地看着沈轻舟,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笑得像只餍足的狐狸。

  “只要能让谢大人高兴,别说百两黄金,就是千金万金我也舍得。”

  沈轻舟笑着挑了下眉:“陆掌柜的意思,是想……养我?”

  陆从霜食指在他鼻尖轻刮了下:“也不是不可以。古有汉武帝金屋藏娇,谢大人若愿意,我也可以凤楼养君。”

  沈轻舟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胳膊用力箍住她纤细的腰,近距离贴着她的脸,沉声道:“我怕你养不起我。”

  陆从霜一手抵住他胸膛,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养得起,别说养谢大人一个,再来十个你这样的,我也养得起。”

  “哼。”沈轻舟把她从怀里推出去,扯了下嘴角,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你既已知我是朝廷命官,却还敢说出这般轻浮的话,当真是不怕吗?”

  陆从霜被他推开的刹那,身体晃了晃,她腰一扭,风情万种地靠在圆桌上,借助圆桌稳住了身形。

  “怕呢,我好怕哦,怕谢大人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她一手掐着纤细的腰肢儿,一手把玩着腰间的蓝色轻纱系带,声音又软又媚,“方才谢大人在榻上,可不是现在这样一张冰块脸,谢大人可热情了,还夸我是水做的。”

  沈轻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黑店娘子。”

  陆从霜向前一步,食指点在他红艳艳的嘴上:“嘘,谢大人可不要乱说。人家正经开店做生意,怎么就被你一句话打成黑店了?”

  沈轻舟不再和她多说,走去桌边坐下,提起茶壶便往嘴里灌。

  陆从霜在一旁看着他喝,直到他喝到一半,她才开口:“谢大人,你这般喝茶的姿态好诱人啊。”

  “咳!咳咳咳……”沈轻舟被呛得一口水卡在嗓子眼里,甚至还窜进了鼻腔里。

  他急忙弯身低头,不敢让陆从霜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

  鼻孔里滴出两滴水,沈轻舟咬着牙,腮帮子紧绷,他用力握住拳头,捏得骨节嘎吱作响,手背上青筋绽起。

  再次抬起头,他从脸红到了脖子,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咳的。

  他把茶壶狠狠地掼在桌上,颤抖着手指向陆从霜,“你!你……咳咳咳咳……”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手撑着卓沿,一手按住胸口猛烈地咳嗽,咳得上半身直抖,

  陆从霜笑着绕去他背后,温柔替他拍背顺气:“哎呀,谢大人你慢一点嘛。你这个人真是的,做什么都急,方才在榻上就猴急猴急的,现在喝个水也……”

  沈轻舟喘着气一把拽住她胳膊,猛地用力往身前一拉,将她拉入怀中。

  陆从霜没防备,一下跌进他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谢大……”她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暗,紧接着嘴上狠狠一痛。

  沈轻舟又气又羞,用力掐着她的腰,狠狠地在她柔软的唇上啃咬,然而咬着咬着,他自己便不受控的想要更深想要更多。

  陆从霜干脆张开嘴,迎他入内,与他唇舌相缠。

  就在两人啃咬得难舍难分,快要忘我时,突然门外传来孟怀的声音:“掌柜的,你完事了吗?”

  接着“叩叩叩”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陆从霜理智回笼,头一偏,一把推开沈轻舟,沉着冷静地从他怀里直起身。

  “哎,我好了,这就出去。”

  “……”沈轻舟嘴角还挂着一缕银丝,眼中情.欲高涨,他愣愣地看着陆从霜神色平静地往外走。

  就这么无情吗?

  投入时热情似火,抽身时干净利落,冷漠得仿佛他只是个工具。

  陆从霜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转过头来,媚笑道:“谢大人,听说你即将到凉州古原县赴任。巧了,我也是去那,那我先走一步,在古原县等你,爱你~”

  她媚眼一抛,冲沈轻舟做了个飞吻,扭身便开门走了出去。

  沈轻舟看着晃动的门,气得笑出声。

  他手一扬,带起一股劲风,将房门关上。

  陆从霜走出去后,拽着孟怀拔腿就跑。

  孟怀连话都没来得及说,被她拉着衣摆带风地往楼下冲去。

  “掌……掌柜的,你走反了。”孟怀眼看着她跑反了方向,不得不出声提醒。

  陆从霜停下脚,同时松开孟怀:“那应该走哪里?”

  孟怀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掌柜的,你跑什么?”

  陆从霜紧绷着脸没说话,直到出了玉春楼,她才开口:“方才房里那个……你们替我点的小馆,是从咱们店里逃跑的那个书生。”

  孟怀怔了怔,问:“难不成他就是即将到古原县赴任的探花郎?”

  陆从霜点点头:“对,就是他。”

  “天下这么大,竟然这么巧吗?”孟怀惊讶地问道,“会不会是,他知道我们要去凉州,所以……”

  陆从霜摇摇头:“不可能。这就是巧合,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要来凉州,就像我们也不知道他会来凉州赴任。”

  在外面吹了冷风,陆从霜脑子才算彻底清明。

  现在弄清楚书生的身份后,她反倒不那么怕了。

  先前猛然间看到书生,她确实被吓到了。

  后面她也只是强装镇定在应付,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

  然而此时,她却松了一大口气。

  只要书生不是执掌兵马的将军,那剧情就不会像原书里一样。

  而她,也不会像书里原主一样死得很惨。

  现在书生只是小小的一个知县,就算再恨她,也不敢公然对她怎样,除非他不要前程了。

  至于暗地里,她身边有孟怀,有唐羽,书生想暗地里报复,没那么容易。

  只是,也大意不得。没那么怕,不等于完全不怕。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她这具身体,之前确实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丝毫经不起查。

  倘若书生真的要报复,稍微用心一查,那她就等着牢底坐穿。

  长舒一口气,陆从霜看向云荣和王大牛:“走吧,我们去等师兄。”

  孟怀赶紧解释道:“行,掌柜的你没事就好。二爷走之前,交代我们在后门等你,可我们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你下来,怕你出事,我这才上去找你的。”

  陆从霜:“嗯,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她回头看了眼玉春楼的二楼,朝楼上笑了下,并比了个心,随即转身走入茫茫夜色。

  沈轻舟负手站在窗边,眯眸看着陆从霜走远。

  他伸出舌尖,缓慢地舔掉唇瓣上的血,邪气地笑了声。

  很好,最好别落入他手里。

第19章 .来呀

  客栈内,陆从霜坐在床边叠衣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想起下午在大堂吃饭时,听别人提起谢山说的那些话。

  什么南北学子都围着他转,就连王孙公子都称呼他一声“谢兄”,艳惊四座等。

  这还是书里那个阴鸷孤僻的书生吗?

  难道说是他因为被下了药,所以才转变了性子,也不无可能。

  毕竟书里的情况,谢山最终被抓去从军了,没能进京考试。

  走的路不一样,所以最后形成的性格,自然不一样。

  想通后,她便快速收拾东西,准备连夜离开,正收拾着,唐羽回来了。

  “师妹。”他在门外敲了敲,“我方便进来吗?”

  陆从霜:“你进来吧,我正收拾呢。”

  唐羽推门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他走到屋里,低声道:“师妹,那家特色小楼,我怀疑跟大师兄有关。”

  陆从霜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是说那迷情香,是大师兄放的?”

  唐羽点头:“对,我一闻味道,便知是他。你不精通炼药制毒,所以可能闻不出来。那桂花味的迷情香是师父研制的,师父生前研制的‘十二香’,也就是十二种香味的迷情香,桂花香就是其中一种。

  可师父早已去世,他这一生又只收了我们师兄妹三人。不是你我,那肯定是大师兄。当年他与我们争夺秘籍,闹掰后,他便离开了苗疆,后来我也四处找过他,可一直探寻不到他的消息。却不料,他竟然在北地,而且……”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

  “而且什么?”陆从霜顺口问道。

  唐羽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表情。

  原本陆从霜没多大兴趣知道袁泽的事,因为和主线无关,和她更没什么关系,她懒得去了解。

  可见唐羽这副样子,她却反而来了兴趣。

  “而且什么,师兄你倒是说呀,别跟说书似的,说一半还留个钩子。”

  唐羽神色不自然地咳了声:“咳,我怀疑他在给人做男宠。”

  陆从霜:“???”

  唐羽别开脸去:“我把他引出去后,本想和他见面的,结果他反而躲了起来,我去追他,看到他钻进了一顶轿子。我亲耳听见,轿子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唤他袁郎。而且那顶轿子,很是奢华。”

  陆从霜按了按额头,心想,这也算是传承吧。

  但她面上还得反驳一句:“进一顶轿子而已,也未必就是给人做男宠吧。。兴许是大师兄发了大财呢,或者是正儿八经的与某位富家千金成亲了呢。”

  唐羽笑着摇摇头:“师妹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这样的出身,就连你一个姑娘家,长得如此动人,都不可能嫁入富贵之家做正头夫人,更何况是我和师兄这样的男子。富家千金根本不可能与我们成亲,就算富家千金愿意,富家千金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只有一种可能,师兄做了有钱人家的男宠。因为我做过,所以能分辨出来。”

  陆从霜听他说完后,眼珠子一转:“这么说来,那玉春楼很可能是大师兄开的,或者说,是大师兄背后的人开的。”

  唐羽:“我猜是大师兄背后那人开的,大师兄在明面上替那个人管理。接近戌时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小厮从楼上往下撒香粉,一边撒还一边说祝大家玩得愉快。我问了那里的常客,他说玉春楼每天都会在戌时撒香粉,共有十二种香味,分别对应十二生肖。今夜撒的桂花,正好对应粉兔。”

  陆从霜听得有些想笑:“这个玉春楼,整得还挺有格调。”她问道,“那师兄,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去凉州,还是留在这里等大师兄露面。”

  唐羽眯了眯眼,冷笑道:“多年未见,我决定与大师兄切磋一把。”

  “嗯?”陆从霜一脸好奇,“怎么切磋?”

  唐羽得意地笑道:“我早已将师父炼制的十二香改了配方,并加强了药性。明晚我们继续去玉春楼,戌时一到,我让孟怀假扮成玉春楼的小厮,飞到楼上往下撒我新炼制的兰花味迷情香。若没有我的解药,凡是吸入香味的,无论男女,包括牲畜,一刻钟内必须交.合,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而且就算交.合了,女子可以解除药性,男人却解不了,会一直不停的交.合,直至精.尽人亡。”

  陆从霜:“……”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这个人是苗疆毒王!

  不过唐羽仇恨男人的行为,令她有些迷惑。明明当初,唐羽是给一个女人做男宠,怎么到头来,却这么厌男。

  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性相斥?

  似乎看出她的疑问,唐羽语气平静地讲述:“我是遗腹子,我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村里的地痞总是打她的注意。我六岁那年,亲眼目睹我娘被三个地痞轮流奸.污,然而村里人非但不责怪那三个地痞,却骂我娘不检点。他们都说我娘是烂女人,坏了村里的风气,最后在村长的带领下,他们强行把我娘沉塘了。我没了爹,又没了娘,自此成了孤儿,只能四处乞讨,后来遇上饥荒,从蜀地逃了出来,若非师父把我救下,我早就曝尸荒野了。”

  陆从霜听得拳头都硬了!

  “那三个地痞呢,后来怎么样了?”

  唐羽微微一笑:“我十二岁那年,回了一次蜀地,把当年将我娘沉塘的那些人,包括骂她羞辱她的那些人,全都毒死了。至于那三个地痞,我给他们下了师父研制的十二香,把他们三个和六条公狗关在了一起。”

  陆从霜:“……”

  太可怕了!但又挺解气,那三个地痞活该。只是可惜了六条狗。

  这半年来,她从没听唐羽说起过曾经的往事,原主脑海里也没有这些记忆。

  此时听唐羽轻描淡写的说起过往,她不由得感到同情,同时又觉得这人,确实挺可怕。

  她拍了拍唐羽的背:“都过去了,师兄你别再难过,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此,她顺势劝道:“师兄,大师兄虽然与我们有怨,但玉春楼其他人与我们并无怨,我觉得还是别对他们下药了,闹出人命不好,而且谢山就在秦州,我们不宜再惹事。”

  唐羽笑了笑:“师妹放心,我此举只是为了逼大师兄露面,让他交出师父留下的真正秘籍。为了玉春楼的名声,他会在一刻钟内出现,只要他一现身,我就会让孟怀撒下解药粉。”

  陆从霜:“可万一他不现身呢。”

  唐羽:“他会的。因为我们都是没有心的人,他想不到你我会转变。”

  陆从霜又问:“师兄是觉得,师父留下的真正秘籍,被大师兄拿走了吗?”

  唐羽:“不是很确定,我也只是猜测。是不是真的,明晚试一试就知道了。”

  *

  翌日。

  天还没亮,陆从霜的房门便被敲响。

  她睡得正香,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沈轻舟愉悦的声音:“是我,陆掌柜,你承诺给我的百两黄金还没兑现。”

  听到沈轻舟的声音,陆从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人都清醒了大半。

  她急忙披上衣裳,下床去开门:“早啊谢大人,昨晚累了一夜,可疲乏,需不需要我给你按一按解解乏。”

  沈轻舟顺势挤入屋里,与她贴身擦过时,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你好无情,提上裙子就跑了。”

  陆从霜媚笑一声,反身把门关上。

  她走去床前坐下,拍了拍床:“你看,我把被窝都给你暖热了,又软又热,可舒服了。”

  沈轻舟眸光幽暗,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尖微微发烫。

  他走到陆从霜跟前,缓缓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侧,贴着她趴了下去,把她当垫子似的趴在她身上。

  “确实又软又热。”他紧贴着陆从霜,嗓音低沉暧昧,“还颇有弹性。”

  陆从霜配合地挺起身,两手攀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呵气:“谢大人,你可别在大清早的招惹我。”

  沈轻舟挑衅地往下压了压:“招惹了又如何?”

  陆从霜食指描摹着他又薄又长的唇:“我怕你吃不消。”说罢,她食指挤压着他的唇瓣,塞入他嘴里。

  沈轻舟一双桃花眼湿润迷离,眼尾泛着红晕。

  他头一偏,翻身移开,睡到了里侧。

  身上一轻,陆从霜呼了口气。

  她看着衣裳裤子都不脱,便睡在她身旁的男人,伸手推了他一下:“真睡我这儿了?”

  沈轻舟闭着眼嗯了声:“睡在陆掌柜身边安全。”

  这话倒是真的,他从京城走来,一路上被刺杀了五次。现如今,反倒是睡在陆从霜身边,生命更有保障些。

  陆从霜不是矫情的人,对于沈轻舟睡在她床上的行为,她没有任何不适,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她本就没睡够,加上天还没亮,干脆脱了外衣,躺下去继续睡。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往沈轻舟身旁拱了拱,把头抵在他肩窝处,一条腿搭在他身上。

  沈轻舟是习武之人,这大半年,他在恢复练武的时候,已经彻底改变了书生的体质,再加上书生本就年轻,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陆从霜一个翻身,将腿搭在了他身上。

  沈轻舟咬了咬牙,这该死的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口红(捉虫)

  陆从霜睡醒后,感觉脖子底下有东西硌着,她睁开眼一看,自己正枕在沈轻舟的手臂上,头朝里,歪在他臂弯内。

  她顺势翻身趴在他胸口,伸手在他疏朗的眉上描摹,指尖在他眉心按了按,沿着他挺直的鼻梁一路下滑,停在他挺巧的鼻尖上点了点。

  沈轻舟眼皮颤了颤,却没立马睁眼。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一觉无梦,要不是陆从霜动他,他都还没醒。

  自打从书生的体内醒来后,他再没睡过一天好觉。从黑店逃出去,一路赶赴京城,到了京城,更是隐忍着恨意在应付科考。

  会试前,他看到太子赵怀信被贬为庶民押出城时,整颗心像是被硬生生的剜出来丢入了油锅,竭力控制,才忍住了没冲上去。

  接着他连续三天都没能入睡,闭上眼全是血。

  他与赵怀信总角相识,彼时,他是江南首富之子,是沈家嫡出的大少爷,赵怀信是一方诸侯的大公子。

  那会儿天下正大乱,他和赵怀信约定好,年满十四岁就上战场杀敌。

  后来天下初定,南北动荡,他如约与赵怀信一起上了战场,杀敌平乱,戎马金甲三年有余。

  天下安定后,他爹特地将他拉到祖宗祠堂牌位前,告诉他沈家的发家史,并告诫他,若想沈家永世太平,就不要牵扯进朝堂,一生一世不做官不为将。

  自那后,他便回到江南临安,做一个安享太平的富家大少爷,整日里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①。

  为了避嫌,除了六年前那次到京中上贡,他再没入京,与赵怀信也断了联系。

  他偏安江南,活成了纨绔大少,赵怀信在京城卷入党争。

  他从没想过封侯拜相,对做官并无兴趣,考秀才也只是为了在一群公子哥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学,博得一点虚妄的才名。

  内心深处,他只想做一个黄沙百战穿金甲②的勇将,保一方太平,护大周山河无恙。

  可最终,他们沈家仍旧没能躲过灭门之灾。

  此番他来凉州赴任,正因为得知赵怀信被废为庶民后流放至凉州,他才来的。

  而且这官,还不能要高了,必须要比皇上封赏的官低,如此皇上才能答应他。

  眼看着少年挚友有生命危险,他不能不管。

  陆从霜见沈轻舟眼皮一个劲颤,却始终不睁眼。

  她轻轻拉扯了一下他长长的睫毛:“谢大人,醒了就睁眼吧,我要下楼退房了。”

  沈轻舟睁开眼,见陆从霜慵懒似猫儿一般趴在自己胸口,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波斯猫,跟她现在的状态一模一样,懒懒地趴在他胸膛上。

  那只猫是他年少随赵怀信远征西域时救下的一只受了伤的猫,他将那只猫带回临安,金尊玉贵地养着,养了三年多,那只猫都对他冷冷淡淡,高傲又冷漠,对他半点不亲热。

  终于养到第四年时,猫才对他亲热了起来,时常趴在他胸口或者腿上,慵懒又惬意地晒着太阳打盹儿。

  想到猫儿,他心里一软,抬起手,下意识地在陆从霜头顶揉了揉,眼中闪过一丝不带任何欲念的温柔。

  陆从霜怔了怔,柳叶眉一挑,妩媚妖娆地笑道:“谢大人这是对我动心了?”

  说罢,她杏眼一眯,主动将脑袋往前送了送。

  沈轻舟瞬间理智回笼,闪电般移开手,眼中难得的温柔也在顷刻间敛尽。

  他邪笑着推开陆从霜,眼中浮现出痞气。

  “动心?怕是要让陆掌柜失望了,谢某什么都有,就是无心。”

  陆从霜笑了笑,情绪毫无波动,对于他冷漠无情的话无波动,对他那点莫名其妙出现的温柔,更是无波动。

  简而言之,沈轻舟喜也好悲也好,怒也罢,她心底是完全不在意的。

  她要做的只是演一场戏,时不时的在这个男人面前刷一刷好感度,让他觉得她并非是真的恶人,只是貌美无脑疯狂爱慕他的一个蠢女人而已。

  最终目的是要彻底打消他对她的恨意,断了他查她的念头。

  沈轻舟是和衣而眠的,因此起床时,只稍微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弹了弹袖子和衣袍,便大步往门口方向走去。

  陆从霜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出声提醒道:“谢大人今晚可别再去玉春楼了,万一你再中了迷情香,我不能保证及时赶去为你解毒哦。”

  沈轻舟脚步一顿,回过头勾了下唇:“多谢陆掌柜提醒。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再逛花楼。”

  “哦?”陆从霜声音软媚地发出疑问,“谢大人可是在吃醋?”

  沈轻舟冷笑一声:“本官专门抓嫖.客,见你嫖一次抓一次!”

  陆从霜笑着朝他眨眨眼:“谢大人放心,除了你,别的男人我都不感兴趣。与你欢好之后,再没人能入我的眼,哪怕这辈子青灯古佛吃素,我也不会再碰其他男人。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给了谢大人。”

  她红唇一嘟,妖娆性感地冲沈轻舟做了个飞吻,“爱你,谢大人。”

  沈轻舟再次吃瘪,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在陆从霜朝他嘟嘴,说爱他时,他脸上一热,从耳朵到脖子不受控制的发烫。

  这个无耻的女人,情情爱爱,张口就来。

  与陆从霜对视片刻,最终沈轻舟先败下阵来,哼了声,拂袖离去。

  在沈轻舟走后,陆从霜懒懒地打了哈欠,接着收拾东西。

  她从小箱笼里翻出了几瓶药,有解药、毒药,还有迷药等,因为瓶子不大,都是拇指大一个,所以方便藏在身上。

  随身揣着药,以防遇到危险,这些都是原主留下的,一部分是唐羽给原主的,一部分是原主自己偷摸炼制的。

  最开始她打算一个人走的时候,没拿这些东西,毕竟她不想和唐羽他们有牵扯,也就不好拿这些药。

  后来决定继续搭伙组队,在北上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就带着了。

  原主陆三娘,虽然在炼药制毒上的天赋不如唐羽。但常用的一些毒药,她还是会炼制,比如鹤顶红、断肠散,腐肌丸等。

  当初赵华因为嘴贱,初见原主时,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调戏原主,被原主喂了两颗腐肌丸,不到两日,赵华身上的皮肉开始溃烂流脓,又疼又痒。

  最终赵华跪地磕头,额头都磕烂了,磕得鲜血长流,还是云荣看不过去,劝了两句,原主才饶过了赵华。

  自那后,赵华便免费在客栈做杂役,除了一日三餐,分文不敢要。

  至于孟怀,他是因为唐羽救了他一条命,于他有恩,再加上他和云荣一样,也是身背命案,算是走投无路,才留在了客栈。

  他们这样的人,去正经地方找事做,没人敢要,只有原主这样开黑店的才敢收留。

  原主和唐羽,两人都是玩毒的,对于孟怀他们这样的人,丝毫不怕被反噬,因为能掌控。

  大家手上都不干净,凑在一起,反而奇迹般的很和谐。

  收拾完,她去了隔壁唐羽的房间。

  “师兄,你收拾好了吗?”

  唐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直接进来就是。”

  陆从霜推开门走进去,入眼是一面浅灰色的油布大罩子,将房中的圆桌罩住,而唐羽就在罩子内。

  他戴了双黑色的天蚕丝手套,头上也包裹着黑色的天蚕丝头巾,神情专注地在捣鼓药。

  这个罩子本来是唐羽炼药时用来隔绝的,他们这一路走来,被陆从霜当成了帐篷用,有时候在野外歇脚时,她就让唐羽把油布罩子拿出来,几人便睡在罩子里。

  她站在罩子外,往里看:“师兄这是在弄什么?”

  唐羽头也没抬一下:“我在改良十二香,已减轻了毒性,不再致命。今夜玉春楼挂牌的是银龙面具,对应的香是龙诞香。晚上我和孟怀再混进去,等到楼里小厮准备撒香时,让孟怀偷偷去掉包。”

  陆从霜看着纸上粉白色的药粉末,好奇地问道:“师兄,你炼制的这个龙诞香怎么是浅粉色的?”

  她刚才在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把原主留下的所有药分类,整理出两盒龙诞香,一盒是粉末,但却是白色的,一盒是膏体状,也是白色膏体。

  唐羽抬起头,笑了下:“原始的龙诞香呈阴灰色、或者灰色白色,是抹香鲸的体内的一种东西。而我在里面加了些适量的致.幻药材,又调和了大量催.情的药物,最终炼制出来的香粉便呈现出浅粉色,若是炼制成膏体,颜色还会更浓一些。”

  陆从霜不由得朝他竖起大拇指,心里默默说了句,牛逼型人才。

  她想起唐羽闲得无聊,给她炼制的那两盒香体膏,比市面上卖的胭脂水粉好用得多,不仅香味持久,保湿度还很好。

  在永安镇那段日子,因为时常下雨,气候本就湿润,她就没怎么用。

  到了北地后,空气干燥,她昨天用了些,发现真是好用,稍微抹一点点,就很滋润,不管是保湿度还是香味的持久度,都很不错。

  她背着手,站在一边安静地看唐羽调香。

  突然看到唐羽从他那四边镶银的八宝盒里摸出一节食指长的管状物珊瑚粉膏体,

  “……”陆从霜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唐羽捏着那节珊瑚粉膏体,在一张纸上做了个三角形标记,随手把膏体扔回盒子里。

  接着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一节朱砂色的膏状体,在另一张纸上做了个圆形标记。

  当他拿出第三节 枫叶红的膏状体时,陆从霜不淡定了。

  这要是在底下嵌个外壳,可不就是口红了?

  陆从霜看得一脸兴奋,眼睛都在冒绿光。

  她搓着手,激动道:“师……师兄,你做标记的这个东西,是用什么炼制的,有毒吗?”

  唐羽淡淡道:“没毒,这其实就是不同颜色的胭脂,是我专门做标记的胭脂笔。”

  见陆从霜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手中的胭脂笔,他扬了扬手,“怎么,你喜欢这个?”

  陆从霜直点头,喜欢,当然喜欢了。

  任何一个女孩都喜欢,哪个漂亮姐姐不喜欢口红呢?

  她顺嘴说了句:“师兄,我觉得你在这胭脂笔底下再弄个管状的外壳,会更好,就是需要用的时候,旋转外壳,笔芯就出来了,不用的时候再旋转收回去。”

  唐羽从八宝盒里摸出一节拇指粗的细竹管,拧了拧管子,露出半节指头的粉色膏状体。

  他语气淡然道:“一开始我是弄了壳子的,后面嫌麻烦就没再弄。”

  陆从霜倒吸了口气,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色号了。

  待住处定下来,她就开间铺子,彩妆店开起来!美妆博主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李白的诗《少年行》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②:出自王昌龄的《从军行》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

  这个文,其实有点沙雕向,我记得刚写出几章的时候,给基友看,基友说透着一股隐隐的沙雕风。通篇的基调比较轻松,所以,就别再杠智商了。主角配角智商都不高。主线不是权谋,也不是悬疑破案,就是一个睡前轻松文。感情剧情对半开,也许感情还能多些。不是纯粹的大女主搞事业文,女主开店挣钱或者后续做别的事,都只是一个辅助。一切都是为男女主感情打基础,比较肤浅俗气的一个言情文。能看进去的就看,看不进去的,也请您点叉。作者本人口味重,脾气暴躁,看到硬杠的评论,我不会那么温柔。合理的建议,我真心接受,昨天有个读者微博给我提出建议,我很高兴,和她讨论了很久。可要是你压根没认真看,就胡乱杠的,对不起,那我会怼。

第21章 .厉害

  城郊外,陆从霜和云荣、王大牛,他们三人守在离城门三里外的官道上,等着唐羽和孟怀过来。

  吃过晚饭后,唐羽和孟怀乔装打扮了一下,便再次去了玉春楼。为了安全起见,陆从霜他们三个就没跟过去。

  唐羽让他们三人在城郊外的管道上等候,然而他们三人在这已经等一个多时辰了,唐羽和孟怀他们二人还没过来。

  今夜是十五,月亮又圆又大,月色很好,照得地上亮堂堂的,夜空上挂着寥寥几颗星子。

  道路两旁的丛林里,时不时传出虫子的嘶嘶声,偶尔伴随着一两声老鸦叫。

  陆从霜坐在马车里,迟迟不见唐羽和孟怀过来,等得有点着急。

  她怕他们出事。

  又过了半柱香,唐羽和孟怀还是没来。

  陆从霜坐不住了,她掀开帘子从马车里下来,焦急地看向城门口的方向。

  “我们再等一柱香,要是师兄和孟怀还不过来,我们就进城去找他们。”

  云荣应了声:“好,我听掌柜的安排。”

  王大牛:“我也一样。”

  刚商定完,没过多久,便见孟怀和唐羽共乘一匹马,疾速朝着他们奔来。

  人还没到跟前,唐羽便大声喊道:“师妹,快上马车!”

  孟怀跟着补充了一句:“调转马头南下。”

  陆从霜都没来得及问原因,火烧屁.股般快速钻进了马车。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立马跳上去,驱赶着马儿掉转头。

  仍旧晚了,身后马蹄声烈烈,追兵蜂拥而至。

  身穿银甲手持长刀头戴防毒面罩的府兵,齐刷刷追至跟前,前后左右,团团将陆从霜他们围起来。

  陆从霜挑起帘子,只见乌泱泱一群黑衣银甲,少说有两百人,个个都戴着狰狞的黑色面罩,如恶鬼般围困住他们。

  草,她脱口而出一种植物,感觉今晚凶多吉少。

  唐羽在心底用尽各种污言秽语把袁泽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虽然猜中了袁泽给人做男宠,但以为也只是给普通的富商做男宠罢了。

  日他仙人板板,谁能料到他那阴邪的大师兄,竟然傍上根金灿灿的粗大腿,做了北庭侯妹妹曦兰郡主的男宠。

  这他娘的可不是一般的男宠,他手上掌管着郡主府的两千府兵。

  而那玉春楼,便是曦兰郡主开的,北地五府十二州,每个州府城镇都开有玉春楼。

  凉州那边的玉春楼,是总楼,交由袁泽打理。

  不巧的是,刚好前天袁泽来秦州视察。

  心里虽然各种脏话,但面上,唐羽还是很镇定的摆出毒王该有的高冷姿态。

  “呵。”他坐在马上,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戴着面罩,我就不能对你们下毒了?”

  他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

  “哈哈哈……师弟,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啊。这些都是郡主府养的兵,即便今日全部交代在这,我与郡主也不会在意。而你和师妹嘛……”

  话音一顿,他看向坐在马车里的陆从霜,“师妹,别来无恙啊。”

  陆从霜已经把帘子挂了起来,马车敞开着,她朝袁泽笑了笑:“大师兄可安好?”

  袁泽摸了摸小拇指上戴着的金色雕花指甲套:“我应该比你和师弟要好。”

  说着,他把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手腕上足有两指宽的大金镯子。

  陆从霜都看呆了,这是什么土狗暴发户?

  王大牛没忍住,笑得被口水呛了下,捂着嘴连连咳嗽。

  袁泽哼了声,袖子一甩,遮住了他那两指宽的大金镯子。

  “师弟,你我同门一场,我本无意要你的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招惹我。原本你自己安安分分的走了,也就罢了,你却不知死活的到我的地盘来搞事,那师兄只能送你去见师父了。”

  唐羽看向陆从霜:“师妹,我答应过你不伤及无辜。现在就由你来选择。一,我不抵抗,那我们五人今天都死在这,二,我使出杀手锏,我们都能逃出去,但以这为中心,方圆十里的活物都会中毒。”

  陆从霜:“……”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送命题吧。

  袁泽已经没耐心和他们耗了,打了个手势下达指令:“杀!”

  陆从霜在慌乱中喊出一句:“别伤及无辜,我们拼死一搏。”

  不是她圣母,方圆十里太多人了。

  此处距离城中只有三里路,倘若唐羽下毒,也就意味着城中的人全部都得中毒。

  她为了自己活命,伤害成百上千的人,那就太过分了。

  孟怀抽出腰间的剑,与身旁的府兵已经厮杀了起来。

  王大牛拿着刀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

  云荣虽然是秀才,但他在杀了考官逃亡南疆时,为了自保,也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唐羽也会一点,毕竟是混江湖的。

  陆从霜从马车里拿出特质的长.枪,枪.头里暗藏机关,刺入人身体时,在挤压的作用下,会挤出枪.头内的毒药。

  而这个药,是用见血封喉炼制的,因此这个长.枪,也被叫作见血封喉枪。

  她握着枪.柄,见到有黑衣银甲靠近,便用力刺过去,专往他们脖子刺,那里最柔软,更容易刺进去。

  就在他们这边打得正激烈时,突然一人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奔过来,而在那人后面,也有一群同样是黑衣银甲的府兵在追赶,也同样戴着黑色面罩。

  只不过那些人戴的,是没有防毒功能的普通面罩。

  借着月色,陆从霜定睛看去,竟然是书生。

  她分神的功夫,一个黑衣银甲握着长刀斜刺里插过来。

  云荣焦急地喊了声:“掌柜的小心。”反手一挥,长剑挡了过去。

  只不过还是慢了点,陆从霜胳膊上被划了一刀,痛得她嘶了声。

  “去你大爷的!”陆从霜忍着痛,握住枪.柄,狠狠地用力扎了过去,那人当场倒下。

  她完成了六杀,很是骄傲,长舒一口气,转头对孟怀道:“孟怀,救一下书生。”

  沈轻舟正打算施展轻功逃离,脚都踩到石头了,准备以石头为着力点,运气飞走,听到陆从霜说要救他,于是脚一崴,身体摇晃了下。

  他虚弱狼狈地朝陆从霜伸出手:“多谢陆掌柜相救。”

  孟怀杀出一条血路,飞身来到沈轻舟跟前,长臂一伸,将沈轻舟捞起来挟裹在腋下,足尖踩住石头纵身一跃跳至马车前,反手把沈轻舟扔进了马车里。

  陆从霜看了眼摔进马车里的沈轻舟,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谢大人莫怕,有我在呢,我保护你。”

  沈轻舟忍着笑,声音温和道:“多谢陆掌柜,咳咳……”

  与他说着话,陆从霜完成了第七杀。

  她猛地拔出□□,反手又扎进一个府兵的身体里,回眸冲沈轻舟挑了下眉:“看我厉害不?”

  沈轻舟抿了抿嘴,压住笑意:“陆掌柜好厉害。”

  孟怀边打斗,还不忘打趣陆从霜一句:“掌柜的你收敛点吧,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故意在美人面前耍风度了,赶紧的干架。”

  袁泽啧了声,看向陆从霜:“多年未见,师妹可真是一点没变呢。还是这般……风流潇洒。”

  他自动把沈轻舟当成了陆从霜养的男宠,偏头看向追赶沈轻舟的黑衣银甲,一眼认出是北庭侯府的兵,不由得皱眉。

  侯爷府上的兵,为什么也会来追杀师弟他们。

  郡主府的这些兵,是他调动的,可侯爷派兵来,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对劲,在候府的兵追至跟前时,袁泽手一挥:“撤。”

  他带着郡主府的兵,快速撤离,把战场留给了候府的兵。

  临走前,他还挑衅地看了眼唐羽:“师弟,你既已到了北地,那我们来日再斗。”

  唐羽正战得精疲力尽时,却见袁泽突然带人走了。

  后面追赶过来的兵,人数虽然也多,但他们都没有戴防毒面罩。

  心里松了口气,他目送着袁泽带人走远后,转头吩咐:“师妹,快钻进马车,大牛、云先生,你们速速驾车离开。”

  说罢,他扬手撒出一把毒粉。

  那些府兵顿时捂住眼睛,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陆从霜和沈轻舟两人坐在马车内,云荣和王大牛坐在外面驾车。

  孟怀和唐羽两人共乘一匹马,跟在陆从霜的马车后面。

  直至走出三十里外,众人才松了口气。

  陆从霜歉意地看着沈轻舟:“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连累了谢大人。”

  沈轻舟怔了怔,微笑道:“不碍事,陆掌柜终归是救了我。”

  陆从霜:“那些人是来追杀我和师兄的,估计是见到你和我关系亲密,就把你当成了我这边的人,所以才追杀你。”

  其实后面那些人,就是来追杀沈轻舟的。从他离开京城,进入陈仓府后,北庭侯就派人暗杀了他两次,一路下来,这已经是第六次暗杀他了。目的是阻拦他到古原县赴任。

  因为北庭侯和三皇子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自己的人来古原县赴任,可不巧,被沈轻舟捷足先登了。

  那他们岂能忍,所以就想半路把沈轻舟杀了,再按原计划把事先安排好的人调派过来。

  如此,古原县的秘密才不会泄露出去。

  然而沈轻舟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是呀,想来他们是把谢某当成陆掌柜的男宠了。”

  陆从霜一手拉着沈轻舟的手,一手按住胸口,一脸心痛的表情:“谢大人这话就伤我的心了。我是真的爱慕谢大人,倘若谢大人不嫌弃,我愿意与你结为正经夫妻,岂会又岂敢将谢大人当男宠养,那既是羞辱谢大人,也是在羞辱我自己。最主要的是,我舍不得,我恨不得将谢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爱。”

  沈轻舟眼皮抖了下,微笑道:“多谢陆掌柜抬爱,只是谢某怕无福消受。”

  陆从霜哂笑道:“我知道谢大人看不上我,您是读书人,如今又是朝廷命官,知县虽然小了些,但日后您要是做得好,再往上升一升,那就不一样了。您要娶,也是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女子,我这样劣迹斑斑的人,哪里入得了谢大人的眼。说这些话,也不是抱怨,我很有自知之明,也从没痴心妄想。”

  顿了顿,她低头一笑,撩了下颈边垂着的头发,深情又温柔地看着沈轻舟:“我喜欢谢大人,是我自己的事,从来也没奢望能得到谢大人的回应。所以,谢大人不用为此感到有压力,我只是希望谢大人可以仕途顺遂,平安无忧。”

  说完这些,她自己都差点被感动了。

  真是一个痴情又贤惠的好女人,她都想要一个这样的红颜知己。

  沈轻舟却听得眉心微蹙,这女人还真是爱上了他不成?

  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最怕沾染上无法回应的情。

  摸摸鼻子,沈轻舟微微侧过身去,此刻,他后悔上陆从霜的马车了。

第22章 .保护

  接下来的一路,陆从霜和沈轻舟,两人都没再说话。

  陆从霜胳膊上有伤,先前在生死攸关的紧张氛围下,她只顾着拼命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伤,忽视了痛。

  脱离危险后,唐羽帮她上了药,包扎了一下。

  现在精神一松懈下来,便感觉到痛了。

  她胳膊上有伤,也无心再演戏,背靠着软枕闭眼休息。

  沈轻舟靠在另一侧,脸朝着一旁。

  他在纠结,是现在就下马车,还是离开了秦州地界到了和小七汇合的地方再下车。

  既然不想承情,再坐人家的马车,委实有点不要脸。

  “我……”

  “你……”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彼此皆愣住,双方都笑了下。

  陆从霜笑着道:“你先说吧。”

  沈轻舟出于君子风度:“陆掌柜请。”

  陆从霜直接问道:“谢大人是直接去凉州古原县吗?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

  沈轻舟:“我……”

  他话还没说完,唐羽掀开马车的窗帘:“谢大人,我们护送你到古原县吧。你一个文官,路上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先不提那些盗匪流寇,倘若遇到头豺狼野豹的,你哪里搏斗得赢。再说了,都是因为我惹的事,让你被人追杀,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再加上先前我师妹不懂事,冒犯了您。这次由我们亲自护送您去赴任,就当是我们师兄妹俩为过去做的错事赎罪。”

  陆从霜直点头:“是呀是呀,我师兄说得对,谢大人,就让我们护送您去古原县吧。等到了古原县的地界,快要入城时,在官道上您再下来,我们不与您一同进城。”

  沈轻舟微微笑了笑:“不用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等到了前面长陵镇,我就下来。”

  陆从霜还想再劝,沈轻舟一抬手:“不必再多说。至于以前的事,你若真是心有愧疚,等我上任后,那便主动到衙门来投案,把你曾经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会酌情处理。”

  他说完这话,陆从霜只见马车旁的唐羽已经冷了脸,两指间夹着一枚朱红色的药丸。

  看到那红艳艳的毒丸,陆从霜心跳都漏了半拍,生怕唐羽当场将他毒死。

  “谢大人。”陆从霜突然朝沈轻舟扑过去,面朝着他坐在他腿上,两手抱住他脖子,软着嗓音道,“谢大人,你好无情呐。老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纵使只有两夜露水情缘,可按照老话,那我们也算是夫妻了。你怎么说出这般狠心的话,什么投案不投案的,我又没伤人性命,投什么案?”

  沈轻舟嘴角一勾,邪笑着把她往外推:“你究竟做过哪些事,有没有伤人性命,那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陆从霜怕唐羽给他下毒,不敢从他身上离开,扭了扭腰,非但不下去,还往里坐了坐,与他紧紧地贴着。

  沈轻舟感受到怀中的柔软,闻到女子特有的体香,呼吸一紧。

  他喉结滚了滚,沉声道:“陆掌柜,还请你自重。”

  陆从霜依抱住他,摇了摇头:“不,我就想坐你怀里,与你亲热亲热。一会儿到了长陵,谢大人就要下车了,日后再见,你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我再想与你亲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现在就让我再贪婪一次,最后再享受一番谢大人宽广的的怀抱。”

  沈轻舟气得直咬牙,又不好对她用强,推了推,没推开,只能任由陆从霜坐在他怀里。

  见唐羽还不走开,陆从霜道:“师兄,你要在一旁看着不成?”

  唐羽咳了声,打马向前,离开了马车旁。

  陆从霜食指按住沈轻舟的嘴,声音娇媚地叫着:“讨厌,谢大人你往哪儿摸呢,这是在马车上。”

  沈轻舟只愣了片刻,瞬间便明白了,这女人是在保护他。

  陆从霜从沈轻舟怀里退开,坐在他旁边,继续叫喊:“嗯~谢大人你别急嘛……”

  沈轻舟心情很复杂,他不是没被女人爱慕过,但从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无措。

  想当初,他贵为沈家大少爷,临安城里喜欢他的姑娘,能从他们沈家门口排到西湖,再绕西湖两圈。

  无论是官家小姐,还是青楼女子,想嫁给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更别提他府里的那些丫鬟。

  听说连后厨烧火的婆子都对他有意思,经常跟人唠叨,要是能年轻个二十岁,都愿意做他的通房侍妾。

  他当时听了,又气又好笑。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十三四岁就明白一件事,不喜欢的女人,就要躲得远远的,一点别给对方机会。

  他虽然也和友人逛花楼,但也只是进去喝喝酒,听听小曲儿,楼里的那些姑娘,他从不会沾染。

  即便看到个女子别可怜,他也不会公然的出手帮助对方,都是私下里出钱,让好友出面帮忙。

  他二十岁之后,家里人也拖媒人给他说过好几家姑娘,都是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才名远播。

  可那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因为都不喜欢,所以就都拒绝了。

  别人说他太傲了,他没否认,也没承认。

  以前面对爱慕他的人,他的心情很平静,丝毫没当回事。

  可是现在,面对陆从霜的爱慕,他心里又烦又乱,不知所措。

  想了又想,他最终归根于,自己和陆从霜发生了实质的关系。

  到了长陵,马车停靠在街道旁边。

  陆从霜看向沈轻舟,笑了笑:“谢大人,您可要保护好自己,等到了古原县,我还指望您罩着我呢。”

  沈轻舟下车前,深深地看了她眼:“你以前在永安镇做过的那些事,我不会再追究,也无权追究。你自己好自为之,把尾巴遮干净点,最好砍得干干净净。可你以后若在我管辖的地界做事,那我就有权管了。”

  陆从霜笑着点头:“有谢大人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非但不惹麻烦,还会暗地里相助谢大人,让你的仕途更顺。”

  说完,她从怀里摸出四根沉甸甸的金条,递给沈轻舟:“先预付谢大人二十两金,剩余的八十两,等我到了古原县,再全数奉上。”

  沈轻舟提了下嘴角:“不用了,我谢某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往后你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别再有任何瓜葛。”

  说罢,他跳下马车,转身走了。

第23章 .有缘

  出了长陵镇,唐羽问陆从霜:“师妹,咱们接下来是继续北上还是南下回去?”

  陆从霜反问道:“师兄以为呢,你是想继续北上还是想回去?”

  唐羽笑了声:“我想去凉州。”

  陆从霜:“你就不怕大师兄他……”

  “呵,怕他?”唐羽不屑地冷笑一声,“到时候还不知谁怕谁呢。”

  孟怀嘿嘿笑道:“掌柜的,我们早就想好了对策。”

  陆从霜问:“什么对策?”

  孟怀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粗麻布,递给陆从霜:“掌柜的请看。”

  陆从霜接过来,看完后震惊不已。

  这要是闹大了,不止袁泽完蛋,曦兰郡主甚至北庭侯都得完蛋。

  陆从霜:“这是你们谁想的注意?”

  孟怀笑着道:“当然是云先生了,我们几个哪有那脑子。”

  云荣谦虚地拱了拱手:“过奖过奖。”

  陆从霜皱眉道:“这影射郡主有谋反的打油诗,倘若传了出去……那就闹得有点大了。”

  唐羽哼了声:“要的就是闹大。”

  到了无人的地方,唐羽才把详细的计划和陆从霜说。

  原来自那天晚上,得知袁泽做了北庭侯妹妹曦兰郡主的男宠,并替曦兰郡主打理玉春楼后,唐羽就和云荣商定了对付袁泽的计划。

  去玉春楼撒龙诞香,只是明面上的手段,遮掩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们真正的计策,是这打油诗。在诗中,提及了玉春楼,影射了玉春楼背后主人谋反的意图。

  云荣一脸云淡风轻地笑道:“如今大周建国已有十四年,除了南疆的滇国还未收复,北地这边目前已算安稳,这边的肃州设有安北都护府,统领西域五族,燕大将军领安北大都护一职,所谓的统领,也就是压制他们,让他们不敢再起战火。除了肃州的都护府,凉州有北庭侯,他随皇上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开国封赏,他的功劳摆在那,皇上不得不给他封侯加爵。”

  略一停顿,云荣淡然地笑道:“燕大将军掌管着大周十万兵马,看上去是皇上派来压制西域五族的,然而都护府却设置在离凉州不远的肃州,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是用燕大将军在压制北庭侯。同样的,北庭侯手中也掌管着数万兵马,皇上也用他压制燕大将军。历来帝王都多疑,既要用人,又得压制。”

  孟怀问道:“那皇上就不担心,他们二人联手?”

  云荣笑道:“所以皇上派了新科进士来凉州做官,这位探花郎,若是做得好,应该能做到凉州知府的位置,知府便可兼任团练使一职,团练使可自行操练兵马。”

  孟怀:“当皇帝可真累,还得谋算这么多事,白给我,老子都不想当。”

  云荣笑了笑:“所以,咱们这打油诗一出,不管真假,只要传了出去,传进了朝廷,传进了皇上的耳中,够北庭侯喝一壶的。如今大周已安稳,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正挖空了心思找这些开国勋贵的错处。咱们这粗鄙的打油诗,正好给了皇帝一个理由。”

  陆从霜听得心脏怦怦直跳,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可不想惹麻烦,还是这么大的麻烦。

  她惊得声音都打颤:“你……你们胆子可真大,就不怕把天捅破了?原本我们只是和大师兄有矛盾,可若得罪了北庭侯,他一旦查起来,那我们几个还能有好果子吃?”

  唐羽道:“师妹你怕什么。那北庭侯,他就算把北地所有地皮都翻一个遍,也想不到是我们。他就算怀疑,也只会怀疑是燕大将军那边搞的鬼,就算怀疑那个姓谢的,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孟怀接话道:“是呀,不会查到我们头上的。而且我又不在白天发。到了晚上,夜半三更时,我再穿着一身夜行衣,将这些打油诗全都悄悄的塞到各家各户的门缝里,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唐羽:“从今晚开始,我们一路走一路发,到了凉州便停止。等这消息传到凉州时,我们已经在凉州古原县定下来了。到时候,玉春楼自然会关门,那曦兰郡主也少不得被她哥哥北庭侯训斥,呵,挨了训,曦兰郡主肯定会把怒火转嫁到大师兄身上。

  他以为男宠是那么好当的,不过就是人家养的狗罢了,哼,连狗都不如。我让他嚣张,老子要看着他如丧家犬一般被曦兰郡主扫地出门,到时候我再跟他好好的斗,他一天不交出师父留下的真正秘籍,我就一日不停的跟他斗下去。”

  听唐羽提起“男宠”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知他当初给人做男宠究竟经历了什么,陆从霜心里有些发怵,她觉得自己往后只能尽力弥补了。

  她劝道:“师兄,你这样太冒险了,你就不怕大师兄直接把我们俩供出去。他若是在曦兰郡主面前说出我们上玉春楼的事,那打油诗岂不就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唐羽自信地笑道:“不会的。大师兄这个人,心思歹毒狡诈,考虑得很多。因为他要是在曦兰郡主面前说出是因为自己的师弟跟他斗技,才连累玉春楼被查封,甚至连累得北庭侯被扣上谋反的罪名,那他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在曦兰郡主面前提起你我。也许大师兄能猜到,可就算他猜到了,这件事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陆从霜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很是有理的样子,觉得原主的记忆有误。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记得唐羽在“情商”方面是不如袁泽的,甚至都不如原主。

  当初袁茂死了后,袁泽跟唐羽都想要袁茂留下来的巫蛊秘籍,两人明里暗里,争斗不止。

  其实原主也想要,但她知道自己争不赢,索性就不把欲.望表现出来。在两位师兄面前,干脆就示弱,她一面表现得柔弱乖巧,一面时不时的撩拨两位师兄。

  两位师兄果然被撩动,只不过唐羽是真的对小师妹动了心,袁泽却很清醒,他很清楚原主是什么样的人,并没动心,只是想睡她而已。

  原主也看得明白,知道阴险的大师兄掌控不了,于是她就将目标专一的转向了唐羽。

  那会儿唐羽也就二十出头,在男女情.事上很迟钝,若非原主故意撩拨他,估计他都还没开窍。

  女人对他来说,都不如一味药重要。

  心动后,唐羽便和原主联手,两人一起对付袁泽。

  秘籍到手后,原主和唐羽两人都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袁茂留下的秘籍,竟然是他生前写的“风流日记”。

  这时候唐羽想和原主成亲,原主哪里肯愿意。她本来就只是为了秘籍,才故意撩拨唐羽和自己联手。

  唐羽没了利用价值后,原主便想甩掉他,根本不想和他成亲。

  原主一心想甩掉唐羽,但又不愿明着得罪。

  恰好那阵子唐羽为了突破自己的炼药技能,每天沉迷炼药,他想炼制出一种解百毒的药,失败多次后发现,是因为缺了雪莲这味药引子,并且还必须得是百年以上的雪莲。

  原主曾经和苗疆首富的大少爷欢好时,得知大少爷的姑母早年丧夫,在府中养了五六个男宠,正好,他姑母手里有两盒别人送的百年雪莲。

  于是,原主便“无意间”在唐羽面前透漏出,首富大少爷的姑母家中有百年雪莲这件事。

  因为原主很了解唐羽的尿性,是个药痴,为了研制出解百毒的药,肯定会上门去找首富大少爷的姑母。

  果不其然,第二天唐羽便找到了首富大少爷的姑母。

  没几天,唐羽便自责的和原主说,对不住她有负于她,不能与她结为夫妻了,两人还是做普通的师兄妹比较好。

  然后,唐羽便住进了大少爷姑母的府中,一住就是两年,直到期满,才离开大少爷的姑母。

  自那后,原主便时常带一些俊美的男人回家,处得最短的,三五天,处得长的,最多就一两个月。

  看着原主换男人跟换衣裳似的,唐羽越发自责,越发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小师妹。

  原主所做的那些事,大师兄袁泽看戏一般,全程默默地看在眼里。

  他并不打算当着唐羽的面揭穿原主的无耻行为,他想看唐羽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觉醒。

  想看蠢师弟觉醒后无能恼怒的样子,只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没多久,朝廷平定北方后,便派兵南征,苗疆的各个巫族村被朝廷派兵围剿。

  袁泽跑了,不知所踪,原主和唐羽也逃了出来,一路北上,在路过渝州临江县永安镇时,便留在了那,并在那里开了一家客栈。

  之后原主和唐羽,两人很默契的,谁也没提起过往。

  唐羽后面对原主,更多的是兄妹情。

  当初他确实对原主动过心,主要那时候年轻,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上原主刻意撩拨,肯定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只不过他在大少爷姑母的府中做了两年男宠之后,就再没碰过女人,对男女之事彻底无感,一心都扑在炼药上。

  谁也不知道,那两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也是刚穿过来,陆从霜要给唐羽金条想替原主弥补的原因。

  虽然是唐羽自己主动愿意去做男宠的,但说到底,原主确实使了计。

  不过好在,后来唐羽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也说开了,否则陆从霜真不敢跟他同行。

  此时听唐羽分析起陷害袁泽的事,挺有脑子的,情商智商都还不错。

  甚至远远超过她。

  作为一个在清闲部门混了几年的社畜,陆从霜感觉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就是个摆设。

  接下来的几日,每到一个城镇,包括县城和小镇,他们都会停留一阵,到了夜里,孟怀便去发“传单”。

  一路走走停停,第六天他们一行人才赶到凉州古原县。

  巧的是,沈轻舟也在同一天到达。

  两边队伍,一前一后到古原县。

  陆从霜从马车上下来,笑着招呼道:“谢大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没想到你也是在今天到。晚上可要去喝两杯,庆祝一下。”

  沈轻舟弹了弹袖子:“不了,谢某还有公务在身。”

  他转身便走,片刻不想停留。

  陆从霜看着他的背影笑道:“那谢大人你忙,我有空便去看你。”

  沈轻舟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你若想进大狱,我随时可以请你进来。”

  陆从霜撩发一笑:“没想到谢大人竟是这般有情趣的人,还想与我在狱中贪.欢。”

  沈轻舟当场红了脸,耳朵尖红得透亮。

  “你!”他又气又羞,“你给我小心点,最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有你受的。”

  陆从霜媚笑道:“好呀,我等着落入谢大人掌中,由你掌控。”

  沈轻舟气得哼了声,不再与她争执,脚步踉跄的走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陆从霜叹口气,唉,真是太青涩了,她都有些于心不忍。

  罢了,再演上几回,等她在这里彻底稳定下来后就谢幕。

  现在她已经感觉出了,客栈下药一事,小书生没有像原书里那样记恨。

  而且,看情形,他似乎没有黑化。

  没黑化,没掌兵,对她也没那么大的恨意。那她就不用怕,以后安分守己做个良民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官职这个,纯属架空,各个朝代均有涉及到,不是单一的哪个朝代。小锅这个小说里的官职设定,没有任何研究和参考的价值,大家切勿当真。

  “知府”一职,历史上是明朝才设立的官职,“团练使”的设立是在唐朝,而唐朝的刺史可以兼任团练使一职。后来的知府,也就相当于刺史。

第24章 .谢幕

  古原县位于凉州的北面,四方开阔,地处交通要道,属于西北重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而别看这里只是小小的一座县城,人口却不少,甚是繁荣。

  这边天高云淡,碧空如洗,街上驼铃声阵阵。

  只是这边气候很干,南方的人刚来到这,一开始不太适应。

  也正因为气候的缘故,朝中没几个人愿意来这做官。

  陆从霜头上披着红纱巾,挡住了半边脸。

  几人沿街慢悠悠转着,边走边看。

  云荣背着手,悠闲地欣赏着北地风光。

  他看着酒旗招展的胡姬酒肆,随口便念道:“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孟怀笑道:“这肚里有墨水就是不一样,张口便能念诗。哪像我这种粗人,老子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人真多,小娘们儿腰真细,真好看。”

  云荣笑着摇摇头:“你呀你,江湖习气不改。”

  唐羽进了城,看到一家药铺,眼睛一亮,直直地便钻了进去。

  王大牛则是东问西问,沿街打听物价。

  这家问问牛肉多少钱,那家问问胡饼多少钱。

  最终陆从霜决定,分成两路。

  她和王大牛去找房子,云荣和孟怀他们沿街去熟悉地形。

  至于唐羽,他已经泡在药房了。

  古原县有三家客栈,城南一家,西北口一家,城东这边一家。

  而城东这边的客栈,两个月前就已经关门了,原先的掌柜去了京城,房主人正在往外租。

  陆从霜看过后,觉得位置不错,房子也宽敞,房屋间数也够多。前面一排是个二层小楼,中间有个跨院,院子中央有一棵合欢树,树下有口井。

  穿过跨院,后面有个小院,共有五间房。

  大门朝城东的主干大道,门口进来是大堂,二楼是客房。

  厨房在楼下背面的东边角,茅房在西边院墙底下,被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挡着。

  陆从霜问了房主人,租金一个月要三百钱,也就是三十两银子,而且必须得整年租。

  一年下来,不到四百两。

  还好,在可接受范围内,她现在的经济能力,还算能承受。

  她那三百两金条还没动,原本她是要给唐羽的,然而唐羽没要。

  这一路下楼,花了八百多两银子,目前她手上还剩九千多两。

  开客栈的本金,完全足够了。

  除了这三家客栈,城里还有两家酒楼,分别在城北和城东。

  各色的青楼小馆全都在城西,占了整整一条街。

  曦兰郡主的玉春楼,是城中最大的销金窟。

  看中客栈后,陆从霜让王大牛去叫唐羽和孟怀他们。

  不一会儿,他们几人便赶了过来,大家一致认为这里适合开客栈,好好经营肯定能挣钱。

  在交租金前,陆从霜再次确定,征得大家同意后,她便交了一整年的租金,总计三百六十两。

  收拾完后,已经是下午了。

  陆从霜在房内梳妆打扮,她穿了件朱红色的绸缎裙子,又滑又软,臂间挽着红色轻纱披帛,口脂涂的是桃花色。

  她这具身体,皮肤本就很白,都不需要擦粉,只要淡淡地抹点胭脂就行。眉毛是天然的柳叶眉,弯弯的,眉梢又尖又细。

  妆扮完,她从屋里出来。

  刚出大门,便看到沈轻舟和两个男子,以及十来个衙役,从门口路过。

  陆从霜斜倚着廊柱,温柔地笑道:“谢大人可用过饭了?若是还没用饭,不如到我店里来,我这边的厨子,做的都是南方的饭菜,正合你口味。”

  沈轻舟其实早就看到她了,只当没看见。

  然而在陆从霜主动喊了他之后,他也不好当做没听见。

  他偏过头提了下嘴角:“多谢陆掌柜的好意,衙门有厨子,本县就不给谢掌柜添麻烦了。”

  陆从霜被拒绝了,浑不在意,笑着又问:“谢大人今晚可有住处,若没有的话,可以来我这儿。我的被子,睡着又软又热。”

  沈轻舟附耳和身旁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笑了笑,便领着其他人走了。

  他缓步朝着陆从霜走去。

  与此同时,陆从霜步下台阶,也向他走去。

  她走到沈轻舟面前,笑得千娇百媚。

  “谢大人,你看我的口脂好看吗?”她嘴角一抿,“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沈轻舟看着她桃花色的丰润嘴唇,在黄昏的夕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想起了秦州那晚,把这柔软丰润的唇瓣含在嘴里啃咬的滋味儿。

  突然喉头一紧,他眯起眸子,歪着嘴角邪佞地笑道:“陆掌柜,你别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若再这般,我不能保证会对你怎样。还有,你终归是女子,我是男人,说到底,你更吃亏些。”

  “不会呀。”陆从霜手指缠绕着臂间披帛把玩,笑得像只千年狐狸,“谢大人容颜俊美,身材伟岸,与谢大人欢好时,我欢喜得紧,何来的吃亏一说。秦州那一夜,我至今还回味无穷。每每夜里想起谢大人,我都辗转难眠,寂寞得很。”

  沈轻舟脸上一热,周身血液都在逆流,心脏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一下似的。

  他紧绷着脸,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从霜。

  半晌,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那夜的事,算我亏欠你,不过在永安镇,你曾对我下药,此事我们算两清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身为古原县的父母官,不想听到有关于你我的传闻,你可懂?”

  陆从霜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她敛了媚意,温和地笑道:“好,以前的事,我们谁都不再提。那以后,谢大人,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沈轻舟没说话,只冷淡地笑了下。

  陆从霜捏着轻纱软软地朝他脸上打了下:“无情的男人,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转身朝着客栈的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着沈轻舟明媚一笑:“谢大人,你是我第一个花心思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了。从霜祝谢大人前程似锦,百岁无忧。”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谢幕了。

  本以为还需要巩固一下,再演个几回的,如此看来,连巩固都不需要再巩固了。

  说完后,陆从霜脚步一转,朝着街上走去,融入这夕阳余晖下的人流。

  这次,她没再回头,走得干脆利落。

  腰肢细软,红衣如火。

  沈轻舟看着她红艳艳似火光的罗裙,只觉心底深处也升起了一团火。

  这女人轰轰烈烈强势又短暂的闯进他的生命,本以为她会如无赖般缠着自己,却没想到,她竟这般利落的就放下了。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舒服,感觉像是被人玩了一场,又随手扔了。

  然而不等他深想,突然看见前面街角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轻舟眸光一沉,快步追了上去,也忘了去想陆从霜对他造成的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黑化男配跪下求我这本书就要入V啦,感谢这一路小可爱们对我的支持,很感动,鞠躬~

  晚安~明天等我的万字更新呀,最晚会在晚上十一点半之前。

第25章 .一更 ·

  沈轻舟追上去, 看到那人果然是赵怀信。

  他穿着单薄的粗布麻衣,浑身脏兮兮的,正站在街角看着小摊上焦脆酥香的胡饼。

  “来两个胡饼。”沈轻舟买下两个胡饼, 递给赵怀信,“吃吧。”

  赵怀信惊诧地看着他,猛地摇了摇头, 直往后退。

  沈轻舟温和地笑道:“我是这里新上任的知县,别怕, 拿着吧。”

  他拉过赵怀信的手,趁着给他递胡饼的时候,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沈”字。

  赵怀信眼中闪过一道锋芒, 随即便低下头去:“多谢大人。”

  他抱着两个胡饼蹲去墙角, 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沈轻舟看着他,一脸官方地说道:“我看你年轻力壮, 好手好脚的, 怎地却来要饭。纵使家贫不识字,你好歹有把子力气,不如在城中找点事做, 卖卖力也能养活自己。”

  卖胡饼的小贩听得直点头:“对对对, 大人说得对。这年头,又没大的战乱,不用东奔西跑的逃命,咱们只要肯干, 怎么都能活着。”

  其余的小贩跟着附和:“是呀是呀, 大人说的在理。咱们有手有脚的, 只要勤快愿意做事,怎样都能混口饭吃。”

  其中一个摆摊算命的, 也跟着笑道:“老朽每天算命,也能挣几个饼子钱。”

  沈轻舟顺势说道:“吃完这两个胡饼,你便在城里四处看看,兴许有新开的酒楼或者客栈,需要招一两个杂役,你不妨去试试。”

  官方的几句话的说完,沈轻舟便回了衙门。

  眼下不是相认的时候,他不能和赵怀信多说。

  陆从霜在城中转了转,直到天黑,挨家挨户门前亮了灯笼,她才慢悠悠晃回去。

  她倒是不担心遇见地痞贼人,随身揣着毒药,哪个不开眼的要敢打她的注意,毒不死他。

  城中共有两家胭脂铺子,陆从霜都进去看了一下,看完后心里便有数了。

  她回到客栈,跟唐羽商量了下。

  唐羽道:“师妹你要想做,那我们就试试。只是,制作胭脂口脂的这些药材成本都很高,尤其是需要做出多种颜色的口脂,需要的成本就更大。可北地的药铺,很多药材都没有,我昨天去看了两家药铺,就连日常的药材都少了好几种。”

  陆从霜问:“此处若有商队的话,那就好办了,可以让商队替我们采买,我们付给商队钱。”

  唐羽回道:“暂时先不用,我带了许多药材过来,能调配出五种颜色的口脂。晚上我先做一批出来,要是好卖,药材不是问题。”

  陆从霜听得一脸欣喜:“好好好,辛苦师兄了。”

  唐羽笑了下:“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陆从霜又笑着问其他人:“我打算明天就开张,你们觉得呢?”

  孟怀坐在桌子上,单脚踩着长凳,另一只脚点地,手里攥着几颗花生在吃。

  “我没意见,一切听掌柜的安排。”

  云荣笑道:“我也没意见,掌柜的安排就行。”

  王大牛问:“掌柜的,那菜谱怎么弄。在永安镇,我们是以稻米为主食,北地这里,却是以麦食为主。”

  陆从霜:“你等下,我把菜谱拟出来。”

  她转头看向云荣:“云先生,一会儿我来说,你来写。”

  云荣取出纸笔,摆在桌上。

  他坐在桌前:“掌柜的,你说。”

  陆从霜掰着指头道:“牛/羊肉泡馍、水盆羊肉、肉夹馍、酸汤哨子面、凉皮、麻食、荞面饸饹、牛肉拉面、酿皮子、猪油盒子、搓鱼面、浆水面……”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种,云荣一一记录在纸上。

  王大牛一脸懵逼:“掌柜的,你说的这些,要怎么做?”

  不等陆从霜回答,唐羽又问:“师妹,这些吃食,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从霜很淡定地回道:“哦,我无意间在书里看到的。”

  唐羽:“哪本书?”

  陆从霜:“忘了。”

  云荣帮着打圆场:“确实有本书上面记载了许多吃食,南北各地的都有。我曾经也看过两眼,但我对吃食不感兴趣,就没仔细看,只粗略地扫了几眼。”

  唐羽也就没再问。

  王大牛继续追问:“掌柜的,你说的这些吃食,我一样都不会做啊,你知道怎么做吗?”

  陆从霜心想,我只吃过,哪里知道做饭。

  她想了想,只能将吃食里有什么,以及大致的做法给说了出来。

  “肉夹馍,就是将卤肉剁碎,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对半切开,把剁碎的卤肉塞进切开的烤饼里,再浇上卤肉汁子。一口咬下去,又有肉香味,又有烤饼的酥香味。我在书上看到的肉夹馍,是用的猪肉,然而这边以牛羊肉为主,也可以换成牛羊肉。”

  “至于羊肉泡馍,则是将烤饼撕成小丁,泡在羊肉汤里,放上胡椒粉去腥提味。”

  接下来她又说了酸汤哨子面,凉皮、牛肉拉面这几样。

  其余的小菜,只看凉州这里都有什么了,有什么做什么。

  王大牛听得一脸兴奋:“那我先下去尝试做一下肉夹馍和泡馍,你们等着试吃。”

  陆从霜急忙叫住他:“我看你下午去肉摊上买的是牛肉,那就做牛肉的。而且我们这几人,吃牛肉更容易接受些。”

  一个时辰后,王大牛便端出了两大碗牛肉泡馍。

  陆从霜闻着味道,还真有那个味儿,要是再撒点葱花和香菜就更地道了。

  于是当晚,肉夹馍和牛羊肉泡馍便定下了。

  王大牛决定天一亮就去肉摊上买肉,再买上二十几斤牛肉和十几斤羊肉回来。

  翌日,因为新店开张,陆从霜早早的就起来了。

  她今天将口脂换成了朱红色的,眉毛本就是天然的柳叶眉,她只稍微描了下,使眉色更浓些。

  上身是广袖金丝缠花大红裙,下身是鹅黄色的束腰长裙,臂弯间挽着淡紫色披帛。

  她头上插着双蝶金钗,走动间,金丝缠成的蝴蝶,仿佛活的般,随风轻颤。

  陆从霜把胭脂水粉摆在客栈门旁的廊下,并在门口旁贴着“进店吃饭,免费试妆”八个大字。

  见到有年轻俏丽的女子路过,她便笑着招呼:“姑娘,可要试试我这里的胭脂水粉,还有不同颜色的口脂。”

  然而那姑娘只是摆摆手,便快步离开了。

  她接连招呼了几个,都没人进来。

  陆从霜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于是她让孟怀从她屋里把妆奁拿出来,边上摆好洗脸架和铜盆。

  卸妆上妆,她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就用长桌上摆着的胭脂水粉专注的给自己化妆。

  各种风格的妆容,她都试了一遍。

  紧接着,不少人路人都停了下来。

  男子看热闹,女子看她是怎么化妆的。

  当陆从霜将五种色号的口脂都试了一遍后,有不少女子心动了。

  一个绿衣女子上前问道:“这个珊瑚红的口脂要多少银?”

  因为每种口脂上,都标注了颜色。

  陆从霜刚在额上点了桃花贴,笑着道:“二两银一支。”

  见绿衣女子有些摇摆,陆从霜连忙拿起手旁的一个小银圆盒,用鎏金银制小勺挖出一点珊瑚红的口脂,递给绿衣女子。

  “姑娘可以试试。”

  绿衣女子试完后,满意的直点头:“这个口脂真是不错,很滋润,香味也很好闻。虽是卖得比城里另外两家胭脂铺的贵了些,但却比那两家的精致许多,值这个价。”

  她当即便定了,掏出二两银子递给陆从霜。

  陆从霜替她把东西包好,笑着道:“我店新开张,今天进店吃饭,我可以免费为你化妆。胭脂水粉包括口脂,都是免费试用。”

  绿衣女子刚才站在人群里看陆从霜化妆看了好一阵,心底里很是佩服。只见陆从霜一会儿化得清冷似仙,一会儿化得妖娆似魅,一会儿又化得端庄秀丽。

  她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恨不得自己也能有那样一双巧夺天工的手。

  有了绿衣女子开头,后面接二连三的人来买口脂和胭脂。

  不一会儿,陆从霜摆在长桌上的,全都卖了出去。

  一旁围观瞎看热闹的男子,有不少也来买上一盒口脂或者胭脂,说是为自家夫人买的。

  什么都没买的男子,见店里进了不少年轻女子,他们也跟着进入店里去吃饭。

  卖完彩妆,陆从霜收摊准备进点帮忙。

  中午了,正是吃饭的时候。

  她正收着东西,刚好沈轻舟带着县衙的人要下乡去查访农耕水利之事。

  路过客栈门口,沈轻舟淡淡地瞥了眼陆从霜。

  陆从霜笑着招呼道:“谢大人,本店新开张,推出了几样新的吃食,还免费赠送两盘小菜,大人可要进店尝尝?”

  沈轻舟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话刚要出口,他及时将拒绝的话收了回去。

  “好。”他淡笑着点点头,“等我查探完农桑赋税,回来再到你店里吃饭。”

  陆从霜微微差异,她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压根没指望沈轻舟会答应。

  而且,她也不盼着他答应。

  只不过他是官,她是民,还是有过不良作风的民,见到他这个官,自然得客气些。

  按照以往的情况,无论她说什么,沈轻舟都会拒绝。

  这次他竟然破天荒的应下了,倒是有点反常。

  然而面上,她还是得热情地笑着应道:“谢大人肯赏光,那真是我的福气。您可一定要来哦,我等你。”

  沈轻舟眼睛一弯,笑道:“嗯,好。”

  他走出去几步,又转过头,看了眼一身红衣明媚张扬的陆从霜。

  这一身耀眼的红,如烈火般灼目。靠近她,似乎连心都被烫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还有两章。

第26章 .姐弟 ·

  收拾了临时摆置的小摊, 回房卸掉浓艳的妆,陆从霜素面朝天地来到大堂和大家一起吃饭。

  下午没事,她就在厨房和王大牛一起研究新吃食。

  黄昏时, 沈轻舟骑着马从乡里回来了。

  他让衙役把马牵回衙门,他自己则直接进了客栈。

  孟怀笑着迎上去:“谢大人里面请,您能来真是令我们这小小的客栈蓬荜生辉。”

  他边说, 边麻利地给沈轻舟倒茶。

  沈轻舟坐一撩衣袍坐下,打量了几眼, 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孟怀笑着回道:“她在后厨和我们的厨子研讨吃食呢,谢大人找她可是有事,我这就去给您叫她。”

  沈轻舟呷了口茶:“那就麻烦孟堂倌了。”

  孟怀笑得一脸江湖气:“谢大人您客气了, 应该的。”

  说罢, 他身形一闪,猴子般窜进后院, 扯开嗓门喊道:“掌柜的, 谢大人找你。”

  陆从霜正在和王大牛研究怎么做凉皮,马上快入夏了,正是吃凉皮的时候。

  这时候没有辣子, 只能用茱萸碾碎了调点辣子油, 以芝麻酱为主,做成麻酱凉皮。

  “好,我知道了。”她洗了洗手,用抹布擦干净, 从厨房出来。

  看到沈轻舟坐在大堂内, 桌子上空空的, 她笑着走了过去。

  “谢大人,可要尝尝我们这的羊肉泡馍, 您若吃不惯羊肉,也有牛肉的。”

  沈轻舟笑着道:“吃得惯。”

  陆从霜扬声喊道:“老孟,给谢大人端一盘麻油肚丝,一盘蒜蓉黄瓜,让大牛做一份羊肉泡馍,羊肉多放些,胡椒少放点。”

  交代完,她坐到沈轻舟对面,见他端着茶杯正要喝茶。

  她起身走去柜台前,提了一壶川贝雪梨白菊汤茶。

  “夜里喝茶,不利于睡眠。”她拿走沈轻舟手里的茶杯,“谢大人还是要多注意饮食。”

  她给沈轻舟倒了杯川贝雪梨白菊茶,“谢大人尝尝这个汤茶。”

  沈轻舟接过她递来的汤茶,嘴角一勾,笑得多情又迷人。

  “多谢陆掌柜。”

  陆从霜语气温柔道:“谢大人客气了,你能来我的店里,是我的荣幸。往后还望谢大人多多关照。”

  沈轻舟垂眸看着杯中浅黄色的汤茶,他吹了吹上面飘着的一瓣菊花,漫不经心地问道:“陆掌柜店里,还要招新人吗?”

  陆从霜听他这么一问,眸子转了转,笑道:“巧了,我正要对外招一个呢。”

  其实她这里目前并不需要人,才开张第一天,又没多忙,加上她自己,店里总共五个人,哪里还用得着再招人,又不是很大的酒楼。

  一个小小的客栈,五个人,足够了。

  可她猜沈轻舟不会无缘无故问出她需不需要招人这种话,肯定是有别的用意。应该是有人需要找事做,沈轻舟想帮那个人的忙,所以就问到了她这。

  既然如此,那她就干脆卖给他一个人情,而这份“情”还不能卖得让对方有心理负担。

  他是这里的知县,她在他管辖的地界开客栈。

  倘若能与这个男人打好交道,对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

  孟怀正好端了菜过来,听陆从霜说要对外招人,一脸诧异道:“掌柜的,我们并不……”

  云荣猛地咳了声:“老孟,你过来帮我找找我那支笔,也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孟怀:“我哪儿知道你的笔放哪儿了,我又不写字。”

  陆从霜踹了他一脚:“让你去找就去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轻舟见陆从霜默默卖他人情却又不想他心里有负担,心底一阵感动。

  同时又在心底发出疑问,这女人当真是对他用情至深不成?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爱得热烈又隐忍。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烦恼。

  他神色郑重地看着陆从霜:“陆掌柜,你对谢某的好,谢某铭记于心。”

  说到这,他不忍心地偏开头,叹了口气,“但是,谢某不适合你,怕是要辜负陆掌柜的一片痴心了。”

  陆从霜:“???”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竟然把她的用意往爱情方面在想。

  她这明明是利欲熏心,他却认为她是痴心一片。

  一时间,陆从霜也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烦恼。

  她只是想与他打好关系,好为自己谋福利罢了。

  可这种话,她又不能明说。

  傻子才对人掏心窝呢。

  陆从霜只能跟着叹口气:“唉,感情的事,当真是心不由己。我也不想让谢大人为难,可我这颗心,它不听使唤呐,它不由自主的便想为谢大人付出。”

  沈轻舟狠狠灌了三口汤茶:“能被陆掌柜爱慕,是谢某的荣幸。我虽不能回应你,但也不忍心伤你。”

  他食指敲了敲桌面:“这样吧,你我日后便……”

  然而他话没说完,陆从霜一脸欣喜道:“便以姐弟相称如何?”

  沈轻舟:“???”

  陆从霜笑道:“我虚长谢大人三岁,从今天起,不如你我结为姐弟,日后便以姐弟相称,如此一来,也可以断了我这颗不由自主的心,谢大人以为如何?”

  沈轻舟本来想说的是,以后便当成朋友相处。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这女人竟然想认他当弟弟?

  陆从霜笑得风情万种:“谢大人意下如何?”

  沈轻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如此甚好。那以后,谢某便尊称陆掌柜一声好姐姐了。”

  陆从霜立马倾身握住沈轻舟的手:“好弟弟。”

  孟怀坐在一边吃花生看戏,看得浑身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甩了甩头,日,太恶心了,看得想吐。

  沈轻舟急忙抽开自己的手,脸红如晚霞。

  原本还没这么别扭,然而陆从霜这一声千娇百媚的“弟弟”,他反倒觉得更别扭了。

  陆从霜松开了手,一脸坦然:“谢大人有事不妨明说,你我如今既是姐弟了,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大人不用见外。”

  沈轻舟拳口抵在唇边咳了咳:“陆掌柜,你我还是以朋友相处妥帖些。”

  “怎么,谢大人是瞧不上我这个姐姐?”陆从霜难得说话咄咄逼人。

  沈轻舟笑了下:“不是,陆掌柜多虑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姐弟关系有些……你我曾经毕竟……”

  他们毕竟发生过肌肤之亲,哪里能够以姐弟相称。

  最大的限度,也就是做朋友。

  陆从霜无所谓地笑了笑:“行吧,那就依了谢大人,往后我们便以朋友相处吧。只是我这颗心,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得住,若是让谢大人感到为难,那可如何是好?”

  沈轻舟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陆掌柜会遇到更好的人。谢某,着实不是陆掌柜的良配。”

  说完,他看了眼低着头的陆从霜,又急忙解释一句,“不是谢某有门第之见,而是,谢某对陆掌柜,着实没有男女之意。倘若谢某对陆掌柜有情,那无论陆掌柜是何身份,谢某都会娶你为妻。”

  说完,他歉意地看着陆从霜。

  “很对不住,谢某不能回应陆掌柜给出的情。你我可以做朋友,往后陆掌柜有用得上谢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谢某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陆从霜一脸欣赏地看着他,真诚地笑道:“谢大人,方才你问我要不要招人,明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我能帮的尽量帮你。”

  沈轻舟直言道:“我有个朋友,他需要找份事做,需要有个地方住。只是……”

  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陆从霜笑道:“只是什么?谢大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爽快。”

  沈轻舟皱眉:“我怕他给陆掌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了眼屋里,现在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店里这几个自己人。

  “陆掌柜把门关一下吧。”

  陆从霜看向孟怀:“老孟,关门。”

  大门关上后,沈轻舟拉过陆从霜的手,用指头在她掌心写出一个“赵”字。

  然后,他又写下“废太子”三个字。

  太子被废一事,并非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皇上将他贬为庶民,发配到凉州,任由他自己自生自灭。

  就算陆从霜把他招进客栈做杂役,被捅到了皇上面前,这事陆从霜也没罪。

  因为现在赵怀信是庶民,等于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

  陆从霜一个开客栈的商人,对外招杂役,任何人普通百姓都可以来,就算把赵怀信招进客栈做事,也没触犯王法。

  皇上只是把他贬为了庶民,又没有勒令不准他自己找事做。

  只不过北庭侯肯定不想让赵怀信活着,定会派人来杀他。

  这也是沈轻舟,想让陆从霜把赵怀信收在客栈的原因。

  因为陆从霜这边,能护住他。

  沈轻舟蹙眉道:“我是朝廷命官,他是废太子,我不能公然的出面护着他,否则被人检举到皇上面前,我这个七品知县也就做到头了。而你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商人,并不知道这些事,就算知道了,你不涉及朝政,也就没事。”

  陆从霜听完后,愣了好久没回过神。

  废太子……

  她在脑海里飞速搜索书中的情节。

  那是一本带有重生以及科举多种元素的小说。

  书中女主燕唯出身将门世家,前世在夺嫡之中站错了队,支持了表面温润如玉实则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三皇子,最后三皇子登基称帝后,反手就把女主一家灭了。

  前世惨死,这一世燕唯重生回到了十六岁,劝得燕大将军,反水支持了真正有仁义之心的太子。

  而男主谢允,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八岁中举,十九岁高中状元,成了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男主与女主一文一武携手保家卫国,加上登基后的赵怀信是个明君,将大周国推上了鼎盛时期,并吞并了周边多个小国,将大周的疆土扩大了一圈。

  全文很热血,也很感人,无论是男女主的事业线还是感情线都挺戳人。

  唯一令人膈应的是,反派书生内心阴暗,一心造反,不断给男女主制造困难,让男女主头疼不已,也让读者气愤不已,剧情进行了一大半,反派书生才被灭掉。

  而现在,书中本该黑化的反派书生,坐在她面前和她说,太子被废了。

  为什么会这样?

  按照书中剧情,女主燕唯重生后,不会再支持三皇子了啊,太子为什么会被废?

  她站起身道:“谢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轻舟:“好。”

  陆从霜带着他去了后面小院的花厅,坐在厅堂中央,她问道:“谢大人说的废太子,可是赵怀信?”

  她记得书中太子,是叫赵怀信。

  沈轻舟点头:“正是。他被贬为庶民,流放到凉州,如今无地可去,在街上沿街乞讨。”

  陆从霜:“谢大人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揭发出去?”

  沈轻舟自信地笑道:“不怕。即便陆掌柜现在去北庭侯或者凉州知府那里揭发我,谢某也不怕。我之所以帮太子,只是因为年少时,太子救过我,我感恩于他。哪怕闹到皇帝面前,我并没有把废太子带回官署,没有公然与皇上作对,只是私下里请人帮忙收留废太子,想来皇上得知,也会认为我重情重义,会更加器重我。”

  陆从霜鼓了鼓掌:“谢大人好生厉害,一箭双雕啊。”

  沈轻舟嘴角一勾,笑得邪气横生:“陆掌柜过奖了。”他轻声靠近陆从霜,“陆掌柜这是答应了?”

  陆从霜笑了声:“谢大人权衡利弊的一通分析,我能不答应吗?人在哪儿,我让孟怀去找吧,谢大人你就别出面了。”

  沈轻舟朝她拱了拱手:“多谢陆掌柜仗义相助,只不过不用明目张胆的找,你明天对外招杂役,他自会过来。”

  陆从霜道:“谢大人,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上头还有知府压着。而凉州的知府,与北庭侯有没有勾结,都还是两说。你要想这官做得长久稳固,我建议还是应该找个靠山,否则你只怕做不了几天。”

  沈轻舟挑眉问道:“陆掌柜有何高见?”

  陆从霜指了指背面:“那不就有现成的吗?燕大将军的治所就在肃州,你若傍上了燕大将军这根大粗腿,什么知府啊北庭侯,你还怕他们不成。从此你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

  依照目前的情况,她感觉自己应该是穿到了书中没重生前的世界。

  那也就意味着,女主燕唯很可能会被三皇子欺骗谋害。

  若是这一世,能让书生和燕唯在一起,也就是可以改变燕唯被欺骗害死的悲惨结局。

  而她陆从霜,以一己之力,将黑化男配变成了男主。

  真是功不可没啊!

  沈轻舟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笑了声:“你的意思,让我去与燕家结亲?”

  陆从霜微笑:“谢大人你想多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只是小小的一个知县,燕大将军怕是看不上你。可若是燕大将军的女儿看上了你,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沈轻舟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陆从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脸:“谢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沈轻舟不答反问:“陆掌柜,你当真对我有情?”

  陆从霜顿时做出一副黯然伤神的表情:“谢大人这话是何意,我若对你没情,为何还坐在这里与你商量这些事,还为你的前程出谋划策。”

  沈轻舟敛了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陆从霜,你若是因为担心我记恨永安镇下药一事,才故意这般假装爱慕我,大可不必。我说过了,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你以后不用这样,别弄得我们都别扭。”

  他这次直接喊了陆从霜的名字,没再客套的称呼她陆掌柜。

  说出这番话,他其实是想套话,想试探陆从霜究竟是真的爱慕他还是装的。

  陆从霜探身往前倾,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谢大人,天色不早了,你是想留在我这歇息,还是回衙门?”

  沈轻舟狼狈地起身逃离,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转头看着陆从霜。

  “我只是觉得陆掌柜太深不可测了,你嘴上说着爱慕我,却冷静淡然地分析我该如何为了前程去攀贵女。”

  陆从霜笑着吹了吹新染的橘色指甲:“谢大人,你再说下去,我怀疑你爱上我了。”

  她心里嗤了声,还真是弟弟。

  沈轻舟转身就走,走得一骑绝尘,再没回头。

  他回到衙门口,靠在门口旁的石狮子身上大喘气。

  那个女人嘴巴明明软得跟嫩豆腐一样,说出的话却比尖刀还伤人。

  陆从霜在沈轻舟走后,慵懒地打着哈欠走去前厅大堂。

  他对孟怀道:“老孟,你去趟衙门,问问谢大人那个人的相貌特征,顺便你再替我带句话给谢大人。”

  孟怀:“好,掌柜的你说,要带什么话。”

  陆从霜笑了下:“你问他,夜里是不是梦到我了,醒来是不是寂寞难耐,是不是太过怀念和我在一起的滋味儿了,才会那么念念不忘,才会在乎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假装爱他?”

  孟怀来到衙门外,只见沈轻舟背靠着石狮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先问清了废太子赵怀信的容貌特征,以及在哪儿落脚,然后便将陆从霜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一脸淡定地走了。

  压根没注意到,沈轻舟气得眼睛都充血。

  沈轻舟咬着牙,一拳打裂了身旁的狮子头,手背上血都打出来了。

  他又气又羞,更多的是一种心事被戳穿后的恼怒。那个该死的女人,简直就是妖,好像钻进了他心底,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确实如她所说,他梦到她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竟然鬼使神差的梦到了她。

  梦境中,他还是临安城的沈家大少爷,与几个好友去青楼玩耍。

  他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听着江南小曲儿。

  可听着听着,那清雅的小曲儿,竟然成了靡靡之音。

  似乎有谁在他耳旁娇喘。

  画面一转,他抱着那女人滚入红帐内。

  她笑得妩媚妖娆,似蛊惑人心的妖精般在他耳边低吟,甚至毫不知羞的说出连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骚话,红润柔软的小嘴开开合合,一个劲夸他。

  说到底,他也是男人,俗气的男人。

  身体一旦打开,尝到了情.事滋味儿,便像上了瘾般,再难克制,仿若附骨之疽。

  可他自认为,是不喜欢那个女人的,也不可能会喜欢她。

  然而他却又难以抑制的想起她,夜深人静时,他想到她时,那一刻,他仿佛化身为动物,爱跟欲彻底割开。

  沈轻舟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恼怒。

  气得又在石狮子头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本就摇摇欲坠的石狮子头,碎成几块掉落地上。

  陆从霜洗漱完,做完护肤,躺在床上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收着些了,青涩的男人不经撩,适可而止就行,惹火烧身就不好了。

  书生在遇到她之前,未经人事,看样子就知道从没谈过恋爱,于情.事上更是生涩懵懂。

  他初尝人事,怕是难以忘怀。

  别看他嘴上说着拒她于千里之外的硬话,到了夜深人静时,内心深处不知道在怎么回味。

  到了白天,理智回笼,他又深感罪恶,甚至厌恶恼怒自己,从而特地跑到她跟前,特地向她强调,让她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他给不了她回应什么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要真的不想与她有瓜葛,觉得她的爱让他有负担,他连提都不会多提,甚至见都不想多见她一眼。

  可他三番五次的当着她的面强调“别爱我,没结果”,陆从霜只觉得他像个二傻子。

  只不过她心里很清楚,沈轻舟对她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感觉,更多的是被开发之后的“欲”,而非爱。

  在特定的时候,男人的“爱”与“性”,是可以分开的。

  尤其是,初尝人事的年轻男子。

  简单直白点,那个狗书生尝了荤腥后,便上瘾了,还想再吃,可自尊心作祟,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上了瘾。

  这种青涩的男人,于情.事上,热烈又莽撞,毫无节制,压根不是她的菜,陆从霜觉得还是该别再招惹了。

  各自安好,如他自己先前说的,井水不犯河水。

  第二天起来后,陆从霜便在门口旁边贴了张红色的纸,上面写着招杂役。

  没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废太子赵怀信也来了。

  陆从霜象征性地询问了其他人几句,统统拒绝了,最后轮到赵怀信,她才表现得很满意地答应了他。

  赵怀信没用真名,他用了个假名字,叫张青。

  陆从霜公事公办的语气:“张青,年龄二十五岁,对吧?”

  赵怀信点点头:“是的。”

  陆从霜:“我这里因为开的是客栈,所以包吃包住,月钱一个月三钱银子,能接受吗?”

  赵怀信如今的身份,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点点头:“我能接受,只要掌柜的肯收留给口饭吃,张青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陆从霜:“那行,从现在起,你就住进来吧。”她转头对云荣道,“云先生,你跟张青住一间屋子,可以吗?”

  云荣温和地笑道:“我没问题,只要张兄弟不嫌弃拥挤就行。”

  赵怀信微微笑了笑:“云先生此话言重了,张青岂会嫌弃。”

  陆从霜:“那行,云先生,你给张青说一下,以后每天要做些什么事。”

  交代完,她环顾了一圈,没看到唐羽。

  “师兄呢?”她问道。

  云荣回道:“二爷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去周边县里的药铺再看看,对比一下各家的药铺都有哪些药材。”

  孟怀正在擦桌子,甩了甩帕子道:“二爷可真是跟老黄牛似的,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我劝他,让他吃了饭再去,说什么不听,饭都不吃,穿上衣裳裤子就出门了。”

  说着话,他递给赵怀信一张抹布。

  “别傻愣着了,把大堂里的这些桌子都擦了,这些本就是杂役该干的事。”

  陆从霜咳了声:“老孟,你改改你那粗鄙的行为,以后咱们客栈,伙计之间说话要温和有礼。你看看人家云先生,从不说半句重话,与人说话,永远温润淡雅,就你一天大小声的干嚎。”

  孟怀瞪着眼:“掌柜的,你这就强人所难了。那能一样么,云先生是读书人,是老秀才了,当年若非官场黑暗,云先生早就是朝廷栋梁了。”

  陆从霜没阻拦他,等着他说完。

  她倒是不怕被赵怀信听见,云荣背了四条命案,无论官场黑不黑案,他连杀四人,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只要朝廷治罪,他是逃不掉的。

  这也是她安排云荣和赵怀信住一间屋子的原因,提前处好关系,倘若赵怀信有逆风翻盘的那一天,云荣也就获救了。

  下午时,唐羽回来了,还背了一背兜的甘草和麻黄。

  陆从霜问他:“师兄,这些药,你是从哪挖的?”

  唐羽卸下身后的背兜,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这些都是我在龙沙村那里挖的,那边有大片的龙沙,也就是麻黄,所以那里被叫作龙沙村。”

  他擦完汗,又喝了一大碗茶水:“明天我再去挖,师妹你也随我一起去,再不去就被人挖完了。”

  看了眼赵怀信,唐羽问道:“这便是你新招的杂役?”

  陆从霜:“嗯,已经打听过了,家世清白,身世可怜,所以我便收下了他。正好我们也缺个杂役,他又没地方住。”

  唐羽知道这是沈轻舟安排的人,象征性的问两句而已。

  他点点头:“师妹你了解过了就行。”

  当陆从霜随着唐羽来到龙沙村时,看到光秃秃的荒地上,四处零零散散的长着一些麻黄和甘草。

  陆从霜只觉天灵盖都炸了。

  这些可都是防沙的植被,有这些植物,便能防止沙漠化,然而这些已经快要被挖采完了!

  眼见唐羽蹲下去便开始挖,陆从霜急忙喊道:“师兄,别挖了,别挖了,不能挖!”

  唐羽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师妹,为何不能挖?”

  陆从霜扶额:“不是不能挖,是不能断子绝孙的挖。师兄,这里的麻黄和甘草,已经被挖得快绝种了,没了这些植被,沙地便会扩大,不利于我们生存。”

  正好沈轻舟带着人过来查访,恰好听见了陆从霜的这番话。

  他笑着走过,饶有兴趣地问道:“陆掌柜从前莫非来过北地?”

  陆从霜:“……”

  职业病犯了,心里一急,心里防备都卸下了。

  她微笑着转过头:“谢大人,你认为我不识字吗?我没来过,还能没看过书?”

  沈轻舟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首,附耳低语道:“少在那用激将法,我可从没梦到过你。”

  陆从霜:“哦。”

  沈轻舟一口气憋在胸腔内,气得气血逆流。

  他哼了声,领着小七和一班衙役往前走去。

  陆从霜急忙喊住他:“谢大人留步。”

  沈轻舟转过身来:“陆掌柜有何事?”

  陆从霜道:“谢大人,龙沙村在你的管辖之下吧?”

  沈轻舟:“你是想让我阻止他们继续挖麻黄和甘草?”

  陆从霜:“是这个意思。”

  沈轻舟:“他们挖这些可以卖钱,我要如何阻止?我不让他们挖,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能愿意?”

  陆从霜是农大毕业的,学的专业正好是生态保护。

  虽然她后来进了清闲部门混日子,可四年的学习生涯,此时眼睁睁看着绿地变沙地,若不阻止,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想到这,她眼睛都湿了,上前两步,拉住沈轻舟的袖子摇了摇:“谢大人,求你了,你若是阻止了他们继续挖麻黄甘草,防止沙地扩大,对你的政绩也有好处。”

  沈轻舟看着她眸光湿润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一软,脱口而出便答应了。

  “好吧。”

  答应完,他就后悔了。

  他真是中邪了。

  陆从霜笑着道:“多谢谢大人。”

  她声音愉悦道,“我会和谢大人同舟共济的,你先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了一万多,我真厉害。

  晚安,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27章 .尝尝 ·

  看着眼前已经在逐渐扩大的沙地, 西风下摇摆的稀疏植被,陆从霜心里很难受。

  她记得,大学第一天上课, 老师就给他们讲了毛乌素沙漠的来历。

  在一两千年前,毛乌素沙漠还是一片绿洲,水草肥美, 是天然的牧场。然而由于过度放牧、加上气候的变迁和战乱等多种因素,导致地面植被丧失殆尽, 长此以往,便形成了沙漠。

  而眼下,龙沙村这里, 虽然还没有完全形成沙漠, 但已经在严重积沙了。

  麻黄、甘草和发菜,发菜也叫地毛菜, 这些都是防沙的植物, 同时,也是药用价值很高的中草药。

  正因为有药用价值,所以才会被村里人无节制的挖采。

  陆从霜看着村里的妇女, 包裹着头巾, 挎着篮子,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挖草药。

  她可以阻止唐羽不挖,却无法阻止这些村民,在没想出对策之前, 她没权利也没理由去阻止他们。

  他们要靠挖这个挣钱, 她有什么资格断人财路?

  “师兄, 你随我去这附近走走。”

  她想到四周看看积沙的情况,一会儿回去了再想办法。

  唐羽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奇怪, 感觉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但也没多问,甚至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古怪就古怪吧,反正他们师兄妹三个,哪个又是正常人?

  他师父。袁茂,行径更为荒诞古怪。

  如此一想,小师妹突然的转变也就不稀奇了。

  出了龙沙村,陆从霜跟唐羽两人四处瞎转,只见四周长着许多骆驼刺。有的一大片,长势还算茂盛,有的已经被割得只剩光秃秃的地皮了。

  除此之外,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沙拐枣和沙蒿、花棒等植物。

  这些都有防风固沙的作用,而且也适合种植在沙地中。

  在外面转了两个多时辰,走得脚酸腿软,又累又渴。

  陆从霜捶了捶腿,虽然很累,但是内心很充实。

  这两个多时辰的路,没白走。

  她沿路走下来,看到了不下十种防沙固风水土保持的植物。

  除了沙拐枣、沙蒿、花棒,还有梭梭树、沙柳、红柳、柠条锦鸡儿、榆树、沙棘、油松等。

  这些植物,她在大学上课时,讲师专门用幻灯片给他们一页一页放过。

  然而她身边的很多人知道这些,还是玩蚂蚁森林才知道的。

  她在清闲部门混日子的那几年,闲得无聊时,他们几个同是农大毕业的同事经常在小群里调侃,在这种地方混吃等死,还不如去大西北种树。

  话是那么说,可谁也没辞职去种树。

  毕竟深入基层工作,哪有坐在办公室轻松,夏吹空调冬烤火,朝九晚五加双休,一杯茶一包烟,悠悠闲闲坐一天。

  回到客栈时,都已经过午时了。

  孟怀看到陆从霜和唐羽两人灰头土脸的,尤其是看到陆从霜一脸低沉,还以为发生啥事了。

  “怎么了掌柜的。”他急忙上前问。

  陆从霜摆摆手:“没事,就是走路走多了,走得有点累。”

  她走去后院,打水洗手,顺便洗了把脸。

  洗完,她到厨房探头看了眼:“午饭吃啥。”

  王大牛正在切酱牛肉,回头笑道:“掌柜的回来了,你先做着歇息,我上午做了些酱牛肉,切了给你端出来。”

  陆从霜:“随便弄点就行。对了,今天上午生意怎么样,来的客人多吗?”

  王大牛嘿嘿笑道:“今天上午生意还不错,卖出去了一百个肉夹馍,五十份牛羊肉泡馍,三十份麻食。”

  陆从霜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生意好就行。”她又问,“没人找事吧?”

  王大牛道:“应该没有,我一直在后厨,不是很清楚前面大堂的情况。这你得问老孟,不过我猜也没人敢找事,别看咱们是外来的,以老孟的能力,除非真正的高手,一般的地痞毛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好。”陆从霜点点头,又道,“也别光做北地吃食,适当的还是做些南方的吃食。我看这里也有南方人,而且就算是凉州本地人,兴许为了新鲜,也会来尝尝。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你会哪种做哪种,不拘什么吃食,只要好吃,都弄出来。”

  “好好好。”王大牛听得直点头,“晚上我就拟个新菜谱。”

  从后院出来,陆从霜笑着和赵怀信闲聊了几句。

  问他在这里适不适应,上午在店里可有被人欺负,饭菜可还吃得习惯等生活琐事。

  孟怀急忙举起两只手:“掌柜的,我可没有欺负小张。”

  赵怀信笑着道:“多谢掌柜的关心,我在这里很适应,老孟对我很好,很是照顾我,店里人都很好。”

  他听店里人包括陆从霜都称呼孟怀为“老孟”,他也就跟着叫老孟。

  陆从霜看向孟怀:“没人到店里来闹事吧。”

  孟怀得意地拍了拍胸膛:“有我在,掌柜的你还担心那些。”

  “没有就好。”

  云荣笑着帮腔:“掌柜的放心,有老孟在,连江洋大盗来了都得夹着尾巴离开。”

  孟怀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当然。”转头又对云荣道,“云先生你可别乱喊,你比我都还大两岁,我在你面前哪里老了?”

  云荣被呛了,并不生气,笑得温润儒雅:“这不是尊称嘛。”

  孟怀直摆手:“别别别,云先生你就别喊我老孟了,叫我小孟或者孟怀就行。”

  陆从霜看着他们互相打趣,轻松地笑了笑。

  趁着等饭的功夫,她走去柜台前,对云荣道:“云先生,你字写得好,帮我写个东西。”

  云荣温和地笑道:“好,掌柜的你要记录什么。”

  陆从霜道:“沙拐枣,固沙先锋,有很强的生命力,沙地水分充足时,一年就能长七八尺高,风沙越大,长势越快。骆驼刺,根系发达,可收其种子,大面积种植……”

  她说出了四五种植物,分别列举了它们的特征以及种植方式,有的需要扦插,有的需要播种。

  有的播种扦插,两者都可以。

  像沙拐枣,既可以播种,也可以扦插。

  而骆驼刺,就只能播种。

  云荣帮她记录完后,问道:“掌柜的记录这些是要做什么?”

  陆从霜道:“不想让这里成为荒无人烟的沙漠。”

  此时王大牛端着热腾腾的麻食过来了,还有一盘酱牛肉,和一小碟糖蒜。

  王大牛笑道:“糖蒜是我从集市买的,掌柜的你尝尝,我吃着还不错。”

  陆从霜捏起一瓣,剥了皮塞入嘴里,酸酸甜甜带有一丝淡淡的蒜味,并不刺激,吃起来脆脆的。

  “好吃,糖蒜配泡馍最合适了。下次可以多买点,或者你要学会了做那更好。”

  唐羽在后院晾晒草药,陆从霜对王大牛道:“师兄的饭,你就给他端到后院去,他估计得守着晒他的那些草药。”

  王大牛:“二爷一贯如此,在永安镇就是这样。他的那碗,我已经给他端过去了。”

  看着碗里的指甲盖大的麻食,有黄瓜丁,胡萝卜丁,还有切碎的木耳等四五样菜。

  陆从霜深吸了口气,太香了,她正饿,能吃下这满满一大碗。

  她用筷子搅了搅了,端起碗便往嘴里刨。

  正吃着呢,只见沈轻舟一脸凝重地从门口路过。

  陆从霜端着碗问道:“谢大人吃了没?”

  沈轻舟脚步一顿,随即转身走进了客栈。

  他坐到陆从霜对面:“陆掌柜吃的这是什么饭?”

  陆从霜从碗里夹起一粒指甲盖大的麻食,伸到沈轻舟嘴前:“谢大人可要尝尝?”

  然而调戏完她就后悔了,尤其是在看到沈轻舟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红时,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真是嘴贱,明知他经不起撩,调戏他做什么。

  这要是个情场高手,她随口调戏两句,对方非但不会害羞,还能与她过几招。

  可眼前这男人,青涩得跟嫩黄瓜似的,掐一把都能滴出水来。

  她缩回手,低着头安静地吃饭。

  沈轻舟微微偏过头去,低声应了句:“好。”

  陆从霜抬起头:“……”

  愣了会儿,才明白他那声好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对王大牛吩咐道:“大牛,再去煮一碗麻食。”

  王大牛:“掌柜的,麻食已经没了,你和二爷吃的这两碗,是最后剩的,但是泡馍还有。”

  沈轻舟说了句:“昨天我来这已经吃过羊肉泡馍了。”他看了眼陆从霜碗里的麻食,笑着道,“陆掌柜若是不介意,可否将你碗里的分我一些。”

  陆从霜微微一怔,忽地笑道:“我当然不介意,谢大人不嫌弃就行。”

  沈轻舟看着她红艳艳的唇:“不嫌弃。”

  “那好。”陆从霜把碗往沈轻舟面前一推,“谢大人请。”

  沈轻舟微笑着从她手里夺过筷子,一脸镇定地吃了起来。

  陆从霜:“……”

  好家伙,这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

  她调戏了他一句,他立马就将她一军。

  麻食给了沈轻舟,陆从霜还没吃饱。她重新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着酱牛肉吃。

  “大牛,给我夹个馍,再切点黄瓜丝淋点麻油在里面。”

  王大牛应了声,便钻去了厨房。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店里暂时没人。

  云荣坐在柜台后对账,孟怀缩在一个角落打盹儿。

  赵怀信跟只勤劳的蜜蜂似的,安安静静地擦桌子椅子,连楼梯扶手都擦了一遍又一遍。

  陆从霜边吃着牛肉,边和沈轻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谢大人这一上午不在衙门坐堂,跑去哪儿逍遥了?”

  沈轻舟低着头,看似淡定地吃着陆从霜吃过的麻食,实则心里火烧火燎的。

  他捏着陆从霜用过的筷子,每往嘴里送一次,便觉得烫一次。

  此时再听陆从霜戏弄他,心里的火更旺了,也不知是怒火还是邪火。

  他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才回话:“陆掌柜这是在查我?”

  陆从霜笑了声:“谢大人说笑了,我查你做什么,再说了……”她突然往前靠了靠,附在沈轻舟耳边,低声道,“我也没那条件查你呀,只有谢大人能查我。”

  明明她说的是查,然而沈轻舟听着却变了味儿,连“查”字都变了音。

  他再次吃瘪,气得站起身便走,连碗里的麻食都没吃完就走了。

  也不光是气,更多的是羞恼。

  陆从霜看着他的背影:“谢大人,你饭还没吃完呢。”

  沈轻舟没回,脚下步子更快了。

  “谢大人,我吃完饭就去找你,有事要跟你商量。”

  沈轻舟回过头:“什么事?”

  陆从霜笑得一脸风情:“一会儿找你说了你就知道了。”

  沈轻舟咬了咬牙,突然勾唇邪气地笑道:“好啊,我等着你来。”

  陆从霜:“不会让你久等的,我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真的对不起,更新没来得及。

  白天一定补上大肥章!

  晚安~

第28章 .解释 ·

  黑底金边的牌匾上, 苍劲有力地写着“古原县署”四个大字。

  在衙门外的石阶下,两旁分别放着一尊石狮子。只是其中一尊石狮子,呈色看着比较新, 像是才雕的。

  县衙大门口,左右各站着一个守门的衙役,也被称作门子。

  见到陆从霜往台阶上走, 左边的门子立马朝她走过来:“姑娘是申冤还是找人?若是申冤,先递交诉状。”

  衙门里, 除了正七品的知县与正八品的县丞,其下还有正九品的主簿,以及从九品的典史和没有任何品阶的书吏。

  另外还有四百多衙役, 那些衙役又细分为征粮的、解押的和站堂缉捕以及拘提等。

  所以平日里来衙门的人, 未必都是来申冤的,也有不少是来找人。

  不是找自家大哥, 就是找自家男人, 也或者找家里亲戚啥的。

  陆从霜笑着道:“我要见你们的知县大人,是他让我来的。”

  左门子一听是找谢大人的,立马笑脸相迎:“姑娘您稍等, 我这就去通传。”

  没一会儿, 左门子从里面走出来,恭敬地笑着道:“姑娘里面请,我们大人正在后堂花厅等你。”

  陆从霜跟在他身后,进入正大门后, 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在院子的左边立着一块照壁, 上面印刻着几行小字,待走近了才看清上面刻的内容, 大致是告诫官员们为官要公正清廉,切不可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等。

  穿过院子,前面是仪门,在仪门的两侧,各自竖着一块石碑,左边的石碑上印刻着“诬告加三等”,右边的石碑上印刻着“越诉笞五十”。

  这两块石碑,是告诫那些告状的人,不可诬告亦不可越级上告。

  仪门旁立着一口鸣冤鼓,是申冤用的,有冤情的,便可以在这敲响鸣冤鼓。

  进入仪门,便是公堂了,也就是知县坐堂审案的地方。

  公堂正前方,摆放着一张三尺公安,上面放着文房四宝,红绿头签。

  公安后面的屏风上是一幅海水潮日图,寓意是为官者要明如日月、清似海水。屏风顶端,悬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

  公堂左右,立着“肃静”、“回避”的巡回牌。

  左门子带着陆从霜,从公堂旁边穿过月门绕去后堂。

  来到后堂门外,左门子道:“姑娘请进吧,大人就在花厅内等你。”

  陆从霜走到门边,笑着喊了声:“谢大人。”

  沈轻舟手上拿着本书,抬头看了她眼:“陆掌柜请进。”

  陆从霜笑着走了进去。

  沈轻舟微微一笑:“请坐。”

  陆从霜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案几。

  沈轻舟吩咐一旁侯着的丫鬟道:“给陆掌柜倒茶。”

  “不用了。”陆从霜抬手拦下,“我不口渴,谢大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沈轻舟淡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一旁侯着的丫鬟小厮,全都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后,陆从霜也不兜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大人,我有个建议,还需要您配合支持。”

  沈轻舟道:“陆掌柜请说。”

  陆从霜:“谢大人是饱读诗书之人,您应该知道数百年前长安城的东西两市吧,那里是迄今为止最繁荣的商贸市场,直至现在,再没有能超越长安西市的贸易街。所以我想在这里,谢大人治下的古原县,打造出如曾经的长安西市一般辉煌的贸易街。”

  沈轻舟抬了抬眉,笑着道:“陆掌柜倒是颇有雄心壮志。”

  陆从霜微微垂着头笑了下:“倒也谈不上雄心壮志,无非是想生活得好点,多挣俩银子。”

  沈轻舟淡笑道:“请问陆掌柜,你要如何打造如长安西市一般的贸易街?”

  陆从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笑着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问一下谢大人,您这两日下乡巡查,可有发现这里的村子,多数都出现了严重的积沙现象?”

  沈轻舟点点头:“确实出现了此种情况。”

  陆从霜道:“正如上午看到的龙沙村,那里的麻黄和甘草等中草药,几乎快被挖采完了。那些草药,不仅可以治病,也能防风固沙。可一旦当它们被开采殆尽,那里整个村子,将成为荒芜的沙漠,再无法住人。也就意味着,这里的生存地将减少,这里的人不得不大迁徙。”

  沈轻舟频频点头:“陆掌柜继续说。”

  “上午我和我师兄在周围转了转,除了麻黄和甘草,还看到了许多可以防风固沙的植物,我知道该怎么培育和种植。当然,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

  说完,陆从霜看了眼沈轻舟,只见他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她当没看见他眼底的促狭,继续道:“如谢大人所言,我不能阻止村里人挖草药,甚至连谢大人都不能直接阻止,因为他们要靠采药卖钱。可如果,由官府出面管控,让他们能够做别的事挣钱,甚至挣的比卖草药的钱还要多,那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不再挖草药了?”

  沈轻舟来了精神,手托着腮,一脸兴味地看着她:“陆掌柜有何方法?”

  陆从霜从怀里掏出贸易街的规划图,递给沈轻舟:“这便是我想要打造的贸易街,占地三百亩,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口,周围以砖瓦墙围起来,在院墙内修建各式各样的建筑,等建成后,可以对外租赁,也可以出售,还可以留些空地,给那些小商贩做临时的摊位,如此一来,既能稳定市场需求,也能促进市场的繁荣。”

  沈轻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谁出钱修?”他笑了声,“你可别指望官府衙门出钱,小小的一个古原县,能有多少税收?我初来此地上任,半点微薄的政绩没做出来,一来就大兴土木,那我头上这顶乌纱帽,现在就可以摘了。”

  陆从霜微笑道:“当然不是让官府衙门出钱,我们可以联合北地的商人,组建一个商会,比如出钱三千银,便可以入会,出钱最多的可以成为会长,也就是商会的头儿。等这个贸易街由商人集资修建,待贸易街建成后,根据各自出钱的多少,来分配所得的利润。”

  静静地听她说完,沈轻舟含笑道:“‘我们’,陆掌柜是指你和我?”

  陆从霜妩媚一笑,声音柔柔的:“当然了,不然还能有谁。”

  沈轻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陆掌柜只开个小小的客栈,当真是屈才了。”他敛了笑,垂眸道,“倘若那些商人不愿意呢。”

  陆从霜:“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只要谢大人肯出面把当地的商人都召来,我愿意说服他们,实在说服不了,再另想办法。”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若是贸易街定下了,我们就可以让村民过来修房铺路,给予他们远高卖草药的工钱,以此作为条件,让他们不再挖草药卖,如此一来,阻止村民挖草药的事就解决了。

  另外,我们还可以再规划种树防沙一事,请村民来种树,按照种了多少株给钱,比如种一株沙拐枣,给一文钱,或者两株一文钱,价钱方面,到时候再商量,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手脚齐全,能做活的,都可以来接种树的任务。这两样定下后,谢大人便可以颁布一条政策,不许私自挖采草药,违者罚银多少或者收监。”

  听她说完后,沈轻舟看着她,半晌没开口。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到陆从霜面前:“陆掌柜喝杯茶润润嗓子。”

  陆从霜说了半天,确实有些渴了。

  她端起来喝了干净,问道:“谢大人觉得我这个建议如何?”

  沈轻舟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我觉得甚好,但是,实施起来很难。”

  他自己就出身商人之家,太清楚商人之间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

  无利不起早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不过……”他放下茶杯,勾唇一笑,“商会的事就算了,陆掌柜你未必能掌控他们,而我也无意与那些商人打交道,修建贸易街的钱,我来想办法。”

  沈轻舟知道古原县这里被开出了一座金矿,然而北庭侯却瞒着朝廷,私自开采金矿,并暗地里扩充军队,是不是想造反,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知道北庭侯与三皇子联手,将金矿的事瞒了下来,没有上报朝廷。

  当时他们沈家得知这件事时,很是震惊,可因为并无十足的证据,便犹豫了一阵,没能及时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太子赵怀信。

  他正打算悄悄入京把这件事告诉赵怀信时,已经迟了。

  陷害沈家的,是江南第二富商,苏家。

  苏家长房嫡女,嫁给了北庭侯的庶子做填房。

  原本他们并不确定北庭侯开采金矿一事是真是假,可在沈家被陷害之后,一切昭然若揭。

  仇人是谁,为何要陷害他们沈家,沈轻舟心里清楚明白。

  至皇上,他心里未必不清楚这是一场阴谋,可说到底,他们沈家的财富太大了,大得皇上也眼红。

  所以皇上就趁势把他们沈家给除了。

  赵怀信被贬为庶民,想来一半是因为党争,一半是因为赵怀信为了护着他们沈家,忤逆了皇上。

  这些都不用问,他也能猜个大概。

  原本他是没想过殿试结束就来古原县的,因为以他现在的权利,就算知道仇人是谁,也撼动不了对方分毫,稍不注意,甚至很可能引火烧身。

  可得知赵怀信被贬为庶民,发配到了凉州,即使明知有风险,他冒着风险也必须得来。

  一是他与赵怀信有交情,二,他只有护住赵怀信,拥立赵怀信为帝,他们沈家才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眼下陆从霜突然跑来和他说想要修建贸易街,倒是给了他一个捅破北庭侯秘密的机会。

  他正好趁着修建贸易街一事,秘密安排人把金矿的事闹开,如此一来,修建的钱也有了。

  他把金矿呈给皇上,再写奏折上修建报贸易街的事,皇上冲着金矿也会同意的,自然就会拨款下来。

  “时候不早了,陆掌柜请回吧,我就不送了。”沈轻舟拿起手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陆从霜笑了笑:“叨扰谢大人了,那我就走了。”

  她站起身离开,从沈轻舟身旁路过时,柔软的披帛从他脸上拂过。

  沈轻舟正低着头翻书,突然脸上被一段柔软的红纱不轻不重地扫了下。他目光一沉,铁青着脸抬起头,想也没想,一把拽住陆从霜臂弯间的披帛,用力一扯。

  陆从霜正走着呢,冷不丁被一股力道往后拽了下,一个没站稳往后跌去,一下坐进了沈轻舟的怀里。

  她这一下坐得很用力,紧贴着沈轻舟的胸膛,狠狠地坐在了他大腿上。

  沈轻舟吃痛的闷哼一声,立马掐住陆从霜的腰,想把她推起来。

  就在这时,王县丞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人……啊,打扰了,下官这就告退。”

  沈轻舟脸黑如锅底,咬牙道:“你还不起来?”

  陆从霜懒懒地站了起来,纤腰一扭,转过脸看着沈轻舟:“方才可是谢大人强行把我拽入怀中的。”

  沈轻舟低着头直挥手:“走走走,你赶紧走,快点离开。”

  陆从霜笑着用披帛轻轻扫了一下他的脖子:“那我走了,谢大人多喝点败火的茶,我看你火气重得很,一直这么下去,对身体不好。”

  走出去两步后,她突然回眸一笑:“谢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沈轻舟:“什么话?”

  陆从霜细眉一挑,笑得风情妖娆:“将军有没有动情,他座下的马最清楚了。”

  其实这句话,是网上调侃唐僧的,她改用了一下。

  沈轻舟脸更黑了,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

  陆从霜妖妖娆娆地笑着走了,压根没把这点小插曲当回事。

  反正难受的不是她。

  无论是从身还是从心。

  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了,沈轻舟才抬起头。

  他用力锤了下桌子,气得骂了声粗话,站起身走去桌边,狠狠地灌了半壶冷茶。

  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太容易“动情”,还是那女人果真是妖,轻而易举就能让他破防。

  真是触之即伤。

  沈轻舟想到方才那一幕,还被王县丞给撞见了。

  他叹口气,背着手从屋里走出去。

  “王县丞,你方才找本县,有何事?”

  王县丞愣了愣:“哦,我是想和大人禀报龙须村的事,他们村又丢了两个青壮年。还有王岩沟,昨天丢了三个青壮年。”

  沈轻舟对一旁的衙役道:“备马。”又对王县丞道,“你我再去一趟龙须村。”

  王县丞道:“行,那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出了衙门后,在赶去龙须村的路上,沈轻舟咳了声,突然开口道:“王县丞,方才你没看到什么吧?”

  王县丞愣了愣:“啊?”

  沈轻舟低着头,神色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就刚才……”

  王县丞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否认:“没有,下官什么也没看见!”

  沈轻舟提了提嘴角:“其实也没什么,陆掌柜没站稳,我扶了她一把,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县丞:“大人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轻舟:“……”

  他娘的,越描越黑!

  那女人,真是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字据 ·

  沈轻舟到龙须村仔细盘问过后, 心里便有数了。

  失踪的那些青壮年,相貌长得并不是多好看,然而共同点是, 都身强力壮,干活很厉害。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八成与金矿有关。

  为了不打草惊蛇, 沈轻舟带着人只简单的询问了一番,并没大动干戈的让人去查。

  他领着人, 又骑马打道回衙门。

  在路过陆从霜的客栈时,他翻身下马,让随侍衙役把马牵回去。

  “你们掌柜的呢?”他进门问道。

  孟怀正拿着抹布在擦桌子, 抬头看了眼, 顺手往后一指:“在后院呢。”

  沈轻舟看了眼赵怀信,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淡淡地看了眼, 便又快速收回视线,往后院走去。

  陆从霜从衙门回来后,便洗了头发, 一下午都坐在后院的凉椅上边看闲书, 边晒头发。

  她披着齐腰的长发,歪着头一边看一边笑。

  沈轻舟刚走进院里,便看到这样一幕,夕阳下, 一个乌发白肤身段妖娆的女人, 低垂着眉目温柔地笑着。

  在他接触的记忆里, 陆从霜一直是明艳张扬的,像带刺的花, 很少有这般娴静如水的时候。

  “陆掌柜在看什么呢?”沈轻舟走上前去。

  陆从霜抬起头来,一撩胸前的长发,甩了甩头,笑道:“随便看着玩,从云荣那里拿的一本笑话集。”

  沈轻舟随意瞥了眼,见她翻开的那一页,写的竟然是男女床笫之间的闺房笑话。

  他按了按眉心,干咳一声转身看向别处。

  这女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看黄.书,丝毫不避讳。

  连他一个大男人,看这种东西都得背着人,夜深人静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看。

  她竟然半点不顾及,还大大方方地坐在院里看。

  陆从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淡定把把书合上,随手放在一边,站起身拢了拢头发。

  “谢大人找我有何事?”

  沈轻舟指了指她的头发:“我在外面等着,陆掌柜梳完妆,我们再商量正事。”

  陆从霜拨了拨身后的头发:“还没干完,再接着晾一晾。谢大人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沈轻舟对她这放荡不羁的行为,深感无奈。

  他笑了笑:“陆掌柜提到的修建贸易街一事,不知何时可以动工?”

  陆从霜:“只要谢大人同意,随时都可以。然后便找风水先生看期,定下日子后,就可以招募匠人,木匠瓦匠等。只不过一旦开工后,就要往外掏银子了。咱们最好是按天数结算工钱,做一天工给多少钱,三天结一次,或者五天结一次。这样,那些工人做起事来才有动力。”

  听她分析完,沈轻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然而那点欣赏很快消失,他想到了永安镇的凤楼。

  “不愧是能盖出凤楼的陆大掌柜,果然不是一般女子。除了挣钱玩弄男人,陆掌柜在兴修土木上,也是颇为精通,当真是非同寻常呐。”

  陆从霜岂会听不出他的讥讽。

  然而她没必要跟这个男人解释,也解释不清,

  她笑了声,走到沈轻舟面前,白嫩细长的指尖点着他胸口画圈:“谢大人莫非是吃醋了,这里可难受?”

  “哼。”沈轻舟拍开她的手,“陆掌柜少在那用激将法试探谢某,我们之间那点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你我心知肚明。呵,吃醋?谢某会因为陆掌柜吃醋?你想什么呢!”

  说到后面,他语气又急又重,像是刻意为了证明自己一样。

  陆从霜心里笑了笑,面上却做出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撇嘴道:“明白,谢大人看不上我这样的人。”

  说着话,她拖过一张椅子,搬到沈轻舟面前。

  “谢大人请坐,我们坐下聊。”

  沈轻舟坐下:“修建贸易街的钱,可否由陆掌柜先垫着,就当是我借你的,你放心,等我筹到钱,立马双备份奉还给陆掌柜。倘若还不上,那我便……”

  说到这,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沉默片刻,他正要开口,陆从霜笑着接话:“还不上谢大人便要如何?”

  沈轻舟:“那我便用一生……”的俸禄。

  “用一生来偿还?”陆从霜惊讶地瞪圆了杏眼,“谢大人是要肉.偿?”

  沈轻舟:“……”

  他气得天灵盖都要冒烟了,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陆从霜:“啧,倒也不必。男人最好的状态就那几年,过了二十五岁,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是真心对待谢大人,哪里忍心让你做那样的事。”

  沈轻舟又又又一次吃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紧握着拳头站起身,转身就想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然而想到金矿的事,想到还没扳倒北庭侯,想到大仇还没报,最终咬牙忍了。

  “呵。”他冷笑了声,“到时候谢某若真还不上钱,那便任由陆掌柜处置。就算你要谢某以身偿还,谢某也绝无半点怨言。”

  陆从霜笑得温柔大方,一脸善解人意:“没事,钱不钱的我不在乎,为谢大人花钱,我乐意,花得甘之如始。”

  沈轻舟:“我一定会还你的。”

  陆从霜一脸宠溺纵容的表情:“好好好,我信你。”

  “看来陆掌柜并不信我,那好,我们立个字据。”沈轻舟道,“劳烦陆掌柜把纸笔拿来,你我当场立字据。”

  陆从霜给他拿来笔墨纸砚,摆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沈轻舟走去桌子旁,站着就写了,刷刷几下,下笔有力,走势如刀,写出的字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写完,他还按了个手印。

  看着上面的内容,陆从霜差点笑出声。

  也不知道该说他幼稚还是正直。

  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到时候若还不上钱,就以身抵债。

  陆从霜拿起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谢大人,你可知你一旦立下这个字据,将来我拿着这个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也是能告赢的。还有啊,你写的这个‘以身抵债’,我可以理解成做我的男宠或者外室吗?”

  沈轻舟沉着脸道:“随你怎么理解,倘若真还不上,那我也认了。”

  修建贸易街的事谈妥后,沈轻舟不想再跟陆从霜多说半句话。

  他转身便要回衙门,然而在路过拐角后厨时,看到憨厚老实的王大牛,目光沉了沉,突然转头看向陆从霜:“陆掌柜,可否借你店里的厨子一用?”

  陆从霜:“怎么个借法?”

  王大牛一脸懵逼地看着沈轻舟。

  沈轻舟笑道:“衙门的厨子手艺不精,做出来的饭食糙,不如陆掌柜的厨子做得精致可口。我想请陆掌柜的厨子,到衙门去传授一二,教他们做一两个拿手菜。”

  陆从霜很大方地应道:“若是旁人借,那我肯定不愿意,既然是谢大人要借,我当然乐意了。”她对王大牛道,“大牛,你随谢大人去一趟衙门。”

  “好嘞,掌柜的。”王大牛洗干净手,在围腰上擦了擦,解下围腰便随着沈轻舟一道出去了。

  在去衙门的路上,沈轻舟语气轻松的和王大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走出去两条街后,沈轻舟微笑着道:“陆掌柜当真是好人呐,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还知情识趣。”

  王大牛挠着头,干笑了两声,没接话。

  沈轻舟又道:“永安镇那一夜,陆掌柜说了,都是店里几个伙计为了讨好她,悄悄在我的饭菜里下的药。我想也是,她那般温柔善良的人,哪里能干得出那种无耻之事。”

  王大牛:“???”

  他猛地转头看向沈轻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掌柜的真是那么说的?

  沈轻舟心里笑了笑,继续道:“陆掌柜还说了,我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她不求能做我的正头夫人,只要能默默地陪着我,看着我就知足了。”

  王大牛没说话,心想谢大人可真是单纯啊。

  果然读书人脑子都不太好使。

  沈轻舟叹道:“唉,可我怕要有负于陆掌柜了,会试结束后,我的恩师,京城的户部尚书,他将他的孙女儿许配给了我。当时我也没想过,还能再遇到陆掌柜,更没想到陆掌柜竟对我这般情根深种,为了我不惜从永安镇搬来北地,还为了我……”

  王大牛都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谢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轻舟:“嗯?此话怎讲?”

  王大牛:“别的先不说,大人,永安镇那一夜,掌柜的她是不是第一次,您感受不出来?”

  沈轻舟低下头,恰如其分的红了脸,轻声道:“我从前只闷头读书,于男女之事一概不知,那夜,都是由陆掌柜做主的。”

  王大牛笑了声:“谢大人,我王大牛不是个叛主的人,掌柜的待我不薄,我不至于在你面前说她的不是。但我看你这情形,似乎有些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再陷下去,保不齐连前程都毁了,忍不住想劝你一句。”

  他拍了拍沈轻舟的肩:“男女之间那点事,尤其是遇到我家掌柜这样的女子,谢大人你真的不必太认真。我家掌柜的,她其实不坏,只是有些爱玩。曾经老孟还打趣她,说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连二爷都说过,掌柜的这一生不会为任何男人停留。”

  话匣子一打开,王大牛便收不住了,吧啦吧啦,把“陆掌柜”曾经的过往史全部抖落了出来。

  什么苗疆第一美男、西南马帮的老大,江淮盐商之家的小少爷,江南才子等。

  沈轻舟微笑着听王大牛说完后,问道:“大牛,陆掌柜最近与以前比,可有什么变化?”

  王大牛:“谢大人,你是想问掌柜的是不是因为你改变了不少,不再那么花了?”

  沈轻舟温雅地笑道:“正是此意。”

  王大牛沉吟片刻:“要说变化,掌柜的这半年多变化确实挺大,兴许真的是为了谢大人转变的。看来,这次掌柜的,可能要为了谢大人停下脚步了。”

  沈轻舟:“呵呵,那还真是谢某的荣幸。”

  回到衙门后,沈轻舟安排人把王大牛带去了后厨。

  而他自己,则回了书房。

  关于陆从霜,他心里大致有了清晰的答案。

  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若非他自己死而复生,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一层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沈轻舟决定再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夜会 ·

  接下来的几天, 沈轻舟在查案之余,又从客栈其他人那里旁敲侧击的查了陆从霜,尤其是从孟怀口中得知的关于“春风桃花丸”的情况, 听孟怀说完后,他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女人十有八.九与他是一样的情况,也就是说, 她并不是真的黑店娘子,而是另一个人进入了黑店娘子的体内。

  真正的黑店娘子, 应该和书生的情况一样,服下春风桃花丸之后没受得住毒性,死了。

  只是不知, 她前世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是否如他一样冤枉, 还是说,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弄清楚状况后, 沈轻舟内心的矛盾也随之烟消云散。

  说实话, 他占用了书生的身体,原则上是应该替书生报仇的。

  可根据他自己接触之后的切身感受来说,那女人并不坏, 非但不坏, 还称得上仁善有大义。

  倘若那女人真的是黑店娘子,确实让他挺为难,这仇报也不是,不报也不是。

  不报仇对不住书生, 报了仇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现在好了, 弄清楚了真相, 书生的仇就不用报了,他也不用感到为难。

  乡里青壮年失踪一案, 沈轻舟已命刘典史吩咐各镇捕头,让他们加派人手,在乡里四处搜寻,并安排了人马在乡里驻扎。

  与此同时,他自己又悄悄派了人隐藏在乡中,为的是抓住北庭侯的尾巴。

  只要搬倒北庭侯,顺着北庭侯这根线,他的仇自然就能报了。

  修贸易街的事,沈轻舟交给了张主簿,他平日里便是负责建置、兵丁户籍造册、以及编纂地方志等事务。

  而王县丞,平日里主管农耕水利、征收赋税、粮马等事务,还协同他这个知县一起查案办案。

  张主簿请了风水先生看期,开工挖土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二。

  主要是四月还在忙,农耕之事还没忙完,进入五月,便能闲下来,各村各乡,也能腾出大量的人手出来做工。

  日子定下后,沈轻舟让张主簿去客栈跟陆从霜说了声。

  本来他是想自己去说的,但他又怕总去客栈找陆从霜,落人闲话。

  若是以前,他还是沈家大少爷,倒是不用在意任何闲言碎语。然而现在他身为一县父母官,一言一语还是得注意些。

  陆从霜正在大堂和云荣对账,张主簿到客栈和她说了开工的日期,又详聊了一些关于修建方面的事宜。

  在张主簿起身离开时,陆从霜突然叫住他:“张主簿稍等。”

  她起身去柜台后的格子里拿出一个白底蓝纹的罐子。

  “这是我从西南带过来的金银花,方才听张主簿说谢大人最近牙疼,你把这个给他带过去,泡水喝上几天便好了。他应该是上火引起的牙疼,我和他都是南方人,初来此地不适应很正常,我也因为上火牙疼,喝了几天金银花,火气便下去了。”

  张主簿双手捧着罐子,笑得都眯起了眼:“陆掌柜有心了,谢大人收到陆掌柜给的金银花,一定喝得比蜜还甜。”

  陆从霜笑了声:“他不给我扔了就不错了。你们谢大人啊,避我如瘟疫,只怕他不肯要我送的东西。”

  张主簿笑呵呵道:“那不会,谢大人心里还是有陆掌柜的,只是他到底年轻,面子薄,于感情上迟钝了些。”

  陆从霜笑而不语,两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存在面子薄一说。

  不过她也就嘴上说说,至于那男人对她有没有兴趣,她并不在意。而且越是清楚那男人对自己没兴趣,她越是放心。

  送他下火的茶,对他好,也都是做面子而已。他是官,她做个人情没错。

  沈轻舟正在书房看公文,张主簿回来了,回禀完公事,笑着将金银花放到他桌上。

  “这是陆掌柜给大人的,她听说大人上火牙疼,特地托我给大人带回来一罐金银花。”

  “听说?她听谁说的?”沈轻舟问。

  张主簿:“哦,是下官说的。下官与陆掌柜商谈修建贸易街的事,顺便就说了一嘴。”

  沈轻舟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张主簿挺闲,还有功夫扯闲话。这样吧,你把地方志再重新编纂一遍。”

  张主簿微愣片刻,躬身道:“下官多嘴,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轻舟挥手:“下去吧。”

  张主簿躬身退出去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看来他们谢大人,是瞧不上陆掌柜的。

  不过也能想通,人家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前途敞亮着呢,眼光自然放得长远。

  沈轻舟看着案桌上白底蓝纹的罐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嘴角却不可自主地往上翘了下。

  他掀开盖子,两指捻起一根晒干了的金银花,拇指轻捻慢揉,半眯着眼凑到鼻尖细闻。

  正在这时,周小七端着沏好的茶进来。

  “大人,你要的茶沏好了。”

  沈轻舟刷一下睁大眼,迅速把金银花丢回罐子里,微笑着转过脸看向周小七。

  周小七提着茶壶走进来:“大人,茶好了,现在给你倒上吗?”

  “倒……”沈轻舟正要说“倒上吧”,话刚出口,他立马改口,“以后日落之后,就不要再沏茶了,夜里喝茶,不利于睡眠。”

  周小七:“哦好的。”

  他挠了挠头,一脸茫然道:“可是……是大人你吩咐的,让我给你沏壶茶,还要沏浓茶。而且,大人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喝茶么,无论白昼都喝。先前在京城,你总是看书看到很晚,还喝很浓的茶,那时候我劝你夜里别喝茶,你说喝茶才能提神。”

  沈轻舟神色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是为了考功名,自然需要辛苦些,现在我都已经做官了,还那么辛苦做什么。”

  周小七一听,觉得很是有道理。

  他转身正要准备出去,然而想到白天在街上听到的传闻,又走回了书桌旁。

  “大人……”他看着沈轻舟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轻舟抬起头,见他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周小七道:“白天你随王县丞下乡查案去了,我在街上瞎转悠,路过城东的一条巷子,在转角处,我听见陆掌柜店里的两个伙计在打赌,一个是店里跑堂的,一个是店里的厨子,他们两人在堵陆掌柜多久能拿下你。”

  “咔擦”一声,沈轻舟手里的毛笔断了。

  他五指张开,缓缓松开手,将断了的毛笔扔到地上,眯眸笑道:“继续说。”

  周小七吓得缩了缩脖子:“跑堂的说,最多两个月就能将你拿下,厨子说,最迟下月中旬大人你就会被拿下。跑堂的下注三两银子,厨子下注二两银子。他们还堵,陆掌柜拿下你之后,多久玩腻,跑堂的说最多半个月,厨子说这次陆掌柜应该能玩上半年。”

  沈轻舟淡笑着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在周小七走后,他拿起桌上的白底蓝纹罐子,扬手砸了出去。

  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此时却如三九寒冬,桃花不复存在,只有漫山冰雪。

  沈轻舟气得咬了咬牙,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椅背,两腿呈八字分开。

  他按了按太阳穴,喉结滚了滚,眸子半眯,掩住眸底的戾气。

  起初他以为那个女人,只是无脑爱慕他,对此,他心里是很不屑的。

  后来他发现她并非是满脑子只有男女情爱,现在看来,倒是他低估他了,那女人可一点不无脑,清醒得很,竟然还想玩弄他。

  沈轻舟被气笑了。

  好,很好,好得很。

  既然那女人想玩,那他就陪她玩一玩。

  他弯身去把摔碎的罐子捡起来,把撒在地上的金银花也一根根都捡起来用纸包好。

  陆从霜哼着调子,手伸到木盆里试了试水温。

  温度正好。

  她解开腰带,脱下一层层衣衫裙子。

  脚伸入水里搅了搅,舒服。

  沈轻舟双手捧着泡好的金银花水壶来到客栈,迷人的桃花眼含着春风般的笑,满眼深情。

  他刻意换了身衣裳,是一身宽袖窄腰的月白色长袍,宽大的袖子显得气质飘逸出尘,紧束的腰身,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段完美的衬了出来。

  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着,额前留下两缕龙须发,更显出风流倜傥的潇洒气度。

  “你们掌柜的呢?”沈轻舟笑如春风,一双眸子水汪汪又亮闪闪。

  他一撩衣袍,抬腿迈进客栈,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流潇洒的劲儿。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店里的伙计都愣了,像看陌生人般看着沈轻舟。

  孟怀甩着帕子将他上下打量了眼:“谢大人这是……在哪儿发财了?”

  云荣看着一身贵气的沈轻舟,微微怔了怔。

  这种“贵气”并非是指穿金戴银的贵,而是自骨子里倾泻而出的贵,一种浑天然的矜贵气度。

  根本不像是出身贫寒之家,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幼被人捧着长大的富贵少爷。

  他还记得书生刚到客栈的那天,当时正下着雨,天阴沉沉的。

  而书生的气质,如阴雨天一般,阴沉沉的毫无生气。

  当时孟怀出去办事了,唐羽闷在屋里捣鼓药,是他招呼的书生,也是他给书生倒的茶。

  书生低着头,连个笑脸都没给,声音也压得很低。

  后来掌柜的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上了书生,当晚就让人给书生下了药。

  而现在,云荣看着眼前的知县大人,哪里还是他印象中那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阴沉死气的书生。

  一个人突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书生,就连掌柜的也是大变化。

  云荣摩挲着算盘,呵,有意思。

  一粒春风桃花丸,一夜缠绵后,两人都彻底变了样。

  沈轻舟又问道:“你们掌柜的可在?”

  孟怀回过神:“哦哦,在的,掌柜的在后院屋里呢。”

  沈轻舟捧着金银花茶壶,笑得多情又温柔:“多谢孟堂倌。”

  说罢,他一手托着茶壶,一手提了提衣摆,姿态优雅从容地往后院走去。

  来到陆从霜门外,他敲了敲门,说了声:“陆掌柜在吗?”

  陆从霜坐在浴桶内,头枕在桶沿上,氤氲的雾气将她罩着。

  她被热水泡着,浑身暖暖的舒适又惬意,半阖着眼,欲睡未睡,处在即将睡着又没彻底睡着的状态。

  因而沈轻舟敲门,她没听见。

  沈轻舟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咣当”一声,他手中的茶壶掉在了地上。

  陆从霜彻底被惊醒,“啊”一声站起身。

  哗啦一声,她起身时带起一串水珠子,溅得沈轻舟满身满脸都是。

  沈轻舟跟个愣头鸭似的,呆愣愣地站着,额前的龙须发被洗澡水打湿了贴着脸。

  他看着又白又嫩一身是水的陆从霜,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块嫩豆腐似的,喉头一紧,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喉结急促地滚了滚。

  陆从霜坐回浴桶里,手一指门口,正想骂“滚出去”,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咬牙吞了回去。

  她突然伸出一条腿,软软地搭在木桶上,白皙细嫩的手指抚着光滑带水的小腿一路往上,停在膝盖处点了点。

  “谢大人深夜来找我,可是想我了?”她妖娆妩媚地笑了声,“谢大人要不要进来一起洗?”

  沈轻舟呼吸一紧,转身就走,脚下踉跄,还因为地滑,差点摔了一跤。

  他走出去后,都顾不得身份被暴露的事了,纵身一跃,双脚蹬着合欢树旋身便跳出了院墙。

  迅捷又狼狈。

  陆从霜哼了声,站起身去把门关上。

  她匆匆擦了擦身体,穿上衣裳去了大堂。

  孟怀看到她出来,诧异道:“掌柜的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谢大人没和你一起吗?”

  陆从霜:“他已经走了。”

  孟怀:“啊?他从哪儿走的,我一直在大门旁坐着,怎么没看到他出来,咱们这也没后门啊。”

  云荣笑了笑:“兴许是钻狗洞走的吧,我记得茅房旁边有个狗洞。”

  于是三天后,周小七跟沈轻舟汇报。

  “大人,我听说,前两天您半夜钻狗洞去夜会陆掌柜。”

  沈轻舟正在喝粥,被呛得一口粥卡在了喉咙口。

  “咳咳……咳咳咳咳……谁,谁说的?”

  周小七挠挠头:“大家都这样说啊。”

  他又嘀咕道:“看来,厨子应该能赢。”

  沈轻舟气得又摔了一碗。

  这无耻的女人,不行,他一定要扳回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冬至快乐呀~

第31章 .亲吻 ·

  沈轻舟摔完就后悔了, 他现在一个小小的知县,比不得曾经富甲天下。

  搁在以前别说摔一个粗瓷碗,摔一百块玉都不用眨眼。

  现在, 唉,一下又摔出去两个铜板。

  他叹口气弯下身去捡碎瓷片,曲膝蹲在地上, 手里捏着碎瓷片,脑海里却想起了那夜去客栈找陆从霜, 推开门所看到的一幕。

  虽然他们二人已经发生过了实质的关系,但都没有那晚上推开门所看到的有冲击性。

  氤氲缭绕的热气,玲珑曼妙的身段, 白嫩光滑的肌肤, 浑身滴着水,水珠子从胸口一路滑至平坦的小腹, 顺着小腹一路往下……

  她咬着唇瓣站在浴桶里, 眼中的惊慌未退,如受了惊的麋鹿,却又比麋鹿要妖艳迷人, 像是惑人堕落的魔魅。

  桶口到她大腿位置, 大腿以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因而沈轻舟推开门后,一眼看尽,那一幕如滚烫的烙铁般,深刻地烙在了他脑海里, 挥之不去。

  尽管她什么都没做, 只往那盈盈袅袅的一站, 便如同一把锋利的钩子,勾得人心火燎原。

  直到现在, 回想起那一幕,他心口都还怦怦直跳,体内像是关押着一头凶兽,只要稍稍一想,体内的凶兽便叫嚣着想冲出笼。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心智,越陷越深,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沈轻舟站起身甩了甩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体内叫嚣着的凶兽强行关了回去。

  他不能再任由自己往下陷。

  要陷,也是让那女人陷下去。

  他多次在那女人面前狼狈得丢盔弃甲,倘若不扳回一局,他心底积郁多时的这股邪火泄不下去。

  捡完地上的碎瓷片,沈轻舟吩咐丫鬟过来把地清理了。

  他刚洗完手,正要出去,刘典史回来了,神色严肃地向他禀明了近日来暗查的结果。

  沈轻舟眯了眯眸子,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他冷笑了声:“我知道了,你下去继续盯着。”

  *

  陆从霜正在后院培育沙柳和红柳。

  这几日,她连着几天出门选了几株长势茂盛的一年生沙柳,剪下七寸长的分枝,带回来处理过后扦插在后院她特地规整出的一片土里,待扦插后的枝条长根成活后便可以移植出去了。

  除了剪枝扦插,她还进行了分株栽培。

  她刚栽种完,手上还带着泥,唐羽隐忍着兴奋,笑着走到她身边。

  “师妹。”唐羽压低声道,“师妹,大师兄来了。”

  陆从霜一愣:“什么时候来的?”

  唐羽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他现在正在玉春楼处理事,忙得焦头烂额,暂时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古原县。”

  “那师兄的意思是,我们避一避?”

  “呵。”唐羽冷笑了声,“避?我非但不避,还要和他好好的斗一场,这次我要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那师兄打算怎么办?”她问道,“而且你确定真正的秘籍,在大师兄那里吗?”

  唐羽道:“我倒也不是为了秘籍,就是想把他斗败。”

  陆从霜心想,没必要吧,又不是斗鸡,斗得两败俱伤,图什么呢?安安分分过日子,吃吃喝喝悠悠闲闲的不好吗?

  然而这些话,她到底是没说出口。

  唐羽看着她道:“我想和师妹商量的一件事,今天客栈能不能早点关门,日落便打烊。今晚,我想带着孟怀和大牛,去一趟玉春楼。”

  陆从霜回道:“好啊,反正多开那一会儿,也多挣不了几个钱。只是,这次师兄你务必得注意些,别受伤就行。”

  “我会注意的。对了师妹,上次我见你稍作打扮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相貌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会儿你给我们几人都捯饬下,以免被大师兄一眼认出来。”

  陆从霜笑道:“好啊,我这就去洗手。”

  有现成的“模特”供她练手,她当然乐意了。

  她虽不是专业的美妆博主,但是在化妆方面也学了的。

  给唐羽他们几人化完妆后,她自己也化了一个性.感妖娆的妆容,配上一身烈焰大红裙,简直就是绝世妖姬降临凡间。

  日落后,几人出门赶去玉春楼。

  云荣没去,他性子恬淡,不爱这些热闹,唐羽没勉强他,还嘱咐他,让他留在客栈好好看家。

  赵怀信也没去,他笑着说自己对那些没兴趣。

  出了门后,唐羽让孟怀带着陆从霜和王大牛先去玉春楼。而他自己,则去了县里唯一的医馆。

  陆从霜问道:“师兄,你去医馆做什么?”

  孟怀嘿嘿笑了声:“掌柜的你就别管了,二爷去医馆自有他的道理,咱们等着看热闹就行。对了,一会儿进去后,掌柜的还要再点个小倌吗?”

  陆从霜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点了。我来也只是看个热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她确实是因为觉得无聊,才跟来看热闹。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娱乐项目。

  每天到点就睡,唯一打发时间的就是睡前看看书。

  孟怀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那倒是,掌柜的最近一心都在谢大人身上。”

  王大牛也嘿嘿笑了声:“掌柜的,我觉得谢大人对你,也是有那个意思的。他年轻,心性单纯,在感情上更是懵懂无知,只怕对掌柜的有心得很。”

  陆从霜呵呵笑了声,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那男人对她有心,这误可大了,然而她又没法解释。

  几人边聊边走,来到玉春楼外,正要进去,不巧的是沈轻舟带着人也赶了过来。

  两拨人相撞,陆从霜又惊又尴尬,她一眼便看见了沈轻舟,有种想立马掉头就走的冲动。

  沈轻舟看到陆从霜,微愣着眯了眯眼,半晌才认出眼前的烈焰妖姬是陆从霜。

  他又看了看陆从霜身旁的两个男人,一脸疑惑地看了好一阵,才隐隐预约认出是店里的两个伙计,孟怀和王大牛。

  陆从霜笑着道:“好巧啊,谢大人也是来逛楼子吗?”

  沈轻舟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她面前:“陆掌柜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哦?谢大人是指的哪方面的话?”陆从霜手指点着他胸口,“是指床笫之间逗趣的话,还是修建贸易街一事?”

  沈轻舟捏住她的手指:“现如今你在我管辖的地界,我见你嫖一次抓一次。”

  陆从霜心里冷笑一声,狗男人,两人什么也不是,就睡了几下而已,他还想给自己打上独属于他的标签不成?

  做梦!

  心中冷笑连连,她面上却笑得又妖又娇:“谢大人好狠心呐,你不给我碰,又不许我来找人,那你想怎么样嘛,逼死我不成。”

  沈轻舟听得眉心拧成一团,他正想驳斥,刘典史在一边看得着急不已,催促道:“大人,正事要紧,您闲了再去客栈找陆掌柜,或者一会儿忙完公务,让陆掌柜随你回衙门……”

  “刘典史在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呢?”沈轻舟转过头看了眼刘典史,“走吧,进去查案。”

  说完,他转身便走进了玉春楼,没再看陆从霜。

  王大牛看着沈轻舟气冲冲的背影,直点头:“看来谢大人是真的动了心,都吃醋了。”

  孟怀看向陆从霜:“掌柜的,那你还进吗?”

  陆从霜笑了声:“进啊,我为何不进。”

  孟怀:“你就不怕惹得谢大人不高兴?”

  陆从霜:“他又不是我男人,我还顾及他的感受不成?”

  进入玉春楼后,孟怀领着陆从霜和王大牛熟门熟路的找了处偏僻位置坐下。

  陆从霜挑眉看他:“你这是没少来啊,熟悉得很嘛。”

  孟怀笑了声:“我来也是替二爷探地形,还能找姑娘不成?”

  没一会儿,唐羽便进来了。

  他进来茶都没喝一口,便吩咐孟怀下去做事,并给了陆从霜和王大牛一人一粒清心丸。

  陆从霜服下清心丸,喝着茶,欣赏台上的胡姬跳舞。

  孟怀离开没一会儿,玉春楼的场子便乱了,如一群野兽放出了笼子。

  台下的看客们,不管是喝香茶还是清茶的,当众就开始脱衣裳,扭腰摆臀,场面一度凌乱。

  陆从霜眼见着大堂中央有两个男人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她只瞥了一眼,便嫌弃地移开眼。

  丑死了。

  又丑又恶心。

  “师兄,我从后门出去等你们。”她是想看热闹,但不想长针眼。

  唐羽道:“我送你出去。”

  陆从霜没拒绝,她跟着唐羽走去了后院。

  眼见前面走几步就是后门了,唐羽没再送。

  “师妹,我先回大堂了,你别乱跑,出去后就在后门等我们。”

  陆从霜提着裙摆,手摇着绢帕,盈盈袅袅地往后门走去。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陆从霜回头一看,是沈轻舟。

  细眉一跳,她笑了下:“谢大人不去办案,在后门这里堵我做什么?”

  沈轻舟压着一肚子邪火,此时拦住她,不赢回一局,哪里肯放开她。

  他冷笑了声:“陆掌柜还好意思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今夜你们来玉春楼做什么?”

  陆从霜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是来看热闹的呀。”

  “是吗?”沈轻舟勾了下唇,“方才若非我看到孟怀鬼鬼祟祟地上楼,拦住他询问了一番,只怕今夜我又得中迷情药。当初秦州那一晚,我不得不怀疑,是陆掌柜……”

  “怎么,秦州那一晚,谢大人是怀疑我主使的?”陆从霜来了气。

  沈轻舟其实知道,秦州那晚不是她主使的,只是憋着一肚子火,故意气她而已。

  他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道:“难道不是?”

  陆从霜气得咬了咬下嘴唇,柔嫩的唇瓣上咬出了牙印:“那晚谢大人一直戴着面具,而且你还刻意变了音调,在你没揭开面具前,我压根不知道面具后的是人是狗!

  “你!”沈轻舟被她气得太阳穴直跳,他用了几分力道,捏着陆从霜的手腕,“那今夜呢,今夜陆掌柜来这里做什么,又为何让孟怀给玉春楼的人下药?”

  陆从霜本来想开骂的,然而话刚出口,她忽地妩媚一笑,转变了路子。

  恼怒的大吼大叫,扯着脖子与人对骂,最不明智了。就算是骂赢了,自己也气得够呛。

  再说了,这狗男人的弱点,她已经摸清楚了。

  知道该怎么怼,才能让他输得狼狈不堪一败涂地。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揪着他的弱点往死里戳。

  “今夜啊~”陆从霜拖长尾音,使得声音又柔又媚,她妖娆地笑了声,“今夜当然是想谢大人了。”

  “哦,是吗?”沈轻舟嘴角噙着多情的笑,然而眼中却无笑意,他压低嗓音,“有多想?”

  陆从霜突然拉起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打圈儿。

  她踮起脚,唇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软媚:“谢大人夜里有多想,我就有多想。”

  说完后,她很明显地看到沈轻舟绷紧了身体,脊背挺得又直又硬。

  呵,她心里讥笑,就这还想拿捏她,做梦呢。

  松开沈轻舟的手,陆从霜退开一步,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谢大人看我今晚的口脂好看吗?”

  沈轻舟看着她红艳艳的唇,丰润水嫩,在烛火下还闪着亮晶晶的光,看得眼热口干,很想覆上去残忍地咬破它。

  陆从霜见他明显动了情,身体的情,她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太不经撩了。

  知道他是不甘心,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为了让这男人输得彻底死心,她走近两步,双手勾住沈轻舟的脖子,与他脸贴着脸。

  “今夜我的口脂又香又甜,谢大人可要尝一尝?”

  沈轻舟体内积压的邪火往上窜了窜,他低着头,忽地笑道:“好。”

  他刚说完,陆从霜便覆了上去,温柔缱倦地亲吻着他的唇,含着他的下唇瓣轻咬慢舔,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趁着他张口呼吸探了进去,勾住他的舌缠绕。

  沈轻舟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本就水光潋滟,此时被亲得更像是注满了春水,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眼中的春水仿佛能溢出来。

  陆从霜双手勾着他脖子,身体与他紧紧相贴,一边吻一边将他逼退至墙根。

  沈轻舟被她逼得退无可退,脊背贴在墙壁上,微低着头被动地任由她亲吻。

  每次他想夺回主动权,然而刚有动作,就又被她掌控住。

  沈轻舟又气又羞,同时身体却得到了极致的欢愉,就连脊椎都酥了。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跟着欲.念走。

  不知吻了多久,最后还是沈轻舟最先顶不住,他突然红着眼把陆从霜推开,微微弓起身,双手扶着陆从霜的肩膀咬着牙身体轻颤,额上沁出密密的汗。

  沈轻舟低着头喘气,这该死的女人,怎么这么会亲,他从来不知道,只是亲吻也能令人丢盔弃甲。

  喘匀了气,沈轻舟抬起头,眼尾泛红,目光迷离又醉人,嗓音带着动情后的沉暗沙哑:“小嘴这么会亲,是亲过多少男人才练出来的?”

  他指腹按在陆从霜红肿的嘴上,用力蹭了蹭,停在她嘴角往下压了压,又羞恼又不甘。

  陆从霜偏开头,笑了声:“以后我这张嘴只会亲谢大人一个。”

  沈轻舟半眯着眸子笑道:“是吗?”

  陆从霜:“当然。”

  沈轻舟想到孟怀和王大牛拿他打赌的话,更气了:“不知陆掌柜想要亲多久,是两个月还是半年?”

  对于这种问题,陆从霜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回答。

  她笑着道:“时长这种事,不该由我决定,而是由谢大人决定,就看谢大人能坚持多久了?”

  沈轻舟瞬间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气得差点背过去。

  这无耻的女人,还嘲笑他时长短。

  他一把将陆从霜拽进怀里,胳膊紧锢着她软细的腰:“我能坚持多长,陆掌柜今晚要不要再试试?”

  陆从霜毫不怯懦:“好呀,那今晚是我去衙门找谢大人,还是谢大人半夜钻狗洞来我房里?”

  沈轻舟气得张嘴便咬在了她脖子上,然而咬着咬着就想将头再埋得更下去一些。

  陆从霜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眉头一皱,又震惊又好笑。

  她差点笑出声:“谢大人,我劝你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若是浸透了裤子……”

  沈轻舟终于没绷得住,红着脸又羞又恼,用力推开她,狼狈地跑了。

  都跑出去很远后,沈轻舟脸上还又红又烫。

  他感觉,自己早晚会被这女人玩死。

  陆从霜无语的扶额,这也太……

  她就亲了一下而已,是用了些技巧手段,可除了亲吻,别的啥也没干,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经不住……

  只是亲几下,就被亲得一败涂地,一泻千里……

  这得是憋成了什么样?

  或者说,火气得是多大。

  沈轻舟出了玉春楼后,来到无人的巷子,手扶着墙,照着墙壁狠狠地捶了一拳。

  他气自己没用,次次栽倒在那个女人手里,一次比一次难堪。

  这次他本是做足了准备的,以为能从容潇洒地扳回一局,结果还是输得狼狈不堪,比以往每次都更加没脸。

  越是输,沈轻舟越是气,越是气,他越是想赢回来。

  他咬着牙,红着眼,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女人在他面前狼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难受 ·

  玉春楼乱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 分成了两拨,将玉春楼围得水泄不通。

  一拨人打着火把挤在外面,叫嚷着“交出人来”, 喊声震天。

  另一拨则是玉春楼里的“买家”和“卖家”,买卖两方都叫嚷着要玉春楼给个交代。

  叫着要给交代的买家和卖家,是因为城中医馆里有名的张大夫查出玉春楼给买家和卖家都下了大量的迷情药, 且这种药不是一般的助兴药。此药含有五石散成分,能令人上瘾, 服食多了会摧毁身体,甚至丢命。

  有了前车之鉴,大周是严禁百姓服用五石散的, 无论王孙子弟还是普通人, 任何人一经发现,都会受到惩处。

  而且, 很多人也都知道五石散的危害, 尤其是出入风月场玩乐的,平日里很抵触这东西。

  因而当张大夫说出玉春楼给客人和小倌妓子们下了含有五石散成分的迷情药后,大家都气疯了。

  打、砸、骂, 全都闹着要玉春楼给个交代, 不给出交代就一把火烧了玉春楼。

  叫嚷着交出人来的,是从各个村里赶过来的村民,他们扛着锄头举着火把,阵势闹得跟要烧妖怪似的。

  好多个村子接连几日丢失了青壮年, 经官府查办, 在玉春楼找到了一个被关押起来的村民, 是龙须村的。

  实际上那人是沈轻舟安排的,是杨捕头的堂弟, 他让杨捕头的堂弟挨个到村里通知,就说失踪的青壮年被玉春楼抓了。

  杨捕头堂弟加油添醋四处说自己被玉春楼抓去强迫做小倌,哭着对人说若非谢大人将他解救出来,他这辈子就毁了,还一口咬定有三个同伴也被玉春楼抓了,

  众人看了眼他的长相,对于他被抓去做小倌这件事,持有怀疑态度。

  还是沈轻舟当面澄清,才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陆从霜坐在玉春楼对面的酒楼里看戏,二楼临街靠窗的位置,和玉春楼正好相对。

  王大牛点了三个菜,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花生米,还有一盘五丝驼峰,孟怀要了两壶酒。

  唐羽坐在窗边位置,一脸笑容地扒着窗口看向对面人头攒动的玉春楼。

  孟怀两指捏起一粒花生米,仰头扔进嘴里,灌下一口烈酒。

  “啧,还是北地的酒够劲儿,在永安镇那几年,酒都是绵的,喝得没意思。”

  唐羽转头冷冷地瞥了他眼,孟怀立马改口:“但是我更喜欢永安镇,很怀念那里的日子。”

  王大牛笑着附和:“我也怀念永安镇的日子。”

  陆从霜笑了笑,却没说话。

  玉春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群人打着火把喊道:“交出人来,交出人来!”

  一群人抄着家伙又砸又打:“玉春楼管事的出来,滚出来!”

  玉春楼的打手走出来刚要动手,一群人立马拥了上去,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其他打手见状,吓得根本不敢上前。

  沈轻舟已经重新换了件衣裳,穿了身白色的便服,一身书生气,文弱儒雅地站在人群里。

  他喊着:“大家稍安勿躁,各村人口失踪一案,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刘典史带着衙役护在沈轻舟周围,他也跟着喊道:“安静,大家都先安静一下,大人会查明此案的。”

  杨捕头堂弟扮演着被沈轻舟救出来的失足青年,立场很坚定地站在沈轻舟这边。

  “大家要相信谢大人,他是个好官,若非谢大人带着人及时赶到,我……我杨纯风这辈子就毁了。”

  旁边有人揽着他的肩安慰他:“杨兄弟你也别太难过了,回去洗洗又是一条好汉。”

  杨纯风:“……”一瞬间忘了该怎么接话。

  然而另一边被下药的人,根本不受官府管,听都不听沈轻舟和刘典史说的话。

  他们情绪暴怒,非要管事的出来给交代。

  这里的管事吓得头不敢露面。

  袁泽躲在屋里,气得牙痒,他知道是唐羽搞的鬼,咬牙切齿的咒骂唐羽,气得眼睛都充血。

  上次秦州一事,他回去被郡主狠狠惩治了一顿,这次来古原县,又闹出了事,还不知道郡主会怎么对他,说不定命都会搭进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是不敢出去的。

  沈轻舟在屋里被人拥着挤了出来,他文弱地挥着手喊道:“稍安勿躁,大家稍安勿躁。”

  然而没人理他,甚至还有人粗鲁地推了他一把。

  于是沈轻舟顺势一倒,摔在了地上。

  陆从霜坐在对面二楼,亲眼看到沈轻舟被人推得摔在了地上,还被踩了两脚。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明明秦州那晚,她记得书生发起狠来,有力得很。

  孟怀看得撇了下嘴:“这谢大人也太没用了吧,被人轻轻一推就倒地不起。”

  他不由得看向陆从霜,笑了下:“掌柜的,谢大人这么弱,那方面真能的能行吗?”

  陆从霜还没说话呢,王大牛说了句:“谢大人再弱,那也是男人,可老孟你……”

  孟怀被戳到痛处,捏起一粒花生米砸向王大牛:“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陆从霜不理会他们斗嘴,又看向窗外。

  沈轻舟已经被刘典史和衙役搀扶了起来,刘典史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旁边,生怕他出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队兵马路过此处。

  为首的人身穿银甲,手持红缨枪,背后系着红色披风,英姿飒飒地坐在一匹棕色的汗血宝马上。

  她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人全都整齐有素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俯身问道。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见到有兵卒们过来了,纷纷离开,躲在一边,不敢再围上去。

  就连那些叫着要给交代的,也都停了声。

  沈轻舟朝杨纯风使了个眼色,杨纯风立马上前,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玉春楼派人把我们村的青壮年抓到这里来做小倌,我是被谢大人救出来的,我的其他同伴,怕是凶多吉少了。”

  玉春楼的人有口说不清,解释得口干舌燥了,就是没人信。

  可他们确实没抓人,自然放不出人。

  “我是燕唯,诸位请让一让。”燕唯翻身下马,领着十几个兵进了玉春楼。

  在北地,只要报出她的名字,连知府都得礼让三分。

  众人一听到“燕唯”两个字,顿时安静了。

  这可是都护府的大小姐,大周有名的女将。

  对面楼上,孟怀搓着花生米问道:“那女将军是谁呀,这么大的排面。这些刁民,连谢大人的脸都不给,却恭敬地把她让了进去。”

  酒楼的店小二道:“那女将可是都护府的大小姐,燕大将军的女儿燕唯。在咱们北地,谁不知道燕唯将军的名号。”

  陆从霜手一抖,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女主燕唯出场了。

  燕唯带人进去,把玉春楼的人全部抓了起来,袁泽也趁乱逃了。

  抓完,燕唯走出来扫了眼:“你们这里的知县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管吗?”

  沈轻舟走出来:“下官见过燕将军。”

  燕唯身姿笔挺,神色冷淡地看了眼沈轻舟:“你就是新上任的知县?”

  沈轻舟:“正是。”

  燕唯:“这里是你管辖的地界,玉春楼这些人,便由你带回去吧。”

  沈轻舟命衙役将玉春楼的人全都带回了衙门,燕唯领着她的兵离开了。

  临走前,她对沈轻舟道:“我的军所就在西北十里外,有什么事,你可以派人到军所找我。”

  沈轻舟笑着拱了拱手:“下官谢过燕将军。”

  燕唯手一扬,便带着人走了。

  没了热闹可看,大家也都各自散了。

  唐羽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半道就遇见了袁泽。

  他阴沉着脸堵在巷子口,冷冷地看着唐羽:“师弟是非要逼死我不成?”

  唐羽抱臂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年师兄可没少为难我这个师弟。”

  袁泽冷笑:“与师弟相处多年,我竟没看出师弟是这般记仇的人。”

  唐羽:“现在你看出来了,我很记仇。”

  袁泽咬牙道:“那师弟想怎么样?”

  唐羽:“不怎么样,就想看着你一无所有狼狈不堪。”

  陆从霜差点笑出声,相处半年多,她一直知道唐羽很会怼人,但没想到这么会怼。

  唐怼怼。

  唐羽讥笑道:“你不是认为我没脑子么,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没脑子的人是怎么将你斗得一败涂地的。”

  袁泽气得笑出声:“所以秦州那件事……”

  唐羽:“对,是我。那又怎样,你敢去郡主面前告密吗?”

  袁泽沉默片刻,气势软了下来,笑道:“师弟,师兄错了,为当年的无知行为向你道歉,还请师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唐羽:“我就是小人,我就记仇。”

  袁泽看向陆从霜,笑着道:“师妹,你劝劝你二师兄,他最在乎你了,你让他给大师兄留条活路。咱们毕竟是一个师父养大教出来的,总不好赶尽杀绝。而且,当年你……”

  说到这,他停了停,笑得意味深长。

  陆从霜本来是吃瓜看戏的心态,突然就从看客变成了戏中人。

  她笑了声:“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已向二师兄道过谦,他也原谅我了。”

  然后就不再多言。

  想祸水东引,把他美的。

  说实话,原主要是真的对唐羽做了很过分的事,以唐羽记仇的个性,不可能还和原主一起在永安镇生活那么多年。

  唐羽又不是恋爱脑,为了女人什么都不顾的那种。

  虽然曾经,唐羽是对原主有过心思,但那点心思也很淡,都抵不过一味药材重要。

  袁泽见唐羽和陆从霜两人油盐不进,态度再次反转。

  他阴邪地笑道:“你们一而再的与玉春楼为敌,就算我不说,你们真以为郡主查不到你们头上?我大不了离开北地,逃去南疆。郡主若知道秦州‘谋反诗’是你们搞的鬼,你们以为郡主能放过你们?”

  哼了声,他挑衅地看着唐羽:“还有那新上任的知县,他追查不出失踪青年的真相,为了给村民交代,竟然栽赃诬陷玉春楼,他可真是无知又天真。先不说那些失踪的青年,根本不是玉春楼抓的,就算是玉春楼抓的,他区区一个七品知县,即便是新科进士,又能如何?

  玉春楼遍布北地五府十二州,你当京城那位不知道?今天我就卖给师弟一个消息,郡主和当今圣上曾是青梅竹马,差点就成了皇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最终两人没能走到一起。天下一统后,郡主留在北地,开玉春楼,养男宠,自朝廷初建,玉春楼就开了,至今十来年,你以为没有闹事的?连州府衙门都不敢管,小小的一个知县,他能如何?”

  说完,袁泽得意地走了。

  他哈哈笑道:“师弟,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都还不知道。”

  袁泽走后,陆从霜看向唐羽:“师兄……”

  唐羽笑了声:“师妹别怕,没事的,走吧,回去睡觉。”

  回到客栈后,陆从霜还是不放心。

  她问道:“师兄,在外面我一直没敢问你。医馆张大夫,你是怎么说服他帮着你的?”

  唐羽伸出两根手指:“用了两个药方子,我请他出面,在今晚去玉春楼,查出水里药的成分,公布出来。”

  孟怀笑着接话:“至于下药的事,二爷又不傻,自然不会和张大夫说是咱们下的。并且在张大夫查出来玉春楼茶水里有迷情药后,二爷还很好心的告诉了张大夫解药的方子。这一夜过去后,张大夫名声再次高涨,他心里对二爷感激得很,还说明天要来咱们客栈当面感谢二爷。”

  陆从霜松了口气,但想起袁泽的话,又担忧了起来。

  “可是……刚才大师兄说的那些话,师兄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唐羽还没说话,孟怀又道:“郡主的事我打听过了,听说曦兰郡主貌似无盐,天下大乱时,郡主和当今圣上有过一段情。据说是圣上为了得到北庭侯的支持,才和曦兰郡主好的。天下一统后,圣上嫌弃曦兰郡主丑,就说性格不合,与郡主分了,还赐了她‘曦兰郡主’的称号。”

  灌了口茶,孟怀兴奋地继续讲道:“我还听说,这玉春楼的来历,也与圣上有关。”

  王大牛听得双眼放光:“真的假的?”

  孟怀笑道:“传闻嘛,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听说圣上和曦兰郡主分开后,曦兰郡主找了几个和圣上长得相似的男人,有的是眼睛相似,有的是鼻子相似,有的是嘴巴,有的是脸型……曦兰郡主将那些和圣上相似的男人当男宠养,之后便成立了玉春楼,让那些男人打理玉春楼。”

  陆从霜听得倒吸一口气,看向唐羽:“这么说大师兄……难道也和圣上长得很相似?”

  唐羽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谁也没见过当今圣上。”

  陆从霜突然想到一人:“要是让谢大人看一眼大师兄,那就真相大白了。”

  孟怀道:“对对对,谢大人出身进士,参加殿试时会面圣,他见过当今圣上。”

  然而陆从霜想到晚上发生的事,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

  她感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男人怕是都不想再看到她。

  果不其然,第二天陆从霜去衙门找沈轻舟。

  沈轻舟得知陆从霜要见他,直接不见,说自己在忙公务。

  连续七天,陆从霜都没见到沈轻舟。

  甚至在五月初二,动工的那天,沈轻舟都没出现,只有张主簿在场。

  陆从霜一边看着匠人挖地基,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张主簿,谢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呢?”

  张主簿想到正在编纂的地方志,眼皮颤了颤,笑着道:“大人最近在查各村青壮年失踪案一事。”

  陆从霜:“不是已经查出来是玉春楼抓的吗?”

  张主簿:“后来经过严密的调查,发现这件事牵连甚广,不止玉春楼,具体的,大人还在查,案情没公布前,在下也不方便向陆掌柜透漏太多。”

  陆从霜笑了笑,没再多问。

  她来走了个过场,与张主簿闲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回到客栈,她询问了一上午店里的流水情况,又与王大牛研讨了一阵新菜品,回到后院,和唐羽聊了会儿,确定袁泽没再出现,便松了口气。

  然而她还是有些担心。

  “师兄,那晚上大师兄说的话,虽然是在威胁我们,但不得不防。咱们还是做好应对的准备,若郡主真要发难,我们哪有实力抵抗。”

  唐羽翻晒着草药,头也没抬一下:“师妹不用担心,有谢大人在前面咬着,郡主没功夫管我们。”

  陆从霜:“谢大人咬着?什么意思?”

  唐羽站起身拍了拍手:“若非有谢大人相助,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玉春楼搞事。”

  “他为何要咬住玉春楼不放,之前他不是还……还在玉春楼挂牌吗?”陆从霜感到不解。

  唐羽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兴许谢大人是想立大功吧。”

  陆从霜想不通,也懒得多想。

  吃过午饭,下午她去了龙沙村。

  刚到村里,她便看到有个青年在给村民讲解播种培育一事。

  陆从霜走上前去,一番介绍详聊后,得知那人是龙沙村的村民,叫林韶。

  与林韶聊了片刻,陆从霜顿时感觉找到了知己。

  她和林韶正聊到兴头上,沈轻舟和刘典史带着衙役走了过来。

  想到这半个月,沈轻舟都躲着她,陆从霜很识趣地转过身去,只当没看见他。

  沈轻舟见陆从霜看到自己连个笑脸都不给,更是连声招呼都不打,还和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眉眼温柔,顿时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走上前去,笑着道:“陆掌柜来这儿有何事?”

  陆从霜微笑道:“我来这随便走走,没有妨碍到谢大人处理公务吧?要是妨碍到了谢大人,我这就走。”

  说罢,她转身就走。

  林韶急忙叫住她:“陆姑娘,那说好了,我晚点去找你。”

  陆从霜回眸一笑:“好,那我在龙沙村前面的月亮河等你。”

  看到这一幕,沈轻舟胸腔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气,反正就是气。

  这个无耻的女人,先前还说了只亲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好,半个月不到就有了新欢,见到他冷冷淡淡,爱搭不理。

  沈轻舟不只生气,还有不甘心。

  不甘心被人耍,不甘心被人耍了后随意抛弃。

  在陆从霜从他身前走过时,他一把握住陆从霜的手腕,低声道:“晚上我有事找你。”

  陆从霜看着他:“什么事?”

  沈轻舟:“晚上再说。”

  陆从霜:“有什么事还是白天说吧,晚上见面不太好,孤男寡女的说出去不好听。”

  沈轻舟再次被她气到。

  他咬牙冷笑:“你还在乎名声不成?”

  陆从霜:“我是不在乎,但谢大人在乎呀,我可不想坏了谢大人的名声。”

  沈轻舟脱口就想说出“我不在乎”,但到底忍住了。

  他握着陆从霜的手腕捏了捏,声音低沉道:“我前几天确实是在忙。”

  陆从霜皱眉:“谢大人不用跟我解释,你我之间,不存在需要互相解释这种情况。我之前确实是有事要找你,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大人你忙你的。

  哪天空了,你有闲工夫见我了,我再请你帮忙,你愿意就帮,不愿意也就算了。”

  沈轻舟松开了手,笑了声:“好吧,那陆掌柜忙吧。”

  看着陆从霜远去的背影,他心里一阵难受。

  他觉得自己像是高空坠落的风筝,原本一直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突然就被人松了,直直地往下坠。

  陆从霜根本没想那么多,她一心想着下午和林韶一起去种树的事。

  难得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太好了,这条路不再孤单。

  她心情很好,高兴的还哼起了歌。

  沈轻舟听她愉悦地哼着欢快的调调,又看了眼长得健硕硬气的林韶,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果然只是玩他,玩腻了,随手就扔了。

  想到此,沈轻舟又气又恼怒。

  他眯着眸子目光深沉地看了眼陆从霜,对刘典史道:“你带人接着查,我有点事需要回衙门一趟。”

  说罢,他便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不妙 ·

  西北的风硬如钢刀, 不像南风柔和。

  风吹在脸上,似刀尖划过皮肤,又冷又疼。

  陆从霜拢了拢头上的纱巾, 将脸挡得更严实了些。

  她正低着头往前走,突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

  “陆掌柜等一等。”沈轻舟叫住她。

  陆从霜转过头,笑了声:“谢大人叫住我有何事?”

  沈轻舟快步走到她跟前:“想和陆掌柜商谈一下贸易街的事。”

  “嗯?”陆从霜感到不解, “这件事不是早就定好了么,地基都开始挖了, 大人还想商谈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

  沈轻舟道:“挖完地基,后面修建的事,匠人工人都找好了吗?”

  陆从霜笑了笑:“这事我和张主簿早就定好了, 明天就开始招募匠人和工人。工钱做够五天结算一次, 一天十五文钱,还管一顿午饭。就连给工人做饭的厨子, 张主簿都找好了。”

  沈轻舟点点头, 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又问:“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各村青壮年失踪案还未查清, 招募工人之事, 须得多加注意,以防有人趁乱闹事。”

  陆从霜温柔有耐心地笑道:“大人请放心。此事我早就想到了后果,所以我和张主簿商谈后,已经找人做出了一批对牌, 进行实名登记的方式招募。到时候来这边做事的, 我们会将对方详细盘问清楚, 姓名、年岁,家住哪里, 家中有几口人等,家中每个人的名字等要登记,每个来做事的人手持一半牌子,上面会刻有他的名字和小像,还有暗号。”

  沈轻舟:“暗号?”

  陆从霜:“对,我们这边持有另一半牌子。比如说张三来做工,他手里的拿的牌子上标记的是‘甲’,那我们这边持有的另一半牌子标记的对应暗号就是‘壹’。”

  沈轻舟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想到北庭侯的势力,不由得蹙眉:“可是,假如有人冒充工人张三,抓了张三,威逼利诱下问出这些信息,再易容成张三的模样混进来闹事,那又该如何?”

  陆从霜笑道:“这时候前面的登记就起到作用了,我和张主簿会将张三登记的所有亲戚甚至村里人叫过来,由他们出问题,问些事关张三的隐私,盘问之下必然露馅。”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出了龙沙村。

  来到宽阔的路上,陆从霜看着等在一旁的马车,笑着问沈轻舟:“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坐上马车,让车夫驾车赶回客栈。

  沈轻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离开,最终什么也没说,直到马车走远后,他才转身返回村里。

  龙须村、龙沙村,都是根据药材命名的,皆因这两个村子,分别盛产龙须草和麻黄,而麻黄也叫龙沙草。

  想到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沈轻舟自嘲地笑了笑,他感觉自己跟中了邪似的,刚才更是莫名其妙的追过来。

  他真是疯了。

  这样一段难以启齿的关系,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的。

  下午陆从霜和林韶,如约在月亮河碰面。

  陆从霜把扦插成活的沙柳和红柳,全都带了过来,她打算先在试验一番,看看移植出来能不能种活。

  林韶帮着她一起种植,还一脸心痛地叹道:“唉,眼看着沙地一年年在扩大,然而村里人却毫无危机感,连官府也都漠视不理。我只要一想到,再过十年或者十几二十年,我们这里将彻底成为沙漠,再无法住人,我就……”

  说到这,林韶哽咽了一下。

  对于林韶能意识到生态问题,陆从霜并没觉得多震惊,只觉得很幸运,能让她遇到同道中人。

  她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抹了抹泥,拍拍林韶的肩:“以后我们共同努力,阻止沙地扩大,将这里变绿洲。”

  林韶看着她,笑得眼睛都在发亮。

  “不知陆掌柜在农作物上,可感兴趣?”

  陆从霜点头:“你想研究哪类作物,我可以陪你一起研究栽培。”

  把手里的沙柳种植完了,两人仍旧舍不得分开,继续探讨麦的种植方法。

  夕阳下,两人探讨着麦子的产量问题,如何种植,怎样利用土地光照等因素,才能提高产量,越聊越投入。

  直到太阳下山,凉意袭来,陆从霜打了个哆嗦,林韶才收了话题。

  他歉意地笑道:“天色不早了,我送陆掌柜回去吧。”

  陆从霜没拒绝,笑道:“那就多谢了。”

  当陆从霜和林韶同时从马车里下来时,正好沈轻舟骑着马赶回来,他翻身下马,站在客栈斜对街的一株胡杨树下,被胡杨树粗壮的躯干挡着。

  他站的位置,不注意是看不到他的。然而他却能清楚的看到陆从霜。

  见陆从霜一脸笑容地扶着林韶的肩从马车上跳下来,沈轻舟面沉如水,眸子幽暗如深渊。

  “要到客栈坐一会儿不,我让人给你做点吃的。”陆从霜笑着招呼林韶。

  林昭摆了摆手:“不了,我先回去了,明天陆掌柜若是不忙,我再来找你。”

  陆从霜笑道:“我每天都不忙,客栈有伙计呢,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来。”眼见着林韶要走,她急忙叫住他,“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拿半斤酱牛肉。”

  林韶忙不迭拒绝:“不不不,使不得,陆掌柜你别……”

  陆从霜:“你若把我当朋友就别拒绝。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牛肉而已。”

  说完,她走进客栈,让王大牛切了大半斤酱牛肉,用油纸包好。

  她把包好的牛肉拿出来,笑着塞给林韶:“拿着,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有心里负担,以后我有事也会让你帮忙的。”

  林韶没再拒绝,连声道谢,双手接过陆从霜递给他的酱牛肉。

  “陆掌柜以后有事用得上我,尽管开口。”

  陆从霜笑道:“别再一口一个陆掌柜,听着见外,咱们也都别那么客气,以后我就叫你的名字林韶,你叫我的名字从霜。‘陆掌柜’那是给外人叫的,你我之间,用不着那样。”

  林韶温和地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陆从霜笑着挥手:“明天见,林韶。”

  林韶:“明天见,今天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陆从霜:“我也是。”

  直到送走林韶后,陆从霜在转身准备回客栈时,一偏头看到从对街走过来的沈轻舟。

  她嘴角一勾,扬起抹风情万种的笑:“谢大人忙完公务回来了,吃饭了没?”

  沈轻舟现在看着她一身的风情满脸虚伪的笑,觉得刺眼极了。

  若是方才他没有看见陆从霜对待林韶的态度,还不觉得她这一身的风情有多虚伪。

  可现在,他心里升起一股邪火,很想扒下她的皮。

  然而,他到底做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少爷,再愤怒,风度还是要保持。

  他笑着走到陆从霜面前,以压倒性的气势俯首看着她:“在下有一事不解,想问问陆掌柜?”

  陆从霜撩了下鬓发,温柔地笑道:“不知谢大人有何事不解。”

  沈轻舟看着她瓷白的脸,秀气挺巧的鼻尖,湿润黑亮的眸子,再一想到她看向林韶时,这双眼里不带任何邪气和算计,如水般的眸子透着纯粹的光,是他从没见到过的神态,像雨后的晴天,明媚又干净。

  再对比起她与自己相处时,媚态横生,随时都笑得妖里妖气的,像只千年得到的狐妖,妖娆邪气。

  想到这,沈轻舟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火气。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点了下陆从霜的胸口:“陆掌柜这里真的有心吗?”

  陆从霜急忙捂住被他戳了的胸口,笑得风.骚又妩媚:“不知道谢大人这话是何意?”

  沈轻舟腮肌紧咬,额间青筋跳了跳。

  他冷笑了声:“我想知道陆掌柜的喜欢,究竟能维持多久?”

  听他拧巴的说完,陆从霜愣了愣,没忍住笑出声。

  “谢大人,你拧拧巴巴的与我扯半天,我可以理解成,你是爱上我了吗?”

  沈轻舟不屑地嗤了声:“陆掌柜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从霜无所谓地撇了下嘴:“既然谢大人对我无意,那你又何必在乎我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再说了,谢大人先前不是很烦我无脑爱慕你么,你甚至都躲着不见我,那现在又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沈轻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胸中的火更旺了。

  他忽地勾唇笑出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痞气恣意:“我只是觉得,陆掌柜对待感情,还是专一点比较好,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还有,你以为你玩弄了别人,殊不知,也许是别人玩弄了你。”

  陆从霜好脾气地笑道:“谢大人,你这样真的会让我误会,误以为你爱上了我,且情根深种,爱得不可自拔。”

  沈轻舟定定看了她片刻,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甚至走出了一丝决然。

  陆从霜看着他气冲冲走远的背影,眉心拧成一坨。

  这场爱情戏,她似乎演砸了。

  狗男人未必喜欢她,但不甘心是一定的。

  因为不甘心,甚至可能对她产生了占有欲。

  不妙啊。

第34章 .较量 ·

  鸡鸣没几声, 陆从霜便起来了。

  她穿衣洗漱,简单吃过早饭就赶去和张主簿约定好的地方。

  在城南和城东相接处开辟出了一大块地,外面用土堆围, 这便是用来修建贸易街的地方。

  经陆从霜建议,张主簿派人在外面搭了个简易棚子,用来给监工休息的场所。

  此时, 棚子外摆了一方长桌,在桌前坐两个衙门的书吏, 负责登记。

  不一会儿便有许多人过来,有瓦工,有木工, 更多的是只能下苦力的杂工, 他们没什么手艺。

  陆从霜和张主簿一人站一边,挨个盘问。

  一上午的功夫, 便招募了二十个木工, 十五个瓦工,杂工四十人。

  每个过来登记后的人,陆从霜都让人下去查了他们的底细, 确定可以用之后, 才正式发牌。

  下午继续招募工人。

  至于监工,张主簿调派了十个衙役过来充当监工。

  等招募够一百个人,明天就可以正式修建房屋了,先从东口开始修。

  下午的时候, 沈轻舟过来了。

  他背手, 老神在在地巡视了一番, 突然问道:“可需要青石?”

  张主簿恭敬地回道:“禀大人,青石自然是需要的, 只是暂时还用不上,等到需要的时候,下官再命人去寻。”

  沈轻舟沉脸道:“所谓的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此浅显的道理,张主簿难道不懂?”

  张主簿低下头,擦了擦汗:“是,下官这就命人去寻青石。”

  沈轻舟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张主簿走到沈轻舟跟前,沈轻舟低声吩咐道。

  “你带上几个拳脚功夫精湛的,换上工人的衣裳,到了那里后,再安排几个人埋伏在暗处,让他们随时做好通风报信的准备。”。

  吩咐完张主簿,沈轻舟又看向陆从霜。

  他嘴角一勾,邪气撩人地笑道:“陆掌柜下午可有空?”

  陆从霜笑得比他更邪更撩人:“谢大人要是想约我,那我随时都有空。”

  她盈盈袅袅地走到沈轻舟面前,风一吹,臂弯间绕的披帛缠到了沈轻舟的腰带上。

  沈轻舟看与他的腰带勾勾缠缠的红色轻纱,深邃的眸子暗了暗。

  他发觉这女人很喜欢红色,衣裙是红色的,绣鞋也是红色的,就连今天戴的耳坠都是血红色的玛瑙珠子。

  陆从霜见他不说话,手捏披帛在他脸前甩了下:“谢大人若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沈轻舟一把拉住她手腕,倾身靠近,低声道:“我与陆掌柜一道走。”

  “哦?”陆从霜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胳膊肘撞了下他的胸膛,媚眼如丝地嗔了他眼,“好呀,我早盼能与谢大人并肩而行。”

  沈轻舟反手一拉,将她拉入怀里。

  昨晚回到衙门后,他想了大半宿,终于想通了不舒服的症结所在。

  然后他便豁然开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决定以牙还牙,将陆从霜用在他身上的那些风情浪荡手段,如数还回去。

  呵,他一个纨绔大少爷,还浪不过一个女人不成?

  想到自己的计划,沈轻舟心情愉悦地翘起嘴角。

  他头一低,下巴刚好搁在陆从霜头顶。

  “巧了,我也是。”

  说话,他嘴唇擦过陆从霜的发顶,带一丝暧昧。

  陆从霜皱了下眉,心想,这狗男人吃错药了不成。

  怎么突然就骚上了。

  心里虽然感到有些疑惑,然而陆从霜也不是吃素的,只稍稍诧异了片刻,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手伸到背后,隔绿色的官袍,不轻不重的捏了他一下。

  沈轻舟瞬间弓起身,差点叫出来。

  他瞪眼,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你!”他咬牙,声音带一丝难言的哑,“你真是……”

  陆从霜松开手,在他官袍上蹭了蹭:“谢大人,你要是玩不起,就别来招惹我。”

  说罢,她腰身一扭,面向沈轻舟,仍旧带笑:“我玩得很野,谢大人可要继续?”

  沈轻舟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感,他腮肌咬紧,声音沙哑道:“陆掌柜今夜可要来衙门?”

  陆从霜笑道:“去衙门做什么,和谢大人睡觉吗?”

  沈轻舟拉起她的手捏了捏:“我想陆掌柜了。”

  陆从霜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谢大人是想我,还是想睡我?”

  沈轻舟把她往怀里按了按:“你说呢?”

  陆从霜轻笑了声:“谢大人不忙公务了?”

  沈轻舟:“公务白天忙,夜里嘛……夜里当然是用来想陆掌柜的。”

  陆从霜被说动了心,不是,是肾。

  她笑道:“谢大人要真想我,那就亲自背我去,否则我可不去。”

  沈轻舟心里嗤笑了声,这女人竟然还矫情上了。

  想到自己的计划,他笑得温柔深情地回道:“好,晚上陆掌柜洗干净了等我。”

  说话,他手抚在陆从霜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

  陆从霜瞥了眼腰上那只大而有力的手,对于他那点小花招,感到又好笑又很不屑。

  她抱住沈轻舟的另一只手,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好,那谢大人回去要练下腰力哦,晚上我教你几个新姿势。”

  沈轻舟气得差点背过去,一口气卡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这个女人,一定是狐狸精转世!

  两人打太极,互相叫劲儿,边走边撩.骚。

  最终沈轻舟还是没能骚过陆从霜,在她面前略处于下风。

  快要到客栈时,陆从霜扭身从沈轻舟怀里退出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同样的,沈轻舟正好也想把她从怀里推开。

  在这点上,两人倒是难得的默契。

  彼此对看了一眼,互相都笑了。

  陆从霜提裙摆拾阶而上,走进客栈。

  沈轻舟单手提了下袍子,跟在她后面。

  进了客栈,沈轻舟随便要了两个菜。

  他看了眼赵怀信,然后看向陆从霜:“陆掌柜,可否借你的小花厅一用。”

  陆从霜笑道:“小张,你带谢大人下去休息。”

  赵怀信应了声,走前面带沈轻舟去了后院。

  进了花厅后,沈轻舟把门一关,转身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

  赵怀信急忙把他扶起来:“谢大人快快请起,你这一拜张青受不起。”

  他自称的是张青,并冲沈轻舟摇了摇头。

  沈轻舟站起身,伸手道:“张兄请上座。”

  他自己则坐去了另一边。

  “我曾经遇难时,被沈兄救过,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后来我和他成了知己好友,沈兄和我说起过他少年时候的事,提到过张公子。他说与张公子是挚友,有过命的交情。在得知沈家的遭遇后,我痛心不已,只可惜自己没能力救沈兄。”

  赵怀信红了眼,急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哽咽道:“玉山他……他是受了我的连累,是我对不住他。”

  沈轻舟,字玉山。

  听到赵怀信喊出自己的字,他喉咙一哽,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深吸口气,他忙安抚道:“不怪张兄,说到底,是沈兄家业太大了。”

  赵怀信冷笑了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玉山家业再大,又能大过赵家的家业不成?”

  沈轻舟赶忙岔开话题:“张兄此番一人来北地,不知嫂夫人他们……”

  赵怀信道:“出事前,我就与她和离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死在了狱中,还有青儿,他也……也没了。”

  也就是说,太子妃和皇太孙都没了。

  一时间,沈轻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他。

  摁了摁眼角,赵怀信道:“谢大人若想扳倒北庭侯,还需要借势才行。以你现在的地位,孤身相抗,太难了,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沈轻舟岂不知自己现在一个小小的知县,根本动不了北庭侯。

  他冷笑了下:“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将北地撼动。”

  赵怀信道:“店里的账房,是可用之才。还有陆掌柜……”

  沈轻舟笑了声:“陆掌柜……”

  想到那女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嘴便能说出骚破天际的话,他心想,是有用,堪比行走的迷情药。

  与赵怀信交谈完之后,沈轻舟从花厅出来,本想去大堂,却看到陆从霜在后院的小园子里种树。

  他脚步一转,走了过去:“陆掌柜这是在做什么?”

  陆从霜两手都是泥,头也不抬地道:“种树呀。”

  头发垂下来,贴在脸上痒酥酥的。

  她用手背蹭了蹭脸,不小心蹭了一脸的泥。

  沈轻舟“噗”的笑出声。

  他蹲下去,曲起指头在她脸上刮了下,刮掉她脸上的泥。

  陆从霜猛地偏过头看他:“谢大人,就这么心急吗?”

  沈轻舟笑容一僵,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脏污东西倒一倒?”

  陆从霜眼波流转,笑挑了下眉:“谢大人,下午可是你邀请的我。既然谢大人嫌弃,那我便不去了。”

  沈轻舟:“……”

  他娘的,给他一刀吧。

  这女人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他突然抬手捏住陆从霜的下巴,扳过她的脸:“陆掌柜这张小嘴,可真是厉害,不知嘴里的丁香小舌是否淬了毒?”

  陆从霜下巴一扬,红唇微启:“有没有毒,谢大人一尝便知。”

  沈轻舟邪气地舔了下牙,缓缓向下压,在与她脸贴脸,唇挨唇,近距离看了陆从霜片刻。

  他突然头一偏,促狭地笑了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晚上我来接你,到时候让我好好尝尝。”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要离开时,陆从霜突然拉住他胳膊将他猛地往下一拽。

  不给沈轻舟反应的机会,陆从霜双手勾住他脖子直接便吻了上去。

  沈轻舟惊得跌坐在地上,双眼瞪大。

  陆从霜跨坐在他怀中,急切发狠地吻他,直把他吻得眼尾泛红,呼吸急促才将他松开。

  亲完,陆从霜指腹擦了下嘴角,媚笑道:“谢大人,可有毒?”

  沈轻舟胸腔剧烈起伏,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他喘粗气,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醉意撩人。

  陆从霜捏住他下巴,用力往上抬了抬:“谢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喘气的样子很迷人。”

  沈轻舟握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拽,反压了下去,双手捧住她的头,近乎野兽般咬住她的唇瓣,亲得又狠又猛。

  陆从霜被他咬痛了,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

  沈轻舟不松开,反而吻得更狠了。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

  最终还是孟怀咳了声,才终止了这场爱情的硝烟。

  陆从霜的嘴巴都被啃肿了,口脂也花了,嘴角还挂两人融合后的银丝,看上去更欲了。

  沈轻舟也好不到哪儿去,嘴唇被染上了陆从霜的口脂,眼尾泛红,眸中春意荡漾。

  喉结滚动了下,沈轻舟拇指擦了擦嘴角,痞痞地笑出声:“陆掌柜可别忘记约定,晚上我来接你。”

  陆从霜擦了擦嘴,淡定地站起身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舒心 ·

  一袭轻纱白衣, 乌发如云,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 眸似秋水横波。

  清清冷冷的神态,气质脱尘似仙。

  当陆从霜从屋里出来时,孟怀手里端着的碗都差点掉在地上。

  “掌……掌柜的, 是你吗?”他捧住碗,围着陆从霜转了一圈。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 只是换了身衣裳而已,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陆从霜莞尔一笑:“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孟怀啧了声:“掌柜的这是为了赴晚上的约?”

  陆从霜低头理着袖子笑而不语。

  孟怀却从她的笑意里知道了答案。

  “不愧是掌柜的。”他竖起大拇指, “掌柜的厉害!”

  唐羽提醒了句:“适可而止, 别玩过火了,他到底是朝廷命官。”

  陆从霜淡笑道:“师兄放心, 我有分寸。”

  她知道沈轻舟想要什么, 无非是想从她这里找回面子。

  云荣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没说话。

  赵怀信安静地在一边坐着,看着店里的人打闹。

  王大牛挤到孟怀跟前, 小声道:“给钱给钱, 你输了。”

  孟怀推他一把:“滚滚滚,胜负还没分呢,你想钱想疯了。”

  沈轻舟来到客栈时,看见陆从霜的刹那, 整个人呆愣住。

  要不是店里的伙计还是那几个伙计, 他都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来之前, 他特地换了身暗红色的衣袍,为的就是映衬陆从霜的一身红衣。

  却不料, 这女人今天竟然穿了一身白衣,气质也与往日完全不一样。

  陆从霜笑道:“谢大人,还接我去吗?”

  沈轻舟来都来了,哪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他笑着走到陆从霜跟前,一撩衣袍,弯身蹲下,背朝着陆从霜:“陆掌柜请上来吧。”

  陆从霜嘴角一抿,俯身压了上去,趴到他背上,两手环住他脖子。

  沈轻舟手握在她膝盖窝下,轻轻一托,便将她托了起来,背着她轻松自如地走出客栈。

  孟怀和王大牛两人跟cp粉似的,兴奋的双眼冒光,还激动地击了个掌。

  王大牛笑得一脸得意:“老孟,这一局,我赢定了。”

  孟怀:“哼,未必,谢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拿下。”

  唐羽就像没听见似的,拎起一壶酒去了后院。他虽然轻功不如孟怀,但多少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单脚蹬着院里的合欢树,借力一弹,便跳到了屋顶上。

  今夜月色很好,照得屋顶上的青瓦都闪出亮光。

  他曲起一条腿坐在屋顶上,手拎着酒壶仰头便灌。

  从他这个角度,能将路上的风景尽收眼底。

  云荣记完账,把账本锁好,也拎了一壶酒走去后院。

  孟怀看到他们都拎着酒往后院走,他也走去凑热闹。

  “哎哎,云先生,加我一个。”

  最后王大牛也跟了过去。

  就连赵怀信,也抱着一坛酒去了后院。

  五个男人,各自抱着一坛酒,坐在月下屋顶上。

  五双眼睛,齐齐看向路上。

  沈轻舟背着陆从霜,慢慢悠悠往衙门走去。

  他刚出客栈没一会儿,便感受到了来自客栈屋顶上的视线。

  紧跟着,他察觉到了五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心底冷笑了声,沈轻舟走得更慢了,跟乌龟往前挪似的。

  他手还往上移了移,两手紧紧托住陆从霜的大腿。

  陆从霜感觉到沈轻舟的手往上挪了点,她环住沈轻舟的脖子也紧了紧。

  “谢大人……”

  不等她说完,沈轻舟急促地咳了声:“咳咳,你是想勒死我不成?”

  陆从霜松了松力道,笑着贴在他耳边吐气道:“我是想说,谢大人要是后悔了,现在可以掉头把我送回去。”

  沈轻舟笑了声,加快脚步,一转身拐入另一条巷子,消失在唐羽等人的视野中。

  他突然很郑重地问道:“陆掌柜,你可有真的对一个人上心过?”

  陆从霜:“当然有啊。”

  “谁呀?”沈轻舟下意识地问出口,问完就后悔了。

  陆从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笑得千娇百媚:“你呀。”

  沈轻舟心脏像是被重鼓击打了一下,狠狠一颤,心底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受。

  他身形顿了顿,声音沙哑道:“陆掌柜,前面就快到衙门了。”

  陆从霜笑着问:“谢大人背不动了么,那不如就在这把我放下来吧。”

  沈轻舟手上力道紧了紧:“能背得动。”

  陆从霜趴在他背上,轻快地笑道:“谢大人的耐力真好。”

  然而沈轻舟听到这句话,突然脸上烧得滚烫,连带着心底也火烧火燎。

  尤其是今夜的陆从霜,一身白衣,不说话时清冷如仙,一开口就像山妖般惑人。

  迷蒙的月色下,他偏头看了眼前这个又纯又欲的女人,不自觉地吞咽了下,眸底火苗跳动。

  陆从霜看着沈轻舟幽暗的眸中,似乎有灼灼桃花在绽放。

  她轻笑了声:“谢大人,怎么不走了?”

  沈轻舟把她往上托了托,手中力道收紧:“陆掌柜,以后还是别去祸害别人了,就由本县一个人来承受。”

  陆从霜低头撇了下嘴角:“谢大人这是想养金丝雀还是想娶我做知县夫人?”

  沈轻舟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声一笑:“陆掌柜觉得呢?”

  陆从霜敛了笑:“我呀~我若是说想做知县夫人,不知谢大人可愿意?”

  沈轻舟在她唇上琢了下:“陆掌柜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会说出这种天真的傻话,乖,以后别再问这种傻话了。本县更欣赏聪明的陆掌柜,而不是庸俗的傻女人。”

  陆从霜心底冷笑,傻你大爷,你才是傻叉,狗男人可真是够狗的!

  然而她面上却仍旧热情似火,笑声如银铃,跟午夜魅魔似的。

  “谢大人,我们就别在这里浪费时辰了,快回衙门吧。”

  妈的,一会儿事前,给这狗男人喂两颗避.孕.药!

  反正最后,伤身伤肾的又不是她。

  山妖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沈轻舟眸子暗沉,嫌背着走慢,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单手搂着她,说了声:“抱紧我。”

  言毕,脚一蹬墙壁,腾空飞身而起。

  沈轻舟抱着陆从霜飞檐走壁,追云踏月,从一个房顶跃到另一个房顶。

  一会儿猛地落下,一会儿又猛地跃起来。

  陆从霜跟坐过山车似的,吓得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直到落地,陆从霜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胃里一阵反胃。

  她双腿直颤,扶着沈轻舟的手都在发抖,差点就很没形象的吐出来。

  她抚着胸口顺气,缓了好一阵,缓过气后,她抬头看着沈轻舟:“谢……谢大人,竟然会武功?”

  沈轻舟笑了声:“很奇怪?”

  “你一介文弱书生,怎会……”

  “书生怎么了,谁说书生就不能学武功了?”

  衙门里的值夜巡守的衙役,看到沈轻舟带了个女人回来,全都如见了鬼一般瞪大眼。

  沈轻舟咳了声,板着脸道:“都没事干了吗?”

  衙役们赶紧离开。

  回到房间后,沈轻舟却有些怂了。

  他坐在椅子上,扯了扯衣襟口,以手作扇不停地在耳边扇风,又猛喝了五杯茶水。

  在他准备喝第六杯茶水时,陆从霜制止了他:“谢大人,你若还没洗漱,便去洗吧,我等你。”

  沈轻舟看着她舔了舔唇:“陆掌柜,你若是怕,我可以立马送你回去。”

  陆从霜倾身靠近:“我怕什么,怕谢大人吃了我不成?”说着,她垂眸一笑,“今夜我过来,不就是让谢大人吃的吗?”

  沈轻舟刷一下站起身,三两下脱了外袍:“我去洗漱。”

  趁着他去洗漱,陆从霜在他的杯子里丢了两颗药丸。

  当沈轻舟洗漱完回来时,陆从霜正斜卧在床上等他。

  “谢大人,你看我好不好,把床都给你铺好了,被窝也替你提前暖好了。”

  沈轻舟看着灯下笑得魅惑如妖的女人,心底深处被什么软软地挠了下。

  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刻,他看着陆从霜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然而半个时辰后,沈轻舟又又又输了。

  他平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只是气还是什么,胸膛剧烈起伏。

  明明他事先做好了准备的,还专门看了几本书,却还是不敌。

  陆从霜软笑着趴在他胸膛上,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儿:“谢大人,你是在气我,还是气你自己呀?”

  沈轻舟咬着牙不说话。

  陆从霜拍了拍他的脸:“谢大人,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呀,我忍不住想爱你。”

  “爱”字她说得缠绵缱倦,又软又柔。

  沈轻舟喉结滚了滚,眼皮直颤。

  他胳膊一伸,把陆从霜揽入怀里。

  两人再次互相较量了一番,终是以沈轻舟败阵收场。

  他紧绷着脸,沉沉的喘着气。

  陆从霜笑着抱住他胳膊:“谢大人,今夜可舒心?”

  沈轻舟看着她开开合合的红唇,眸色越发幽深。

  他把陆从霜揽怀中,拇指重重地碾着她的唇:“这张小嘴,以前也那样亲过别的男人吗?”

  陆从霜感到好笑:“谢大人问这种话,就扫兴了。”

  沈轻舟却听懂了,眼中快喷出火来。

  他横在陆从霜腰下的胳膊用力收紧:“以后只跟我一个可好?”

  陆从霜笑了声,窝在他怀里笑得身体直颤:“那谢大人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陆从霜笑道:“我想要做知县夫人,谢大人愿意给么?”

  沈轻舟按住她的头,把她往下按:“那你还是要我的命吧。”

  陆从霜咯咯笑着捶了他一下:“我可舍不得谢大人死。”

  沈轻舟弯着眼睛笑了声,心情很放松的一声笑。

第36章 .骑马 ·

  陆从霜睡得朦朦胧胧时, 感觉身旁有人在动。

  她不是那种睡着了雷打都不醒的人,相反,她觉很浅, 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

  睁开眼,看到沈轻舟正在系腰带,陆从霜偏头看了眼窗外, 天还没亮。

  “什么时辰了?”她揉着眼睛问道。

  沈轻舟系好腰带,转身看了她眼:“刚过寅时, 早着呢,你继续睡。”

  陆从霜打了个哈欠:“你这么早就要起来去处理公务了吗?”

  沈轻舟理了理衣襟口:“平时不用这么早,今天有件紧急案子, 我要出去一趟。”

  陆从霜:“哦, 那你多久回来?”

  “怎么,我还没走呢, 陆掌柜就开始想我了?”沈轻舟俯身看着她, 眸色幽深,拇指擦过她的唇,“我尽快回来。”

  陆从霜娇笑一声, 在被子里扭了下, 翻身侧卧,细腰下沉,弯出曼妙的弧度:“嗯,想, 梦里都是你。”

  压在她唇上的拇指骤然往下一沉, 沈轻舟低头看着她, 嗓音沙哑:“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谢大人想欺负我,结果却……”说到这, 她故意停了下来,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轻舟。

  “结果怎样?”沈轻舟迫不及待地问。

  然而就在这时,刘典史在外面喊道:“大人,你好了没,我们该走了。”

  沈轻舟目光沉沉地看了眼陆从霜:“等我回来。”

  在他开门的刹那,陆从霜笑道:“结果谢大人却颤抖着抱住我,求我继续。”

  沈轻舟身形一僵,顿了顿,他却没回头,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袖袍一扬,扫出一股劲风把门关上。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陆从霜翻身朝里,继续睡。

  *

  金矿的事,闹大了。

  古原县不少人都知道西北五公里外的兰山下挖出了金矿,眼睛都红了。

  无论是山野村民还是乡绅财主,全都疯了一样往兰山跑去。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兰山的矿场发现了各村失踪的青壮年。

  然而守在兰山下的北庭侯府兵却嚣张至极,还将几个村民给打伤了,要不是沈轻舟带人拦着,只怕还会闹出人命。

  沈轻舟在赶来的同时,就已经吩咐人去通知燕唯了。

  因而,他刚到兰山没一会儿,燕唯便带着三百燕家军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北庭侯也带着人来了。

  北庭侯名叫吕安,北地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吕侯”。

  他穿着一身紫蟒金纹的长袍,腰束着墨玉带。

  “不知燕将军带人来这是为何事?”北庭侯笑得一脸温润,又看向沈轻舟,“还有这位谢大人,你带着衙役来这,又是为何事?”

  不等燕唯回话,沈轻舟拱手行礼,笑着回道:“下官带人来兰山,是为寻青石。刚到这里,便见侯爷的府兵在殴打百姓,幸好下官来得及时,若再晚一步,闹出人命来,只怕有损侯爷的清誉。既然现在侯爷来了,那便由侯爷来审理此事。”

  他手一招,对着村民道:“侯爷在这,你们有什么冤情,还不快向侯爷陈明。”

  燕唯抱臂站在一旁,淡笑着不说话。

  各村的村民,纷纷跪下,哭着向北庭侯喊冤。

  龙须村的村长跪着道:“侯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近日我们村丢失了十来个青壮年,上次谢大人在玉春楼找到了两个。今夜我们听说兰山挖出了金矿,就跑来看热闹,没想到却发现村里丢失的青壮年,他们都说是被……”

  村长抬头看了眼北庭侯,收到北庭侯一记冷眼,又吓得赶紧低下头。

  北庭侯冷笑着看向燕唯:“燕将军不守在军所,带人来这,不知是为何事?”

  燕唯低头摸了摸鼻子:“本将军带人追捕突厥细作,那细作跑到了这里。”她嘴角冷勾,“不知侯爷深夜来此,又是为何事?”

  手一指北庭侯府兵,“还有侯爷养的这些兵,深夜在这又是为何?”

  北庭侯笑道:“本侯年前奏明圣上,经圣上允准,得以在北地为圣上修建行宫。所以本侯派人来,也是如谢知县一样,开采青石。”

  他自从发现这里有金矿后,便写了奏折上报皇上,说是要在北地为皇上修建一处行宫。

  开采金矿,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开采完的事。

  而且,在露天之下,早晚会被发现,他肯定会找好退路。

  燕唯笑了笑,也不揭穿:“既如此,本将军带人进山搜寻细作,想来侯爷是不会阻拦的吧?”

  说着,她手一扬,身后的三百银甲精兵齐刷刷拥上来。

  沈轻舟紧跟而上:“侯爷,那各村失踪的青壮年,不知侯爷要如何处理?”

  龙须村的村长趁机说完:“侯爷,那些被抓的村民,都说是侯爷的府兵抓了他们,请侯爷我们一个公道!”

  *

  当陆从霜醒来时,沈轻舟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她起床穿好衣裳,连脸都没洗,准备回客栈。

  沈轻舟从大堂处理完公务回到后堂,看见正准备要走的陆从霜,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让陆掌柜久等了。”

  陆从霜笑了声,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大人忙吧,我该回去了。”

  沈轻舟再次拉住她的手:“有始有终,既是我请陆掌柜来的,还是由我送陆掌柜回去。”

  当沈轻舟揽着陆从霜往衙门外走时,当值的衙役齐齐转头看向别处,目光游移,只当没看见。

  陆从霜回到客栈时,店里几个人正在吃早饭。

  王大牛炸了油条,还磨了豆子,煮了鲜豆浆。

  “掌柜的回来了,哟,谢大人也来了。”王大牛热情地笑道,“谢大人屋里请,我这就去添两副碗筷。”

  他匆匆回厨房拿了干净的筷子和粗瓷碗出来。

  沈轻舟也不客气,坐下和大家一起吃。

  吃完后,他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拍在桌子上。

  孟怀看了眼陆从霜:“掌柜的,收吗?”

  陆从霜笑着看了眼沈轻舟:“谢大人给的饭钱,你不收岂不是打他的脸。”

  孟怀笑着拿起桌上的银子,走去柜台前拍到云荣跟前:“云先生,记账,谢大人的。”

  沈轻舟吃完早饭,便离开了。

  临走前跟陆从霜说了句:“午饭不用等我了,我晚上过来。”

  他一走,孟怀就凑到陆从霜跟前,嬉皮笑脸道:“掌柜的,你这是和谢大人确定关系了?”

  陆从霜睨他一眼:“什么关系?”

  王大牛拿着半根油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咱们都不是外人,掌柜的你就别遮掩了。”

  唐羽放下碗,擦了擦手上的油:“他们两个赌你多久拿下谢山。”

  “嗯?”陆从霜看向王大牛,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油条,“吃饱了?撑着了?闲得没事干了?”

  孟怀在一边幸灾乐祸嘿嘿直笑,陆从霜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你要是太闲了,可以去做杂工,一天十五文。”

  “不不不。”孟怀连连摆手,“不了,嘿嘿,我就喜欢在客栈做跑堂。”

  吃过早饭,陆从霜出去和林韶商谈了一上午种树防沙的事。

  中午她回来吃了午饭,午睡了半个多时辰,下午在客栈和云荣算了下这一个月的总账。

  日落后,沈轻舟果然来了。

  他笑得满面春风地走进客栈,一撩衣袍坐在了长凳上,手肘撑着方桌,扬声喊道:“来壶酒,随便上两个下酒菜。”

  陆从霜从左面的酒柜里提出一坛酒给他拿过去:“这酒烈,谢大人不可喝太急。”

  把酒坛放下,她便要走,沈轻舟伸手拉住她。

  “陆掌柜可否陪我喝两杯?”

  “好。”陆从霜笑着应下,走去右边的酒柜里取出一小壶绵软的桃花酿,走到沈轻舟对面坐下,“谢大人今夜可是有心事?”

  她也就随口一问,习惯性的问一句罢了,并没指望得到回答。

  沈轻舟单手抓着酒坛口,拎起来倒在了空碗里,端起碗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烈酒入喉,烧心灼肺。

  陆从霜看着他脖子上流淌着的酒水,从腰取下手帕,温柔地替他擦了擦。

  “官场之事,我也不懂,但谢大人若心中烦闷,想找个人倾诉,我愿意当谢大人的倾听者。”

  沈轻舟偏过头,因喝了酒,脸颊两边呈现出酡红,连眼睛都泛着红晕,眼神有些散漫迷离。

  他舔了下干燥的唇,目光迷离地看着陆从霜:“陆掌柜是想去我那听,还是……”

  陆从霜指了指头上:“要不上房顶吧,今夜月色依旧不错,正好院外的紫藤花开得正艳。”

  沈轻舟抬手揽着她的肩,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好。陆掌柜请带路。”

  两人明明行为亲密,说话却客套疏离。

  连孟怀和王大牛这对资深cp粉都磕懵圈了,对于赌局充满了担忧。

  来到后院,陆从霜指了指房顶,笑着看向沈轻舟:“有劳谢大人了。”

  沈轻舟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提着两壶酒,丹田下沉,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合欢树,旋身跳上房顶,稳稳地踩在翘角飞檐上,连晃都没晃一下。

  悄悄跟过来的孟怀,见到这一幕,都惊得张大了嘴。

  王大牛趴在孟怀背后,拍了拍他的背:“老孟,谢大人这身轻功,看着好似比你还厉害。”

  孟怀当然知道,这身轻功不输给他。

  只是,之前他为什么没发现?

  沈轻舟坐在屋脊外侧,陆从霜坐在里侧另一边,两人一人拿着壶酒。

  陆从霜捧着酒壶,并没怎么喝。

  沈轻舟仰头看着月,一口接一口的喝。

  “谢大人有何烦心事?”陆从霜掌心托腮,手肘撑着膝盖歪头看他。

  沈轻舟仰头狠狠灌了口酒,喉结滚了滚:“想着何时才能升官发财。”

  有了权势,他才能报仇!

  陆从霜笑着在他膝盖上拍了下:“谢大人想升官发财还不简单,你乃新科探花郎,以谢大人的才学和相貌,京中想嫁给你的贵女,多得是,只要谢大人愿意,仕途自然顺畅。”

  沈轻舟看着她妩媚的眼,桃花眼微眯,笑了声:“陆掌柜说的是。”

  他上次和王大牛说的那些话,并非随口胡说。

  殿试结束后,当朝二品户部尚书,想将孙女嫁给他,刑部侍郎也想将家中小女儿嫁给他。

  那两个姑娘,他在琼林宴上见过,举止端庄容颜清丽,都是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

  当时他没有直接答应,大仇未报,他无心儿女情长,也不愿意让人家名门贵女跟着自己来北地吃苦。

  然而现在,他再去回想,发现竟然完全记不住那俩姑娘长什么样了。

  印象里,所有的名门闺秀,差不多都是那样,规规矩矩,端端正正。

  他又看了眼陆从霜,不由得将那些姑娘和眼前这个女人对比。

  比较完,他惊讶的发现,内心深处对那些名门闺秀竟然毫无波澜,反倒是对陆从霜,有着莫名的难言的情愫。

  用曾经勾栏瓦肆的一句粗鄙话来说,陆从霜这个女人是他哪怕到了八十岁想起来都还能春风满面热血上头。

  想到此,他伸手招了招:“过来。”

  陆从霜倾身靠近:“怎么了?”

  沈轻舟把她抱在怀里,拎着酒壶凑到她跟前:“尝一口。”

  陆从霜皱眉:“我不喝,这酒太烈,我喝不惯。”

  沈轻舟突然邪气地笑了下,拎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在陆从霜尚未反应时,低头吻住她,将酒喂进她嘴里。

  “……”陆从霜瞪大眼。

  沈轻舟难得看到陆从霜吃瘪一次,兴奋得简直想大叫,心里的烦闷都散了几分。

  接下来,他连喂了陆从霜三口,直把陆从霜喂得连连咳嗽才停下。

  陆从霜捶着胸口直咳嗽,气得伸手推了他一把。

  沈轻舟顺势往下倒,仰着头如断翅的蝴蝶般跌落下去。

  “谢山!”陆从霜吓得急忙伸手去拉他,脸都吓青了。

  沈轻舟仰躺着缓缓地往下坠去,然而在快要落地时,他嘴角一勾,笑得妖冶邪气,突然身体一转,脚踩着地面,微微借力,如利箭般嗖的往上冲,快要冲到房顶时,他一撩衣袍,身姿飘逸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儿。

  孟怀抱着胳膊斜靠在廊下,看得直咋舌:“啧啧,谢大人为博掌柜的一笑,真是下血本了。这风.骚的走位,翩然的气势,老子是女人都得被迷住。”

  王大牛靠在孟怀旁边,仰头看得脖子都酸了:“哎呀呀,这下掌柜的可能危险了。”

  孟怀撇嘴:“未必,掌柜的向来没心。”

  两人的谈话,声音压得很低,陆从霜坐在房顶上并没听清楚,然而沈轻舟耳力好,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翘了下,似笑非笑地落回房顶上。

  “陆掌柜,想不想在月下大漠里骑马?”不等陆从霜回答,他一把将陆从霜捞进怀里,“走,我带你去骑马。”

  他倒要看看,这场赌局,究竟谁输谁赢?

第37章 .姐姐 ·

  “快吗?”

  “快。”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头顶月亮圆似银盘,皎洁的月光照得大漠沙如雪。

  身下的马儿在茫茫大漠上尽情地奔跑着,一颠一颠的。

  陆从霜一头乌发被风吹得飞扬在身后, 她歪着头心情愉悦的笑出声。

  沈轻舟勾了下嘴角,低下头亲她。

  陆从霜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挺括结实的胸膛, 热切又温柔地回应他。

  沈轻舟连缰绳都没握,两手环在陆从霜身前, 将她紧紧地环在怀里。

  明月夜,西北风。两人交颈而吻,亲得水声啧响。

  陆从霜歪头歪久了, 脖子歪得有些发酸, 她双手抵着沈轻舟的胸膛缓缓退开。

  分开时,两人唇齿间拉扯出一缕银丝。

  沈轻舟用拇指擦掉她唇角的水渍, 捧住她的脸爱不释手的在她鼻尖上亲了下。

  陆从霜笑着打趣他:“几日不见, 谢大人吻技见长啊,不愧是新科探花郎,学习能力就是强。”

  沈轻舟邪笑着回应:“陆掌柜教得好。”

  说罢, 他双腿一夹马腹, 沉声道:“驾!”

  身下的马儿猛然加快了速度,飞奔着往前跑去。

  陆从霜被颠得身体往前倾了一下,沈轻舟及时抱住她,手臂挡在她脖子下, 护住她的胸口。

  “谢大人自幼生活在南方, 是何时学习的骑马?”陆从霜问道。

  沈轻舟低头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陆掌柜这是想深入了解我?”

  陆从霜笑了声, 慵懒地靠在他怀中,头一歪枕在他臂弯里。

  “没兴趣。”她淡淡地回道, “我随口一问,谢大人不用在意。”

  沈轻舟下巴移到她肩窝,暧昧地蹭着她的脸,嗓音低沉磁性:“可我却想深入了解陆掌柜。”

  陆从霜笑道:“谢大人可以把‘了解’去了。”她抬起手拍了拍沈轻舟的脸,“我和谢大人之间,没必要把关系处那么复杂。”

  沈轻舟脸上仍旧带着笑,然而眼底却没了笑意:“陆掌柜还真是清醒冷静。”

  陆从霜笑着回他:“不然呢,谢大人又不愿意娶我。”

  “不是我不愿意娶你,而是……”他一手抚着陆从霜的脸,另一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在陆从霜面前松开手,笑着问道,“陆掌柜,我手里可有东西?”

  陆从霜笑看着他没说话。

  沈轻舟抓完空气,又指了指头顶的月亮:“我能看到天上的月亮,能感受到旷野的风,可却抓不住风,也摘不下月亮。”

  他低头蹭着陆从霜的鼻尖:“而陆掌柜,你便如这清风和明月,我哪怕是把你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你,却无法拥有你。”

  陆从霜笑出声:“谢大人抬举了,我岂能和清风明月相比。不过,我确实也不适合谢大人。将来谢大人迟早是会升官的,而你的房里人,那得是有大肚量才能当得起你的夫人。”

  “可我心胸狭隘,爱吃独食。”

  她抬手捏了捏沈轻舟的脸:“所以啊……谢大人多虑了。”

  沈轻舟握住她的手:“如此良辰美景,陆掌柜何故说这些扫兴的话。”

  说完,他两手掐住陆从霜纤细的腰,把她板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坐着。

  陆从霜笑了声,手掌抵着沈轻舟的胸口,往下压了压:“谢大人可想试试马背上的快乐。”

  沈轻舟微微一怔,眯了眯眼。

  陆从霜见他不说话,抿嘴笑了下:“你往后躺,贴着马背。”

  她话音刚落,沈轻舟身体后仰,一下便贴在了马背上。

  陆从霜在他腿上拍了下:“再往后挪一点。”

  沈轻舟照做,往后退了一点。

  陆从霜笑着逗他:“谢大人腰力真好。”

  与此同时,她缓缓低下头去。

  沈轻舟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大脑放空,脑海中没有仇恨没有流不尽的血也没有任何遗憾,唯有简单的愉悦。

  其实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辰,然而他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天忙完后,他心里无尽的空虚,想找个人说话,却不知道该找谁,最后进了客栈,看到陆从霜的那一刹,他想让她陪着自己。

  而这女人,确实很不一般,她用最简单原始的方式让自己短暂的遗忘了伤痛。

  当陆从霜眸光潋滟地舔着唇抬起头时,沈轻舟大喘着气如野狼般扑向她,把她按在了马脖子上。

  陆从霜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头往后仰,看着天上的月亮。

  马儿一直跑着,时快时慢,但始终没停,马上的人也一样,似在与马较量耐力。

  不知过了多久,陆从霜有些累了,她抬手摸了摸沈轻舟的头,声音温柔如水:“乖乖,别这样,会伤及身体的。”

  沈轻舟喘着气停了下来,额上豆大的汗珠子滴落下来,砸在陆从霜的脖子上。

  陆从霜正要抬手擦掉,沈轻舟低下头吻去了她脖子上的汗。

  月亮湖边,马儿停在杨树旁休息。

  陆从霜坐在河边,歪靠在沈轻舟身上。

  水波不兴的湖面,闪耀着银亮的光,陆从霜突然捡起一颗小石子,朝着湖面砸了进去,搅得湖面波光粼粼,月亮在水中变了形。

  沈轻舟笑着捏了下她鼻子:“陆掌柜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如此淘气,你朝湖里面砸石子做什么?”

  陆从霜:“我就是看不惯波澜不惊的水面,想搅弄平静的一池湖水,看它起涟漪。”

  沈轻舟捏住她下巴:“那谢某在陆掌柜的眼中,是哪种?”

  陆从霜笑了下,不答反问:“谢大人以为呢?”

  沈轻舟手伸到背后,捡起一块比他拳头还大的石头,扬手砸进湖中,溅起大片水花。

  他笑着把陆从霜抱坐在腿上:“那我要比陆掌柜贪心得多,我想搅出水花。”

  “谢大人呀,你呀你……”陆从霜笑着搓了搓他的脸,“你何必呢?”

  沈轻舟一偏头,笑着含住她的手指。

  陆从霜抽走手指,在他脸上蹭了蹭口水:“乖乖,找个年纪小的姑娘,你想要的面子都能得到。”

  沈轻舟嘴角歪了下,似笑非笑:“可我偏就想从陆掌柜这里找回。”

  陆从霜挑了下眉:“那要不,我配合你一次?”

  沈轻舟气得咬牙:“不用,老子要凭真本事夺回来!”

  陆从霜朝他皱了皱鼻子:“那你要再努力哦。”

  沈轻舟看得一愣,心脏蓦地一紧,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不自主地便抬起手,摸着陆从霜的脸:“再皱下鼻子给我看。”

  陆从霜却笑得一脸妖媚,手抵着他胸膛打圈:“谢大人,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吗?”

  沈轻舟看着她,声音沙沙的:“去你那还是我那?”

  “怎么,谢大人还上瘾了?”陆从霜拍拍他的脸,“谢大人清醒点,适可而止,别太走心。”

  她软软地笑了声:“走心的代价太大,我怕你伤不起。”

  沈轻舟气得一把抱起她飞身跳到了马背上。

  回去的路上,他又跟马比赛了一场,直到快进城了才停歇。

  到城门口,沈轻舟在她耳边低声道:“陆掌柜,今天是我生辰。”

  陆从霜:“哦?那谢大人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沈轻舟:“我想要你。”

  “要我呀?”陆从霜笑着挑起他下巴,“那你叫声姐姐来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没有太复杂的大剧情,逻辑嘛,就那样,是一篇俗气的走肾文,哈哈哈大家闭眼看个开心。

  白天补一章大的,晚安~

第38章 .妹夫 ·

  沈轻舟看着她笑出声, 笑得像春日怒放的桃花,眼神迷离醉人,带着些玩味。

  “姐姐……”他低头碰着陆从霜的鼻尖, 呼出的气息滚烫如火,声音低哑撩人,“渴了, 姐姐行行好,再给口水喝。”

  陆从霜笑着碰了下他的唇:“谢大人, 晚上少喝点水,伤身体。”

  沈轻舟歪着嘴角痞痞地笑道:“飞蛾扑火,甘之如始。”

  来到城门口, 沈轻舟出示了腰牌, 守城的城卫开门放行。

  在两人进了城后,几个城卫还伸着头看。

  回到客栈, 沈轻舟长腿一掀, 翻身下马,再把陆从霜从马上抱下来。

  客栈的门还开着,里头灯火通明, 店里的几个人说说笑笑。

  “今夜辛苦谢大人了。”陆从霜提着裙摆往台阶上走, 然而走了几步,她又转过头,看着沈轻舟,“谢大人下次把指甲剪一下。”

  沈轻舟眉心微拧,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刷的一红, 从脖子红到脸, 又红又烫。

  原本他已经没那些念头了,经陆从霜这么一说, 那股磅礴的邪念再次冒出来,只是最后仍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到底没跟进客栈,牵着马走了。

  陆从霜进了客栈,孟怀和王大牛两人齐齐转头看着她。

  孟怀笑着问道:“掌柜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谢大人身体不太行啊。”

  王大牛想笑,又怕陆从霜骂,压住嘴角:“是有点快,我还以为你们得到天亮才回呢。”

  唐羽看了眼王大牛:“你能坚持两刻钟,我给你百两银子。”

  王大牛:“真的?”

  唐羽点头:“真的。”他手一指门口,“你现在就可以去试试,让老孟在旁边做证人。”

  孟怀哈哈笑道:“大牛,原来你还是……哈哈哈哈哈,你到现在竟然还没碰过女人,哈哈哈哈哈……”

  王大牛咬牙反问:“说得好像你碰过一样。”

  孟怀:“废话,我当然碰过。谁二十多岁还没碰过女人,那得多差劲。”

  说着,他看了眼云荣,“云先生,你有过女人吧。”

  云荣笑了笑,语气平静地回道:“嗯,我十六七岁就上过青楼,在南疆那几年,也有过相好的。”

  王大牛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荣:“云先生你竟然也上青楼找过女人?”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可是读书人呀。”

  云荣淡淡一笑:“我也是男人。而且……”他摸出把扇子摇了摇,“越是读书人,越是风流。”

  王大牛:“那……那云先生这几年,为何又没再找女人。”

  不等云荣回答,孟怀一巴掌拍在王大牛头上:“你是傻子不成?找女人不要钱啊,再说了,像云先生这个年纪的,你以为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找女人只为了那点需求。云先生今年都三十六岁了,要找也是找个正儿八经的媳妇。可云先生……哪有女人愿意跟着他,而且以云先生的人品,也不想害了人家姑娘。”

  说完,他看向云荣,得意道:“云先生,我分析得可对?”

  云荣笑了笑,却没说话。

  孟怀说的话,说对了一半。

  他这个年纪,都快到不惑之年了,已没了年轻男人的冲动,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找女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心气高,即便深陷泥潭,也不愿意随便将就。

  至于不想害了人家姑娘,他倒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陆从霜对于他们的谈话,当作没听见。

  她走去唐羽对面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碗水。

  喝完水,她问道:“师兄,过几天我想再卖一次胭脂和口脂。你手里的药材,还能再做出一批吗?”

  唐羽道:“前几天我联系了凉州城的药材商,他家里有人在跑商,我与他谈好了合作,下个月他就能给我送一批药材过来。”

  陆从霜一听,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如此一来,那咱们后面就可以开一间胭脂铺子。”说到这,她憧憬了下,“不过得等贸易街修建完,到时候我想在市场拿下两层楼,一层卖胭脂水粉,二层卖衣裳,对了,再给师兄开间药铺,就开在市场入口旁,人流量大。”

  “那客栈呢?”孟怀凑过来问。

  陆从霜:“客栈照旧开着呀,这是咱们的大本营。”她问唐羽,“师兄你觉得呢?”

  唐羽笑道:“我听师妹安排,师妹觉得可以就行。”

  *

  第二天陆从霜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张主簿便命人过来请她。

  那人是衙门里拘提的衙役,他急匆匆来到客栈,喘着气道:“陆掌柜,你……你快过去看看,贸易街有人出事了。”

  陆从霜皱眉道:“出什么事了?”她又问,“你们谢大人呢?”

  拘提衙役道:“大人和刘典史处理金矿的事去了,王县丞下乡查访了,就剩张主簿留在衙门。贸易街那边,有三个杂工受了伤,一个砸断了腿,一个手臂断了,还有一个眼睛受了伤。张主簿已经命人把他们三个抬去了医馆,那三人哭闹着要大人给说法,贸易街也停工了。”

  唐羽上前道:“你先回去,我们稍后就过去。”

  拘提衙役走后,陆从霜看着唐羽:“师兄,这些人像是有预谋的来闹事,难道是大师兄安排的?”

  唐羽道:“不好说。”他拍了下陆从霜的肩,“师妹你先等一下,我去房里拿两瓶药。”

  陆从霜以为唐羽是去拿治伤的药,然而当唐羽拿着两瓶赤红色的药瓶出来时,陆从霜惊道:“师兄,你……你拿的这是烈性毒药吧?”

  唐羽:“不然你以为我会很好心的给他们治伤?”

  孟怀拿着帕子往肩上一搭:“甭管什么妖魔鬼怪,有二爷出马,保准让他们都现出原形。”

  陆从霜和唐羽来到医馆,唐羽看了眼受伤的那三个人,走上前去,温和地看着断了腿的那个人:“伤得重不重?”

  那人躺在软榻上哀嚎着:“疼,疼死我了,谢大人呢,我要见谢大人。”

  另一人哀嚎道:“眼睛,我的眼睛要瞎了,谢大人在哪儿。”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谢大人不准我们挖草药,招募我们来修建贸易街,谁知道做这个这么危险,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陆从霜看懂了,这多半是北庭侯安排的人,应该和袁泽无关。

  唐羽笑着和医馆的张大夫打了声招呼,然后从怀里拿出赤红色的药瓶。

  他拔开瓶塞,朝断腿男人的伤口处撒了些粉末。

  “啊!!!”断腿男人疼得大叫,“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唐羽又笑着走去断了胳膊的男人身前,男人扭身就想走,唐羽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在他胳膊上撒了些药粉。

  断胳膊的男人叫得跟杀猪似的,从怀里掏出匕首便向唐羽刺过来。唐羽一脚将他踢翻,用力踩住他断了的手,狠狠地碾压。

  眼睛受伤的那人想躲,唐羽手一扬,朝着他眼睛撒了些红色粉末。

  陆从霜赶紧退开,站到一边,眼睛受伤的那人捂着眼睛蹲下去,凄厉地叫出声。

  唐羽什么都没问,将他们折磨了一番,让拘提衙役把他们带去贸易街场地。

  全程,他都没和陆从霜交流。然而陆从霜却懂了,到了场地,陆从霜跟张主簿耳语了几句。

  张主簿命人去把那三个人的亲戚带了过来,断腿男人的爹娘,哥哥嫂嫂,二姑,三舅,四叔和表叔公。

  另外两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分别带了五个亲戚过来。

  首先盘问断腿男人,张主簿当着他爹娘的面问道:“王小六,你八岁时可有掉进过枯井里?”

  断腿男人愣住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张主簿咄咄追问:“请问你八岁时,可有掉进过枯井里?”

  断腿男人眼神闪烁:“我……我记不清了。”

  张主簿笑了,看向断腿男人的娘:“王老太太,你说你儿子前两天还在和你说他小时候掉进枯井的事,是不?”

  王老太直点头:“回官老爷,是的,六子前几天还在说他八岁掉进枯井,要不是他四叔发现,他可能就没了。”

  断腿男人:“哦哦,我想起来了,是,我八岁时是掉进过枯井,是四叔把我救出来的。”

  张主簿哈哈一笑,随即沉下脸来:“来人,把他绑起来。”

  断腿男人:“张主簿这是何意,我受了伤,谢大人非但不来管,你竟然还……”

  张主簿看向断腿男人的娘:“王老太太你说。”

  王老太道:“我儿六子八岁那年根本没掉进过枯井,而是摔进了粪坑里,是他表叔公把他捞起来的。”

  另外两个人,张主簿用同样的方法,一试便试出了是假的。

  张主簿处理这几个人的时候,直接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

  因而那些工人们,将这件事的始末了解得清清楚楚。

  张主簿处理完这件事,遣散了工人,让他们今天休息,但是工钱照算,明天继续上工。

  工人们感激不尽,连连道谢,高喊着青天大老爷。

  “今天这事,要多谢陆掌柜了。”张主簿笑着道。

  陆从霜笑着摆了下手:“小事而已,不足挂齿。而且我相信张主簿定然也想到了这个方法,只是谢大人没回来,张主簿怕出差错,不敢处理。”

  她没明说,但是大家都懂。

  因为她和沈轻舟的关系,所以张主簿才把她请过来,特地问过她的意见。

  至于那几人的容貌,江湖手段,易容。

  北庭侯在北地势力大,请几个江湖能人不是问题。

  回去的路上,陆从霜问唐羽:“师兄,你为何会帮着谢大人?”

  唐羽:“我没有帮他,是在帮我们自己。”

  两人拐进无人的巷子,他才解释道:“谢山要对付的人是北庭侯,恰好我惹到了北庭侯的妹妹曦兰郡主,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再者,以师妹和谢大人的关系,他也算我妹夫,我这个当舅哥的,见妹夫有难,当然得伸把手。”

  他刚说完,转弯就碰见了沈轻舟。

  唐羽:“……”

  沈轻舟:“……”

  陆从霜:“……”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到新年了,明年我争取勤奋起来~

  先更,一会儿检查错别字.

第39章 .继续 ·

  唐羽说出那番话, 玩笑成分更大,之所以帮沈轻舟,本质上还是利益。

  只是他没想到, 背后拿人说笑,转身就与人打了个照面。

  不可谓不尴尬,但面上却不显。

  他偏头看了眼陆从霜:“师妹, 我有事要去趟药铺,先走了。”

  说完, 他绕过沈轻舟,大步离去。

  待唐羽走远后,陆从霜撩了下头发, 盈盈笑道:“师兄随意说着玩的, 谢大人别当真。”

  沈轻舟:“为何不能当真?”

  “嗯?”陆从霜发出疑问。

  沈轻舟咳了声,急忙找补:“我没在意。”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陆从霜目光落在沈轻舟的唇上, 日光下凉薄的唇, 夜里却滚烫如火。

  当时她意识迷离朦胧,犹记得自己说了声继续。

  然后男人就如疾风扫劲草。

  心里一热,陆从霜不由得吞咽了下, 目光下移, 看见他已经修了指甲,指头剪得圆润干净。

  嘴角往上抿了抿,陆从霜牵起他的手,捏着他温热粗砺的手指轻揉:“真乖。”

  沈轻舟白皙的耳垂在太阳下红得透亮, 他急忙把手抽走, 背到了身后。

  陆从霜轻笑了声:“谢大人害羞了?”

  沈轻舟目光一沉, 抬手捏住她下巴,拇指按压在她唇角:“陆掌柜可是吃毒药长大的, 不然这张小嘴,何以这般毒?”

  陆从霜拍开他的手,反伸手轻抚他的唇:“谢大人这张嘴,我倒是很喜欢。”

  她倾身贴近,拇指压着沈轻舟的唇往里挤,声音软媚:“昨夜的谢大人,一度让我怀疑你是披着人皮的蛇妖。白日里是人,夜里便化为本体。”

  沈轻舟耳朵更红了,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轮廓硬朗的脸染着醉人的红晕。

  想到湖边月下的场景,他心里渴得不行。

  迷离的目光落在陆从霜红润的唇上,他只觉更渴了,想大口大口喝水。

  “谢大人~”陆从霜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在他指尖揉按,“谢大人的手真好看。”

  沈轻舟反手拉住她的手按了下去:“就只是好看吗?”

  陆从霜红唇微启,缓慢吐词:“灵活有力,好用”

  说着话的同时,她继续揉按,只是换了地方。

  沈轻舟腮肌紧咬,嘴唇绷直成一条线,眼睛半眯,脖子上青筋绽起。

  此时他真希望自己是蛇妖,化身成本体,可以肆意地游走进出。

  见沈轻舟的眼神已经不再聚焦,越来越飘渺,陆从霜笑了笑,眼神清明地推开他,在他衣袍上蹭了蹭手:“谢大人,我该回了,你也去忙吧。”

  沈轻舟陡然间从云端被拽下来,被挑到极致的焰火不上不下,他气得差点吐血,又气又恨,还带着一股难言的羞愤。

  他一把握住路从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陆从霜轻笑:“谢大人,快去忙吧。”

  沈轻舟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烈火灼烧了般:“陆掌柜,行行好……”

  “谢大人这是在求我吗?”

  沈轻舟声线压得很低:“嗯。”

  “求我什么?”

  沈轻舟歪着嘴角笑得痞气妖冶:“求菩萨姐姐继续疼爱。”

  “疼爱”两个字,音调拖得又长又重。

  陆从霜笑着捏了下他的脸:“傻弟弟,这是在大街上。”又指了指天,“日头正盛。”

  沈轻舟一身烈火被兜头浇灭,他长吐着气推开陆从霜,冷着脸走了。

  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陆从霜笑了声:“谢大人,中午来客栈,我亲手为你做一碗长寿面,算是弥补你的生辰礼。”

  沈轻舟脚步一顿,没回头,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嗯。”

  陆从霜从他那声“嗯”里面,感受到了他愉悦的心情。

  嘴角一弯,她小声说了句:“臭弟弟。”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她纤腰一扭,转身便走了,没再回头。

  沈轻舟耳力极好,清楚的听到了那句话,他猛地转回身,然而陆从霜却已经转身走了,他看着陆从霜离去的纤瘦背影,眯着眼舔了下嘴角。

  他一直看着陆从霜,直到彻底看不见才转身往贸易街走去。

  陆从霜回到客栈休息了片刻,换了身方便做事的衣裳,在庭院井边洗干净手,便挽着袖子去了厨房。

  王大牛正在切菜,见到陆从霜进来,看了眼:“掌柜的,午饭快好了。”

  “大牛,你教我和面吧。”陆从霜走到灶台边,看了眼面盆,“不用太多,能做出一碗面条就行。”

  王大牛:“掌柜的你中午想吃面条吗?”

  陆从霜:“我给谢大人做。”

  王大牛会心一笑:“懂了,掌柜的,你等下,我切完菜就教你。”

  最终陆从霜在王大牛的指导下,和面擀面煮面一气呵成。

  面条是韭菜叶宽的细面,面汤用的是牛大骨和鸡架骨熬制而成的高汤,浓白如奶,鲜香四溢。

  辅菜有木耳丝、绿豆芽、青菜叶、牛肉片和对半切开的糖心鸡蛋,然后撒上少许葱花,淋上几滴麻油。

  当陆从霜把面端出去放在沈轻舟面前时,沈轻舟眼睛亮了亮。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香味扑鼻的面,又看了看陆从霜白皙细嫩的手。

  “真是陆掌柜做的?”

  陆从霜坐在他对面,掌心托腮:“当然了,我还能骗谢大人不成?”

  王大牛道:“我作证,确实是掌柜的做的,面也是掌柜的亲手和的,高汤虽然是现成的,但也是掌柜的教给我的方法熬成的。面里的配菜,也都是掌柜的搭配的。”

  陆从霜笑着看向沈轻舟:“祝谢大人生辰快乐,愿谢大人平步青云岁岁常健。”

  沈轻舟心口一热,只觉一股热流涌入心间,缓缓蔓延至全身。

  他喉头发紧,鼻头发酸,眼尾微微泛红,慌忙低下头去。

  “嗯,多谢陆掌柜。”他低着头,声音哑得不成调。

  陆从霜抬手在他发顶摸了摸:“趁热吃吧。尝尝咸淡,淡了我再给你加点盐。”

  沈轻舟急忙拿起筷子,低着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极力压制,才压抑住了眼中的泪意。

  “说起生辰。”坐在一边的孟怀突然开口道,“掌柜的,我没记错,下月初九便是你二十六岁的生辰了吧。”

  接着他又问了句:“谢大人今年是二十几?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陆从霜回头瞪了他眼:“你给我闭嘴!”

  虽然她并不介意姐弟情,但能不能不要把她的年龄直接说出来。

  沈轻舟难得看到陆从霜吃瘪,心情很好,抬起头笑道:“二十三。”

  他说的是书生的年龄,书生与他同一天生日,只是比他要小两岁。

  王大牛急忙打圆场:“女大三抱金砖,女的大点好,会照顾人。我以后找媳妇儿,也要找比我大的,各方面都要大。”

  最后一句话,很明显带了颜色,店里的人都哈哈一笑。

  就连赵怀信也心情放松的笑出了声。

  陆从霜吼道:“都不用干活了吗?地扫了吗,桌子擦了吗?”

  瞥了眼始作俑者孟怀,她拿起手边的蒜瓣砸了过去:“干活去,小心我扣你工钱。”

  沈轻舟在一片打闹嬉笑中吃完了面,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完后,他看着陆从霜,弯着眼睛笑道:“感谢陆掌柜下面给我吃。”

  陆从霜见他嘴角沾着葱花,抬手给他抹掉:“谢大人吃饱了吗?”

  原本沈轻舟没有旖旎的念头,然而被陆从霜一挑逗,莫名的又想到了月下湖边的画面。

  再结合他刚说完的那句话,脸上蓦地发烫,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如烈焰。

  陆从霜单手撩了下额前的头发,含情脉脉地看着沈轻舟。

  沈轻舟也深情款款地与她对视。

  两人之间火花四射,噼里啪啦作响。

  最后终究是沈轻舟没扛得住,他移开目光,低头摸了摸鼻子:“我下午还有公务,晚上再来。”

  说完,他推座而起,转身便走,衣袂翩翩扫过桌椅,带出一股劲风,衣摆荡出飘逸的弧度。

  下午陆从霜又带着她新育活出的沙柳和红柳去见了林韶,这次林韶还带了几个小孩过来,那些孩子帮着他们一起种树。

  “早知道有小孩,我就带些糖果子来。”

  林韶笑道:“陆掌柜客气了,他们都是自愿和我一起来的,你不用破费。”

  陆掌柜笑着摸了摸一个小孩的头:“下次种树你们再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那小孩咧着一口豁牙甜甜地笑道:“谢谢姐姐。”

  种完树,太阳都快落山了。

  陆从霜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来了葵水。

  下午时,她腹部就有些痛,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以为至少要到第二天才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都是隐隐作痛一两天才来。

  结果今天,痛了一两个时辰便来了。

  更惨的是,她来着葵水的同时,小腹痛得如刀绞一般。

  进城后,陆从霜捂着腹部,痛得脸色惨白,紧咬着嘴唇忍耐着。

  她走了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便靠在墙边歇气。

  “怎么了?”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

  陆从霜偏头看过去,见到沈轻舟,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沈轻舟抱着她,低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从霜软着声音道:“我来葵水了,肚子痛。”

  沈轻舟脸上一热,握在她腰上的手颤了颤,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那我抱你回去。”

  “嗯。”陆从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沈轻舟将她拦腰抱起,手横在她腿弯处,抱着她快速往客站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沈轻舟感觉到有液体流到了他手上。

  身形一僵,沈轻舟呆愣住,手臂都在打颤。

  陆从霜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拍了下沈轻舟的臂膀:“谢大人,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回去。”

  沈轻舟没说话,眸色幽深,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快步往客站走去。

  陆从霜头埋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轻轻蹭了下。

  心跳如擂鼓,沈轻舟感觉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陆从霜,在她眉间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元旦快乐呀~晚安

第40章 .是你 ·

  陆从霜洗漱完, 脱了衣裳正要入睡,忽地窗户被人敲了敲。

  她惊得一下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淬过毒的匕首, 扭头看着侧面的窗。

  “谁?”她握着匕首冷声问。

  “是我。”沈轻舟声音压得很低,“开下窗。”

  陆从霜松了口气,把匕首放回枕头下, 走去窗边打开窗。

  沈轻舟从窗户跳进来,落地的同时, 长臂一勾,把陆从霜抱在怀里。

  “好好的门不走,谢大人半夜翻窗, 倒是挺会玩。”陆从霜笑着打趣他。

  “门离你远, 窗子就在你床边。”沈轻舟说着话,拥着她往床榻走去。

  一句话令陆从霜心里暖了暖, 但也只是浅浅的感动。

  明知不可能, 她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因而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来说,也就只是简单的床.伴关系, 除此之外, 她不作任何考虑。

  “谢大人……”陆从霜笑着勾住沈轻舟的腰带,媚眼如丝地拉着他往里走,退到床边,她下腰往后仰。

  沈轻舟赶忙伸手垫在她腰后, 生怕她闪着了。

  他扶着陆从霜躺下, 关切地问道:“肚子还疼吗?”

  陆从霜回来喝了些红糖水, 躺着休息了一阵早就不疼了。

  她咬着唇点点头:“疼,要谢大人揉一揉。”

  “好。”沈轻舟挨着她躺下, 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掌心按在她腹部,以内力催热,轻轻揉按着她腹部。

  陆从霜偏头看着他,看得眼中笑意加深。

  她抬起手,用手指描摹着他疏朗的眉。

  “谢大人,你真好看。”

  沈轻舟手上动作一顿,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就只是好看?”

  陆从霜笑着在他眉心点了下:“也好用。”

  沈轻舟眸色幽深,声音沉沉道:“还有多久才完?”

  “谢大人。”陆从霜翻身趴在他胸口上,点着他的唇,“洗了没?”

  沈轻舟喉结滚了滚,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哑的“嗯”。

  陆从霜声音清脆地笑了声,如泥鳅般滑了下去。

  沈轻舟眸子紧眯,微微仰起头,脖子上青筋绽起。

  当沈轻舟起身穿衣裳时,陆从霜懒懒地抬起胳膊拉了下他腰带:“谢大人,要走了吗?”

  “嗯。”沈轻舟低下头亲了她下,摸摸她的脸,“早上要是不忙,我再过来。”

  陆从霜嘟了下嘴,撒娇道:“我舍不得谢大人走。”翻开下嘴唇给他看,“这里磨破皮了。”

  沈轻舟眸光一暗,俯身温柔地亲了亲:“辛苦了。”

  陆从霜笑着踢了他一脚:“太讨厌了,走走走,赶紧走吧。”

  沈轻舟神态轻松地笑出声,又在她脸上亲了下,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头来,目光深邃地看着陆从霜,少顷,嗓音低沉地喊了声:“从霜。”

  “怎么了?谢大人。”陆从霜眨着眼看向她。

  沈轻舟抿了抿嘴,摇摇头:“没什么,快睡吧。”

  直到门关上,脚步声远去,陆从霜才敛了笑。

  她大概猜出了沈轻舟后面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只是,那男人终究还是很冷静理智的。

  “爱”之一字,于她和他而言,都太重了。

  就这样便挺好的。

  倒也谈不上失望,原本她就没抱任何希望。

  不过是成年男女之间的一场游戏,你来我往,互相欢喜就好。

  *

  一夜好眠。

  陆从霜一觉睡到自然醒,应该说,她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客栈的生意几乎都不用她操心,到点孟怀就会开门,王大牛做饭,云荣负责记账。

  而她只需要每晚和云荣对一下一天的流水总账。

  店里的几个人,都把客栈当成了自己的家。

  早饭是包子和小米粥,每人还有一个水煮鸡蛋。

  陆从霜洗漱完来到大堂时,孟怀和云荣他们早就吃过了,唐羽正在吃,她的那份还给她温着的。

  “掌柜的起来了?”孟怀笑着道,“昨夜谢大人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嘿嘿,我还以为要到天亮呢。”

  陆从霜看向唐羽:“师兄,你那还有哑药吗?”

  “我错了我错了,掌柜的我错了!”孟怀赶紧往后退,“掌柜的大人大量,求放过,小孟错了。”

  话虽如此,他眼中并无惧意。

  若是搁在以前,孟怀确实不敢像现在这般随意开玩笑。

  然而从永安镇来北地的这一路,他已经感觉出了,现在的陆掌柜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任何危险。

  陆从霜坐去唐羽对面,顺手拿起他面前的一个包子塞嘴里咬了口。

  包子已经冷了,但她也不在意,准备继续咬第二口,被唐羽夺走了。

  唐羽伸手拿走她手里已经咬过一口的包子:“都跟你说了,这几天不要吃冷的,总是记不住。”

  “好好好,记住了,下次不吃了。”陆从霜站起身去厨房端了热的包子和小米粥出来。

  她坐下吃饭,唐羽吃好了,放下碗筷道:“口脂和胭脂已经做好了,还做了三十罐香体膏,一会儿定下价。”

  “哇师兄你也太神速了。”陆从霜激动道,“师兄真是太厉害了。”

  唐羽嘴角提了提,要笑不笑。

  “还行吧。”

  然而他眼角眉梢都满是得意,一脸“你看老子好厉害快夸我”的表情,却又故作淡定,假装不在意。

  陆从霜正在喝粥,差点喷出来。

  她隐忍着笑意,咳了咳,使劲把笑意憋下去。

  吃过饭,陆从霜继续在客栈外的廊下摆摊。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没有太费力就卖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口脂胭脂和香体膏,全都卖完了。

  刨去成本,净赚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她不黑心,没有漫天开价。

  她要再黑心点,挣上一百多两都没问题。

  陆从霜捧着叮当响的银子,笑得脸都快开花了。

  护肤品这东西啊,可真是从古到今都挣钱。

  只可惜古原县只有这么大,走不了量。

  要是能在凉州城里开间胭脂铺,那她挣得就更多了。

  上午卖护肤品挣了一大笔银子,一天下来客栈的利润也有十几两银子。

  心情好,晚上陆从霜决定吃涮羊肉。

  汤底是用的羊骨、鱼和鸡架骨,外加生姜葱段熬制成的,水开后加了少许枸杞和红枣。

  红白相间的羊肉片,切得薄如蝉翼,摆了六大盘,另有豆腐、菌子、粉丝等各种配菜。

  沈轻舟来到客栈外时,入眼看到的便是热气腾腾的烟雾下,陆从霜迷人张扬的笑。

  人间烟火。

  简单的四个字,如重锤般敲在他心口上。

  一偏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沈轻舟,陆从霜笑着招呼道:“谢大人来了,快进来,今晚我们吃涮羊肉。”

  沈轻舟脚步不受控的迈进门槛,嘴角噙着笑意。

  他走到陆从霜身边,见她脸上因热气打湿后贴着一根头发,眼角一弯,笑着为她捻下来。

  “谢谢。”陆从霜笑着道了声谢,忽地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下。

  沈轻舟脸上一热,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唇角笑弧逐渐扩大。

  孟怀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啧啧啧,你俩还是别吃了,出去风花雪月吧。”

  沈轻舟偏头看着陆从霜,笑意温柔,目光醉人。

  陆从霜却抱住他胳膊,歪头靠着他肩膀:“风花雪月是谢大人,人间烟火也是谢大人。”

  沈轻舟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眼中笑意浓烈,只觉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泉里,周身酥软,连脊椎骨都酥了。

  云荣看了眼笑得像个傻子的沈轻舟,不由得摇摇头。

  赵怀信瞥了眼沈轻舟,笑着不说话。

  陆从霜和沈轻舟同坐在一条长凳上,云荣和赵怀信坐在他们对面。

  孟怀和唐羽坐在陆从霜右手边,王大牛一个人坐在方便进出厨房的一边。

  除了陆从霜没喝酒,另外六个男人,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酒。

  “悠着点,你喝不过他们。”陆从霜凑到沈轻舟耳前温柔地说了句。

  孟怀把酒碗往桌上一搁:“掌柜的,不带这么偏心的。”说着,他端起酒碗看向沈轻舟,“谢大人,来,小孟敬谢大人一个,祝谢大人功成名就,扶摇直上。”

  陆从霜想阻拦,沈轻舟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道:“我可以,别担心。”

  这边孟怀刚敬完,王大牛又站起身,双手端着酒碗道:“谢大人,我也敬你一个,祝谢大人鹏程万里。”

  紧接着唐羽单手端起酒碗朝他扬了扬:“祝谢大人仕途顺遂,平步青云。”

  云荣也举起酒碗:“祝谢大人不忘初心。”

  最后赵怀信也端起酒碗:“祝谢大人顺心如意。”

  沈轻舟一口气连喝了五碗,脸颊染上红晕。

  陆从霜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沈轻舟反握住她的手,目光醉人地看着她。

  “别看我,我今天喝不了酒,没法替你挡酒。”陆从霜抬手擦掉他下巴上的酒。

  沈轻舟握紧她的手:“我没醉。”

  六大盘涮羊肉吃得还剩下两盘时,孟怀突然起身走去柜台下摸出一个陶埙吹了起来。

  他一脸严肃道:“我为大家助个兴。”

  唐羽摇头笑笑:“又醉了。”

  王大牛捂起耳朵:“也许是想女人了。”

  云荣淡笑着展开扇子摇了摇,波澜不惊的眼中难得起了一丝涟漪。

  赵怀信听着催人心肠的埙声,眼睛瞬间红了。

  陆从霜手被捏得一痛,她看了眼沈轻舟幽暗如深海的眸子,心底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会不会……眼前这个人,其实也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试探 ·

  酒散宴毕, 大家各自散去,沈轻舟也摇晃着离开了客栈。

  今夜,他没留在客栈。

  陆从霜洗漱完, 躺在床上,脑海里如回放老电影般闪过这些日子和沈轻舟相处的点点滴滴。

  之前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个男人,但她一直以为男人是考中进士做了官, 所以才和书中描述的不同。

  毕竟书里谢山出场的时候,就已经是将军了。关于他被黑店娘子玷.污的情节, 是在写到回忆的时候才提起的,也只是几笔带过而已。

  然而今夜男人听到埙声时,眼中隐忍的伤痛和恨意, 让她心里一惊, 突然就产生了怀疑。

  再一联想到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矜贵气度,根本不像出身贫寒之家的穷秀才。

  只不过这点怀疑, 并没对陆从霜造成任何困扰。

  就算谢山的体内换了芯子, 对她来说都一样的,反正她也不在意内里是谁。

  翻了个身,陆从霜抱着枕头蹭了蹭, 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而另一边, 沈轻舟却没回衙门,他去了一家胡姬酒肆,一人要了两壶酒。

  他并没醉,甚至分外的清醒, 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清醒。

  金矿的事, 他已经上奏了, 只是他没直接上奏给皇上,以他现在的官阶, 还没资格向皇上上奏,须得经过凉州知府的手。

  于是他便写了信给他的恩师户部尚书,在信中详细阐述了金矿之事。

  送信之人是由燕唯替他安排的,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半道上被北庭侯的人马截住。

  而就在前天,北庭侯约他见了一面。五万两黄金,外加北庭侯的小女儿。

  北庭侯给了他三天考虑的时间,若答应,以后荣华共享。若要为敌,古原县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今夜子时,是最后的期限。

  在北庭侯约过他之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燕凌天——安北大都护燕大将军也约见了他。

  燕凌天有个侄女儿,今年二十岁,因和前夫不睦,一年前就和离了。

  沈轻舟听明燕凌天的意思后,差点笑出声。

  燕凌天对沈轻舟说,看中他年轻有为,想招他为侄女婿。

  他那侄女儿是他大哥唯一的骨肉。

  燕凌天的大哥是在战场上为救燕凌天而死的,因此燕凌天,把他大哥的女儿当亲女儿般对待。

  沈轻舟心里很清楚,他要想报仇,想在北地站稳脚,二选一,要么深入虎穴卧薪尝胆,要么与燕家结亲。而最保险的做法便是后者,与燕家结亲。

  他如今借穷书生谢山的壳子活着,没权没势,甚至连心腹知己都没一个,又只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官。

  想复仇,这条路太难了。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因为他要对付的不仅是北庭侯,还有皇家之人。

  从酒肆出来时,沈轻舟脚步有些飘。

  他提着半壶酒,左脚靠右脚的摇晃着不知能去哪儿。

  不知不觉间便又走到了客栈外。

  门已经关了,连屋檐下的灯都灭了。

  沈轻舟提着酒壶,纵身一跃,飞身而起,身姿轻盈地落在了陆从霜房间的屋顶上。

  他并没进屋,只是在屋顶上坐着,一直坐到过了子时才离开。

  *

  陆从霜这次是被叫醒的。

  平日里,她都是睡到自然醒,没人会来打扰她。

  然而今天,王大牛焦急地在门外狂敲着门喊她。

  “怎么了?”陆从霜穿好衣裳打开门。

  王大牛一脸焦急道:“不好了,掌柜的,你昨天卖出去的那些胭脂口脂出问题了,现在那些人正在门口闹事。不巧的是,二爷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现在老孟正在应付着。”

  陆从霜原本还有些困意,一听到有人闹事,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沉着脸,提起裙摆便往门口走去。

  客栈门外围满了人,更多是看热闹的。

  闹事的几个人站在最前面,其中一人捂着半边脸,喊声最大:“掌柜的呢,你们掌柜的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给个说法。”

  “黑心奸商!滚出来!快滚出来!”

  陆从霜走到前面,把孟怀往身后拉了拉。

  “我就是这家客栈掌柜的,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

  捂着半边脸的那女子道:“你这个无耻奸商,昨天我在你这里买了一罐胭脂,结果回去用了之后,脸又痛又痒,早上起来脸都烂了。”

  说完,她松开手,右边脸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又红又肿,甚至还有些破皮。

  另一个绿衣姑娘挽起袖子露出红肿的胳膊:“我昨天在你这里买了一罐香体膏,晚上沐浴完涂了些在手臂上,跟她一样,又痛又痒,现在都肿了。”

  其余几个人,都是同样的症状。

  并且,她们手上拿着的,外表看着,确实是从陆从霜这里买去的东西。

  陆从霜知道这次被人阴了,并且还没法解释。

  别说她压根记不住昨天究竟有哪些人在她这里买过东西,就算记得,现在也解释不清。

  阴她的那些人,要么是袁泽,要么就是城中那两家胭脂铺。

  同行竞争嘛,用些卑劣手段,一点不稀奇。

  陆从霜抬了下手,语气淡定道:“我敢发誓,我这里卖出去的胭脂口脂和香体膏,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把医馆的张大夫请过来,由他来验证你们手里的胭脂和香体膏,与我卖出去的是不是一样的成分?”

  烂脸的那个女子眼神闪了闪,急忙道:“谁知道张大夫是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我听说你们店里的伙计和张大夫走得很近。”

  胳膊肿了的绿衣女子道:“就是啊,要请人验证,也是我们找人来验。”

  陆从霜笑了:“那你们请的人,我又怎么信得过?”她看向其他人,“昨天在我这买口脂胭脂的人,不止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人……”

  不等她说完,烂脸的女子急着呛声道:“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你们找的托,说不定除了我们是真正的买家,其他那些人都是你们故意花钱雇来的。”

  孟怀气得拳头都硬了,恨不得冲上去一人给一拳。

  陆从霜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冲动。

  就在这时,唐羽回来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袁泽。

  *

  沈轻舟上午处理完公务,骑马出城去见了燕凌天。

  两人约在城郊外的芦苇河边,地点是燕凌天定的。

  赶到约定地时,沈轻舟没忍住笑出声。

  “燕大将军把我约到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

  燕凌天手背在身后,笑着道:“你小子少贫嘴,我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样了。”

  沈轻舟搓了下鼻子,痞痞地笑道:“燕大将军为何不把自己的亲女儿嫁给我?”

  燕凌天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是唯儿她没看上你。倒是芸儿,在你初次来府上,她见过后,便对你有那个意思。”

  沈轻舟低头笑了声:“想来燕大将军,已把我查了个底朝天。”

  燕凌天:“嗯,我知道你养了外室,是城中客栈……”

  “错。”沈轻舟急忙纠正,“燕大将军说错了,她不是我的外室。我不会养外室轻贱自己,也不愿轻贱她人。而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陆从霜,他神色都温柔了几分:“非要说,大抵是红颜知己吧。”

  燕凌天没说话,心想,他娘的还不如外室呢。

  沈轻舟道:“既然燕大将军已知晓了我的底细,那我就直说了。我确实是想借燕家之势平步青云,只是……”

  燕凌天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沈轻舟仰头看着天空,一脸忧郁道:“佛家云,人生最遗憾之事,莫过于未得到和已失去。在答应燕大将军之前,我想再一次看清自己的心。”

  燕凌天道:“可以。”

  沈轻舟:“那就劳烦燕大将军帮个忙,将她请到城南的醉香阁……”

  *

  唐羽回来后,简单粗暴的便把闹事之人给解决了。

  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在那几人身上撒了毒粉,让众人亲眼看着她们的皮肤溃烂流脓,然后再替她们解毒,让她们的皮肤恢复如初。

  “诸位看清楚了吗?”唐羽淡声道,“我有能力让一个人顷刻间毁容,也能让那人立马恢复。既如此,那我让她们毁容的目的是为什么,为了给自己找麻烦吗?这些胭脂口脂香体膏,都是我亲手炼制的。我的目的是挣钱,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若是那些东西真有问题,我敢往外卖吗?”

  他冷眼看向闹事的那几个人:“我不知你们是谁派来的,但你们手里拿的那些,不是出自我的手。你们若是要以烂脸为由闹事,那我就让你们真正的烂脸,从脸烂到脚。”

  然后他便让孟怀去衙门报了官,没一会儿刘典史便命张捕头带着衙役过来把人带去了衙门。

  唐羽这一手露出去后,更多人的抢着要买口脂胭脂和香体膏。

  甚至还有几个姑娘,对唐羽产生了爱慕。

  陆从霜看完全过程,不得不感叹,有真本事就是不一样,硬气!

  下午的时候,陆从霜正在和唐羽商量接下来卖胭脂口脂的事,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那人自称是安北都护府的人,说是燕大将军请她去城南的醉香阁一见。

  陆从霜茫然片刻,不明白燕大将军叫她去是要干嘛。

  她不敢一人赴约,唐羽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

  于是唐羽和孟怀,两人陪着她一起去的。

  进了醉香阁,孟怀守在包厢外面,唐羽跟陆从霜进去。

  两人刚走到包厢门口,唐羽便拉了下陆从霜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背后,悄悄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谢。

  然后他又写,谢山在里面。

  陆从霜惊了惊,但很快恢复淡定,笑着走进去。

  唐羽跟在她后面,安静地低着头。

  燕凌天坐在圆桌前,看到陆从霜,笑着站起身。

  “贸然把陆掌柜请来,失礼了。”

  陆从霜微笑着施礼:“见过大将军。”

  唐羽:“见过大将军。”

  燕凌天伸手道:“陆掌柜请坐。”又看向唐羽,笑着道,“唐二爷请坐。”

  简单的两句话,陆从霜和唐羽心中都明白,燕凌天早就把他们查清除了。

  陆从霜开门见山道:“不知大将军把我们叫来,是为何事?”

  燕凌天也不废话:“陆掌柜当真是爽快人,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家中有一女儿,正当年,和谢大人也甚是般配。我有意招谢大人为东床,奈何谢大人却说他心中已有所属。他虽没明说所属之人是谁,但陆掌柜和谢大人的事,古原县人人皆知。因而,我便冒昧把陆掌柜请来,想问问陆掌柜,对谢大人情深到何种地步?”

  陆从霜淡淡笑道:“燕大将军多虑了,我与谢大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因他去岁赴京赶考,路过我的客栈,有过些许浅交。年初我搬来北地,不曾想谢大人也来到北地赴任,因都是南方来的,又有微薄的交情,平日里走动便多些,但谢大人无非是来我客栈吃上几碗饭,别的关系都是子虚乌有。”

  燕凌天一副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看来谢大人心中的那个人,并非是陆掌柜了。”

  陆从霜微笑道:“自然不是。”她撩了下头发,“我这般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人,谢大人又岂会看得上。”

  说罢,她站起身便要走。

  燕凌天又叫住她:“陆掌柜且慢。”

  他再问:“倘若谢大人心有所属之人,真是陆掌柜呢?”

  陆从霜转过头:“燕大将军说笑了,不会的。就算是,您也当不是。”

  她嘴角一抿,往屏风那看了眼:“从霜心里明白,自己是配不上谢大人的。愿他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说完,她拉起唐羽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醉香阁后,陆从霜松开唐羽的手,抬头看了眼天。

  天空碧蓝,纤云不染,风儿轻轻扫过脸庞。

  唐羽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孟怀虽然没跟进去,但他是有武功的人,耳力非常人能比,即便站在外面,也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三人走出去很远之后,孟怀摇头笑笑,只说了句:“掌柜的,还有更好的等着你。”

  陆从霜却无所谓的笑道:“一个男人对我来说能有多重要,你们别一副我快活不下去的丧气样,我好着呢。”

  她笑着问:“对了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谢山在房里的。”

  唐羽道:“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任何气味都别想逃过我的鼻子。刚到门口,我就闻到了冷冽的松香气味。”

  说到这,他笑着打趣陆从霜:“师妹你和他相处那么久,竟然闻不出他身上独特的冷松味。”

  陆从霜笑了笑:“不上心,自然也就不在意。”

  话虽如此,她在走出醉香阁的刹那,心里却蓦地一空。

  在陆从霜走后,沈轻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眼中一片平静,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看不出。

  燕凌天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笑着道:“我已按你交代的问了,那姑娘,像是真的对你无意。”

  沈轻舟接过茶杯,垂眸看着杯中浅浅的茶水:“嗯。”

  “那接下来你是……”

  沈轻舟放下茶杯,推座起身:“我再考虑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快活 ·

  陆从霜回到客栈时, 看见林韶正坐在客栈内,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那天帮着他们种树的五个小孩。

  她急忙笑着走过去:“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韶站起身,笑道:“刚来一会儿。”

  五个小孩都热情地围在她身边, 陆姐姐长陆姐姐短的叫着。

  陆从霜笑着摸了摸其中一个小孩的头发,对孟怀道:“老孟,给孩子们拿些吃的过来。”

  孟怀走去后堂, 拿了些瓜子花生和油果子出来。

  小孩们都是乡下庄户人家的孩子,除了年节, 平日里鲜少能吃到零嘴。

  他们再三道谢后,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林哥找我有什么事?”陆从霜拖开凳子坐在他对面,见他面前水杯空了, 贴心地为他倒上茶水。

  林韶笑着端起茶杯道了声谢:“上午我在王岩沟那里发现了大片的沙拐枣, 果实已经成熟了。除了王岩沟那里,我又走遍了我们龙须村, 各个沙丘都有一些沙拐枣, 有的果实还没熟,有的已经熟了。所以我想来找你商量下,这几日我们能不能去把那些成熟了的果实采摘回来, 待到来年春再播种。”

  陆从霜笑道:“当然可以了。不用等到来年春, 今天秋就能播一次种,沙拐枣这种植物,一年可以播种两次,春秋都行。只要不太冷, 也不太热的季节就能出芽。”

  说罢, 她自己倒了杯茶喝:“除了播种, 沙拐枣也能扦插,只是扦插的方式太慢了, 不如播种来得快。还有骆驼刺,待收完沙拐枣的种子,接下来我们再收集些骆驼刺种子。”

  两人商量完,陆从霜一转身,见云荣正在教几个孩子认字。

  “陆,高平地。你们陆姐姐的姓。”一边说,他一边用毛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给小孩们看。

  他没说太复杂,只简单讲了下。

  接下来,他又写了每个小孩的名字,以及林韶的名字。

  小孩们听得津津有味,有两个小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上自己的名字,并用手指头在桌子上比划。

  陆从霜看到这一幕,心里被触动了下。

  她笑着走上前去,揽过学写字的那两个小孩:“你们想读书认字吗?”

  小孩们齐齐点头:“想。”

  陆从霜看向云荣:“云先生,你看这样行么,我给你再加双倍工钱,他们每天有时间就到店里来,你空了就教他们读书认字。”

  云荣笑道:“掌柜的说这话就见外了。”他又看向几个小孩,“你们真要想学习读书识字,空了就到店里来,我不忙时就教你们。”

  言毕,他又摸了摸身前孩子的头,语气温和道:“然而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个漫长的过程,要耐得住寂寞。”

  小孩子们听到可以免费读书识字,个个都激动得兴奋大叫。

  五个小孩,三个男孩,两个女孩。

  那三个男孩分别叫田季,何三,杨五。三人中,何三最大,十二岁,田季十一岁,杨五九岁。

  俩女孩是亲姐妹,一个叫红丫,一个叫绿丫。

  红丫十岁,绿丫八岁。

  “陆姐姐,我……我们以后也可以来客栈读书识字吗?”红花不太确信地问道。

  陆从霜看着她笑道:“当然可以了,只要你能抽出时间出来,随时都可以过来。不仅可以在这免费读书认字,还免费管饭。”

  红丫眼中闪着泪花:“陆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陆从霜笑道:“我也谈不上好,允许你们免费来读书,可是有条件的哦。”

  红丫道:“陆姐姐,什么条件你说。”

  何三也道:“陆姐姐,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陆从霜温柔地笑道:“以后帮着我们收集种子,种树苗。顺便再监督其他人,有没有人私自挖采药材。”

  “好的好的,我们很愿意帮着陆姐姐。”何三直点头。

  红丫也点头道:“陆姐姐,就算我们不来读书识字,也愿意帮着你和林哥哥种树。林哥哥都说了,我们要保护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否则我们就没有家了。”

  陆从霜听得心里一暖。

  这些孩子,能有这样的意识,真的很令人感动。

  与林韶商谈完后,陆从霜留他们在客栈吃了顿饭。

  她还特地让王大牛杀了只鸡,做了一锅香菇炖鸡。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陆从霜叫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忙完后,天彻底黑了,孟怀出去点亮屋檐下的灯。

  他折身回到屋里,看到端坐在方桌前,用狼毫笔在纸上写字的陆从霜,感觉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唐羽看着宣纸上那一手陌生的字,眉眼微沉,却什么也没说。

  师妹原本的字迹,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自幼跟着袁茂学习炼药制毒,也会一些苗疆的巫蛊之术,只是那玩意儿太邪门了,所以他不碰。

  粗心如王大牛,都发现了师妹的异常,何况是他。

  他与师妹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都没分开过。对师妹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师妹是绝对不会遣散男宠的,亦不会卖凤楼,更不会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芝麻小县官动心思。

  然而真相如何,他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眼前这个师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他来说都一样。

  反正他也只是需要有个人陪伴,那人可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也可以是现在的师妹,能给他带来烟火气就行。

  甚至于,他反倒觉得现在的师妹更能带给他想要的“家”的感觉。

  陆从霜写完半张纸的规划书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她一抬头,发现王大牛和孟怀两人一左一右趴在她身旁,不眨眼地看着她。

  “你俩看什么?”

  孟怀道:“没什么,就觉得掌柜的字越写越好看了。”

  王大牛也点点头:“是,我也觉得。”

  云荣和赵怀信在一边闲聊,两人性格都温和,说话都慢吞吞的,一人一杯茶,说话的语速慢悠悠的。

  陆从霜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在字迹干了后,将纸折了起来,收入袖笼中。

  她已经和林韶约好了,明天就去王岩沟收集沙拐枣的种子。

  站起身正要回后院,孟怀叫住她:“掌柜的,今晚要不要去宝月楼玩一玩?”

  宝月楼,是古原县最大的一家销金窟,有妓子有小倌,都是露脸迎客的。

  孟怀道:“我听说宝月楼今天来了一批新人,有几个姑娘是江南来的,其中一个还是临安城的富家小姐,与沈家都是有亲的,听人说是沈家的表小姐,因沈家获罪受了牵连,被卖到北地的风月场所。临安沈家掌柜的你知道吧,说一声富可敌国,那都不为过。”

  说到这,孟怀搓着下巴,嘿嘿笑道:“除了江南来的几个女子,还有个江南临安城的少爷,姓吴,听说他和沈家大少爷是知己好友,也是受了沈家牵连,吴家被抄了家,他堂堂一个富家少爷,却卖到了风月之地,啧……真是令人心痛啊。”

  沈家?陆从霜心底回忆了下原书剧情,她看的内容,沈家早就被抄家了。

  至于孟怀口中的沈家大少爷,只活在赵怀信的回忆里,写到赵怀信时,提了几笔。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赵怀信,却见他仍旧淡定地和云荣吃茶闲谈,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紧跟着便听孟怀感慨道:“唉,沈家真是可惜了。沈大少爷,我也有过几面之缘,当初我在临安城鬼混的那几年,没少看到沈大少爷。啧啧,那可真是风光啊,沈家那真是富得流油,沈大少爷乘坐的马车,四边都是镶金的,帘子都是天蚕丝和金丝织成的,连马掌都是纯银打造的。那马都是西域的汗血宝马,毛色纯正,一丝杂毛没有。”

  “再说沈大少爷,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的生活,怕是连京中的皇子皇孙都比不上。你们是不知道,每次他下马车时,刚伸出半条腿,人群里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啊啊直叫。紧跟着里面有护从左右上前搀扶他,若是遇上大太阳,左边一人为他打伞,右边一人为他打扇,后面跟着八个护卫,一水的黑衣胡服腰间配着长刀。”

  王大牛问:“那要是下雨呢?”

  “下雨?”孟怀笑道,“哈哈哈,下雨天根本看不见沈大少爷下马车,都是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唉。只是可惜了。”说到这,孟怀叹道,“听说沈。家通敌谋反,全家都被灭了。”

  陆从霜听完,没什么感触。

  对她来说,就跟听故事一样。

  孟怀拉了下陆从霜:“掌柜的掌柜的,去不去?”

  陆从霜不由得扫了眼他腹下:“我很好奇,你咋就那么大的瘾?”

  孟怀松开她:“掌柜的,你这样说可就伤我的心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想让你早点走出来。”

  陆从霜笑着睨了他眼:“那我谢谢你了。”

  “那掌柜的你去不去吗?”孟怀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陆从霜理了理袖子:“那就去吧。”

  孟怀打了个响指:“走,我带路。”

  陆从霜:“等一下,我去换身衣裳,画个妆。”

  一刻钟后,陆从霜穿了身刺绣繁复的紫色衣裙出来,嘴唇涂的是朱砂色口脂,红得仿佛刚吃了人。她本就妩媚的眼睛,经过简单的描画之后,更是妖娆魅惑,仿佛妲己现世。

  孟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赞道:“掌柜的,你今夜定是宝月楼最吸睛的。”

  陆从霜骄傲地抬高头:“那是自然。”她一甩臂弯间的紫红相间的披帛,“走,快活去。”

  而另一边。

  沈轻舟得知姨母家的表妹和生前好友,被卖到了宝月楼。

  他气得当场砸了房里的茶杯,还踢碎了一张凳子。

  “小七。随我去一趟宝月楼。”他带着周小七,又叫了几个衙役,气冲冲地往宝月楼赶去。

第43章 .阔绰 ·

  陆从霜真没想到, 会这么尴尬,社死的事情,竟然一而再的发生。

  她每次逛花楼, 都会和这个男人遇上。

  沈轻舟领着人正往宝月楼走来,迎面看见抬腿要进去的陆从霜。

  这次他倒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淡淡地扫了眼。

  白天醉香阁的一幕, 再次在脑中闪过。

  这女人冷静自持的话,清晰的在耳边回响。

  如果说这时他还没能明白, 那他就是傻子了。

  她嘴上说着“配不上自己”这种谦卑的话,然而沈轻舟心中很清楚,她对自己实际上根本就没上心。

  一开始的挑逗示爱, 都只是做戏罢了, 为的是让自己不再记恨客栈下药一事。

  后来,至于后来的鱼水之欢, 想到此, 沈轻舟心中自嘲地笑了下,这女人只是馋他这具身体而已。

  而且,每次房事前, 她都给自己下了避子药。

  他知道她下了药, 每次都喝了,当作不知道而已。

  陆从霜笑着招呼了声:“见过谢大人,这么晚了,谢大人是去巡防还是……”

  不等她说完, 沈轻舟走上前来:“陆掌柜, 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算我欠你的。”

  陆从霜笑道:“什么事,谢大人请说。”

  沈轻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半晌没开口。

  他原本是想进去,以知县的身份打压,直接将表妹和好友吴少勋救出来。

  然而在看到陆从霜后,他突然就改变了想法。

  他朝身后摆了下手,对刘典史道:“你们在外面侯着。”然后又看向陆从霜。“陆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从霜往斜对面巷子看了眼,朝那走去,沈轻舟跟上。

  到了暗巷里,沈轻舟直言道:“想必陆掌柜也听说了,宝月楼从江南买了批新人。其中有个女子,是江南沈家大少爷的表妹,还有个男子是沈大少爷的好友。沈家大少爷生前救过我,得知他表妹和好友被卖到了宝月楼,我想把他们救出来,然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替他们赎身。不知道陆掌柜可否帮个忙,替我把他们赎出来。”

  陆从霜一脸兴味地看着他:“谢大人,若我没记错,你好像是荆州人。沈大少爷是临安的,而且……谢大人自幼家贫,是如何与出身富家的沈大少爷有瓜葛的?”

  沈轻舟笑了声:“没想到陆掌柜竟也是这般肤浅的人。你就怎知,沈大少爷看不上寒门子弟?”

  陆从霜微笑道:“抱歉,是我肤浅了。”她又道,“谢大人想让我帮你赎人,这事倒是有些为难我了。”

  沈轻舟敛了笑,神色肃然道:“钱我会还给你的,双倍奉还。”

  陆从霜忍不住笑着逗他:“谢大人要如何还?你一年的俸禄还没有我半个月挣得多。”说着,她扬起下巴朝宝月楼看了眼,“凡是进了那道门的人,没有个千儿八百两的,哪里带得出来?”

  “而且,这还只是底价,倘若有客人加价,兴许还得上万。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么多钱帮你赎出来,就算我替你赎出来了,谢大人要怎么还?”

  她轻笑了声:“谢大人别忘了,我是商人,不是活菩萨。商人重利,亏本的事,我可不做。”

  沈轻舟低垂着眉眼,声音也压得很低:“陆掌柜想如何?”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条件陆掌柜提。”

  陆从霜捋了下耳边的头发:“我可以答应谢大人,一万两以内,我都能替你把人带出来。条件是谢大人三年内升任凉州知府,军政民政一手抓,然后护我店里两条命。”

  沈轻舟掀动眼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陆从霜却从容地笑道:“云荣和孟怀是通缉犯,被官府追查是早晚的事。我需要有人替他们销案。”

  沈轻舟眯了眯眸子:“好。”

  陆从霜嘴角微勾:“合作愉快。”

  说罢,她扭身往前走去,臂弯间轻纱一甩,柔柔地拂了下沈轻舟的手背。

  重新走到宝月楼门口,陆从霜对唐羽道:“师兄,你回去替我拿五千两银票过来,还有那三百两金条,一并拿来。”

  这是她所能承受的最高价格,超过八千两,她就放弃。

  唐羽诧异道:“师妹是要……”

  陆从霜:“我要赎人。”

  孟怀惊道:“掌柜的,你没疯吧?”

  陆从霜叹口气,看着他:“这些都算在你头上。”

  言毕,她一脚跨了进去。

  “哎哎,掌柜的……”孟怀紧跟着追上去,“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啊,为何要算在我头上。”

  陆从霜现在没空跟他解释,朝他伸了下手:“闭嘴,回去再和你说。”

  宝月楼管事正在台上拍卖沈表妹的初夜,以及吴少爷的初夜。

  陆从霜感到好笑,沈表妹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小姑娘一个,没嫁人肯定是黄花姑娘。

  然而吴少爷,堂堂临安富家少爷,二十来岁的男人,要说还是初夜,那真的就是笑话了。

  只不过男人是不是处,也不好区分,毕竟没法证明。

  眼见大堂中央还有空位置,陆从霜直接走去坐下,引得身旁的人侧目。

  唐羽很快去而复返,坐在陆从霜右手边。

  孟怀坐在她左手边,招手让人上了壶酒,和几个果盘。

  宝月楼管事在台上喊道:“五百两一次。”

  陆从霜没说话,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塞入嘴里。

  接着便有人出价:“六百两。”

  “七百两。”

  “八百两。”

  然后没人出价了。

  管事的笑得眼角起了细纹:“我们这还有条规矩,一次性出三千两,可以直接把人带走。”

  陆从霜抬了下手:“我要了。”

  孟怀:“嗯?”他瞪着眼,“掌柜的,台上那个是姑娘,你要买姑娘?”

  陆从霜斜睨他一眼:“有什么不可以?”

  孟怀忍着笑摆摆手:“没,没有,掌柜的你喜欢就好。”

  沈家表妹的长相只能清秀,算不得倾城之姿,因而出价的人并不是很多。

  当陆从霜一次性买走时,没一个人跟她抬价,甚至还有人议论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紧接着,管事的又拍卖吴少勋。

  还是老规矩,底价五百两起拍。

  然而这次,却引来一阵哈哈大笑。

  笑的,都是堂中一些轻浮的男人。

  “五百两起拍。”

  管事的刚喊完,便有一个女子道:“我要了。”

  “我出一千两。”另一人立马跟价。

  陆从霜看着台上打扮得风流倜傥的男人,相貌确实可以,不比谢山那张脸差。

  难怪有富婆愿意买他。

  “管事的,我想把他带走,您报个价。”陆从霜语气淡然道。

  管事的笑道:“老规矩,底价三千两。若无人与贵客竞价,您就以三千两为公子赎身将他带走,若有人竞价,出价高者得。”

  陆从霜点点头:“我懂。”她伸手,遥遥一指台上的吴少勋,“这个男人,我要了。”

  先前报价一千两那个,立马跟道:“三千五百两。”

  陆从霜眼皮都不眨一下:“五千两。”

  堂中顿时爆发出惊呼声,直呼有钱阔绰。

  还有喊着“姐姐看我”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什么妖艳姐姐一掷千金为公子。

  那人终于不再喊价,最终陆从霜花八千两买了个男人和小姑娘。

  孟怀狠狠地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从霜:“掌柜的,我真怀疑你疯了。”

  陆从霜起身时,顺手在他头上拍了下:“我是疯了,才花这么多钱为你们买命。”

  孟怀一怔,打趣的话又吞了回去。

  将人带出来后,陆从霜看了眼沈轻舟:“谢大人,可别忘记你的承诺。”

  她转身便要走,沈轻舟叫住她:“陆掌柜等等。”

  他三两步追上去,看着陆从霜:“可否再……劳烦陆掌柜,将他们收留在你的……”

  陆从霜直接打断他的话:“谢大人,你当我是有九条命吗?”她眯起眼,要笑不笑地看着沈轻舟,“先前我就替你收留了赵……张青,若再收留这两个,只怕我的客栈也不用再开了。”

  沈轻舟一脸歉意:“陆掌柜的厚恩,谢某无以回报,除了先前的条件,日后陆掌柜有任何要求,我都无条件答应,哪怕给出这条命。”

  陆从霜往灯下走了两步,站在街旁,眼中浮光跳动,她眨了眨眼,轻笑一声:“好,我答应你。”随即向前一步,站到沈轻舟跟前,“但愿我没押错宝,希望谢大人别让我输得太惨。”

  沈轻舟:“不会的,真要让陆掌柜输了,我这条命给你。”

  陆从霜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臂弯间轻纱浮动,她远远地看着沈轻舟:“我相信你,谢大人。”

  随即转身便走。

  唐羽和孟怀,领着吴少勋和沈表妹跟上。

  沈轻舟目光沉幽地看着她,直到陆从霜拐入巷子,彻底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燕凌天的要求,他今夜就能给回复了。

  回了客栈后,陆从霜笑着与吴少勋和沈表妹闲聊了几句,然后安排他们去了客房休息。

  她一脸严肃的回到大堂,让孟怀关了客栈的门,连廊下的灯都灭了。

  “老孟,云先生,你们的事,我想听你们详细说一下。”她拖开凳子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我为你们押了注,那八千两,就是为你们买的平安符。”

  云荣没跟过去,不知道具体情况。

  孟怀惊讶道:“掌柜的,你说你花那八千两,是为我和云荣吗?”

  陆从霜:“不然呢,你以为我买个男人和小姑娘回来做什么。”

  然后她把自己和沈轻舟约定的事,复述了一遍。

  云荣急忙站起身朝陆从霜鞠了一躬,随即笑道:“多谢掌柜的,云荣记在心里了。”

  孟怀眼眶都红了,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掌柜的……你,你也太好了。”他上前想抱陆从霜。

  陆从霜手一伸,把他推开:“坐好。我为你们,也是为我自己。”

  她想把生意做大,成为北地首屈一指的富商,身边的人必须是绝对的忠心,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放手做。

  这话算很直接了,孟怀和云荣都不是傻子。一下便知道什么意思。

  陆从霜要的是他们绝对的忠心,可以卖命的忠心。

  云荣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颤。

  他淡声道:“当年的事……”

第44章 .无妨 ·

  天下乱, 百姓苦。

  前朝灭亡后,诸侯四起,战乱不断, 将军多如狗,大帅满地走。

  那时候底层的百姓,没人能过上好日子, 易子而食都是常态。

  别说普通百姓了,就连簪缨门第, 钟鼎人家,也免不了遭殃。

  云荣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本名温之恒,出自于太原温氏, 然而到了云荣高祖这辈就已经没落了。

  可即便如此, 自他高祖到他这一辈,世代都是读书人, 就算不再是钟鼎之家, 也是书香门第。

  奈何时局动荡,天下大乱的年月,读书人不如练武之人有用。

  云荣出生在前朝末年, 当时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荒.淫无道、横征暴敛, 又遇上天灾,黄河以北连年干旱,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地。

  当天下一大半人都吃不起饭的时候, 也就意味着这个朝代快嗝屁了。

  于是天下各地纷纷起义, 诸侯割据四方, 这一打就是二十来年。

  云荣生下来不到半岁,前朝就彻底灭亡了, 国都沦陷,皇帝被乱箭射死。一时间战火纷飞、狼烟四起,他还在襁褓中便随着族人举家逃亡到南方,在荒僻的山中乡野长大。

  直到战乱结束,天下一统,他们一家人才回到中原故地。

  这时候大周新建,开国皇帝为了广纳贤才,建国第二年便恢复科考。

  当时凡是读过书的人,都可以到州府参加应试。

  云荣也去了,当年便中了秀才,夺得案首。

  可之后,他每次应考都落榜,一直考到二十八岁,仍旧是个落第秀才。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他半岁就会开口说话,一岁多便能完整的背诵出三字经和百家姓,三岁多就过目不忘,看过的诗词,立马能背出来。

  众人都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神童,他家里人更是把他当宝一样供着,全家都以他为荣,都盼着他将来能振兴温氏一族。

  他就是温家的骄傲,是温家耀眼的太阳。

  在他院试夺得案首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六元及第平步青云。

  却不料,他卡在举人一关,一卡就是七年。

  自幼便如耀眼的明珠般被人捧着,一朝跌入尘泥,云荣没能承受得住。

  在他二十八岁那年,再次落榜后,因考场黑暗,考官贪污受贿,让那些不学无术、毫无才学的富家子弟榜上有名。于是怒而之下,他便杀了三个考官,并把当年的解元也一并杀了。

  当年的解元是其中一位考官的亲外甥,是有名的草包少爷,除了吃喝嫖赌在行,读书做文章一窍不通。

  云荣向来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权贵,这也是他乡试屡试不第的根本原因。

  否则以他的才学,即便不是解元,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他杀人一事,虽然事后查明了真相,那三个考官,确实不是什么好官,贪赃枉法并不干净,但他杀了人,朝廷就要抓他。

  朝廷的律法在那摆着,再有不公,他也不能自己想杀人就杀人,否则置律法于何地?

  杀了人,云荣逃到南疆,比苗疆更南更荒更乱的地方。

  连朝廷都拿他没办法,当时朝廷新建,才刚结束了二十来年的战乱。

  新国初定,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即便皇上愿意派兵去南疆捉拿云荣,朝中百官也不同意。

  那时新朝建立才刚刚七年,十年都不到,根本没缓过劲儿。

  若是耗费兵力粮草长途跋涉去攻打南疆,于国于民都不利。

  因此云荣便躲过了一劫,在南疆生活了五年多,那些年,他吃了不少苦,一身傲骨被生生折断。

  三十四岁那年,他回到大周,之后辗转逃到渝州城,正好黑店娘子对外在招账房先生,他便改名换姓在客栈默默无闻地做起了账房先生。

  他杀过人这件事,在刚进客栈时就和陆三娘和唐羽说过,只是没细说他的身世背景。

  唐羽和黑店娘子都不是良家出身,因而并不介意云荣的情况。

  听他云淡风轻地讲述完,孟怀多嘴问了句:“哎云先生,你说在南疆那几年过得很苦,都吃过什么样的苦?”

  云荣淡然地笑道:“被关在笼子里当牲口一样卖过,也被特殊嗜好的男人玩弄过,被富家少爷打断过腿,折断过手,被逼着舔过鞋喝过尿吃过粪便,后来也遇到过好心的姑娘,在寒冷的冬夜给过我一口热汤,一身蓑衣。”

  他语气平静的说完,低头饮了口茶。

  孟怀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他又赶紧爬起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从霜突然有些后悔问这些了,她实在没想到,温和儒雅的云荣,竟然有过这样黑暗惨痛的经历。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话永远慢条斯理,温和有礼。

  “抱歉。”陆从霜低下头,“云先生对不住,我不知道……”

  云荣温和地笑着打断她:“掌柜的不用道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能活下来,就证明我不在意,要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们对谈。”

  “只是……”他低头笑了声,眼中悲痛一闪而逝,“我此生无颜再见温氏一族,更是对不住爹娘。”

  离家近十载,他再没回去过。

  陆从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给予宽慰。

  唐羽孟怀,都上前拍了他下,王大牛也他后背轻拍了下。

  赵怀信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终有一天,你会站在太阳下的。”

  陆从霜点头:“是,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云荣笑了笑,却没接话。

  他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孟怀为了缓解压抑的氛围,看着云荣嬉皮笑脸地问了句:“云先生,我有些好奇,你一介书生,当年是怎么一口气杀四个人的?”

  云荣眼皮一掀,似笑非笑道:“谁说书生杀人要用刀?”

  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你呢。”陆从霜赶紧岔开话题,伸手推了下身旁的孟怀,“老孟,你的事方便说吗?”

  孟怀挠了下头:“嗐,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点事,与云先生对比起来,不算什么。”

  云荣和孟怀,以及唐羽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出生在狼烟四起兵荒马乱的年月。

  孟怀的父母,是在逃避战乱的途中染上瘟疫死的。

  他在六岁那年,与哥哥姐姐走散了,跟着一群流民,从南辗转到北,又从北逃到东。

  一会儿逃到这,一会儿流亡到那。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苦难黑暗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八岁那年认识了一个贼头,拜了贼头为师。然后便跟着贼头学翻墙撬锁的本领,练习轻功,起先只是偷小户人家的米面,后来便偷大户人家的金银。

  再后来,战乱结束了,天下一统。那时候孟怀十七岁,翻墙撬锁的本领,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他十八岁那年,师父病逝,与同门大师兄闹掰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出去谋生路。

  之后他便一个人浪荡江湖,二十岁那年,他流窜到蓬莱一带时,看上了蓬莱县县令的女儿。

  “当时我觉得,她就是九天仙女,一袭绿衣,翩然若仙,真叫一个好看。”孟怀回忆道。

  两人互相喜欢,奈何蓬莱县令看不上孟怀。

  没多久,蓬莱县令的女儿便嫁给了琅琊王家的五少爷,王兰芝。

  王大牛偏头问道:“老孟,你说的琅琊王家,是那个名门望族的琅琊王氏吗?”

  孟怀点头道:“对,就是四百年名门望族琅琊王氏。”

  王大牛不由得啧了声:“那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啊,还是四大名门望族之首。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天下大乱,人琅琊王家的地位岿然不动。唉,可惜了,同姓不同命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托生在名门王家。”

  云荣听得笑了声:“大牛竟然还会用‘岿然不动’这个词,了不起。”

  王大牛羞得挠了挠头:“先生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我虽没读过书不识字,但我也听别人说过。”

  云荣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只笑着打趣了王大牛一句,便继续低头饮茶,不再多说。

  孟怀继续道:“那王兰芝并非是什么好人,不过就是家里有钱有势罢了,仗着权势,强迫小仙女嫁给他做填房,我气不过,就在小仙女新婚当夜,将她房中的人迷晕,想把她救出来。”

  说罢,他叹息一声:“唉,当年到底太年轻了,脑子一热,就去做了,没想过后果。后来被官兵围追,我逃到山神庙,没能逃掉,小仙女也被王家的人带了回去。没多久,我听说小仙女病死在了王家。可事后我却查到,是那王兰芝把她折磨死的。王兰芝认为她不干净。唉,人没救出来,反倒害了她。我一怒之下,在王兰芝上青楼寻欢时,将他给杀了。之后,便逃去了江南。”

  逃到江南后,孟怀无意中发现江南候府的当家主母和蓬莱县令的女儿长得很像,于是他便时常潜进候府,偷看候府主母。

  结果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潜进候府,却被侯爷逮了个正着。

  原来侯爷早就发现了他的龌.龊行为,故意设好了圈套等他钻。

  孟怀被侯爷当成采花贼,打斗中,被伤到了子.孙.根。

  最终孟怀寡不敌众,被候府的人打伤,扔进了蛇窟。

  恰好唐羽外出寻药,便救了他,将他带回了苗疆,之后又一起逃到永安镇。

  这也是他一直留在客栈做跑堂的原因,不光是欠了唐羽一条命,主要是他一个通缉犯,实在没去处。

  孟怀狠狠灌了口酒,抹抹嘴巴,语气无波无澜地回忆道:“若是当年我没有冲动之下去救她,兴许她现在还是王家的贵夫人。不过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王大牛揽着他的肩,叹息一声:“唉,说白了,穷光蛋就不该也不配谈情说爱。”

  这话陆从霜没反驳,无声地笑了下。

  因为她觉得王大牛说的是事实,爱情这种东西,本就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

  当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时,是没有资格考虑那些的。

  陆从霜看向王大牛:“你呢?”

  王大牛愣了愣,笑道:“掌柜的,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幼年丧父,十几岁时我娘也病死了,家里的房屋田产,全都被我兄嫂占了,我只好去给人当佃农,四处找事做养活自己。现在我每天有吃有住,还有工钱,挺知足的。”

  陆从霜听完,点点头:“嗯好,下个月起,每人涨五十文工钱。”

  孟怀:“掌柜的,你也太抠了吧,怎么着也涨个百八十文,五十文……着实有点少了。”

  “不乐意?”陆从霜细眉一挑,“那就不涨了。”

  孟怀赶紧拍了拍巴掌:“乐意乐意,我很乐意,多谢掌柜的,掌柜的你可真是太好了,祝你长命二十七。”

  陆从霜踢了他一脚:“滚!”

  孟怀嘿嘿笑着跳开。

  “师兄。”陆从霜看向唐羽,“你那天把大师兄带回来,没坐一会儿,他又走了。我后来一直忘了问,你和大师兄是和好了吗?”

  唐羽把玩着茶杯,低声道:“我和他,你是知道的,倒也没有血海深仇。但我这个人心胸狭隘,我刚入师门那两年,他仗着年纪比我大,总是欺负我,甚至还给我下过毒。”

  说到这,他冷笑了声:“他是师父从奶娃娃起就养大的,只要他做的不是很过分,没把我弄死,师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却忍不了,谁让我不好过,我必然是要报复回去的。所以当我后来在炼药制毒上超过他后,我便时常给他下毒,一直和他斗。”

  “然而就在几天前,我心境上突然有了转变,一下就把那些陈年旧事放下了。”他抬眸看着陆从霜,眉眼温和,“说来,还得感谢师妹,若非你突然的转变,我可能也不会变。是师妹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仿佛常年生活在阴暗井底的人突然爬出来看到了早晨刚升起的太阳。”

  陆从霜听得心口狠狠一跳,她总感觉,唐羽似乎发现了什么。

  可随即,她又镇定了下来。

  就算唐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也不怕,又不是她把陆三娘害死的,说到底,陆三娘算是被唐羽害死的。

  而且,她从唐羽的话里,没有感受到危险。

  “所以,大师兄现在是在帮着师兄做事吗?”陆从霜问道。

  唐羽道:“也不算是为我做事,他得罪了曦兰郡主,我用两张药方子换了他一条命。离开郡主府后,他跟了商队在跑商,替我从各地采购药材。”

  陆从霜听得眼睛一亮:“师兄,那以后你炼制出来的胭脂口脂香体膏等,岂不是也可以让大师兄帮你拿到各地去卖。”

  她突然看了眼楼上,立马就想到了要怎么安排沈表妹和吴少勋。

  “师兄,你问问大师兄,商队那边还能再加两个人不。”

  唐羽:“师妹的意思是……”他伸出根手指,指了指上面,“你想把那两个,安排到商队去。”

  陆从霜点头:“对啊,目前我们这个客栈,根本要不了那么多人。倒不如安排进商队,又可以帮你采购药材,也可以帮着你卖胭脂。沈家表妹,相貌清秀,稍作打扮一下便是美人,这几天我教她化妆以及该怎么宣传咱们的口脂胭脂。到时候从北卖到南,不愁没有销路。”

  孟怀听完搓了搓手:“掌柜的,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跟着去跑商了。”

  陆从霜瞪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的留在客栈,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她看向唐羽,接着说:“等贸易街建成后,我们再拿下两间大的铺子,卖江南丝绸绣品等。还有南方的蜜饯干果点心等,都可以运到北地来卖。”

  她又看向云荣:“到时候便要辛苦云先生来做总管事。”看了眼孟怀,“到时候你就是副管事,工钱给你翻十倍。”

  孟怀欣喜道:“掌柜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从霜:“那当然,我还逗你不成。”

  孟怀激动的拍了下桌子:“他奶奶的,老子到时候也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丫鬟小厮一堆仆从伺候。”

  几人哈哈笑着一起筹划未来。

  直到月上中天,各自才打着哈欠散去。

  *

  凉州边界,湖边。

  燕凌背着手:“确定了吗?”

  沈轻舟:“嗯,确定了。”

  燕凌天哈哈一笑,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下:“好样的,说实话,你要真答应了和芸儿的婚事,老子还真瞧不起你。真男人,就该凭自己的本事翻身。”

  他收回手,两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目眺前方:“这边唯儿会暗中帮着你的,吕安那狗贼,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轻易动你。金矿之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圣旨便会下达。工部尚书是我的熟人,那边我会通气,让工部尚书安排一个机敏可靠的人过来。”

  沈轻舟躬身施礼:“下官谢过大将军。”

  燕凌天转回身看着他:“我不能明着与吕安斗,这边主要还是靠你自己。我只能保住你的命,至于成败,就看你自己了。”

  沈轻舟点头:“有大将军这句话,下官已感激不尽。”

  燕凌天:“圣上已不再年轻,太子被废,立储之事迫在眉睫,呵,京中只怕天都快被搅昏了。”他看向沈轻舟笑了声,“我们燕家一直是支持太子的,现在仍不变。”

  沈轻舟咬了咬牙:“下官也是。”

  燕凌天挥手:“回去吧。”

  沈轻舟骑着马回到古原县时,天都亮了。

  路过客栈,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门外的马槽旁。

  “你们掌柜的呢?”他抬脚跨进去问道。

  孟怀和唐羽他们正坐在大堂吃早饭,连吴少勋和沈表妹都在,没看到陆从霜。

  “后面屋里正睡着呢。”孟怀伸手指了下,“我们掌柜的,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从没在辰时前起过床。

  王大牛喝了口稀饭:“岂止,有时候能睡到日上三竿。昨天夜里我们都睡得晚,看样子,掌柜的今天又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

  说罢,他夹起剖开的半个咸鸡蛋,鸡蛋黄腌得黄澄澄的,流着金灿灿的油。他将鸡蛋从壳里挑出来,抹在蓬松白软的馒头上,一口咬下去,满足的眯起眼。

  沈轻舟看了眼日头,辰时都过一大半了。

  他坐去桌边,看了眼孟怀:“给我也拿副碗筷。”

  孟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轻舟嘴角提了下:“当年江南侯府……”

  孟怀刷一下站起身,捏着拳头道:“威胁我?”

  沈轻舟提了提袖子:“去拿碗。”

  孟怀恨恨地转身朝厨房走去。

  当陆从霜醒来后,来到大堂时,看到的便是友好和谐的一幕。

  在看到沈轻舟时,她展颜一笑:“谢大人早。”

  沈轻舟指了指外面,笑着看向她:“不早了,太阳都晒……”他及时收了那句不雅的词,改口道,“陆掌柜以后得找个父母双亡的男人才行,否则怕是过不了晨昏定省那一关。”

  陆从霜笑着一撩头发:“谢大人不就父母双亡吗?”

  沈轻舟唇边的笑一僵,怔了片刻,随即唇边笑容加深:“是,看来目前也就我符合陆掌柜的择偶标准了。”

  陆从霜坐去他身旁:“主要还是谢大人年轻力壮,有本事。”

  店里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包括赵怀信都已经对陆从霜和沈轻舟的事习以为常了。

  然而刚来的吴少勋还是第一次见,他正喝了口稀饭,冷不丁听到陆从霜直白又露骨的话,一口稀饭呛在喉咙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王大牛好心地拍着他的背:“习惯了就好。”

  沈轻舟在陆从霜的磨练下,脸皮也已经厚到可以从容面对了。

  他笑着抓住陆从霜的手:“那是,要没点本事,我欠陆掌柜的那些债,可怎么还得起?”

  孟怀嘴角一歪:“无妨,肉.偿。”

  沈轻舟眼睛一眯,暗暗打出一道劲风,孟怀坐的凳子突然断裂。

  在快要摔倒的瞬间,孟怀捧着碗,一个旋身,稳稳地站住了。

  在沈轻舟离开后,孟怀把陆从霜拉到一边,悄声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发现,谢大人对我敌意很大。”

  陆从霜皱眉:“有吗?”

  孟怀直点头:“有有有。之前他都很随和,今天他竟然还威胁我,后面还打烂了我坐的凳子。”

  陆从霜:“哦,那可能是你嘴巴太贱了。”

  孟怀:“我怀疑,他是在吃醋。”

  “你脑子进水了吧。”陆从霜白了他眼。

  “掌柜的你真是当局者迷。你想啊,昨天晚上你答应借钱给他为他赎人的条件,是让他以后要护住我和云荣。那他会怎么想,他肯定觉得我们在你心里比他要重要,那他能舒服吗?”

  陆从霜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和他,谁也没上心,玩玩罢了。”

  孟怀摇摇头:“不不不,谢大人肯定对你上了心的。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也或者他发现了只是不想承认。毕竟……我说了掌柜的你别生气哈。”

  “掌柜的你过去的那些事,大家都清楚,谢大人也是知道的。说实话,就连普通男子,能接受你的都不多,更何况是探花郎出身的谢大人。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但是他还年轻啊,才二十三岁,将来谁又能说得清呢,也许会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娶妻,自然得娶一个贤淑端庄的女人。毕竟,他的夫人,也是他的门面。”

  陆从霜很淡定地应了声:“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说他不可能上心,真正上心,是可以不管不顾的,做不到,那就不算上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

  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没功夫在这伤春悲秋的揪着花瓣自问自答“他爱我,他不爱我”。

  那都是吃饱了撑的富家小姐干的事。

  陆从霜将吴少勋和沈表妹叫到后院花厅里,和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

  沈表妹名叫李婉儿,十六岁。

  “我先教你描眉化妆。”陆从霜对李婉儿说,“主要不光要化,还得说,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把胭脂口脂卖出去。”

  她把胭脂水粉和各色口脂黛笔等,全都摆在庭院中的石桌上,旁边还摆了洗脸架和铜盆。

  “我给你演示一遍,然后你来试一次。”

  李婉儿很感激陆从霜把她从宝月楼救了出来,忙不迭点头:“好的,陆掌柜你先化,我再照做。”

  陆从霜又对吴少勋说:“你也一起看着,虽然你不用化,但到时候也可以帮着一起叫卖。”

  吴少勋笑了笑:“好。”

  陆从霜用了一上午,教会了李婉儿“直播卖货”。

  令人意外的是,吴少勋也学会了,甚至于,他比李婉儿还会化。

  他本来就长得俊逸倜傥,当他白皙修长的手拿着口脂在唇上描时,陆从霜都看得愣住了。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安能辨我是雄雌”。

  吴少勋一边优雅从容地描画红唇,一边照着陆从霜教的叫卖。

  然后红唇一扬,笑道:“陆掌柜你看可以吗?”

  陆从霜倒吸了口气:“太可了。”

  倚着廊柱看热闹的孟怀拍了下腿:“完了,掌柜的要移情别恋了。”

  王大牛:“谢大人要被抛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等我~

第45章 .不行 ·

  进入六月, 天气热了起来,衣衫也越发单薄了。

  陆从霜除了穿中原的服饰,也买了几身对襟翻领窄袖束腰的胡服, 方便出门做事。

  她这具身体个子在女子中算高的,加上身形姣好,骨肉匀称, 因而穿胡服最能显身材了。

  细长的腿,裹在修身的胡裤里, 笔直纤细,让人移不开眼,不盈一握的细腰, 被紧身的胡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陆从霜早起洗漱完, 穿了身淡蓝色胡服,脚上穿的是同色系长靴, 一头乌发扎成了高马尾。

  腕间缀着轻而脆的小铃铛, 随着走动丁玲作响。

  因为时常要出门,她嫌坐马车麻烦,便学会了骑马。

  然后她就买了匹温顺的枣红色马, 养在后院的马厩里。

  唐羽买了皮棕黑色的马, 比她那匹要高壮一些。

  平日里孟怀他们,有事出门也会骑这两匹马。

  吃过饭,陆从霜骑着枣红色的马赶去龙沙村和林韶汇合。

  唐羽今天没事,便也跟她一起。

  接连几日, 陆从霜都出去和林韶收集沙拐枣种子, 总共收集了两大缸子。

  每个缸子都有半人高, 口径跟家中的水缸差不多。

  一缸在林韶家中,一缸放在客栈。

  圣旨是在六月中旬下达的, 与此同时,工部也来了人,在圣旨下达没几天就到了古原县,领头的是工部左侍郎许兴竹,一般都称之为许侍郎。

  人家是正三品官员,沈轻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

  因而在许兴竹到的当天,沈轻舟带着整个县衙的大小官吏恭恭敬敬地迎候在城门外。

  “下官拜见许大人。”沈轻舟躬身施礼。

  王县丞、张主簿和刘典史等人,皆跟着弯身见礼。

  许兴竹年岁不算大,三十出头,面白无须,长脸凤眼。

  他微笑着虚扶了一把:“谢知县客气了,你我同朝称臣,不必如此行礼。如今我到了谢知县治理的地界,往后还望谢知县多多关照。”

  许兴竹是燕凌天这边安排的人,来之前便清楚,此番不光是带着皇命来采矿冶金,还要暗中帮着沈轻舟一起对抗北庭侯吕安。

  古原县署衙不算大,好在沈轻舟并没成家,没有任何家眷。

  王县丞和张主簿二人,虽然都已成家了,但他们并不住在县衙内,只有刘典史还没成家,住在衙门后院的左厢房。

  因此后院内的各处房子,都还是空着的。

  沈轻舟将许兴竹安排在了正房,他自己住去了东厢房。

  工部其余的人,都分住在各处空着的房屋里。

  安顿好后,几人闲谈片刻,眼看着快到午饭时间了。

  张主簿把沈轻舟叫出去,悄声问道:“大人,许大人今天刚到,按规矩,咱们得安排一顿接风酒。您看,午饭是定在哪家酒楼,或者……”

  沈轻舟道:“定在陆掌柜那里吧,你带人过去知会一声,清下场。”

  张主簿应了声:“好,我这就去办。”

  陆从霜今天穿的是一身绯色胡服,料子是用金陵云锦织就而成,又轻又薄,里面穿了身薄款的棉质中衣。

  她上午去贸易街那里巡视了一圈,又和林韶去查看了周边地形,刚骑着马回到客栈外,便见沈轻舟带着几人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来。

  张主簿因为和陆从霜共同管理贸易街一事,便熟悉了起来。

  他笑着招呼道:“陆掌柜,我刚来时,你还没回来。京中许侍郎许大人今天到,我们想在你这里安排一顿接风宴。”

  许兴竹摆手道:“不必破费,家常饭,随便吃口家常饭就行了。我此番来凉州古原,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不是来吃酒的。”

  说着,他轻拍了下沈轻舟的肩,“等哪天谢知县到了京城,我们再好好吃顿酒。”

  陆从霜看了眼沈轻舟,目光从他身上又移到许兴竹身上,眼睛一弯,温柔亲和地笑道:“许大人,谢大人,里面请,酒菜已备好。”

  张主簿打过招呼后,王大牛就在厨房匆忙备菜了。

  此时店里已经没了人,桌子都是空的。

  许兴竹进入客栈大堂,正要坐下时,转眼看见了在旁边擦桌子的赵怀信,吓得立马站直身,双腿一弯差点就要下跪。

  沈轻舟在他身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并迅速出声:“小张,你去厨房看下菜都做好了没?”然后他又对许兴竹道,“许大人,水井在后院,我带你过去洗手。”

  说完,他对陆从霜使了个眼色。

  陆从霜瞬间明白,对孟怀道:“老孟,你去房顶上看看瓦片什么的,有没有坏的。”

  孟怀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的,嘴巴还碎,但他常年混江湖的人,心思还是很灵的。

  “好的,我这就上去看看。”

  说着,他走出去,飞身一跃,便蹿上了房顶。

  站在高处,才能将下面的一切尽揽眼底。

  许兴竹到后院,见了赵怀信。两人秘密说了几句京中的情况,很快许兴竹便神色如常地回到大堂。

  吃完饭,沈轻舟又带着许兴竹去了矿山。

  一天忙完后,陆从霜换回宽袖衣裙,坐在堂中云荣对账。

  刚对到一半,沈轻舟便过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眉眼间皆是喜色。

  陆从霜看他一眼:“谢大人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笑得脸都要开花了。”

  沈轻舟道:“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给我送钱?”陆从霜很快反应过来,“看来是朝廷拨款了,那我可要恭喜谢大人了。”

  沈轻舟从袖中取出二万两银票,递给她,什么也没说。

  陆从霜接过来,笑着塞入怀中:“谢大人算数真好,一分不差。”

  她那天帮他赎人,花了八千两,他承诺双倍还给自己。这段时间修建贸易街花了四千两,加起来刚好二万两银子。

  狗男人,还真是一分钱的亏都不吃。

  沈轻舟回道:“多给了,我怕陆掌柜不收。”

  “谢大人错了,我从不在乎钱多。”

  沈轻舟嘴角提了下,又快速往下压了压,抿住笑:“陆掌柜可要随我到街上走一走?”

  陆从霜懒懒地倚着方桌,声音也懒洋洋的:“谢大人这是在约我?”

  “算是吧。”

  陆从霜撇了下嘴:“天都黑了,谢大人约我出去,不太合适吧。”

  她伸手拍了下沈轻舟的胸口,“年轻人,仕途要紧,收收心。”

  坐在角落的孟怀和王大牛,两人双眼如炬地看着陆从霜这边。

  孟怀用胳膊肘拐了下王大牛:“大牛你看,掌柜的已厌了,老子就说了吧,掌柜的最多玩半个月,你还说至少半年。拿钱拿钱,你输了。”

  王大牛在他手心打了下:“胜负还没定呢,你急个屁啊。”

  陆从霜这次是想彻底跟沈轻舟划清界限了,虽然和这个男人床上很合拍,但再合拍,也只是露水关系,该收就得收。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拒绝了沈轻舟的邀约,陆从霜转身就想回后院,沈轻舟拉住她手腕。

  “我有事要和你说,很重要。”

  当着大家的面,陆从霜也不好下他的脸,只好应了,顺着他的力道一转身随他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客栈后,沈轻舟单手搂住她的腰,飞身而起,踩着屋檐翘角,起起伏伏没几下便出了城。

  落地的瞬间,陆从霜捂着胸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轻舟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托着她的脸,俯身便吻了上去。

  他歪着头,高直挺立的鼻尖与陆从霜挺翘圆润的鼻尖交错,滚烫的唇在陆从霜丰润水嫩的唇上点一下又一下。

  “玩腻了?”他声音嘶哑如砂石滚过,呼出的热气滚烫似焰火,喷在陆从霜脸上,“不想玩了吗?”

  说着,他胳膊收力,将陆从霜往怀里按了按,手往下,“可我还想。”

  陆从霜差点叫出声,急忙咬住唇,并拽着他手腕想把他推开:“谢大人想什么?想和我睡,还是想要我这个人……”

  沈轻舟手臂像被铁汁焊住了似的,紧贴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灵巧如游蛇。

  推不动,陆从霜干脆也懒得推了。

  她喘了口气:“洗手了吗?”

  沈轻舟嘴角一歪,笑得又痞又坏,把手拿出来,伸舌舔了下手指。

  “你想要怎么洗?”说着,他又将手指按在陆从霜唇上,“这样洗行吗?”

  陆从霜偏开头:“今夜我没兴致,送我回去吧。”

  沈轻舟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轻蹭着:“别回去了,夏天的夜里不冷,随我去湖边吧。”

  陆从霜:“不行。”

  “为什么?”

  “出来的急,我没给你带药。”

  沈轻舟:“……”

  他张嘴便咬在了陆从霜脖子上,恨不得将她的脖子咬断,吸干她体内所有的血与水。

  然而咬下去的瞬间,他便舍不得用半分力气,只低着头又舔又磨。

  陆从霜被他磨得心里发痒,难耐地仰起头。

  “乖乖,别,今夜真的不行,容易弄出人命来。”她出口的声音软得不成调,声音和身体都软成了水。

  沈轻舟听到要弄出人命,愣了下,人都差点萎了,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又气又笑,甚至亲得缠绵了。

  他一边亲,一边抚摸着陆从霜平坦的腹部,心里痒得发麻。

  陆从霜在他后腰上拧了一把,语气加重:“谢山。”

  沈轻舟退开,拇指擦了下唇上的水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以后只有你我的时候,叫我玉山。”

  这是他的字,他的字里带了个“山”,书生名叫谢山,两人生辰在同一天,冥冥之中像是注定了一般。

  “嗯好。”陆从霜没想那么多,随口应下。

  沈轻舟轻抚着她的脸:“那我随你回去拿药,可以吗?”

  陆从霜神色严肃道:“谢大人,我们还是断了吧。”

  “什么意思?”沈轻舟脸上笑容僵住。

  陆从霜:“意思就是,我不想和谢大人这样了。”

  “哪样?”

  “不想和你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绿了 ·

  陆从霜把搭在自己肩上的宽厚大手拿下来, 红唇轻抿,微笑道:“谢大人,回吧。”

  沈轻舟移开手, 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笑了声:“好。”舌尖舔了下被咬破的嘴角,“你不想,我自然不能强迫你。男女之事, 得你情我愿才行。”

  回去的时候,陆从霜仍旧是被沈轻舟抱着施展轻功飞回去的。

  虽然两人断了关系, 但陆从霜还不至于矫情到连正常的接触都不愿意产生。

  当她一人回到客栈时,孟怀他们并没惊讶,都在意料之中。

  大家该干嘛干嘛, 没一个人多嘴。

  陆从霜用了五天的时间, 教会了李婉儿化妆卖货。其实她也不专业,只不过她看过很多博主直播带货, 将自己看到的呈现了出来而已。

  李婉儿人聪慧, 很快就学会了,甚至比她做的还好。

  货由陆从霜这边提供,以固定的价格给他们。

  他们拿出去卖, 至于卖多贵, 卖多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吴少勋原本就是商人出身,虽然是纨绔少爷,但耳濡目染之下, 对做生意多少还是精通的。他听了陆从霜说的规则, 觉得很公平, 甚至还提出了一些对双方都有利的建议。

  李婉儿能被救出来,很感激陆从霜, 她觉得自己能脱离苦海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卖货之事谈妥后,陆从霜私下里让唐羽叮嘱袁泽一声,路上护着点吴少勋和李婉儿,别欺负他们。

  商队这边是唐羽联络的,就连袁泽都是唐羽把他引荐进去的。

  他和商队的头儿打了招呼,让他们多照顾着吴少勋和李婉儿。

  在送吴少勋和李婉儿进商队的头天晚上,陆从霜仍旧不放心,把唐羽叫到房里问他。

  “师兄,你觉得大师兄靠得住吗?若是卖完东西,挣了钱后,他把吴少勋和李婉儿杀了,或者把整个商队的人都杀了,自己偷偷卷钱跑了呢?”

  唐羽宽慰道:“这点师妹不用担心,我会给商队解百毒的药。而且,商队里的人都有功夫,大师兄那点功夫,不是商队头儿的对手。”

  陆从霜听完,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大师兄害了那些人,那我就是罪人了。”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除非大师兄他自己不想活了,非要找死。”

  接下来唐羽连着几天都闷在后院他的小屋里制作胭脂口脂,除了吃饭和上茅房,几乎不出来,连喝水都是陆从霜给他送进去。

  直到把手里的药材用尽,他才没再做。

  商队是在七月初出发南下的,陆从霜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除了唐羽要用的药材,还有许多丝织品和南方的食材香料等。

  她开客栈,做饭离不了香料,比如花椒、茱萸以及黄酒等。

  沈轻舟将近一个月都没来客栈了,自那晚上陆从霜和他说了断了吧,他就没再来过客栈。

  对此,陆从霜没多大情绪变化,每天照旧开门做生意,规划着古原县的绿化。

  一开始,她不过是为了保住命,才和他勾勾缠缠。

  现在没了性命之忧,自然当断则断。

  毕竟,再勾缠下去就有点过头了。

  上午陆从霜在家洗衣裳,把被子也拆下来洗了,晾了满满两杆子衣裳被套。

  吃过午饭,午睡了半个多时辰,下午起来,她戴着遮阳的草帽,骑着马去和林韶一起收集骆驼刺种子。

  开花结果早的骆驼刺,七月初果子就熟了,现在是七月下旬,已经有大片的骆驼刺果子成熟了。

  骑着马来到郊外,陆从霜眯起眼,慢悠悠在旷野上晃着,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号角声。

  她赶紧勒停缰绳,扬起下巴远眺前方,只见迎面奔来一队急行人马,踏起浓浓的烟尘。

  “快,快进城,别出来!”喊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从霜还没来得及调转马头,那人已经奔到跟前,是燕唯。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陆从霜:“陆掌柜快进城,客栈也立马关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陆从霜问。

  燕唯道:“有几个羌人细作混进了矿山,被我发现后,逃到了城中。”

  陆从霜一听到“细作”这种字眼,顿时心生畏惧,立马调转马头赶回城内。

  燕唯手一招:“跟上,速速进城抓出那几个细作。”

  她身后一身甲胄的兵卒,齐整划一地跟着她,身后滚滚尘烟。

  回去的急,陆从霜热出了一身汗。

  她刚下马,孟怀便上来问道:“掌柜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从霜擦着汗问道:“客栈今天来了多少人,现在还剩多少人,可有怪异的人进来?”

  孟怀瞬间站直身,收起了吊儿郎当:“今天一共来了五十多个客人,其中住店的有十个,另外都是来这吃饭的。哦,在你走了后,来了三个客人,他们三个都是住店的,正在楼上客房。”

  “把马牵去马厩,顺便喂点草料。”陆从霜眼一沉,将马鞭递给他,快步走进客栈。

  她让赵怀信去把那十个住店的客人全都叫下来,与此同时,又让王大牛去衙门叫人。

  那十个住店的客人被叫下来后,有三个人走在最后面,在路过唐羽身边时,其中一个大胡子男人突然掐住唐羽的脖子,并抽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不许动!也不准乱叫!”大胡子男人目光凶狠的威胁道。

  孟怀喂完马回来,进门便看到唐羽被人挟持了。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摇摇头,为那个挟持唐羽的人惋惜。

  大胡子男人低吼道:“去叫一辆马车过来,护送我们出城,否则老子就……”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口吐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同伙,见此一幕,纷纷从马靴里抽出短刀。

  唐羽两指并拢,往前一甩,两枚细针刺入那两人体内。

  那两人闭着眼倒了下去,但没出血。

  这是唐羽在唐门暗器的基础上,用曼陀罗和南天竹等迷/幻药材制作而成的迷晕针。

  针体细如绣花针,比绣花针还要短,入血而融,令人瞬间就能晕倒,且迷晕的时长最少半个时辰。

  只不过这种迷晕针,不易制作,因为药材稀少且昂贵。

  唐羽此番杀鸡用牛刀,在两个细作身上用迷晕针,主要还是为了震慑其他客人,让人再不敢来找事。

  一死两晕,将人放倒后,唐羽脸色都没变一下,镇定地拍了拍手。

  “后面两个只是晕了。”他看了眼孟怀,“老孟,你去看看衙门的人来了没。”

  陆从霜笑着安抚客栈其他人:“大家勿惊,我们是正经客栈,刚才那三个人,你们也看到了,是他们想劫财,我们也是出于自保。若我们不把他们制住,那他们兴许也会对诸位贵客动手。”

  云荣和赵怀信,两人在陆从霜开了口后,很有默契的,一人一句,跟洗脑似的安抚店里剩余的那八个人。

  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口才就是不一样。

  经他们三言两语一劝,那几人果然镇定了下来,没一个人要走,还同仇敌忾的骂着那三个细作。

  孟怀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沈轻舟,他带着刘典史,和衙门的二十多个衙役。

  这是自那晚之后,他第一次来客栈。

  沈轻舟进门先看了眼陆从霜,确定她没事,才去看那三个细作。

  燕唯入城就和他打过招呼了,说城中进了羌人细作。他正要带人去查,王大牛就来了衙门,说陆从霜请他过去。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带着人过来了,正好半路遇见孟怀。

  听了孟怀的陈述,他心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赶了过来。明知客栈里的人都不简单,他还是为她担心,怕她出事。

  “把这三个人带去衙门,知会燕将军一声。”沈轻舟对刘典史吩咐道。

  刘典史带着人下去了,他又看向陆从霜:“你没事吧。”

  陆从霜笑了笑:“多谢谢大人关心,我很好,有我师兄和孟怀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沈轻舟嘴角淡淡地提了下,又快速压下去。

  是啊,她身边都是能人,根本也用不着他担心。

  他颔首淡笑:“照顾好自己,这几日城外不太安稳,没事就别再出去了。实在要出去,让人跟着你,或者,到衙门来要几个衙役跟着。”

  陆从霜微笑道:“多谢谢大人关怀。”

  沈轻舟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实在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便转身走了出去。

  在沈轻舟走后,孟怀才开口:“掌柜的,你和谢大人,当真断了吗?”

  陆从霜:“嗯,谢大人要一心搞仕途了,我不好再耽误他。”

  王大牛道:“咱们掌柜的现在也在一心挣钱,嘿嘿,说不定以后掌柜的就成了北地的首富。”

  古原县戒严了,城门口增加了守卫,进出都要严格审查。

  西域五族不服大周管束,有意反叛。

  燕凌天增派了兵力,以保护工部的官员和金矿为由,将金矿围得水泄不通。

  王大牛买完菜回来,感叹道:“看这阵势,怕是要打仗了。就连菜市,都有兵卒在巡守,还限制了买菜的时间,停留太久,就会被追赶。”

  孟怀坐在门口,磕着瓜子道:“唉,那咱们店里的生意就要冷淡了。要我说啊,那些西域狗人,就该全部杀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里是能管得住的。呸!”他朝外面吐出瓜子皮,“那些西域狗人,几百年前起,就连年进犯我中原大地。把他们打败一次,他们就暂且顺服一次,然而安稳不了几日,又会想尽办法作乱,没完没了。”

  唐羽怼了他句:“你能你去。”

  孟怀撇嘴道:“老子才不为别人卖命呢。”

  陆从霜瞥了眼赵怀信,赶紧阻止:“行了行了,都闲得没事干了是吧。茅房的粪快满了,没事干挑大粪去。”

  唐羽踹了孟怀一脚:“挑粪去。”

  赵怀信放下手中的帕子:“掌柜的,我去吧。”

  陆从霜:“……”让未来皇帝挑粪是不是不太好。

  她正想阻拦,赵怀信朝她笑了笑:“正好,我挑粪路过衙门,问问谢大人城中的情况。”

  陆从霜懂了,笑道:“好,那你去吧,小心点啊。”

  赵怀信刚担着一挑粪离开,张主簿便派了人过来请陆从霜去贸易街。

  陆从霜跟店里的人交代了几句,便随着衙役过去了。

  贸易街外围的围墙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就差里面的主体建筑了。

  她基本上每天都会去看一眼,确保没有太大的偏差。

  陆从霜赶到时,很意外地看到燕唯也在。

  她笑着施礼:“见过燕将军。”

  燕唯转身看了她眼:“陆掌柜不必多礼,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陆从霜又笑着看向张主簿:“张主簿叫我来何事?”

  张主簿道:“陆掌柜,我看了你和林韶在城外栽种的那些绿植,都是一丛丛成型的,有的是矩形状,有的是圆形……我在想,咱们这贸易街,能不能也在周边种一些这样的。”

  陆从霜一怔,惊讶地看着张主簿,思想还挺先进,城市绿地规划都想到了。

  她都忽视了这一茬,因为她和林韶在城外种植那些树,本质是为了防风固沙。

  至于城内的,考虑到人力物力的原因,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此时被张主簿提起,她眼中一亮:“当然可以了。只是,现在院墙都修好了,若要占墙内的土地,那贸易街就要缩小了。”

  张主簿摆手道:“不用,墙内照旧,我们可以在院墙外种植那些有形状的绿植,如此一来,也可以为咱们城内增添美感。”

  陆从霜激动得搓了搓手:“张主簿的意思,我明白了。”她言语间难掩兴奋,“张主簿,可有纸笔。”

  张主簿命人拿来纸笔,陆从霜接过来,趴在一边便画了起来。

  她先把整个古原县画出来,然后再画出贸易街,以及沿着贸易街往四面拓展的道路,用圆圈标注绿植。

  沈轻舟赶过来时,正好看见陆从霜低着头在认真的画城内规划图。

  画好后,陆从霜抬起头,眼角眉梢都带着自信明媚的笑。

  “张主簿,你看……”她歪着头一边和张主簿讲解,一边指向四周。

  一转身,看到沈轻舟,陆从霜眼睛一弯,笑若春光:“谢大人来了。你也来看看,方才张主簿说想在贸易街四周栽种些绿植。我就随便画了张简易图,刚与他说完城内绿地规划。”

  沈轻舟嘴角轻勾:“好。”脚下毫不犹豫地便走到了她身旁。

  张主簿很识趣地退开几步,站到了一边。

  陆从霜并没感到不自在,她将自己画的图摊在沈轻舟面前,温柔耐心地和他讲了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沈轻舟与她身挨着身,能清晰地闻到陆从霜身上淡淡的幽香。

  他喉间一紧,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陆从霜发现沈轻舟似乎没听,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咳了声,她伸出根手指点了下沈轻舟的胳膊:“谢大人别分心,你要是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

  “听。”沈轻舟敛了眼中的幽色。

  陆从霜又继续说了起来。她在讲正事的时候,神色很认真,眼睛亮亮的,小鼻子偶尔还皱两下。

  沈轻舟看得眸色越发幽深,温柔细软的生意钻入耳中,他只觉一颗心都麻了,又酥又麻。

  见陆从霜鼻头上有密密的汗,沈轻舟不自觉地抬起手,在她鼻尖抹了下。

  陆从霜声音一顿,抬头看着他。

  沈轻舟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子微微泛红:“你……你鼻子上有汗。”

  “哦。”陆从霜随便用袖子抹了两下,“那谢大人和我说一声就是。”

  陆从霜说完后,正准备要走时,沈轻舟急忙叫住她。

  “怎么了,谢大人?”陆从霜回过头。

  沈轻舟嘴角向上扬了下:“听张主簿说,你在城外种了许多树,能否带我去看看?”

  陆从霜:“我之前种的时候,谢大人你不是看到过吗?”

  沈轻舟:“成型后的绿植我没看。”

  陆从霜:“那好吧,等谢大人哪天空了……”

  “我一会儿就有空,你等我下,我去和燕将军说几句就走。”

  陆从霜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趁着等沈轻舟的空闲时间,走进贸易街里面转了一圈,看到西门入口旁已经修建了大半的二层小楼,她见有木梯,便打算上去看看。

  然而当她走到二楼时,突然脚下的木头松了。

  “啊!”陆从霜惊叫一声,往下跌去。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她瞬间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陆从霜偏头一看,是燕唯。

  燕唯抱着陆从霜如利落的飞燕般,旋身落地,将陆从霜放下后,她双手背到身后,脊背挺直,一身正义。

  陆从霜被她给迷倒了,草,太A了。

  她轻抚着胸口笑道:“姐姐,给个姬会。”

  燕唯眉梢一挑:“你说什么?”

  陆从霜笑着拿肩膀拐她一下:“给我一个感谢燕将军的机会。”

  燕唯都是活了两世的人,岂会听不懂陆从霜的意思。

  她促狭地笑了笑:“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机会,是不?”

  陆从霜咬着唇点点头。

  燕唯手一招:“姬副将,过来。”

  随即走来一个身形颀长,五官刚毅冷硬的青年男人。

  燕唯笑着把他往陆从霜跟前一推:“我的副将,姓姬,单名一个会。字少龙。”

  青年将士站到陆从霜面前,抬了抬下巴:“在下姬会。”

  陆从霜正想说几句轻松的玩笑话应付过去,然而瞥了眼快要喷火的沈轻舟。

  她一撩鬓发,温柔妩媚地笑道:“来运客栈掌柜陆从霜,见过姬将军,不知姬将军晚上可有空?”

  沈轻舟眯着眼,啪一下展开折扇,摇了摇。

  他扇着扇子走到陆从霜跟前,把她往怀里一带:“走吧,不是要带我去看你种的树吗?让我看看,外面有多绿。”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捅穿 ·

  西风漫卷, 蒿草摇曳。

  天边霞光将大地拖长拉宽,一眼望不到头。

  陆从霜站在漫过膝盖的沙蒿旁,弯身看沙蒿的开出的小花苞, 眉眼温柔,笑如春风。

  沈轻舟站在她边,看着一丛丛规整有型的沙蒿草。

  他随手指了一丛回字形的蒿草:“这些都是你种的?”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陆从霜笑着道, “是我和林韶,还有那些孩子们一起弄出来的。我们只是在原有的沙蒿丛里, 拔掉一些,造出了形状。”

  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为了美观。茫茫旷野, 大漠孤烟, 本就是最自然的一道风景,用不着再人工造“美”。拔掉那些密集的沙蒿丛, 只是为了隔开间距, 有助于它们更好的生长。

  将拔出来的植物,又重新栽种到其余空旷之处。

  一开始他们只是随意的拔,后面陆从霜看大家机械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 怕时间长了会疲劳, 而且就算疲劳了,那些孩子也不会说,可能还会咬着牙闷头做,于是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并以此为彩头鼓励孩子们, 拔出一个字, 就奖励一颗糖。

  做任何事情, 能得到回报,都会令人有斗志。

  就这样, 一点一滴,水滴石穿,他们已经在古原县的周边栽种了不少绿植。

  两人往前走了走,沈轻舟看到由岩黄耆打造而成的“玉山”二字,嘴角一扬,笑着看向陆从霜。

  陆从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纯碎是个误会。

  她急忙解释:“谢大人千万别误会。我在打造‘玉山’两个字时,并不知道谢大人的名字叫玉山。这两个字,取自于李太白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沈轻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扯了下嘴角:“原来是谢某自作多情了。”

  陆从霜抬手拨了下耳边鬓发,淡笑道:“谢大人,你若这样说话,那我们怕是很难相处下去了。”

  她决定今天一次性把话说开算了。

  “谢大人,我就直说了吧,对你有好感那是肯定有的,你不用怀疑,倘若一点好感也没有,我也不至于和你睡一次又一次。不说别的,就冲着谢大人这张脸我也有好感。我很肤浅,看人只看脸和身材。”

  “先前我多次玩笑般和谢大人说想要做知县夫人,而谢大人都很干脆直接的拒绝了,好在我对谢大人的欲.望不大,不至于伤心。我能理解谢大人的做法,没有怨恨也没有怪你,事实上我从来也没想过和谢大人做夫妻。”

  “而谢大人,你不也一样吗?想必你对我也是有一定好感的,这点好感可以支撑你我欢好,但支撑不了做夫妻。现在我之所以要和谢大人断了,我想谢大人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这样的关系,一次两次算刺.激,三次四次算新鲜,太多次,时间一长,其实就乏味了。再说了,谢大人你要走的路和我要走的路,不是同一条,我们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明知不是一路人,哪个傻子会往里陷?”

  沈轻舟听她说完,沉默片刻,点了下头,又点一下:“你说的在理,容我深想几日。”

  “深想什么?”陆从霜问。

  沈轻舟上前握住她肩,眼睛沉沉地看着她:“深想我是想要你这个人,还是单纯的只想和你睡。”

  陆从霜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沈轻舟:“想清楚后我才能做决定。”

  “那假如是前者又如何,是后者又如何?”陆从霜笑着问。

  沈轻舟嘴角扬了下:“假如是前者,我想要你这个人,那我就会三书六礼的聘娶你为妻。假如是后者,就彻底断了。”

  陆从霜听得好笑,嗔了他眼:“说的好像由你做主一样。”

  沈轻舟摸了下嘴,笑得像个浪荡子,语调散漫:“由你做主。”

  陆从霜拿胳膊肘撞他一下:“做你的梦。”

  沈轻舟笑着舔了下牙,胳膊一伸,想把她往怀里拉,陆从霜纤腰一扭避开了他。

  看着她曼妙的身形,沈轻舟低笑道:“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和别人,甚至在心底拿你和别的女人对比过。”

  “然后呢?”陆从霜回眸看他。

  沈轻舟头一低,贴到她耳边浮浪地笑了声:“对比后发现还是你更诱人,没人有你骚。”

  陆从霜伸手在他腰上拧了把:“你还没见过更骚的。”

  沈轻舟笑得更浪了:“那不知我可有幸见识一番?”

  陆从霜食指在他唇上一抹:“就怕你有命见没命享受。”

  沈轻舟捉住她的手,眼眯起:“不如现在就试试?

  陆从霜及时抽回手,睨了他眼。

  狗男人,还想空口骗炮。

  她要让他知道,这种事不是由他掌控的,由她。

  哼,她可以想投入就投入,想抽身就抽身。

  两人一人牵着匹马,慢悠悠的走在旷野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走到湖边,陆从霜看到湖边开着一丛丛红黄蓝的野花。

  她走去摘下一朵红色小花,插在发鬓间。

  “好看吗?”她笑着问沈轻舟。

  沈轻舟手托着她的脸:“人比花艳。”

  陆从霜又摘一朵,踮起脚插在沈轻舟发间:“你也一样。”

  沈轻舟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蹭着她鼻翼:“怎样才能让你这张小嘴服软。”

  陆从霜不说话,歪着头直笑,明媚灵动的杏眼,如浸了水。

  沈轻舟突然就压了上去,含住她的唇,轻吮慢琢,一下又一下。

  陆从霜在他舌尖想抵入时,一把推开他:“谢大人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沈轻舟退开一步,抹了抹嘴:“好,等你愿意我再亲。”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经是黄昏了。

  陆从霜牵着马往后面马厩走去,沈轻舟与她分别时,附耳低语:“三天后,我来找你。”

  “那得看我有没有空了?”陆从霜一脸傲娇。

  沈轻舟站住,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下:“那我只能夜里翻窗了。”

  陆从霜嗔他一眼:“放狗咬你。”

  沈轻舟笑出声:“好,我洗干净给她咬。”

  喂完马,陆从霜回到客栈,唇边还噙着笑。

  孟怀看她一眼:“掌柜的,遇到啥好事了,笑这么开心。”

  陆从霜敛了笑:“你哪只眼看到我笑了。”

  孟怀指了指眼睛:“两只眼都看到了,你不仅笑了,还笑得满面春风。”

  陆从霜没跟他理论,转身回了后院。

  骑了马,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她需要赶紧洗个澡换身衣裳。

  接下来的几天,一天比一天热,除了早晚凉快,中午热得能流油,因而陆从霜连着三天都没出门。

  倒是田季与红丫他们,那几个孩子每天一大早都会过来向云荣学习读书认字,陆从霜免费为他们提供两顿饭,起初几个孩子不接受,陆从霜就说不吃饭就别来学习了,几个孩子才羞羞涩涩的答应了。

  他们觉得在客栈免费读书又免费吃饭,心里不安,便非要帮着做事,洗碗择菜擦桌子扫地,陆从霜也没阻拦。

  其实有来有往的,大家都自在些,而且也更利于彼此长久的相处。

  她要是无条件的只是往外给,不往里收,反倒不好。一开始会让对方受之有愧,觉得不自在,时间长了愧疚消失,对方反而会觉得她的好心不值钱。

  所以当她给予了别人好处,别人想要回报她时,她是从来不拒绝的,坦然接受对方的回报。

  第三天,下午时,沈轻舟果然来了。

  他一身月白长袍,手上摇着把折扇扇风。

  陆从霜刚醒,在后院打水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换了身清爽凉快的衣裙。

  “谢大人来了。”她摇着团扇走进大堂。

  沈轻舟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说了三天后见你。”

  陆从霜手中团扇慢摇:“去后院吧。”

  她转身走去后院坐在合欢树下的石凳上,半边身子斜靠在圆形石桌上。

  沈轻舟跟进来,衣袍一敛,坐在了她对面。

  他伸直一条腿,手搭在石桌上。

  “我想好了。”他看着陆从霜,“我想一直和你睡下去,睡一辈子。”

  陆从霜手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眼波流转。

  她倒不至于因为这点程度的话脸红,嘴角翘了下。

  “谢大人,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生意人,重利。”她手一伸,团扇在沈轻舟脸上拍了下,“你想和我睡一辈子,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沈轻舟倾身向前:“那你愿意吗?”

  陆从霜看着他:“你的的一辈子是多长,三年还是五年?”

  沈轻舟握住她的手:“若以百年相许,便是七十四年后。”

  陆从霜怔了下,七十四年,是她的一百岁。

  这个男人,九十七。

  陆从霜嘴角动了下:“谢大人,回去吧。”

  “不愿意吗?”

  “嗯,不愿意。”

  沈轻舟腮肌紧了紧:“原因呢。”

  陆从霜:“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

  沈轻舟猛地站起身,抓住她的手一拉,将她拉起来,弯腰打横抱起,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他抱着陆从霜快步往房门走去。

  陆从霜手抵着他胸膛:“谢大人,给你三个数的功夫,放我下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二……”

  沈轻舟绷着脸没放,继续往她的房间走去。

  陆从霜:“三,师兄,孟怀,送谢大人。”

  闻言,孟怀和唐羽两人齐齐赶了过来。

  孟怀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抵在沈轻舟后腰:“谢大人,我这一刀下去,你可就……”

  唐羽两指捏着一粒朱红色药丸,一副随时往他嘴里塞的架势。

  沈轻舟笑了声,头一低含住了陆从霜的唇,压在她唇上重重的碾,狠狠的磨,舌尖抵开她牙关挤进去。

  孟怀:“……”

  他握着匕首往前送了送:“掌柜的,我这刀还捅不捅了,你给句话呀,是捅破皮呢,还是捅穿腰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玩吗 ·

  陆从霜摆了下手, 示意孟怀和唐羽都下去。

  孟怀收了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刀尖的淡淡血迹,又重新藏回了身上

  唐羽重新拿出一粒淡粉色药丸, 放在陆从霜手上,一言不发的走了。

  沈轻舟抬起头,一脚踹开房门, 抱着陆从霜大步走了进去。

  他将陆从霜放到塌上,俯身往下时, 陆从霜抬高一条腿,脚蹬着他胸口。

  “谢大人,你莫非要以官威相压不成?”

  沈轻舟非但没退, 还握住她的脚往胸口压了压:“你踩, 使劲踩,有能耐你踩进去。”

  陆从霜动了动腿, 想抽回脚, 却被他按得紧紧的,抽不回。

  沈轻舟快速脱了她鞋袜,看着她白嫩的脚趾, 大手握紧她的脚捏了捏。

  他眸色幽深, 喉头滚动了下:“凭什么你想和我睡就睡,你不想睡就不睡?”

  陆从霜脚趾动了动,咬了下唇,眼皮一掀:“很难理解吗?我想的时候谢大人你也一样想, 可现在, 谢大人你想, 我却不想了。”

  “是么?”沈轻舟嘴角一勾,低下头, 滚烫的唇压了上去,一路如火带电。

  陆从霜只觉整条腿都麻了,又痒又麻,偏偏被男人重重的压着,动不了。

  她躺了下去,呼吸一寸一寸的收紧,目光潋滟,如浸水。

  这一刻,她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养小鬼被反噬。

  狗男人,在这方面的功夫与日俱增。

  她感觉这男人是在她身上来学习技术的。

  从一开始的连亲吻都能磕到牙,舌头僵硬,到现在的灵巧有劲,几乎是一日一个变化。

  他全程只用嘴,也能让她难耐地出了声。

  陆从霜被撩得上不去下不来,只大口大口呼吸。

  她咬着唇踹了他一下:“你就只长了一张嘴吗?”

  沈轻舟终于抬起头,舔了下嘴角,邪气横生:“你想要什么,想要自己来拿。”

  陆从霜当真伸手去拿了,沈轻舟浑身一紧,随即笑道:“不是不想吗?”

  陆从霜:“谢大人,想玩是吧?”

  沈轻舟没说话。

  陆从霜两指捏住粉色药丸:“那我们今天就玩一把大的。”

  “多大?”

  陆从霜笑了声:“取决于你的身体有多好。”她两指搓着药丸,“敢试试吗?”

  沈轻舟张开嘴:“喂我。”

  陆从霜把药丸塞入自己嘴里,双手抱住他脖子,头一偏,含住他双唇将药丸喂给他。

  片刻后,沈轻舟一拳砸在床上:“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陆从霜手撑着头,侧身卧着:“让谢大人暂时不能逞强的药,即便心里烧成了火,也只能干捱着。”

  沈轻舟眼神凌厉如刀:“你可别忘了,你店里那两个……”

  陆从霜坐起身,看着他:“谢大人,你要食言不成?我替你赎人,并安置他们,换你保我店里两条人命,这是你亲口答应的。”

  沈轻舟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陆从霜起身去拿出另一颗药喂给他,又端着碗给他喂了口水:“谢大人,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我之间,只剩这种事。你说想和我睡一辈子,就拿出点诚意来。谢大人若不能折腰,就不要在我面前说那样的话。”

  沈轻舟半眯着眼:“你想要我怎么折腰?”

  陆从霜放下碗,抓着沈轻舟的手按在了胸口上,声音低柔缱倦:“谢大人何时拿走这里,何时就成功了。”

  沈轻舟缓缓睁大眼,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他没说话,起身整理好衣衫,往门口走去。

  “你等着。”他转过头,“我一定拿到。”

  陆从霜懒懒地笑了声:“那就预祝谢大人成功。”

  连续十几天的炎热之后,迎来了一场暴雨。

  夏日的大雨,总是伴随着惊雷。

  轰隆隆的雷电,一道又一道劈下来。

  陆从霜坐在客栈大堂里,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突然一阵马蹄声踏过,抬眼看去,是沈轻舟。他骑在马上,行色匆匆地往城外赶。

  路过客栈门口,沈轻舟往客栈里看了眼,正好与陆从霜的视线对上。

  隔着雨幕,他开口道:“别乱跑,就在客栈呆着。”

  陆从霜收回视线,懒懒地斜靠着卓沿喝茶。

  沈轻舟只说了一句,很快就骑着马走了。

  他身后跟着刘典史和王县丞,还有一百多个衙役。

  孟怀靠在门边,目送着所有衙役都骑马走远后,他转过头来:“掌柜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从霜:“我哪知道。”

  “不会是矿上出事了吧?”

  陆从霜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老孟,你赶紧骑马跟过去看看,要真的是矿上出事了,你在那帮一下。”

  反正客栈里没几个人,大家都闲着的。

  矿塌了,挖矿的人全部被压在了里面。

  沈轻舟赶到时,只看到一片乱石。

  他绷着脸,有条不紊地指挥衙役救人。

  陆从霜坐在客栈等孟怀送消息回来,然而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等到。

  她放下茶盏:“师兄,我去趟矿上。”

  唐羽看她:“你去做什么?”

  陆从霜道:“他刚上任不久,半年都不到,若是金矿出了事,他难逃责任。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对了师兄,你那还有多少止血的药,我带些过去。”

  唐羽点头:“我去拿。”

  陆从霜又看向赵怀信:“张青,你也跟过去吧。帮着救一下人。”

  赵怀信:“好。”

  王大牛问:“掌柜的,我和云先生要不要去。”

  陆从霜:“你们不用,在客栈守着。”

  当陆从霜坐着马车赶到矿上时,燕唯已经带了兵过来,她的副将姬会也在。

  “燕将军好,姬副将好。”

  从马车上下来,陆从霜怀里抱着药,笑着同燕唯和姬会见了礼。

  唐羽怀里也抱着一包药,赵怀信扛着把铲锹。

  沈轻舟见到她,快步走上前来:“这里危险,你过来做什么?”

  陆从霜笑道:“过来帮你呀。”她眼角一弯,伸出手指在沈轻舟胸口点了下,“这才是得到一颗心的正确做法,学着点。”

  话虽轻佻,但她心里真正想的还是救人。

  沈轻舟心里一软,眸色深了深。

  他低声道:“药送到了,你就回吧。”

  陆从霜:“等救完人我就走。”她看了眼沈轻舟,在他跟前压低声,“我可不希望你就止步于知县了,我还指望你封侯拜相罩着我呢。”

  沈轻舟心里又一软,心窝子都酥了。

  “嗯。”他声音低低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他便走去拿起铁锹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挖矿的人全都救了出来,三人死亡,十二人重伤,三十人轻伤,还有五个幸运儿屁事没有。

  这五十个人中,工部的人有二十个,另外三十个都是征发的当地民夫。

  除了沈轻舟带过来的两个大夫,能治伤的就只有唐羽了。

  陆从霜只能跟在后面,帮着递个药,包扎一下。

  因为有伤亡,沈轻舟整张脸都沉了下去,他吩咐王县丞带人去通知死者家人。

  然而王县丞刚骑上马,突然城中传来急促的传讯声,紧跟着便见城门上燃起了烽火。

  沈轻舟打过仗,对这并不陌生,立马便知道,古原县城被敌寇攻了。

  他咬牙:“看来北庭侯是等不及了。”

  燕唯翻身上马:“我领人速速回城,矿上这边就靠谢知县了。”

  沈轻舟:“多谢燕将军了。”

  陆从霜也看到了城中那边升起的烟,再一听燕唯和沈轻舟的谈话,眉头都锁紧了。

  看了眼刚被救出来,正在嚎叫的伤者,她只能继续帮着救伤。

  雨还在下,大家都在外面淋着雨,她来时还穿了挡雨的斗篷,即便如此,身上大半还是被淋湿了。

  工部侍郎许兴竹道:“先救治古原县的百姓,救治完他们,再来救治工部的人。我们都是朝中官员,食君俸,为君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陆从霜不由得多看了他眼,见他自己胳膊都还在流血,却还在关怀受了伤的民夫。

  心里不由得钦佩。

  这天下,并非都是贪官污吏,也有好官。

  “许大人,我给您先把伤包扎了来吧。”陆从霜走到他跟前。

  许兴竹急忙摆手:“不用不用,先给他们先包。”

  陆从霜:“已经快救治完了,有我师兄和大夫呢,幸好您的伤不重,用不上大夫,我就能给您包扎。”

  说着,她在许兴竹胳膊上撒了止血粉,再用棉麻布替他把胳膊包上。

  沈轻舟吩咐刘典史:“城里暂时不能回,你把这些伤患带去最近的村庄,安置在庄户人家。”

  闻言,陆从霜回道:“谢大人,林韶家离这里不远。”

  沈轻舟点头:“那就安置到他那里。”

  将所有伤者都安排妥当后,沈轻舟命刘典史带着衙役守在村里,工部侍郎许兴竹也留在了村里,以安人心,他自己则骑马快速赶往城中。

  陆从霜和唐羽几人,也一并赶往城中。

  只是沈轻舟一马当先,冒雨骑在最前面,陆从霜他们跟在后面。

  回去的路上,陆从霜问:“不知道攻城的都是些什么人?”

  唐羽淡声道:“应该是北庭侯的人。”

  陆从霜:“他就这么大胆吗?”

  孟怀冷笑一声:“不大胆做不到这么高的位置。”

  到了城门口,果然已经厮杀了起来。

  沈轻舟拎着刀,一路杀过去,刀上的血染了一层又一层。

  陆从霜虽然见过了孟怀和唐羽杀人,但从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厮杀,入眼全是血和一拨又一拨倒下去的尸体。

  她忍着作呕,强自镇定道:“老孟,你快进城,把大牛和云先生救出来。”

  他们两个没武功,只怕会被伤到。

  孟怀从马腹下抽出刀,活动了下手腕:“掌柜的不用担心,云先生脑子灵活,大牛力气大,他们二人顶上一个多时辰不是问题。”

  唐羽驾车调转马头:“走,我们先躲去安全的地方。”

  陆从霜挑开车帘,深深地看了眼城门口:“好。”

第49章 .帮他 ·

  马车刚动, 陆从霜突然喊停。

  “怎么了师妹?”唐羽探头问。

  陆从霜掀开帘子:“师兄,别走了,现在正乱, 我们几个还是别分开,分开了反而危险。”

  唐羽:“不能留在这里,战火会波及到咱们。还是暂时离开一阵, 等这边安全了再返回。”

  陆从霜:“可……可我们的客栈怎么办,还有我的钱。”

  唐羽听得笑了声:“师妹, 你是想留下来帮谢大人吧。”

  陆从霜确实是这么想的,不好明说罢了,被唐羽直言揭穿, 她便干脆承认。

  点点头, 她轻声应道:“嗯,我确实有心想帮他。毕竟, 他的官越做越大, 对我们也有好处。”

  唐羽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又调转马头转向城门。

  “师妹坐稳了。”他缰绳一扬, 快速往城内冲去。

  马车入了城, 有敌兵手持利刃想往上冲,唐羽手中马鞭一甩,齐刷刷倒下几个人。

  没一会儿,他们二人便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客栈。

  看到云荣和王大牛安然无恙, 陆从霜松了口气。

  没看到孟怀和赵怀信, 她问道:“老孟和张青呢, 他俩没回来吗?”

  王大牛手里还拎着把刚磨了的菜刀,他摇头:“没啊, 他们俩随你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话音刚落,门口响起孟怀的声音。

  “二爷,毒药还有没有,给我点。”他就是看到唐羽入了城,才回的客栈。

  陆从霜转头看去,孟怀刀上还滴着血,身上也染了血,不知是敌军的还是他自己的。

  “你受伤没?”她问。

  孟怀摇下头:“掌柜的不用担心,我没受伤,也不看老子是谁,那群狗杂碎岂能伤得了我。”

  他拎起刀,将刀身上的血在袖子上擦了擦,走到唐羽跟前:“二爷,药还有没有,给我点。”

  唐羽一口回绝:“不行。”

  孟怀诧异道:“为何?”

  唐羽:“两军作战,不能用毒,这是规矩。”

  “不是吧,二爷你还守起规矩了?”

  陆从霜知道唐羽是不想浪费药,毕竟不管是毒药还是什么药,都需要用药材炼制。

  她也不赞同用毒,对方兵马少说上万,那得要多少药。

  孟怀坐去桌前喝了碗茶:“行吧,确实用毒也不实际。等我喘口气,再出去杀那群狗贼。”

  陆从霜看了眼唐羽:“师兄,你给老孟一瓶吧,虽然不能大面积伤敌,但万一遇上危险,好歹能应个急。”

  唐羽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他:“总共六十粒。”

  孟怀笑着接了过去:“多谢二爷。”又看向陆掌柜,嘴角一咧,“最主要的还是得谢谢掌柜的。”

  唐羽没出去,守在了门口。

  王大牛拎着菜刀,站在门的另一边。

  云荣突然走上前来:“掌柜的,我出去帮下他们。”

  陆从霜看着他:“外面正乱,你注意点。”

  云荣点下头:“掌柜的放心,我能应付。”

  说罢,他便走了出去,走进烽火中。

  客栈只剩下陆从霜三人。

  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陆从霜走去后院拿了木棍握在手上。

  突然有几个黑衣甲胄的兵往客栈冲来,然而刚到门口便被王大牛和唐羽一人一个快速解决了。

  王大牛拎着菜刀,跟砍菜切瓜似的,抡圆了胳膊,一刀一个。

  唐羽用的是细直刀,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往对方胸口窝插。

  陆从霜握着木棍站在后面,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城内的战乱停了。

  孟怀搀扶着张青回来,刚到门口,他便喊道:“二爷,快,小张受伤了。”

  唐羽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伤口虽多,但好在都不致命。

  “不严重,止血包扎后,养几天就没事了。”

  “城里战乱已经结束了吗?”陆从霜问。

  孟怀应道:“嗯,暂时结束了。”他抹了抹下巴上的血,“燕将军说的只是暂时结束,她说北庭侯夜里可能还会派人来攻城。”

  赵怀信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唐羽在帮赵怀信包扎伤口,什么也没问,对于这些事,他向来是不怎么关心的。

  陆从霜等了好一阵,没见云荣回来。

  “云先生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孟怀道:“他随谢大人回衙门了,说是有事要商量。”

  县衙内。

  沈轻舟刚回到衙门,还没来得及换洗身上染了血的衣裳。

  听了云荣说的后,他眼皮倏然一掀:“你说什么?”

  云荣温和地笑道:“谢大人若想成功,就得不走寻常路。”他扯了下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轻嘲,“谢大人今日拼死守住古原县,并无大功,因为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他又道,“可若是北庭侯勾结羌族,为羌族打开南下的门户,外敌攻打古原县,而谢大人拼死殊博,为保住古原县九死一生身受重伤,那意义便不一样了。”

  “到那时北庭侯通敌卖国的罪行罄竹难书,而谢大人一介文臣,区区七品知县,却为了守住大周的一寸疆土,亲自拿上兵刃与外敌拼杀。先不说整个北地的人如何想,就连京中的官员们,也会赞一声谢大人大义。”

  沈轻舟没说话,他自然知道云荣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要让燕唯带兵离开,就等于是为羌族打开了门,北庭侯自然会趁着空子联合羌族攻下古原县。到时候他再拼杀一番,力不能敌时,再由燕唯来支援。

  用惨重的伤亡,直接点说是用古原县百姓的血去换取自己顺畅的仕途。可谓是一箭双雕,既除了北庭侯,也给自己的仕途铺了路。

  然而他却摇了下头:“我绝不会让外敌入侵大周半步。”

  就算不能报仇,就算丢官罢职,他也不会那么做。

  云荣摇头笑笑:“我只是建议,最终还是看谢大人的意思。”

  沈轻舟挥了下手:“你回去吧。”

  云荣起身施礼告退。

  沈轻舟走去后堂换洗,晚上还有一场硬仗,他不能懈怠。

  洗漱完,他匆匆吃了点饭食,便和刘典史继续安排布防。

  张主簿带着人在统计城中伤亡,顺便沿街巡视。

  云荣是笑着走出衙门的,他说那些话,无非是为了试探沈轻舟。

  着实是个难得的好官。

  他出了衙门,一路往客栈走去,沿路见到受伤的百姓,便走去帮个忙。

  菜都上齐了,陆从霜走到门口,伸头往外看了眼:“云荣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说完,便看到云荣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快点,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呢。”

  云荣笑了笑:“让掌柜的操心了。”

  陆从霜:“倒也没操心,只是见你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忧。”

  “我没事,掌柜的不用担心。倒是城中百姓,伤亡惨重,因为下午谢大人带人出去了,王县丞和刘典史也都跟着一起出去的,谁也没想到北庭侯会胆大包天的勾结外敌突然打进古原县城内,那几个守城衙役,哪里是敌军的对手,根本没挡住。”

  下午一直处于混乱中,陆从霜跟没心思多想。

  此时和云荣聊起来,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北庭侯联合外敌想攻打古原县,那他们带的兵应该不少吧,这么多兵,一路过来,就没有被燕家军察觉吗?”

  云荣笑了下,没再说话。

  唐羽冷笑了声:“师妹,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自己有吃有喝没受伤就行。”

  孟怀捶了下桌子:“他娘的,这么说来,燕唯是故意的了。她故意放任北庭侯和外地进来,再反过来攻打,这样她才能有功勋。”

  陆从霜觉得,燕唯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功勋,只是想趁此机会,除掉北庭侯和三皇子的势力。

  金矿就在古原县,北庭侯有意谋反,觊觎古原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她也知道,北庭侯为了皇权,只怕不择手段的勾结外敌也要把这座金矿拿下。

  夺取金矿,就得拿下古原县。

  布防完,沈轻舟沉着脸走出衙门,眼神狠戾。

  他来到燕唯面前:“今天这件事,别再发生第二次。”

  燕唯也冷着脸:“不是我做的。”她握紧拳头,气得不行,“我是北地的将军,就算再恨,也不会拿北地百姓的命来赌。”

  沈轻舟咬牙:“那你跟我说说,金矿坍塌,古原县被攻,同时发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巧合?”

  燕唯冷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少顷,副将姬少龙禀报道:“禀将军,已经查出来了,燕校尉与北庭侯勾结,下午是他放的。还有金矿坍塌,也是他安排人做的手脚。”

  燕校尉是燕唯的堂兄,因不满燕唯提拔姬少龙做副将,而他只是校尉,心生怨恨,于是便和北庭侯勾结到了一起。

  燕唯冷着脸:“他人呢。”

  姬少龙:“已经逃了。”

  沈轻舟讥嘲道:“还望燕将军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燕唯:“我会的,对不住了谢知县。”

  话音刚落,鼓声突然响起,城墙上点燃了烽火。

  陆从霜正准备回后院房间洗漱歇息,忽地听到急促密集的鼓声,又听外面喊道:“外敌又攻城了。”

  她心脏狠狠一跳,急忙走去门口往外看,果然,北庭侯勾结羌族再一次攻打古原县。

  “师兄。”她突然喊了声,“你手里的药还剩多少?”

  唐羽抬起头看她:“师妹想做什么?”

  陆从霜:“趁着他们还没攻进来,咱们直接把那些人放倒在城外,放倒多少算多少。”

  孟怀兴奋道:“对,把毒涂抹在箭头上,毒死几个算几个。”

  唐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诚意 ·

  孟怀带着唐羽给的药出去了, 他武功好,身形灵巧,无论是打杀还是躲避, 都不在话下。

  这种危险的时刻,陆从霜哪里还有睡意,根本睡不着。

  听着外面紧急的鼓声,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

  王大牛劝道:“掌柜的你不用担心,谢大人肯定会没事的。先不说他自身便会些拳脚功夫, 他是这县里最大的官,若是真遇到危险,那些护卫定然会护着他的。”

  陆从霜细眉一挑:“说什么胡话呢, 闲的没事, 就去蒸馒头吧,到时候发给城中遇难的百姓。”

  王大牛道:“掌柜的, 你对谢大人的心思, 我们都看得明白。”

  陆从霜笑了笑没说话。

  云荣看了眼陆从霜,也笑了下。

  他觉得现在这个掌柜真是把商人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而这种极致, 使她在获取最大利益的同时,还不会令人厌恶,真是很难得。

  别的不说,在笼络人心对待感情一事上, 云荣便看清楚了。

  她在谋利的同时, 还让别人对她心生感激, 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和孟怀的事就不说了,拿谢知县来说。

  掌柜的和谢知县, 两人勾勾缠缠小半年,男女间那点事,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回回次数多了,没有爱情也有人情。

  更何况,两人都正当年,来回那么多次,岂会没有半点感情。

  在云荣看来,陆从霜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多少是动了情的。只不过,她这个人是个非常合格的商人,高明就高明在,她想要一样东西,不会明着说出她想要,更不会直接伸手要。

  就像她对谢山没有动情时,满口的情情.爱爱,真的动了情,但她却反而什么也不说,甚至还会反着来,把谢山往外推,但又润物细无声的对他好。

  王大牛果真去厨房蒸馒头去了。

  陆从霜去房间抱了两匹布过来,都是适合做里衣的白色棉布。

  她把布往大堂内。的桌上一放,从筐里拿出三把剪刀:“来,咱们三人把布裁剪一下,一会儿送去衙门。”

  唐羽道:“你们俩剪吧,我调配些止血粉。”

  他去把药杵臼拿了出来,还拎着几包药材,都是止血生肌的。

  陆从霜手上剪着布,笑着道:“我们都是凡人,不是那等做好事不留名的圣贤。一会儿师兄去送药,我和云先生去送包扎伤口的布,大牛去送馒头,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在城中转一圈。怎么说呢,就是好事我们要做,还得做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不仅要让官府衙门的人知道,更重要的是,让城中百姓知道。”

  云荣笑着点了下头:“听掌柜的安排。”

  剪完一块布,陆从霜活动了下有些生锈的剪刀:“这样做也不能算虚伪,事实上,我们确实是做了善事。倘若悄悄的做好事不留名才能被称之为真君子,那我可不做真君子。明明私下里做了不少好事,可没人知道,到头来都骂我奸商,骂我们是坏蛋,岂非不公,找谁说理去。”

  云荣淡笑着应了声:“掌柜的说的是。”

  唐羽看她一眼,嘴角翘了翘,明显很满意她的做法。

  一个时辰后,王大牛把馒头蒸好了,总共蒸了八十多个。

  他又把白天没吃完的烙饼,全都拿了出来。

  “掌柜的,八十多个馒头,还有三十多张烙饼,够了不?”

  陆从霜:“够肯定是不够,但暂时拿去表达心意却足够了。明天看情况,再做决定。”

  关了客栈的门,三人拿着东西,绕城往衙门赶去。

  这些东西,陆从霜决定先交给衙门,由衙门接收,最后再统一发给城中百姓。

  沈轻舟看着陆从霜拿来的这些物资,心里一暖:“辛苦你了。”

  陆从霜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我不辛苦,辛苦的是谢大人。”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才是最辛苦的,是你们保护了我们的人身安全,为你们做点事,应该的。”

  她掏出腰间塞着的帕子,为沈轻舟擦了擦脸上的汗:“谢大人别太劳累了,古原县还需要你,城中百姓还需要你庇护。”

  “嗯。”沈轻舟应了声,看她一眼,忽然问道,“那你呢。”

  陆从霜微笑:“我也需要你。”她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我还需要你罩着我呢。”

  沈轻舟把她拉入怀里抱了抱,很快又松开。

  “我要去督战了,你快些回去吧,照顾好自己,别受伤了。”

  陆从霜笑着点下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别受伤。”

  说罢,她从筐里拿出一个馒头,放在他手上:“刚蒸出来的,还热着呢。”

  沈轻舟捏着馒头,张嘴咬了一口。

  松软的白馒头,入口一股麦香味,越嚼越有劲儿,越嚼越甜。

  他扬了扬手中的馒头:“和你一样,有嚼头,越吃越甜。”

  陆从霜笑着在他腰上拧了把,倒是没再回怼。

  送完东西,陆从霜几人便回去了。

  孟怀跟个好战分子似的,已经穿上了铠甲,在城头放箭。

  一箭射出去放倒一个人,他便激动的吹声口哨。

  古原城最终没被攻下来,但也损失惨重,衙役去了一大半,燕唯带来的五千多守军,也折了两千。

  第二天天一亮,援军便赶了过来。

  燕凌天派了五万精锐过来,将北庭侯和羌敌打得连连败退。

  打退了北庭侯和羌敌,燕凌天留了三万精锐镇守在古原县,全交给燕唯带领。

  临走前,燕凌天拍着燕唯的肩道:“我儿定要把这里守住了,咱们大周的金矿,万不可落入戎狄手中。”

  燕唯抱拳行了个军礼:“父帅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古原县和金矿。”

  “嗯,我已经上奏给朝廷了。古原县这边,你切不可掉以轻心,北庭侯定会再次勾结外敌反攻。”

  最后他又看了眼沈轻舟,眼中满是诧异:“想不到谢知县竟然还有统军之才。”

  沈轻舟抱拳施礼:“燕大将军谬赞了,下官不过看了几本兵书,纸上谈兵罢了。”

  燕凌天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戎马疆场几十年,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材实料,岂会分辨不出来。

  只是,他也没功夫在这闲扯。

  匆匆的一场战火,又匆匆的压了下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城内百姓的生活,恢复如初。

  孟怀坐在店门口,看着人行如织的宽阔街道,磕着瓜子道:“你们说,接下来还会再打仗吗?”

  陆从霜提着刚沏好的茶壶掀帘子从后院出来:“怎么着,你打上瘾了。”

  孟怀转过头嘿嘿一笑:“掌柜的你说什么呢,打仗哪有上瘾的,我这不是担心吗?”

  “趁着没战事,你要做的是多筹备些粮食,以防战火再起。”

  于是下午,孟怀跟唐羽去了凉州城购买粮食。

  陆从霜列好了清单,满满两页纸,写清楚了要买的东西。

  孟怀一走,赵怀信便替了他的活,又做跑堂又做杂役。

  他这边刚送走一波客人,正转身回到大堂,准备坐下,沈轻舟过来了。

  沈轻舟神色严肃的走进客栈,二话不说,拉着孟怀就往后院走。

  他看了眼陆从霜:“借你后院花厅一用。”

  陆从霜还得留在大堂招呼客人,便没跟过去,她点点头:“谢大人随意用。”

  花厅的门一关。

  沈轻舟便赶紧弯身行大礼:“太子,上面传来消息,圣上病危,三皇子逼宫,二皇子、六皇子皆死于非命。”

  赵怀信刚要坐下,闻言,身体一软,直接往地上倒去。

  六皇子是赵怀信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今年才十七岁。而他母后,当今皇后,已经被夺去封号,打入了冷宫。

  沈轻舟急忙上前扶住他:“太子,这是个好机会。”

  赵怀信双眼无神,手都在哆嗦:“那……那我母后呢。”

  沈轻舟摇摇头:“臣得到的消息,是户部送来的,皇后娘娘,臣不知,想来应该……”

  他话没说完,赵怀信便红着眼站直身体:“回京,我要回京救母后。”

  “太子切勿急躁,容臣妥当安排之后,再命人护送你回京城。”

  从花厅出来,沈轻舟目光沉沉地看着陆从霜,犹豫片刻,他走过去。

  “可否找你借两个人。”

  陆从霜把他拉去了角落:“什么意思?”

  沈轻舟压低声道:“你不是想要替那俩人赎罪吗?”他瞥了柜台前的云荣,提了下嘴角,“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陆从霜:“你直说,什么事。”

  沈轻舟:“京中出事了,我这边会安排人护送太子回京。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我不放心,想找你借唐羽和孟怀,请他们俩暗中保护他,直至太子安全抵达京城。”

  陆从霜想了想,回道:“他们出去采购了,等他们回来后,我问问他们的意思。”

  沈轻舟:“好,到时候你来衙门告诉我一声。”

  日落前,孟怀和唐羽回来了。

  货物都搬进客栈后,孟怀刚喝完水,正要坐下闲聊,陆从霜拉了他下。

  “老孟,师兄,你们随我去下后院,我有话对你们说。”

  她把孟怀和唐羽叫去后院的房里,关上房门,将关系利害分析了一遍,然后说了赵怀信的身份,再说出沈轻舟提的要求。

  “看你们自己的意愿,愿意我就回他,不愿意就算了。”

  孟怀沉默良久,才出声:“掌柜的,你可真能瞒啊。”

  他倒也没有责怪陆从霜的意思,只是被赵怀信的身份震到了。

  唐羽却不意外,关于赵怀信的身份,他虽然没猜出真正的身份,但早已察觉出不是一般人。

  他倒是没怎么惊讶,点了下头:“我无所谓,看老孟的。”

  孟怀道:“我不反对,掌柜的你同意我就送。”

  陆从霜去衙门回了沈轻舟。

  “他们俩愿意,那云荣呢,也需要一并去吗?”

  沈轻舟笑了笑:“他不用,人都走了,你的客栈怎么办?”

  说话间,他走到了一株合欢树下。

  古原县城内,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合欢树。

  合欢,也叫青棠,这边的人都称之为青棠。

  陆从霜站在他旁边,睨他一眼:“就这我的客栈也不好办,孟怀走了,我没有跑堂的和杂役,还怎么营业。”

  沈轻舟笑着转回身,两指间夹着粉红色合欢花,在她鼻尖碰了下:“那就暂时关门歇业。”

  “关门歇业没有钱,你养我啊。”

  沈轻舟唇边笑弧加深,将合欢花插在她发间:“我养你。”

  “算了吧,你个穷鬼。”

  两人站在花木下,晚风清凉,霞光满天,墙外响起悠悠的驼铃声。

  忽地一阵风来,合欢花打折璇儿飘落。

  陆从霜抬手捋了下耳边鬓发,拿眼看他:“谢大人不忙吗?”

  沈轻舟敛了笑,眉目低压:“我很快就不穷了。”

  回的是她上一句话。

  陆从霜抿嘴一笑:“那恭喜谢大人,马上就有钱娶媳妇了。”

  “是呀,总算有钱娶你了。”他往陆从霜身前站了站,眼中含情,唇边带笑。

  陆从霜一怔,嘴角扬起,笑得妩媚多情:“谢大人莫不是醉了?”

  沈轻舟抚着她的脸:“确实醉了,酒后吐真言。”

  陆从霜翻旧账:“谢大人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轻舟嘴角斜挑,笑得有些痞:“以前没醉。”

  陆从霜纤腰一扭,臂弯间轻纱扫了下他的脸:“那就等谢大人清醒了再与我说这话。”

  沈轻舟箍住她的腰:“我认真的,等我有钱了娶你。”

  “谢大人。”陆从霜转过脸看着他,“我若说以前和你都只是演戏,你会生气吗?”

  沈轻舟歪了下头:“那你就再接着演下去,可好?”

  陆从霜抬起下巴:“那谢大人便拿出点诚意。”

  沈轻舟舔了下牙,忽地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拽,胳膊紧箍住她的腰,抵着她鼻尖:“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他头一偏,含住她唇瓣,轻咬慢扯,舌尖扫过她牙齿,强势挤进去。

  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起来,他才松开,声音低哑:“你不是想护住他们吗?那就继续演下去。”

第51章 .反噬 ·

  风吹, 花落。

  陆从霜站在花木下要笑不笑的看着沈轻舟,臂间挽着的红色轻纱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荡在沈轻舟眼前。

  如钩似线,轻扯着他的心, 一下又一下。

  沈轻舟手指夹住荡过来的轻纱,两指揉捻,细滑的触感令他眼神渐渐幽沉, 明媚的烈阳映在眼底,似有火在燃烧。

  他低笑一声, 手指松开,忽然一把将陆从霜抱起,大步朝他的房门走去。

  陆从霜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心口狠狠提了下, 但她到底不是没经事的小姑娘, 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谢大人这是干什么?”她被沈轻舟拦腰抱着,轻拍了下他宽厚的肩头, “给自己留一线。”

  “留什么一线?”沈轻舟低头看她。

  陆从霜勾唇:“谢大人如此聪明的人, 何必多此一问。待京中之事定下,谢大人便有从龙之功,前程不可估量, 即便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勋大臣, 那也会跻身朝中大员。你我之间,更该保持些距离。”

  沈轻舟头往下一沉,含住她的唇,狠狠地用力碾, 呼吸滚烫, 喷在她鼻尖。

  “砰”一声, 他一脚踹开房门,反脚一勾, 又快速将房门关上。

  到了房里,沈轻舟将她放下。

  两人身体紧贴,衣衫相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沈轻舟滚烫的唇落在她颈上,细细的吻,又沉又缓。陆从霜被迫仰起头,拉长白皙的脖颈。

  两人从门口往塌前走去,她退,他进。

  他滚烫的唇在她颈上亲吻,呼吸沉沉。

  往下,是陆从霜骨形姣好的锁骨,他温热的唇落在她锁骨上,时重时轻的碾,舌尖一寸寸扫过她的锁骨。

  陆从霜最终难耐地出了声,眼神都有些散了。

  她两手环住在沈轻舟劲瘦的腰上,恨不能扯碎手下的布。

  然而沈轻舟却突然停了,他抬起头,眸中敛着幽幽暗光。

  “是我唐突了,忘了陆掌柜说过,要与我断了。”

  说罢,他松开陆从霜,往后退一步。

  陆从霜眼神逐渐聚焦,然而心底深处的那股火,却被挑到高处,又重重砸下。

  她气得差点冒烟。

  可这时候,她要是再主动,就太打脸了。

  狗男人,心机可真是重,也真是够狗的。

  沈轻舟唇边挑着抹笑,眼底尽是风情。

  他走去桌边坐下,直接当着陆从霜的面脱了衣裳,露出紧实挺括的胸膛,往下是劲瘦的腰,腹间肌理分明沟壑纵横,腰线两边的深沟一直延伸到裤子下。

  陆从霜看着眼前这个半裸的男人,眼睛都热了。

  狗男人,身材越来越热辣了。

  她记得在永安镇初见时,这男人身上并无这些深线条,很瘦,腹间平坦。

  哪怕是后面,他虽然有了些肌肉,但也没这么好。

  短短一段时日,他却偷偷练了身材。

  此时,还刻意当着她的面展现出来,若说不是故意的,她把头砍下来给他当球踢。

  陆从霜突然就笑了。

  狗男人太有心机了,学以致用,把从她身上学会的那一套,反用在了她身上。

  她看破不说破,笑着捋了下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

  “谢大人记得就好,那我便回去了。”

  沈轻舟仍笑着看住她:“陆掌柜,可否帮我看看背上的伤。”

  “怎么,你受伤了?”陆从霜笑容微顿,快步走向他。

  “一点小伤。”

  陆从霜走到他身后,入眼是宽阔的肩,肌理舒张的背,至于所谓的“小伤”,确实是小伤,就指甲盖大点的擦伤。

  “谢大人是玩我吗?”陆从霜嘴角勾了下,拇指按在他那点殷红的小伤上,重重一碾。

  “嘶~”沈轻舟压着声线呻.吟了声,叫得很有歧义。

  “哼。”陆从霜移开手,转身便要走。

  沈轻舟嗓音沉沉的笑出声:“陆掌柜可真不会心疼人,你我纵然没有感情,也有过情.爱,怎就一点不心疼我呢。”

  陆从霜手搭在门边,转头看向他,仍旧笑着:“谢大人想让我怎么疼你?”

  沈轻舟嘴角扬起,手点了下后背:“伤口疼,亲一下。”

  陆从霜拉开门就要走。

  沈轻舟又急忙叫住她:“陆掌柜稍等。”

  他突然起身去拿了一串深紫色葡萄,摘下一颗剥去皮捏在指间。

  “尝尝,很甜。”他两指捏住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在陆从霜唇边。

  陆从霜站着没动,也没吃。

  沈轻舟唇边挑起抹痞笑,忽地指腹用力往下一压,指间葡萄破裂,深紫色的汁水顺着指头滴落。

  他拇指松开,葡萄籽落地,食指伸出,在陆从霜唇上抹了下:“真的很甜。”

  见陆从霜无动于衷,他又倾身靠近,附耳低语一句:和你一样,轻轻一捏,汁水满手。

  *

  陆从霜提着半筐子葡萄回到客栈,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她养的小鬼,成了鬼王,现在已经在反噬她了。

  “呀,掌柜的,你从哪拿的葡萄?”孟怀高兴地问,“是谢大人给你的吗?”

  陆从霜:“嗯,吃吧。”

  她将葡萄放在桌上,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后院房里。

  午睡时,陆从霜做了个梦。

  从梦中醒来,她浑身粘腻,尤其是腿间,身下被褥皱成一团。

  她很清楚,是怎么皱的。

  “狗男人!”她咬唇捶了下枕头,决定反击。

  起床洗漱,上妆换衣。

  太阳下去后,陆从霜穿着一身白纱高腰襦裙,腰带紧束,勾勒出纤细的腰,外罩一件薄得透光的轻纱,臂间挽着同色披帛,头上斜斜的插着一支白玉簪。

  所谓的要想俏一身孝,穿白衣更显气质。

  陆从霜一身白衣摇着团扇从房里出来。

  唐羽看她一眼:“你要出去?”

  陆从霜:“嗯,我出去随便逛一逛。”

  瞥了眼桌上的葡萄,她对王大牛道:“大牛,给我装些葡萄在篮子里。”

  王大牛:“掌柜的,你是要送人?”

  陆从霜:“是,你帮我装几串。”

  “好的。”王大牛用陆从霜提回来的筐子,装了三串葡萄。

  陆从霜右手提着筐子,左手摇着团扇走出了客栈。

  她慢悠悠晃着,一路走到了燕家军驻守的地方,恰好看到燕唯的副将姬会。

  “姬将军好。”

  姬会微微颔首:“陆掌柜好。”

  陆从霜笑着走过去:“姬将军站岗辛苦了,吃些葡萄解解渴吧。”

  她看出了姬会暗恋燕唯,看向燕唯的眼神隐忍又炽热,对她是绝不会有那种想法,所以她才放心。

  刚好沈轻舟摇着折扇从对街走过来,一眼便看到陆从霜用他送的葡萄,转手送给姬少龙。

  他手中扇子一收,狠狠地在掌心敲了下。

  陆从霜眼角余光看到沈轻舟过来了,她嘴角勾起,从篮子里拿出一串葡萄,递给姬会。

  “这些是谢大人送给我店里的,太多了,吃不完,便想到了姬将军,您尝尝,可甜了。”

  沈轻舟差点没绷住情绪,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他要稳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脱马 ·

  陆从霜送完葡萄便走了, 连筐子都没要。

  沈轻舟走过去,提起筐子,追了上去。

  夕阳照在墙巷, 拖出半明半暗的光。

  陆从霜刚走进巷子,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抓住她胳膊, 旋身将她抵在墙上。

  看着男人贴近的脸,陆从霜勾了下嘴角。

  “谢大人, 莫非要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沈轻舟嘴角斜挑,笑得有些浪,他忽地倾身, 唇擦过她的脸, 低下头在她耳垂上用力含了一下。

  陆从霜心口一阵收紧,狠狠跳了跳, 随即脖子上一热, 继而又痒又麻。

  沈轻舟一手撑着墙,一手托住她脸,将她圈在怀里, 半转着头亲吻她脖子。

  陆从霜垂着手, 没抱他,也没回应,只是呼吸渐重。

  沈轻舟抬起头,滚烫的唇再次擦过她的脸, 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声音低低的:“良家妇女自是不敢调戏, 但陆掌柜,我却忍不住想调戏一番。”

  “谢大人~”陆从霜拖长媚音, 食指按住他凸起的喉结,指腹微微用力碾压,“调戏可不是这样的。”

  说罢,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角,点一下再一下,舌尖在他唇边轻扫,描摹着他薄长的唇,双手环住他脖子,半转着头忽轻忽重的磨。

  沈轻舟身体绷紧,他微低着头,搂紧陆从霜的腰,化被动为主动,舌尖一顶,挤进去,与她相缠。

  陆从霜非但没退,还往前挤了挤,含着他舌轻轻吮了一下。

  沈轻舟身一颤,眼中似起了雾,陆从霜轻笑着退开。

  她手抚上沈轻舟凌厉的脸:“谢大人,这才算调戏,可记住了?”

  沈轻舟低着头喘气,胸腔起伏,一双本就迷离的桃花眼,此时更是如醉酒,眼神朦胧泛着红晕。

  整个人酥了,从唇到舌,再到全身,甚至连心都酥了。

  他从不知,男女亲吻,竟也如登极乐之天,更是没想过,一个女人竟然会这么吻,差点把他的魂都含走。

  陆从霜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点在他胸口:“还想要调戏吗?”

  沈轻舟舌尖抵了下牙齿:“想要更深的调戏。”

  陆从霜笑着用手指戳了下他心口窝:“我是生意人,谢大人想要从我这得到,那就要拿出我能看上的东西来换。”

  “你想要什么?”沈轻舟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亲。

  陆从霜点着他心口按了按:“我要你这里,完完整整的给我。”

  沈轻舟笑着摸了下嘴,拇指擦过唇角,唇边笑意加深,不禁舔了下唇。

  “那就看陆掌柜的本事了。”

  他拉着陆从霜的手又按在心口上:“这里,陆掌柜想要随时来拿。”

  陆从霜懒懒地收回手:“不,我要你亲自给。”

  沈轻舟笑了声,没答应没拒绝,抬手捏了下她鼻尖,直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再去找你。”

  *

  晚上,沈轻舟果然来了客栈,还换了身衣裳,一看就是梳洗过的。

  陆从霜瞥他一眼,嘴角勾出点撩人的笑。

  沈轻舟走进客栈,很自然地坐在陆从霜身边,嘴边挂着抹笑。

  “谢大人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事?”陆从霜问道。

  沈轻舟敛了笑,点下头:“确实有事。”他看向赵怀信,又看向孟怀和唐羽,“明天便要去京城。”

  闻言,唐羽和孟怀两人坐到了沈轻舟对面。

  赵怀信一直站在柜台旁,绷着脸没说话。

  沈轻舟又看向赵怀信:“稍后燕将军会派人来接你去驿馆。明天天一亮,便从驿官出发赶去京城。”

  “那我们呢?”孟怀问。

  沈轻舟从怀里掏出张卷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唐羽:“这是回京的路线图,他们明面上护送,你们悄悄跟着就行。”

  唐羽接了过去,坐到另一边角落位置,将羊皮纸摊开在桌上看。

  孟怀跟过去,凑头挨着他一起看。

  赵怀信在沈轻舟耳边低语了几句,跟陆从霜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想来是有事要去做。

  沈轻舟笑着看向陆从霜,往她身边挨了挨,多情迷人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钻进她心底里。

  陆从霜食指勾住他腰带,起身往后院走去。

  沈轻舟随着她起身的力道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房门自身后关上,陆从霜勾着沈轻舟走到床榻前,手指松开,撩了下耳发:“谢大人可敢玩点新鲜的?”

  沈轻舟笑道:“说来听听。”

  陆从霜唇一扬,眼波流转,又恢复了惯常妩媚妖娆的笑。

  沈轻舟看得有片刻的失神,明知眼前这女人是没有心的笑,可他偏就好这口,就喜欢她这样的笑,如勾人的妖精,勾得他魂都散了。

  眼中一热,心里一麻,沈轻舟走上前去,揽住她便亲。

  他太想她了,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哪里够。想狠狠的亲,重重的亲,深深的亲。

  陆从霜推开他:“等一下。”

  沈轻舟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好,我等着。”

  他坐去榻上,一掀衣袍,拿手在脸跟前扇了扇风。

  陆从霜走去柜子里拿出四段轻纱披帛,杳杳袅袅地从纱帘后走来榻前。

  她臂上搭着柔软轻纱,笑得如花间妖精,走到沈轻舟跟前,手一伸抵在他胸口,把他往后推。

  沈轻舟顺着她的力道倒下去。

  陆从霜先用一段轻纱绑住他左手,再绑住右手,继而绑住两条腿。

  沈轻舟动了动腿:“你要做什么?”

  陆从霜坐在他身侧,笑着在他胸口拍了下:“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她抽了沈轻舟的腰带,往地上一扔,扯开他衣衫,吻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唇在身上落下的刹那,沈轻舟浑身都绷紧了,两手握拳,用力想挣开。

  陆从霜急忙按住他的手:“别动。”

  沈轻舟咬住唇,呼吸又急又重,整个人如浸在滚水里泡着。

  紧接着,身上突然一凉,霎时冰火两重天。

  他睁开眼一看,却见陆从霜两指捏着一块棋子大的冰在他身上轻点。

  “你?”沈轻舟简直不敢信,她怎么会有这么多花招。

  陆从霜笑着将那块冰送入嘴里,随即低下头去再次吻他。

  沈轻舟两手握紧又松开,脚面都绷直了,这个女人太会了,如妖精一般折磨着他。

  陡然间瞪大眼,他垂下眼,只看了眼,突然两手紧握,用力挣断了束缚住他的薄纱。

  陆从霜因他突然的起身,没防备,被呛了下,她急忙退开,捂着嘴咳嗽几声。

  她用手揉了揉喉,有点疼。

  松开手,她呼着气,眸如浸水,唇红得欲滴血。

  她轻咬了下唇,看着眼眸黑沉幽深的沈轻舟,像饿疯了的一头狼,心狠狠一跳,下意识的便想下地跑。

  然而她脚刚伸出去,鞋都还没来得及穿,便被沈轻舟用力捞了回来,胳膊环住她,将她抵在榻前。

  沈轻舟从后面抱住她,紧紧地抱着,唇落在她颈上,狠狠地碾重重的磨。

  “很会玩,是吗?”他声音沉得发颤。

  忽然后背一凉,陆从霜咬住了唇,指甲掐住横在她身前的胳膊,微微用了力。

  ……

  太阳最后的余晖彻底下去,外面点上了灯。

  灯火照在窗外,屋里透着淡淡的光。

  沈轻舟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脸用力亲吻,又急又狠。

  接着他又将她抱去桌前,抵在桌子上,又是一番强有力的折磨。

  睡下时,陆从霜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不由得感慨,习武之人,到底是不一样。

  狗男人,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狠。

  沈轻舟把她拥在怀中,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蹭着,声音轻软:“别和我断,好吗?”

  陆从霜闭着眼没说话。

  没得到回应,沈轻舟把她板正,低头亲她,不似方才般急而狠的亲,此刻他亲得很温柔,眼中满是柔情。

  他捧着陆从霜的脸,亲在她唇上,浅浅的啄柔柔的含。

  陆从霜终是被他亲得没了情绪,点点头,淡淡“嗯”了声。

  沈轻舟立马将她抱紧,用力收着胳膊,恨不能将她与自己融成一体,再也别分开,也免得让他牵肠挂肚担心跑了。

  陆从霜抬起头看他:“那你我现在算什么关系?”

  沈轻舟勾起嘴角:“你说呢?”

  陆从霜眼神漂移:“我不知道,反正我跟谁都只是最纯粹的露水关系。”

  沈轻舟手在被子里,突然捏住她:“你再说一遍?”

  陆从霜咬住唇,却没再说话,因为说不出话来了。

  沈轻舟气得沉了眼,但终究没敢使力,怕弄痛她。

  今夜,他已经用了太多力了。

  “你以后只能是我的。”他抱着她,黑沉幽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软了声,“你我不是露水关系。”

  陆从霜眼眸一转:“那是什么?”

  沈轻舟拉住她的手按在心口:“你是我放在这里的女人。”

  陆从霜抿了下嘴压住笑:“哦。”

  “无情的女人。”沈轻舟笑着抵住她额头,“我将你放在心尖上,你呢?”

  陆从霜在他鼻尖啄了下:“放在体内。”

  沈轻舟一怔,随即沉沉的笑出声,止不住的朗声笑。

  他平躺着摊开四肢,笑得眼角有泪留下。

  陆从霜趴在他胸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轻舟看着她:“不知道。”见陆从霜皱了眉,他笑了声,“我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自那天你说要和我断了,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陆从霜手指描摹着他锋利如剑的眉:“那你就没想过,你对我的情感,兴许不是爱,只是想和我睡。你就没试过找别的女人?”

  沈轻舟抿着嘴,还真就一副沉思的模样。

  直到陆从霜在他腰上拧了把,他才笑出声:“没有,没想过和别人,只想和你。”

  陆从霜打着哈欠从他身上滑下去,她已经困了,侧过身准备睡觉。

  沈轻舟抱住她:“我和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陆从霜懒洋洋地问。

  “其实我不是谢山。”

  陆从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已经在收尾了,差不多月底前能完结。嘿嘿~原本就不长,一开始就说了,没有大剧情,一篇睡前轻松文。

第53章 .谢谢 ·

  惊讶, 非常惊讶!

  陆从霜惊得瞌睡都没了。

  她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消耗太多,耗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说胡话。

  手伸了过去, 探到沈轻舟额上,她轻声问:“莫不是太累了?”

  沈轻舟笑了声,捉住她的手往下拉:“你看我累吗?”

  陆从霜手上一烫, 心也跟着烫了下,不禁腹诽, 狗男人背着她偷偷吃了十全大补丸不成?

  然而她现在已经佛了,再烫也没什么感觉。

  移开手,她问:“那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沈轻舟又拉着她的手按在心口:“你不是要我把这里给你吗?”他神色严肃, 声音很低, “我如今没钱没权,能给的也只有这里。”

  他把陆从霜紧紧地圈在怀里, 身体亲密相贴, 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

  陆从霜也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窝蹭了蹭。

  “那你是谁呢?”她轻声问。

  沈轻舟身体紧绷,半晌, 才放松身体, 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三个字。

  陆从霜怔住,诧异地看着他。

  沈轻舟笑了声:“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帮着赵怀信,又为何会给婉儿和吴少勋赎身。”

  陆从霜一想, 是了, 确实有迹可循, 一切都对上了。

  是她自己不在乎,从来没多想而已。

  见沈轻舟都剖心了, 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隐瞒。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

  沈轻舟:“我知道,你不是她。”

  陆从霜诧异:“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沈轻舟笑了笑,点下头。

  两人贴得太紧,有些热。

  陆从霜退开一些,平躺着,声音很轻:“我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因看了一本话本,就进入了话本的世界。燕唯,谢山,和谢昀,都是话本里的人物。”

  她声调平和的讲述了自己看过的书中情节。

  “不过,现在发生的很多事,已经和话本里的完全不一样了。话本里,黑店娘子最后被书生杀了。”

  沈轻舟眯着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最开始你勾.引我的原因?”

  陆从霜一翻身,趴在他胸口上,在他唇上亲了下:“你不也舒服了吗?”

  沈轻舟嘴角一歪,笑得痞邪:“那让我再舒服舒服。”

  陆从霜推他一下:“你今夜怎么回事,背着我偷吃药了吗?平日里,你没这么厉害的,怎么今夜……”

  余下的话被堵住,沈轻舟狠狠地吻住她的唇,一寸一寸的描摹。

  ……

  第二天陆从霜起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她看了眼身侧,沈轻舟早就走了,桌上留了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衙门尚有事,不可与卿卿偕觉到天明,酉时待吾归。

  陆从霜看完搓了搓手臂,狗男人,肉麻死了。

  然而她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往上翘。

  放下纸,起床洗漱,换了身清爽的薄绸绿裙,发簪是一支碧玉簪,与裙子相称。

  陆从霜收拾完来到大堂时,发现店里来了个新人。

  她再看了眼,觉得有点眼熟,一问才知道是衙门里站堂的衙役,被沈轻舟派了过来。

  云荣笑道:“因战事,白日里没多少人,我一人能顶上,说来倒也用不上谢大人派人来帮忙。”

  陆从霜点下头:“说的也是。”她看向衙役,“你回去吧,和谢大人说一声,我这边人手够了。”

  衙役走后,陆从霜环顾了眼:“孟怀和师兄已经走了吗?”

  云荣点头:“嗯,他们按照谢大人吩咐的,天不亮就走了。”

  陆从霜:“但愿他们能平安回来,别出事。”

  吃过午饭,陆从霜切了些瓜果,摆盘后,端出来放在长桌上。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都坐过来一起吃。

  王大牛拿着块哈密瓜叹气:“唉,老孟和二爷这一走,店里像是突然冷清了下来。”

  云荣拿着块西瓜:“因为老孟话多。”

  陆从霜受不了这种伤感的氛围,急忙阻止他们再说下去:“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俩别弄的跟死别似的。”

  三人边吃边闲聊,突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紧跟着是急乱的鼓声。

  这种声音,太熟悉不过了。

  陆从霜几乎是在号角声响起的瞬间,立马站起了身。

  王大牛恶狠狠地啐了口:“狗日的,又要打仗了。”

  云荣放下没吃完的西瓜,擦了擦手:“看来北庭侯这次准备攻下古原县了。”

  陆从霜问:“能攻下吗?”

  云荣笑了下:“这就看谢大人的了。”

  陆从霜跑回房里重新换了身便于骑马的胡服,她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带上东西,骑着马快速赶去了衙门。

  看到她过来,沈轻舟急忙迎上去,还不等陆从霜翻身下马,两手挟在她腰上,将她抱下来。

  “给。”陆从霜将怀里抱着的包裹塞给他,“这些是止血药,毒药我没拿,怕你分不清,误伤了自己人。”

  沈轻舟掌心抚在她后脑摸了摸,突然把她按在怀里:“回去吧,就在客栈别出来。要是城破了,别来找我,你们就在客栈,半个月后,我若没回来,你们就赶紧出城,一路南下回永安镇。”

  陆从霜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下:“你不会有事的。”

  沈轻舟勾唇:“我尽量不出事。”他低下头,在她耳垂上重重地含了口,“还没和你睡够,想和你一直睡下去。”

  陆从霜也在他耳垂上咬了口:“我不会走的。”

  *

  陆从霜在客栈一直等到戌时,仍没等到沈轻舟来客栈。

  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嘶声喊了句:“城破了!”

  紧跟着又有人喊道:“完了完了,谢知县都被羌敌掳走了!”

  “哐当”一声,陆从霜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她站起身便想往外走,脚步刚动,便又停下了。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都看住她,等着她开口。

  陆从霜深呼吸几口气:“简单收拾一下,出城。”

  看了眼柜台,陆从霜突然走过去,将里面的散钱全部拿出来。

  王大牛道:“掌柜的,这些散钱就不用拿了吧,拿再多也没几个钱,带上逃命反而是个累赘。”

  陆从霜道:“这些有用。”

  她去房里找出自己用棉麻布缝制的挎包,跟帆布包的形式差不多,然后把所有银子都装在了包里。

  回到大堂,她又将柜台里的散钱全部装在包里。

  除了带上钱,她在腰间还藏了把淬过毒的匕首。

  城内已经乱作一团,北庭侯的嫡长子吕世子联合羌族部落的副首领把县衙占了。

  他们唯一人性未泯的是进城后,没有烧杀抢掠,也没杀城中百姓。

  因为北庭侯想要的是天下,想做皇帝,而不是做一个土匪头子。

  尽管如此,敌兵入城,还是引起了莫大的恐慌。

  陆从霜三人出了客栈,一路往城门方向走去,见到有入城的敌兵,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便快速解决掉几个。

  一路上,陆从霜听到城里人都在骂沈轻舟,说他看着温润儒雅、脾气温和,平日里与民秋毫无犯,本以为是个好官,没想到如此窝囊废物,在危难时刻,竟然直接弃城逃了。

  也有人说,他是被掳走了。然而更多的人说他是逃跑了,甚至言之凿凿的说亲眼看见他跑的。

  “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陆从霜语气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城门方向:“我相信他,绝不会弃城而逃。”

  云荣应了声:“嗯,我也相信谢大人。”

  王大牛:“不管谢大人逃不逃,咱们得赶紧出城,等敌兵入城后清点完,把城门一关,我们就彻底逃不出去了。”

  城门大开,没一个燕家军,也没看到沈轻舟和护城兵。

  趁乱,陆从霜他们三个快速跑出城去。

  然而他们刚出城,没走出几步,后面便有北庭侯的兵喊道:“站住,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去哪儿?”

  陆从霜停了下,突然转回头,从包里抓住一大把散碎银子朝那几个兵砸了过去,砸完她又倒出一大堆铜钱。

  王大牛愣住,云荣也怔了下。

  那几个兵闪身躲避,在看清落地的是银子后,互相对看了一眼。

  于是几人笑出声,纷纷弯下身去捡银子。

  而陆从霜便趁着他们捡银子时,朝云荣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

  不多时,后面传来愤怒的喊声:“别捡钱,有毒!抓住那三人!”

  陆从霜跑得气喘吁吁,把身上的挎包取下来递给王大牛:“你来背着,拿出我给你的翠绿色瓷瓶,倒出粉末涂抹在手上。”

  王大牛接过包背在肩上,照她说的做。

  眼看着追兵近了,陆从霜从怀里取出朱砂色瓷瓶,拔掉瓶塞,往后扬手一撒,红色烟雾瞬间弥漫开。

  “快跑!”陆从霜捂着嘴飞速往前跑去。

  云荣和王大牛,一左一右在她身旁,三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追兵被困在了红雾后面,一时半会没能追上。

  逃出城后,陆从霜带着云荣和王大牛去了龙沙村林韶那里。

  林韶常年与农作物打交道,四处跑,对周边地形最熟悉了。

  以防吕世子带人在村里搜寻,林韶将陆从霜他们送去了五里外的一片瓜田,那里有间茅草屋,是平日里瓜农看守瓜田时住的。

  陆从霜简单化妆捯饬了下,让自己显得更老更糙一些,头发弄得乱蓬蓬的,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也都被陆从霜捯饬了一番,乍一看就是农家老头。

  陆从霜在瓜田待了三天,第四天时,林韶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了,顺便给陆从霜他们带了些吃的。

  “我四下打听后,听人说,谢大人那天带着两百多衙役逃出了城。还是燕将军领兵护着他逃出去的,城中无一个兵卒,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听完林韶说的,陆从霜摇摇头,仍旧不敢相信。

  云荣笑了声:“掌柜的,你别多想了,等着谢大人的好消息就是。”

  陆从霜眼睛看住他:“你知道什么不成?”

  “不知道。”云荣一口否认。

  陆从霜没再追问下去,她心里反倒稳了。

  林韶说完情况,便又回去了。

  陆从霜继续干等着,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沈轻舟的计谋。

  当天夜里,林韶便兴奋的来到瓜田,跟陆从霜说情况。

  “从霜,谢大人夺回了古原城。”

  陆从霜眼中一亮,欣喜道:“真的?”

  林韶大喘着气,直点头:“我两天前买通了一个城中的叫花子,只要城中一有情况,就让他来和我汇报。晚上他来找我,说是谢大人带着人反攻,一柱香的功夫不到,就拿下了古原城。不仅如此,谢大人还杀了吕世子。”

  陆从霜看到云荣淡淡的笑着,像是一副早就知道内情的样子。

  她还没问呢,云荣便笑道:“掌柜的等回了城再问谢大人吧,由他亲口告诉你。”

  陆从霜心口狠狠跳了跳,她点下头:“好。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城。”

  林韶道:“哦对了,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了谢大人,告诉他,你们都在这。”

  刚到龙沙村,一辆马车等在村口,是刘典史,他带着十几个衙役守在一旁。

  “陆掌柜,谢大人命我来接你们回城。”

  上了马车,陆从霜问道:“他呢,他没受伤吧?”

  刘典史摸了下鼻子:“还好,伤不重。”

  他想说的是保住了命。

  陆从霜听到伤不重,便松了口气。

  她一想也是,沈轻舟那么鬼的人,应该不会受太重的伤。上次敌兵攻城时,他背上就只有指甲盖大一点的擦伤。

  进了城,一直到衙门口,刘典史才勒马停下。

  从马车上下来,没看到沈轻舟,陆从霜还没开口,刘典史便道:“大人受了伤,正在后堂休息,陆掌柜可要去看看?”

  陆从霜看了眼云荣和王大牛:“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后检查一下,看看客栈有没有被毁。”

  她提起裙摆拾阶而上,往县衙走去。

  来到县衙后堂,陆从霜在院里看到有丫鬟端着盆血水正从沈轻舟的房里出来。

  她心狠狠往下一坠,脚不由自主的便停住了,不敢上前。

  只见又一个丫鬟端着盆血水从房里出来,紧跟着是张大夫和王县丞。

  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里出来,张大夫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王县丞道:“就差半寸,再深入半寸,谢大人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陆从霜只觉浑身冰凉,她手都在抖。

  王县丞看到陆从霜,轻声道:“陆掌柜,谢大人在房里。”

  说罢,他送张大夫出去。

  陆从霜只觉脚像灌了铅一般,很重,每抬一下都很费劲。

  她终于走进屋,站在塌前,看着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的男人,心狠狠揪了一下。

  眼中一涩,她侧身坐在了塌前,握住沈轻舟微凉的手。

  没一会儿,王县丞便返回来了。

  他站在一边,解释道:“张大夫说了,大人性命已无碍,只是夜里很可能会发高烧,要辛苦陆掌柜照顾大人了。”

  衙门的人,都知道沈轻舟和陆从霜的关系,尤其是王县丞和刘典史他们。

  陆从霜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王县丞忙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王县丞走后,陆从霜握着沈轻舟的手,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夜里,沈轻舟果然发起了高烧。

  陆从霜命丫鬟打来热水,在水里倒上几滴酒。

  她用汗巾子,一遍又一遍的为他擦身体,胳膊腿,脖子,没受伤的部位都擦了。

  张大夫走之前,特地开了退烧的药,陆从霜让丫鬟下去把药熬了。

  然而沈轻舟昏迷着,根本没法喝药。

  陆从霜便端起药碗,自己喝一口,嘴对嘴喂给他,用舌撬开他牙关送进去。

  喂完半碗药,她自己舌根都发苦。

  在天快要亮时,沈轻舟终于退了烧。

  陆从霜精神一松懈,困意袭来,靠在床头便睡着了。

  沈轻舟醒来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陆从霜坐在地上,撑着半身,头枕着床榻睡在他身旁,却没碰到他。

  心口一阵酸胀,他动了动手臂,摸摸她的头。

  陆从霜睁开眼:“你醒了?”

  沈轻舟:“嗯,刚醒。”开口时,嗓子还有些哑。

  陆从霜眼眶一红,终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沈轻舟一怔,心像是被狠狠地用力捏了下,他急忙伸手抚摸陆从霜的脸:“乖,别哭了,我会心疼。”

  陆从霜抹了下泪:“你再有下次,我就去找别人了。我可不要一个身体不好的男人。”

  闻言,沈轻舟作势要起身:“那我就现在向你证明,我身体究竟好不好?”

  陆从霜破涕为笑,急忙按住他:“躺下,别乱动。”

  沈轻舟顺势躺下,摸着她的脸,拇指擦过她鼻翼下的泪:“我想看你在榻上哭,而不是在塌前哭。”

  陆从霜一歪头,在他手虎口处咬了下:“那你是没机会了。”

  沈轻舟提了下嘴角,然而一笑,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了声。

  “别笑了,笑死了,我马上就换男人。”陆从霜板着脸。

  沈轻舟抿嘴压住笑意:“等我伤好,我们就成婚。”

  陆从霜一怔,撇了下嘴:“谁要和你成婚了,我没想过成婚。”

  “那现在想想。”沈轻舟掌心按在她后颈,“上来,睡我旁边。”

  陆从霜脱了鞋袜睡去里侧,沈轻舟伸出胳膊搂着她。

  “在生死一线的那刻,我就在想,还没和你睡够,不能就这样死去。”

  陆从霜头挨着他肩:“沈轻舟。”她温声喊出他真名。

  “嗯。”沈轻舟低声应道,“姐姐叫我何事?”

  陆从霜被他逗得笑出声,抬手想在他腰上掐一把,想到他还有伤在身,最终忍住了。

  “我问你。”

  沈轻舟忍着笑:“嗯,姐姐问,弟弟知无不言。”

  陆从霜却敛了笑:“你是看上了我这身皮囊吧?”

  沈轻舟沉了脸,眉眼低压:“你要知道,我曾经的身份,见过的好看女人如过江之鲫,比你这具皮囊好看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说完,他又问:“你呢,该不会只是看上我这副皮囊了吧?”

  陆从霜眨了眨眼没说话,沈轻舟气得咬牙:“我就知道!你这个肤浅的女人,只喜欢男人的外表而已。”

  “所以,你就偷偷练了身材?”陆从霜笑着打趣他。

  沈轻舟脸上一热,耳朵尖泛红,没说话。

  陆从霜却埋在他肩窝笑出声,笑得肩背直抖。

  她含了下他耳垂:“谢谢,我很喜欢。”

  沈轻舟身体一僵,低吼:“你这个坏女人,想弄死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求娶 ·

  陆从霜笑得连疲惫都散了几分, 她再次趴到沈轻舟肩头。

  “你是怎么夺回古原城的?”

  沈轻舟摸摸她的头:“叫人先给你端饭食过来,吃完饭你好好睡上一觉,等睡醒后我再告诉你。”

  陆从霜:“嗯, 好。”

  她吩咐丫鬟端了一大碗熬得黏稠的米粥过来,舀出一碗放在边上凉着。

  除了米粥还有包子和小咸菜。

  沈轻舟受伤,这几天只能喝粥。

  陆从霜快速吃完早饭, 走去塌前把沈轻舟扶起来,端着碗里晾凉的米粥坐在塌沿喂他。

  她舀了一汤匙米粥喂给沈轻舟。

  沈轻舟直接张嘴, 由她喂给自己。

  吃下一口粥,他嘴角勾了下:“我醒来感觉嘴里是苦的,是你给我喂的药?”

  陆从霜看着他:“不然呢, 除了我还能是谁?”

  沈轻舟嘴角勾得更深了些:“你是怎么喂的?”

  陆从霜神情淡然:“当然是用嘴啊, 你昏迷得跟死猪一样,不用嘴怎么喂进去。”她又舀了一汤匙米粥喂给他, 继续道, “我先喝进自己嘴里,再嘴对嘴渡给你,用舌头顶进你喉咙……”

  沈轻舟急忙打断她:“别说了。”

  陆从霜:“怎么了?”

  沈轻舟抹了下嘴:“你再说下去, 我一会儿就血崩了。”

  陆从霜又问:“你那里受伤了吗?”

  沈轻舟:“如果我说是, 你会怎样?”

  陆从霜:“那我给你喂完这碗粥就走了。”

  沈轻舟:“……”

  “走吧走吧,你这个没心的女人,走吧,别管我了, 让我死了算了。”他慵懒地往后一仰, 闭上了眼睛。

  陆从霜嘴角一抿:“没事的, 那里坏了你不还有手吗?”

  她目光落在沈轻舟骨节修长的手指上。

  沈轻舟眼皮颤了颤,喉头滚动, 脖颈微微泛红,耳朵尖也慢慢变红。

  “快吃吧,你要是不吃,我就回客栈了。”

  她刚说完,沈轻舟便睁开了眼,张嘴含住汤匙。

  一碗粥喂完,陆从霜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吃饱了吗?”

  沈轻舟舔了下牙:“没吃饱。”

  陆从霜:“那我再给你舀一碗。”

  沈轻舟摇头:“不想喝粥。”

  “那你想吃什么?”

  沈轻舟看她的眼神深了些:“想吃你。”

  陆从霜往他身下扫了眼:“等你伤好了来,我可做不出‘杀鸡取卵’的事。”她扶着沈轻舟躺下,替他掖了掖被角,“我要长长久久的吃。”

  沈轻舟拍了拍身侧:“躺上来。”

  陆从霜脱了鞋袜,躺到他身边。

  她头挨着沈轻舟的肩:“我们似乎很少这样简单纯粹的睡在一起。”

  不等沈轻舟回,她歪着头蹭了蹭沈轻舟的肩,声音轻柔:“你说激情褪去后,细水长流的平淡日子能维持多久?”

  沈轻舟不能翻身,只能平躺,他伸手揽住她,声音低沉:“因为是你,所以能维持一辈子。”

  陆从霜闭上眼笑了笑:“谢谢,我会尽量陪你走得长久一点。”

  沈轻舟:“好,我也尽量努力让你能陪我长久一点。”

  后面沈轻舟还说了些什么,陆从霜没听清,她实在太困了,眼皮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

  等她睡醒时,沈轻舟正偏着头在看她。

  陆从霜揉了揉眼睛:“你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沈轻舟手指碰了下她的脸:“醒了,刚醒。”

  陆从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申时。”

  “呀,这么晚了。”陆从霜惊得坐起身,“那你还没吃饭吧?”

  她起身穿上衣裳,又去吩咐丫鬟端来饭食。

  沈轻舟吃的依旧是粥,只是这次的粥里加了碎菜叶子。

  吃过饭,陆从霜问:“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怎么夺回古原城的。”

  沈轻舟擦了擦嘴:“说起来,这点子还是你的账房先生给我出的。”

  “云荣?”陆从霜诧异。

  沈轻舟:“嗯,你只用他记账,着实有些可惜了。”

  “他给你出的什么点子?”

  原来沈轻舟带走的那两百多衙役,实际上是城里的百姓乔装打扮的,燕唯用她的两百多精兵替换了城里的两百多百姓。

  然后沈轻舟便假装弃城逃跑,燕唯护着他逃跑。

  他在外人眼中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危难时刻逃跑也不奇怪。

  他们逃出城后,吕世子带兵一路追杀,直到追得沈轻舟等人落荒而逃,他们才得意地大笑着返回城里。

  “吕世子本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小小一个古原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再加上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古原城,他更是骄傲狂妄。经云先生给的计谋,我一早便在城中安排了人,在吕世子返回城后,让那些人刻意在大街上四处贬低我,辱骂我,与此同时还要满大街吹捧赞扬吕世子。”

  “所谓‘欲使其灭亡,先令其疯狂’,如此一来,狂得找不着北的吕世子,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在我们反攻的那天晚上,留在城中的那二百多精兵,分别隐藏在酒肆花楼,由他们做内应,先笼络住吕世子的兵,将他们灌醉,再偷偷为我们开城门。”

  陆从霜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还是被吓出了一身汗。

  “你们这种做法,终归是太冒险了。若是吕世子攻下城后,进城便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呢?”

  沈轻舟沉着脸:“是,这个做法甚为冒险,等于是拿整个古原城的百姓在赌。”他抿紧嘴,“一开始云荣提出此计时,我并没同意。”

  陆从霜握住他的手:“那你后来又为什么答应了?”

  沈轻舟看向东边:“我这边若不能迅速解决掉北庭侯的势力,太子到了京城也危险。倘若京中乱了,这天下也就乱了。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天下才能太平,我们沈家的仇,才能沉冤昭雪。”

  以一城赌天下。

  幸好,他赌赢了。

  *

  吕世子的死,让北庭侯震怒,彻底反了,他直接将凉州城让给了羌敌,联合羌敌一起攻打大周。

  为抵抗羌敌,燕凌天联手北地五府十二州的兵马,正式与羌敌开战。

  沈轻舟把县衙事务交给了王县丞和张主簿他们,由他们二人暂时代管,他自己则亲自带兵去攻夺凉州城。

  陆从霜将客栈暂时关了,让云荣去他身边为他做军师出谋划策。

  北地这边的战役,一打就是两个多月,当打退羌敌,收回凉州城时,已是金秋十月了。

  与此同时,京城那边,大局也定了下来。

  后面燕唯亲自带兵赶去京城,殿前兵谏让皇上重新册封赵怀信为太子。

  三皇子因联手北庭侯谋反,被一杯鸩酒赐死于宮中。

  当消息送至古原城时,沈轻舟正在客栈吃饭。

  他现在除了办公,吃喝睡都在陆从霜的客栈。

  拆开赵怀信送来的信看完后,沈轻舟嘴角先是往上提了提,随即又往下压住。

  陆从霜端着一碗蘑菇鸡汤出来,问道:“怎么了?”

  沈轻舟将信纸重又叠好放入怀中:“太子来信,说是已经擢升我为兵部主事,让我下月便入京任职。”

  陆从霜:“哦,那恭喜你了。”

  “你呢?”沈轻舟握住她的手,“你随我去京城吗?”

  陆从霜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就不随你去了。”

  沈轻舟沉了脸:“为什么?”

  陆从霜温和地笑道:“我在这里的事还没做完。”

  “可我们……”

  陆从霜笑着打断他:“谢大人,你我……”

  沈轻舟喉头一哽,拉住她的手便往外面走。

  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下的马急速奔驰在茫茫沙地上,两边的沙丘快速从身旁掠过。

  到一弯月亮形的湖边,沈轻舟勒马停下。

  他翻身下马,再把陆从霜抱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湖吗?”他指着前面月牙形的蓝色湖泊问。

  陆从霜笑着道:“不知道,这边的湖都差不多一个样,我分不清。”

  沈轻舟道:“我听凉州本地人说,这是情人湖。”他又指了指湖边大片的合欢树,“看到这些树了吗?”

  陆从霜目光扫过去,点下头:“嗯,这是合欢树,我客栈后院就有一株。”

  沈轻舟又道:“凉州人说,相爱的两个人,在情人湖边的合欢树旁许下誓言,便可携手到老。”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陆从霜,往后退开一步,再退一步,直退到三尺外。

  陆从霜看着他没说话。

  只见他突然飞身而起,脚蹬上一株合欢树,飞身绕着周围的合欢树踢了一圈,随即漫天朱红色合欢果纷纷落下。

  他翩然落地,抬手整冠理衣,忽地一掀衣摆,单膝跪了下去,双手抱拳道:“古原县知县沈轻舟,以清风为聘,合欢为礼,想求娶陆掌柜为妻。”

  陆从霜嘴角往上扬了下,又急忙压住:“穷鬼,你这叫空手套。”

  话虽如此,她心口却被狠狠地撞了下,眼眶有些发涩。

  沈轻舟起身上前抱住她:“我就当你答应了。”

  陆从霜手抵着他胸膛:“不答应。”

  “那要怎样你才答应?”沈轻舟抵住她额头,鼻尖相磨。

  陆从霜:“不知道。”

  沈轻舟搂紧她的腰:“随我去京城吧,我舍不得与你分开。”

  陆从霜仍旧摇头:“不去,你若还回来,我就在这等你。若是你不回来,那就算了。”

  沈轻舟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忽轻忽重的磨,舌尖抵开她的牙,挤进去,往更深了挤。

  陆从霜勾住他脖子回应,舌尖相抵,忽进忽退,如你退我进的探戈。

  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起来,沈轻舟才松开她,喘着气道:“三年,最多三年,我就回来。”

  “嗯。”陆从霜应了声,“我等你。”

  “我走了,你不许找别的男人。”

  陆从霜细眉一挑:“那可说不好。”

  沈轻舟呼吸一沉,手往下用力握住她:“你再说一遍?”

  陆从霜咬住唇仰长脖子,却没再说话。

  沈轻舟拥着她,自后抱住她,把她抵在一株合欢树下,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撑住树干。

  陆从霜双臂攀住他胳膊,承受着他狠而快的力道。

  许久后,他将她抱了起来,随着走动而动。

  他抱着她围绕着情人湖走了一圈,陆从霜感觉整个人都差点散架了。

  然后他又抱着她坐到了湖边,两人相对而坐,她坐在他怀里,这一坐又是许久,直到日落。

  从始至终,他没与她分开过,一直紧密相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陆从霜抱住他劲瘦的腰,头埋在他肩窝,声音比人还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怕想你想得难受,怕会忍不住不等你了。”

  沈轻舟头一低,吻住她的脖颈,如惩罚般,忽啃忽咬。

  “好,我早点回来。”他声音沉哑发颤,“我也会很想你。”

  陆从霜仰起头闭上眼,放空身心任由他亲吻,从唇到脖子,乃至她所有的一切。

  她绷紧身,在又想哭又想笑的极致欢喜下,咬唇道:“沈轻舟,我答应你。”

  沈轻舟抬起头,唇边还有水光,眼尾红得欲滴血,糜.艳至极。

  陆从霜又说了声:“我答应你的求娶。”

  沈轻舟嘴角一勾,又低下头去。

  陆从霜双手抓住他的头又扯又拉,想大哭,想大笑。

  这个男人太懂了,也很会戳她的心,以及身,让她比神仙还快乐。

  天黑尽后,沈轻舟才骑马带着陆从霜回城。

  陆从霜被折腾一下午,此时跟一匹缎子似的,软在他怀中。

  沈轻舟一手抱紧她,一手牵着缰绳,时不时低头亲她一下。

  回去的途中,陆从霜睡着了。

  到客栈门外,陆从霜脚都没沾地,沈轻舟直接抱着她回了房。

  他将她温柔地放在床上,打来热水为她擦洗身体。

  陆从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是沈轻舟,又闭上眼继续睡。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轻舟带着陆从霜到凉州各地游玩,有时候连续几天都在外面不回来。

  直到月底,他们才回来。

  而沈轻舟,也该启程去京城了。

  他走的那天,陆从霜没去送。

  别人都以为她还在房里睡觉,实际上,她并没睡着,在沈轻舟起来时,她就醒了。

  他在塌前停留,走时吻她,抱她,她都知道。

  在房中坐到日上三竿,陆从霜才打开门出去。

  三年,很快的。

第55章 .结局 ·

  两年后, 三月,暮春。

  北地的春,来得总是要比南方晚一些。

  听跑商的商队说, 南方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花,尤其桃花开得最艳。

  听人说起桃花,陆从霜便想起了沈轻舟, 一双灼灼桃花眼,像是扎进了她心底, 生了根。

  这两年,他们一直有联系,通过商队互相传信联络。

  陆从霜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车马慢, 书信远, 一生只够爱一人”。

  对比起原先流于表面的调.情,她更喜欢这两年和沈轻舟写信联络的相处方式,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全新的别样的调.情。

  每当收到沈轻舟的来信时, 她拆开信封,坐在合欢树下的秋千架上,晒着暖阳, 逐字逐句看着信纸上他写的一行行情诗和问候, 心在那刻软成了一汪水。

  吴少勋还在跑商,他习惯了跑商的生活,又能挣钱,还能走遍大江南北, 看尽山水。

  有时候他回到古原城, 也会帮陆从霜带信过来。

  年前, 陆从霜又收到了沈轻舟送来的信,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与此同时, 赵怀信也在年前冬月登基称帝。

  沈轻舟在信里说,沈家已经沉冤昭雪了,只是他却没再回临安,年后他应该就能回凉州。

  贸易街早已建成,这两年下来,市场也已经稳定。

  陆从霜在贸易街拿下了东街一整条街的房屋,开了数间铺子,胭脂铺、杂货铺、糕点铺、成衣铺子等。

  除此之外,她还在凉州的多个县城都开了胭脂铺。

  一年前,她又在城外离龙沙村不远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书院,名字就叫云荣书院,分成男女学堂两部分,云荣是书院的院长。

  书院坐落在龙沙村通往县城的主干道上,背靠郁郁葱葱的榆树林,路的两旁栽种着不少细枝岩黄耆(花棒)和沙拐枣,两种植物穿插相间,营造出层次感。

  最开始来书院读书的人,都是各个村里庄户人家的孩子,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未启蒙,大字不识一个,云荣便耐心地教他们,当他们的启蒙老师。

  书院里一天天人多起来后,陆从霜便请来了当地的几位老学究,有学富五车的隐世大儒,也有一生不得志的老秀才。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到现在,书院已经颇具规模,有男女学堂,男学堂又分了童生班和秀才班。

  女子因为不能考科举,便没有分类。

  关于女子不能入仕这点,陆从霜也做不了主,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时至今日,凉州大半的学子都慕名来书院。

  书院规模做大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免费授教,毕竟请先生,是要花钱的,人家也要吃饭生存。

  于是为了让那些愿意读书的贫家子也能读书,陆从霜设定了“奖学金”和“贫困助学金”,这些都是她自己出的。

  做这件事,她倒是没有那么重的功利心,就只是单纯的想让那些很想读书却没钱读书的人也能够读书。

  下午客栈不忙,吃过午饭后,陆从霜便想去书院转一圈。

  她换了身浅绿色的高腰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衣衫,臂弯间是绿色薄绸披帛。

  换好衣裙,上完妆,她正要出门,都准备上马车了。

  张主簿匆匆来到客栈,见她要出门,急忙叫住:“陆掌柜留步。”

  陆从霜停下来,脚踩着墩子:“张主簿找我有何事?”

  张主簿道:“凉州新上任的知府即将到古原县,新知府让人来传话,说是稍后要见陆掌柜。”

  “嗯?”陆从霜诧异道,“新知府见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商人罢了,又不是……”

  话没说完,她心头狠狠一跳,心像被人攥着往上提了一把,张了下嘴,又抿住。

  她嘴角勾起,浅笑道:“等新知府到了,你让他到书院来找我。”

  说完,她钻进了马车。

  张主簿也猜出了新知府是谁,看着远去的马车,他无奈地笑了声摇摇头走回衙门。

  回到衙门,张主簿便指挥衙门的衙役在衙门外站成两排,列队迎接新知府的到来。

  自沈轻舟走后,王县丞便被擢升为古原县的知县,现在的县丞是新派来的。

  张主簿还是张主簿,刘典史还是刘典史。

  衙役,也还是那些衙役,都是古原县本地人。

  陆从霜到了书院外,从马车上下来。

  她还没走进书院,在门外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春季,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

  院外的花棒和沙拐枣,都长得很旺盛,郁郁葱葱,枝叶相连。

  听到下学的铃声响起,陆从霜才走进书院。

  学院的学子们,看到她都点头招呼一声。

  原先帮着她种树的那几个孩子,现在也在学堂读书。何三现在已经是童生了,也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字,叫何光耀,寓意简单明了——光宗耀祖。

  几个孩子趁着休息时间,都过来和陆从霜打招呼。

  陆从霜和他们简单说了几句,便去后院的屋里找云荣。

  云荣给她倒了杯茶:“掌柜的怎么过来了,店里不忙吗?”

  陆从霜笑道:“店里有师兄和孟怀他们,我向来是不怎么操心的。”

  云荣笑了笑:“掌柜的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从霜:“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真的无意再参加秋闱吗?”

  云荣脸上笑容淡了些,他手放在桌上,指头微曲,眼眸低垂。

  少顷,他摇摇头,声音很低:“不了。”

  陆从霜沉吟片刻,又道:“也不回温家吗?”

  云荣再次摇头:“不了,就这样过吧。”

  “新帝已经赦免了你和老孟的罪,也允许你参加科考。”

  云荣扯了下嘴角:“曾经不惜拼了命也想要的东西,如今却没了任何念头。”

  什么功名利禄,他都不想要了,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二十年前。

  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早就托人打听过温家的情况,当年他出事后,就被逐出了温家族谱,温家对外宣称“温之恒”早已死了。

  是啊,温之恒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落地秀才云荣。

  陆从霜也不再劝他,站起身道:“那好吧,你若想回温家了,随时和我说一声。”

  云荣神色淡淡道:“就这样挺好的。”

  “嗯,那我先走了,对了,老孟说你都半个月没回客栈了,晚上想和你喝两杯,问你晚上要不要回去?”

  云荣笑了下:“好,等下了学我便回去。”

  从屋里出去后,陆从霜在书院转了一圈,正要准备往大门口走去,一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顿时愣住了。

  沈轻舟一身绯色圆领官袍,头上戴着乌纱帽,腰间缠着同色系玉带。

  他一手松松的握拳横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唇边含笑,眼神比春风还醉人。

  陆从霜嘴角扯了一下,想压住,没压得住又往上扯:“你回来了。”

  沈轻舟笑着走向她,走到跟前,伸手抱住她:“让你久等了。”

  陆从霜心口酸胀,连带着鼻腔也酸了一把,她忍住:“没有。”又赶紧补充一句,“没有觉得久。”

  沈轻舟低头想亲她,被她推开。

  “怎么了,为何不让亲,是有人了吗?”沈轻舟说完,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我却觉得度日如年,每天都想见你。”

  陆从霜拉住他的手:“出去说话。”

  沈轻舟嘴角勾了下:“好,书院圣地,确实不适合做别的事。”

  两人牵着手,走在绿茵道上。

  路是用青石铺成的,路两边种着沙柳,两株沙柳之间栽种着花棒。

  走到离书院很远的地方后,沈轻舟再难抑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吻她,唇都在颤。

  陆从霜也抱住他回应。

  沈轻舟温柔又深情地亲吻她片刻,抵着她额,鼻尖相碰:“我很想你,很想。”

  陆从霜心狠狠一颤,声音都有些抖:“我也是。”说完又笑了。

  沈轻舟也沉沉地笑出声。

  两人很有默契地笑着,虽没多说,但彼此都懂。

  走入沙柳林,沈轻舟随意看了眼身旁的沙柳:“这些都是你种的?”

  陆从霜:“嗯,有些是种的小树苗,有些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大树。”

  走到树林中心,沈轻舟再次抱住她,低头含住她的唇,吻得温柔又克制。

  他吻着她,将她抵在一株沙柳树上。

  夏衫单薄,陆从霜背靠着柳树,细腻光滑的背被柳树磨得有些疼。

  她手推了下沈轻舟。

  沈轻舟手垫在她背后,掌心托住她。

  直到吻得快喘不上气沈轻舟才松开,他抬起头,眼中水波荡漾,眼眶都红了。

  陆从霜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最后点下头:“嗯,两年不见,长大了,更成熟了。”

  沈轻舟唇边勾起抹痞笑:“哪里大了?”

  陆从霜没说话,笑容妩媚,眼神不言而喻。

  沈轻舟忽又将她扳过去,一手撑住柳树,一手自后抱住她。

  他忍到现在已是极致,终难再忍,如脱缰的野马,疾如风迅如电,快速奔驰在旷野上。

  他像是一匹驰骋疆场的战马,又快又狠。

  林中的柳树叶如狂风摧残,树叶哗哗直落,铺了满地。

  陆从霜看着飘飞的树叶,摇晃的枝丫,她感觉眼前的日光都在晃动,微微颤着。

  她很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最终只能用力抓着沈轻舟的胳膊。

  他撑着树的那只手,手背青筋绽起,胳膊绷得很紧,很有力。

  陆从霜发现,男人似乎很喜欢这样,自后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

  最终陆从霜是被沈轻舟抱着上的马车,在马车上,又摇了一路,直到快进城了才停。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沈轻舟抱着她下车,再抱着她回房间。

  回了房,两人又在房中温存缠绵了一阵才出来。

  沈轻舟来之前已经在凉州把府衙的事都处理妥当了,此番来古原县,可以稍作停留,但也停留不了太久。

  因而第二天,他便和陆从霜商量成婚的事。

  “成婚?”唐羽眉梢一挑,“聘礼呢?”

  沈轻舟摸了下鼻子:“聘礼……”

  陆从霜正想替沈轻舟说话,唐羽把她往身后一拉,指节缓慢地敲着桌子:“不如这样,你干脆入赘吧。”

  “……”沈轻舟。

  想了想,他点头:“也可以。”

  于是陆从霜和沈轻舟的婚事,商量了一刻钟都不到,便决定好了。

  沈轻舟入赘,以后生的孩子跟着陆从霜姓陆。

  至于聘礼,既然是入赘,聘礼也就省了。

  唐羽看着他,一脸严肃道:“你既已入赘到我们家,那你就该知道,你以后的俸禄,一文不少的都要上交给我师妹,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我师妹做主。至于三妻四妾,这些你想都别想了,我师妹不养男宠,已是对你情深义重。”

  沈轻舟直点头:“是是是,舅哥说的是。”

  婚事谈定后,两人便在古原县简单的办了酒席。

  书院的人,衙门的人,全都来客栈吃酒参加婚宴。

  因为两人都没了双亲,拜高堂的环节便省去了,只有拜天地和夫妻对拜。

  在送入洞房时,沈轻舟被拦下了。

  尽管有张主簿和刘典史替他挡酒,然而他仍被灌得左脚靠右脚才被允许离席。

  推开房门的刹那,看着屋内跳跃的灯火,满室的红,沈轻舟酒醒三分,人却醉七分。

  他反手关上门,抬腿缓缓朝着塌前走去。

  揭开红盖头,他眸光幽沉似海,火光跳进眼中,似在里面燃起了熊熊焰火。

  这一刻,他却反而有些局促,心跳如擂鼓。

  舔了下干涩的唇,他坐到陆从霜身旁,携住她的手,忽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陆从霜嗔他一眼。

  沈轻舟看着她白皙圆润的耳垂,眼中的火越发旺了,大有焚天毁地的架势。

  “此刻,我想起了一首诗。”他声音低沉沙哑,显然在压抑着。

  陆从霜笑着问:“什么诗?”

  “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缓揭绣衾抽皓腕,移凤枕,枕潘郎。”

  他声音沉沉的念完,眼神越来越幽深。

  陆从霜耳上一热,拿胳膊肘撞了他下:“那我也给你念一首。”

  沈轻舟笑了下:“娘子请。”

  陆从霜咬了下唇,感觉有些羞耻,但她还是念了出来。

  “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沈轻舟听得直笑,摸了下嘴,笑声沉沉:“你夫君我可不是针。”

  他含住陆从霜的耳朵,低声说了两个字。

  陆从霜在他腰间拧了下,笑着回击:“李太白可说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沈轻舟笑得肩背直抖:“那不妨试试。”

  陆从霜正要去拉床幔,沈轻舟笑着揽住她:“娘子急什么,还没喝合卺酒。”

  他起身去倒了两杯酒,递给陆从霜一盏,自己拿着一盏。

  两人手臂相绕,彼此凝望,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烧了心。

  沈轻舟把酒盏往后一扔,一把抽了腰带,上前拥着她入了红纱帐。

  陆从霜看了眼烛台上还亮着的红烛:“还没吹灯。”

  沈轻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吹,今夜我想看着你。”

  烛火亮了大半夜,墙上重叠的影子也晃了大半夜。

  灯熄影停。

  陆从霜枕在沈轻舟臂弯里,被他拥着,困意绵绵。

  沈轻舟在她颈上亲了下,嗓音低哑,语气温柔宠溺:“睡吧。”

  “嗯。”陆从霜在他怀里蹭了蹭,心很安稳。

  陆从霜做了个梦。

  人形如织的繁华大街上,两旁种满了桃树,春风拂来,桃花纷纷扬扬落下,铺了满地。

  一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手摇折扇,笑如春风,自街头向她走来。

  她听到有人在喊:“大少爷,大少爷。”

  然而她正要往前走,突然街道扭曲,白衣公子不见了,繁华的街道也消失了。

  她回头,是在一片合欢树下。俊俏的男人飞身落地,以清风明月相聘,向她求婚。

  陆从霜醒了,天光已大亮。

  沈轻舟也早已醒了,正侧身撑着头在看她。

  “看什么呢?”陆从霜瞄他一眼。

  沈轻舟笑:“看我娘子,百看不厌。”

  陆从霜抿住笑:“从今天起,你可就是陆沈氏了。”她伸手捏住沈轻舟下巴,“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男人了,除非我不要你。”

  沈轻舟下巴一低,含住她的手指吮了下:“我会让你要一辈子。”

  两人在榻上温存片刻,陆从霜起来梳妆。

  沈轻舟站在她身后,自镜中看她,眼中的情意越发浓。

  他拿起黛笔:“我为娘子描眉。”

  陆从霜眉毛一皱:“你行不行啊?”

  沈轻舟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捏着黛笔:“你说我行不行,嗯?”

  他手很稳,没一会儿便替陆从霜画好了眉,是飘渺迷离的远山眉。

  陆从霜对着镜子看了眼,很满意,笑得眼中春光灿灿。

  她站起身,抱住沈轻舟:“可以带我去趟临安吗?我想去那里看看。”

  沈轻舟身体一僵,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力道:“好。”他埋在她脖间,哑声道,“谢谢。”

  三个月后,沈轻舟处理完凉州府衙的事,抽出时间,带着陆从霜南下去临安。

  两人共乘一匹马,白天赶路,夜里就在客栈休息。

  五月正是槐花开放的季节,一路南下,路两旁皆是细白的槐花。

  骑马骑累了,两人便下来,沈轻舟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陆从霜,悠闲地在官道上走着。

  陆从霜抬头看着天,云很白,天很蓝,太阳很暖却并不烈。

  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

  车很慢,马很慢,就连日色也很慢,这一生都是漫长的。

  “沈轻舟。”陆从霜头靠在他肩上,声音很柔,如这山间的风,“我爱你。”

  沈轻舟把她往怀里一带,低头亲了下:“这一生有你足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到这里,我们的小沈和霜霜,就要和大家再见了。

  接下来还会有两三章番外,番外有崽崽和一点日常。

  感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小锅鞠躬,感激不尽。

  ——

  新文预收《嫁权臣》

  王兰君是琅琊王氏王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她十一岁那年,祖母过寿,家里人趁此机会想为她提前寻摸亲事,“选妃”般的挑了一波又一波。

  王家老祖母拉着她软嫩白皙的小手,指着外头在院里疯耍的几个小少年问道:“你看那个如何,兰陵萧家嫡出的小公子。”

  王兰君瞥了眼:“太矮了。”

  “左边那个呢,那是新晋世家,卫家嫡出的大公子。”

  王兰君撇嘴:“太瘦了。”

  “右边那个呢,正远远地冲着你笑的那个,那可是陈郡谢氏谢家嫡出长房的大公子。”

  王兰君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太胖了。”

  前两个是随口敷衍,这一个她说的是真心话,是真胖,又黑又胖,尤其是那少年冲着她笑的时候,一双小眼睛胖得都看不见眼仁,就看到一条黑缝。

  黑胖少年一低头,下巴上的肉都怼到脖子了。

  后来在花园和姐妹们闲聊时,家中姐妹打趣问她:“今日来府中赴宴的少年郎,可有哪个入得了你的眼?”

  十一岁的王兰君,喜好很简单,纯看脸,小嘴一撅:“前两个勉强入眼,最后一个算了吧,又黑又胖,跟黑馒头似的,我才看不上呢。”

  而黑胖少年,就在假山后,紧握着胖拳头,目光怨愤!

  *

  七年后政.变,改朝换代,皇帝换了,不换的是王谢之家。

  谢家因着从龙之功,一夕间从第二名门望族,摇身一变跻身成第一名门望族,狠狠压过了曾经的名门望族之首王家。

  此时王家最小的女儿王兰君,已经十八岁,早过了该嫁人的年纪。

  新帝下旨,令王家幺女嫁给谢家大公子。

  王兰君:“……”那个黑馒头?!

  然而圣旨不可违,她只能认了。

  新婚之夜,谢衍伸出一根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指,缓缓揭开红盖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边勾着抹痞笑:“从今往后,要委屈夫人天天吃黑馒头了。”

  王兰君:“……”

  *

  谢衍身为谢家嫡出大少爷,自幼便被千宠万捧,因在胎中受损,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谢家老祖母当心肝宝儿一样的养着,终于将他的身体养好,可相貌也给养残了,七八岁时胖得和猪崽子一般,放眼整个建康城,没有哪家的公子能有他胖,一直到他十五岁都还是大胖子。

  然而谢大少爷一直被人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从没受过打击,人生第一次遭受打击是十五岁时去王家赴宴。

  之后谢衍不顾家中祖母和母亲反对,只身一人入了军营。在军营不到三年,谢衍便彻底蜕变,身上的肥肉褪去,露出了真实的相貌,他长相随了谢侯爷,骨相极佳,二十岁一战成名后,更是在坊间成为美谈,被评为会稽三美之首。

  *

  王兰君很清楚和谢衍的婚事,只是圣上笼络谢家的帝王术。而谢衍娶她,大抵是她年幼时嘲笑过他,心存报复让她后悔罢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好到她觉得就算他没瘦还是大胖子她也愿意跟他一辈子。

  【阅读指南】

  1、角色不完美,男女主都不完美,女主是颜控,不喜勿入,也请勿喷。

  2、先婚后爱,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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