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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霸总追妻日记
作者:哒哒啦爱你
章节:共 42 章,最新章节:正文完
备注:
重生归来,谢蕊千方百计躲着,前世那个对自己爱到痴狂的男人——唐泽。
前世偏执阴翳,让人窒息的男人,现在还只是个少年。
俊秀,干净,甚至有些冷冰冰。
可只有谢蕊知道,这个少年长大了,是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前世。
被逼到绝境的谢蕊,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大雨中,清俊的男人,陪着她一起跳下了桥。
水中她被紧紧拥住,像要被揉进骨血。男人疯了似的吻她。
——他们一起死了。
谢蕊最后的意识,只有一个。
——唐泽是个神经病!下辈子她死也要绕着他!
重生以后。
什么都没做的谢蕊,又被唐泽盯上了。
少年赤诚难耐的深情表白。
谢蕊:去他妈的爱?!谁要这种疯狂的爱啊?!
唐泽:我改了。现在很乖。奶狗可以,狼狗也可以。
只要蕊蕊喜欢,什么样子都能演给你看。
啪!谢蕊暴躁的一巴掌拍去。
“别跟着老娘了!烦!”
旁人眼里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常年年级第一的唐泽,偏了偏头。
食指抹了抹唇角,勾出一抹俊朗到邪气的笑。
“喜欢。”
蕊蕊就是揍他,他也喜欢。
谢蕊:啊!!!谁来救救她!崩溃!
“你说的改呢??哪里改了?没救了!”
☆、第 1 章
第一章/哒哒啦爱你
桥上风大,女人扶着栏杆站上去,晃晃悠悠。
她迎着风站稳,扭头看身后,粉腮苍白。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为什么听不懂?唐泽,放过我好不好?”
女人音色娇柔,声音有些颤抖。
高架桥上,风一吹,谢蕊就颤颤巍巍。
她看一眼下面的江河,腿就止不住软。
可是没办法,她已经没有法子了。
只能这么做。
谢蕊并不是胆子很大的人。相反,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是别人眼里典型的乖乖女,好孩子。
从小到大,期盼的人生,也不过是按部就班长大,上完大学找一份稳定工作,然后安安稳稳的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平安顺遂,相伴到老。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她要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常生活,温馨平淡就好。
然而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和泡影。充斥在她心里的,是说不尽的苦涩。
她抬眸看向唐泽,强迫自己镇定。
唐泽虽然强势、霸道,还有些不可理喻。
可他的信誉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他,他会放手吗?
谢蕊紧紧掐着掌心,等着他的反应。
被她望着的男人。眉弓深邃,身材修长。
黑色西装被他穿出了禁.欲的味道,腰窄腿长。
他显然是刚谈完正事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换一身休闲点的衣服。看着冷峻、淡漠。
他皮肤白到干净,喉结又很明显,冷色调的皮肤酷酷的,而唇又有性感健康的红,让人想亲吻。
荷尔蒙清爽。
可他的眼睛,却过分沉郁。
那双黑眸深不可测,似是不会为任何人所打动。
他望过来时,谢蕊明显得一颤。
好半晌,她僵着身子,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万一唐泽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呢?
万一…
死,谁不怕?
她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想好好的活,但是得在摆脱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的追求以后。
过去安逸又顺遂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不擅长拒绝人的性格。
她有时候怯懦。
所以在唐泽强势的进入生活,声称是她的男朋友时,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驱赶他。
然后生活就此一塌糊涂。
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未来的生活,全部被唐泽打乱。
她已经这样躲着唐泽了,甚至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可还是躲不掉他。
一夜之间,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曝——盛厦的总裁唐泽不远千里找到未婚妻,即将结婚,而那个女人叫谢蕊。
父母都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要嫁给唐泽。
昔日的朋友同事,纷纷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和她说恭喜。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蕊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唐泽垂眸,视线从女人握紧大桥栏杆的白皙小手上收回来。
那只手在轻微地颤抖。
——她怕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不喜欢他。
男人眸色变暗,唇角抿紧。
身后保镖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出言询问。
“老板?我们去把谢小姐带回去?”
男人身后是一排身形挺直的保镖,个个围绕在他周围,一副以他为尊的样子。他们刚才想冲上来把谢蕊拉下来,可是谢蕊反应太过激烈。
许久。
唐泽抬起手:“不用。”
那些保镖便顿在原地,不再上前。
谢蕊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最后一招也不管用。
好在…事情没差到不可挽救。
是不是她好好求求他,和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唐泽就会放过自己?
男人薄唇一动:“蕊蕊…”
他声线带些特别的暗哑,像大提琴,低沉悦耳。
谢蕊却最抗拒他这样喊自己名字。她捂住耳朵,身形晃了一下。
看谢蕊单薄身形在风中摇晃。
唐泽不再说话。
风吹着他的额发,露出了他格外漆黑的双瞳。
男人轮廓俊美,双唇极薄,面孔有些过分苍白。
他唇线绷紧,一步一步朝谢蕊走来,有种无论什么阻挡也要踏平了找过来的坚定。
他长得实在是精致,气势又强,是任何女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类型。
谢蕊却绷不住了,焦急开口:“你别过来!”
唐泽顿住,停在她几步之遥。眸光难测的看着她。
谢蕊吸了口气,扶着栏杆颤声开口:“唐泽,我根本不想嫁给你,如果你要玩游戏,大可以选择玩得起的人。你很好,也很优秀,但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相信她们都会喜欢唐泽这样的深情。可她承受不起。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他,甚至和他不熟。
反而唐泽,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偏好的口味,爱看的书里喜欢哪一句话都能说出来。
这太可怕了。
她甚至不知道唐泽喜欢她什么。
望着谢蕊惊惧的眸光。
唐泽面孔平静,黑眸却越发幽深,捏紧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
半晌,他垂眸开口:“请帖已经发出去。”
他声音平静。
换句话说,他们要结婚已经成了很多人知道的事实。
谢蕊怔住,看着男人无动于衷的面孔,心里忽然一阵绝望。
江上的风浪大了,她纤细身体因为愤怒,起伏越发厉害。
唐泽踏步要过来。
谢蕊脑海最后一根弦崩断。
早知道那场车祸会让她遇到唐泽,她也许根本不会选择活下来。
唐泽走得越发近了,那双黑眸深沉的映出桥上裙裾翩飞的女人。
“蕊蕊,把手给我。”
他亲自去接桥上的人。
谢蕊却狠狠咬唇往后退。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完全自说自话,不会在意她多么讨厌他。
他就像缠在人身上的藤蔓,是她再用力扭动也不能挣扎避开的存在。
藤蔓越缠越紧,她已经窒息。
海鸥从天边飞过那一刻,江海上浮起浪涛。
噗通!
谢蕊回眸,头也不回跳下。
女人蓝色的连衣裙和一头青丝被风吹起,江河张开巨口吞下她。
“蕊蕊!”
唐泽连跑带追,伸手去抓她衣角,却只抓到了一手的风。
他终于失去意气风发的沉静,黑眸惊痛。
江河那张巨口泛出涟漪,它吞噬了他最爱的女人。
心口骤痛,男人眸中涌出无数戾气悲痛。
她还是不爱他,甚至厌恶他。
想也不想,男人撑起栏杆,纵身跃下。
“老板!”身后保镖呼喊。
*
在冰冷的江河里,溺水的那一瞬间。
谢蕊喘不过气。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似是要将她用力拥进骨血,嵌进身体。
那个吻潮湿、窒息,无法挣脱。像绝望的挣扎。
水里的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和轮廓。
谢蕊听见了唐泽的呢喃。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刻骨温柔。
吻她时却那样用力,疯了似的拥紧她。
他真可怕!
那一瞬间,谢蕊终于生起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用力推他、踹他,想要他放手。
可是那点力气,在唐泽面前,像挠痒似的,翻不起任何水花。
他几乎是留恋地吻着怀里的人。
谢蕊心底绝望。
她用最后的力气,狠狠咬他。
水下的吻,多出缠绵悱恻的血腥气。
被他咬破嘴唇的唐泽,低声笑了:“蕊蕊,我很喜欢。”
“这次,我和你一起走,下辈子,你是不是就爱我了。”
水中男人的眸光,深情痴狂,藏着难以言说的痛意。
谢蕊恐惧挣扎。
“啊!你走开!”
她一身冷汗,浑身哆嗦地坐起。却发现自己在梦魇。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机械地扭头,打量四周。
房间里静谧无声,月光透过窗帘,洒下点点光辉。
闹钟的指针“咔哒”走着,整个房子的装修,是谢蕊记忆里的老房子。
老房子没拆迁前,就是这个样子。
——只刷了白墙简单装修过的小房间,一偏头就能看到月亮的床边窗户,浅蓝色的布窗帘。
那种上学时才用的双肩背包,正静静挂在椅子上,它和堆在窗边桌上的一堆书本,提醒了谢蕊,刚才只是梦。
“又做梦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去。
拉过被子,蒙住脸蛋,她躲在被子里闭了闭眼,对自己心理暗示。
只是梦,一切都是梦。那些经历已经过去了。
不要再想它。
她已经重生了。
她,谢蕊,回到了十六岁的高一。没有唐泽,也不认识唐泽。
这辈子,她会尽力改变前世所有的轨迹。
让可能遇到那个男人的所有契机,都被掐断在萌芽中。
前世她是在一中上的高中,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是高中,还是后面的大学,她都改成和上辈子不一样的。
最好在大学毕业前,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结婚。
唐泽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对一个有夫之妇出手的。这样她肯定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这阵心理暗示,慢慢起了作用,谢蕊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天亮时,顾香去掀女儿被子:“蕊蕊,起床了啊。”
谢蕊昏头昏脑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来,今天是转学第一天。
她吃早饭时,顾香还在念叨:“一中上得好好的,偏要转学。好在四中教育质量也不错。要不是你小姑在那里当老师,你这转学手续还不定能那么快办下来。”
谢蕊昨晚做了噩梦,后半夜就没怎么睡好,吃饭时恹恹的。
顾香看在眼里,心疼道:“所以说你闹着转什么学呢,一中教育质量好,还开在咱们家附近,你要是没转学,多睡半个小时不好吗?”
谢蕊吃饭的动作顿住,眼睫垂下。
她不好和妈妈说为什么要转学。
重生的事情,没办法解释。
谢亮看女儿沮丧的样子,忍不住道:“说这些做什么,蕊蕊成绩好,就是没有思颜办手续,我看那些学校也都会抢着要。而且她小姑又不是什么外人,把蕊蕊转过去了,以后不也多个照应么。”
顾香哼一声,没再说话。只给谢蕊收拾了一遍书包,把保温杯放进去,还在书包隔层里放了几块糖和沙琪玛:“你小姑说了,四中的上课进度比一中要快点,你借一下身边同学的笔记,能补上就补,补不上妈妈给你请家教。”
“还有啊,如果中间饿了,就吃点零食垫一垫胃,千万不能把胃给饿伤了。妈妈不是吓唬你,胃病给弄出来了有你受的。”
顾香絮絮叨叨,围着女儿打转。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谢蕊知道妈妈是关心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这幅十六岁身体里的自己,可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被像小孩似的念叨,既温馨又奇怪。
可是就是琐碎又平凡的日常,才是真的幸福。
她会好好珍惜。
*
谢蕊转到了高一三班。
她性子安静,又是重生的人,比起同龄的小姑娘,便多了几分恬静气质。
男生不住眼地看她,女生也好奇地打量她。
听说新同学是从一中转过来。
要是细说起来,一中可比四中还好一点。她为什么转学呢?
课间,谢蕊和同桌周诗诗借了数学笔记,正在抄写。
周诗诗努力和她搭话:“谢蕊,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如果你早一个星期来,我们班选微笑大使的候选人时,肯定就选你了。”
谢蕊怔了怔:“微笑大使?”
周诗诗见她懵懵的样子,软萌软萌的,忍不住捂嘴笑。
她指着第二排扎马尾的林加慧,和谢蕊解释:“你看,那是林加慧,在你来之前,她是我们班班花。学校要选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拍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俗称‘微笑大使’。我们之前都选的林加慧。”
“不过她票数没比过别的班……”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刚指完,林加慧就扭头。
谢蕊视线里,映入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看长相就很是机灵。
两人对视时,谢蕊怔了怔,主动弯唇笑。
林加慧听前桌说周诗诗正和转学生议论自己,是抱着满腔敌意扭头看的。
可见后排的少女唇瓣软软,杏儿眼又湿漉漉的,毫不设防的朝自己笑,她硬是一愣。然后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又匆匆扭过头。
刚回头她又觉得很是懊恼。
她刚才竟然慌张!
“害,吓死我了。差点被她看到。”周诗诗拍着胸口,有些怂,“谢蕊你不知道,林加慧可不好惹。她家里条件好,她爸还是我们学校副校长。反正我们班没有人敢惹她。你以后也小心点,别和她走太近。”
说完这些,周诗诗又想到什么,兴奋道:“现在我们学校的微笑大使还没完全确定,只选出了每个年纪的候选人,高二年级是赵治析学长,高三年级是校花柳清然,至于我们高一年级……啊,我耽误你写笔记了,你先写,等空了我再和你说。”
见谢蕊专心看着自己,眸子亮晶晶的,周诗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蕊笑了笑,杏儿眼弯弯的:“好呀。”
新学校看起来好有意思,赵治析是微笑大使候选人?
*
今年四中提倡德智体美中的那个“体”,把排球加入了期末考核中。体育课是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今天上体育课的,除了高一三班,还有九班。两个班级并在一块儿上。
周诗诗小声对着谢蕊道:“谢蕊谢蕊,我前天跟你说了高一年级的微笑大使不是林加慧,你还记得吗?”
谢蕊抿唇,点点头。
周诗诗兴奋地在她耳边道 :“你看,你快看。站九班最后一排皮肤最白的那个,他就是代表我们高一年级的候选人。”
四月的天气,春日阳光温暖。
谢蕊眨着杏儿眼,听话地看过去。
然后一怔。
周诗诗指着的那个少年容貌夺目,是被老天偏爱的面孔。有一双极黑的眼,鼻梁挺拔。
他不苟言笑,气质却慵懒,皮肤白,又瘦,是很能引起女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三班的女生,最喜欢这节体育课了,能面对面看到唐泽!
所有的女生眼睛眨啊眨的,亮亮的,唯独谢蕊低着头,脸上失去了血色。
她脑袋里嗡嗡的,一手的冷汗。
唐、唐泽?
他怎么会…怎么会在四中?
这世上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出人意料又突如其来。
体育老师笑眯眯看了看点名册:“那就这样好了。这节课三班和九班,按照学号,两人一组对练排球。”
他开始念名字:“林加慧、王熏……念到名字的站出来,等会两人一组去那边领一个排球练。”
队伍里的人,慢慢少了。
谢蕊指甲陷进掌心,却一时感觉不到疼,她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谢蕊,新同学啊。”体育老师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呵呵道,“九班的38号今天请了假,那谢蕊就和39号吧。唐泽出来。”
谢蕊霍地抬头。
她和…唐泽?
太阳还是那么灿烂。
她却觉得身体好冷,心也好凉。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新文开张,请大家多多支持留言呀!谢谢~
☆、第 2 章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周诗诗出队伍前,羡慕又兴奋,在谢蕊耳边小声道:“天啊谢蕊,我太羡慕你了,是唐泽诶!”
三班的女生都有些遗憾,怎么她们就没那个运气呢。
听见“唐泽”这两个字。
血涌到头顶,谢蕊低着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清,自己对唐泽是厌恶还是恐惧了。
只要一看见他,她就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适,不停出冷汗,手脚发凉。有种埋头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她变得惧怕别人的目光…
害怕太多人看她,会引来唐泽的注意力。也害怕待会和他面对面对上。
多么可悲。
谢蕊无望地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对唐泽生出过一丝一毫的遐想与心动。
可为什么和唐泽纠缠不休的人总是她?
千方百计说服家人帮自己转学,到头来只是徒劳。
比起同龄人,唐泽并不算高。大概是还在青春期,他还没来得及彻底发育,站在男生中,他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算不得多么挺拔。
然而他有种淡漠的味道,抿着唇走出人群,愣是比那些个头更高的男生,多出一股吸引力。
少年并不在乎自己被老师分给了和谁对练,他垂着眼走到右边去领排球。
他模样长得好,却有些瘦,校服穿在身上,有种略空荡的清俊。
是那种身子还在抽条,五官没来得及变硬朗的年纪,乍一看干干净净的晃人眼。
可是一抬眸,他只要嘴角稍稍带上一丝弧度,就会有种近似讥讽的凉薄。
一股子寡淡的坏。
他黑眸扫过的地方,女生都不由自主低头,下意识避开和他对视。
九班的女生还好,天天看着这样的学霸俊男,练出了点抵抗力,不至于太过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看。
三班的女生则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目光。
他就站在身后,三班的女生兴奋到眼睑发红,叽叽喳喳地传话:“他刚才走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看他。”
“你们说,唐泽明明是年级表率,成绩特别好的人。为啥我老觉得唐泽很适合演那种斯文败类…咳,就是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白衬衫打领带那种…”
“你别说,还真有感觉。”
……
唐泽默不作声地站定,对女生的目光混不在意,也不关注身旁空着的位置。
被喊到名字的人,早就站在了一边,只有谢蕊迟迟不走出队伍,大家渐渐感到不对劲。
“谢蕊?”同学提醒她。
冷汗满身。
三班同学发现,刚转来不久的冷美人,脸色惨白,身体更是在轻微地抖。
体育老师走过来:“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谢蕊。
唐泽抬眼,目光落到被人群包围的少女身上。
她低着头,手心攥紧,身形单薄,是一个略带防备和抗拒的姿势。
少女发丝黑亮柔韧,像一头瀑布,在阳光下闪耀。
半截露出的白色脖颈,细腻干净,宛如天鹅的颈。
唐泽黑眸平静,扫过她。
感觉到那道目光,谢蕊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老师…我不舒服。”
她本能的想躲,想逃。
先避开接下来的面对面。
体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平素就对女生比较宽容:“不舒服别硬撑着,回教室休息吧。”
谢蕊半抬起头,脸色煞白:“谢谢老师…”
她嗓音微颤,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体育老师点头,见谢蕊脸色这么难看,关心道:“能走路吗?”
周诗诗自告奋勇过来扶她。
两人快走出操场了,谢蕊脸色才恢复了些,她看了看自己汗湿的掌心,轻叹:“诗诗,谢谢你。你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
如果刚才周诗诗不扶着她,也许她会因为过于恐惧,而迈不开腿。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不会懂,那种浑身僵住,明明想走却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宛若梦魇。
周诗诗笑:“不用客气。那你去教室好好歇着啊,把饮水机的水烧开接点儿喝。”
她看谢蕊一张小脸还没什么血色,突然明白了“怜惜”两个字怎么写。
美人就是不舒服了,也像病西施,每一次蹙眉都落在人心里。
等她回去时。
九班有调皮的男生,有样学样,正对体育老师道:“老师!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我也不舒服!”
然后男生一片哄笑声,女生则有些恼怒。
每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体育老师一瞪眼:“皮痒了去跑个十圈。”
男生悻悻住嘴,两个班总算平静下来。
很巧的,谢蕊走了,两个班级就只多出来了学号末尾的唐泽。
他落了单。
林加慧心不在焉地放下手里的排球,眼尾忍不住往唐泽那里扫。
半晌,她撩了撩耳边头发,走过去:“唐泽。你和我一起练吧。”
少年清亮的黑眸没有波澜,他抬眼看她。
校服也掩不住唐泽的特别。
林加慧是个胆大呛口的性子,饶是如此,站在他面前时,还是红了脸。
唐泽太有魅力了,和那些毛躁的同龄男生都不一样。
即使沉默寡言,也让人既好奇又心动。
林加慧从小就顺,长得不错,家境又优渥,就连成绩也算可以。
自信给人勇气。
她对唐泽感兴趣,便直接行动了。
面对三班班花的邀请,唐泽垂下黑眸:“不用。”
他抬眸,看向远处早就不见的背影,俊秀轮廓透出了一点淡漠。
他平静道:“我等她回来。”
林加慧一愣,先是被唐泽的拒绝弄得下不来台。
半晌,她反应过来,唐泽嘴里的她是谁。
等谁?
那个转学生?
*
体育课回来,有女生关心谢蕊:“谢蕊,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蕊浅笑点头:“谢谢,好多了。”
女生看到她的笑容,怔了一怔。
周诗诗说得不错,谢蕊笑起来比林加慧还要好看呐。
她想到体育课后来的事,有心想和谢蕊说两句,可毕竟还不熟,不太好意思八卦。
周诗诗却没这个顾忌,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谢蕊成了朋友。
接了杯水坐下来,她拉着谢蕊讲刚才发生的精彩瞬间:“谢蕊,你今天走得太不巧了,咱班的林加慧,我给你说过的,就落选微笑大使的班花。她抢你位置!竟然把自己原本的搭档扔了,去找唐泽!”
“平时她溜我们班男生爱搭不理的,傲得不行。我还以为她对谁都那样呢,没想到她在唐泽面前,也得主动。关键是她这样,唐泽也不稀罕…”
谢蕊还在忧愁,摊开的书,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转学”的念头,在她脑海徘徊不去。
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把她推到四中,叫她毫无防备撞见最想躲避的那个人。
听周诗诗说到唐泽,她眼睫动了动,有些迷惘:“嗯?”
周诗诗:“……”
讲了半天敢情人家没听进去。
要换了别人这样,周诗诗肯定不喜欢。
可见着同桌茫然无辜的样子,眼睛像小鹿,湿湿软软,她心口一痒,生不起气来。甚至有点想伸指头戳一戳这粉嫩脸颊。
她收回这种大胆念头,咳了咳。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看书,继续看书。”
周诗诗这下心里确定了,谢蕊只是长得高冷,内里是个呆萌。
可不嘛,长那么水灵,要不表现得冷一点儿,就得招一群又一群的蜜蜂来采。
周诗诗知道那些男生是什么个样。
越美好的东西,越需要坚硬外壳掩盖。
就如珍珠藏在蚌壳,玫瑰被刺守护。
她嘻嘻笑着,扭头和后桌的女生聊起体育课的事。
没人注意自己了,谢蕊又低头。
她闭了闭眼,手捏着薄薄的纸张,好半晌没有动。
退无可退。
没法再退。
她已经为了躲唐泽,丢了一条命。
桥上的纵身一跃,现在想起来,那么不堪又草率,简直懦弱。
她被当时的强烈情绪弄得绝望,做了一个最最愚蠢的选择。
好在,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再活一次。
心魔固然可怕,却不该令她活得如此窝囊。
不喜欢一个人,想要远离一个人,不应该成为生命的全部。唐泽再可怕,也只是一个人。
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逃避,她继续躲着,未来的结局就会变吗?
不是每一次纵身一跃都能换来重头开始的。
不然她重生是为了什么呢?重蹈覆辙吗?
谢蕊慢慢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忆今天看到的唐泽。
——回忆他当时的样子、反应。
显然,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还不认识她。
以唐泽的性格,喜欢不会隐藏,他不是收敛的人。
他如果现在认识自己在意自己,今天听到她名字不会那么平静淡然。
所以…
谢蕊眸子一亮。
她现在是安全的。
既然现在的唐泽,和前世的不一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身体里,装着的灵魂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而此时的唐泽,才刚是个少年。
他甚至还没完全长高。
只是个小、孩、子。
谢蕊捏着圆珠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字。
——不破不立。
这次,她不跑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未来的唐泽喜欢什么,她改就是了。
*
放学出校门。
赵治析手插双兜,问谢蕊:“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蕊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明心里想好了不要再怕唐泽。可心情还是很丧,很担心。
她瞅瞅赵治析,杏眼有些感伤。
他们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了,又是住在同一栋大楼的邻居。自己能顺利转学到四中,除了因为小姨,还亏了赵治析那几天帮她一起说服妈妈。
可是自己的心事,涉及重生的部分,她没办法和赵治析讲的。
赵治析看不惯谢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伸手揉她头发:“怎么回事,你这幅样子回家,顾姨看见了,误会我欺负你怎么办。”
谢蕊偏过头,樱唇动了动:“你欺负人还少吗?”
这家伙压根就没把她当女的看呀。
两人开启斗嘴模式。
赵治析轻嗤:“小没良心。到底是谁欺负谁?两岁扯我开裆裤,十二岁又——”
谢蕊跳了起来,一下子活力满分,去捂他嘴:“闭嘴啦!”
她瞪着杏儿眼威胁他:“再说我打你了。”她作势扬起小拳头。
赵治析闪身跑远:“就你那小短腿,能追上我再说!”
好歹是重生的人了,谢蕊自觉自己是大人,不太想和小屁孩计较。可是赵治析实在是有些欠揍。
她愣是磨了磨小白牙追了上去。
四中门口人来人往,马路边不乏认识赵治析的学生。
他们就看到素来很有异性缘的赵学长,正跑得跟只矫健豹子似的啊啊怪叫,而身后追着的则是个身段纤细的女生。
周诗诗正和好友楚丽君买串串吃,回头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香辣藕片掉在地上:“刚才那是我同桌不?”
楚丽君也懵懵的,半晌点头:“好像是谢蕊。”
她就坐谢蕊后面,对这个背影还挺熟悉。
周诗诗顿了顿,视线从刚才看到的人身上收回,羡慕道:“我咋觉得我认识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唐泽、赵治析学长、谢蕊。
这几个人的交集,就像年度偶像剧里的剧本,全是风云人物。
*
两人追到站台,公交恰好过来。
赵治析回头,看到谢蕊眉眼里没了刚才的颓丧,眼底浮现了一缕笑意。他主动求和:“好了小祖宗,息战行不行?我刷卡,你去占位。”
少女粉色花瓣唇微张,跑的急了有些喘:“嗯。”
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小时候两家人的家长加班,他们两个就经常排排队互相监督着彼此回家。
她之前在一中上学,离家近,步行去学校也只十分钟。
公交卡就还没来得及办。
赵治析眉眼柔和,侧身不着痕迹让少女先上车。
谢蕊平复着呼吸,尽量往车里去,发现最后面还有两排座位。
她回头,看见赵治析校服衣角,便拉着他往后走:“走吧,到后面。”
被她扯住的人,似乎愣了一瞬。
可这点停顿,在嘈杂车厢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并没被谢蕊察觉。
她捏着对方的校服衣角,有些雀跃地往里走。少年便不发一言任她牵着。
直到转身要坐下来时,她猛地听见赵治析的喊声:“谢蕊!”
——那声音从车厢中间传来,并不在身边。
赵治析一脸错愕,正在努力从拥挤的人群中过来,目光定在谢蕊拉着别人衣角的手上。
赵治析在那里。
那…自己牵着的是谁?
谢蕊触电松开手。
缓缓抬眸。
入目是清俊少年的校服外套。
他身形笔直,腰身劲瘦。谢蕊看见了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长而优雅。
皮肤很白。
那不是赵治析的肤色。
赵治析喜欢顶着大太阳打球,皮肤是那种健康硬朗的小麦色。而这个人却白得有种清透感,手背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她视线迟疑着往上,一瞬间头皮发麻。
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多少保留了一些本能的直觉。
当遇到危险时,便会生出肾上腺素飙升,汗毛倒竖、甚至转身逃离的本能反应。
谢蕊察觉自己身体变得僵硬。
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身体比她的理智先一步地感受到危险,想往后退。
她终于仰起脸,和身旁的少年对视。
他一双格外深沉的眼,不辨喜怒。
顷刻间,车厢里所有的嘈杂喧闹和人声消失。
少女瞳孔一缩,红润脸蛋骤然失去血色。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
“唐…”泽。
用尽力气克制,谢蕊才没把后半个字吐出来。
少年神色难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狭路相逢勇者胜。蕊蕊别怂。
☆、第 3 章
赵治析终于挤了过来:“我寻思我也不是大众脸啊,你还能认错人。”
他无奈地坐下来,挤开了唐泽。
谢蕊低着头,浑身僵硬,一个字也不敢说。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惨,要那么巧合的遇到唐泽?
满车厢的人,她随手一抓,握到手里的怎么就偏偏是他?
见她低着头,又在发呆,赵治析皱眉。
他手心伸过去,摸少女额头:“坏了,这烧得不轻啊,别是脑子烧坏了。”
他语调太欠揍,谢蕊回过神,脸色恢复少许,却没像平时那样和他斗嘴。
赵治析挑眉。
今天的谢蕊实在是有点怪。
他想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青春期的女生,心情就像那晴雨表,一会明朗一会阴。
他咳了咳,压低声音道:“你亲戚来看你了?”
谢蕊脸一红,回过神,用无辜的杏儿眼瞪他:“没有!”
这就是赵治析最讨厌的地方啦!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不能把这些隐私的话挂在嘴边问呀。
她气鼓鼓看窗外。
赵治析摸了摸头,傻呵呵的乐了一下。
这丫头,嗤,还害羞。
两人说话时。
后排唐泽并未坐下,而是站着。
扫过少女背影,他抿唇。
黑眸里情绪深得令人看不清。
快要到站时,谢蕊低着头,跟在赵治析身后。
她这一路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唐泽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她才站起来走出座位,书包带子却忽然被人拽住,她身形一顿。
少年身影靠过来,气息微凉。
谢蕊僵着身子扭过头,盯着唐泽的校服,感觉呼吸困难。
他…要做什么?
“你的?”少年的声音极清朗,却惜字如金。
一只粉色的空水杯,被唐泽提在手里。很眼熟。
她下意识扭头看书包,果然,书包侧边放水杯的地方空了。
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忍住了去接水杯的冲动。
她果断摇头:“不是我的!”
少女杏儿眼清澈,却否认得很坚定。
唐泽敛眸。
他记忆力好,上车前看到两人打闹,就已经想起,她是体育课请假的女生。
身体不舒服,却能跑得这么快。
少女唇瓣抿得很紧,鼻子秀气小巧,眼眸如水,是能招人喜欢的样子。
可她看自己的目光,却带着防备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唐泽面色不变。漆黑眸光却继续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很少对一个女生这么感兴趣。
她的慌张藏得不够好,一眼就被人识破。令他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怕他。
少女发质柔顺,像是被人精心养出来的。头发黑亮却细腻有光,衬得脖颈白玉似的光洁。
他眸光落到她肤色白皙的手上,她正不安地攥着小拳头。
仿佛下一刻就要气急败坏地用这毫无威慑力的小手捶他。
唐泽挑了挑眉。
被他盯了那么久,谢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腿肚子不听话地打颤了。
他、他到底想干嘛!
谢蕊恨死自己这么胆怯的性格了。
“谢蕊!下车!”赵治析喊她。
有如魔咒被打破,少女忙转头跟上。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停留,目光连一秒都没在唐泽身上多留恋,匆匆下了车。
粉色水杯还被唐泽漂亮的手指提着。
水杯上印着的卡通兔子头像,软乎乎的,一股子招人去逗的娇憨。
唐泽垂眸。
他并不是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甚至有时会刻意避免和身边人的接触。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徘徊着少女瑟缩的模样,有些心烦。
“谢蕊…”谢掉的花蕊么。
他勾了勾唇,凉薄的眸子没有笑意。
*
回到家,顾香从厨房出来,对谢蕊道:“对了,今天你小姑来过电话,说有一个什么什么比赛,要你报名参加。明天你去小姑办公室问问去。”
谢思颜是谢家最小的女儿,今年三十岁,家里催婚催疯了,却愣是不在意。
她在四中教的是数学,年纪虽然不如那些老教师大,可因为性格平易近人,很受学生欢迎。
第二天谢蕊去了办公室。
谢思颜正在批作业,见她来,问她:“小蕊,我记得你数学不错。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个联校比赛,要去隔壁的C市参加,比数学。我寻思了一下,让你参加看看。”
谢蕊犹豫:“我刚转学过来…数学比我好的人很多……”
其实她是心虚。
她数学是还不错,可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最多也只是有点基础,直接和尖子生去比赛,肯定不够看。
谢思颜只以为侄女是在谦虚:“你先把名报上,回头学校有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别人自然知道你数学好。”
谢蕊张了张嘴:“小姑…”
谢思颜竖起手指:“嘘,在学校喊我谢老师。”说完,她飞快从抽屉抓出一把糖,“喏。”
和糖一起塞给谢蕊的,还有一本奥数题。
典型的给点甜头,又打一棒子。
谢蕊被小姑姑哄小孩似的举动弄得失笑。
“行了行了,你回去上课吧。一会我得去九班上课了。”谢思颜翻开教案检查。
听到九班,谢蕊抬眼,看见小姑姑附在教案里的点名册。
她记得他的学号:39,一眼扫到最下面,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唐泽。
谢蕊迟疑半晌,问:“小姑,你认识唐泽吗?”
谢思颜站起来的动作一顿,笑眯眯道:“认识啊,怎么了。唐泽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上次月考,那么难的题,全校只有他拿了满分。”
她狐疑看了谢蕊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每次听人夸唐泽,谢蕊心里都不好受。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什么,就是听人说他数学特别好,问一下。”
她心事重重。
谢思颜端详她半晌,见办公室里没人,敲了敲桌子:“现在你可以只当我是你小姑姑,不是谢老师。咳,跟小姑说说心里话。”
谢蕊抬头,有些怔。
谢思颜搂过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小声道:“你小姑姑呢,虽然是老师,但是也不瞎啊。唐泽这个学生吧,成绩好又帅,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小姑问问你,你喜欢吗?”
谢思颜的印象里,自己侄女听话乖巧,从小就粉雕玉琢的,谁看到了都要夸一句这丫头水灵。
就说这小区里的同龄男孩子吧,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是抢着要小蕊当新娘。
她和谢蕊的相处,半是长辈半是朋友,很乐意和谢蕊交流青春期的心动。
结果谢蕊不假思索摇头:“不喜欢!”
她说完才察觉自己有些激动了,便轻轻补充一句,“我不喜欢这样的…”
女孩儿低着头,声音细细的,语气却很坚定。
希望唐泽后面永远保持着不认识她的状态,两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手心攥得紧了,感觉指甲掐着掌心,有点疼。
谢思颜本来是开玩笑,可见侄女的反应,不由好奇:“为什么不喜欢呢?”
要知道学校里倾慕唐泽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每次喊唐泽上黑板来答题的时候,谢思颜偶尔还会感慨:她就是早生了个十几年,不然在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少年,估摸着也逃不过荷尔蒙的威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子不喜欢唐泽。
谢蕊摇头,再多就不愿意说了:“就是不喜欢。”
她讨厌唐泽那种阴翳的眸光,令人看不懂。也讨厌唐泽那些过于霸道的占有欲。
前世她无论去哪里,都会遇到唐泽。
那时唐泽已经是盛厦的总裁,在商界占了半壁江山。
她和同事聚餐,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唐泽床上。
那个男人就坐在床边,用阴沉目光看了她一整夜。
他没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没碰一下她的衣服,却看得她满身冷汗,不住后退。
“蕊蕊。”
“为什么不爱我?”
将她逼到床脚,男人只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问她。
见她怕得说不出话,男人眸色更加阴沉不定。
他把她来回打量,按着她的双手,低眸时,似要吻她,却只若即若离的嗅她的肌肤。
他审视又痴迷地欣赏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谢蕊打了个哆嗦。
从回忆中醒来。
唐泽是个变态。
该说是唐泽的地位太惊人了么,人人都能被他收买。
前世到了最后,除了和赵治析在一起时她安然无恙;除此以外,无论和谁待在一起,哪怕她独自在家把门锁紧,第二天醒来她永远在唐泽面前。
可她没办法天天见赵治析,他只是发小,哥们,却不是男朋友。
他有他的生活圈子。
每次醒来,无论前一夜她在做什么,在哪里。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唐泽。
这个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生活。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天里,谢蕊崩溃了。
她问唐泽:“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我根本和你不熟!为什么呀?”
他的出现和深情完全是莫名奇妙!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哆嗦着往后退,既有怕,又有委屈。
她的生活被唐泽弄得一团糟,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都在无形中疏远她。
她们甚至有些惧怕和她待在一起。
看到她,就会找借口离开。
“谢蕊,对不起啊。我觉得你男朋友好像…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和你一起玩。”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唐泽现在是我们老板呢?”
“唐总挺好的,听说你们婚期定了?恭喜恭喜啊。”
就这样,她的生活一步步变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是唐泽的未婚妻。
旁人艳羡目光,落到她身上,只令她痛苦。
面对她崩溃的质问,唐泽那天看了她很久。
他用漆黑的眼瞳注视她,叫她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是在哀伤。
可是这个感觉消失得极快,像一个错觉。
“蕊蕊。你不爱我。”他平静陈述这个事实,声音低沉,“所以我在等你爱上我。”
唐泽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替她戴上一个戒指。
那戒指大小正好,像是他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像一个魔咒。
然后他长指滑入她指尖,强迫她十指相扣。那种力度虽然缓慢,却不失坚定,仿佛他有一辈子的绵长耐心去等。
谢蕊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深深的压抑。
她被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缠上了。
“和我结婚。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男人俯身靠近她,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暗哑。
谢蕊用力摇头,把这些回忆甩出脑海。
重生以后,这两天她想了很多,甚至还专门看了几本霸总小说,妄图分析唐泽这种人的性格。
她得出一个结论。
霸总喜欢的女人,常常是那种性格娇软的。男人大抵享受这种掌控感。
所以,不管唐泽喜欢她什么,她努力改就是了。
她前世的性格,一开始的确是温柔,不过这辈子,她会做个完全不同的人。
人前可以温柔,唐泽面前一定要凶狠。
多来几次,他对她的印象肯定就不好了。
对,以后遇到唐泽,一定要正面杠。越凶越好。
她昂首挺胸,整个人都有自信了!
然而和捧着教案的谢思颜走出办公室时,她却哑巴似的怔住。
少年脊背直挺,站在门边,眉眼冷淡。
“谢老师。”唐泽手里一堆本子,他是九班数学课代表。
刚刚才在背后说过悄悄话,猛不丁见到正主,饶是谢思颜脸皮厚,都不由和谢蕊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嗯,你把作业放桌上吧。那个报名表看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谢思颜若无其事开口。
少年“嗯”了一声,捧着作业本从谢蕊身边擦肩而过。
谢蕊低着头,身体又不由自主僵硬。
刚才脑海里澎湃万千的豪言壮语,全变成了浆糊,她甚至没听清小姑姑在说什么。
少女耳垂柔软洁白,一缕发丝俏皮的绕着耳畔。
唐泽经过,身影吹起的风撩动了碎发,让它摇了摇。
谢蕊下意识脖子一缩,心里暗恨自己太怂。
怕什么。现在的唐泽又不认识她。
她悄悄回眸,抿唇偷看少年反应。
他头也不回,依然是沉静淡漠的背影。
谢蕊心下一松,攥紧的手心也松开。
姑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看来刚才说的话,没被听见。
直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唐泽抬眸。
刚才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那句话却还不经意地在耳边回荡——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女孩儿的声音虽然轻,每一个字却都似含着惧意。
他听出了那话里隐藏极深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花朵一样娇软的姑娘,无论和谁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却唯独提到他时,那么抗拒。
她每一次看到他,都像在躲瘟疫。
体育课装病。
公交上不要杯子。
刚才办公室里的心里话。
少年喉结滑动,低低笑了。
为什么呢?
他大概是有些犯贱,竟然觉得这样讨厌自己的少女有些可爱。
一种直觉告诉他。
她不该这么怕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办公室里,少年盯着数学比赛的报名表,看着“谢蕊”两个字,慢慢抬手。
这个名字在指尖,轻轻蹭了蹭。
像猫儿无法反抗的撒娇。
*
四中的课程,比起一中进度,确实稍微快了一些。
课间谢蕊埋头做笔记,笔记是借的周诗诗的。
有些题,做起来有些生疏,找到感觉后,慢慢就有了手感。
她握着笔,沙沙写字。
班级忽然躁动。
周诗诗兴奋凑过来:“谢蕊,微笑大使你投票了吗?”
“今天十二点就要截止最终投票了。你看看这投票率,全校一大半的人都选了唐泽!”
投票栏送到谢蕊面前。
她愣了愣。
她还没投。
周诗诗问她:“你快投呀,你投的是唐泽吗?”
谢蕊放下笔。
“微笑大使。”她动了动嘴唇,“是按照什么去选的呢?”
是按谁笑得好看,还是谁成绩最好?
这个问题把周诗诗问得一愣:“按照形象吧…看谁最顺眼就选谁,我是这么理解的。”
谢蕊点头。
周诗诗好奇看她投谁。
结果,她眼睁睁看着同桌毫不留情的划过高一年级的代表唐泽、又划过高二年级的代表赵学长…最后,停在高三的校花照片上,纤细手指一点。
她竟然投了柳清然!
面对周诗诗张着嘴的反应,谢蕊弯唇笑:“我觉得她最好看最舒服了。”
可不是么。
她是无论如何不选唐泽的,而赵治析呢,从小吵到大的冤家了,也不选。
当然选校花啦。
*
周末谢蕊是被手机震动震醒的。
周诗诗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你看微笑大使的成片了吗?卧槽,我们学校速度好快,拍出了青春校园剧的感觉!你快看!”
谢蕊睡眼惺忪地点开她发来的链接。
四中把这个宣传片放到了官网。
有人转发到了视频网站,然后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宣传片就…火了。
她才一打开,就见屏幕上飘满了弹幕。
“妈妈妈妈!我爱这个男人!”
“awsl!四中竟然藏着如此鲜美可口的男神!”
“爱了爱了,我要考四中!”
“呜呜学弟,高考一定要考我们Z大啊!学姐在学校等你来!”
“小的们!给我把这个男人抓回来!”
弹幕太多了,把屏幕挡的严严实实,谢蕊啥也看不到。
她关掉了弹幕,认真看起视频。
视频里的四中,比起用肉眼看到的学校,多了几丝意境。
铃声响,穿着校服的少年,以干干净净的眉眼走入镜头。
他的声音带些特别的穿透力,清朗中混着磁性。
“四中建校三十年,占地13.4万平方米……”
少年面对镜头,将四中的陈设和历史,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唐泽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这个从头到尾没怎么笑,却担着“微笑大使”名字的少年,反而格外吸引看到这个视频的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少年白皙指尖,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落下了八个干脆有力的字。
最后一眼,是他回眸,对着镜头。
视频播放完毕,画面定格。
谢蕊盯着屏幕,好半晌没有动。
纵然她心里怀着对唐泽的偏见,看了这个视频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种干净气质。
会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阳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年,气质如竹。
他和她印象里的唐泽不太一样了。
没有那么阴郁。
谢蕊一阵恍惚。
是她错了吗?
难道前世那些只是一场梦?
或者,现在她遇到的这个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唐泽不是一个人?
还是说…
她摇头。
也许是她上辈子不曾好好了解过唐泽。
人随着长大,都会变的。
希望一切就保持这样。
她永远是唐泽眼里的路人甲乙丙丁……
手机又有消息了。
这次是小姑姑发来的:“数学竞赛的名单已经统计好了。现在我拉你进群。”
谢思颜建了个群,把谢蕊拉到了群里。
群名称是——[暑期数学培训班]
群成员大概有十几个。
她一进去,谢思颜就在群里发言:“好了,人差不多齐了。我把名单发了,你们对一下自己的名字对不对。如果还有遗漏的同学没有拉进来的,互相通知。”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统计了大家的报名情况,放假前周末先统一培训,过完暑假后面会有校内的考试。待会儿我会把上课地点和时间发给大家……”
谢蕊已经没有困意了。
她点开表格时,盯着那个刺眼的名字,好半晌没有动。
高一三班,谢蕊。
高一九班,唐泽。
他们的名字在名单里挨着,她心里一阵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伪装路人的甲乙丙丁蕊&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大使泽
☆、第 4 章
谢蕊在床上滚了好久,看着手机纠结。
她是答应了小姑姑去试试数学竞赛。
可是,这是在不知道唐泽也去,还会和她一起补课的情况下呀。
“喂,小姑姑。”
她打通了谢思颜的电话,小声商量:“周末和暑假的培训,我能不能不来啊?”
如果全校一共就十几个人去补习。
那她和唐泽的接触,不就变得更多了么。
人多的时候,她尚且还要躲着点唐泽,更别说人少了。
一想到还要和唐泽相处,她就…浑身发毛。
谢思颜手里正在忙,也没听清谢蕊说什么,急匆匆挂了电话:“你说什么?先这样,我这里忙着呢,有什么话等你来学校了再说。”
“喂小姑姑,我……”
电话被挂了。
谢蕊颓丧地钻进被子。
半晌,磨着小银牙下定决心,就算装病,她也不去。
于是,周末培训的第一天早上。
谢思颜在群里,看见了素来乖巧的侄女发的一串消息。
【谢老师,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培训的资料我已经拿到了,我可以在家复习吗?】
消息最后是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谢思颜愣了愣。
一分钟后,顾香冲进了谢蕊房间,手里拿着温度计。见谢蕊的小床鼓起一个包,女儿躲在里面不出来,她急了。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妈妈?”
她拉开被子,把女儿发丝拨到一边,摸了摸额头。
谢蕊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体温计靠近耳畔,“滴”的一声。
顾香眯着眼睛看:“嗯。36.8。没发烧。”
她去掀谢蕊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爸爸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茶,听见动静,也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顾香放下温度计,回身和谢亮道:“思颜打来的电话,说蕊蕊不舒服,补课去不了,要请假。”
“可这孩子也没发烧啊。问她怎么了,愣是不吭声。”
谢亮闻言,精心泡好的茶也不喝了:“那还等什么,我下去开车,你带小蕊下来,赶紧去医院挂号。”
女儿小的时候体质就弱,三天两头进医院挂水,长大了才好了些。
这两年基本上没什么头疼脑热了。
今天好端端的说不舒服,谢亮真是被吓了一跳。
顾香一愣,也跟着急起来:“好好,你先下去开车。”
她扭身开柜子,找了件谢蕊的外套,就准备像带小孩似的给女儿穿衣服。
谢蕊傻了。
她涨红了脸,忙喊住要出门的谢爸爸:“爸爸,我没有不舒服!”
顾香唬她:“该去医院就去,你当自己几条命,还硬撑。”
她边说,边麻溜地把女儿一只胳膊塞进了袖子。
这下谢蕊真的绷不住了,她一骨碌坐起来。
迎着顾香的视线,谢蕊慢慢低下头,感觉整张脸都红透了:“妈妈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我、我想偷懒睡觉,才找借口不去补课…”
爸爸妈妈以为她不舒服,反应那么大,谢蕊只能找个借口解释。
啥?
刚才还满心担忧的夫妻俩,整个的愣了。
年年三好学生名列前茅的乖女儿,竟然为了逃课装病?
父母目瞪口呆的表情,让谢蕊更羞赧了。
她无地自容的耷拉着头,好不沮丧。
小姑姑是老师,就是这点不好。
请个病假,直接打给家长。
她应该是所有重生者里最不酷的吧,请病假不到五分钟就被无情拆穿。
呜呜,妈妈。
*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
谢蕊抱着壮士出征的心情,踩着点到了学校。
周末的四中很安静。
铃声响起时,校园都显得空荡了许多。
临时组成的数学培训班,放在了六楼的高三小教室。
“好热。”谢蕊一路爬上去,忍不住用小手扇风。
她进去时,发现小教室里的十几个桌椅都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是空着的。
讲台前没有人。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谢蕊没敢仔细瞅教室里都有什么人。
她实在害怕看见唐泽。
然而第二排林加慧的视线,让谢蕊怔了怔。
林加慧摸着耳垂,在她经过时问道:“你不是在群里请假了么?”
谢蕊停住步子,抿唇道:“嗯。身体没什么事就来了。”
林加慧:“哦。”
她移开视线,不再多问,眼底却有几丝轻蔑。
她已经知道了教九班的谢老师,是谢蕊的亲戚。
难怪这次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谢蕊能报上名。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全是月考成绩不错的。起码在数学这项上,算得上拔尖。
谢蕊刚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
放着一中不上,来他们四中,该不会是成绩太差,待不下去了才来他们这里吧。
林加慧打心眼里对谢蕊有些排斥。
想到早上的事,谢蕊吁了口气,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有时候,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为了远离唐泽,第一次撒谎请病假。
病假没请成功,还差点闹出乌龙。
想到早上爸爸妈妈兴师动众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觉得很愧疚。
父母对儿女的爱,她以前体会得不深,长大了一些,却仿佛依稀懂得些许。
前世自己为了躲避唐泽,跑到很远的城市,逢年过节也找尽了借口不回去。
后来更是因为被唐泽逼婚,而一时冲动,跳了大江。
她死了,爸爸妈妈得多伤心啊。
她不太敢去想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心里默默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活。
不再让父母担心。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
隔着过道,有个皮肤白白的男生,笑眯眯问她:“喂,三班谢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谢蕊扭头看他。
男生长得很有亲和力,牙齿白白的,笑起来甚至有梨涡,可偏偏生了一双狐狸眼。
看着既有少年气,又有妖气。
反正…不太像能管好自己荷尔蒙,循规蹈矩的学生。
因为唐泽的缘故,谢蕊后来有些恐男。
对不熟的异性,会发自内心的排斥抗拒。
她抿了抿唇,挪开视线,看着自己桌上带来的教材,没回答这个人的话。
“啧——”李向庭拖长了音调,狐狸眼眯着又问她,“赵治析是你什么人?”
谢蕊看他一眼,手里的教材翻了一页,嘴唇动了动:“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软糯的音色,听着有些冷淡。
她表现得比平时冷漠,俏脸一板,竟然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冷凝。
狐狸眼的男生怔住。
半晌,舔舔后槽牙笑:“还是个辣妹子。”
“噗嗤。”前排坐着的林加慧清脆地笑出了声,“李向庭,叫你吃瘪了吧。”
林加慧本来看谢蕊并不怎么顺眼。
无他,谢蕊一转过来,班上男生的视线有一多半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如果谢蕊早点转学过来,他们三班的微笑大使竞选人,也许就是谢蕊了。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说她不如谢蕊好看呗。
一个一出现,就抢了自己光芒的人,林加慧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
好在谢蕊转学过来后,一直很低调。
林加慧和李向庭平时就不怎么对付,她看不惯对方自以为有点小帅老和她做对,而对方又看不惯她大小姐的脾气和做派。
两人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李向庭是在找借口和谢蕊说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谢蕊一点没被李向庭的美色所影响,倒是让林加慧看她顺眼了些。
她扭头,当着李向庭的面,对谢蕊道:“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补习班里安静无声,林加慧昂着下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骄纵。
别人或许不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
谢蕊看着,却有些羡慕。
能够极其明媚又张牙舞爪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唇角翘着,朝对方露出一个软软的笑。
那态度和刚才对李向庭的完全不同。
林加慧一愣,顿了半晌,猛地扭过脸。
真是见鬼了。
为什么转学生一朝她笑,她就会不自在?
捏了捏额角,林加慧有些感慨。
笑得那么傻白甜,也不怕被人卖掉。
没过一会,进来了个中年男老师。
“我姓方。好,同学们都来齐了吧。我点个名。”
教室里坐着的人挨个被点了一遍。谢蕊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唐泽的名字。
方老师点名结束了:“大家把讲义翻开,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编的教材,里面的题都很典型。相信你们都在家预习过,那我直接进入正题了,出几道题热身啊。”
听到这里,谢蕊“刷的”抬起小脑袋。
她打量了一圈教室,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泽没有来!
她从进教室开始的拘束,瞬间消散大半。整个人像活过来的小动物,没了天敌的威慑,开开心心的听课。
隔着一条过道的李向庭转着笔,瞅了谢蕊半晌。
他狐狸眼耷拉下去,耸了耸肩。
就没见过补个课还那么高兴的姑娘,整的跟从虎口劫后余生似的。
黑板上的例题,做到第二题时,谢蕊听到了方老师的声音:“试卷打印好了?好,辛苦你了。后排还有一个位置,你去那坐。”
“至于试卷,既然档案室的机器坏了,今天大家先将就着一起看。”
哗啦哗啦——
从教室前头一张张往后传着试卷。
试卷传到谢蕊手里时,前排的女生小声道:“学校复印机坏了,老师说试卷先两人一张合看。”
谢蕊接过试卷,细声点头:“好的。”
不过她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整个教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所以她没有同桌,并不需要合看。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它指甲修剪整齐,手指修长。
拉开座椅的动作流畅。
正是夏天,谢蕊露着的一截白嫩小臂,感觉到一股风。
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连在一起的两张课桌,因为身旁人坐下的举动,晃了一晃。
谢蕊怔了片刻,转过头,然后双眼睁大。
少年冷峻侧颜,那么熟悉,是令谢蕊数次在梦中惊醒的面孔。
唐泽!
他不是不来了吗?
少女惊诧时,水滴似的黑色瞳孔震颤,就连樱桃唇瓣都张了张。
像极了小兔子自投罗网撞到树上时,惊呆了的模样。
唐泽看在眼里,心口一动,生出一瞬的恶趣味。
看见他来,那么震惊。
怎么,是不欢迎他?
然而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情绪。
他没和谢蕊说话,只是对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咚。
钢笔扣到桌上,发出响声。
听到这声音,谢蕊才一下回过神。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唐泽看了太久。
她惊慌地低下头,感觉脑袋都懵了。
少女握着笔,盯着桌面,好久没有写出一个字。
刚才的演练思路完全没了,她紧张得坐立难安。
李向庭对谢蕊很感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杏儿眼亮晶晶的少女,在唐泽进来后,像凋谢的花朵,垂着头。
好不沮丧。
她低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把脑袋藏起来的小鹌鹑。
瑟瑟发抖。
“有意思。”
李向庭迅速解出最后一题,视线看向谢蕊身旁的唐泽时,狐狸眼眯了眯。
“啧。”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上午基本上都是在做例题。
谢蕊小半天都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现在的唐泽还不认识自己,完全不喜欢自己。他一靠近,谢蕊就没办法平静。
她脑袋里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一会儿唐泽按着她的手,在床边贴着她问:“蕊蕊,你为什么不爱我?”
唐泽的气息是热的,与之相反,手却总是带些凉意。
他将自己圈在身下,在黑暗的房间里,贴着她低声喃喃,好似把她困在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囚笼。
这个画面赶走了,一会儿脑中又出现她跳入江中,失去意识前,唐泽追着她在水中的记忆。
——那个吻疯狂又绝望,热烈到令人窒息。
谢蕊记得河水的涩意,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连死都不会放过她的男人。
这种深情令人胆寒。
谢蕊很不安。
她不停地出冷汗,却根本不敢动。而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尽量用后背对着唐泽。
她不敢叫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更不敢让他注意到自己。
女孩儿一张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苍白的不像话。
任是谁看到她的神情,都会发现不对。
好在,唐泽看起来很专注。
他做题似乎很少停顿思考。
身旁沙沙的写字声没有停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了。
谢蕊听着这声音,知道他是在做题,反倒稍微平静了一些。
眼看最后一节课结束,身旁少年起身离开。
谢蕊绷直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的趴到桌上。
嘤。好累。
她想逃课了。
谢蕊揉着小腿肚子,趴在桌上不想动。
人的性格要改,真的好困难。
她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了。
——看到唐泽不要怂,要若无其事的变凶一点~
可是这样好难。
吃青草的小兔子见到了食肉动物,哪能忍得住恐惧。谢蕊暗暗唾弃自己胆小,却又不知道怎么改。
上辈子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在遇到唐泽之前,学业顺利,家庭美满,身体也还算健康。
从未经历过什么苦痛与挫难,她被保护的过于单纯。
这让她有些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什么事情。
大概那时唯一的“苦难”,就是自己有个乐于斗嘴又爱把她气哭的竹马赵治析了吧。
这会儿别人都赶着出去吃饭,只有谢蕊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的回想自己那短暂的上辈子。
她在非常认真的反省自己。
“喂,你怎么不去吃饭?”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头顶的光被靠近的人挡住。
谢蕊直起身子,条件反射往一边靠。
李向庭手插双兜,笑眯眯站在桌边和她搭腔:“喂,我观察你很久了。”
谢蕊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李向庭弯下腰,手撑着桌面:“脖子半天没转,是不是很酸啊?心理学上有一种表现,当你下意识背对着一个人,还保持着距离,说明你戒备他。这半天你就没朝唐泽看过一眼。所以,你是讨厌唐泽呢,还是怕他?”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怕他?”
谢蕊怔住。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就连一个陌生人都注意到了,那唐泽…
想到这里,谢蕊靠着墙站了起来:“你猜错了。都不是。”
她低声说完,快步走出教室。
见少女板着粉脸走了,李向庭站在那儿,舔了舔牙根笑。
“说谎却脸红,小天真。”
他随手翻开桌上少女的笔记。
前几页工工整整抄写了许多公式,例题,还有解题思路,这些题目很眼熟,都是前几天发的教材上的内容。
翻到夹着笔的那一页时,上面却乱乱的。
纸上是一片零零碎碎的线条,像是人心烦意乱时画出来的。
他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沉思。
教室却传来脚步声。
一道人影站在门边。
李向庭看过去。
唐泽立在那儿,身形清瘦,眉眼有种不辨喜怒的沉静。
他目光黑漆漆的落过来,盯着李向庭翻着笔记的手。
后者收回手,耸了耸肩:“啧,可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偷书人。”
他呵呵笑着走出教室,经过唐泽身侧时,忽然停步。
“嗨,大才子,我发现了个秘密。想不想知道?”
唐泽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
幽深黑眸写了“不感兴趣”四个字。
李向庭知道这全校第一的性格。
没得到回应,摸了摸鼻子,也不尴尬:“行,当我没说。”
教室没人了。
那本被李向庭翻开的笔记,正摊开在谢蕊画了许多凌乱线条的那一页。
少年立在桌边,沉默地瞥了一眼。
他从小学东西快,记忆力也好。今天上午方老师讲了许多历年常出的竞赛例题。
即使他做题顺手,有些题目,还是随大流的做了解答步骤,用了两张草稿纸。
一整个上午,谢蕊都埋头盯着本子,极其认真。
然而这么认真的少女,却连一个字也没写。
是真的认真,天赋异禀,不需要演算。
还是装作认真?
那页凌乱的笔记说明了答案。
唐泽垂下眼帘,替谢蕊合上了本子。
*
上午老师发的试卷只有一张,想到和唐泽合看一张试卷的不方便,谢蕊吃完午饭想回教室拿试卷去外头复印店。
在校门口,她遇见了林加慧。
“谢蕊。”林加慧喊住她。
“下午我和你换座位怎么样?”
谢蕊有些意外:“和我换?”
林加慧斜睨着她,扬了扬下巴点头:“对,我想和唐泽坐一起。”
她也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唐泽的兴趣。
说起来也巧。
上次体育课老师让练排球,谢蕊被分到了唐泽那组。
这次周末补课,她又是唐泽同桌。
谢蕊抿着唇想了片刻,应下:“好呀。”林加慧真是个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小天使。
她眨着杏儿眼提议:“那我们现在就换?”
她开心极了,牵起林加慧就往学校走:“我可以借你上午的笔记看一下吗?”
上午一直想着唐泽的事情,她都没有好好听课。
林加慧怔怔的,被谢蕊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有熟到可以手挽手走路吗?
还有,换座位这个事情,谢蕊怎么就一口答应了?
她古怪的看了谢蕊一眼。
平心而论,谢蕊的确长得好看。五官小巧精致,柳叶眉杏儿眼,还有白白的皮肤。
班上注意她的男生有许多,可却不见她和男生说过几句话。
林加慧知道自己在女生里面人缘不太好。
班上和她走得近的几个女生,多半是跟着她附和她,而不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
可谢蕊却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善意。
这会儿更是迫不及待的和她换座位,一张小脸笑得比花蜜还甜。
谢蕊进班以来,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她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换到林加慧的位置,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加慧愣愣看着她,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不由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不是喜欢自己吧?
林加慧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谢蕊了。
*
换了座位,谢蕊飞快把上午遗漏的笔记补上了。
可还不到一节课,林加慧就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书包。
“座位不换了。你回去。”林加慧眼睛红着。
谢蕊疑惑:“怎么啦?”
她关切地问,语气又软。
林加慧窒了片刻,没好气道:“他嫌我身上…香水味不好闻,闻了过敏。”说完自己抬胳膊闻了闻。
大直男!他懂什么呀!这香水可贵了。
她欢欢喜喜换了座位,是想和唐泽交个朋友。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上道。
“狗鼻子也没这么娇气。”林加慧不高兴了。
她在家也是被宠着的,难得放低身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就是泥菩萨也有几分脾气了。
难怪谢蕊一听要换座位,就同意得那么快。
林加慧现在看谢蕊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有些同情。
长得就是小可怜的模样,忒好欺负,还不知道受了唐泽多少气。
谢蕊看她是真的不想换座位了,只能无奈的收拾东西回去。
她抱着书包,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心地把东西都放回书桌。
唐泽低头在做题。
谢蕊见他没注意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气。
上课时,方老师说:“今天发的那张试卷拿出来。现在给大家二十分钟时间,把前面两道题做完。”
试卷!
谢蕊这才想起来,她中午因为换座位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复印它。
现在这张试卷正静静躺在唐泽的书桌上。
他凝眸看着题目,似乎在思考。
看样子,他完全把这张试卷当成了自己的,一点儿没有要和同桌合看的意思。
谢蕊眼巴巴看了一眼试卷,想开口,却有点心虚。
唐泽一直垂着眼,唇又抿得很紧,她真怕唐泽这幅模样。
他生气了?
这人一生气就是这个样子。她应该没有惹他吧。毕竟他们现在还不太熟。
谢蕊想到前世的事情,使劲摇了摇脑袋。
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再反复想起。
她是大人了!现在的唐泽还只是个男孩,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
谢蕊视线落回自己的笔记本,安心看起上午老师讲的题。
就这样吧。
试卷不看就不看,她先把上午的笔记看完。
唐泽眼角扫过,见少女小心翼翼的翻动笔记,专注地思考。
只是,谢蕊紧紧挨着墙壁,仿佛和他靠得近一点就会怎么样似的。
他们之间空出来的地方,几乎能坐下一个人。
唐泽眸光微动。
他面无表情的推了试卷过去。
卷子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它窸窸窣窣地越过了两张课桌的连接线,到了少女的桌面。
谢蕊抬起头,见到试卷,怔了一会儿。
她抬眼偷偷看唐泽。
少年低着头,在看讲义上别的题了。
他侧脸更显立体,五官仿佛在发光,每个地方都很精致。
但谢蕊看的不是唐泽的长相,而是看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做题。好勤奋。
谢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觉得唐泽没有前世那么可怕了。
对,就是这样呀。
井水不犯河水。
她收回视线,抓紧时间开始做试卷上的三道题。
二十分钟后,方老师把题目答案,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提议道:“好,现在我要大家和身边的同学,交换解题思路。再给同学们十分钟,待会儿我来提问。”
教室里嗡嗡嗡,响起了交流声。
就连李向庭也规规矩矩的和同桌开始讨论题目。
整个教室,唯独谢蕊这一桌,绝对的安静。
时间仿佛被忽然封印。
她垂着脑袋,感觉气氛好尴尬。
她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正常的和唐泽交流。却不知道为什么,唐泽也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们安静到讲台上的方老师都注意到了:“最后排的同学,你们讨论完了吗?为什么不交流呢?”
谢蕊头一抬,见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顿觉脸上热血翻涌。
“我…”她几度要开口,可一转向唐泽,就莫名地紧张。
少年似乎意识到她的窘境。
他抽过谢蕊的本子,把自己的推过去。
两人无声交换了做题的本子。
谢蕊抬眸看他一眼,捏紧了本子的一角,有些忐忑。
她快速看了一遍唐泽的解法,发现他们只有一道题的思路相同,剩下两题思路都不同。
唐泽照顾她不愿意开口说话,选了这个方法和她交流。
投桃报李。
她便也放松一点了,鼓足勇气平静问他:“你有没看懂的可以问我。”
唐泽没说话。
他垂着眼看谢蕊做的题,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蕊亮着杏儿眼缩到墙角,心里感觉更好了。
唐泽越冷淡,她就越高兴。
只是,她没开心多久。唐泽忽地抬眸看她。
少年漆黑的眼瞳寂寂。
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也给人压迫感。
谢蕊往旁边看了看,小声道:“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又这样…
少年沉默许久,忽然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都是小甜饼,在专栏。(不喜欢追连载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o(∩_∩)o)
《偏执的糖》:偏执冷漠竹马小哥哥&天真懵懂小白兔
《他的小心心呀》:腹黑护食的万年学神&软萌少女
《狼的娇软甜心》:冰山岛主&瑟缩小可怜
☆、第 5 章
这句话问得很突然,谢蕊猝不及防僵住。
“……”她望着唐泽的双眸,被漆黑双瞳攥住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
要她说什么呢?
因为上辈子怕死了你的死缠烂打,所以这辈子先入为主的远离你。
她有把“讨厌”两个字都写在脸上吗?
谢蕊怔怔的想。
唐泽唇角紧抿。
凝视靠着墙壁的少女。
她在尽量躲着他,每一个小动作都昭示着满满的抗拒。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她。
说不清为什么,见她第一眼,他就莫名有些在意。
他们之间似乎还颇有缘分。几天之内,光是偶遇便有数次。
可是少女却将他讨厌的很。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双掩不住心事的澄澈眼睛。
每次看向他,乌黑的杏儿眼便呈现震颤的恐惧。
有时他真想仔细看一看她的眼睛,里面装着的自己是否长得很恐怖。
否则,为什么别人不怕他,唯独她,不是对他视而不见,就是退避三舍。
下课铃声响了。
没等到回答的唐泽,猝然扭头,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少年背影修长清瘦,莫名有些孤寂。
谢蕊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一时没办法把这个清俊少年和前世阴翳固执的唐泽,联系在一起了。
李向庭撑着下巴,朝谢蕊眨狐狸眼:“小蕊蕊,你做了什么,把冰山气跑了。”
谢蕊红着脸转过头,没有理他。
直觉告诉她,李向庭也是个麻烦的人。
她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相貌平平不妖孽的。
小少女顶着颗历经沧桑的心,兀自叹气。
看谢蕊这个反应,李向庭意味深长一笑。
看起来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
又是黄昏。
胡同里卖菜的张奶奶还没收摊,蹲在路边等。
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收工的高峰期,胡同里只有一抹夕阳照着。
张奶奶看了看篮子,捏着一叠收到的零钱坐在那里数。
篮子里还有胡萝卜、一把小香葱、三块土豆、还有一颗大白菜,除了这些,还有一块五花肉。
经过的路人看了她一眼:“五花肉怎么卖?”
张奶奶放好钞票,摆摆手摇头:“不卖了,收摊了。”
“还没卖完收什么摊。”路人嘀嘀咕咕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奶奶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胡同尽头走来的少年。
她忙站起来,招呼道:“来,阿泽,刚好今天又剩这点菜了,卖不掉。你拿回去啊。”
张奶奶慈祥的眯着眼笑,好说歹说把这些完好的菜用袋子装好了塞给唐泽。
少年沉默了片刻,开口:“张奶奶,昨天的还没吃完 。”
老人收拾好篮子笑:“那就赶紧吃掉,菜放着啊就不新鲜了。”
唐泽不说话,眼帘垂下。
少年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个头比起前几年高了一大截,可是却显得很瘦。
张奶奶看在眼里,分外怜惜:“孩子啊,听奶奶一句话,好好过日子,这两年熬过去考上大学就好了。你出人头地了,你姐姐要是知道了也高兴。”
“至于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早些年你姐姐给了我一笔钱,叫我以后照应着你。地里自己种的东西不值钱,就是养你一辈子也够。”
唐泽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走远了,天也慢慢暗下去了。
张奶奶在原地看了唐泽半晌,低低叹了口气:“可怜孩子。”
胡同里的一户人家走出来看到她,问:“又给那孩子送菜呢?”
张奶奶摆摆手,拎着菜篮子准备回家。
她家也住这条胡同里,后院里种了点菜,走过来也不用花费多长时间。
但毕竟年纪大了,养的儿女又都很争气,家里不缺钱,其实早就可以不卖菜了。
这些年风雨无阻来摆摊,未必不是因为曾经答应了别人的事情。
张奶奶仔细地回忆唐泽的姐姐。
当年那姑娘拿着好大一笔钱来拜托她:“奶奶,我工作要出远门,以后要是不在家的时候,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阿泽,给他留点菜就行。”
本来就是街坊邻里,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她自然是一口应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趟远门会这么久。久到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是出了事…
张奶奶摇头,步子有些蹒跚。
年纪一大,记性也开始走下坡路,她只记得那姑娘长得水灵漂亮,和唐泽一般的模样出挑。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
那么好一个姑娘,说不见就不见了。留下一个没爹没娘的弟弟,这么些年孤苦伶仃的长大。
“哎。都是苦命娃子…”
*
胡同里的老房子,当年曾经很漂亮。
青灰色的砖瓦,白色的墙,爬山虎缠缠绵绵地爬到阳台。
整栋小楼说不清的清幽宁静。
如今却因为住的人少了,渐渐失去生气。
唐泽进门停顿半晌,看了眼藤蔓。
他还记得当年搬到这个院子时的景象。
——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
他以为自己将要有一个家。
而这里,便是开始。
回忆里的一切画面,还都清晰真切,唯独那个女人的面孔,像蒙了一层水雾,看不清楚。
立在院子里的少年,捂住额头。
牙齿紧咬,腮帮子鼓起隐忍的线条。
他漆黑的眸子泛着股倔强,低挡着因为回忆不该想的东西而生出的疼痛。
半晌,那股不适终于过去。
他将张奶奶给的菜放到了地上,苍白着脸进门。
小楼只有他一个人住,静到令人厌烦。
这栋房子,他一个人住了四五年。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
唐泽没开灯,摸着黑进了书房。
缺少女主人的气息,整栋房子就显得过于安静和空旷。
从前的家具慢慢变旧。
唐泽绕开沙发,从柜子后面拖出一个保险柜。
他面无表情输入密码,长指灵活的在上面按了几下,又验证指纹。
密码箱打开了,里面是成堆的金条,还有一叠一叠的现金。
现金被他换成了汇率最高的外币。花花绿绿的颜色。
金子实在是一种会发光的东西。
保险柜已经快被塞满了,他用力一拉,便有一根金条滚了出来,掉到地上。
地毯陈旧的颜色,越发衬托金光闪耀。
静寂的夜晚,少年守着财产惊人的柜子,沉默。
他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重新锁起来,把它放回原位。
夜晚不期而至。
张奶奶给的菜,孤独的蹲在楼下小院的石桌上,没能让少年多看一眼。
已经夜里一点了。
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少年十指翻飞,切换了屏幕上的涨幅画面,给交易所的阿飞写邮件。
邮件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阿飞的头像闪动。
唐泽关掉弹出来的消息框,并没看对方发了什么。
他视线落到电脑旁的相框上。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手里捧着一只小鹦鹉,和它对视。
深夜工作后的疲惫,在看到相片时,变成了一瞬的恍惚。
“阿泽以后要做一个优秀坚强的男人哦。”
他依然模糊地记得她的只言片语。
那个女人捡到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孤儿。
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视作不祥。
要改造一个阴翳孤僻的孩子变得阳光向上,并不是一句两句叮嘱可以做到的。
偏偏那个女人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将他捡回来,说以后要给他一个家。
他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
结果却和谎言没什么区别,她和别人都一样,最终还是抛弃了他。
少年忽地冷笑,扣上照片。
什么叫优秀。
成绩?还是钱?
这些他都已经有了。可这个放弃自己的女人,却再也没回来过。
不回来也好,他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只记得一个人是怎么生活。
他不再需要亲人。
*
周日的补习,开始了半节课,谢蕊才发现唐泽没有来。
她望着身旁的空座位看了几秒,忍不住回想昨天的事情。
唐泽问她为什么讨厌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
她当时太惊讶了,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答。
然后唐泽扭头就走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谢蕊禁不住想。现在的这个唐泽,和她前世遇见的,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她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迁怒对方,这样做对吗?
少女咬着唇,心情复杂。
林加慧下课从外面进来,经过谢蕊身边时,“咦”了一声,“唐泽没来吗?”
谢蕊摇头。
前座的女生扭过头加入讨论:“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笑起来有个大大酒窝的女生,轻声道。
“我和唐泽一个班的,就从来没见过他迟到早退和旷课。从他进校开始,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我们老师私下找他做过高二高三的数学卷子,你们知道结果是什么吗?他都会!”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个事,听说当时谢老师还专门找他谈话,问他想不想跳级。结果唐泽不愿意。”
教室里其他女生也跟着兴奋起来。
唐泽这个名字仿佛会发光,一被人提起,就光芒万丈成为中心。
听着这些,谢蕊心里有些不好受了。
她有点内疚。
唐泽没来,和自己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无缘无故被人排斥,换作是谁都不会开心。
今天一整天,唐泽都没有来,谢蕊却有些魂不守舍,不比昨天状态好多少。
鬼使神差的,她今天多做了一份笔记放到了身旁的空位上。
一旁的李向庭幽幽看她一眼,狐狸眼眯起笑了。
*
暑假开始没两天,谢蕊表姨一家来做客。
来之前,顾香特意叮嘱了谢蕊一番:“你表姨这些年不容易。她一个人带着可晴,吃了很多苦。可晴今年考上了一中,你要是没转学,你俩一个学校,还能照顾一下她。暑假这段时间,她估计会先住咱们家。”
谢蕊毕竟是个重生的人了,当然听得出来妈妈是什么意思。
她点头宽顾香的心:“妈妈放心,等可晴表妹来了,我会让着她的。”
她是独生女,从小没怎么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过。
妈妈这是担心她和骆可晴相处不好。
见女儿这个反应,顾香欣慰一笑。
表姨选了一个好天气过来。
“这是小蕊啊,都长成大姑娘了。那么漂亮,走到路上,表姨都认不出来了。”
表姨看见谢蕊,亲切地笑,还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拉出来。
大人们开始攀扯以前的事情,顾香让谢蕊带骆可晴去卧室。
骆可晴父亲走得早,从小帮表姨下地干活,皮肤黑黑的,身材略有些壮。
谢蕊朝她笑:“可晴妹妹,我们去房间玩吧。”
骆可晴拘谨地应了一声,和谢蕊对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等到谢蕊在她跟前走着时,她才抬眼盯着谢蕊背影看,眼底是浓浓羡慕。
在她看来,表姐和自己之间,就像天与地的区别。
表姐长得漂亮,说话也柔声细语,皮肤白皙光滑。骆可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卑地缩到身后。
谢蕊带她去房间,让她坐着,自己则站在椅子上,把柜子里的薄被子,抽出来一条铺床。
“可晴,你和我睡,可以吗?晚上我们挤一挤。”
谢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算是老房子了。
表姨母女俩来了,谢亮便先睡客厅沙发,剩下两个卧室,谢蕊和表妹一间,顾香和表姨一间。
骆可晴点头,尽量让自己说话也和表姐一样柔声细语:“好。”
见小姑娘拘谨又不安的样子,谢蕊弯了弯杏儿眼。
她去厨房削苹果,怕骆可晴无聊,便把自己手机给她玩。
“可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我出去弄点好吃的进来。”
谢蕊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去照顾表妹,像哄一个小孩子
骆可晴则有些受宠若惊:“表姐…”
她嗫嚅地站起来,不太好意思看谢蕊为自己这么忙碌。
来之前,妈妈和她说过,住到表姐家里,要尽量少给人添麻烦。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表姐会是个骄纵的大小姐,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会看不起自己。
却完全没想到,表姐那么平易近人,甚至是很真诚热情的对待自己。
因为骆可晴长得高,谢蕊要摸她脑袋便踮起了脚。
她眨眨杏儿眼笑:“你不要那么客气呀可晴。你是我妹妹,姐姐对妹妹好是天经地义哒。给,你玩这个小游戏。”
她点出一个最近很火的恋爱养成游戏,让表妹转移注意力。
确定谢蕊真的不是客套,骆可晴才有些木纳地接过手机。
家里条件不好,她没有智能机。
妈妈用的小手机,是早年被淘汰下来的基本款,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功能。
妈妈有说过,她考上了一中了,给她买一个手机,方便学习。
可是…家里什么情况,骆可晴心里是知道的。
妈妈就连住宾馆的钱,都要省一省,借住到表姐家里。甚至他们坐车过来的午饭,都是家里提前做好的玉米饼。
这笔钱,骆可晴不太舍得让妈妈花。
她仔细看了看表姐的手机,却见它震动了一下,屏幕弹出了一个消息。
她下意识点进去,才发现那是有人在给表姐发消息。
她立刻点画面想退出,却不小心点进了消息里的一个小视频。
“四中建校三十周年,占地……”
男孩子低沉清朗的声音,和精致眉眼,一同出现在屏幕里。
骆可晴不自禁忘了点退出。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连着把这个小视频看了好几遍。
君子如兰。
少年身影让骆可晴印象很深刻。
晚上睡觉时,骆可晴忽然问谢蕊:“表姐,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谢蕊吓了一跳:“没有呀。”
她扭头对着骆可晴,小心问道:“可晴你有吗?”
现在可是学习的关键时刻,可晴开学才高一,可不能早恋了。表姨对可晴寄托了很大期望的。
谢蕊操着一个大人的心,有些忧愁。
骆可晴没说话,半晌开口道:“表姐,我今天在你手机看到了一个男孩子的视频,四中的宣传片。”
“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谢蕊愣了片刻,意识到骆可晴说得是谁,一口回绝:“当然不。”
骆可晴又追问她:“为什么啊表姐。”她小声道,“我觉得他和表姐很配。”
是看一眼就觉得应该在一起的人。
站在那里会发光发亮。
她和唐泽配?
谢蕊差点跳起来。
可是骆可晴又睁着眼睛等她回答,谢蕊对表妹是很有耐心的。难得见她开口问一件事情,只能耐着性子想了想回答。
“嗯,可晴。人不可貌相,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们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帅呀?”
骆可晴老实点头:“嗯。很好看,让人看了忘不了。”
谢蕊深深叹一口气:“可是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呀。对不对,我们睡觉吧。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唐泽那样的人,当做偶像来倾慕,是极好的。
可是如果被缠上,知道他未来会偏执深情到神经病一样甩不开,仿佛你死了也会跟着,只会觉得吓人。
再帅的脸,配上一个掌控欲到极致的性格,都会让人毛骨悚然。
谢蕊已经因为这个人死过一次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的。
姐妹俩经过一天,已经熟稔很多。
骆可晴知道谢蕊脾气好,却很疑惑,表姐这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她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心里却犹豫,要不要告诉表姐,她做的梦。
来Y市之前,她就做梦梦见了宣传片里的那个男生。梦里他在追表姐,还……
男生和她梦里看见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把那个宣传片看了好几遍。
☆、第 6 章
暑假开始好多天了,周末还是按例去学校补课。
唐泽却一直没有再来。
九班的女生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暑假之前的几节课,他就没来了。”
“估计是家里有事吧。”
谢蕊低头整理笔记,听到她们的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哪怕是上辈子,其实她对唐泽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他少年天才,白手起家创了盛厦。年少时约莫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有了后来的成绩。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唐泽想和她结婚,可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像是块无坚不摧的石头,没有归处。
表姨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今天晚上家里要出去吃饭。
谢蕊放了学,去办公室等谢思颜一起。
“可晴确定上一中了?”谢思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她。
谢蕊点了点头:“嗯,表姨是这么说的。”
可晴分数考得高,就算进了一中,应该也能排到年级前五十。
谢思颜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晚上吃饭定的几点?”
谢蕊轻声道:“八点半。”
“那时间还够。”
谢蕊察觉到小姨有事:“怎么啦?”
谢思颜捏了捏额头:“暑假有家访,我打算先去看一下唐泽。”
她是九班的数学老师,手里的家访名单刚好有唐泽。
暑假前就没见那孩子来上学,这几天更是打不通他的电话。
谢思颜内心很看好唐泽,觉得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奈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长通讯录上,别的学生都写的父母亲人,只有唐泽是“无”。
知道唐泽家里的真实情况时,谢思颜很有些心疼这孩子。
和他们家的蕊蕊年纪一般大,却早早经历了这么多。
没有父母亲人,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得?
听到唐泽名字,谢蕊不做声了。
她摸着书包的兔子挂饰,有些紧张:“那我、我也要去吗?”
谢思颜偏头看了侄女一眼,见她神情莫名紧张,不由噗嗤一笑:“想什么呢,你在车里等我。”
说起来也怪,唐泽那么招女生喜欢,她侄女却半点不感兴趣。每次她提起唐泽,小蕊的反应就像是见了洪水猛兽。
谢蕊顿时松了口气。
车子停在了银亭路,一条胡同面前。
谢思颜下车看了看路牌,调转方向停在了一栋独立洋房前。
铁制的大门半虚掩着。
谢蕊摇下车窗,看到四周的景象,心里泛出些欢喜。
“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
藤蔓和爬山虎景象葱茏,它们绕着这栋洋房,让人看了心里舒畅。
谢蕊扒着车窗朝外看,杏儿眼眨巴眨巴。
老胡同有种别的地方没有的幽静感。
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微风吹来,带着清香。
正好是下午五点多,天刚刚要黑下来。
姑侄两人都被这里的景象吸引的怔了片刻。
“我进去一会。估计十几分钟,和他谈谈话。小蕊,你要是无聊了坐车里看会电视。”
谢思颜看了眼天色,见天还没黑,特意叮嘱谢蕊,“天黑了就进车里等我。车门记得关上。”
“嗯。”谢蕊乖乖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小姨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天一黑就怕她走丢。
谢蕊在车边站了一会儿,被唐泽家门前的花卉吸引了注意。
“鸡冠花…”谢蕊认出这花的名字,走过去闻了闻。
花儿红红的,掩在绿草中,像大红色的鸡冠,鲜艳又夺目。
谢蕊忍不住看了一眼大门。
这是唐泽自己种的花吗?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
谢蕊猛地转过身,看见是个弓着背的老奶奶。
老奶奶看了她好半晌,只把谢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唇笑了笑,让开身前的路:“奶奶您好。”
“诶好。”
老奶奶点点头,从她身旁经过时又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藏着些疑惑。
谢蕊猜想,应该是这个地方陌生人来得少,所以她这种生面孔就比较惹人注意。
她回过神时,再看这栋房子,更加觉得喜欢。
“小蕊!小蕊!”房子里忽然传来谢思颜的声音。
谢蕊疑心是自己听错,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喂,小姨?”谢蕊有些惊讶。小姨就在楼上,为什么给她打电话。
谢思颜声音急促:“你看到附近有没有药店、算了。”电话里谢思颜又急匆匆改口,“天快黑了,你也不会开车。这样,小蕊你下车进来,帮我看一看唐泽。”
电话被挂了。
谢蕊怔住。
唐泽怎么了?
*
谢思颜开车去买药了。
谢蕊站在唐泽家的客厅里,盯着沙发上的少年,踌躇着站了会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泽这几天没来上课,是生病了。
她对唐泽的印象,大半还停留在上辈子他身后跟着保镖的形象。
这个人不止性格古怪,还强大又固执。
谢蕊从来没见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是现在却见到了,在重生以后。
少年比平时清瘦许多,面孔苍白,有种病弱的美感。
他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这个房子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住,空荡荡。
生病了身边甚至没有大人在。
小姑那么着急的出去买药,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小姑…谢老师去买药了。”谢蕊缓缓开口。
房子太安静了,令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可是唐泽没有动静。
她的声音没得到任何回应。
谢蕊走近。
她第一次这么打量唐泽,看见这个男人睡着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唐泽,看着没有前世那么令人害怕了。不再是她夜半醒来,看到对方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景象。
他比前世她认识的时候,年轻许多,是干净的少年模样。
他闭着眼时,眉眼不再阴郁,反倒显得睡颜乖乖的。
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他了。
他确实从来就没有丑过。
有着长睫毛白皮肤的少年,昏睡时有种脆弱的天使感。
谢蕊甚至迷惑了一瞬。
谁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她移开目光,掐了掐自己指尖。
她盯着唐泽看什么呢,像个花痴。简直不可思议。
客厅里很安静。
谢蕊环顾四周,视线落回唐泽身上时,察觉他嘴唇干得起了皮,不知道他多久没喝水了。
她扭头又看了看四周,看见房子里色调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杂物。
所以,唐泽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他身边没有家人。
生病了也没有人管,更没有家长联系学校请假。
如果不是今天小姨来家访,他烧得人事不知了,难道就一个人躺在家里吗?
谢蕊觉得有些荒谬。
她一直以为唐泽从小会是那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脆弱甚至落魄的时候。
这个男人前世越强大,而今这么安静,就越显得令人难以相信。
窗外的夕阳暗下去了,房间里变得漆黑。
谢蕊抿唇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陈设简单至极,甚至没有电视。她的脚步声落在客厅,每一步都清晰到有回音。
外表那么好看的一个房子,住在里面竟然那么凄清孤单。
唐泽…
对这个才十几岁的唐泽,谢蕊一瞬间多了些陌生的同情。
“……”
少年喉结动了动,嘴唇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
谢蕊注意到,走近:“你怎么了,想要什么?”
听说高烧会把人脑袋烧坏,谢蕊这会儿真担心唐泽会烧糊涂。
她走过去,侧身细听,却又不见唐泽说话了。
少年额上一层冷汗。牙关紧咬。
谢蕊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有些惊讶。
唐泽好瘦。
如果不是有一副好皮囊好骨架撑着,他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
谢蕊不认识别的男生,能拿来比较的只有赵治析这个男竹马。
赵治析喜欢打篮球,像只猴子一样爱玩爱闹,花不完的精力。身体也极为健康壮实。
她知道赵治析喜欢健身,练了一身肌肉,有种青春期的中二气。
唐泽却…
谢蕊盯着他过于清瘦的胸膛看了半秒,挪开视线。
他这样会不会烧坏了。
是不是应该和小姨把唐泽送到医院去挂水呢。
谢蕊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人。
而反派这种生物,如果平时表现得十恶不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流露那么一丝脆弱,便很容易让你忘记他的危险性,进而觉得他可怜。
更何况唐泽算不上坏人。
只是喜欢人的方式,让谢蕊难以接受。
她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去厨房找有没有水。
厨房里干净得可怕,没有丝毫烟火气。
谢蕊没看到饮水机。
她正疑惑唐泽在家不喝水么,终于在门后找到一个烧水壶。
烧水壶好像很久没用过了,里面是层白色的水碱。
她拧开水龙头,冲洗水壶。
厨房里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唐泽缓缓睁眼。
客厅的壁灯昏黄,房子里仿佛忽然多了个人,不再安静到沉闷。
喉咙里火烧一样干涩,眼前世界带着重影。
他忍耐着,闭上眼。
水烧开了,小姨还没回来。
谢蕊将热水在两个碗里转了几下,感觉能入口了,才端到客厅。
水杯放到少年身前的茶几上了。
谢蕊看了看唐泽:“你渴吗?渴了可以喝点水。”
少女声音细弱,却因为客厅过于安静显得极为清晰。
谢蕊仔细看唐泽反应。
少年眼睫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谢蕊拿不准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她走过去探身蹲下来,手落在他额头,轻轻探体温。
“好烫…”她一惊。
啪。
手忽地被打开,空气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沙发上少年黑眸睁开,一片清醒。
他薄唇抿着,敌视地看着谢蕊。
手臂被这猛不丁的一下打得有点痛,谢蕊懵懵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醒了?”她呐呐开口。
唐泽没说话,缓缓撑沙发坐起来。
他看一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回谢蕊身上。
空气沉默。
少年一个字没说,谢蕊却能从他眼神看出来这样的话——你怎么在我家?
“你好几天没来学校,谢老师不放心,今天过来看看…”
谢蕊看了看身后的门,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恰好跟着。”
真是好奇怪。
唐泽闭着眼时,她还不觉得什么,甚至会对他升起同情。
可他一醒,那双眼看过来,她就满身不自在。
一刻都没办法在这里多待。
唐泽的眼神,盯得她不安。
她一直都知道唐泽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近乎偏执。
“嗯……你渴吗?”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谢蕊目光落到茶几。
唐泽静静看她,黑眸寂寂。
明月爬上了天空,外头树影婆娑。
少女脚跟无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他干嘛不说话。
谢蕊心慌,她受不了这个古怪气氛了:“我出去看看谢老师。她去给你买药了。”
少女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跑出去。
房子里的那点人气,随着她背影消散。
唐泽抿唇。
他漆黑眸光望着她跑出去,并没阻拦。
他知道她怕自己。
他不止一次在谢蕊身上看到排斥、抗拒、甚至厌恶。
她看他目光,总能勾起他最深记忆。
那些忘记很多年的记忆,他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童年。
茶几上的水还半热。
少年撩起衣服。
昏黄灯光下,衣角卷起的地方,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疤。
这些丑陋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白天在学校里那个被许多人喜欢的唐泽,只是个假的伪装。
还好她没看见。
如果看到了,她会更怕他吧。
一个不祥的,不该存活下来的人。
喉咙干涩的厉害。
少年漂亮的手终于拿起茶几上的水。
他慢慢喝了一口。
苦的。
就连水入了口中,也没有甘甜味道。
*
谢思颜买来了退烧药。家访变成了“看诊”。
少年一直很沉默。
看着唐泽吃了退烧药,谢思颜转身叹了口气。
“唐泽,以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遇到困难,不要自己闷着。老师同学都很关心你。”
“老师知道你很能干,也很坚强。可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帮助。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记得给老师打电话。”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都很强。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说太多了反而招人烦。
但说实话,她做老师的,来家访看到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一个人孤零零的病在家里,没有人管。
哪怕她还没结婚生孩子,体会不到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这会儿也难眠有些心疼。
这孩子太倔,又太孤僻了。
“谢谢老师。”唐泽垂着眸,声音平静。
谢思颜回头看了眼侄女,见她眼眸清澈,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再回头看唐泽少年老成,心里颇为复杂。
谢蕊在一旁坐着,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低着头。
严格说起来她和唐泽之间,除了上辈子的桃花纠葛,并没有别的什么恩怨。
她只是恐惧他没来由的纠缠和爱恋,这辈子想要摆脱他,却并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所以在看见前世叱诧风云的天之骄子,露出今天这种落寞样子时。
她心里有一丝古怪的不适。
原来每个人都有坎坷一面。或多或少罢了。
离开房子时,谢蕊默了默。
“你缺了几天课,老师补充了好多例题…”
她转身,没看少年表情,安静留下了自己多做的那份笔记。
粉色封面的笔记,颜色鲜艳,和这栋房子的风格格格不入,满满的少女气。
唐泽抬眸看她。
空荡的大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冷漠。
少年眼神没有波动,静静望着谢蕊,他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聚焦。
谢蕊怔了一下,猛地扭过头。
她颇为懊恼地走出门,很觉得后悔。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觉得唐泽可怜,还给他送笔记!
“谢蕊,你疯了。”
院子里的小少女敲了敲脑门,嘟嘟囔囔往外走。
唐泽沉默地看着她背影,直到车子发动。少年起身,站到了窗前。
他站在窗后,远远看着车里系着安全带的少女,眸光晦暗。
讨厌他,害怕他,却又可怜他么。
车子走了。
少年翻开本子,苍白指尖摩挲着字迹。
美好真叫人想掠夺、摧毁。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蕊蕊,是你招惹的我。
谢蕊(捂住耳朵发出尖叫鸡的声音):不!!!!
☆、第 7 章
上了车,姑侄两人都有些沉默。
谢思颜感慨道:“那么小年纪就这么独立了。唐泽真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谢蕊怔了一下,点头道:“他以后确实很厉害。”
话音刚落,她住嘴看了看小姑。谢思颜正促狭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那么看好他?”
谢蕊别过脑袋:“我没有。”
*
唐泽恢复身体去学校的那一天,路上遇到了张奶奶。
“前天在你家门口的是什么人呐?”
阿泽没什么亲人,自从几年前搬过来,姐姐消失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着。
张奶奶看见了那天谢蕊两人过来,当时只是觉得诧异,怎么会忽然有人来找阿泽。
可事后想想却有一个猜测。
“就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在你家门口站着。是有你姐姐有消息了吗?”
老人的关心很纯粹。但她的问题,却正戳着少年心口的伤。
他沉默片刻,看着张奶奶苍老的面容。
半晌,抿唇道:“家访,是老师。”
“啊,是老师啊。”张奶奶有点失落。
“你…是奶奶多嘴了。”老人叹息地看着唐泽背影。
要是这姐弟俩都在,那该多好。
看来她真是老了,一看到年轻姑娘,就忍不住想到阿泽失踪的姐姐。
老人默默感慨。
*
唐泽好几天没有来学校。
暑假的培训班快到尾声时,他才回来。
谢蕊并不清楚唐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他没有那么怕了。
越了解越觉得,现在这个十几岁的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那个霸总,判若两人。
他孤僻沉默,甚至对人有些冷冰冰。
下课时,偶尔会有人过来向他请教问题:“唐泽,这道题你可以教我一下吗?”
少年接过本子,默不作声的在纸上写完过程。
他话很少,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草稿纸上几个步骤写完,解题思路瞬间就清楚了。
这道题有点难,老师上课跳过了没有讲。说它有些偏,考场上遇到了只会耽误时间,最好舍弃掉。所以让感兴趣的同学自己课下做。
少年手指很白,握笔时,手背隐有青色血管浮现。
他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清凉了一些。
来问问题的女生,脸上堆着两团红:“哦,原来是这样做的。我会了。”
她边说边看唐泽,语气带着点崇拜。
唐泽不愧是学霸,什么样的题都能轻易做出来。
可惜少年并不在乎女生的崇拜,题解完了,平静地把本子推回去,看也没看女生。
他从头到脚显露着一种天生淡漠的气质。
“谢谢。那我回去看题了。”女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悻悻走了。
谢蕊在一旁坐着,将这些天来的景象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噙着笑。
真是无情又冷漠的做题机器呀。
这段时间下来,她渐渐忘记了上辈子的不愉快,转而能用一种较为客观的态度,重新看待身旁少年。
唐泽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难怪后来能在商界那么有名。
李向庭狐狸眼眯了眯,扭头见她盯着唐泽看,凑过来怪笑:“心动了?”
谢蕊收回目光,杏儿眼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理你。”
李向庭自来熟,没事就喜欢来逗逗她。
谢蕊先还是被他弄得无措过几次,等后来被林加慧教了怎么应对李向庭,便采取漠视。
没看到谢蕊脸红,李向庭遗憾地摸着下巴:“少和林加慧混,你会被带坏的。”
明明一开始是个一逗就脸红的软妹,现在却被林加慧那只小辣椒,带成了会扎人的刺猬。
不好玩了。
“说谁坏话呢?”林加慧从身后蹿出来,目光威胁地望着李向庭。
后者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让开:“说你咋了,不行么。天天偷听我和小蕊蕊说话。你离我远一点,别占本少爷便宜。”
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很欠揍,成功惹来了林加慧的怒意。
少女操起桌上的本子,追着他砸过去。
教室里一时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谢蕊杏儿眼晶晶亮,看着两人打闹。
她好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呀。
肆无忌惮。张扬又明媚。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
谢蕊抽出书包里的A4纸,轻轻用铅笔打线稿。
教室里的光与暗,被她画成了小像。
与一般的素描不同,她画的是卡通画。
每个人物画出来,都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林加慧是漂亮昂扬的孔雀,李向庭是招猫逗狗的大狐狸。
前座的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是两只翅膀挨着翅膀的百灵鸟。
少女低着头,嘴角含着蜜糖似的笑。
那只纤细白手,就那样把一只一只小动物惟妙惟肖画出来。
唐泽敛眸,盯着她的画纸看。
该画到他了。
似乎是少年的眸光太明显,谢蕊忽地抬头。
杏儿眼对上唐泽时,眨了眨。
她画的有些太投入了,不知道少年看她干嘛。
怎么了?
唐泽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他黑眸盯着她:“接着画啊。”
谢蕊俏脸红透,铅笔啪嗒掉纸上。
“画着玩的……”
她收起A4纸,感觉有些臊。
还好刚才没有画到唐泽…不然…
虽然这段时间,她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唐泽,可以较为平静的和他做同桌。
却不代表她,把前世的一切都忘了。
唐泽是个危险的人。
即使他看着俊秀、淡漠、还有些冷冰冰的。是个大多数女生都会有些好感的干净少年。
可只有谢蕊知道,他那未曾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性格,有一面极其偏执阴翳的部分。
都说缺爱的人,攥住了爱就更加用力。
在从小姑姑那里了解了唐泽的家庭背景后,谢蕊终于有一些明白,唐泽的偏执从何而来。
大概,她恰好成为了他眼里的救赎和光。
她摊开讲义,开始做题目。
即使脸蛋还红着,耳朵根也烫着,她却丝毫没有顺着少年的话,继续把那幅画完成的意思。
他是个优秀的人。以后也会遇到真正合适的女孩。
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喜欢她,把两个人都逼到绝境。
唐泽依然看着她。
他眸色比常人黑上一些,盯着人时,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谢蕊心开始狂跳。
她这段时间有些过于放松了。
因为唐泽表现得安静,就慢慢真的把他当成无害的青涩少年。
可他并不是。
谢蕊不喜欢他那样深沉看自己的眼神。
“你…”她鼓足勇气抬头。
“可以不要盯着我看吗?我不喜欢。”
谢蕊掐着自己手心,表达情绪。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我是什么?”
“啊?”谢蕊不懂他在说什么。
愣了片刻,意识到唐泽是在问刚才的画。
他在她眼里,会是什么动物。
这个问题成功瓦解了谢蕊防备。
少女被转移了注意力,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Snake?”
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她缓缓开口。
说完她惊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失礼,忙住嘴。
可是晚了,唐泽已经听到。
蛇,并不是讨人喜欢的动物。
它不像任何有毛的小动物,毛茸茸的显得可爱。
它冰冷可怕,藏在阴暗的地方。
长着毒牙,和可怖的身体。
它在大部分人里,代表着危险。
女性天然都是害怕这种生物的。谢蕊也如此。
唐泽眸中闪过了然。
他终于正面探测出她对自己的观感。
嗤。Snake,真是一个好比喻。
气氛停滞了片刻,谢蕊有些许忐忑。
“我瞎说的。”她补救着解释。
唐泽冷凝的面孔忽然变得柔和。
他注视着少女,眼底是一片复杂的悸动。
“呵呵……”
少年声音低低地笑了。
他冷淡的眉眼一瞬化开。
牙齿洁白,嘴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没有见过他的伤口,却能够知道他的“面容”丑陋。
这种了解,让唐泽激动。
学校里所有女生的喜欢,师长的照顾,在他眼里都是假的。
一个无时无刻戴着面具伪装的人,纵然表现得优秀,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和肯定,内心还是孤寂的。
因为旁人都不懂他。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
第一次有人透过他那些精心隐藏表露出来的假象,看穿他。
一条冰冷可怖的蛇。
唐泽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咽下了喉中的叹息。
“谢谢。”他开口。
谢蕊怔了。
她发现自己更加看不懂唐泽了。
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笑,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说谢谢。
*
暑假过去,迎来高二。
谢思颜在群里发了通知:下周市里会举办数学竞赛,请大家利用课余时间复习暑假的内容。考试重在参与,不要太紧张。
谢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从学校小卖部出来。
赵治析走在她身旁,手里拿了一支和身高极不匹配的可爱多。
当初转学借了赵治析的嘴说服顾香,谢蕊欠下了赵治析一个学期的雪糕费。
她是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转过来,一学期满打满算着才刚开始。
“可爱多吃多了会找不到女朋友。”谢蕊扭头看着自己的傻竹马笑。
以前觉得赵治析好烦好讨厌,天天惹她不开心。
可是后来长大了,却觉得,有一个像哥哥一样陪着长大的玩伴,那么幸福又幸运。
她被唐泽追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赵治析是唯一一个会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不顾一切赶来,只为了陪她吃一顿饭的人。
问不出缘由,就不追着问,而是陪在她身边,一起等天亮。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就爱母胎单身。”
赵治析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青梅,唇一撇反击:“倒是你,发育不良,男人不会喜欢。”
“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嗝手。啧。”他咂嘴,嫌弃满满。
谢蕊骨架小,个子又长的慢,高二了,刚长到一米六。
她站在赵治析身旁,便活生生被衬托的矮了好几个头。
其实少女平时并不显矮。
她身材比例好,穿夏天校裙时,露出的两条白腿嫩生生的,又长又直。走在路上,甚至会引来异性目光的追逐。
唯一不足的就是青春期发育太慢,显得过于苗条。被赵治析一衬托,很有萝莉的感觉。
她后来也有努力吃东西锻炼,想长更高一点的。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谢蕊果然被激怒。
她气鼓鼓去夺他手里可爱多:“不给你吃了。”
赵治析咬着可爱多,头一扬,躲开了少女的手。
他眯着眼笑,小麦色的皮肤健康野性:“来抢试试。”
他甚至摊开双手,做出欢迎谢蕊来抢的动作。
花坛边经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都扭头看他们。
“赵学长旁边的女生是谁呀?”
“是他女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肯定不是,赵学长说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我哥是他兄弟的兄弟,我打听过,赵学长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站在花坛后面的女生,窃窃私语,关注着谢蕊两人。
赵治析在高二年级很有名,去年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后来还直接打到省里,拿了银牌。
再加上体育特别好,人长得也有股坏坏的帅,很惹女孩喜欢。
然而他只是平时看起来风流,实际上除了爱打篮球,好动了一些,并没什么相交过密的异性。
他注意到谢蕊背后的女生,却也只挑了挑眉,没有收敛的意思。
“来抢啊。看看你能跳多高。”
谢蕊还真踮脚去够可爱多。
他们打小闹到大,她所有的坏脾气都被赵治析见过。
幼时她甚至把赵治析抓伤过,因为他的嘴气人,可她又说不过。
可是这家伙仗着个子高,咬着可爱多的一角,脑袋仰得高高的,斜睨着看她。
好嘲讽的眼神!
谢蕊跳了两下,没碰到可爱多。
“不要了。”她气鼓鼓嘟起腮帮子,甩开胳膊走。
边走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幼稚。
她身体里的灵魂可是个大学毕业二十几岁的灵魂,刚才竟然被赵治析逗傻了,以为自己还是几岁小孩。
赵治析失笑,追上去:“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你看你这么容易呕气,老得快。谁以后娶了你,我看日子过得够呛。”
谢蕊本来打定主意,不要再和这家伙计较。
可是他真的好烦人。
她跳脚了,小跑回教室。
少女马尾辫甩啊甩,背影纤细。
赵治析摸了摸后脑勺,咬下一口可爱多:“这丫头…”
本来不想欺负的,谁叫她生气的样子那么好玩。
他叼着剩下的可爱多转过身,带笑的神情一怔。
唐泽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条走廊,被面对面的两个人占住了中央。
少年眉目冷淡,眼眸却寒潭般深邃。
他冷冷看着赵治析,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剑,满是锐气。
过道里的女生,都停住步子,下意识看这两人。
赵治析眉毛挑了挑,嘴里的可爱多拿了下来。
怎么着?这架势不对啊。
来挑事?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日记。
小唐霸总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今天蕊蕊送别人可爱多。没有我。
☆、第 8 章
两人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区别在于,赵治析性格外向,而唐泽不苟言笑。
除了学习之外,唐泽几乎不理会任何事。
唐泽薄唇一动:“让一让。”
少年黑漆漆的瞳,放着近似冷厉的光,说出的却是一句完全无关的话。
赵治析愣了愣。
唐泽已经从他身旁走过,擦肩而过那瞬,恰好撞掉了赵治析手里的可爱多。
这支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可爱多,掉到地上。
赵治析眉梢一挑:“操。”
他情商并不低,判断一个人对他是不是有敌意,靠感觉就能明白。
唐泽却转身,盯着地上化开的奶油,声音淡淡:“抱歉。”
“我赔你。”
少年表现像极了只是偶然,若无其事到近似镇定。
一个从来不惹事,零绯闻的少年,道歉时很能混淆人心。
赵治析都有点愣了。
他扶着额头半晌,不情不愿道:“算了。”
新学期,他毕竟是高三的学长了,还犯不着因为一支冷饮和高二的学弟计较。
唐泽敛眸,闻言面无表情的走了。
赵治析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条走廊这么宽,横着并行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他怎么就挡着别人道了?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嗯,正好明天又有理由和谢蕊讹雪糕了。
赵治析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不是心思多么细腻的人。
纵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因为和唐泽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他并没怎么往深处去想。
而旁观的学生,看完了刚才的这一幕,也以为是巧合。
只有唐泽知道。
不是。
他进教室时,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却有些晦暗。
几个女生正在他座位旁等着,见他进来,脸红红地凑过来道:“唐泽,我们有几道题不会,可以帮我们看一看吗?”
唐泽虽然性格冷淡,在学习这件事上却很乐于助人。
无论是谁来问问题,他总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出解法——在纸上直接写公式…
按理说,他这样的性格,对男生女生都常年板着一张脸,是不太受欢迎的。
可他对谁都这样,反而渐渐让人习惯了。
习题本都放到唐泽桌上了,少年迈步过来。
他看了眼桌上被挤到一边的粉色笔记本,忽然抬眸:“现在没空。”
他嗓音淡淡,拒绝时并不找什么多余借口,而是平静阐述事实。
几个女生一怔,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见唐泽不是在开玩笑,众人愣了一会儿,才纷纷拿起自己的本子散了。
好半晌才有人憋出一句:“那等你空了我们再来问。”
女生有些失落的回座位。
“唐泽怎么啦?”
“他给我们讲题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九班人私下议论。
猜测唐泽忽然变了个性子,是不是和暑假前缺课有关系?
其实他们也有听说,唐泽家里和一般人不一样。
高一整整一年一共举行过两次家长会,所有人都有父母来参加,只有唐泽,两次家长会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
任凭教室里的目光打量。
少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他扶正课桌上刚才被同学挤歪的笔记本。
他不怎么做笔记,偶尔记错题画思维导图,用的本子也都是学校里发的作业本。
那种封面会写着四中名字,印着校门的那种本子。
而手里这本,一看就不属于他的粉色封面,是谢蕊的。
本来,他觉得能被一个人看透,连带着接受那个人对自己恐惧和抗拒,乃至同情可怜,也没什么不可。
他孤独惯了,这种和常人不同的隐晦善意,反而更能让他卸下防备。
他知道,这本怕他跟不上暑假进度而送出的笔记本,是少女好意。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他错估自己的反应。
从花坛到走廊,这一段路,他偏偏看到了和同情不同的给予是什么样。
少女气急败坏的样子,脸蛋绯红,眼儿湿润。
她气恼地跳起来去够那支甜筒,娇俏到令他觉得刺眼。
她只怕他,而对别的男生,没有惧怕。
他们甚至是青梅竹马。
笔记本还没还回去。
唐泽静静看着封面扉页,手指摩梭字迹。
他真是个黑暗的人。
因为自己没有童年,没有温暖,没有亲人。就去觊觎别人的欢乐。
他刚才卑劣地动了心思。
毁掉那支让她和赵治析嬉笑玩闹的可爱多。
可是这真荒谬。
少年眼底闪过讥讽自嘲。
*
高二开始有晚自习。
九月十五那天,晚自习第二节课刚结束。
九班神神秘秘地关了灯,看着某人出了门后,快速布置起东西。
高中是一段就连课上看电影也让人觉得幸福和奢侈的时期。
隔壁的八班看见这一幕,纷纷挤到窗户口。
“你们这节课要看电影吗?”
“看什么电影啊?”
八班的学生一看教室熄灯,就羡慕的不得了。
结果九班班长却出来,竖起手指在嘴前“嘘”。
“不是看电影,你们快回自己班,别围在这里。”
“嗤,我知道,是谢老师的晚自习吧。你们能看,下节课谢老师肯定也会给我们看。”
八班男生嗤了一声,打闹着回了教室。
八班和九班都是谢思颜教的数学。
作为四中教室里较为年轻的那一拨老师,谢思颜照顾学生读书压力大,时不时会在晚自习放一点电影。
果然,谢思颜没一会儿手里抱着一叠作业本过来了。
“谢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
班长迎上去,看了谢思颜身后,才压着声音说。
谢思颜笑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走,我们进去说。”
唐泽课下去了一趟办公室。
上节课做了一套数学模拟试卷,虽然没人看着,谢老师却要求收上去打分。
他回到教室时,看到教室里一片黑暗,
他推门进去。
啪!
灯在这一刻忽然被打开。
“哦吼!生日快乐!”
门边几个学生开了两瓶可乐,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会儿,在唐泽进来时,瞅准时机揭开盖子。
可乐呲着泡喷了出来。两瓶可乐硬生生弄出了香槟的感觉。
讲台后被捧出一个蛋糕。
谢思颜站在一旁,亲切地看着唐泽:“生日快乐。”
蜡烛已经被点亮了。
教室里有人带头唱生日祝福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今天是唐泽生日。
班上的女生发现他最近不对劲,便想着组织班级一起给他过生日。
高一整整一年,唐泽虽然话不多,却在课下被耽误了许多时间给他们写解题思路。
平心而论,天才的脑子就是好用,写出来的做题过程,有时候比老师讲得都透彻。
众人的祝福,清脆响亮。
少年人的眼睛都会发光,关心真诚,心思也简单。
大家真心实意的祝福着这个全校最优秀的男生。
然而唐泽立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却并没有任何大家预想中的惊喜。
他脸色煞白,整张脸呈现出比平时更冷的神色。
谢老师手边的蛋糕,似乎对他是个洪水猛兽。
他身形僵硬,眸子里溢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深沉的隐痛。
他迟迟不去吹蜡烛,也没有任何笑容。
就那么死死站在门边。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过生日的主人公不在状态。为什么呢?
偏偏班上有个淘气的男生,想活跃气氛。
“哥们!愣着做啥?”他早就手痒想去抹蛋糕了。
抓起一块蛋糕,他冲上去嘻嘻哈哈地往唐泽身上抹。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之间就要多切磋交流。
打一架就熟了。
唐泽就是平时太文静了。
本来他手上抹了奶油,伸过去也只是闹着玩,料定了唐泽会躲。
可门边少年生生没避。
他偏过头,黑眸静静看着奶油落到脖子上。
白皙又瘦削的脖颈,锁.骨明显。
干净的皮肤上,仿佛掉下了一块墨渍。
“额,你怎么不躲?”男生有点懵。
他不语,抬眼时,眼眸毫无波动。
男生打了个激灵。
他被唐泽看得后背发凉。
班级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就连谢思颜也愣住了。
唐泽的反应和任何人想得都不一样。
他平静的样子,像个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九班的男生觉得唐泽真不给面子。
大家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凑班费给他买蛋糕过生日,哪知道人家是这个反应。
就连平时默默喜欢唐泽的女生,也觉得现在的他有点陌生。
陌生到让人害怕。
他好像没有人的正常感情。
遇到这种惊喜,不是应该很感动,或者很开心吗?
为什么唐泽目光扫过他们,就像在看笑话?
还是谢思颜年纪大,阅历多,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控场。
“你要不要去水池处理一下?”
她指唐泽身上被砸到的奶油。
谢思颜心里轻叹。
是她太想当然了。她就不该同意给唐泽过生日。
一个过早经历了人海沉浮,看过世态炎凉的少年,不会那么轻易被感动。
对普通人来说堪称惊喜的生日祝福,也许对唐泽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回忆。
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口。
没有父母,靠自己过了这些年,唐泽比他们都以为的内心强大。
却也更冷漠。
这个少年的心,已经被冰封上。
唐泽不发一言出教室。
教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一场惊喜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刚才朝唐泽抹奶油的男生陶一宁,讪讪地问谢思颜:“谢老师,我去给唐泽道歉?”
他刚才好像有些冲动了,把唐泽当成自己兄弟去戏弄。
竟然忘记了唐泽平时是怎样一个不合群的人。
现在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谢思颜调整了下情绪,朝他笑一笑:“没事。唐泽不会怪你。”
她看得出来,刚才那瞬间少年眼中闪过的东西,和过去经历的事情有关。
生日蛋糕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却以不至于令人脸色煞白,神情这么不对劲。
只是这些过往和心事,又是她不方便去问的了。
唐泽这个学生,比一般人沉默,也比一般人复杂。
谢思颜暗叹。
弄到最后,她还没有侄女小蕊看得清楚。
淡漠的俊逸少年背后,是不好接触的性格啊。
*
四中的厕所建在了操场边上,这点一直被全校学生诟病吐槽。
教室在六楼的年级最惨,每次上厕所都要用百米飞奔的速度下楼抢位。
然后再赶着上课的点,狗子一样爬回楼上。
而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高三永远在六楼。
高二在中间,高一则在最下面。
夏天还没过去,夜晚有一阵一阵的蛙声蝉鸣。
四中的人工湖被垂垂杨柳包围着,人经过,总会忍不住驻足看一会儿。
夏风吹到脸上,温温柔柔的,像抚摸。
唐泽洗完了脸,没回教室,走到了这里。
对着盛放月亮的湖泊。
第三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操场上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唐泽静静站着,月光下,好一会没有动。
他忘记了很多事。
唯独关于那年的生日,没有忘。
也是盛夏的季节,欢欢喜喜地回家,那人给他过生日。
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吹了蜡烛许愿就能实现。
他信了。
然而蜡烛一吹,那个人就不见了。
他失去相依为命的人,从那一天起就不再过生日。
生日成了一个不详的日子。
最好没有人注意,最好被人漠视,最好不要再有人接近走到他心里。
他拳心攥紧。
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他挣钱、学习,存了一个保险柜的金子和钱。
然而年少时许过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
他甚至已经忘了当初许愿的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泽指尖一动,回过神。
绑着马尾的少女,捏着纸巾从厕所的方向过来。
那身形很熟悉,苗条纤细。
唐泽眼瞳缩了缩。
谢蕊经过他身边,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站在树底下默默看着。
少女似有所觉,抬眸看。
两人对视。
唐泽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平静的像身旁的湖泊。
谢蕊却杏儿眼睁大。
她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心口:“你吓我一跳呀。”
这里竟然有个人!
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晚自习不上,却跑到这里看风景,这是一个优等生会做的事情吗?
谢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什么。
却在开口前硬生生忍住。
唐泽和她没有关系,他们现在是陌生的同学。
还是不要招惹存在感了。
“我、我去上课了。”她抿唇。
少女小碎步迈起来,飞奔上楼。
天上星星眨眼睛,看着她跑远。
女孩儿跑起来的背影生动鲜活,却显出一股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急切。
唐泽垂下眼。
躲着他吗?
因为看出了他是一条毒蛇,所以才一直厌恶他,躲他?
他黑眸一点点暗下去,唇扬了扬,扯出讽意。
他的生日不想要蛋糕,也不想要祝福。
只想有个人静静陪着,站一会儿。
然而,他不配。
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失落的小唐霸总。
☆、第 9 章
校内选拔后,谢蕊顺利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成绩出来,很快定下了参加省级比赛的名单。
四中一共有八个参赛名额。
三班进了林加慧和谢蕊,九班有唐泽、李向庭。剩下四个男生,刚好分布在别的班。
周诗诗羡慕地看着谢蕊:“你数学那么好呀。”
本来以为谢蕊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她成绩也很好。
周诗诗暗暗地想,林加慧一定气死了。班上现在好多男生“弃暗投明”,背地里投了谢蕊做班花。
林加慧以前眼高于顶,总是瞧不起人。
这下好啦,叫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加慧走过来:“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她一过来,周诗诗就偏过头去。
谢蕊点头:“我听方老师说了,要去Y市。”
省级竞赛放在Y市,他们要一起坐车去。
林加慧抹了带颜色的润唇膏,嘴唇比普通女生红润一些,她抿了抿唇,忽然抬起谢蕊的脸。
“你嘴唇太干了。”
她摸出兜里润唇膏给谢蕊。
“女生怎么能那么糙,白瞎了你这张好脸。”她撑着桌子,半是说教,语气有些调侃,眼神却是柔和的。
谢蕊抿唇笑:“唇膏太甜了。”她总是不小心吃到,用不惯。
林加慧哭笑不得:“拜托,这不是让你吃的。”
这是什么小傻瓜蛋。
两个同样漂亮的女孩子,挨着说说笑笑。
这一幕格外好看,班上男孩有意无意地看。
周诗诗眼睛都瞪大了,等林加慧走了,她才敢悄悄问谢蕊。
“我天,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她就没见过林加慧对哪个女生这么和颜悦色过。刚才林加慧甚至还拿了自己唇膏,想给谢蕊涂!
这还是那个高傲大小姐吗?
洁癖去哪儿了,清高去哪儿了?
谢蕊低头想了想:“暑假补课的时候。”
她也没有想到,她会和林加慧成为不错的朋友。
她喜欢对方的明艳张扬。而林加慧,似乎也不讨厌她。
所以,她们有什么理由不做好朋友呢?
少女绽着梨涡笑,柳叶眉弯弯的。
周诗诗看着看着,心里酸了。
咦,明明是她先和谢蕊做朋友的!
她是挺想说点林加慧以前做过的事,好让这个看起来过分佛系简单的同桌长点心眼。
可是这样显得自己太卑鄙,在暗地里说别人坏话。
“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她看看谢蕊,无奈叹气。
呆萌可爱的美少女什么的,她就是愿意宠一宠。
林加慧应该也是被谢蕊的美色征服了吧。
谁说只有男孩子才贪恋女生的容颜的。她们女孩子也是很爱看美人的。
组队去Y市的那天,学校的大巴停在校门口。
因为要提前一天过去,参加竞赛的同学都请了周五下午的假。
午休时,方老师在大巴前等学生集合。
赵治析拎了一杯冰沙,走在谢蕊身旁唠叨。
“拿着吧。你是没坐过学校大巴,冷气不管用。回头别热中暑了晕在考场上。”
他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把冰沙给少女。
谢蕊却背着书包摇摇头:“我不要,你自己喝。”
赵治析一挑眉:“理由?”
谢蕊面色不变的和他对视。
她杏儿眼澄澈,半晌,眸光软软地道:“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是不方便碰这些东西。”
她跟着赵治析斗嘴,一天天的,脸皮也锻炼出来了。
对别人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对赵治析,她不用脸。
赵治析果然成功被呛到:“咳咳…”
他收回手,耳根有点红。
“行吧。”他偏头,嘴角含笑。
小丫头不知道哪里学会了以牙还牙,他有点不是对手了。
树对面走过来一个少年,校服干干净净,瘦削冷淡。
是唐泽。
少年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但只是一瞬,他移开目光上大巴。
他清瘦白皙,垂着眸的样子清秀无害。
谢蕊刚好回头,看见他的背影。
赵治析忽然问:“你认识他?”
他想起来了,谢蕊转来四中的第一天,他们在回家的公交上,曾经遇到过唐泽。
那天这笨丫头拉错了人,拉得就是唐泽。
谢蕊怔了怔,抬眸看他:“我们暑假一起培训补课过。”
赵治析拧紧眉,心里忽然有些隐约的担忧。
他有种冲动,想让谢蕊不要参加竞赛了。
命运有时会给人强烈的预感,一种玄之又玄的预兆。
他有一瞬觉得,有些事情从这里开始就要变化。
有什么东西,会从今天开始,或者更久之前脱离他的手心。
谢蕊瞧着他表情,唇弯着笑了:“赵治析,你干嘛皱眉,眉毛可以夹住苍蝇啦。”
“这两天的雪糕,等我回来再补你。”
她招招手,转身。
赵治析看她要上车,不假思索喊住她:“等等。”
谢蕊回眸。
他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欠揍的语气:“离别的男生远一点。”
离唐泽远一点。
少女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
赵治析有些不自在,掩饰道:“你要是偷偷谈恋爱,我就去告诉顾姨,省得你祸害纯情少男。”
谢蕊抿了抿唇,也用负气语气回他:“那你先管好你自己。你早恋了,我也会去和阿姨告密!”
两个人损来损去这么多年,斗嘴有时候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是无意义的话。
见谢蕊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赵治析苦笑。
都说青梅竹马最容易近水楼台,他家这只青梅,却因为和他太熟,已经不把他当男的看。
任他怎么明示暗示,都不开窍。
他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谢蕊极招桃花。
所以在听到她要转学到四中,他不由分说说服了顾姨。
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总比远远地等着要好一些。
车窗里,唐泽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窗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斑点脏污,他能看清树下交谈的两人。
青梅竹马么。
少年眸子变暗。
他拉过蓝色的车窗帘,挡在了两人之间。
于是明媚阳光下,他的全部视野中,只剩下少女浅笑的侧颜。
她的眼眸,能盛下白云蓝天,树木花草,然后给他们笑颜。
唯独对自己,吝啬着、防备着,冷眼对待着。
她几乎从来不曾笑着看他。
他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像一个阴暗世界的潮湿的爬虫,远远窥视着这一切。
自尊不允许他这样。
少年闭上眼,猛地将剩下的窗帘一拉,盖住了整个世界。
*
因为大巴人少,空着的座位很多。
一共就八个人,只有两个女生。
本来林加慧是跟着队伍一起走的,可她家里临时有事,于是和老师说好了晚上让家人送到酒店集合。
林加慧的父亲是四中的副校长,在这些小事上,方老师自然同意。
这样,整个车上,只有谢蕊一个女孩子了。
她选了车厢中间靠右的座位。那里背着光,不至于太晒。
这次赵治析没说中,大巴上的冷气很足,并不热。
“喂。”身旁忽然坐过来一个人。
李向庭眯着狐狸眼靠了过来:“上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蕊被他问得莫名奇妙:“什么问题?”
李向庭眼睛里闪过戏谑,看向窗外:“你和赵治析什么关系。”
“男朋友?”
这是李向庭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谢蕊被他问得有些无语。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她杏儿眼眨了眨,猛不丁问道:“你是喜欢他吗?”
“你…我…咳咳咳!”李向庭被这句话呛到,咳嗽连天。
他往旁边坐了一点,古怪地盯着谢蕊:“你们女孩子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看着娇娇柔柔文文静静的漂亮女孩,为什么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走向?
谢蕊抿唇不语,眼里狡黠:“彼此彼此。”
托林加慧的福,她知道了怎么对待李向庭。
要出其不意,简单粗暴的怼他。
跟着林加慧,谢蕊那根纤细敏感的神经,锻炼得强悍了些。
李向庭磨了磨牙:“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商量。”他又重新靠过来,还朝谢蕊招了招手,做出一个让她附耳贴过来的举动。
谢蕊犹豫片刻:“什么商量?”
李向庭憋了半晌,忽然吭哧吭哧道:“你现在和林加慧走的近,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谢蕊眼睛亮了:“你……”
李向庭是不是对林加慧…
李向庭憋红了脸,一咬牙承认:“没错,我!老子是对这丫头有点兴趣。”
他和林加慧从初中就开始不对付,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闹了整整三年,谁也不服气谁。
也不知道怎么的,进了高中,他忽然就觉得她变顺眼了。
和他对着干的样子,像只小狐狸似的招人恨,让他牙痒痒的又下不去手真的欺负。
具体是哪天察觉自己对林加慧有点特别的感觉,他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他深深记得,林加慧和谢蕊换座位,坐到唐泽身边的那一天。
他很不爽。
谢蕊歪头想了片刻:“你想了解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呢?”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谢蕊就压根没谈过恋爱。
她连初吻都是跳江那天,在临死前被唐泽夺了的。
她有点想不通。
“既然你不是讨厌她,那平时为什么还要故意气她呀。”
林加慧每次说起李向庭,都是“王八蛋”三个字。
咬牙切齿,恨极了。
李向庭别过头,被问得有些哑然。
半晌,他狐狸眼里划过一丝怅然:“你不懂。”
他如果不欺负她,她就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每一次的挑衅,他都能得来林加慧更多的在意。
哪怕这种在意是讨厌。
起码令他多了几分胜过别人的存在感。
林加慧自小性子高傲,眼光也高。
李向庭大概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
要出色、优秀、强大,帅。
而符合这几条标准的男生,整个学校筛一遍,除了唐泽,就是赵治析。
唐泽性格冷淡,不好接近。林加慧在他那里碰了壁,以她的高傲性格,自然不会再去试第二次。
可赵治析不一样。
那么个对谁都笑眯眯,阳光开朗的家伙,就算是拒绝女生,也都是和平解决的方式。
那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赵治析已经名草有主,那就另当别论。
“姑奶奶,小祖宗,就当可怜可怜我,以后帮帮我呗。”
李向庭磨着谢蕊请求。
两人坐在同一排,远看距离亲密,窃窃私语。
唐泽坐在最后一排,耳力再好也听不见。
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少女侧着脑袋,毫无防备听另一个男生说话的样子。
他嘴角抿紧,察觉自己心里泛起恼怒。
心情再不复之前的平静。
盯着谢蕊背影看了一会儿,少女却毫无所觉。
她甚至弯唇笑。
唐泽收回目光,眼眸幽深。
所以,除了他,随便是谁,她都不讨厌么。
这个世界上,被排斥在心墙之外的人,只有他一个。
*
到Y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方老师预定了酒店。
一人一间房,加上带队老师,一共九间。
林加慧还没来。
谢蕊在房间休息了会儿,下楼去餐厅吃饭。
13楼是酒店自带的餐厅,提供免费三餐。领房卡时,每个人都有三张饭票。
因为明天早上七点就要起来集合,坐车大半天,谢蕊想着晚上好好休息。
李向庭却过来和她说:“16楼有温泉,等林加慧来了,你约她一起去呗。”
李向庭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
“泡温泉对身体好,正好放松放松,这样明天考试状态更好。”
谢蕊听了有些心动:“那我问问她吧。”
李向庭得到肯定回答,狐狸眼里显现满意。
唐泽是所有人里最晚下楼吃饭的。
只是他性格孤僻,其他人也习惯了。
他坐电梯下来,13楼餐厅正好走出来两个男生。他们都是被初赛选出来一起参加竞赛的。
两人边走边笑着说:“不是吧,楼上温泉是男女混浴?”
“女生就两个。林加慧身材是好,但她现在不是没来吗,只有谢蕊了。”
“怎么,你想去泡温泉?”
“难得男女混浴,你别说你不想去看?我吃饭时看到李向庭去邀请谢蕊了。晚上她肯定去。”
男生笑声调侃。
唐泽脚步微顿。
他心里蓦地冒出无名火,脸色难看。
两个男生面前的路忽然被人拦住,他们猛地噤声。
少年眸光锐利,像一片刀,刮的人心口哇凉。
他看过来,两人不约而同躲避眼神,变得心虚。
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唐泽。
学校公认的优等生,一向和任何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这么看他们?
“叮!”电梯门开。
谢蕊走了出来,她房卡不小心落在餐厅了。
少女急匆匆走过来,看见走廊一排三个男生僵持着。
她脚步一顿,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呀?”
刚才还沉默至极的少年,平静的抬眸。
唐泽看了看她,薄唇淡淡道:“温泉区出了故障,今天不能用。”
谢蕊已经在等林加慧过来了,她们说好了今晚一起去泡温泉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消息,她整个人都怔了。
“真的吗?”她本能看向唐泽身旁的两个男生。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对唐泽的阴影太深,她下意识不信任他。
两个男的都有点傻眼了。
温泉区出故障?
这是什么二十一世纪笑话?
他们刚从服务生那里问过是不是男女混浴,自然知道温泉区没问题。
要真有问题,服务生肯定就告诉他们了。
其中一个男生刚要张嘴解释。
唐泽冷眼扫去。
少年眼神冰冷,黑眸慑人。
男生住了嘴:“……”
唐泽勾了勾唇,笑意凉薄:“回答啊。”
两个男的愣是打了个寒颤,迎着谢蕊干净的杏儿眼,硬着头皮道:“对,今天出故障,不能用。”
他们才发现,唐泽怎么那么邪性。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见鬼似的改了口。
真的坏了呀。好不巧。
谢蕊半信半疑的目光,猝然变成沮丧。
“好吧。”少女耷拉着脑袋,去餐厅找自己掉的房卡。
她找到了房卡,有点失望的上楼,背影纤细清丽。
两个男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唐泽刚才那么看他们,是因为谢蕊。
少女身影进入电梯,唐泽看着她离开。
直到电梯门重新阖上。
他垂下眼,黑眸晦暗。
他想,他也许又病了。
见不得别人对她有任何的谈论和调笑。
内心暴戾。
想毁了所有沾染这份色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X+1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忍耐。
☆、第 10 章
八点半时,林加慧终于到了酒店。
她房间就在谢蕊隔壁,两个小姑娘睡前聊天。
谢蕊想到白天李向庭的话,眨巴眨巴眼道:“慧慧。”
林加慧刚洗完头发,正往脸上抹睡眠面膜。闻言转身朝她招手:“来一点?”
谢蕊抿唇笑:“我不用。”
然而林加慧并不给她拒绝余地,直接上手给她抹脸,罐子里舀出厚厚的一勺面膜液,均匀抹在谢蕊脸上。
“你皮肤底子是不错,但是还要继续保养。天生丽质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
林加慧边抹边说,眼底却有些感叹。
她皮肤天生有些黑,是后天注意防晒和饮食,慢慢养出来的。
而谢蕊皮肤底子就白,带光泽的细腻白皙,叫她看了羡慕。
谢蕊乖巧坐定,任林加慧在脸上涂着,轻轻道:“慧慧,你讨厌李向庭么?”
林加慧转过身,把面膜罐子收好,拍了拍脸:“当然。这狗东西从小和我对着干。”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咱们不提他,说他干什么,破坏我心情。”
谢蕊住了嘴,替李向庭感到绝望。
慧慧这是真的很讨厌李向庭啊。
“对了,我们来说说唐泽吧。你和他怎么回事?”林加慧猛不丁提起这个话题。
谢蕊吓了一跳:“我和他?”
林加慧坏笑着凑了过来:“你还瞒我。我听九班的人说了,你给人家做了笔记。唐泽宝贝的很,笔记本收的好好的,谁都不给碰。别的女生找他讲题目,他都不教了。”
“难怪那天我换座位,他还说我香水味道重。我看他是对你不一样吧。”
谢蕊越听心里感觉越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泽暑假没来补课的那几天,她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心里过意不去多做了一份笔记。
重生那么久了,其实她已经能对之前的事情稍稍释怀些许了。
林加慧也不和她争辩,她看了眼手机:“走,下去泡会温泉。”
睡前泡一泡,一会睡得可香了。
谢蕊抿唇:“温泉区出故障了,今天泡不了。”
林加慧正在找东西,听到这话笑了:“谁和你说的故障,我来的时候还有服务生给我介绍呢。没带泳衣啊,走吧,那边好像有泳衣卖,还有一次性的。”
谢蕊纳闷了:“没坏吗?”
脸上被面膜覆盖后,谢蕊一双杏儿眼更加晶亮有神,睫毛长长的。
樱桃小口尤其红润,再一说话,唇红齿白的惊艳感扑面而来。
林加慧看她一眼:“当然,我的消息可从来没错过。走,下楼。免费温泉,方老师找的酒店还不错。”
两人都已经换上了睡衣,林加慧瞅了眼谢蕊,忽然笑了:“你发育还挺好的。”
谢蕊骨架小,长得又不是很高,平时给人精致秀气的感觉。
但是穿了睡衣,该有的都有,曲线比白天显得玲珑。
林加慧太直白了,谢蕊扛不住:“你、你才好。”
“那是。”林加慧骄傲地挺了下胸膛。
“便宜那些臭男生了。酒店温泉唯一不好的就是男女混合,也不分开一下。”林加慧有些不情愿地吐槽。
谢蕊本来已经跟着她走到门口,听到男女混合,脚步就顿住了。
“会有男生吗?”她忽的想起了唐泽。
今天吃完晚饭,唐泽是在骗她吗。
那为什么呢?
他不想她去泡温泉。
谢蕊怔怔地想,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样子,会让她想到上辈子的占有欲。
无论大事小事,总想管着她。
*
考试那天比较巧,谢蕊在右边靠墙的那排,看到了唐泽。
她想起昨天晚上唐泽说的“温泉区故障”,心里有些不自在。
竞赛题目她做得还算顺利,这段时间并没松懈过刷题。
她交卷时,唐泽沉默看她一眼,也跟着起身。
桌上的笔因为身后有人交卷碰撞,滚了一圈掉到地上。
大家都忙着交卷,没人注意到那支掉在地上的笔。
少年经过,垂眼捡了起来。
他并没将它放回桌上。
谢蕊回头,看到唐泽立在自己桌边,又是一怔。
唐泽在干嘛。
倘若少年对她和对别人一样,不理不睬冷冰冰的,谢蕊反而放心。
可现在看来,事情的走向,却朝着她担心的方向发展。
她什么都没做,唐泽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她。
为什么呢。
是她的讨厌和抗拒,还表现的不明显吗?
谢蕊开始后悔,她就不该一时手欠多做笔记给他。
那天也不该跟着小姑一起去家访,撞上在生病的他。
更不该在暑假补课的第一天迟到,然后被分成和唐泽做同桌。
谢蕊心里忽然气闷又恼怒。
她就是没用的大锤子。
她忍着恼出考场。
身后唐泽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谢蕊心又砰砰跳,她下意识扭头,正对上唐泽抬起的眸光。
两人对视片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噔噔噔迈着小碎步走过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她攥紧了小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昭示自己不好惹。
可是生的清秀,白皙耳垂也透着股可爱。
她极力板着脸的模样,本来也有几分高冷,可和唐泽一比,就显得太柔了。
少年凝眸。
他缓缓拿出刚才考场捡到的笔,递给她。
盯着少年少年掌心的笔,谢蕊就有点不想要了。
要了是不是还得再谢谢他呢?
于是她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瞪他:“不是我的。”
唐泽静静看着她,眼眸平静的叫人不自在。
谢蕊条件反射想跑,可是想到自己前世那么怂,这辈子怎么也不能再那样了。
她硬生生定住脚跟,鼓了鼓腮帮子:“你昨天为什么骗我?”
她不太能理解唐泽骗自己温泉区出故障的原因。
即使心里有一点猜测,自己却不敢肯定。
毕竟重生至今,他们之间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数学竞赛,他们最大的交集就不过是体育课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少女杏儿眼坚定,誓要问出点什么。
唐泽不说话。
谢蕊也不催他,而是静静等他答。
夏天的风又温柔又躁动。
谢蕊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唐泽终于开口:“那是男女混浴。”
少年说完这句话,便闭紧了嘴巴。
他重新变成了锯了嘴的闷葫芦。
谢蕊怔住,半晌,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可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认识的同学。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关系。
唐泽难道对别人,也管这么多吗?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在乎和在意。
越想前世的种种,谢蕊心里就越恼,全是无名气。
她最讨厌的就是唐泽那种深沉到令人害怕的占有欲。
只要细细一想,他只对自己这样,谢蕊就更害怕厌恶。
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和讨厌,简直没办法压下去。
她气得胸脯起伏,攥紧了粉拳凶巴巴吼他:“你不要管我!”
唐泽眼眸平静。
他似乎完全不懂少女愤怒的点。
他看了气呼呼的少女半晌,没有辩驳,只沉默垂下眼。
少年黑眸隐隐浮现几缕委屈,无害的叫人心软。
路过的人只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女朋友正在和男朋友发脾气。
两人都模样精致,长相出挑。
路人笑呵呵停住步子看向唐泽,道:“小情侣吵架啦?叔叔是过来人,教你,女孩子脾气大一点,正常啊。她生气了你就要哄。哄两句就好了。”说完站在一旁朝唐泽挤眼睛。
唐泽怔了怔。抿唇抬眸。
“你别生气。”
清冷的少年,大概这辈子还没哄过谁,所以不会用温柔的语气。
可即使这样,他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也极好的替他传达了哄人的讯息:别气了,是我不好。
他又俊美又无辜,和学校里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判若两人。
谢蕊愣是被这一幕,弄得忘了要说什么。
她…
只卡壳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她鼓起腮帮子,气成河豚对路人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怕那个路人再多说什么,她拉住少年袖子就噔噔噔往远处走。
一口气走到拐角没人的地方了,她才气吼吼停下来,转身瞪少年。
唐泽垂眸,眼帘看着少女拉着自己的软软小手,眼底有笑意。
谢蕊注意到他的眼神,触电似的收回手。
气得要跺脚了:“我刚才和你说的,你记住了没有啊?”
以后不要再管她了!
跟着林加慧久了,她也学会了怎么简单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对侵犯到自己的事物和人,一定要态度坚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她凶巴巴的说完,还忍不住晃了晃自己拳头。
“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她把这些都说了出来,一下子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的笔,还被那只过分好看的手握着,谢蕊觉得刺眼。
“这个是我的。下次掉了也不要你捡。你捡了,我也不会谢谢你。”
她恼得脸蛋通红,凶巴巴要回自己的笔,彻底在少年面前释放出“河豚”天性。
然后少女又气势十足的噔噔噔走了。
她就没敢看唐泽是什么表情,反正心里爽爆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说的果然有道理。
她以前胆子小,面皮薄,还是个窝里横,只敢对赵治析这种从小认识的斗两句嘴。
面对唐泽,总是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她交了林加慧这样勇敢的女孩子做朋友,会改变的!
少女背影远去。
唐泽盯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抿唇,眼里浮现极淡的笑意。
怎么办呢。
他真的是病了。
她都这么气急败坏的警告自己离她远一点了,他却高兴地想笑。
因为终于看到了她和以前不一样的一面。
是鲜活的,真实的。
*
下午考完试,饭点的时候,方老师照顾学生情绪,提议去吃自助餐。
“考完就忘了吧。等成绩出来,名次下来,老师自然会通知你们。今天大家都累了吧,先吃饭,吃完了回酒店收拾东西回去。”
来参赛的一共就八个学生,索性就挤在一张大桌子上了。
李向庭俨然是和谁多能说上两句的熟络性子,他提议。
“去拿食材。等会一起烤。”
看到唐泽也起身去拿食材,谢蕊有些小小惊讶。
她以为唐泽根本不会参加这样的聚餐,会提前回酒店。
林加慧告诉他,前几天唐泽生日,九班买了蛋糕用晚自习课间给他过生日,结果场面弄得好尴尬。蛋糕都没人吃。
这几天九班的氛围都是怪怪的。大家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好学生唐泽实际的性格,并不仅仅是冷淡。
他和大家之前以为的都不一样。
围着唐泽问问题的女生,忽然少了许多。
而唐泽显然也不在意大家的反应,他依旧独来独往,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
谢蕊听到这个事情时,也有些唏嘘。
比起学校里的大多数人,她对唐泽的了解似乎多一些。
他的怪异性格,多半是家庭有关。
“甜点你拿了吗?”林加慧见她发呆,胳膊肘碰了碰她。
谢蕊一怔,回过神。
她为什么要为了唐泽的事情去分神?
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拿了几个马卡龙和泡芙,觉得这些差不多了,就端着盘子回去了。
在她身后,少年站在她刚才停着的地方。
他停顿片刻,目光从颜色鲜艳的马卡龙上划过。
他几乎从来不吃甜的东西。
那种放到嘴里带来甜味的食物,仿佛蒙着一层糖果似的虚假艳丽。
会腻到人困倦。
可是望着少女因为拿了几个甜点就亮起的水眸。
他缓缓垂下眼。
少年修长的手一抬,本来只夹了几个寿司的盘子里,突兀的多出了一个马卡龙。
他第一次好奇这个味道。
不知道飞蛾扑火时,是不是因为光太亮,被刺伤了眼睛,所以看不见撞过去会死的结局。
他呢。
少年眸里浮现偏执的光。
他不怕死。
所以觊觎的味道,愿意用生命去试。
譬如…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X+2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她甜吗。
——
甜!倍儿甜!赶紧去吃!
☆、第 11 章
人一多,自助餐吃起来氛围就很好。
要不是因为方老师在,气氛这么好,李向庭都有提议大家喝酒的冲动了。
李向庭是好学生里最令人头疼的那一个,就是老师在,也没见他怎么安分。
林加慧盘子里的烤肉,他都抢了两回。
“你自己没手吗?想吃自己烤,别抢老娘的!”
林加慧气死了,把盘子端到一旁,恶狠狠瞪他。
李向庭嬉皮笑脸,狐狸眼坏坏的,眼波流转:“我怎么就觉得你盘子里的更好吃呢。”
林加慧怄的不想理他了:“滚滚滚。莫挨老子!”
她实在憋不住,压低声音骂了两句。
李向庭果然老实许多。
谢蕊在一旁看着,杏儿眼弯了起来想笑。
啊呀,每次看他们两个斗来斗去,她都觉得好可爱。
尤其是慧慧,就连凶起来的样子都可可爱爱。
谢蕊边吃边笑眯眯地看,越吃越香。
这家店的鲳片鱼很好吃,她问林加慧还要不要。
林加慧被李向庭气得没心情吃了:“我不吃了。看到他我就气饱了。”
林加慧不要,谢蕊就自己起身去拿。
本来只打算再烤一条鱼的,可是食材区,刚刚上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个头饱满的大闸蟹,手掌大的海虾,还有刚切好的水果。
谢蕊回头看了眼还在谈笑风生的同学,决定替他们也拿一些。
这个也拿一点,那个也拿一点。
结果就是,她拿不下了…
两只手只够端两个盘子,撑死了再拿一个夹在手腕中间。
再多就真的拿不了啦。
谢蕊决定跑两次。
可是她刚抬头,对面却忽然伸过来了一只手。
指甲修剪整齐,骨节分明,白皙优雅的一只手。
他端起了谢蕊放在一旁,没办法拿的两个盘子。
还没抬头看这个人是谁,谢蕊心里已经咯噔一下。
唐泽怎么过来了?
她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唯独不想那个人是唐泽。
因为普通人的善意,用一句“谢谢你”就能回馈。
唐泽的却不是这样。
谢蕊没办法定义他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只知道他不是同情心泛滥,会忽然搭把手的人。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朝着目标前进。
他关注的东西很有限,所以对于其他的事物常常漠视不在意,这也许是他成功的秘诀。
可这却也是被他喜欢上的悲哀之处。
一个只爱你,只要你,恨不得成为你全世界的男人。
当你不爱他,甚至厌恶他时,那些占有欲会令你窒息。
谢蕊不爱这种专注。
所以在发现唐泽显露一丁点的端倪时,她就得狠心掐断。
食材区里,少女脸上神情变幻。一双清澈眸子宛若宝石,亮亮的闪着光。
她白皙耳廓覆着层粉红,似是想通了什么道理,忽地一抬头,软糯声音变得凶巴巴。
“我们保持距离,知道吗?”
她忍住自己回头看四周的冲动,小脸严肃地板着。
唐泽看在眼中,心口又是一动,仿佛小芽在破土生长,痒痒的,想挠。
顺着女孩儿的意思,他退开一步,几乎是有些纵容地和她保持距离:“这样?”
谢蕊却气鼓鼓瞪着他,半晌伸手:“这个不要你端。”
呐,她都这么没礼貌了,明明就是个娇纵的坏女孩嘛。
唐泽应该不会再喜欢这样的她吧。
她瓷白脸蛋有些红,为自己三番两次对这个少年恶言相对感到羞愧。
可是动作却很坚决,抬手夺回少年手里的盘子。
少年手心一空,心也仿佛跟着空了一瞬。
女孩儿恼怒,脸颊红透了,明明是羞涩清纯的人,却对他展露了一次比一次坚决明显的抗拒。
她对他的讨厌,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就好像他在她面前,真的是一条斑斓毒蛇。
少年薄唇抿紧,半晌没有说话,只有眸子黑漆漆的,似是能看进人心底。
谢蕊低着脑袋,强迫自己不要看唐泽的神情。
她端着盘子走回烧烤区,心里叹了好大一口气。
到底唐泽为什么要那么关注她呢?
这样子,她都已经分不清重生前和重生后的区别了。
她回来再拿剩下的食材时,李向庭站起来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
“刚才林加慧盘子里的冰淇淋球,味道不错。我没收住,吃光了。在哪儿弄的,我端点回去赔她。”
他走在谢蕊身边,挤眉弄眼的笑。狐狸眼一点儿也不乖,像纨绔又薄情的人。
谢蕊却看惯了他这个样子,知道李向庭就是长得坏,心里没有恶意。
所以他这么问,谢蕊就指了指方向:“冰淇淋球在那里舀。”
末了,她想到慧慧被气得不轻,又忍不住开口。
“你刚才又把慧慧弄得很生气。”
李向庭无所谓的咧嘴笑:“我看她生气,我心里就高兴。说明她在意我。”
说完他耸了耸肩,示意谢蕊回头看:“你看她现在什么表情,是不是正在盯着我看?”
谢蕊闻言回眸。
林加慧果然正磨着牙看李向庭,见他们扭头,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李向庭发出得逞的笑声:“哈哈,被我说中了。”
林加慧似乎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脸一撇,不再看他了。
谢蕊收回目光,无言地注视了片刻李向庭。
这孩子笑得阳光灿烂,狐狸眼只剩下一条缝了。
傻兮兮地气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按照慧慧的性格,大概一百年都不会看他再顺眼了。
她心里感叹。
李同学长得一幅聪明样子,感情上却那么笨。
人无完人呀。
唐泽和他们擦肩而过。清瘦的身形倔强又冷淡。
少女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刺目之极。
他看在眼里,握住盘子的指尖用力。
两人经过的那瞬,谢蕊似有所觉,眼尾扫过少年身影。
见他俊脸绷得紧紧,似乎在生气。
谢蕊脸上的笑意稍淡,垂下了头。
还说别人笨,她也不聪明。
要是聪明,根本就不会有重生这一遭。
要是聪明,她应该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当一个缩手缩脚的小乌龟。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内疚,或者释然。
谢蕊走了几步回眸。当看到唐泽身影凝着寒霜一步步走远时,心里忽然也变得闷闷的了。
假如天上有神明,有月老。
能告诉她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相遇吗?
她不明白这样的相识有什么意义。
这顿晚饭,接下来的时间,谢蕊食欲差了很多。
她注意到,唐泽吃的很少。
他除了吃了个马卡龙,还吃了几串蔬菜,别的几乎没动。
李向庭烤鱿鱼丝很有一手,大家都喜欢吃。
就连林加慧也没忍住诱惑,多吃了几串。
唐泽却一串都没碰。
*
竞赛成绩出来的那天,刚好也是月考名次出来的日子。
谢蕊考了年级第三,惊呆了整个三班的人。
周诗诗悄悄和她说:“谢蕊,你成绩这么好啊。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就长得好看,没想到你成绩能这么好。”
林加慧也扭头,隔着众人,朝谢蕊做了个赞的手势。
周诗诗这次不说林加慧了,她只是心里悄悄感叹。
谢蕊到底是什么神仙宝藏小仙女呀,就连林加慧都跟着她温柔了许多。
各科试卷发了下来,周诗诗看了眼谢蕊的卷子。
一比语文,自己的分数比谢蕊低,那再比数学,还是低。
每门学科都挨个比了个遍,周诗诗彻底服气了。
“谢蕊,你怎么就不偏科呢?”
一般女生总会在文科上分数更高一些,数学和物理之类,多少有些瘸腿。
谢蕊竟然每门学科都很平均,而且还都是班里的高分。
要知道,学科那么多,有一门两门特别好的并不算什么。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没有弱项,还好上加好的人。
周诗诗羡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数学拖我的后腿,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谢蕊鼓励她:“那就好好学,多总结,会有进步的。”
而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能考这个成绩,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用心学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上辈子学过一遍。
许多知识,虽然上了大学以后就遗忘了,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印象和记忆。
她这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周诗诗点头:“嗯,我不气馁。反正在我心里,你和唐泽都是一类人,和你们比,那我不得自卑死。”
谢蕊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一样的。
她和唐泽不一样的。
那个人…
她垂下杏儿眼,心中复杂。
唐泽确实,很优秀。
他是真的优秀。
三班班主任进教室时,笑容满面。
“月考成绩都出来了啊,这次考试大家都有进步,继续保持。”
“另外,上次我们学校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的名次也拿到了。我们班的谢蕊同学,还有林加慧同学都很优秀,取得了不错的名次。替学校拿到了两个银牌。”
班级里鼓掌,谢蕊和林加慧对视着抿唇笑。
她第一次觉得重生如此美好。
校园真是单纯的地方啊。
所有的同学都单纯可爱明媚,就连空气都是清新青涩的。
同学会因为你得到名次而感到高兴,还会有班级荣誉感。
这些到了社会上,就成了极其罕见的东西了。
下课谢蕊和林加慧去办公室领奖金。
——学校给了进入竞赛的学生奖励。
林加慧多问了一句:“林老师,我们学校其他人的名次怎么样啊?”
班主任林老师愣了愣,笑容舒展:“除了你们,还有九班的唐泽也有奖牌。这次竞赛的第一名就是他。”
只不过在班上自然是要多鼓励自己班的孩子,他没有说。
而这次月考,唐泽依然保持了入校时的优秀成绩,除了文科类的试卷扣了点分,理科类几乎全部满分。
纵然这个学生不是自己班的,林老师也发自内心觉得他优秀。
就是上一届的赵治析,也没优秀到这种程度。
当年级里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存在,别的孩子取得的不菲成绩,就会被掩盖的黯然许多。
这才是林老师没有在班上提起唐泽的缘故。
林加慧还记着唐泽嫌她香水味重的事情,闻言皱了皱鼻子,没再多说。
谢蕊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听在耳里,唇抿了抿,也没说什么。
等她们回到教室时,周诗诗缠着谢蕊聊天:“这个就是你们竞赛的银牌嘛。哇,你说金牌是不是就是金子做的啊,超好奇唐泽拿到的金牌咬一口是啥样的。”
谢蕊有点懵:“为什么要咬一口?”
周诗诗哈哈笑:“电视里不都是那样演的吗。拿到金子了,判断真假,就用牙齿咬一咬,咬不动的就是真的…”
谢蕊被逗笑了。
三班闹哄哄的,全是欢快热闹的气氛。
与此同时,九班最近气氛怪怪的。
十一月天气转凉,四中的校服换成了秋季的长袖。
走廊上少年身形依然清瘦,个头却仿佛悄悄又长高一些。
年级主任对他的话,感到很震惊:“你想好了?现在学业越来越重了,你换一个环境还得从头开始适应。”
唐泽黑发遮着眸,薄唇紧抿。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个要求,年级主任肯定是当做无理取闹来处理。
可唐泽不是别人。越是优秀的学生,师长给予的宽容就越多。
面对着这个刚给学校得回一个竞赛金牌的尖子生,饶是年级主任,也忍不住对他多宽容一些。
“好吧。我回头和你班主任再谈一下这个事。”
年级主任看着格外沉默的少年,终于无奈点头。
唐泽眼底情绪似活过来,有了几分鲜活:“嗯,谢谢老师。”
他道谢时,总算不再冷冰冰。
年级主任愣了一下:“没事的,以后还有任何学习和生活上需要帮助的,都跟老师说。”
唐泽是这一届最好的学生之一,甚至远远超过其他人。
按他现在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的高考,说不准都能拿个省状元。
只是…
年级主任心里默默地想,转班这个事情,曹老师知道肯定得心痛了。
那可是丢了一个班上的尖子生啊。
*
和无数个重生后的清晨没有区别,谢蕊已经融入了这种生活。
天气晴朗,太阳又暖洋洋的。
周诗诗自己在家做了巧克力球,带给谢蕊尝。
课间她们脑袋挨着脑袋吃巧克力,金黄色的包装纸拆开后,是洒了榛仁葡萄干的巧克力球。
这个巧克力上的榛仁和葡萄干,个头特别大,都快把包装纸戳破了。
看谢蕊手指纤细柔软,拆开了包装纸,看着巧克力球。
周诗诗挺不好意思,她做的有点丑了,也就蕊蕊不嫌弃:“怎么样,味道行吗?”
谢蕊认真咬了一口,杏儿眼弯弯的:“很好吃!诗诗你做得很棒!”
周诗诗得到夸奖,整个人都高兴了:“那我下次再给你做!这个巧克力球,我没买模具,就是看着网上教程自己捣鼓着做的…”
这时,走廊里,少年跟在三班班主任林老师身后,走了进来。
班级霎时安静了下来。然后窃窃私语响起。
“唐泽?”
“唐泽怎么和林老师一起进来了?”
谢蕊刚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嘴里的可可粉还没来得及在舌尖上化开甜意。
听到唐泽的名字,牙齿一磕,咬到了舌尖,疼得杏儿眼水汪汪。
她惊异地看向少年。
仿佛宿命般的对视。
少年抬眸,深深将她唇红齿白的娇俏,映入眼底。
既然讨厌他。
那就讨厌吧。
他做好了被她讨厌的准备。
林老师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欢迎一下,从今天开始,唐泽就是我们三班的同学了。”
谢蕊小鹿一样瞪大了杏儿眼。
少年看在眼里,展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眸色深深。
☆、第 12 章
等班主任林老师说完话,三班的同学都惊呆了。
唐泽竟然要转到他们班?!
周诗诗捂着半边脸颊,她刚才也因为震惊咬到了腮边肉:“不是吧,我是不是在做梦?谢蕊,你掐我一下,看我疼不疼。”
谢蕊木木地看着唐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闻言捏着小臂上的一点肉用了点力。
“疼…”不是做梦。
周诗诗看她一眼,眼神疑惑:“谢蕊,你掐错了,我胳膊在这儿呢。”
她晃了晃自己比谢蕊粗了一小圈的手臂,见同桌皮肤光洁细腻,又白又嫩的,忍不住去摸了一把。
“啧。这手感。你说我要不要去激光脱毛?你怎么连汗毛都没有啊。”
周诗诗羡慕死了。注意力完全从唐泽转来的震惊中,转移到同桌皮肤那么好,竟然都不长汗毛上。
林老师知道唐泽要转到自己班上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亲自去九班接的少年,领进三班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许飞杨,你和赵亭坐。唐泽,你坐那看得见吗?”
林老师腾出了第三排的位置,问唐泽。
少年面容平静:“嗯。看得见。”
他放下书包。
班级里一片静默,众人都好奇又唏嘘地看着唐泽。
真的假的,这样的风云人物,竟然跑到他们班来了?
三班的班主任依依不舍送到了门口,目光无奈。窗边站着的,还有高二的年级主任。
林老师看着唐泽在空出来的座位坐下,背着手走出来,乐呵呵:“曹老师,你放心。我们三班的学习氛围也是很不错的。唐泽到了我班上,会很快适应。”
尖子生就是每个班级的门面,林老师这话都说了,曹老师也只能附和地点头:“好,那就好。只要学生好,我都没意见。”
等走廊上几个老师走远了对话,班级里嗡嗡嗡地开始吵翻天。
唐泽坐下来了。
唐泽翻书了。
唐泽写字了。
都是十六七八岁的人了,按理说不该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
可是三班的同学,实在忍不住。
谁让这个人那么传奇。
成绩那么好就算了,颜值也那么逆天,活脱脱漫画里走出来的模样。
三班的女生最兴奋了。
以前只能体育课远远看一眼,现在好啦,可以一整个白天盯着看。
大家像在看熊猫进动物园,目光又惊奇又艳羡。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的少年,还是那副清秀干净又冷冰冰的样儿。
他也不左看右看,而是翻开一本数学练习题,沙沙在稿纸上演算题目了。
原来唐泽也会做题!果然优秀不仅靠天赋,还靠努力。
看看人家,课余时间都不忘记刷题。
这幅模样,让四周的人看了,也渐渐不好意思再盯着。
三班的学习氛围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
所有人都挺高兴,唯独一个人例外。
谢蕊咬着唇,恹恹地趴到桌上。
是她敏感了吗?
唐泽进门时的那个眼神,有种“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感觉。
她低着头在纸上乱涂乱画,心情糟透了。
明明竞赛那天都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保持距离。
唐泽为什么又转到他们班来呢?
他为什么过来?
转班这件事,和她有关系吗?
林加慧下课来找谢蕊去厕所。
谢蕊闷了一会,问她:“慧慧,你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会怎么做呢?”
唐泽的到来,让她整个心房都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林加慧洗完手,甩了甩水珠:“想不通?那就去问啊。谁让你想不通了,就去问谁。直接一点。”
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点了点头:“人就活这一辈子,委屈自己干嘛。”
谢蕊受到了鼓励。
女人的第六感,莫名让她很有危机感。
她要去问清楚!
*
可是要问清楚这件事情,有点难。
唐泽刚转到班上,大家都很关注他。
他又是个不爱和人说话打交道的性格,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被班上同学注意。
谢蕊等啊等啊等,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她趴在桌上,都没心思复习了。
唐泽做完手里的题,抬眸看少女。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谢蕊在靠墙的第二排,他在中间第三排。
虽然不是前后桌的距离,却也足够他抬眼看清楚少女的反应了。
这个下午,他虽然低着头做题,余光却没离开过她。
知道小少女有多坐立不安,她趴一会儿就会捏着笔回眸瞪他。
似乎只要他一抬头,她就会变成小老虎扑上来一样。
可是小奶猫就算长着老虎一样的绒毛,和尖锐爪子,也和老虎完全不同。
唐泽知道她在看自己,更是气呼呼的样子。
他却只装作没看见,反而比平时更认真的做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靠得是耐心。
而他从很小开始,最不差的就是耐心。
他缓缓抬眸,视线和少女对上的那瞬,唇淡淡地勾了勾。
他这么笑,就和平时表现的好学生样子不一样了。
一个好看的,却很是挑衅的笑。
薄唇浅浅地勾起,下颚弧度优美,一张精致的脸笑出了明知故犯的味道。
谢蕊的杏儿眼猛地瞪大。
他、他就是故意的!
她终于确定了这个猜测。
啊,真的是好气。
谢蕊撕下一页草稿纸,唰唰唰地给唐泽写了小纸条:你为什么要到我们班?!
她把最后的问号和感叹号,重重的用黑笔加了粗,彰显愤怒。
这个人怎么焉坏焉坏的。
小纸条越过走廊,隐蔽地落到了少年桌上。
唐泽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少女满是控诉的眸光中,终于抬手拆开了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几乎快飞起来了,生动又活泼。
就仿佛是少女舞着小爪子,用润润的眼眸瞪他。
嗤。可爱。
唐泽想笑。
他却忍住。
转班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终于不再想死了。
他有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
哪怕是看到她瞪自己,也会觉得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糟糕。
少年眸色幽深的收起了纸条,没有回,却把小纸条平平整整叠好放到了口袋。
他这串动作做完,谢蕊简直要气晕了。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一想到自己的纸条,被唐泽这样放起来,像藏一个什么宝贝。
谢蕊就又羞又急,几乎想跑过去把纸条抢回来。
他为什么这样啊。
这一晚谢蕊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学校,早自习忍不住打盹儿。
周诗诗问她:“你晚上干什么了?”
谢蕊摇头:“失眠。”
她一整晚都在思考人生,现在困得不得了。
两个小姑娘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
唐泽默默看着,指尖顿了顿。
谢蕊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像昨天那样虎视眈眈瞪着自己了。
叫他觉得,生活似乎少了点什么。
做早操时,谢蕊借着课间,总算补了点觉。
走出教室时,少年跟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我转班,你很在意?”
“!”谢蕊吓了一跳,困意全吓跑了。
她一激灵,猛地回头。
唐泽就走在他身后,黑眸静静望着她:“蕊蕊?”
他喊她名字时,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之间非常熟稔。
少年眼神幽深复杂,像极了谢蕊前世每个午夜醒来看到的样子。
啊!谢蕊要疯了。
谁在意他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不许这么喊我!”
小少女气得手指都哆嗦了,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了把唐泽当做赵治析暴打一顿的的冲动。
生气时的谢蕊,杏儿眼亮的惊人。
眼中似乎氤氲着朦胧水汽,脸颊红红的,皮肤却白皙透亮。
明明是被气着的模样,却似三月春光,有种撩人的美。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移开目光。
“还有,谢谢你的笔记。”他压低了声音,在少女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
笔记?
谢蕊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想到暑假补课的那本笔记,她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谢蕊出奇的委屈和愤怒。
她气到都没脾气了,沮丧又自暴自弃地问他。
“你,那你要谢我,为什么不听我的呢。我们保持距离不好吗。你转到我们班来干什么呀?”
唐泽望着她,指尖动了动,似是有些犹豫。
谢蕊看到了希望,不由放慢步子,压低了声音劝他:“你转回去好不好啊?”
好好说话的少女尾音软的像撒娇,她有一管听起来叫人心动的软糯声音。
唐泽定定看着她,黑眸里神色更加幽深。他终于开口回答:“不好。”
不想保持距离。会难受。
”你!“
谢蕊气恼到不行了。
她就是讨厌唐泽这种仿佛听不懂话的性格。
能够创建商业帝国,还成绩那么好的少年天才,理解力会那么差吗?
当然不会啊。
所以他就是故意的。
她恼怒地瞪他 。
唐泽却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讨厌他,这种讨厌令他心里酸涩,却莫名带来另外一种难言的欣喜。
总归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少年弯了弯唇,笑容很浅,一闪而逝。
他越过她。
“蕊蕊,来日方长。”
还不到寒冷的冬天,谢蕊却一瞬间后背都是寒意。
她被吓到了,杏儿眼瞪得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妈妈啊,为什么刚才的唐泽,和上辈子的唐泽那么像了?!
那种眼神!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
难道…他也重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啊宝贝,小唐霸总只是在追妻.(狗头.jpg)
☆、第 13 章
做操时,唐泽眸光看向前面的谢蕊。她依然美丽,浑身一股这个年纪才有的奇妙青春气息。
显然,自己的那几句话,对少女冲击很大。
她一连做错了好几个动作。
跳跃运动时,慢了半拍,差点做成了弯腰。
然而即使这样,手忙脚乱调整动作的她,也有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唐泽垂眼看向自己心口。
那里心跳砰、砰、砰。
一下一下比平时跳的更加有力。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某人留在视野,让他兴奋。
她就似乎应该呆在他眼前,身边。
而不是跑来跑去,消失不见。
哪怕是讨厌、憎恨,被看作是一条毒蛇。
他也认了。
他发烧那两天,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无趣。
那几天他什么都不干,交易所的邮件也不发了。
他烧的迷迷糊糊,就坐在客厅看天一点点黑下来。
想做好一件事情太容易了,可做好一个人却如此的难。
他已经在学习这件事上做到了最好。
而挣钱这件事,无疑也不难。
那整整一保险箱的金条和外币,只是他这一年放进去的。
假如按部就班的长大、毕业、工作,到头来所有事情都差不多。
耗不了多少精力。
只不过是多上一些保险箱的区别。
他不喜欢花钱,挣钱也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或者说,证明点什么。
既然这世上有人曾经让他以后做个优秀的男人,他向着这个方向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每天回到空荡的房子,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曾经被抛弃、被厌恶的经历。
而那个说要给他一个家,将他带到这里的女人…
唐泽皱紧眉头。
头又疼了。
那几年的事情想起来像一场镜花水月,如此的模糊。
他接受的催眠治疗已经渐渐不管用了。
说不好是不是因为谢蕊的排斥,勾起了他许多不好的记忆。
那天他不想吃药,也不想再去上课。
烧的迷迷糊糊时,他隐约觉得又饿又渴。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
她突兀地闯入自己眼帘,像只小刺猬。
他只是抬眸看一眼,她就如临大敌。
做什么都太过容易,而他又是没什么羁绊,没有归处的人。
所以活着就成了了无生趣折磨的事。
就在那一天,他睁眼时,看到了她。
不管是有意还是偶然,她就在那个特殊的时刻站在了他面前。
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一切都不可能只是巧合。是吧?
唐泽深深看着少女背影,给自己加了一道继续活着的意义。
能不能得到她的亲近喜欢依赖呢。
*
早操结束时。
林加慧过去挽谢蕊的手,问她:“有个事儿,我早想和你说了。”
谢蕊小脸白白的,还在想唐泽:“什么呢?”
林加慧凑到谢蕊耳边耳语。
谢蕊抬起头,懵懵的:“赵治析?”
“对呀,你帮我约他出来。”
林加慧抿唇笑,自信地撩了撩头发:“怎么样?打眼整个学校,能叫我看上的人也就他了。”
她这是打听清楚了谢蕊并不喜欢赵治析。
两人是发小,关系亲近。
周末约赵学长出来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蕊作为中间人去转达这个意思,万一赵学长拒绝了,对自己不感兴趣,那也没那么尴尬。
谢蕊缓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哒,那我问问他。”
如果只是约赵治析出来玩,他应该会同意的。
谢蕊和赵治析说了周末去附近的轮滑场溜冰。
赵治析拽了一下她的马尾,嘴角上扬:“溜冰喊我,那就喊对了。别说我不罩着你,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不摔个人仰马翻怎么能学会。”
谢蕊见他这么高兴,点头道:“那就说定了。周日我们在时代广场见。”
赵治析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们两家是上下楼,只要楼下喊一声,就能听见出门。
为什么不一起去?
谢蕊解释:“我要先和慧慧汇合。所以在广场见。”
赵治析这才知道,谢蕊并不只是单独约他。
他翘起的唇角倏地耷拉下去。
一股子恼怒、失落、还有自作多情的尴尬。
偏偏谢蕊没看出他的心情很糟糕,走了两步还叮嘱他:“我和林加慧是朋友,你可能不认识她,但你到时候能对人家热情一点吗。”
慧慧只是看起来性子傲,实际上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赵治析绷紧唇,背过身:“我和人约了打篮球。”
他也不等谢蕊一起走了,径自板着脸又进了校门。
谢蕊背着书包,在校门前站了一会儿,眨了眨眼。
生气了?就他这个暴脾气,真怕他和慧慧杠起来。
她是不是不该答应林加慧这件事?
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唐泽,目睹刚才两人不欢而散的那一幕,黑眸幽深。
谢蕊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四周。
树下站着清瘦的少年。
他们之间几乎有种诡异的心灵感应,叫她总是能察觉唐泽的存在。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拔腿就跑,头都不回。
唐泽越来越像上辈子的样子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谢蕊深深懊丧,她应该喊上赵治析一起回家的。
也许是重生带来的勇气,她有时候看到唐泽,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心里还是怵。
看着小少女一荡一荡的马尾,背影跑得跟只兔子似的机灵。
唐泽嗤地笑了。
赵治析从篮球场走了回来。
他气少女替别人做红娘,对他的心意却半点不知道。
他走到校门口,见谢蕊已经不见,心里又有点懊恼。
“我和她计较什么…”
他话音落下,看见了树下的唐泽。
少年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冷冷的。
赵治析皱起眉,本能的感觉到一股淡淡敌意。
他才想起今早听到,高二九班的唐泽,转到了三班的事情。
唐泽转班,和谢蕊会有关系吗?
当下,他决定周日去赴约。
*
一中可以办理住宿,骆可晴上了高一后,平时就住在学校。
周末会回谢蕊家吃饭。
小姑娘很懂事,每次吃饭都要抢着刷碗。
顾香拦了好几次:“可晴听话,这个不用你弄。”
可是骆可晴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麻溜地去打扫卫生,弄得顾香哭笑不得。
谢家洗衣服的事情,通常是顾香做。所以脱下来的衣服,顾香会按照内衣外衣分好了,第二天放到洗衣机里一起洗了。
骆可晴注意到了这一点。
每次洗完澡,在卫生间就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搓掉洗了,不给顾香添任何麻烦。
她虽然细心敏感,却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格,反而乖巧懂事,很贴心。
她住了几个礼拜,顾香就对这孩子说不出的喜欢。
“礼拜六带你妹妹去逛街,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给她买几件。高一了,大孩子了。她心思敏感,要是妈妈带她去,她肯定不愿意。你和她一起,她就不会拒绝了。”
骆可晴穿的衣服,大多是过时的,或者表姨收集的别人给的旧衣服。
顾香看在眼里,更加心疼她。
她担心女儿会觉得自己被忽视,摸了摸谢蕊脑袋:“咱家虽然不是特别有钱,但买几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也尽管买。”
谢蕊弯着杏儿眼笑:“我就不用啦。”
她早就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明白很多道理。
就是妈妈不说,她也有在想带表妹出去玩。
骆可晴一听表姐要带自己出去逛街,本能的想拒绝。
妈妈回去之前,给她说了很多。
其中就有千万不要给表姐家添麻烦这一条。
骆可晴犹豫着:“小蕊姐,我不去了吧。”
她有些自卑。
学校里,像她家条件那么差的学生,少的可怜。
平时都穿着校服,在班里上课,大家还看不出来。
可晚上大家换成睡衣,在宿舍里,她翻来覆去只有那两件颜色发旧的长袖。
别人在玩手机的时候,她只能发呆,或者看书。
大家去买零食,总会轮流分享,她却从来不敢接受别人的小零食,因为自己还不起。
没有只吃不拿的道理。
一来二去,她变得很孤僻。
宿舍里的人难免看她眼神就奇怪了些。
骆可晴悄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内心涌起一丝自卑。
表姐那么精致好看,她和表姐一起出去,会给表姐丢人的。
谢蕊注意到她的表情,顿了顿,拉着她胳膊晃了一晃,声音绵绵软软劝道:“可晴,你来之前我都没有兄弟姐妹。你开学到现在,还没去市中心看过吧,就当陪我,好不好?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她声音真诚,也没有摆姐姐的架子,就把骆可晴当成了一个喜欢的小伙伴一样对待。
骆可晴心里温暖又放松,有些感动。
她目光落到表姐白皙的手上。
那手细细的,很柔软,掌心纹路极浅。
老一辈的人说,手指头粗,那是劳碌命。
她的手因为从小干活,骨节很粗,皮肤也糙糙的,掌心更是硬硬的,不似表姐的那么柔软。
表姐的手这么好看,就像古代闺阁千金养出来的柔荑,十指纤纤。
骆可晴没办法拒绝这么漂亮的表姐。
她憋了半天,嘴巴动了动:“好。”
*
周六艳阳高照。
十月国庆过了没多久,这个季节温度正好。
Y市的白杨树种了许多,马路两边一眼看过去,小白杨们挺拔又精神。
谢蕊斟酌了一下用词,对骆可晴道:“可晴,你生日快到了,我们一起去挑礼物好不好?”
骆可晴怔住。
她条件反射地想拒绝:“不用的,小蕊姐。”她脸涨得红红的,很是局促。
谢蕊料到她要拒绝,心里暗叹。
“那我们抽签!”她出其不意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
纸盒拿在手里晃了晃,有纸屑摩擦的声音,里面有什么东西装着。
“来,你抽一张,看看生日礼物送什么?”
骆可晴愣了愣,依言伸手,从纸盒里抽了一张小纸团出来。
“是什么?”谢蕊眼儿亮晶晶的。
骆可晴被她的眼神鼓励,缓缓展开:“今天购物随便花……”
谢蕊接过她的纸条,拍了拍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们去购物!”
谢蕊咯咯笑,不再给骆可晴拒绝的余地。
骆可晴眼睛缓缓湿润。
她低着头,半晌,轻声道:“小蕊姐,这张纸条能送给我吗?”
这是她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世上曾有人照顾她敏感的自尊心,绞尽脑汁的给她温暖。
从一辆卡宴中下来的少年,看到姐妹俩,脚步一顿。
阿飞从股票交易所里出来,一见少年下车,连忙从门口过来接。
“这个月的利润表,我发你邮箱了。上个季度的分红还是给你兑成等值黄金?”
唐泽不语,眸光落向过马路的姐妹俩。
有时,常常,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早被他遗忘的“姐姐”。
如果那个人还在,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对他有一点爱的人了。
阿飞见他看马路那边出神,问他:“怎么了?”
他垂下眼,抿唇:“没事。”
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公平。
她给了所有人笑与温柔。
唯独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表面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实际上是个黄金满屋的小霸总。
唐泽:她可以讨厌我这个人,但不能讨厌我的钱。
认真脸的小唐霸总要努力给媳妇攒家业。
☆、第 14 章
T市的商业街,在地下广场。
分成了红橙黄绿蓝紫,六条街。
每条街都互相串联,周末很热闹。
蓝街和绿街,店铺基本上都满了。这里属于市中心,人流量大,但因为租金昂贵,其他几条街暂时还封着门,没找到租主。
谢蕊拉着骆可晴,直奔卖衣服的店。
两人在橙街买衣服,骆可晴展示了一个非常牛逼的技能——砍价。
“这个款式的衣服,刚才我和姐姐在那家店也看到了,比这个还便宜呢。”
她长得耿直又老实 ,怎么也不像说假话的人,时不时来这么一句,把店主说得一愣一愣的。
谢蕊原本都要掏钱买了,骆可晴却坚决地拉着她扭头走:“姐姐,我们去那家店。”
走出去还没到十步,店主“哎”地一声:“算了算了,就减二十!再少我要亏本了。小姑娘精明的咯。”
店主一边包衣服,一边半真半假诉苦水:“你们当生意好赚啊。现在经济不景气,干什么都不容易。我水电费、房租要不要钱的啦,还有人工费,你说我开店也不能白干呀。哎。拿走拿走。”
嘴上吐槽,店主眼底却是笑意。
不管怎么样,不可能真做亏本的生意,能多成交一单,就是赚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
走出店门,谢蕊忍不住问她:“可晴,你砍价那么厉害呀?”
骆可晴点点头:“我经常帮我妈妈摆菜摊。”
和人打交道多了,市井里的嘴皮就练了出来。
谢蕊怔住。
骆可晴抬头笑:“姐姐,你不用心疼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刚才有个男生一直看你。”
谢蕊心里不是滋味:“嗯。”
骆可晴却拽住她袖子:“就是四中宣传片里的人。”
她观察着谢蕊的神情,问得有些小心。
她说的是唐泽?
谢蕊神情怔住,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到地上。
“在哪里看到的?”她脸色苍白地回头看。
她怀疑唐泽跟踪她。
想到前世,谢蕊越发不安。
橙街属于地下广场,广场上面是四通八达的马路。
谢蕊心神不宁。
她弄不懂唐泽到底要干什么。
骆可晴看在眼里,一时后悔起自己的多嘴。
或许,她就不该和表姐说起这件事。
“小蕊姐,他好像已经走了,只是路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骆可晴改了口。
谢蕊回过神,听了这话,心里稍宽。
姐妹俩买完衣服鞋子,走出橙街时,唐泽和身后跟着的阿飞,从拐角走了出来。
阿飞是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之前从业五六年,也不过是不温不火的吃一口饭。
可自从无意间认识了这个古怪少年,买股必涨。
少年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股市的风向标。
他在这方面,几乎有种近似天生的敏锐直觉。
借着少年每天一封的邮件,阿飞成功成为了交易所里传出名声的后起之秀。
几乎天天有顾客,专门过来问他,接下来的股票怎么选。
别人问他,眼力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了,他每次只能敷衍着扯开话题。
心里却也在嘟囔。
是啊,唐泽只是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
他这些金融方面的了解,到底从何而来。
只是阿飞知道自己这个神秘的“合作伙伴”性格有多古怪,也不敢多问,生怕自己的摇钱树跑了。
谢蕊买了很多东西,有外套、裤子、鞋子、还有里面换的打底长袖。
就连内衣,也给骆可晴买了几套舒服的替换。
骆可晴和谢蕊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梯,她悄悄侧过头看谢蕊,心里有细细的涨满心房的感动。
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小蕊姐给她买了许多东西,唯独给自己什么都没买。
到现在她哪里不知道,这是谢蕊有意带她出来买衣服。只是选了一种最不伤她自尊心的方式,找了生日礼物这样的借口。
骆可晴低着头想。
那个梦就这么忘了吧。
既然表姐不喜欢唐泽,她就不该再多说什么。
有许多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就让小蕊姐永远现在这样平静开心的生活吧。
姐妹俩背影远去。
拐角后唐泽和阿飞走出了阴影。
阿飞疑惑地看看谢蕊姐妹俩背影,揣摩着唐泽的心情。
这个主可是出名的爱财。每次得到分红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兑成黄金带回家。
今天却…
想着刚才看到的姐妹俩里,漂亮的那一个。
啧,阿飞感叹。
再天才的男人也难过美人关,这是喜欢上人家女孩子了?
*
逛街回去的那天傍晚。
顾香疑惑地把谢蕊喊到客厅:“这都是你买的?”
客厅门口到沙发,地上满满的都是衣服。这些衣服几乎都够人每天一套不重样的穿几个月了。
顾忌着房间里还有骆可晴,顾香嗓音压得低低的,眼角却一跳一跳,感觉血压都升高了。
谢蕊愣了愣,点头:“对啊,是我——”
看清客厅里的景象,谢蕊杏儿眼睁着,话卡在了喉咙口。
“不是我!”她摇头,脸上尽是惊诧。
客厅里这些不是她买的东西。
这些都是衣服?
少女走到沙发旁边,盯着堆积在地上的购物袋,杏儿眼眨了眨。
怎么回事?
顾香见女儿这幅反应,认识到事情恐怕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些衣服不是女儿买的,那是哪来的?
“喲,还都是牌子呢。”件数那么多。
顾香额上冒汗,抬头看女儿。
就算顾香夫妻俩工作还算稳定,家里有一些积蓄。可也不是电视里演的豪门。
他们只算小康家庭。
每个月给女儿足够零花钱买买衣服零食什么的,担负的起,但像客厅里堆的这些衣服,这么多,还个个都是牌子,就是把他们夫妻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恐怕也买不起。
母女俩面面相觑,这些衣服到底哪里来的。
顾香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吧。我刚才买菜回来,就瞅见一个男的站在门口,还让我签收,说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谢蕊静静听着,视线聚焦到顾香手里抖开的衣服上时,猛地僵住。
这些衣服…
这些都是她和可晴买衣服时,眼神停留过,觉得款式好看,自己却没有买的。
联想到下午可晴说,曾经见到唐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白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妈,你别管这个事了。这些东西都别碰。”
*
周日约好的溜冰,最终还是没去成。
林加慧家里有事,约会取消了。
赵治析看到短信,有些好笑。
那个林加慧不来了,不是正好么。他有机会和小青梅独处。
他一大早去敲门。
顾香开门看见他,脸上一喜:“是小赵啊,我喊小蕊起床。小蕊!”
她回头冲着房间喊了两声,扭头道,“你先坐。这丫头肯定在睡懒觉,等我喊他。”
赵谢两家来往的多,顾香年轻时候忙,常常加班到晚上九点。
那时候幼儿园和小学又离得近,常常是赵治析自告奋勇拉着小谢蕊一起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路的样子,奶娃娃似的,粉雕玉琢。
像极了小企鹅晃悠悠排队,惹了老小区不少人笑。
一来二去,顾香几乎把赵治析当成自家晚辈看待。
只是后来谢蕊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反而和赵治析的关系疏远了一些。
骆可晴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香姨,小蕊姐出去了。”
顾香这才发现客厅里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道:“你和小蕊是约好了吗?”
听到谢蕊已经出去了,却没有告诉自己。
赵治析站起来,脸上难掩失落:“没有,就是来看看。她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他走了两步,又开口道:“顾姨,我来的事情,就别告诉她了。”
少年人情窦初开,自尊强烈。
喜欢的女孩子避着自己不见,伤到了心,只能故作冷淡不在意。
*
谢蕊从橙街的一家店出来时,捏紧了小拳头。
果然是唐泽搞的鬼!
她就知道,这种一言不合买下所有衣服送过来的无聊事情,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可是有一点,谢蕊想不通。
前世唐泽动不动给她买买买,他名下资产多,不缺这点钱。
现在的唐泽,没有家人,一个人住的艰苦朴素,他是哪来的钱?
不是霸总的唐泽,哪来的底气一掷千金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要追上门去问!谢蕊记着从林加慧那里学到的东西。
她走到马路边,和等着她的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您载我去一趟银亭路。”
老胡同还和她上次看到的一样幽静。
谢蕊本来是带着满心火气下车的,可站在唐泽家院门前时,闻着空气里飘来的花香,竟然奇迹地平静了心情。
司机问她:“小姑娘,是在这里下车吗?”
他得到回复,便帮谢蕊把塞满车厢和后备箱的购物袋,一只一只地搬出来。
“买这么多啊,是做批发生意吗,还是自己穿?”司机乐呵呵问。
谢蕊也弯腰收拾袋子:“买错了。”她声音低低的。
所以她是来退东西的。
等出租车开走了,谢蕊低下头深呼吸。
“呼…要冷静,要镇定。”
她一想到等会儿要见唐泽,脑子已经开始充血沸腾,思路不太清楚了。
说不清是恼怒多一些,还是抗拒多一些。
对唐泽的观感,越来越复杂。
似乎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现在的她,不像前世那么害怕唐泽。
如果要找原因,那应该是因为上辈子的唐泽,家大业大,一出现在她面前,就是豪门大佬的霸总形象。
她骨子里是个安分守己又胆小怕事的小市民,一看唐泽那架势,心里能不怕吗。
现在不一样了。
面对还不是大佬的唐泽,谢蕊有了正面了断的勇气。
清了清嗓子,她开始按门铃。
唐泽你出来,别在里面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家!
在心里唱完歌壮胆,谢蕊觉得自己气势可足了。
许久许久,院子里终于有动静。
“什么事。”
门拉开,少年湿着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像是刚洗过头发,刘海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他黑发往下滴,少年眉骨深邃,黑眸亮的惊人。
他盯着谢蕊,等她回答。
“我…”
谢蕊就像涨涨的气球,被戳破一个洞,慢慢漏气。
然后气场就不知不觉被少年碾压。
她呆了两秒,索性往旁边一站,露出身后放在地上的这些购物袋。
唐泽顺着她的动作,视线拂过地面,眸子不动声色地暗了暗。
她不喜欢?
谢蕊垂下眼,再抬头时,一张桃花似的精致脸蛋,又爬上了恼怒。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买的。你先别否认,我去市中心那些店里调过监控,就是你买的。”
她加重了语调,找到了点气势:“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昨天遇到我是偶然还是故意跟踪。反正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吧,我不会要你的。”
她竖起三根细嫩手指:“事不过三!我已经警告过你好多次了,竞赛那天是第一次,转班是第二次。这是第三次了。可别再给我逮到第四次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你知不知道缠着女孩子是一件很讨人厌的事情呀,小心我…”
想放点狠话,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卡壳半晌,少女凶巴巴攥紧了小拳头晃了晃。
“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以后少看电视小说,别学那些霸道总裁,你要知道,骚扰女孩子是不对的。哪怕是买了东西不顾人的心意送上门,那也是一种骚扰。我告诉你,惹急了我你你你…断子绝孙都是轻的。哼。”
红着脸,谢蕊磨着小白牙放出了最狠的话。
男人应该都怕这个。这是林加慧告诉她的。
做人不能怂。
这话说完,谢蕊脸都红透了,可她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露怯。
林加慧曾经说她的气质,看起来就是一幅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板起脸,那还勉强有几分威慑。
所以她把小脸绷得紧紧的,只用一双杏儿眼努力瞪少年。
唐泽黑眸闪了闪,似乎有些错愕。
少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气势如虹,漂亮的嘴说着最凶的话,却有着最俏丽的模样。
他脸上一贯的冷凝之色,裂开些许。
谢蕊观察着唐泽的反应,见他黑眸震动,越发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对了。
可不是嘛。
正面杠,才有效果。
她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我脾气好,才给你把东西送过来。你要是遇上坏女人,你就哭吧,把你骗得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她说完了,满足了,正要转身,少年却将她一下拉进院子。
吱呀。
风合上了院门。
清瘦的少年,有双格外深沉的眼睛。
十一月的清晨,院子里开出的紫色风铃花,随着晨风摆了摆身子。
院子里有浓郁的花香。
谢蕊怔愣着,视线跌入少年的深邃黑眸。
身后是冷硬的墙,少年胸膛也硬邦邦。
他薄唇弯了弯,低下头看她,耐心问:“怎么个断子绝孙?还有倾家荡产,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日记:断子绝孙不可,倾家荡产可。为你。
——
我下本开这个:《小乖乖》,也是小甜饼,戳专栏可以收藏哒~
戚玫玫捡垃圾时,在一个雨天,捡回了被赶出家门的阴郁少年楚言齐。
少年虽然很清秀,很好看,可是他真的好瘦啊。整个一副被继母虐待了,无处可去的可怜样。
楚言齐暴躁孤僻,内向到自闭,性格又古怪至极。
戚玫玫心疼他,可劲儿的哄他。给他吃给他穿,去哪儿都带着他,就差把他别裤腰带上。
好朋友都让她把少年扔了,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看你眼神不对,像狼,小心他咬人。”
“你又不是他妈,捡这烫手山芋干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养他?”
戚玫玫舍不得。
她抱住冷着脸,表情阴郁的少年,柔声哄他。
“小乖乖你别怕,我养你一辈子啊。”
楚言齐垂着眼,无声又用力的箍住她抱紧。
——好啊。一辈子啊。
把少年从瘦巴巴养到人高马大,看着他长开后眉宇一片精致,惹来无数女生疯狂倒追。
戚玫玫很欣慰。老母亲熬出头,要替儿子娶媳妇了。
哪知道她的小乖乖谁都不要,只要她?
戚玫玫:言齐不可以。
少年沉默看她。
戚玫玫:好吧,小乖乖,只能亲一下。
一句话总结:
捡了个小乖乖,养成变男友的小甜文。
ps:男主是腹黑病弱美少年这款。其实一点也不乖!!
☆、第 15 章
这个时候的天气, 已经不是春夏时那么温暖了。早上有些寒意。
谢蕊被抵在院墙之下,头顶就是葱茏的爬山虎。院子里有一颗特别大的香樟树, 上次来的时候天色黑着,没有仔细看。
这会儿被唐泽拉近了院子里,没地方躲,谢蕊才得以看清这个院子的真正景象。
它很漂亮。
花草茂盛, 满院子的清香。绿化这一块可以打满分, 站在院子里非常有意境。
可这些美丽景色并不能抵消她此刻的恐惧和慌张。
唐泽像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 现在的他才像谢蕊上辈子记忆里的那个人。
深沉、执拗, 带着一股让人无法闪躲的进攻气息。
他把她圈在了臂弯之下。
少年的气息和淡漠的外表截然不同,吐出来的呼吸是灼热的。
他身上有清爽冰凉的味道, 像是某种带着薄荷气味的沐浴露,或者是洗发水。
重生以来, 这是谢蕊第一次和唐泽挨得这么近。
呼吸交错,她被那双黑眸看得汗毛竖了起来。
谢蕊后背靠着墙,脑袋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推他:“你走开。”
少女精致的脸蛋气得通红, 樱桃似的唇瓣一张开就是气狠了的话:“你怎么这样呀!”
她都说了离她远一点,唐泽怎么就听不懂呢。
少女很生气,脸儿绯红就罢了,就连杏儿眼也水汪汪的蔓上了雾气。
她一着急,眼睛就会有水汽, 像是要被气哭。
唐泽怔了一瞬。
于是便顺着女孩儿并不算大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步。
香樟树下,少年冷峻的面容隐现几分无奈,嗓音暗哑。
“你、别哭。”
他不太习惯地哄她,眉头微皱。
可是谢蕊根本不领他的情。
她气恼的厉害,青葱似的手指颤着:“谁哭了!我才没有哭!”
可是刚一说完,脸上就一凉。
谢蕊下意识顺着眼角摸了一下,摸到了眼泪。
她气哼哼的扭过身,几乎想跺脚暴走。
烦人烦人!
唐泽比赵治析还烦人。就算是还没长大的唐泽,骨子里的执拗还和以前一样。
还有,好丢人。
她不是哭,而是因为过于生气,才生出的生理反应。
懊恼又暴躁,谢蕊像只努力聚集火焰的小喷火龙。
她站在院子门口,胸口一起一伏,小拳头更是自暴自弃的捏的很紧。
她都这样明明白白说了,唐泽怎么还是这样。
他们两个人怎么样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唐泽只是看到她逛街就给她买东西,转到她班上来,以后呢?
人只会越来越过分,得寸进尺。
谢蕊不想这辈子重蹈覆辙,还和前世一样。
她有些绝望。
看着少女气呼呼的背影。
她侧脸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秋日里阳光下脖子露出的肌肤,洁白光滑。
她像只会动的洋娃娃。
唐泽唇角弯了弯,似乎是想笑。
他一贯没什么波动的黑眸都因为少女鲜活的反应,跟着温柔了几分。
嗯,他真是有病。
就算她这么讨厌自己,气急败坏的推他,甚至要打他,他心里某个地方也在克制不住的高兴。
内心在隐隐叫嚣着喜欢,他沉默望着少女纤细背影。
谢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认真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人和人的相处不止要看缘分,还要看彼此喜不喜欢。”
“唐泽,如果你是想和我做朋友,那我很欢迎有你这样一个聪明又厉害的朋友。可友谊一定要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倘若你只是一意孤行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那你这辈子都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少女声音有些鼻音,但她极力平静,说每一个字时,咬字都很清楚。
说完这些,谢蕊去拉院子门:“我就说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希望你可以改变和人交流的方式。”
女孩走远了,院子空了。
香樟树孤零零陪着他。
院子里的少年,眸光先是黯淡下去,可随着谢蕊背影消失,那双眸子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朋友么。
院子的门被风吹得重新阖上。
谢蕊来时,他还湿着的头发,被凉风吹得半干了。
唐泽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捂着刺痛的胃,身形有点踉跄。
但很快,他又重新站稳。
凉水冲头麻木了他脑中的疼痛,可随之而来,这幅身体的肠胃却越来越差。
但,胃痛总比头痛要好。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
金凌赶到院子里时,看到门外堆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这里有人来过?
他出国的这半年,发生什么了?
唐泽的性格,说一句古怪并不为过,金凌身为他的私人医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幅三好学生的壳子下,是什么样子的人。
自从唐泽的姐姐失踪以后,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接待过别人。
“又不锁门。”他看了看门外,实在没人经过。
他帮唐泽把外面的衣服袋子,全部搬到了院子里。
进客厅前,顺手锁上了院子的大门。
“上次发你邮箱的心理测试,为什么不做了给我传过来?”
金凌一边打开箱子,往外拿药,一边问唐泽。
少年手里捧着本书在看,半晌,冷冷道:“你当我几岁?三岁?”
这种测试,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做个满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当然也知道每一道题在正常人眼里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子。
就算内心不想选那些选项,他也能伪装。
而把自己的病态,毫无遮掩的显露给另一个人,被当做疯子一样治疗,他并不见得有多乐意。
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意思。
金凌耸了耸肩,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一堆检测仪器,开始检测对方的身体情况。
少年并不配合。
他合上手里的书,冷冷看他:“死不了,不用检查。”
唐泽面孔苍白,嘴唇血色极淡,可他的眸子却很黑很亮。
两种颜色形成对比,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冰冷寡淡。
金凌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抬手投降:“好好好,这次不检查了。反正你也没什么绝症,胃病什么的也是自己造出来的。我拿了你姐姐当年给的钱,我也只做分内事。”
“你最近还头疼吗,有没有想起什么?”金凌试探地问。
唐泽冷冷看他:“我需要想起什么?”
金凌古怪道:“比如说,以前的什么事情,关于你姐姐……”
唐泽用冷冰冰的视线盯住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见问不出什么,金凌别开头住了嘴:“当我没问。”
“这个药我放在这里,如果头疼记得吃,这药没什么副作用。”
“有些事情…”他放下药瓶,站在客厅门口低声道,“她不希望你记住,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一贯只接手那些需要干预心理症状的患者。我并不能强制的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我只在我的职业基础之上做事情。”
“我在国内已经有了据点,研究所那边也都弄得差不多了。下次我会带人来接你去现场做现场模拟的心理诊断。”
唐泽静静垂着眸,看不出来是否有在听这些话。
直到客厅里没了第二个人,他抬起头。
那两瓶特意被金凌送来的药,落到他掌中。
他看了片刻,松手。
修长的掌心像一只钢琴家的手,带着浓浓的优雅。
哐!哐!
两瓶药接连落入纸篓。
少年勾起薄唇冷笑。
为他好?
抱歉。忘记属于自己的记忆,并不比记住愉快多少。
比起被安排着遗忘,他更乐于痛苦的掌控。
又或许…
唐泽黑色睫毛遮住眸中情绪,瞥了一眼纸篓中的药瓶。
就是这些药,才让他头疼。
*
周三有实验课。
四中的实验课,也算一门单独的课,会在期末总成绩里占比。
实验报告发下来,老师讲了这节课要做什么实验,等明天早上交报告。
因为是小组实验,讲究分工合作,每个组只要交一份报告就可以。
等排队到了实验室,周诗诗高兴极了,她搬着凳子挨近谢蕊:“我最喜欢实验课了。”
说完这个,她偷偷从桌肚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零食。
老师正在上面讲规则和操作流程,谢蕊看着同桌小仓鼠似的动作,抿唇忍住笑:“是喜欢在实验课吃东西吗?”
回到年少时光,谢蕊重新体会了一遍高中生的简单和纯粹。
那时候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钱和利益,大家眼睛里都有光。
一包零食就能成为一起排队去厕所的好朋友。
友谊被期盼着地久天长。
真好。
周诗诗嘿嘿笑。
她窸窸窣窣给谢蕊分鸡爪,悄声道:“等会儿鸡骨头吐面纸上,别给老师看到。”
周诗诗真怕谢蕊吃零食的动作不够迅速隐蔽,会被老师逮到。
谁让她这个漂亮同桌,平时一丝不苟记笔记写作业,好像生活里容不下任何污泥杂质。
她太乖啦。
班上很多男生背地里都对谢蕊有好感,只是不敢表达出来。
太美好的人,让人望而却步,不敢玷污。
谢蕊樱唇浅笑,眼里的光亮的要跳出来。
少女声音柔柔:“谢谢诗诗。”
道谢完,她扭头看了眼黑板,悄悄伸过自己的罩住了手和胳膊的校服袖子。
“诗诗,手。”
周诗诗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掌心。
少女靠过来的宽大校服袖子里,悄悄跑出来一个巨大的果冻。
它把周诗诗掌心都填满一大半了。
“咦?”周诗诗瞪大眼睛,既惊喜又惊讶。
哪来的这么大的果冻?
谢蕊杏儿眼湿湿润润,干净得不得了,尾音软软:“我也带了。”
她梨涡浅浅,又从袖子里传送出一包辣条,还有咪咪虾条。
这些随处可见的零食,在课上拿出来时,就显得好让人有食欲。
后桌的楚丽君早看见零食的动静了,她踢踢好友周诗诗的椅子,激动道:“我也要。”
谢蕊转过身,从右边袖子里又传出两包零食,精准地落到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小组成员的桌子上。
楚丽君眼疾手快把“赃物”揣到桌子底下,眉开眼笑。
一个小组里的四个人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高兴。
零食促进了气氛,等实验开始时,谢蕊这两桌的气氛最好。
大家分工合作,时不时低头吃一口零食,再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使劲嚼。
没一会儿他们桌边围过来许多男生,他们眼睛毒辣,知道了有零食,就嬉皮笑脸过来讨食。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我们也饿了,还有吗?”
周诗诗看谢蕊,谢蕊点了点头。
这些同学在她眼里还都是孩子,一起吃零食什么的,大家都真可爱。
周诗诗分了一部分零食出去,哄男生走:“就这些,走开走开,你们在这里目标太大了。”
谢蕊这组俨然成了实验室里最热闹的角落。
因为实验小组是按照教室里的座位排,唐泽不和谢蕊一组。
和别的组完全不同的一点出来了,这组的实验,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唐泽一个人做。
少年低着头,神情淡漠,气质很是生人勿近。
弄得小组里的其他成员都不太敢和他交流。
见唐泽动作特别快,他们索性慢慢就看着他做。
可是这样太无聊。
气氛仿佛被唐泽一个人的气场冷冻住,小组里有个男生坐不住了。看到谢蕊那边热闹,下意识凑过去。
一直埋头做实验的少年,停住了手里动作。
他薄唇抿紧,抬眸看他们。
黑眸里神色冷凝。
赵凯才绕到谢蕊身边,磨着周诗诗要了一把咪咪虾条。他还借着做实验的机会,问了谢蕊几句做实验的要领。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时对上唐泽冷淡目光时,心里乍然有些慌。
咋的了?
谢蕊似有所觉,也跟着抬眸。
冷峻少年眸光深沉。
他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忽然这么看她干什么呀?
受了惊吓,谢蕊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果冻,咕咚顺着食道滑进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死亡凝视的赵凯同学:我好慌。
谢蕊:我也慌…
☆、第 16 章
谢蕊这组的实验报告, 由楚丽君负责填写操作流程和各项数据。
实验课结束,谢蕊这组刚好把整个实验完成。
班上还有一些组没完成任务, 正留在实验室捣鼓仪器。
唐泽那一组气氛怪异,他不走,别的组员也不敢走。
赵凯干瞪眼等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不是能回教室了?”
他真心虚。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唐学神忽然那么重视他。他一离开座位四处蹿哒, 这位主就冷冷看他。
盯得他浑身僵硬,愣是连从新任班花谢蕊那里要来的薯片都不敢再吃了。
唐泽抿唇,没说话。
他黑眸泛着幽幽的光, 像一块格外漂亮的黑宝石, 冷冷的。
赵凯一激灵,手里捏着的薯片袋子发出声音, 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谢蕊和小组里的同学,拿着报告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实验室。
唐泽望着少女欢快离去的背影, 好半晌,抬眸看赵凯,冷声道:“你写。”
他推过手里的报告, 终于放手让组员加入实验。
赵凯愣了一下, 接过笔:“哦好。”
就是让他整理实验数据写报告嘛,早说啊,这本来就是小组成员应该干的。
唐泽刚才什么都不说,才吓人呢。
循着少女的背影,远远的跟在身后朝教室走, 唐泽面色平静,眼底神色却幽深晦暗。
她对谁都可以宽容可爱,唯独对他,永远防备永远憎恨。
为什么?
是他的样子,她不喜欢?
少年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做,才能让前面那个少女,对他投来温柔的视线。
——不再是那种隐藏很深的恐惧和慌乱,而是温柔的、喜欢的,目光。
那天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少女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她说如果只是做朋友,倘若他改变方式,她愿意接受。
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叫他忘不掉。
杏儿眼红红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光洁脖颈像天鹅弯折出的脆弱弧度,优美精致。
他第一次这么惦记一个人的话。
朋友么。
唐泽缓缓垂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人了,不阳光,不热情,甚至绝望又阴暗。
因为在黑暗中孤独的久了,甚至不知道发自内心的友好,该怎么去表达。
他不能把真正的自己,原原本本展露给她看。
但。
他或许,可以学着去改变,去伪装。
伪装成她不讨厌,愿意接受的样子。
*
第二天早操结束后,实验课的课代表开始收报告。
“大家把昨天的报告交给我,以小组为单位,一组交一本就行了。易老师要批改的。”
报告一直收在楚丽君那里,大家都开始交。她却惨白着脸,戳了戳前面的周诗诗。
“诗诗…”
课桌上,摊开的实验报告被水浸湿了,用水笔写了数据的那两页,糊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内容是什么。
周诗诗叫了出来:“我去!怎么回事?!报告怎么成这样了?”
她抖了抖报告上的水,最前面两张纸已经完全粘在了一起。
勉强分开前两页,也只能看到糊掉的黑色墨渍。
楚丽君慌乱无措,自责道:“对不起,我没保管好报告…”
谢蕊扭过头,看见楚丽君脸涨得通红,哭了出来:“我放在课桌里的,没想到可乐洒了…”
课代表已经在统计每个小组的交作业情况:“还有一组没有交给我。快点啊,易老师说过时不算成绩的。”
实验课的易老师上课宽容,但是对实验报告的要求却是很高的。
“你们玩可以,背着我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只要不被我当面逮到,下课了把垃圾带走,也没问题。但你们要拿出证明自己上课有所收获的实验报告给我。我告诉你们啊,别想着糊弄老师,随便造几个数据。老师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玩过的那些手段,在我这里都不够瞧。数据我会抽查验证的,哪个小组要是造假,那…呵呵,不好意思了,枪打出头鸟,杀鸡要儆猴。”
这段话简直成了易老师的经典名言。
四中教育质量好,对学生的管控也比较严格。实验报告毁在了自己手里,连累的是整个小组。
谁也不想当易老师口中的那只被“杀”的出头鸟。
楚丽君站起来,红着眼睛道:“我去找老师说清楚。”
不能影响了大家的成绩。
谢蕊拉住她的手:“先等一等。”
她拿过实验报告,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可惜数据全部糊掉看不清了。
周诗诗在一旁垂头丧气,小组里另一个女生也在一旁皱着眉叹气:“没用的,已经看不清了。”
谢蕊站了起来:“你们等我一会。”
她要去实验室。
现在是大课间,赶过去如果速度快的话,还来得及再做一次实验。
然而她刚站起来,面前便走过来一个人。
唐泽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淡声道:“怎么回事?”
谢蕊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诗诗回答道:“我们的报告没法用了,你看,成了这样子。”
摊开在桌上的实验报告,皱皱巴巴卷着,水渍还没干。
教室里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幕,有人惊讶,有人怜悯,楚丽君内疚地趴在桌上呜呜哭了。
见有女生哭了,唐泽并没什么反应,他甚至隐隐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可是目光落到谢蕊身上时,他平静地开口:“需要我帮忙么?”
他目光凝视着少女,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个转瞬而逝的表情。
青春期的姑娘,娇柔的像朵刚要绽开的花。
樱唇柔软粉红,脸颊光洁白皙,巴掌大的脸盛着精致,杏儿眼似装了两汪春水。
好看的花儿挂在枝头,还没绽开便能叫人想伸手摘下。
想攀折,想吃掉。
水灵灵的,鲜嫩可口。
唐泽的视线叫谢蕊脸红了,她嗔怒瞪他一眼。
他干嘛这样使劲盯她。
少女半转过脸,脸儿有些绯红,樱唇动了动:“你有办法?”
唐泽深深看着她,淡声开口:“给我一本空的报告。”
“有、有,我这里有。”周诗诗抢着开口,逮着救星连忙送出自己的实验报告。
唐泽却没有接,他眼帘垂下,神情格外冷淡。
仿佛刚才说要空报告的那个人不是他。
周诗诗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等到唐泽去接。
她尴尬地回头看看谢蕊,不明白唐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实验报告吗?她这本就是啊,可空了,就写了名字,别的啥也没写。
接收到周诗诗疑惑的目光,谢蕊转过身,和少年黑眸相对。
他的余光几乎从来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谢蕊猛然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拿报告。
她有些慌,不想看周围人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你要空报告做什么呢?”
见少女黑色眼睫蝶翼般震颤,唐泽收回目光,这才接过周诗诗递来的报告。
“五分钟。”少年低声道。
他坐下来,抽了一支谢蕊桌上的笔。
谢蕊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她多看了他一眼。
是她想的那样吗?
唐泽写字有他的特点,速度快,笔画有些相连。
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好看。
实验报告的前两页很快被填满,周诗诗看着捂住了嘴。
“这些数据,唐泽都记得的吗?”
好惊人,昨天的实验那么繁琐,两节课大家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才完整记录了结果。
唐泽不需要实验仪器去测量,直接默出了流程。
这些数据是真的,还是编造的?
谢蕊顿了片刻,轻声问:“这是你们小组的数据吗?”
易老师并不允许抄袭,如果两个小组数据一样,两组都会变成零分。
周诗诗兴奋的神情僵住。
对哦,她差点忘了这一层。
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表情也重新变回沮丧。
唐泽抬眸,盖上手里的笔。
“不一样。”
这份实验,他做了五六七八…次,每一份数据都不一样,却都准确。
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
做这么多次,不是因为不会或者不熟练,而是因为烦躁。
看到谢蕊成为人群中心,对所有人温柔带笑,甚至……
她身边越热闹喧嚣,他的心越烦躁。
手里要做一点什么,才能压下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他很清楚。
她已经够讨厌自己的了,而他分明又不是她的谁。
就算他生气恼怒,也没有立场。
他们甚至不算朋友。
他唯一从这个女孩儿那里得到的,只有一个她公交车上不要的水杯。
暑假补课多做的一本笔记。
还有一句“Snake”的评价。
又或者是…发烧那天客厅里那杯苦涩的水。
他从她那里得到的一切,短短几秒就能全部回忆完。
然后他翻来覆去的惦想,心里愈发苦涩。
唐泽站起身时,两页报告已经全部写完了。
他睫毛黑而长,看着谢蕊,声线清朗:“数据是对的,我昨天多做了一份。”
这句话是特意说给谢蕊听,安抚她的。
他把仅有的正常的温和,拿了出来给少女。
尝试伪装成她可以接受的样子。
谢蕊心算能力不错,认真看了几眼报告上的数据,已经知道这份报告是准确的。
唐泽帮了她…们。
谢蕊悄悄抬眼,心里滋味难言:“谢谢。”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和这个少年道谢。
少女小鹿似的眼,葡萄一样澄澈。唇红齿白,一股子水里养出来的小仙女气质。
她不带防备恐惧的样子,软化了少年的心。
唐泽弯了弯唇,黑色碎发遮住垂下的黑眸:“不客气。”
看,他是可以伪装扮演的。
只要她喜欢。
什么样子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X+3天。
小唐霸总日记:可以温柔。对你。
☆、第 17 章
实验报告顺利交了上去, 这以后,周诗诗和楚丽君就成了唐泽的一号迷妹。
“谢蕊, 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帅的时刻,是什么样子的吗?”
楚丽君接口道:“把实验报告一字不错的填满的时候!”
周诗诗用力点头:“没错!”
不管九班的人是怎么说唐泽古怪的,她不管了,从现在开始, 她坚定捍卫唐泽校草的地位!
管他脾气是好还是不好。
颜值逆天的大学霸, 就是平时冷一点又怎么了,那叫个性!
泯然众人的好脾气,见谁都笑呵呵, 那不就显得油腻了。
相比周诗诗她们的反应, 谢蕊心里则要复杂得多。
她欠了唐泽一次。
这让她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显得不太容易和自然了。
然后她渐渐发现这个年纪的唐泽, 除了话格外的少一点,比起别的男生, 其实并不可怕太多。
他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上课去厕所,就连做题也会像他们一样演算打草稿。
他下楼梯时比一般人走得慢,背影会有一点的落寞。
他还是话不多, 可却无形中改变了一些, 具体是哪里变了,谢蕊又说不上来。
他并不“携恩图报”,说了那一句“不客气”后就不再有下文。
偶尔早上,教室里只有他和谢蕊两人到的早时。少年自然又平静地说“早”,黑眸清亮。
第一次谢蕊还有些意外, 她整个人被点住穴似的僵了片刻:“…早。”
“嗯。”唐泽轻轻扯了扯唇角,低头看书了。
谢蕊怔住好半晌,借着回头整理书包的动作,偷偷抬眼看少年。
从那天她从那个院子离开之后,唐泽真的和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男人不一样了,他不再用那种深沉眸光看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一夜之间退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泾渭分明,并不逾越男生和女生的界限。
他甚至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别人一样,毫无波动。
所以,是因为她那天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吗?
少女缓缓呼出一口气,接完热水回到座位时,由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
平静又简单的校园生活。
这样…再好不过了。
谢蕊端着手里杯子,忘了它刚接好还很烫,她轻轻抿了一口水。
“呀…”水超烫。
她被烫的连连吐舌头,小手扇风,粉嫩舌尖露着。
少女小小一只,像天冷时雪地里跑出的小雪貂因为落到陷阱,而可爱的吱吱乱叫。
唐泽抬眸。
本该看着书本的那双黑眸,在少女背后浮现极浅的宠溺笑意。
原来她这么好骗。
他装一装就能让她不再不安。
那么,假如他装的再久一点,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更多的情感。
比如亲近,比如喜欢,比如…
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爱。
少年若有所思,猛然间触电的移开眸光。
爱是什么。
他有限的生命里,几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东西,自然也不该奢望从一个…讨厌自己本来面目的人身上得到。
爱…
少年手中纸张捏成褶皱模样。
他心乱如麻。
灵魂里的某个怪兽,贪婪的有了更多更难填饱的胃口。
*
天气彻底转凉了,可能是因为不能再吃雪糕了,赵治析不再像之前那样过来找谢蕊“敲诈”。
但他只是安份了没几天,甚至没超过一个礼拜,又来找谢蕊“勒索”小卖部热腾腾的烤肠和关东煮。
“说好我帮你说服顾姨让你转学,你包我一个学期的零食。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天热吃冷饮,天冷就吃别的呗。”
赵治析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充分把“你我不分”这四个字做到了极限。
他叉起一根海带叶,送到谢蕊嘴边:“来一根?”
谢蕊扭头:“我不要。”
借花献佛,借的还是她的花。
每天都被赵治析带到小卖部剥削一顿,谢蕊越发心疼自己瘪掉的钱包。
她还没意识到,钢铁竹马就在她找唐泽的那天早上,生了她整整一个礼拜的闷气。只是她太木讷,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治析就自己调整好了情绪。
“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过了寒假,咱们就两清。下学期我可不再请你吃东西了。”
谢蕊一板一眼地算账。
从现在开始,她准备存钱了。
上辈子她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假如她重生的再早个八年十年,她一定拼尽全力买房!
但是现在嘛…重生太晚了,房价已经变成恨天高。
谢蕊眨着杏儿眼,想存一笔自己的创业启动资金。
“三百、两百六、九十八…”她一边走路,一边算自己藏起来的零钱。
少女掰着指头算自己有多少钱的样子,有种娇俏的可爱。
赵治析没忍住,想伸手摸摸小青梅的脑袋。
谢蕊却条件反射的一躲:“你别碰。”
一会她脑袋上的头发又要被揉乱了。
她杏儿眼水莹莹的,毫无任何威慑力,赵治析却在这样的眸光中,有些不自然。“咳。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别人。”
小青梅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他了,她开始有性别意识,对他有些生疏。
赵治析心里失落。
谢蕊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纯粹把赵治析当成了弟弟,所以弟弟怎么可以冒犯姐姐的威严摸她头。
嗯,还是那种每天缠着姐姐要吃东西的那种大胃王弟弟。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成哥哥,是因为赵治析性格太跳脱,不像哥哥的样子。
没有摸到青梅的脑袋,赵治析有些可惜。
“周末去吃烧烤,去不去?”
再过几个月,他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有些话,再不说,他怕来不及。
终归还是要说清楚的。
也许前段时间是他太敏感了,以为唐泽转到谢蕊的班上是别有用心。
但是这些天,他每天借着玩伴的身份,约谢蕊去小卖部“敲诈”零食,却没有再见唐泽露出半点不对的神色。
或许,是他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
因为快要毕业,谢蕊又迟迟不开窍,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可以考虑的异性对象,他有了危机感,开始患得患失。
赵治析难得正经起来。
仔细看,他小麦色的脸,甚至有些发红。
用周末的机会,说出来。
把那些话都说出来。
他心潮起伏,眼神一时不敢往少女身上落,耳根更是红透了。
可惜他不是那种白皙的肤色,就是脸红了,也显不出来。
谢蕊心思又不在他身上,她正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哪里有心情去注意傻竹马在想什么。
“我不去。我周末有事的。”她一口回绝,捂紧了钱包。
别想了。
说好她要开始存钱了。
赵治析的零花钱都用来买篮球鞋和充游戏了,他们出去吃烧烤,那肯定又得她出血。
她又不傻。
谢蕊欢快的跑远了,留下一个愣住的赵治析。
三班窗口,遥望这一幕的唐泽,俊脸冷凝,指骨泛出青白。
他强迫自己低头去看别的。
可心里却都是少女和另一个人,肩并肩环绕操场的画面。
生日那一晚,他想要的。
也不过是那一幕,那个瞬间。
然而他想要的,在旁人那里轻而易举。
于他却难如登天。
少年周身气压低落下去,黑眸复杂,内心翻涌。
得不到就成执念。
心里悸动,酸痛。
*
体育课测长跑。
女生一片哀嚎:“啊!不是吧,真的要跑八百米啊。”
“不行诶,我今天刚好生理期不方便跑。”
“八百米!要了我老命了!”
“我肯定不及格的,呜呜,一会你们拉拉我。”
女生是八百米,男生一千米。
谢蕊刚好是这几天不太方便跑步的人之一。
几个女生相伴着,凑到体育老师那里去请假,看着他在点名册上做了记号。
林加慧拉着谢蕊的手,轻声道:“那我们下个礼拜一起补跑。谢蕊,你体育好吗?”
谢蕊摇头又点头。
林加慧:“?”
谢蕊解释:“长跑不好,但是爆发力好。我五十米跑得还可以。我记得高一测的那一次是八秒多。长跑的话…”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当时我们班最后一名…”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长跑,她就岔气。然后就没办法跑得快。
林加慧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没事,我陪你。到时候我拉着你。”
谢蕊眼儿亮晶晶的点头:“嗯!”
男生女生分开测跑步。
体育老师先测的女生,男生就在一边看着。
所有女生都跑到终点时,大部分女生都还没缓过来,一个个脸颊通红,张着嘴喘气。
更有两个女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谢蕊扶着周诗诗,给她拿了一瓶水:“你不要坐下来,先站一会。”
少女声音温柔,语调软软,周诗诗靠在她身上,呜呜蹭脑袋:“蕊蕊,我半条命都跑没了。”
“好啦。我看到你跑得很快。诗诗真棒。”谢蕊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背。
林加慧在一旁看着周诗诗赖在好友身上的样子,撇了撇唇,倒也没说什么。
女生这里“劫后余生”,男生这边则玩味多了。
“班花真温柔。”
“班花?你说的是哪个班花?林加慧,还是谢蕊?”
“当然是谢蕊啊。林加慧好看是好看,但那是高冷之花,还带刺的那种。你看她对你温柔过?”
“那倒是,谢蕊更好,温柔啊。”
“怎么,你想追?”
“我就算了,不祸祸人家好姑娘了。而且高三的赵治析,听说和谢蕊是青梅竹马,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就别惦记了,看看就好。”
“不过如果班花注意到我,主动表白,那我肯定也不会拒绝哈。”
“你说我长跑跑个第一,到她面前,她是不是会对我有印象?”
男生凑着开玩笑。女生则排队去体育老师那里报刚才的名次。
体育老师掐秒表,只记录了每个名次的时间,要一个一个的去核对记录成绩。
唐泽紧抿着唇,站在男生中间,眉眼安静。
他校服外套下清瘦的身形,比同龄男生少了几分强壮。
有些男生在提前绕手腕扭脚踝,做热身运动,他却只静静站着,黑眸深沉。
刚才男生说得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一千米。
他垂下眸子。
心中某个天平倾斜摇摆。
可只是一瞬。当他抬眸看到谢蕊欢快的神色,弯着的杏儿眼时,内心不再有任何挣扎。
他会跑的。
*
男生开跑时,女生大多都缓过来了。
有站到草坪上看的。
也在上体育课的九班人,走了过来:“唐泽怎么也跑了?”
众人不解:“这节课是体测啊,要记成绩的。”
九班的女生解释:“不是,我是说,唐泽以前在我们班,整个高一他都没有参加过跑步。我们班每次热身绕操场慢跑,他都不参加的。”
再加上唐泽又瘦,大家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只是这种问题,当事人都没有说,他们也不好意思当面去问的。
没想到唐泽转到了三班,竟然开始跑步了。
九班的女生,既震惊又有些失落。
其实在唐泽转班以后,她们也私下讨论过,是不是因为那天过生日的原因,所以唐泽才转走?
当时大家对唐泽,确实是有一些不快和成见。
可是当唐泽真的转走后,班级里少了那个永远挂在第一名位置上的少年,九班仿佛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了。
别人提起唐泽,不再是“你们九班的唐泽”。
那个一入学就光芒万战的少年,忽然属于别的班级。
他们失去了那样一个优秀的同学,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听到九班的女生这么说,周诗诗愣了愣,说起唐泽的好。
“你之前不是说唐泽脾气怪吗?我看他挺好的。转到我们班上以后,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喜欢他。哎哟我们老班,更是把他宝贝的不得了。自从他转过来,老师说我们平均分都变高了。”
一个是因为,年级最优秀的人就坐在教室里,你玩儿的时候,一转眼看到人家还在学习。
那肯定多多少少也会受点影响,然后跟着大佬的步伐认真做题。
二嘛,他们班有不少人会课余时间去问唐泽问题,请教功课,还别说,一来二去的,成绩真提高了不少。
主要是那种解题思路,唐泽给的方法只要记住了,再做到同一个类型的题时,就很容易解出来了。
周诗诗说得摇头晃脑:“估计这次月考,我们班唐泽的总分,不知道要甩年级第二多少分了。五十分?还是六十分?我们都在打赌呢!”
九班的女生,脸色难看了。
一口一个你们班唐泽…明明之前,唐泽整个高一都是他们班的。
谢蕊拉了拉周诗诗,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周诗诗顿了顿,截住话头,忍了忍,又问道:“对了,唐泽在你们班待了整整一年了,为什么忽然转班啊?”
转班这种事情,说起来都有些罕见呢。
他们学校没有设什么尖子班平行班,所以基本上不存在转班的现象。
周诗诗好奇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蕊一怔,脸色有些发红,心里还有一点的心虚。
她都快忘了问唐泽,为什么要转到三班来。
大概或许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九班女生简直快哭出来了,她委屈道:“我们哪知道啊!他九月十五号生日,我们那天就只不过是关心他,凑钱在晚自习给他买了个蛋糕,想给他过生日。结果他进了门,见了那个蛋糕,天啊,当时那个眼神,都吓死我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班有人在他身上抹了奶油,反正那节课晚自习他就没有回来。后来他就忽然转班了。”
“我们也在猜,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多管闲事,给他过生日这个事儿不太好?”
九班女生低着头,心里无比失落。
大家都只是想关心一下唐泽,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转班。
周诗诗这次不说话了:“呃…确实有点奇怪。”
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是和自己没关系了。
谢蕊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好奇。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晚自习,在河边树下看到唐泽的场景了。
少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树下,望见她经过时,眸子里甚至溢出过些许期待。
可她停也没停,甚至都没好奇问一句他为什么不去上课,然后就兔子似的跑了。
当时不觉得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愧疚。
谢蕊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跑道上已经跑出去的少年背影。
原来那天…是他生日?
已经有人要跑到终点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唐泽怎么了!”
谢蕊恰好离唐泽近,看清少年脸色时一怔。
他黑眸亮的惊人,脸色却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跑得摇摇晃晃。
见他快要倒下来,谢蕊本能地走过去:“你怎么了?”
少年牙关紧咬,薄唇颜色发白。他呼吸急促的不正常,看到谢蕊就在跑道边,从齿缝里挤出:“没事…”
女孩儿杏眼干净透亮,嘴唇动一动就是娇艳的气息。
她站在那里,文文静静的,像花开在枝头,没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惊吓。
唐泽心中忽然有几分后悔。
迟来的,和他自私本性不同的后悔。
他会吓到她,他不能…
可是眼前蓦地一黑。
少年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身体摔到橡胶跑道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蕊离他最近,看他摔倒,吓得心跳骤停了一瞬:“唐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N+N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我想她能…爱我。
——
是的,更新提前到了每天零点。
脑袋里的小甜饼梗,多到来不及写了,个个甜到想哭!专栏的预收你们看了吗,喜欢的快收藏起来叭。
今年我会存稿把那几本都写掉哒,然后再放新的~
☆、第 18 章
操场上乱了起来, 大家吵吵嚷嚷。
“老师!老师!你来看唐泽!”
唐泽忽然倒下,不止三班的人着急担心, 就连九班的人也围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唐泽他以前从来不跑步的,我今天就在想他怎么忽然跑了,他没事吧?”
之前和周诗诗说话的九班女生, 凑过来担心地问。
体育老师在掐唐泽的人中, 少年双眸紧闭,脸白如纸。
谢蕊再次意识到,唐泽真的很瘦, 他晕过去时格外令人怜惜担忧。
像漫画里画出来踩在人心上的病美男。
一片喧嚣中, 唐泽终于睁眼。
谢蕊站在人后,却不知怎的, 刚好和他转醒的目光对上。
少年的眸光很亮,越是苍白的脸, 越衬出他那双黑眸的幽静。
唐泽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体育老师生怕出事,便让两个男生将他扶到医务室。
谢蕊和身边的同学让开路, 好让唐泽能早些过去。
经过谢蕊身旁时, 望见她略有些担忧的神情,少年眼帘垂下,遮住了眼底复杂的光。
他盼着她担心自己,生出关切。却又别扭地后悔让她看到这一幕。
他很弱,太弱。比起那些跑完八百米还能做好几个引体向上俯卧撑的男生, 他无疑不够亮眼。
他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既后悔叫她看见这样的自己,又后悔是不是吓到她。
这一刻,少年心底有些迟疑。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人群都散了时,谢蕊走到了刚才唐泽倒下的地方,忽然发现草地里的一张校园卡。
校园卡上的少年头像不苟言笑,薄唇抿成了直线,虽然模样精致好看,却冷冰冰的。
就连照片里的眼神,也冷凝着,没有半点笑意。
真是好别扭的人呀。
拍这张照片时,摄影师会不会被这个人的眸光冷到?
谢蕊捡起它。
脑袋里猛不丁闪过唐泽之前倒下的那一幕。
她刚意识到,这辈子的唐泽,身体似乎很不健康。
他不强壮,也不喜欢运动,平时吃饭也吃的很少。
她课间几乎从来没看过唐泽用班级里的饮水机。
他成绩那么好,平时性格又有些过分沉稳冷淡,就叫人忽视了他其实很瘦弱。
这个少年有着与这幅躯体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连带着,本该被人看作是病美人的容貌,也变成了冷硬的冰山。
他好弱。可是又弱的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谢蕊内心情绪复杂,脑海一时乱乱的没有重点。
一会儿是唐泽暑假一个人病在家里,却还强撑着,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没有人管。
一会儿又是上次竞赛吃自助餐,唐泽盘子里拿了很少很少的食物,沉默到没吃几口。
……
也许是因为对少年太过防备,谢蕊清楚地记得唐泽的许多事情。
他…真的像九班的女生说的那样,有什么病吗?
谢蕊有一瞬,觉得现在很不真实。
前世的唐泽多强大啊,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像一株没有理的小草,没人照顾,也晒不到阳光,瘦弱得可怜。
十一月的阳光下,少女怔怔站着,好半晌没有动。
周诗诗走过来,看到唐泽手里的校园卡:“咦,这是唐泽掉的吗?快给他送过去吧,医务室开药得用校园卡扣钱呢。”
医务室里,陈校医拿下听诊器,皱眉看着单人床上坐着的少年。
“血糖低成这样,你家人知不知道?”她压着怒意问。
还有这孩子身体,怎么那么瘦。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家家户户奔小康,就算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让孩子能吃饱饭总是不难的。
怎么这孩子瘦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几乎就剩一副骨架子。
更别提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俊秀干净。
陈校医四十多岁,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五六岁。
爱屋及乌,她在学校里工作,看到和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心里的母爱总泛滥的收不住。
唐泽沉默,他脸色比起刚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可还是显得苍白虚弱。
送他过来的两个男生,到了医务室,被唐泽赶走回去继续测跑步成绩了。
少年并不怎么配合校医的检查,闭紧了嘴巴,一问三不知。
陈校医看着他,有些无奈。
她在学校工作也有个十来年了,平时处理最多的,是男孩子打架擦伤,打篮球踢足球没轻没重又不小心弄出来的皮肉伤。
倒是很少看见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安安静静的走进来。
他身上没有伤,却一看就很不健康。
医务室里一时很安静,陈校医只能问他:“孩子,带校园卡了吗?老师先查查你的体检报告。”
四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健康,每年新生入校,学校都会带学生做一套统一的体检。
陈校医用的电脑连着校内网,只要拿校园卡刷一下,就能查到学生入学以来的身体情况和体检报告。
包括请过哪些病假,医院开过的病假单,在医务室开过的药等等。
窗外,十一月的垂丝海棠光秃秃的挺着枝桠,没有早春时候的美丽花朵了。
它顽强地屹立在将来迎来初冬风雪的大地上,孤零零的,不再好看。
校园卡并不在身上,唐泽知道。
他垂下眼,淡声道:“校园卡丢了。”
少年眼眸扫过窗外枝条,眼底浮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失落。
她没有来。
“我没有病。”他站起来,目光没有波动的从陈校医温柔急切的面容拂过。
起身离开。
陈校医急了:“哎、这怎么能行,同学你既然来了医务室,老师就得对你负责。如果你是担心医药费,你报学号,老师会链接数据库…”
几乎是同时,谢蕊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探出一个带着紧张的小脑袋。
医务室安静下来,少年坐回了床边,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的,样子好不可怜。
陈校医见这少年又重新坐下来了,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她轻舒一口气,看向谢蕊:“同学,有什么事吗?”
唐泽抬眸看她。
少年苍白的面颊有些消瘦,却不掩精致和俊秀。
一双如墨的黑亮眼眸,又深沉又明亮,看得谢蕊拔不动脚了。
她硬生生别过脑袋:“老师,我是来送校园卡的。”
她把校园卡放到陈校医桌前,预备转身走了,可床边某人的目光实在叫人无法忽视,就那么小奶狗似的盯着你,只差嗷嗷嗷的叫。
他为什么会晕倒呢?
谢蕊不觉问出了口。
陈校医叹了口气:“你和他是一个班的?”
谢蕊点头:“嗯。”
终于拿到了校园卡,陈校医查看起唐泽的入学体检报告。
“唐泽…哟,这个名字我熟啊,是年级第一吧?”
陈校医下意识问,谢蕊站在一旁,没来得及走,便点头:“嗯,是他。”
陈校医看着屏幕上属于少年的信息,鼠标滚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谢蕊本来是准备送完校园卡就走的,可是医务室里,唐泽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他垂着眸子,又乖又可怜,很孤单失落的样子,也不说话。
她就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心软。
“老师,他怎么了?”谢蕊问。
看着少女下意识地关切自己,唐泽垂着的眸子亮了起来,像黯淡的星辰被点亮。
他绷紧的唇角,重新恢复翘起的弧度。
窗外的垂丝海棠依然没有开花,室内却似忽然有了香气。
唐泽知道,这抹香气来源于她。
因为她来了。
少年心潮涌动,他却克制着小心的贪婪看她。
她第一次为自己担心。
喜欢。
谢蕊却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陈校医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中。
“我看送他来的两个男同学说,他是跑步完晕倒的是吧。这不是胡闹吗,入学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之前的病例就有脑供血不足,上次的检测报告里还有血管减压性晕厥的备注,体育课怎么能让他去跑步?”
陈校医有些愤怒,愤怒成绩这么好的孩子,身体素质却这么差。
家长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养孩子,高中时期正是发育需要营养的时候,这孩子的体检报告倒好,又是贫血,又是低血糖,哪里像一个青春期小伙子的身体。
谢蕊怔在一旁,漂亮的杏儿眼眨了一下,抿住了唇。
唐泽的身体那么糟糕么。
“那、那要怎么办?”谢蕊轻声问。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和小姑姑去家访,看到的客厅景象。
唐泽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里冷冷清清空荡荡,不会有一个关心人的家长等着他回家。
就算真的生病不舒服了,他也是硬撑着挺过去。
谢蕊几乎就要忘了上辈子的唐泽是怎么众星捧月的被人注视着。
他强大的时候,人人都仰望他,夸他。
可是他现在还没长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
陈校医本来就要回答,可是她看了谢蕊一眼。
发觉这少女和唐泽一样,都长得特别出众,她扶了扶眼镜,温声道:“这个老师会联系他家长说的,同学,你还有事吗,快回去上课吧。”
早恋在四中可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前阵子市里有一个私立高中,就是因为早恋分手,有个女孩子跳了楼。事情闹得很大,舆论也很不好。
四中这几天开了会,严明一定要抓紧孩子们的思想问题,不能让学校出现任何的苗头。
谢蕊的关心和漂亮,引起了陈校医的警觉。
陈校医都这么说了,谢蕊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唐泽。
视线和他相触的那一瞬,下意识的避让闪开。
她静静地走了。
陈校医开始叮嘱唐泽:“唐泽同学,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是只学习,不搞好身体,那是不行的…唐泽?唐泽?你听到没有,老师和你说话呢。”
少年心不在焉,黑眸随着女孩儿远去背影失去亮意。
他又恢复了刚来医务室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精神气。
陈校医叹了口气,给他开了点葡萄糖和常用的药。
“平时身边备一点甜的东西,糖果巧克力都可以…”
唐泽站起身,默默拿起校园卡:“不必了,老师。”
他什么都没要,拿了校园卡直接走了。
“孩子!诶孩子!”陈校医在身后喊,少年也不理。
他顺着谢蕊走过的路,离开了医务室。
虽然什么都没拿到。
胃里还和往常一样疼着,少年却缓缓勾起唇笑。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已经够了。
——她的关心。
小蜗牛遇到危险就喜欢藏起来,躲在壳里不敢探头。
他只能设计让她第一个发现他丢在地上的校园卡。
却设计不了她主动靠近的心。
愿意送过来,愿意停在医务室问他怎么样了,愿意…看他。
它们都比蜜糖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她是甜的。
☆、第 19 章
还有一个多星期, 就到寒假了。
谢蕊和周诗诗聊天的时候,听到市中心新开了很多店。
“我前几天和我妈逛街, 看到那些店都在招人,装修的可漂亮了…”
谢蕊记住了这个事,回家正好听到表妹说寒假要找兼职,便问她。
“可晴, 你想找什么样的兼职呢?”
骆可晴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闻言想了想:“我不挑,能收寒假工的就行。餐馆服务员,奶茶店, 发传单, 都可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骆可晴寒假想留在这里做兼职, 替家里减轻负担。
谢蕊想到白天听到的事情,提议道:“那我们礼拜六一起去市里看看, 我听我同学说那边开了许多店,在招员工。应该会有寒假工。”
选在市中心的一个原因,是觉得安全一些。
谢蕊担心骆可晴年纪小, 出去找兼职被骗或者被欺负。
市中心人来人往的, 热闹,反而心里比较踏实。
蓝街那里新开了很多店,二楼的位置被弄成了一条美食街,而一楼是卖化妆品和各种衣服首饰的。
谢蕊去了那里,果然看到有一家卖电脑配件的旗舰店, 正在招兼职员工。
老板年纪三十多岁,蛮好说话的样子,穿着西装,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打扮。
他看见谢蕊和骆可晴来应聘寒假工时,先是愣了一会,但想了片刻,又同意了。
“这样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了,再来店里,我统一给兼职员工培训一下。”
他让两人在一张表上留下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这些信息都留下了,看着谢蕊姐妹身影远去,他无奈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我…”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忙了,身兼数职,不止要忙交易所里的本职工作,还要忙生意人的事情,现在甚至干上了秘书似的工作。
电脑店的老板摇头叹气。
不,他算不得老板,老板另有其人,他只能算监工……
放寒假第三天,Y市下了一场雪,积雪在地上厚厚的,开门就有寒气。
谢蕊和骆可晴结伴到市中心,七点半提前到了店里。
店里站着一个熟人,看到她们来,便沉默转过身。
那人黑色的眸子灿若星辰,鼻梁高挺,是个非常俊秀的少年。
唐泽?
谢蕊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年比她们两人早一点到,已经换上了工作服,侧颜干净沉静。
看到她们来,唐泽淡淡道:“好巧。”
谢蕊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都把自己的话都说完了,还让她说什么呀。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蕊盯着唐泽好一阵瞅。
“看什么。”少年抬眸问她。
谢蕊咬住唇,犹疑道:“在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半晌不语,被谢蕊盯得久了,才平静回答:“缺钱,兼职。”
他声音低沉下去,谢蕊下意识就信了。可是下一秒她意识过来自己太过单纯。
这家伙上次还那么大手笔的给她买了好多衣服,他看起来比她有钱多了。缺钱?哄小娃娃呢。
没钱是怎么能做到花钱不眨眼的?
谢蕊定了定神,嘀咕道:“才不信。”
她是为了陪表妹,才选择寒假出来兼职。那唐泽呢。他真的也是因为缺钱才来兼职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打量怀疑,大尾巴狼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神情镇定到无懈可击。
谢蕊看不透他,只能默默在心里堵着。
*
第一天只是来店里接受培训,知道最基本的兼职流程。
谢蕊心里有事,一直偷看唐泽,可是他太镇定啦。
一直到这一天结束,经理拿出表格,去勾选确定的兼职名单时,唐泽都没有再看谢蕊一眼。
他这样子…就好像真的只是偶然了。
小少女心里努力分析唐泽的想法,绞尽脑汁。
却没有注意到,和自己一起来的表妹骆可晴,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沉默许多。
骆可晴心不在焉,好几次转过脸盯着唐泽。
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少年,虽然清瘦,却因为气质干净独特,模样又出众,成了店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骆可晴看着看着,目光就有些迷惘,似是拿不定主意。
察觉谢蕊盯着自己偷偷看时,唐泽唇角抿着,压着眼底笑意,侧脸线条分明柔和了几分。
他只对她温柔放纵。
可等谢蕊不再看自己,他注意到了骆可晴的在意。
少年黑色睫毛动了动,眸光放冷,面无表情的扫过她。
皮肤略有些黝黑的骆可晴,被那双黑眸冷冷的眸光一刺,窘迫的回转过身,下意识涌起自卑。
她看他不是别的,而是因为那几个梦。
关于表姐的那几个梦…
因为所爱之人的逃离,抗拒,和厌恶。
失去表姐的年轻男人,失魂落魄,眸光不再锐利。
他像游荡人间的一抹魂,每夜都心痛。
而表姐…
骆可晴看了看正在专心工作的表姐,瞅见她阳光下细腻发白的脸和笑起来有梨涡的唇角。
眸光转回到唐泽身上时,她心里挣扎不定。
梦里的场景,似乎在和现实重叠。不管是这个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是具体的五官气质。
他只是比梦里的年轻男人年纪小了一些…
骆可晴心情有些复杂。
或许,是她最近学习太累了,所以总是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因为压力太大,而做无法控制的梦。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偶尔会做一些无法告诉大人的梦。有时候是预见未来,有时候又只是梦…
她那些奇怪的梦,并不总是会实现…
最近的几次梦里,她总是梦见表姐和唐泽。
他们两人的纠缠,像一个电视剧,她每天醒来都要因为梦里感觉到的强烈情绪,觉得疲惫。
那些梦,要和小蕊姐说吗?
如果说了,小蕊姐一定会把自己当疯子吧。
毕竟…那些只是梦。
人怎么能因为做的梦去判定一切呢。
*
傍晚大家去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骆可晴拉过谢蕊。
“小蕊姐,你是不是还讨厌他?”她指唐泽。
谢蕊有些诧异,她想了想,抿唇摇头:“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好像人是一种会生出惯性的生物,她总是躲着唐泽,防备着唐泽,时间久了,一看到他,就会很警惕。
他哪怕打一个哈欠,她都会仔细琢磨这个人是不是想干什么。
“那你,对他好一点吧。”骆可晴低着头,声音很小。
她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只能选择最隐晦的说法去表达。
他是一个愿意为了表姐去豁出命的人。
因为那几个蹊跷的梦,骆可晴总是不由自主对唐泽有些同情。
谢蕊怔住:“好一点?对谁?”
对唐泽?
骆可晴没有说话,她摇头:“小蕊姐,我先去广场推车。”
姐妹俩来兼职的这天,谢蕊骑了家里的电动车。
骆可晴说完这个话,就拿着钥匙出去了。
谢蕊不明白小表妹想表达什么,发了会呆也没想明白,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雪还没有化,外面又开始下雨。
雨水淅淅沥沥,兼职的人一共只有四个店员。
两男两女,店里还剩一个全职员工在检查卫生,准备关门。
谢蕊撑开带的伞,预备提前去对面的马路等骆可晴。
沉默了一整天的少年,却静悄悄走到她身旁,看着外面的天色,转脸看她:“下雨了。”
他像是来了陌生的地方,还有些认生。因为只认识谢蕊,便只跟她一个人说话。
站在她面前时,垂着眸子。
谢蕊怔了怔。
唐泽好像长高了一点点,她仰头看他时,要比以前努力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又不由认真看了几眼这个少年的脸。
又黑又亮的眼睛,眼珠漆漆的,似干净的黑曜石。
血色很淡的薄唇,下颚弧度锐利,喉结明显。
他瘦出了一种让人卸下防备心的少年人的性感。和前世气场强大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现在的他还很…温柔,没有攻击性。叫人忍不住对他生出保护欲和耐心。
被女孩儿怔怔看着,唐泽大大方方站着,只作不知道,甚至还耐心等了一会儿。
直到谢蕊快回过神,他才动了动唇重复:“我没带伞。”
少年神情带点儿无辜,雨雪天里,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仿佛在发光。
听清这句话。
谢蕊脸上的神情,瞬间垮掉。
少女恹恹的回眸看唐泽,有些无奈。
她就知道。
遇到这个人,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到家而不发生任何意外插曲,那是不可能的。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眉眼干净无害。
他似乎看出少女的无奈,声音浅淡的解释:“我只到马路对面,和你一起。”
“可以么?”
这些话说完,他嗓音沙哑的咳了几声。
少年胸腔因为那几声隐忍住的咳嗽,震动了几下。
谢蕊湿润润的杏儿眼,一下子睁大,忍不住担忧。
她才想起来,唐泽并不是赵治析那种身体素质很好的男生。
他甚至有些孱弱。
寒假前的体测,少年在她面前直挺挺倒下的那一幕,依然烙印在心里。
那么重的一声,不仅突然,还有些吓人。
如果淋了雨,他是不是又要感冒发烧?
假如感冒发烧不舒服了,回到家里,他也是一个人住没有家人照顾的吧?
如果谢蕊不知道唐泽的家庭情况,没去过他家里,那还不会脑补那么多。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
哎…不能想,这人越想越可怜。
少女是容易心软的人,闻言再也顾不得去想那些上辈子乱七八糟的回忆了。
她把伞举高,侧眸看少年。
“那你过来一点呢。”
伞有点小,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了。
谢蕊感觉自己像只支开翅膀的大母鸡,捡到了一只瑟缩可怜的小鸡仔,怕他被雨淋,就将他拉到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对身旁的少年,撤去防备。
他们在雨中并肩走。
雨点落到伞面上,有星星点点连绵不绝的清脆声音。
谢蕊照顾着唐泽,时不时把伞往他身边推一点。
“你明天自己带伞呀。”她叮嘱道,杏眸看着地上化开的积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最近天气不好,过几天可能还得下冰雹。”
少女叽叽喳喳,因为少年太过无害可怜,忍不住叨叨他。
唐泽很安静,时不时会乖乖的“嗯”一声。
少年人声带震动,都带出和女孩儿的柔软,不同的力度。
宛若大提琴的低沉声音,微哑、好听。
两人在同一把伞下,被连绵的雨幕包围。
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唐泽的每一个淡淡音节,都仿佛直接响在耳边。
一把伞,莫名撑出了叫人心慌脸红的亲密感。
谢蕊耳朵有些痒了。
她晃晃脑袋,想揉耳朵。
要命,唐泽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女巫药?
干什么说话都这么…好听。
弄得她老忍不住想回头看他的脸。
偶尔,少年会咳嗽两声。
拳头抵着唇,有种虚弱的精致感。
谢蕊多瞧了他几眼,心里就生出一点罪恶感。
现在她真的是越来越不怕唐泽了,甚至还觉得他精致的让人想欺负…想伸指头戳一戳…
他身体那么不好,她好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按倒在地呢。
少女偷瞄少年一眼,飞快转过脑袋。
她对待唐泽时,戒心渐渐消弭。
她甚至都要忘记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了。
唐泽收回左手,悄悄把伞面往谢蕊那边推。
少女就在身边,每一步都和自己肩并肩。
唐泽已经悄悄长到了一米八,即使清瘦,少年的骨架已经和女孩儿的纤细有了不同。
他比谢蕊高大,比她冷峻,和少女一起撑伞,哪怕她极力把伞举高,他还是会有肩膀露在外面。
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他却沉默着、不着痕迹的让伞离少女更近一些。
冬日里的雨,落在下雪天气,是冰冷刺骨带寒意的。
少年人眸光却越发的亮。
他心里生出愉悦。
黑眸满足地眯了眯,像只餍足的猫。
他终于得到了上一个生日想要的礼物。
——她就在身边,不再防备他。
冬雨不停,过马路时,一辆越野车嚣张的从拐角冲出来。
车子像只咆哮的怪兽,马达声轰鸣,呜地闯过红灯,冲着人行道开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唐泽眯着眼,扯过少女。
他将她拉到身后,连着伞,动作似排练过无数遍,凸显护食一般的占有欲。
车子顺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擦过去开远了。
行人怒骂:“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
“人行道也敢抢,什么人啊!”
唐泽看了眼车牌,黑眸溢出戾气。
谢蕊在他身后站稳,眼神仓皇。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身影,突然给了她几分危难之间生出的安全感。
唐泽还捏着她胳膊,指尖冰凉。
谢蕊垂下杏儿眼,盯着少年漂亮的手指发了一会呆。
刚才真危险啊…
唐泽拉人时原来那么有力气的吗,劲儿还挺大。
他用力的时候,手臂上会不会有肌肉?像赵治析那样?
有点想捏一捏…
“没事么。”
少年放开手,回头看她,模样平静,语气带着淡淡关切。
他冷静的黑眸深处,却燃着火焰。
那火苗似乎要顺着少年好看的丹凤眼,刺溜跳到女孩儿心里。
谢蕊呐呐地张了张樱唇:“没事…”
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感觉脸颊像被火烧。
糟糕,她刚才脑袋里在想什么混账念头。竟然想摸一摸他…
真羞。
小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口小鹿乱撞。
心跳那么快。
她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谢蕊眼睫直颤。
唐泽定定看了她半晌,接过她手里歪掉的伞:“先过马路。”
他趁着少女慌乱,虚扶着她肩膀,带她过斑马线。
谢蕊看他一眼,败在他沉默的神情之下,乖乖跟着他。
一条马路只有那么几步路。
别人都嫌漫长。
唐泽却觉得好短。
不够长。
——到了公交站就得放手。
他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城监工阿飞出场:听说你们都觉得我老板可怜。他那么有钱,可怜吗?可怜可怜我吧各位,身兼数职,还得作为一只无辜的狗,努力赚狗粮撑死自己。
今日格言:
狗撑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尤其是我老板! 他买下了这一条街!小小年纪就会角色扮演装可怜!
☆、第 20 章
公交站台边的积雪最泥泞, 等车时,被路人左一脚右一脚的踩。
洁白的雪, 被路人脚印踩成了乌黑颜色。
唐泽停在站台前,看着少女脚上皮粉色的雪地靴,轻轻推过伞。
“到了。”
他主动松手,退出了伞底。
克制自己对谢蕊的占有欲。
他想做什么, 总得忍了再忍, 生怕她察觉丝毫端倪,更讨厌他。
伞底的世界逼仄狭小,除了有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 它并不比广阔的世界更迷人。
然, 对他而言,却不是的。
他愿意在那伞下待永远。
唐泽站到了站台下, 心底蓦然有些空。
但他惯常就是沉默会掩饰的人,除了眼神透露出些许深沉, 神情依然维持的很平静。
就到这里了。
这段路。
雨还在下,电子屏上的几班公交都还有好几站才能到。
唐泽垂着眼,不再看谢蕊。
漫天都是雨幕, 他看起来几乎有些落魄可怜。
“小蕊姐!”骆可晴穿着雨衣, 从路边骑车过来。
听到表妹的声音,谢蕊睁着漂亮的杏眼,看了唐泽半晌,忽然上前一步,和他一起站到了公交站台。
她握着伞柄, 自然地把伞递给少年:“我妹妹来了,我有雨衣。”
哎呀,脑补真是要不得。
这么大的雨,天还这么冷,如果不打伞,唐泽被雨淋到了,回去…
小落汤鸡什么的,又没有大人管。
谢蕊无法克制的同情起对方。
少女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火烧火燎的扔掉了伞,就一溜烟跑到表妹的车后坐着。
唐泽抬眸,掌心握住了伞柄。
那柄还有温度。
他抿唇看谢蕊。
少女却小脑袋一钻,纤细的身形便躲在了骆可晴那件宽大的雨衣后面。
只留给他两条笔直苗条的腿,露在雨衣外面,有些生涩惑人的可爱。
雪还没化的雨幕中,冷峻的少年,眼底蔓开了很浅的温柔。
*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骆可晴家里来了电话。
她接到电话,就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去过年:“小蕊姐,我妈去山里挑菜的时候,脚扭伤了。我叔说她腿上打了石膏板。我想回去照顾她。”
本来她是打算留在这里继续兼职的。
市中心蓝街那里过年也不停业,节假日的兼职工资更是平时的三倍。
但现在计划都被打乱了。
过年的车票不好买,骆可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睛。
谢蕊安慰她:“你别着急,票买不到,我们就开车回去。”
骆可晴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市里的兼职怎么办?
她前几天偶然间看到了一个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和小蕊姐说。
电脑城的老板阿飞,似乎认识唐泽。
有了之前做的那几个梦,每次看到唐泽,骆可晴都会不由自主的把他和表姐联系到一起。
他们现在还没有像她做的梦那样,关系亲近,唐泽看着对表姐也没有像梦里那样穷追不舍。
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骆可晴却隐隐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谢蕊见她模样呆呆的,捏了捏她脸颊:“还在担心吗?在想什么呢?”
骆可晴回过神,认真打量谢蕊。
灯下少女模样娇美,出水芙蓉一般鲜嫩,是同为女孩子的骆可晴也不得不承认的美丽。
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经说起梦的结果,最终还是闭嘴什么都没说。
就算说了,别人都会把她当成疯子。
她摇摇头,问道:“小蕊姐,那我市里的兼职,寒假去不了了。我已经和老板阿飞打电话说过了,你还去吗?”
谢蕊想了一会这个问题,她想到了自己日渐干瘪的小金库,点头道:“去。闲着也是闲着。”
她想把钱包补满。
在那里,每天接触的人多,一来二去,挺锻炼人的。
谢蕊前世学的是平面设计,经常日夜颠倒给客户设计家装图。
重活一次,她想做点别的什么。从商,就是个好的方向。
她得多积累一点社会阅历和常识。
听到她一口回答说去,骆可晴眼睛闪了闪,低下了头。
表姐对她那么好,她一定得替为表姐做点什么。
比如,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她…是为了表姐好。
*
银亭路永远是那种清幽的样子,胡同里有树荫,还没完全融化的薄薄积雪,被扫到了一边种了花和竹子的土里。
骆可晴看着时间,守在门边。
八点半,少年吱呀一声拉开院子的大门,走了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一片堪比冰雪的冷凝。
黑漆漆的眼珠,既漂亮又漠然。
他视线扫过胡同口,看到立在谢掉的鸡冠花旁的人,眼眸先是一亮,可等看清那人是谁时,又重新变回冰冷。
骆可晴身体贴着墙壁,既尴尬又瑟缩。
“我有话说。关于表姐。”
唐泽冷淡的眼眸,因为听见了关于谢蕊的事情,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手里还拿着没撑开的伞,那是那天公交站,从少女手中得到的温暖馈赠。
“说。”他声音平静。
骆可晴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瓮声瓮气道:“假如你喜欢我表姐的话,就离她远一点吧。你们不适合。我表姐不会喜欢你的。”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所知道的表姐,都对唐泽非常抗拒反感。
也许他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要成为恋人,这实在是太难了。
骆可晴不太希望出现梦里的场景。
那样对表姐不好,对唐泽也不好。
唐泽静静看向她,目光没有温度。
骆可晴声音低下去,噤了声,有一瞬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有些迷失在少年好看的眼睛里。
漆黑眼眸像深邃的汪洋大海,或者浩渺神秘的星空。
有谁可以抵抗这个人的深情?
表姐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呢?
如果换成她…换成她有这么一个男生对自己执着又深情,她肯定会好好珍惜,而不是置若罔闻。
骆可晴禁不住这么想,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直到雪地中的少年,冷冷出声:“说完了么?”
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我,我就是……”
唐泽移开眸光,不再对她的话有半点兴趣。
少年的冷淡,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血液深处,近似麻木。
他顿了一下,偏过头,薄唇动了动:“我拒绝。”
他几乎是淡定又干脆地吐出了这个答案。
同一时间,他收到了阿飞发来的信息。知道了谢蕊这几天不会再去兼职。
少年黑眸黯下去,捏着伞柄回到静寂的小院。
门砰的关上,骆可晴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
她没有做错事情啊。
怎么会这样。
总是梦见唐泽对表姐的温柔和刻骨深情,她下意识的亲近这个少年。
看得久了,就以为自己才是拥有这一切的人。
然而现实告诉她,那些只是梦,就算这些梦是真的,她也只是一个旁观男女主角的配角和过客。
刚才和唐泽对视的那一刻,她甚至羞耻的有了几分痴心妄想。
骆可晴脸红透,擦掉了眼泪。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带着橘色花纹的伞,重新挂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唐泽收回目光,落向客厅里的粉色水杯。
小兔子头像还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的明朗。
——那个初见那日,谢蕊在公交上否认了的水杯。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但是一定要得到。
*
晚上谢蕊一家开车送骆可晴回去。
因为春运,火车票确实没有平时好买。再加上骆可晴母女俩在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快过年了,于情于理都要过去看一下。
回去的路上,顾香和谢亮坐前排,谢蕊和骆可晴坐后面。
后备箱里放了许多拜年的年货。
谢蕊察觉骆可晴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问道:“怎么了可晴,是晕车吗?”
骆可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摇头。
谢蕊回头从包里翻出了个小橘子,剥开皮,车里顿时多了一股橘子的清香味。
她把小橘子塞到骆可晴手里:“忘了买晕车药了,只有这个。你多闻闻橘子皮。”
骆可晴握住小橘子,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开到高速上,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到家时,她才轻声道:“小蕊姐,过完年开学,周末我想住学校。你能帮我和叔叔阿姨说一说吗?”
谢蕊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周末和节假日,别人都回学校了,只有可晴在宿舍,不会孤单吗。
骆可晴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谢蕊的清澈眸光,她没办法和表姐如实说出今天自己做的事情。
偷偷跑去找唐泽,固然有想保护表姐的心理,可更有一部分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理。
她希望能有机会单独和那个耀眼的少年接触。
梦做的多了,看过这个人温柔而偏执隐忍的一面,就渐渐以为自己是那个公主。
对不起,她虽然平凡又自卑,却还是会向往美好和优秀。
所以做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羞愧的事情。
那是表姐的少年。不管表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都不应该再继续觊觎下去了。
开学一直住在学校,看不到表姐和唐泽,她应该慢慢就会全部忘记了。
“表姐,我觉得那样学习时间会更多一点。
骆可晴态度坚决,谢蕊见劝说不了什么,便只能将疑惑放在了心里。
*
从骆可晴家里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谢蕊在市里的兼职,是和可晴一起辞掉的。
可是却在回来的二天早上,收到了老板阿飞打来的电话。
“那个小谢啊,是这样,过年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店里的老员工正好家里也有些事情。这几天店里人手不够,你是Y市本地人,你看你有时间过来帮忙顶几天吗。”
谢蕊想了想,最近家里没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挂掉电话,阿飞抬头看着屋子里脸色平静的少年,苦笑着摊手:“我这是什么命。”
自己还没找到媳妇呢,就要帮着年少多金的小老板创造机会追妻。
可怜啊。
好几天没有去店里了,街上这两天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除夕,有些店铺关门回老家了。只有那些连锁的或者旗舰店,还照常开门营业。
谢蕊是第二个到店里的人。
电脑城的员工需要穿统一的工作服,还有一个工作帽,穿在身上会显得很整齐。颜色弄成了鲜黄色,能让顾客在第一时间找到并提出需求。
谢蕊在衣帽间换工作服的时候。
老员工穆冰冰走过来和谢蕊说:“要不你去仓库整理一下货架?老板说这两天要派人去工厂那边对接的仓库盘点,我这里走不开,待会儿等小唐来了,你俩一起去。”
谢蕊怔怔听着。
日子过的太风平浪静了,她现在都没什么危机感了。这导致她在听到唐泽名字的时候,不像以前那么大的反应。
可是…去盘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换完工作服出来时,就见唐泽站在柜台前,手里拿了一叠单子。
几天没看见唐泽了,他好像比起前几天皮肤又白了一些。
谢蕊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两眼。
唐泽确实是帅的的,但如果单单用帅来描述,就显得有点太过浮浅,流于表面。
他不爱笑,眼珠子又黑,偶尔抬眸看人,如果不刻意放缓表情,便有犀利又有攻击性的清俊感。
他垂着眸子,正在签单子记东西。
认真时,男孩子清俊的味道,就变得更加浓烈明显。
黑发黑眸,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他漫不经心抬眸,就有一股寡淡的凉薄。
在他看过来时,谢蕊本能的避开了目光。
唐泽顿了一瞬,若无其事的整理手里的单子,就像今天只是一个偶遇一般淡然平静。
穆冰冰对谢蕊道:“小谢,没事。你和小唐一起去,他去过,知道怎么弄。”
谢蕊点点头。
偌大的仓库,弄得像个巨大的厂房一样,天花板非常高,内部极其空旷。
有守仓库的管理员看到两人过来,朝唐泽点了下头:“又来拿货啊。”
唐泽“嗯”了一声,神情还是淡淡的样子。
管理员也不以为意,上次见到这少年时,就知道人家是个不爱说话的。
门边停着小推车,谢蕊拿了一辆推在手里,偷偷看唐泽。
大家都是来兼职的,她和可晴也不过是三天没来,唐泽比她懂得多好多。
按照单子上需要的配件和型号,唐泽接过谢蕊手里的推车,带她往边上走:“WD500G硬盘100个。”
“好。”谢蕊乖乖听着,亦步亦趋跟在唐泽身后,像个软乎乎的小尾巴,乖巧的不得了。
高的东西,唐泽拿。而放在低层货架上的东西,但凡是谢蕊能拿动的,她都会很主动的把它们依次放到推车上。
两个人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分工明确,配合的非常好。
唐泽记忆力好,等一种型号的配件拿完了,不需要看单子,便会用低沉的声音说起下一个。
空旷的厂房,让两个人无形中靠得近了一些。
谢蕊拿东西时,会下意识的走在唐泽身侧。
少年注意到这一点,垂眸弯了弯唇,眼角都是为不可查的宠溺。
仓库里没开空调,两个人忙了快一个小时后,谢蕊成功热出了汗。
但少女一点也不娇气,没有说过一声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整理推车上的库存。
汗珠将少女细腻发丝黏在了白皙脸颊上,唐泽安静看着,默不作声的走开了一会儿。
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杯温热的奶茶:“渴么。”
谢蕊回眸看到,杏儿眼一亮:“哪来哒?”
少年忍住了替她将吸管戳好的冲动,只是平静的递过去,淡淡道:“库管送的。”
他对她好,也不敢光明正大,怕把她吓跑。
但凡有一点的暧昧,眼前的少女便会像惊弓之鸟一样防备的躲他。
他已经知道。
谢蕊低头,开心的啜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满足的眯起眼:“舒服。”
“那我们一会要谢谢他。让他破费了。”
一杯奶茶虽然不算什么,可也是别人的好意和心意。
谢蕊是知恩图报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花骨朵似的清丽少女,眼眸中盛放感激时,柔美的能令任何人倾倒。
唐泽一顿,想象了一番少女甜甜笑着和库管道谢的样子,心里涌出黑暗的酸涩。
他不想看到她对任何男人笑。
少年长指捏紧奶茶,一口都没有喝,极其自然平静的解释。
“我们取完货出去,在登记本上给他评价。”
谢蕊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哦,是这样。”
“那也要谢谢他。”少女红唇动人,眼儿一弯,眼瞳便如盛放了春水般潋滟。
唐泽深深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言。
他心口有些灼痛。
被火一样的渴望烧得痛。
想要一个人想到心痛。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像入了魔,中了蛊,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在乎和执着。
他贪恋她所有的温柔和好,但不行。
要慢慢来。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快下班时,这次盘点领的货也弄得差不多了。
谢蕊脚跟都疼了。
走来走去,又站了好久。
唐泽看着少女咬唇捶腿的样子,黑眸涌出一丝后悔。
他只是想多和她有亲近的机会。
少年难得懂了点心疼的滋味。他甚至想开口背她,假如她愿意。
手机忽然响了。
谢蕊接起电话:“喂,对呀,我在外面兼职呢。啊?外面又下雨了吗,我今天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还是晴天呢。嗯,那好呀。”
她带着笑挂了电话,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嘴角还挂着笑意。
“那我先撤啦。这些东西老板一会儿是会让人来接吗?”
谢蕊指着推车上的进货,问唐泽。
唐泽深深看着她:“嗯。”
外面的雨,比平时下得要大。
库房在郊区,拦不到什么出租车。
谢蕊在门前的台阶旁等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车开了过来。
“滴——滴”
喇叭声刺耳,车子堪堪停下。
车窗降下,探出赵治析的脑袋:“快上车。”
趁着暑假,赵治析拿到驾照就去领了一辆车,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了他半晌,噗嗤笑了:“你还真的是开车来接我啊?”
她以为赵治析是在开玩笑。
赵治析哼了一声,弯腰替谢蕊拉开门,拍了拍副驾:“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以后你出门就有免费的座驾了,高不高兴啊大小姐。”
谢蕊抿唇笑了笑,坐了进去。
赵治析看她坐进来,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那啥,坐好了说一声,我要开了。”
雨还是很大,车窗摇了上去。
银灰色的小车渐渐远去,轮胎在水坑里压出四溅的水花。
雨幕中,唐泽站到台阶边,遥遥看着他们。
少年眼帘垂下。
*
金凌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唐泽跟着自己去研究所。
没想到,这次少年会那么听话。
他有些兴奋,指着仪器一一介绍:“我研究过,任何心理成因,本质上都有受到环境的影响。通过内部的模拟,我调试出了各种社会环境,以对患者的行为进行矫正。”
“别人说你有病,判断你是否正常,通常都靠行为。假如你的行为完全正常,潜意识里缺失的任何良好环境,也得到了……”
唐泽冷冷打断他:“自欺欺人。”
金凌一窒:“虽然我的理论还没有完全得到实践,但它有实行的价值。”
少年移开目光,不感兴趣,听他唠叨的狠了,才会淡淡的来一句:“不需要。”
他有没有病,自己最清楚。
何必弄这么多治疗流程,自欺欺人。
金凌吐出口气,笑得有些勉强:“我去准备一下,你平静下心理,等会开始催眠。”
唐泽抬头,定定看着他,半晌,直言道:“从今天开始不用了。雇佣解除。”
他的东西,哪怕是记忆,也没人可以拿走。
他不想再被催眠。
不想再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
久等啦。恢复日更。
谢谢大家的等待。爱你们~
☆、第 21 章
临近开学, 顾香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说起谢蕊表妹骆可晴的事。
顾香靠着沙发垫子感叹:“这孩子也是命苦。小英腿摔骨折了, 没办法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忙前门后。听说这孩子每天五六点就要起来干活。哎对了,小蕊,可晴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眼瞅着快开学了。”
谢蕊摇头:“她没说。最近发她消息, 她都没回。”
她想了一下,说起了骆可晴在回去那天,车上提起的事情。
“可晴说她想周末节假日也住学校。”
顾香放下遥控器:“怎么说的, 是这孩子心里有事吗。小蕊, 你有空也多关心她,你们是同龄人, 说什么都聊的来。问问她在学校待得怎么样。”
“照我说啊,她来四中上学也挺好的, 不是非得去一中。老谢,你说是不是。”
谢亮点点头,专心给老婆按脚。
谢蕊正在做笔记, 虽然是在一起看电视, 她却是在小本子上记录这个寒假看到的东西。
如果以后想要创业,肯定得知道别人的整套流程是怎么运转的。
她手里资金非常有限,一切得慢慢来。
她记好了手里的本子,想到表妹最近的表现,拧了拧眉。
可晴的确有些不对劲。
*
雨连绵了好多天,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大晴天。
天比平时更加明朗,银亭胡同里的积雪早就化干净了,花木悄悄鼓起了浅绿色的新芽。
张奶奶又挎着菜篮子在胡同里等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少年才姗姗出现。
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身影拉得很长。
少年人又长高了一些,老人则比当年还要佝偻矮小。
唐泽站定时,身形似一棵挺直的白杨。
张奶奶站起来,一叠声的叮嘱道:“小泽还有半年就要高三了吧。高三是关键时期啊,得吃好喝好。晚上放学来奶奶这里吃饭行吗?”
因为年纪大了,张奶奶出来摆摊,渐渐受到了子女的反对。
可她又记着当年的承诺,心里牵挂无依无靠一个人的唐泽。
唐泽扶着她,沉默了片刻:“张奶奶,不用。学校有食堂,以后我吃完再回来。”
张奶奶:“哦,那食堂的饭好吃吗,能有营养不?”
她外孙女假期回来经常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唐泽寂寂的黑眸现出一丝笑意:“好吃的。”
对他来说,吃什么都一样。他只是不愿意在吃的上面花时间。
他这么说了,张奶奶就不再追问了。
唐泽成绩好,整个银亭路的老邻居都知道的。这孩子有出息啊,以后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老一辈的思想还停留在有个好大学一辈子就前程似锦的观念上。
“奶奶,以后不用送菜了,我都在学校吃。”唐泽平静开口。
张奶奶一愣,嘴巴努了努:“哎。孩子你跟我来,奶奶有东西给你看。”
老胡同里的房子,每一栋都很清幽。
张奶奶蹒跚着跨过门槛和台阶,从屋里慢悠悠捧出来一个盒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唐泽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开盒子。
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张一张用透明的塑封精心封好的相册。
他掉了门牙不愿意开口的瞬间,还有相册里的鹦鹉。
家里曾经养过一只不知道品种的老鹦鹉,会蠢蠢笨笨的学那个女人的语气:“唐泽,叫姐姐,叫姐姐呀。”
“洁洁!洁洁!”鹦鹉蜕皮的爪子踩在横杆上,不安地转头叫。
昔日的画面随着这本相册,潮水般涌现。
哐当。
相册连着盒子掉在地上,唐泽捂住额头。
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闪现,那些模糊的,不记得的,因为照片的冲击,得以撞开一个小口子跑出来。
张奶奶看到他神色不对,蹲下来问他:“阿泽,怎么了啊?”
唐泽捏紧指骨,捡起地上的相册,连同盒子。
“没什么。”他淡淡笑,眼底有疯狂弥漫。
该是他的,该想起来的,总不会被忘记太久。
除夕夜热闹的烟火里,少年看着窗外,背影寂寥。
脑海里闪现出来的画面,那差不多就是被喜欢、和被爱。
他曾经拥有过,从一个素昧平生无亲无故没有半点血缘的人身上得到。
然而他的血脉亲人,却吝啬地将他看作不详的惹人厌的凶兆。
倘若他真的扮演好了人畜无害的角色,得以拥有谢蕊的喜欢。那他能拥有多久?
每个人都是幸福洁白的,唯有他不是。
背负着亲生父母的性命,他是不是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
少年抽了一支烟。
他清醒地看着夜幕,沉默很久。
掐灭了烟中。
大概她也不会喜欢他抽烟。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伪装可以绵长到很久以后。
只要她喜欢。
*
兼职最后一天,老员工穆冰冰拿出两箱子新印的传单。
“小谢,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和小唐去发传单哈。附近的商业街都可以去发。”
又是和唐泽一起,谢蕊却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
唐泽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几乎做什么都有模有样,效率很高。
在工作上,他有种认真起来一丝不苟的劲儿,有时候谢蕊看着,甚至会有些欣赏。
两箱子传单怎么了,唐泽办事效率那么高,肯定一会儿功夫就全部发完了。
她要好好和唐泽学习,上辈子唐泽那么厉害,商业上极有天赋,她如果能学到一星半点就够了。
然而这次她却失策了。
她发了十几张了,唐泽那里却还只发出去了两张。
谢蕊眼睁睁看着两个非常可爱的小姐姐走过去,想要他手里的传单:“帅哥,你在发什么呀?”
这个男生长得好帅,又冷又干净。
少年却冷淡的移开目光,拿着传单背过身。
他活像是遇到了欠他百八十万的债主,几乎不愿意跟人多说一句话。
两个小姐姐顿住,被忽视的有些尴尬。
谢蕊看在眼里,手捂住眼睛,感觉头疼。
她差点忘了,这家伙在学校里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除了给同学讲题,他对谁都冷冰冰一副扑克脸。
拜托…现在不是在学校呀。
未来的小唐霸总,到底是怎么打下那么宏伟的商业帝国的?难道就靠这张又帅又冷的脸吗?
谢蕊实在看不过这个人反常的工作效率,在手里那叠传单发完后,走过去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传单发出去呢?”
唐泽不说话,嘴角抿紧的样子十足固执。
简直是个讲不通道理的别扭熊孩子,谢蕊有些无奈。
她叹了口气,从他手里分了一半传单过来,好声道:“早点发完,我们早点收工。后天就开学了,我们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做好。”
唐泽终于抬眼看她:“你很喜欢工作?”
谢蕊想了想,点头:“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工作会带来满足感。难道你不觉得吗?”
花自己挣来的钱,心里可舍不得了,觉得每一块都是血汗钱。
但是花父母长辈给的,就很容易大手大脚,因为不知道来之不易的道理。
唐泽不置可否:“还行。”
他不喜欢工作,只是喜欢工作时身边有她。
“你跟在我旁边。”谢蕊手把手教冷漠少年怎么发传单。
少女说话时明眸善睐,唇瓣樱桃似的晃人眼。
唐泽垂着眸子,心口微动。
先是同情可怜,后来慢慢习惯他在旁边。
这种情感足以变成让他拥有的机会么。
手里的传单都发完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谢蕊找了树荫站着,问唐泽:“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唐泽沉默着看她,一副乖宝宝听话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谢蕊叉腰像个老大,冥思想了会儿:“吃什么呢。让我想想。”
“有了!”谢蕊竖起食指,杏儿眼晶亮晶亮的,“你有没有吃过美食街的小吃啊?”
之前在店里每次中午吃饭,唐泽都是点的外卖寿司。
谢蕊一直想不通,寿司送到手里时,都已经冷掉了。冷冰冰的饭团,天天吃,这个人是怎么吃的下去呢。
唐泽的生活过得太乏善可陈了,谢蕊决定拯救一下他的味蕾。
“我带你去美食街那边吃饭吧。AA制哦。”
唐泽垂眸看她,声音冷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蕊愣了一下:“啊?”
她完全没想到唐泽会问这个问题。
什么关系?
少年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的收回目光。
谢蕊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解道:“什么意思呀?”
“你以什么身份和我相处?”少年不紧不慢地问她。
“同事、同学,还是…”他停顿片刻,“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少女心里的位置,已经走到了哪个防线之外。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了,立刻激起了谢蕊的警戒心。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警惕的看了一眼少年。
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和对方在上辈子的恩怨。
那些事情,就算全部过去了,她不计较了,打算忘记了,可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唐泽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呀。
少女似竖起兔耳朵认真听动静的小动物,防备的往旁边移了一步,嘟囔:“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感觉有坑。
上学期因为赵治析一句“咱俩是发小”,她被敲了一个学期的钱包。假如她承认她和唐泽是朋友,他…
好不容易把钱包存满的少女,满满的警惕心。
唐泽静静看了她几秒,忽地转过身穿过马路。
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就那么丢下谢蕊穿过斑马线走掉了。
这还是谢蕊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冷淡的样子,对着自己。
她猝不及防的愣住,仔细审视了下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那他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只不过停在原地想了一秒,谢蕊就干脆的放下了这件事情,转而走向美食街,认真思考起中午吃些什么好吃的。
二十分钟后,在步行街,唐泽看见了左手拿着蔬菜卷饼,右手就着小鱼干,坐在汉堡店里的某人。
谢蕊吃得好开心呀,点了一个巨无霸汉堡,和一杯橙汁。
高高兴兴的享受着自己一个人的午餐时光。
然而她才吃了不到一分钟,就感觉到玻璃墙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刚才在树荫下把她扔下的少年,就那么孤单单的站在太阳底下,发现自己在看他,便别扭的把头撇开。
他在偷看自己手里的食物,他还喉结动了一下吞口水!
咦,这也太反差萌了。
谢蕊本来不想管他的。
可是忽然发现,卷饼和小鱼干吃完后,那个汉堡她根本就吃不下了。
她高估了自己胃部的容量。
好姑娘就要能屈能伸,不要浪费。
犹豫了几秒,她站起来,出去把还没走开的少年带了回来。
“你饿了?你没吃饭吗?”
唐泽双手放在兜里,平时高傲昂着的脑袋,今天不知怎么的,垂着,显得很是惹人怜惜。
“没带钱。”他承认的很干脆,声音却低低的。
仔细听,甚至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害羞。
谢蕊指着自己桌上没动过一下的温热巨无霸,轻声道:“你吃这个吗。”
少年看了一眼汉堡,眉头皱了皱:“太油。”
谢蕊要气笑了:“你有手机,没带钱也可以扫码支付的。”
少年沉默片刻:“手机也没钱。”
谢蕊惊讶了一瞬:“你没钱?”
唐泽抬眸看她,漂亮的黑色眼珠有种常人没有的沉静:“我一定要有钱吗。”
谢蕊窒了窒:“也不是。”
主要是上辈子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了。
唐泽薄唇动了动:“还有别的么。不想吃这个。”
他看着汉堡,语气虽然冷淡,却有股非常明显的嫌弃。
“发工资了还你。”
他都这么说了,谢蕊也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她实在好奇:“那你上次为什么给我买那么多衣服?”
饭都吃不起了,还在那里一掷千金的买衣服,还是给女生买。
难道这是小唐霸总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呢,从小就知道怎么豪放的撒钱了。
唐泽顿了顿:“忘了。”
谢蕊问他:“好吧,所以你中午想吃什么。”
少年这次终于好好回答问题了:“和你一样。”
谢蕊扶着脑袋半晌:“…”
明明之前她邀请唐泽一起去吃饭的…
少女真心嫌弃起唐泽的反复无常,她抿唇摇头:“时间不够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上班。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个汉堡吃掉。二是不吃。你选哪一个呢?”
唐泽深邃眉弓挑了一下:“……”
谢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小狐狸:“就是教育你以后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钱要慢慢花,省着花。就算有金山银山,如果大手大脚不知道好好积攒家业,以后也会败光的。”
她想了一想,又强调道:“你以后如果很富有了,也不要做败家子呀。”
少年似乎听得不耐,吃汉堡的样子,也是一副难以下咽被逼无奈的景象。
可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灿烂起来的光。
他越是无害可怜,颠覆她心里的印象,少女无疑对他就越是不设防。
他慢慢掌握了和少女相处的诀窍。
*
最后一天兼职好忙,许多事情似乎都赶在一块儿了。
作为电脑城的老员工,负责一楼区域的穆冰冰,着急的收拾昨天的进货单:“太赶了,又来一批新的货。”
“我去和那边的供货商对接一下,你们看着一楼好吗。”
谢蕊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她都有些懵了,明明是个兼职,却好像已经被她干成了十项全能的主职。
穆冰冰走了以后,因为刚过完年不久,许多员工还没回来。
一楼的营业区只有谢蕊和唐泽两个兼职员工了。
三点多,店里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谢蕊迎上去问对方需要什么电子产品,年轻男人看到谢蕊就直了眼睛,脸蛋通红,支支吾吾。
“就…就随便看看。嗯,打游戏的机械键盘有吗?”
谢蕊带他走到键盘区:“型号和性能,每一款都有基本的介绍。你慢慢看,样品可以试一下手感的。”
每一款键盘,都有拆封的样品,方便顾客使用挑出最适合的。
谢蕊来店里这段时间,知道许多顾客有时候不希望导购跟在身边转来转去,便带着笑容走到一边。
年轻男人见谢蕊要走开,脸都憋红了,吭哧喊住她:“那个…你有微信吗?”
他中午看到谢蕊在外面吃饭,就注意到她了。
女孩儿的美丽,无疑是能令人过目不忘的。
当时没好意思上前去搭讪,等到人都走了,他才开始后悔。
好在少女中午吃饭,穿着电脑城的工作服,他猜到她应该是在附近上班。
他沿路挨个把附近的店都走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佳人。
“可以吗?”年轻男人脸上急出了汗珠,声音有些发颤,拿出手机点到了微信页面。
他虽然看着腼腆,态度却是咄咄逼人的。
站在谢蕊身旁,就等着她给出微信号。
谢蕊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讨厌男孩子追她,也讨厌男生的逼迫和疯狂。
这些讨厌大半都因为上辈子的唐泽。
然而现在,让她讨厌这一切的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和这一幕没有任何关系。
谢蕊蹙了蹙眉:“对不起,不…”
年轻男人被一只手提住了后背的领子。
沉默走过来的唐泽,眉眼一片冷凝的冰霜,一下将他拽出了门外。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我!”年轻男人恼怒,怎么能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那么狼狈。
可是唐泽长得高,气场又强,面孔冷下来时,简直阴翳。而那只手,看着瘦,却很是有劲,像掐住了蛇的七寸,刚好令人无法挣脱。
被他这么冷冷看着,年轻男人竟然一时忘了反抗。
等他反应过来,唐泽已经关上了门。
谢蕊怔怔看着这一幕,小声道:“我们好像不能这么对顾客…”
唐泽沉默着,不说话,随手翻转了门上挂着的牌子,朝外的那一面写了“关门停业”。
“关门了可以。”少年薄唇冷淡。
谢蕊愣住。
☆、第 22 章
“喂!开门!我要去投诉你!”
任凭门外的年轻男人怎么气急败坏叫嚷, 唐泽堵在门前,冷冷的。
“唐泽, 开门吧。这样不太好。”
谢蕊这样说了,他才低头拿出手机:“自己看。”
阿飞发来的信息,赫然有今天提前下班这一条。
谢蕊惊讶地张了张唇:“那么巧呀。”
唐泽垂眸看她,眼里复杂深沉:“嗯, 去换衣服。下班了。”
他不是圣人, 不会无条件让自己想要的人和别的异性有多余的相处机会。
开学没几天,谢蕊在课间忽然接到了骆可晴的电话。
“小蕊姐…”电话里隐隐有啜泣声音,骆可晴嗓音沙哑, 喊了一句后, 就一直沉默。
“可晴?可晴你怎么了?”谢蕊听出不对劲,走到走廊外面人少的地方问。
然而骆可晴半天不言语, 直到快上课时,她才猛地大哭出来:“小蕊姐, 我不想上学了…”
谢蕊着急了。
骆可晴对学习的上心程度,是没话说的。她比自己用功多了,之前每次从学校回来, 书包里装满了学习资料, 晚上打台灯做试卷到很晚。
“你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好吗?”
已经是上课时间,铃声响了以后,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谢蕊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没人注意,抿唇走到一棵大树下打电话。
透过走廊窗户,唐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手里转着的笔落到桌面夏目,他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一惊:“唐泽你干什么?”
少年语气淡淡:“老师,肚子疼。”
数学老师一挥手:“去吧去吧。”
他当着整个教室的面,施施然走了出去。
三班的学生羡慕地看着他,心里感叹。
也只有唐泽才有这种待遇了。
被老师捧在手心,上个厕所也光明正大,不像他们,刚打上课铃就说肚子疼,肯定会被老师来一句“懒人屎尿多”。
周诗诗看着唐泽走出去的身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位。
谢蕊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
谢蕊甚至顾不得再回到教室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冷静的表妹,情绪竟然会激动到这种程度。
“小蕊姐,你说人活着为什么那么难呢?”
骆可晴挂掉了电话。
谢蕊再打,怎么也打不通。
骆可晴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一中距离四中有一段距离,谢蕊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小姨,我请个假。”
她跑到校门口等车,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唐泽走了过来。
少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问她:“出什么事了。”
他几乎很少在少女脸上看到这么焦急的神色。
谢蕊摇头,并不愿意说表妹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四中,去看看可晴到底怎么了。
表妹在Y市上学,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他们离得近,她应该多给一些关心的。
能让可晴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月考的成绩没有考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她想弄清楚骆可晴怎么了,却一时之间不想让大人知道。
有些事情,一旦让长辈知道了,会从很小闹到很大。
可晴给自己打电话,肯定也有这部分原因。
大人总是不太能理解孩子的。
谢蕊不愿意说,唐泽便也不追问。
他看了一眼远处,淡声道:“车来了。”
一辆深蓝色玛莎拉蒂嗡的停在两人面前。
谢蕊不知所措的看唐泽,少年却抬了抬下巴:“上去吧。不是在等车么。”
谢蕊迟疑。
少年却缓缓走到车边,替她拉开车门,黑眸深沉:“嗯?”
他的动作绅士优雅,明明没说什么,却仿佛骑士守着公主。
谢蕊抿了抿唇。
“谢谢。”
她没有再多问,也没拒绝。她确实赶着时间去四中看看表妹。
司机在前面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和他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有钱有颜,上课时间还能豪车出行,专职司机接送。
谁让小唐总有本事呢。
现在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到小唐总成年,筹备的公司,就会正式上市。
到时…想必整个Y市,乃至商界,都会被小唐总的横空出世惊到吧。
司机老袁握紧了方向盘,心里涌出豪气。
这也是战略眼光啊,他没选错潜力股,宝压对了,以后也是商界巨搫手下的元老。
*
第三节课的课间,刑雨和另外两个舍友聚在一起,皱着眉。
“早上骆可晴表现挺过激的,我们说那些话…”
“你后悔了?还是怕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本来就没说错,宿舍里就我们四个人,白天我们都在上课,没有证据说她。但是晚上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大半夜的她不睡觉,鬼鬼祟祟爬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吓人不?只有晚上我们才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你说我们丢的东西,不是她拿的,那是谁拿的?”
“是诶,搞不懂骆可晴在想什么。白天看着那么认真学习,夜里就在那弄这种事。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有病看病,看好了再出来。”
“大晚上我一睁眼,看她站在床头,你知道我差点被吓死吗。怎么那么倒霉,和她做舍友。”
…
谢蕊到了一中,因为高一在这里上过,地形还很熟悉,直接奔到骆可晴的教室去找人。
过去的时候,刚好是课间。
有人认出了她:“你是谢蕊学姐吗?”
认出谢蕊的女生,兴奋地站了起来:“你不是转学走了吗?”
一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每周升旗仪式,初高中都会在操场。
谢蕊抿唇,勉强笑了笑:“回来看一看。你认识骆可晴吗?”
“认识啊,学姐找她?我们是一个班的。”
谢蕊张望了一下教室:“她怎么不在教室呢?”
“不知道哦。”同班的女生走了几个过来,听到谢蕊找骆可晴,都很诧异。
骆可晴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不爱说话,朋友也少,每天都闷着头学习。
在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平时像隐形的透明人一样读书的人,骆可晴无疑就是其中那一类。
她两节课没来上课,不少人都没注意到。
“刑雨!你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你看见她没?”
谢蕊闻声看过去,刑雨被这么问,面对班级门口的漂亮少女,神情有些怪异:“这我怎么知道。”
她转过头,心里有些慌张。
她虽然和骆可晴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但那也是事出有因。总不可能骆可晴自己翘课,也要把责任怪到她身上吧。
替谢蕊问了情况的女生,回过头,面对谢蕊有些焦急的神情,内疚道:“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不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找她干什么呀,你们认识?”
谢蕊抿唇:“她是我妹妹。没关系,我自己再去找找。如果她回到班上,你可以给我发消息吗?”
说着,谢蕊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那个女生好开心,眼睛都亮了,一叠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没问题。学姐放心。”
谁能想到一中曾经最有名的校花谢蕊,竟然是他们班骆可晴的姐姐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女生探头去看谢蕊离开的背影,当看见花坛边等着少女走近的男生时,又是一愣。
“我的天!不会吧!那个人好像是四中唐泽!”
去年唐泽因为拍了一个四中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一下子就火了。
好多人狂刷那个视频,弹幕都炸了。
没想到真人看起来比视频里还帅,还高。
他怎么会和谢蕊学姐在一起?
卧槽,两人不是搞对象了吧。惊天大新闻!
女生这么想着,下意识点开了相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谢蕊不知背后那些人的惊讶,她心里不太舒服,感觉有些不对。
可晴对待学习特别认真,从来不会缺课。可能是因为从前的学习资源匮乏,来到Y市,进入一中以后,她几乎是以头悬梁锥刺股的态度去学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缺席了两节课呢。
再联想到之前可晴给她打的那个电话,谢蕊心里更加慌了。
她甚至无暇注意到,本该在校门口就离开的唐泽也跟了进来。
他不知不觉站到了她身旁,低头看她。
“找不到?”
谢蕊看了他一眼,咬唇点头。
她心里一团糟。
越回想可晴的状态,越觉得不对劲。
“谢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
走廊里跑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高高瘦瘦,斯文白净。
“真的是你。我在楼上看到,以为看错了。”少年语气有些兴奋,神情却羞赧。
谢蕊怔了片刻,辨认出来,这人是自己以前在一中的同班同学陈西。是个爱看书,挺文艺的人,经常在学校的杂志社写一些不错的稿子,还得过本市的文学竞赛金牌。
因为长相俊秀,文采又好,也是不少女生背地里关注喜欢的对象。
谢蕊怅惘,上辈子的回忆,尤其是那些关于年少时的记忆,在见到故人时,就变得格外清晰。
她一直记得陈西。
她记得这个少年曾经对自己有过好感,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开窍,以学习为借口,拒绝了相处。
前世后来被唐泽穷追不舍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她应该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接受陈西的告白。
这样,唐泽也就没有机会再插手。
现在时间的齿轮,随着重生,又倒回了命运交叉的起点。
陈西还是她印象中干净温暖的样子,谢蕊不由多看了几眼。
陈西害羞的咳了咳:“你转学很突然,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只听说你去了四中,我…我们有时候经过四中,不巧,从来没有碰到过你。”
谢蕊沉默:“嗯。”
她现在脑子里比较乱。
陈西摸了摸后脑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今天还不是周末,你来学校有什么事么。”
他注意到谢蕊这个时候出现在一中,不太符合常理。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身后一直平静站着的冷峻少年唐泽。
陈西心里一沉,心里猜想两人的关系,他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可他不是那种霸道偏执的人,他会尊重谢蕊。
况且,他相信谢蕊应该不会那么快喜欢上任何男生。高一整整一年,他一直有默默观察少女。
知道她性格乖巧,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师长不赞成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只可能,是唐泽对谢蕊有意。
两个少年目光无声碰撞,火花隐晦,只有男人才看得懂其中深藏的战意。
片刻后,唐泽无声移开目光,眼神却深沉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是最早觊觎少女,对她还有“不轨之心”的人。
事实却证明,大家都不是瞎子,如他一样,对这种鲜活美丽的少女,生出觊觎的,还有不少。
他算一个。
赵治析一个。
眼前的所谓老同学又是一个。
而这些还只是有几分胆量,敢于在明面上追求的。
赵治析有青梅竹马的近水楼台情谊。
他看得出来,谢蕊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似乎有着朦胧的好感。
这股好感很淡,还是没破土生芽的种子,但也已经足以成为威胁。
至少这种少女娇羞和温柔,他没有拥有。
他也想要她的温柔。
人就是这样子贪婪而又不知满足的生物,他得到了一点,又想要更多。
胃口无法满足,恍若饕餮巨兽,只恨不得独占吞噬拥有。
谢蕊顿了顿:“我来找我妹妹…”
陈西刚要说话,唐泽垂下眼,伸手牵住少女手腕,微微捏紧:“我知道。”
谢蕊睁大了杏眼:“在哪?”
“跟我来。”少年抿唇。
谢蕊抱歉的回头看了眼陈西:“陈西,今天我有事,改天再聊。”
她着急找到骆可晴。
陈西张了张口,清秀的脸上闪过失落。
有什么事不能和他说?他也很乐意替她解决。
然而少女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再给他机会。
陈西视线看向少女被人握住的纤细手腕,懊恼极了。
他总是在想,再等一等,等他们都高考了,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去坦白心意。却不想,似乎错过了…
如果谢蕊喜欢的是别人,是个可靠的男人,他就算懊恼失落,心底却能替她高兴,会默默祝她幸福。
可唐泽…
陈西虽然在一中,却也知道唐泽身为四中校草和全校第一的名头。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阴翳气息。
他是喜欢动笔写东西的人,也许就比旁人的直觉和观察力更敏锐些。
如果用什么东西来比喻,谢蕊就像枝头沐浴着阳光,住在玻璃罩子里,没有见过大自然残酷的新鲜花骨朵。
任是谁都愿意好好守着这样的花朵,看她一点点绽放,只要她美丽幸福。
可唐泽却像住在黑塔里,因为多年的不见天日,气息扭曲,爱意扭曲的王者。
王者惯常乐于征服一切,还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
谢蕊根本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他太危险。
陈西皱眉。
镜框下的清澈黑眸浮现担忧。
谢蕊是怎么招惹到他的…
*
谢蕊最终在图书馆的天台找到了骆可晴。
她一个人躲在整个学校最高,太阳晒不到的角落。
天台的风总是比地面要猛烈许多,骆可晴满脸眼泪,头发糊住了脸,哭得狼狈。
谢蕊找到她,心里重重一沉。
“可晴…”她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出声。
骆可晴泪眼朦胧扭过头,她比刚来Y市的时候,瘦了许多。
以前黝黑的肤色也似乎白了一些,竟然有了几分消瘦的感觉。
“表姐…”她哇地哭出来。
谢蕊抿唇,走过去抱住她:“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她曾经绝望过崩溃过孤单过,看到现在的骆可晴,有一瞬间觉得像看到了自己。
她很心疼。
骆可晴摇头。
她说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谢蕊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没关系,很多事情一时半会没办法让人理解,那就慢慢说。姐姐陪着你。”
她的话安抚了骆可晴。
骆可晴静静地抽泣了会,靠着谢蕊手臂:“小蕊姐,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有病。心理有问题,或者脑子出问题了。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做稀奇古怪的梦,每天都睡不好。到了高中变本加厉,我有时候不能把梦境和现实区分,我梦见过你跳河死了,还梦见我妈妈出事,我老是梦见不好的事情……”
骆可晴揪住头发:“我很害怕。明明告诉过自己,那只是梦了,精神还是会受到影响。我晚上不敢睡觉,有时候会被噩梦惊醒。”
谢蕊怔住,环着骆可晴的动作不由紧了一些:“别怕…”
骆可晴忽然抬起头:“小蕊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大惊小怪?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妈妈就是这样。她总说我小小年纪每天瞎想什么,学生就该多读书,穷人家的孩子就要早当家。”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最近宿舍里丢了东西,大家怀疑是我偷的。我有嘴也没地方说。因为我平时就不合群,不太让人喜欢,而晚上我有时候失眠,就焦虑的走来走去,又让她们有意见…”
谢蕊静静听着:“为什么这些,你从来不和我说呢?”
她竟然从来都没发现,可晴心里装了那么多事。
骆可晴低下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妈说过,我老那么疑神疑鬼的,别人会把我当疯子。她说她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都没像我那样小题大做。”
“我就不敢给她说了。而小蕊姐你…你也有你的生活,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谢蕊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的。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无法解决,才要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有些事自己憋在心里,会憋疯的。”
她这辈子重活,才领会到前世的愚蠢。
前世她不应该自己默默躲着唐泽,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父母。如果当时说出来了,可能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她站起来,去拉骆可晴:“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可晴,你先起来。”
骆可晴摇头:“小蕊姐,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不敢去面对以后的生活,以后好难啊。我不想面对。我妈虽然没说,但我翻到过我爸以前的病例,他是精神分裂。听说这个会遗传,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病…”
“我根本没办法活了。很绝望。”
谢蕊抿唇,轻轻摸了摸她脑顶:“可晴,你要坚强一点。既然是你的心理出了问题,那我们就去看心理医生。人活着,健康放在第一位。有了健康,才有身体和心理去做一切。你现在还小,面对眼前的难坎儿,常常觉得绝望,但那只是错觉。”
“因为我们年纪小,才会觉得经历的那一切都那么难,那么可怕。正是这样,才说明过去的我们一直是幸福的,对吗?”
二月的天台,凉风并不温柔,粉唇杏眼的少女却很温柔。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活着,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可晴,别怕。我们可以请假一段时间,先去调整心理。如果心理有问题,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好不凑巧的生了病,生病就要去看。一切都会好的。”
“相信我,好吗。未来会比现在美好很多很多。你相信表姐。”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被上帝爱着的小宝贝。你想想你妈妈,再想想其余爱你的人,比如我。会不会觉得世界明媚了一些呢?”
谢蕊牵起骆可晴的手,捏住让她握成拳头晃了晃:“不怕,我们不怕。”
骆可晴怔怔抬起头,望着冬春时节寒风里还能露出温和笑意的少女,心里温暖一片。
“小蕊姐…”
小蕊姐的眼睛好漂亮好亮好温柔。
世上为什么有那么美好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苦痛好像忽然远去淡去。
骆可晴从被谢蕊握住的指尖,汲取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她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唐泽这么优秀的男生,会喜欢上表姐。
那是光啊。
如果是她,她也会沉迷的。
天台楼梯口,不远不近看着姐妹俩的少年,目睹了这一幕,眼神变得复杂。
只是病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我也…病了。
要她哄。
——
更新时间从这一章开始,就固定在下午六点啦。
☆、第 23 章
研究所里, 所有关于成像模拟的环境,已经搭建好, 几个研究员正在调试机器。
金凌拿着笔记,专注地在一边记刚才发现的bug。
“三号机子目前的环境最稳定,不过还是需要有一些志愿者加入。”
金凌身后的研究员调笑道:“自从进了这几台机器,我们手里的病例都不管了, 全心扑在这上面, 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是搞电子科技的。”
金凌推了推眼镜,疲惫中难掩兴奋:“不打紧。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科技的力量是无限的。如果机器能模拟出患者需要的治愈环境。比如那些童年有过受创经历的患者, 我模拟出童年场景, 将他缺失的那一环补上,这样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研究所里进来的少年。
“你……”他看了唐泽一眼, 定睛半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金凌回过头, 对那些好奇的研究员摆了摆手,“先这样,晚上我再开个会讨论。”
门外, 金凌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 坐在藤椅上,半晌开口:“怎么又来了,是想通了?”
他还以为上次少年离开,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泽忽然来研究所,令金凌诧异不已。
唐泽对他的理论研究并不感兴趣, 也没有丝毫成为试验者加入治疗的打算。
少年厌恶心理治疗,已经到了讳疾忌医的程度。
唐泽撕掉了那张诊断书,并口头解除了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那天两人不欢而散。
唐泽沉默抬头:“并没有。”
他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换句话说,他是个很固执,难以改变想法的人。
“还缺不缺试验者?”少年声音淡淡,唇色略苍白。
金凌放下手里的咖啡:“你愿意?”
研究所门外,谢蕊陪着不安的骆可晴在树边等。
少年没过一会儿出来,身后跟着气质温文尔雅的金凌。
金凌笑容和蔼:“情况唐泽和我事先说过了…小姑娘不用担心治疗费用,我们…”
金凌扶正眼镜,声音顿住。
谢蕊和骆可晴站在一起,两人的神态,一个明媚自信,一个怯懦阴沉,光从气质上,金凌已经分辨出了肤色黑一点的骆可晴才是他的实验对象。
可他看的却不是骆可晴。
十六七岁的少女,娇艳美丽,青涩又纯情。
新月似的脸蛋,那双潋滟如水的眼睛格外清澈晶亮。
金凌的目光越过骆可晴,定在谢蕊脸上,好半晌没有出声。
他脸上现出恍惚神色。
直到少女疑惑地看向他,而身旁少年眸光冷凝的瞟了他一眼。
金凌一个激灵,回过神,又推了推眼镜:“咳,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了点工作上的事。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小姑娘不用担心诊断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这支队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带了一批先进的仪器,如果你愿意加入志愿者计划,配合我们治疗,对我们双方都是共赢的事。”
听到看病不用再额外花钱,骆可晴肩膀一松,整个人松弛许多:“我愿意。”
谢蕊则有些迟疑:“配合你们治疗,志愿者计划什么的,会有什么风险吗?”
金凌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解释:“理论上不会。当然,如果不放心,欢迎你们进入研究所多了解观察。”
“你知道人的心理状况…”金凌捻了捻手指,“它是很玄乎又神奇的。它就像土壤里长出来的花和草,土壤不同,长出来的样貌也大不相同。”
“传统的治疗和干预方式,是通过药物治疗等方式,让患者能够放松下来,心理镇定,渐渐好转。而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们会观察患者的心理,土壤和环境缺少的是哪一种元素,通过模拟相应积极的环境,替它补上营养不良的一环。”
……
金凌说了很多,总算是让谢蕊稍微放心了一些。
离开前,她看着这栋屹立在市中心最醒目的大楼里的研究所,忽然想起来前世遗忘的一件事。
前世唐泽创立的盛厦,包含了国内最顶尖的医药研究所。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心理医师似乎就叫…叫金凌。
谢蕊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金凌博士,心里感叹。
原来未来的小唐霸总,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像一块巨大的磁铁那样,用磁场一点点吸引那些人才来到身边了。
骆可晴正在研究所,进行心理测试。
谢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半。
都快放学了。
她竟然不声不响旷了一下午的课。不过她有记得和小姨请假,那唐泽呢?
疯了疯了,跑出了校园,许多事的走向都变得莫名奇妙,超出掌控。
谢蕊甚至记不得,她对唐泽是怎么从非常厌恶抗拒害怕,变成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站到一起交谈。
“还在担心?”少年垂眸看她。
谢蕊回过神,仰头看他。
唐泽长得真好看呀,眼睛深邃的像汪洋大海,又有古井一样的安宁。
他的模样,抽条之后的骨架,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了。却又和上辈子看到的人不一样。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悄悄少了令人避之不及的阴翳,有了随和。
谢蕊弯唇笑,有心情开玩笑:“看你好看呀。”
有最好的专家诊治,可晴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唐泽抿唇,别过脸。
谢蕊踮脚睁大了杏儿眼,细细的手指指了指他:“你脸红了。”
少年转过脸:“你看错了。”
这天夕阳快下山时,少年看着身旁的女孩儿,神色柔和。
就算是虚妄。
这一次,他都会好好珍惜。
*
骆可晴办了走读手续,继续住回谢蕊家。
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应她的要求,并没有告诉表姨。就连谢蕊父母和小姨谢思颜,也不知道骆可晴的事情。
骆可晴是这么说的:“小蕊姐,你那天说的都是对的…”
坎儿没有那么艰难。
她接触了金凌博士,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问题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有问题,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对未来忽然有了方向。
一边学习,一边调整自己的心理状况。
考上大学了,她想进修心理学。
为那些和她曾经一样痛苦无助绝望的人,给出一点点的力量。
那不仅是职业,更是自愈。
医人医己。
至于那些梦…
这些日子,在金凌博士的催眠下,她已经可以较为可观的看待了。
是人就都会做梦,她只是梦做的稍微多了一些,和现实重叠度高了一些,这并不是她的错。
看着骆可晴状态在好转,谢蕊心里也高兴。
三月早春了,枝头冒出许多嫩油油的新芽。
楼底下那棵二十年的腊梅树,趁着最后一波寒意,大摇大摆的开出了满树嫩黄的花。
谢蕊去学校的时间比起之前,每天早了一个小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背着书包匆匆走了。
顾香才刚摊完鸡蛋饼,就听见女儿清甜声音:“妈妈我先去学校啦!”
“这孩子…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学那么迫不及待。”顾香摇摇头,给鸡蛋饼翻了个面。
她走到卧室,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可晴,一会吃完早饭再走啊,别学你姐姐。”
骆可晴衣服已经穿整齐了,拿着刚做完的讲义走出来:“谢谢香姨。”
透过窗户,骆可晴看见了表姐离开的背影。
她比顾香心细,又和谢蕊住在一个房间,日日相处着,发现了许多端倪。
谢蕊最近不对劲。
她每天到了家,发不完的信息,常常捧着手机,就连睡觉都晚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开心。
但是表姐并没有和自己说,骆可晴也就当做不知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
周五一放学,谢蕊就兴冲冲跑出学校。
她跑的急,桌上的笔袋也没收拾。白天做的笔记,就那么摊开着在桌上。
唐泽无声转过脸,看了眼少女的背影。
她跑出去的样子雀跃,像是迫不及待地和谁约会。
少年垂下眸,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径自去了学校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平房,掏出钥匙开门。
没一会儿,拖着一堆东西出来,想了想,给自己弄了个小推车,推在手里走。
她嫩生生的两节细胳膊,像小鸡护着碗里的玉米粒,极其宝贝的推着车里的东西。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巷子口。
那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比谢蕊大了一些的姑娘,看到她来,赶紧将东西往旁边收了收,腾出位。
“快来快来,我等你有一会了。”
摊位不好占。
“谢谢宋姐。”谢蕊声音脆生生道谢。
宋姐豪爽的一摆手:“害、这点小事谢什么。”
谢蕊弯着明媚的眼睛笑。她蹲下来,一次把小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摆摊。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摆摊卖东西。
上次表妹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力量的弱小。
不管是经济还是心智,她因为重生以来过得太顺遂了,就没了点拼搏进取的精神。
谢蕊进的都是一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亮晶晶的水钻,小镜子,发夹,一些精致的小饰品,还有一些夏天的裙子和衣服。
衣服她选的都是质地轻薄,却又质量还不错的料子,都是那种小清新的风格。偶尔里面会加入一两件带点酷炫风格的。
她用了一段时间踩点调查,又找了批发市场的货源,也算是准备了一阵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现在还没到大学,她做这些,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要说。
谢蕊索性就在外头租了个小仓库,每个月三百块钱,空间不大,但放她那些货却算绰绰有余。
她斗志满满的开始了自己的个人创业生涯。
然而…今天晚上的流量似乎很不好。
又或者,是她选的东西不吸引人,都蹲了两个多小时了,只卖出去一个带水钻的发箍。
谢蕊不甘心。
她眼巴巴的看着过往行人,就体会到一个字,创业真难,不是人干的。
旁边的摊位是宋姐的,她做的是贴膜生意。
谢蕊好不沮丧,就盯着宋姐麻溜快速的动作,心里惆怅。
就在她要泄气时,忽然时来运转。
来了个出手格外阔绰的男人,膀大腰圆,长得像是那种体格健壮一身勇武的保镖。
他过来时,谢蕊都怔了,怀疑他是走错摊位。
毕竟,她卖的东西,全是少女气满满,粉粉嫩嫩的视频和衣服呀。
男人停在她摊位前:“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乎是将谢蕊的小摊子都用大手划过。
“这个?”谢蕊拿起一个有着彩色蘑菇做装饰的发夹。又试探地拿起一对带白色绒毛的耳坠,“这个?”
真是好惊讶。
男人也会喜欢这种女孩子才要的小饰品吗。
谢蕊怀疑起人生,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调查好目标受众。
不止她惊讶,宋姐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膀大腰圆的男人嘴角抽了抽,重重强调:“不止这些,摊上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
他大手一挥。
谢蕊愣住几秒。
男人似乎意识到对方的错愕,咳了咳解释:“给我老婆孩子买。”
宋姐噗嗤笑出来。
谢蕊小鸡啄米点头:“好的,给您包起来。”
没想到,收摊前的这一单,直接让她清摊了。
男人提着那种谢蕊进货用的大黑塑料袋,装着她这个小摊上所有的东西,远远的走了。
谢蕊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也算完成了一笔大单子吧?
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胜在数量多,也收到了三千多的货款。
她把小钱钱放到小包包里时,旁边宋姐笑她:“运气不错啊,第一天就开门红。”
然而这样的景象维持了不止一天。
一开始没人买东西,到了快收摊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陌生人过来,恰好的要给“妹妹”“老婆”“女朋友”甚至“女儿”买东西。
一连三天,都是这种情况,谢蕊心里生疑。
这也太凑巧了 。
这些小饰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只是胜在可爱精致,而她选的那些衣服虽然清新,可比起专卖店的衣服,确实是差了一些的。
既然这么爱自己的“老婆”“女朋友”“女儿”,还有这个钱包场,为什么不去实体店里买更好的呢?
第三天,谢蕊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包场”后,不做声的收拾东西,跟在了对方身后。
那人提着两大袋子的小东西,绕出巷子口,朝着一辆停在榆树下的黑车前。
黑车里少年沉默坐着,身上甚至还穿着四中的校服。
戴眼镜的男人有些气喘:“老板,都办好了。”
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小老板为了讨好心上人,就让他们这些技术员工每天轮替着去买女孩子用的小饰品。
他都能感觉当时众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又有不解。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
少年抬起眼,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把买的东西放下来。
他视线划过袋子,眼底闪过笑意。
每天放学走得那么匆忙就是为了做这个。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我抓到你了!”
少女音色清脆,气呼呼的带点娇憨。
谢蕊叉着小蛮腰,气势汹汹站到车前,堵住了少年。
*
“你在这里干嘛呀?”谢蕊简直不知道是笑还是生气。
她伸出白嫩指头,戳了戳少年座位旁占据了大半个座位的袋子。
她昨天就起疑了。
哪来那么巧,每天都有个男的跑来买一堆饰品衣服。
她谢蕊这里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千年难见的香饽饽或者用了就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好东西。怎么就天天都有人来“包场”呢。
太奇怪了。
所以唐泽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谢蕊凑过去,睁着水莹莹的杏儿眼,一眨不眨瞪着他。
她都重生那么久了,唐泽也变了许多,他们做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好同学,唐泽…
该不会还是在追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和从前的害怕不同,谢蕊这次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不说话,谢蕊便得寸进尺的靠近他。
“喂,说话。不要装哑巴,我不会心软同情的哦。”
她胆子大了,甚至用指头点了点少年的脸颊。
咦,他的脸也是温热的呀。
她还以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呢。
少女眼儿晶亮,锲而不舍的看着唐泽,等他老实交代回答:“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说呀。”
明明是软糯清甜的声音,却因为气势足,在车厢里,愣是营造出一种妖女逼着小相公花前月下的感觉。
被少女逮了个正着,少年沉默垂下目光。
后视镜里目睹这一切的眼镜男,脸都要热了。
真不得了,帮老板做个事,昨天前天都没被抓到,轮到他,就偏偏被逮到了。
眼镜男心虚,觉得有愧于每个月拿到的高薪,忍不住救场:“小姑娘,你别误……”
“需要帮手么?”唐泽轻轻打断眼镜男说话,抬眸看谢蕊。
猝不及防,谢蕊跌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
少年漂亮的眼睛盛着她的脸,满心满眼的她。
“如果你要问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给出的回答简单直白。
谢蕊怔怔和他对视,察觉自己呼出的温热气息,就快要跑到对方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身体站直,退出了车厢。
“咳,要当帮手,那就来吧。”
她拍拍手,故作大方,实则心口小鹿乱撞,被刚才那一幕弄得脸颊发烫。
可不是她求着唐泽来帮忙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正好她有些孤单。
如果他乖,不捣蛋,他们可以试着做搭档。
少女跑了起来,夜风柔柔拂过脸颊,像情人的手。
谢蕊跑了两步,又停了,用力摇头。
她最近好像有点心软了。
想到这里,她鼓着腮帮子扭头,气呼呼背着包重新跑回去。
“记得把这些钱还给人家。”她把包里这几天卖出去的货款,一股脑塞到唐泽手里。
指着车里的大袋子,谢蕊戳戳少年:“呐,这个。”
“把它拿上,吃饭了吗,拿的动吗?我的小帮手。”她抿唇问,使坏的神色狡黠灵动。
她不再问他为什么,这一次径自跑远了。
夜色里,少年垂眸,眼睛里跑出浓郁温柔。
他第一次扯唇,露了冬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六年里,最释然的一个莞尔浅笑。
可惜少女走远了,没有看到。
后视镜里,眼镜男看呆了。
老、老板不止有喜欢的人,还、还会笑?
天,他们项目组的人,一度以为少年有为的老板,是个没有感情的外星人来着…
*
不知道是因为唐泽长得太帅,荷尔蒙成了招揽顾客的吸引力。还是因为现在两个人在摊位前,多了点人气,摊位变得显眼了。
谢蕊的小摊子人流量一下子好了许多。
时而会有女孩子走过来认真翻几下,谢蕊有点儿激动,终于等到正儿八经的客户了,呜呜呜,女孩子是多么神奇可爱的生物呀,稍微一打扮就是一股青春活力的明媚。
谢蕊亮着杏眼,安静在一旁任人在摊上找饰品。
有个长发的姑娘,选了一个银制的戒指,又选了两个发绳,结账时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是夫妻档吗?”
两个俊男美女一起摆摊,怎么说,竟然有点浪漫。
冷峻少年看漂亮少女的眼神,啧,苏死了。
谢蕊张大了唇:“耶?不、不是!”
她蹦起来否认,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唐泽唇角微翘。
夫妻档么。好名字。
等明月升空,越过枝头,临近九点了。
谢蕊开始收拾摊上剩下的东西,她是瞒着爸妈说在学校里自习才跑出来做小生意的,这些东西不能带回家,得全部送回附近的小仓库。
少年一言不发,帮着她把东西都装到了小推车上。
谢蕊又一次发现,唐泽挺有力气,他好像不知不觉比以前稍微健壮了一些。
以前单薄瘦弱,全靠气场和皮相的精致撑着,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营养不良了。
嗯,是发育了吗,还是最近吃的多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确实得多吃一点,这样以后身体才好,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
想了想,少女停下动作:“你等一下哦。”
她从小皮夹里拿出今天晚上挣的钱,一本正经的开始点钱:“我也是才起步做小生意,小本经营,没有大钱。你今天来帮我一起摆摊,我先按一小时二十块钱给你结账好吗?”
给的再多,她就要亏本了。
她按照两个小时算,取出五十块:“呐。去吃个宵夜吧。”
少年不接,谢蕊就捉住他的手,摊开,把小钱钱塞进他手心:“我知道你能挣钱,你经商有天分,随随便便就能打下一片小天地。可是也不要看不上这些小钱呀,这是你今天晚上付出劳动了换来的。我不白让你帮我的。”
少女一本正经,语气却软乎乎的,可爱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几次下来,多少知道了唐泽已经和她们这些还在认真读书的高中生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创业开公司的能力,至少,未来的盛厦雏形已经悄悄出现。
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唐泽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谢蕊虽然有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探究。
知道了太多也不好,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就可以了。
少女收回手,像个发家致富了的小土财主,歪了歪脑袋:“今天收工咯!各回各家!”
她也不要唐泽帮忙,自己推着小推车,撒开欢快的步子走了。
唐泽没再追上去,看着少女背影默然。
半晌,收紧手心轻笑。
算不算零花钱呢?
*
谢蕊最怕进小区之前的那段路了,那里的路灯一直坏着,好久都没有人修,到了晚上经过的人就很少。
每次走到那里,谢蕊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恐怖的画面。生怕黑暗里跑出一张血盆大口,又或者别的什么。
下了公交走夜路回去时,面对黑漆漆的街道,她心里害怕。
然而怕这种情绪,在很多时候没有用,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少女硬着头皮拐入那条路,手心捏紧了,低着头小跑。
她打算百米冲刺跑过去。
可当她看到地上自己被光照出的影子时,整个人怔了一下。
路灯…修好了?
她抬头,被路中央那一排小太阳一般明亮的灯弄得怔住。
这条路因为走的人少,这里又是老小区,路灯坏了报修好几年了,也没见过有人来修。
现在修好了,还变得那么亮。
真好呀。
整条街,虽然空荡静寂,却因为有了亮堂的光,堪比白日,瞬间多出一股安全感。
谢蕊觉得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那颗紧张的小心心多出幸运的欣喜。
灯光下,她紧了紧书包带,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了。
可这种小女生的快乐,只维持了几分钟。
“嗝…小姑娘…”草丛里爬出来一个醉了酒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瓶空了的啤酒瓶子。
他醉醺醺的样子,色迷迷看着少女,拦在路中央。
谢蕊看他样子不对,抿唇就跑。
她绕过男人站的位置,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使劲跑。
她跑得挺快,男人愣了一瞬,然后面容变得狰狞去追。
他毕竟身材高壮,腿比谢蕊长,几步跑着追上了她。
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蕊吓得后背毛孔全部张开,压根不敢回头看。
“还跑!”男人面容狰狞丑恶,拽住了她的书包带。
“啊!”谢蕊吓得尖叫,感觉那股拽着书包的力道大得惊人。
“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身上力道一松,谢蕊忽然感觉自己的书包没人拽了。
她却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管身后什么情况,疯狂撒开步子逃。
直到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她终于察觉到刚才的蹊跷。
她刚才本来是没机会跑掉的…
谢蕊犹豫着回头。
灯光下,地上有两道厮打的身影。
一道是刚才的男人,有点胖。另一道穿着四中的校服,却清瘦修长,是个黑发少年。
少年打人的样子很凶,一拳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呼,不要命的架势。
可是男人也反抗的很厉害,让少年挨了几下拳头。
谢蕊怔住,杏儿眼猛地睁大:”唐泽!”
她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放下书包跑回去,却看见被唐泽压着打的男人,手去摸身旁的啤酒瓶。
谢蕊一怔,焦急万分:“唐泽小心!”
少年应声看过来,眉眼阴翳,黑眸盛着戾气。
他看到灯下去而复返的少女,眸中戾气融化,一瞬间褪去凶狠。
他皱眉:“快回…”
啤酒瓶用力砸在了少年头上,玻璃碎开,唐泽额头有血蜿蜒流下。
男人趁机反击,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倒在地上,两人形势瞬间调转。
“还敢打老子!我让你打我,让你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用力扎向唐泽胸口。
“唐泽!唐泽!”谢蕊眼泪吓了出来。
可是少年被他刚才那一记酒瓶,砸伤了脑袋,半晌没有动静。
眼见那片玻璃片扎了下去,谢蕊尖叫着冲了过来:“你住手!我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她手里捡了一块砖头,胳膊都在颤抖,却站在唐泽身旁,努力护他。
似乎是被谢蕊突然冲出来吓一跳,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警惕的少女手中握着的手机,它屏幕亮着。
眼见自己差点闹出了人命,他也有些慌了。
“呸。老子倒霉!”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流血的少年,飞快的跑掉。
“唐泽…唐泽!”谢蕊见他走了,松开手里手机,浑身颤抖地低头。
谢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像铁锈。
地上的少年,紧紧闭着眼,嘴边有血,半边脑袋也是血。
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她哆嗦着探身,想扶起少年,又不敢碰他。
“呜呜你醒一醒,唐泽你别死,唐泽…”
谢蕊脑中天塌地陷,眼泪像玻璃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强自保持镇定,抖着手捡回手机去拨急救电话。
似乎过了很久。
路灯下,时间漫长的像过了半辈子。
少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
“知道了…我不死。”
他蹙眉坐起来,脸色极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却看也不看身上的伤,而是缓慢地去拭少女的泪。
见他活了过来,谢蕊心里的弦爆发似的崩掉。
她哇的哭了出来:“唐泽…”
她刚才真的以为唐泽死了。
如果唐泽死了,那罪魁祸首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要留唐泽一起摆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唐泽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谢蕊哭得打噎,漂亮的脸蛋吓得苍白,眼眸里满是后怕的惊恐。
唐泽皱眉看她。
心狠狠地一缩。
她为他哭,他该高兴。
可见她哭,他却疼。
他让人修好的路灯,将他精心守护的宝贝照得那么柔弱狼狈。
少年闭上眼,认命似的揽过她。
“我没事。不要哭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她对我特别大方。第一次给零花钱,就给了我五十。
——
加个更。
☆、第 24 章
少年胸膛有血的气味, 却还温暖有安全感。
谢蕊靠着它,喉咙里后怕的呜咽声, 变成了小声的低泣:“对不起…”
她心里满满的歉疚和难过。
唐泽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少年闭了闭眼,手犹豫着抬起,最终还是落到了少女秀丽的发上。
他第一次触碰她的发, 轻缓温柔地抚了几下, 哄她别哭:“不是什么大伤…先起来。”
他受过比这严重的多的伤,不也照样挺了过来么。
何况现在已经不同往昔。
他不再是一匹夜幕之下惹人生厌没有归处的孤狼。
他有了在意的人,对这个世界就多了牵挂。
谢蕊泪汪汪的挪开脑袋,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还有报警。”
唐泽的脸色很差, 她真怕他就这么晕过去。
少年皮肤有冰清玉洁的白,鲜血顺着脸颊往下落, 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
谢蕊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又想哭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去帮他擦脸上的血迹, 少年却握住她的指尖。
他掌心因为失血,少了年轻人的火热,谢蕊却不敢挣脱, 只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少年咳了一声:“不用, 帮我打一个电话。”
唐泽不愿去医院。
很快,金凌开车带着人来了这里。
看到满身是血的少年,饶是金凌在电话里听到唐泽说“受了点伤”,面对血淋淋的少年,还是吓了一大跳。
“遇到什么了, 怎么弄成这样?”
扶着唐泽坐到车上,看着少年一脑袋的血,金凌擦了擦自己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吧。我那里你知道,最多给你处理简单的外伤,你这是伤到头了吧,去急救中心拍个片子好好看看。我不想明天研究所里多出一具尸体。”
唐泽冷冷抬眸看他。
谢蕊睁着大眼睛,也紧张的点头。
金凌作为心理医生的含金量,她前世知道。可唐泽伤的太厉害了,被啤酒瓶子砸了脑袋,那得多痛啊。金凌毕竟不是外科医生,他能处理好吗。
“唐泽…”少女细声喊他。
唐泽目光一窒。
他抗拒不了女孩儿软乎乎带着泪痕的目光,就像他见不得她哭。
他艰难改口:“先送你回家。”
已经很晚了。
他话音刚落,谢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顾香的声音带着焦急:“小蕊,你在哪啊,怎么还不回家?”
谢蕊心里一惊:“妈妈,我…”
她想说实话了。
唐泽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不能就这么回家。她得和唐泽一起去医院,看着他检查。
他的医药费,她也会负责的。
少年看了眼金凌。
金凌接收到目光示意,伸手去接谢蕊手里的电话:“你好,谢蕊妈妈,我家孩子和谢蕊是同班同学。诶,谢蕊已经快到家了。是这样,我家孩子功课弱,她放学过来替我家孩子辅导了一下。这不,耽误了点时间,天晚了,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电话挂掉后,回家似乎成了必须的选择。
谢蕊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唐泽。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
他这么一说,谢蕊鼻子就酸了。
少年的善解人意,令她越发无所适从的内疚自责。
车停到楼下时,金凌和谢蕊一起下车,顾香和谢亮已经焦急的等在了树底下。见到谢蕊安然无恙的从车里出来,夫妻俩都送了一口气。
见到金凌衣冠楚楚,穿着白大褂,一副斯文谦和的样子,顾香皱着的眉稍稍松开一些。
“你好,我是金凌。这是我的名片。”
金凌似乎了解夫妻俩的担忧,主动给出名片。
谢亮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对他的敌意淡化了些。
金凌看起来就是个成功人士,面相很和善,特别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信任。
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谢亮不喜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待这么晚。
夫妻俩半辈子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了谢蕊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将她当做独苗苗疼的。
见女儿回来那么晚,是因为给别的同学补课,夫妻俩对金凌的态度便有些不冷不淡。
“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爸爸妈妈多担心啊。小蕊,听见没?”
顾香拉着女儿的手上楼,殷殷切切叮嘱。
谢亮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守护在娘俩身后。夫妻俩对女儿的爱不加掩饰。
谢蕊脚步沉重,心里沉甸甸的。
走到楼梯口,她忍不住回眸。
黑色的车还停在原地,她看不到车里的少年是什么模样。
他会乖乖去医院检查吗?
金凌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看到唐泽沉默注视少女背影的侧脸,不由叹了口气。
“何苦呢。”
明明舍不得的要命,还逞强让对方走。
他是能清楚看出少年对谢蕊的好感的。
金凌发动引擎。
再看唐泽时,少年已经垂下眸子,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忍不住想,少年对女孩的喜欢,乃至特别,到底是因为年少时光里的情愫使然,还是因为…
唐泽开口:“不去医院。”声音淡淡。
他闭上眼。
血液凝固了,他的伤口不再往外流血了。
少年冷漠模样,没了谢蕊在时的温情和柔软,恢复他原本的气质。
金凌侧过脸看他,见他意志坚定,不能更改。
只能无奈的调转了方向。
唐泽是什么性格的人,这几年他给对方做心理治疗,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愿的事情,没人能勉强。
金凌毫不怀疑,如果他坚持开车去医院,这家伙会直接跳车。
他这是什么劳碌命,好不容易和唐泽解除了医患的雇佣关系,对方又变成了他的投资人兼合伙人兼顶头上司。
谁让这少年挣钱的手段了得,手里一大把资金。
*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谢蕊忽然停住步子:“爸妈,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我下去拿一下,你们先进去。”
她说完扭头跑下楼。
顾香不放心:“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下去陪她。”
她才跟了几步,楼下的住户开了门。
三楼的赵治析走了出来:“阿姨,小蕊回来了吗?”
顾香努努嘴:“回来了,说是给她同学补课去了。现在下去拿东西了,落在了车里。”
赵治析说道:“阿姨,我能下去和小蕊说几句话吗?”
顾香想了一下,答道:“行啊,你帮我问问这丫头,给什么同学补课去了,那么晚回来,把我和你谢叔叔急得…”
赵治析礼貌点头:“好的。”
谢蕊跑得急,生怕车子已经开走。
可即使去而复返,唐泽已经走了。
刚才停着车子的地方空空荡荡。楼下静的能听到草丛里的虫子在鸣。
她失落又内疚,或许刚才她不应该任由金博士接电话说谎的。
她不该瞒着爸妈。
她不放心唐泽。
他脾气怪,又不是听话的人,他如果不愿意乖乖去医院怎么办?
少女望了一眼星空,头一次觉得时间难熬。
她恨不得一下子到天亮,好让她能看看唐泽怎么样了。
谢蕊摸出手机编辑短信。
才编辑了一半,一道人影静静站到她身后:“谢蕊。”
少年声音低沉清朗。
谢蕊一喜,以为唐泽回来了。
可是转过身,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是赵治析。
不是唐泽。
她脸上的神色从惊喜变回失落,赵治析看在眼里,眼里浮现黯然。
“是谁?”他问。
谢蕊一怔:“什么。”
她捏紧了手机,下意识把编辑好的手机屏幕熄灭。
少女态度防备。
赵治析目光一痛。
她不再是幼时那个,给一根棒棒糖,就会乖巧牵着他衣角回家的小女孩了。
她长大后变得漂亮美丽,清纯动人。
她的目光会落在别人身上,她不再只相信他、只看他。
赵治析一直觉得,他们两小无猜,在一个小区里长大。
他会是那个守护她一辈子的人。
可少女明显变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明明他们一直活在对方的视线之内。
他们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拉大,他就那么被推到了不能光明正大看她嬉笑的位置之外。
“谢蕊,你变了。”赵治析努力控制自己的恼怒和失望。
“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以前从来不会那么晚回来。你在瞒着叔叔阿姨做什么?”
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谢蕊蹙眉:“我…”
她心里六神无主,忍不住想道出实情。
可赵治析却打断她:“是谁?唐泽还是谁?”
谢蕊警惕狐疑地看他。
为什么赵治析会一下子想到唐泽?
赵治析被这目光刺痛,心里酸意翻涌,口不择言:“谢蕊,记住你现在才几岁。谈恋爱不是你该做的事!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要真的对你好,就不会让你这么晚还不三不四的晃在外面!”
“我知道了,你是想学小区里的王沫?才刚十八岁就跑去和野男人私奔,被男人玩腻了甩了,就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地里说的有多难听?!说她放荡愚蠢,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偏要去追求刺激,最后弄得身败名裂,这一辈子都完了!”
王沫以前也是小区里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成绩也好。
因为和混混谈恋爱,走上了歧路。
谢蕊猛地咬唇:“赵治析?”
他怎么能这么说。
赵治析耸肩冷笑:“怎么,我说得不对?那么晚回来,你不是去和他约会?你做得,我就说不得?”
他没办法控制心里的酸涩和醋意。
这是他从小守到大的女孩子啊。
他甚至从玩过家家开始,就想着长大了要娶她。
可她呢。
她甚至没心没肺到从来不曾喜欢过他。
他就像一个笑话。
谢蕊胸膛起伏,用力呼吸喘气,好半晌平静下来:“赵治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很失望。
少女抿唇,坚决地走开。
“谢蕊…”
赵治析转身,无措地抬手挽留。
他垂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蕊暴露心里的怪兽。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一个人,就总不由自主的想欺负她,把她惹哭。
让谢蕊哭,这种事,从他上初中开始,就不再做了。
可是他今天却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把心爱的女孩子气哭。
赵治析蹲下来,抱住脑袋,狠狠打了几下。
“蠢货!”
他被嫉妒弄昏了头。
谢蕊。
对不起。
我也只是喜欢你,想拥有你。
*
早上谢蕊急匆匆去了学校,往常总是早早到教室的唐泽,今天还没来。
少年的位置空着,谢蕊看了几眼,心不在焉的收拾起书包。
他今天还来上课吗?
她忍不住给金博士发了消息问唐泽的伤怎么样了。
但可能金博士在忙,并没有回。
金凌早上又来看了一趟少年,见他脸色还和纸一样苍白,不由道:“你还是去医院吧。人家小姑娘又给我发消息问你的情况了,你说我是回还是不回,回又该怎么回?”
昨天谢蕊就发了信息,再三叮嘱要带少年去医院检查。
可唐泽抢了手机,删掉信息,不让金凌回。
金凌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明明对女孩儿在意的不得了,却总是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
这孩子从小就那么别扭,长大了反而变本加厉,令人更看不清他的底细。
他把手机递过去,少年定定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没有说话。
金凌看懂了他的意思,更加无奈:“好了我知道了,删掉不回。”
真不知道这家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人家女孩子已经急成那样了,还按兵不动,半点信息不回。
唐泽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他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少年头上绑了纱布,白色刺眼比肤色更白,却显得他越发冷冽。
金凌已然放弃和少年正常沟通的打算,他一样一样把药品在桌上放好。
“我研究所里挺忙的,真要有什么扛不住了,打急救电话。”
金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摇了摇头。
说到底,身体是自己的。
唐泽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少年,他甚至固执倔强。
既然唐泽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想让他多插手,那行吧。
唐泽却开口:“去调那条路的监控。我有用。”
少年睁开的黑眸里,闪过锋利寒光。
那条路本没有监控,监控是他为了谢蕊的安全装上。
本来只是习惯性的举动,却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要算账,不是为了自己这身伤。
他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
比如昨天晚上醉酒的那个男人。
*
唐泽一天没来上课。
谢思颜是三班数学老师,她上课习惯性的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比较难的例题,想喊唐泽上来。
却发现引以为傲的尖子生,今天没来。她这才想起:“哦,唐泽今天请假了。”
不止老师不习惯,三班的同学也不习惯。
唐泽是个高效的做题机,他们已经习惯了遇到想不通的题目,就去找他求助。
少年虽然言语寥寥,却不吝帮助。
纸上划几划,再给出相应的公示定理,就能让人瞬间有思路。
今天看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空着,总有点不得劲。
谢蕊心不在焉的上了一天课,周诗诗问她:“谢蕊,你怎么了。”
少女咬着笔杆子,闻言摇头:“没事。”
唐泽依然没有消息。
她沮丧极了,有些坐立难安。
不论是她给金博士发消息,还是直接给唐泽发,都得不到半点回复。
这让本来就后悔的谢蕊,仿佛在油锅上被翻了个面一样煎熬。
唐泽难道伤的很严重吗?
她越想越后怕,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和周诗诗说:“诗诗,我有点事情,要先走。”
周诗诗愣了一下,点头道:“放心吧。这节课老师大概率不会来。要是来了,我就说你肚子疼去厕所了。”
谢蕊感激的朝她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赵治析从办公室里出来,在六楼阳台往下望,看见谢蕊没背书包走出校门。
他怔住。
昨晚他一夜没睡好。
本来想,今天等谢蕊一起放学,他和她道歉。
可他却没有机会。
*
胡同里有淡淡花香。
太阳还没下山,谢蕊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花坛里的小雏菊,花瓣洁白,像一朵太阳绽开,露出中间的淡黄花蕊。
它在风中摇曳,谢蕊低头,指尖抚了抚花蕊。
她有些怕进去。
楼上忽然传来响声,小洋房的二楼窗户缓缓推开。
谢蕊闻声抬眸。
少年站在窗户后面看她,声音清冷:“大门没锁。”
他看了她许久,见她如何踌躇犹豫在门前徘徊。
谢蕊脸上一热。
她刚才在门前踱步了很久,像只摇晃的小鸭子,唐泽是不是都看到了。
可除了这种有些羞赧的情绪,她心里更多的却是释然。
唐泽看起来还好…
她来的一路上,幻想了许多种结果,最怕的就是唐泽真的…
现在见到他好好的,心底那颗大石头落地。
谢蕊不由在想,等会儿上去了,她该说些什么。
心里总是好愧疚。
她进了门,上了二楼,近距离看到唐泽,便注意到他头上的白色纱布真的很醒目。
她看着都疼。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似乎感觉不到痛。
谢蕊低头,发现自己空着双手,声音便低了下去:“我、我该买点东西来的。”
唐泽穿着家居服,棉质的衣服让他多了点成熟。
他黑眸里的清冽融化:“怎么过来了。”
谢蕊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少年:“你伤口怎么样了呢?昨天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说着,她走近,小白手从兜里拿出银行卡。
“你的医药费我都会负责的。如果不够,我后面都会想办法。”
她越说越愧疚。
早知道真的不请唐泽帮忙摆摊了。
不,她就不应该为了赚这点小钱,想着在这个时候创业。
她把自己的重生想得太厉害。
重生并不能给她长智商。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是那种脑子活络的人。
少女心里好不自责。
唐泽看在眼里,手指动了动:“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只会庆幸。
庆幸他跟在了她身后,得以让她安然无恙。
谢蕊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大眼睛里装着不信:“你的检查报告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老觉得唐泽没有那么乖,他没去医院。
少年闻言黑眸闪了闪,咳嗽了两声。
他身体震动,胸口白色的棉质衣服便渐渐有淡淡的血丝渗出来。
谢蕊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你又流血了!”
唐泽肯定骗她了。
他一定没有去医院。
少女慌的手足无措,扑闪的杏眼急出了淡淡的水色。
唐泽说:“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该换药了。”
他反应平和,好像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谢蕊便也被他的情绪所影响,缓缓镇定下来。
“那我给你帮忙好吗?”
她知道唐泽伤的不止一个地方,除了脑袋,还有胸口被玻璃片扎的那一下。
她平时手不小心被白纸划一下,都会见血觉得疼,更别说唐泽昨天那样被对待了。
唐泽垂眸看她。
看见少女樱粉的唇瓣没了往日的色泽,有些干裂发白。
“不用。”
他不做声的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
刺啦。
他沉默地揭开盖子:“等我。”
他会自己处理。
少女被他轻轻按住肩膀,按在了沙发上。
谢蕊一怔,手里就多了可乐。
唐泽转身去了卫生间。
谢蕊盯着他的背影,一阵迟疑。
真的没事吗。
她现在渐渐懂了唐泽的性格。
他不仅孤僻,还爱逞强。
她起了去偷看的心思。
唐泽不告诉她,她就自己看。
可是少年就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在谢蕊刚生起这个念头的瞬间,回过身。
他黑眸寂寂地看她:“如果无聊,可以在房间里逛。”
“我换药会锁门。”
被他戳破心思。
谢蕊沮丧地垂下小脑袋,愤愤喝了一口可乐,却被气泡辣得脸蛋通红。
少年黑眸笑意浮现。
他进了卫生间,壁灯打开,缓缓褪下身上的衣服。
镜子里便多出了触目惊心布满伤痕的胸膛。
除了被纱布包扎的地方,其余的肌肤也满是陈年旧疤。
他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冷笑。
水龙头冲刷,发出哗哗水声。
他低头冲了一把脸,凌厉又冷峻的脸便被水珠亲吻浸透。
太难看了。
怎么可以被她看到。
他努力伪装出了阳光向上温和平静没有攻击性的一面,才换来了而今的些许温情。
既然要伪装,就伪装到底。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讨厌医院。
讨厌那种充满死亡的味道。
少年碰过水的唇,颜色鲜艳。
他对着镜子缓缓勾唇。
唇角弧度是上扬的,黑眸里却不见半丝笑意。
“难看。”
他低头,讥笑地别开了脸。
他到底是笑不出别的少年能有的温暖。
所以,她不会喜欢。
永远不会。
少年心中清醒又绝望。
☆、第 25 章
冰箱旁边的窗台上, 随手放着一本相册。
谢蕊听唐泽的话,在房间里溜达看看, 转身时无意中撞到了相册。
它啪嗒掉到地上。
一张只有手掌大的薄照片从里面飘了出来,进入谢蕊视线。
看照片尺寸,这是一张自己用“拍立得”洗出来的彩色照片。
谢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错愕地认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是唐泽。
那个时候的唐泽还是个脸都没长开的小少年吧, 五官清秀,眉头却皱的老紧,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可惜少年脑后伸出来一支做了“比心”手势的手, 破坏了画面的冷峻。
它挨着少年的脸, 整个一种“恃宠而骄”的光明正大感。
金色阳光细碎灿烂,照亮了整张相片。板着脸的小少年, 便也多出了几分和那只手相映的温馨。
他小时候就很酷了呀。
谢蕊怔怔地想。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
小少年眼中有光,脸没笑, 眼眸里的情绪却是有温度的。
谢蕊想,给小唐泽“比心”的就是他的姐姐吧。
他一定很爱她。
然而少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亲人相伴。
他在这栋房子里,一个人静静过了六年。
谢蕊定睛看了许久, 小心地将相片夹到相册合集里。
她没再翻剩下的照片。
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唐泽了。
不止不讨厌, 还欠了他同情他。
大概人的喜怒哀乐,也会相通吧。
看到他昔日有人相伴,而今形单影只一个人。
她也会…心酸。
*
少年从浴室里出来,谢蕊正乖乖站在门前。
两人差点撞到。
唐泽及时收住身体,往后倾。
少女则没心没肺的眨了眨杏眼, 往前凑:“你好了吗?”
唐泽换药的时间有点久,她等的都担心了。
她凑过去,鼻尖像小动物似的对着少年左嗅右嗅,像在检查什么气味。
唐泽耳根微红,手掌抵住她额头:“做什么?”
谢蕊皱了皱鼻子:“我在闻你身上的药味。”
“我不放心你的伤,你肯定没有去医院。真的不用去吗?”
她又眨巴眨巴眼,软声道:“去嘛,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尾音软,声音也甜糯,放下了往日的戒备说话时,宛如一只小百灵在撒娇。
唐泽猝不及防顿住,手心和少女光洁的额头相触,仿佛着了火。
他触电般收回手,轻咳:“我送你回家。”
谢蕊摇头:“不回去。还早呢。”
唐泽身上的伤,是因为她才有的。她昨晚和白天没来看唐泽,就已经很内疚了。
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学过来,还没有为唐泽做点什么,就这么离开,她会良心不安的。
少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注意到唐泽额上的冷汗。
少年脸色还是很白。
她眨了眨眼,忽然翘起尾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我会炖汤呢。你受了伤,得喝点汤补补。”
她伸出细白小手,去搀少年:“来,你走慢点儿,我扶你去那边坐着。”
唐泽嘴角微抽。
他是很高兴她忽然的亲近和因为愧疚而表现出的温柔,可被看作是□□十岁高寿、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也会受到打击的好么。
偏偏谢蕊没看出来。
她见唐泽不动,还以为他疼的厉害了。
少女清凌凌的漂亮眼睛润润的,朝着唐泽软声道:“你就靠着我,把力气放到我身上就行。我带着你走。”
她挺了挺胸,把肩膀送过去,暗示唐泽挨着她。
少年哭笑不得。
他抬手用微凉的掌心抚了抚女孩儿的脑顶:“我没事,不用。”
顿了顿,他认真道:“今天晚了。如果你愿意,明天是周末,再来看我。”
他要的不是一锤子的关心买卖,而是…
他想要很久。
谢蕊竖起耳朵听,生怕错漏了任何字。
“你是说,今天晚饭先将就吗?”
唐泽微顿:“嗯。”
他声音暗哑。
“去外面。可以么。”
他这次,没有掩饰想要少女相陪的心。
注视谢蕊的眸光,有些幽深。
要是换成往常,谢蕊肯定是摇头拒绝,或者拔腿就跑。
可因为还欠着人家恩情呢,她怎么都觉得亏欠唐泽。
想到唐泽在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她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好呀。那我们出去吃。不过你的身体可以吗?”
唐泽的身体底子似乎不太好,谢蕊对他那一次操场晕倒记忆犹新。
他…
唐泽莞尔:“没事。”
看到她眸中没有厌恶,只有关切。
他内心缺了的某个巨大口子,仿佛在一点点被填补。
*
谢蕊选了一家港式的餐厅。
就在胡同附近,不太远,她怕唐泽走太远,身体吃不消。
可即使这样,她带着这样的少年走出去,还是引来了许多关注目光。
唐泽头上的纱布还没取下,顶着它出门,走到街上很是显眼。
她点了两碗鲜虾云吞面,问少年菜要吃什么。
唐泽垂下眼:“你定。”
他对食物从来没有偏好和欲.望。
“那我看着点啦?”谢蕊指了指菜单。
唐泽点头:“嗯。”
他听话极了,不吵不闹,就像谢蕊带出来的一个乖宝宝。
不挑食也不娇气。
唐泽吃饭很慢。
谢蕊注意到,他进食的节奏比起上次他们一起去参加竞赛吃自助餐还要慢。
是头部的伤口疼吗?还是身上的伤口扯得疼,不方便拿筷子。
谢蕊替他舀了一勺味道鲜美的鸡丝汤,送到少年唇边:“你试试?”
少年错愕许久。
他黑色的眸子像呆滞的小豹子,猝不及防的样子。
谢蕊轻笑,心里变得柔软:“嗯,我喂你。张嘴呀。”
唐泽顿了顿,听话的张口。
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却紧握成拳,紧了紧。是冷淡的纯情。
谢蕊注意到,又想笑了。
唐泽原来还会害羞啊。
少年垂着眸,眼睫蝴蝶翅膀似的轻颤。
像是羞怕了,却还强自镇定忍着。
看着他乖乖张口吃饭。
谢蕊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就…有种莫名的养成感觉。
她用勺子咬了一个别的菜,送过去,少年顿了顿,又听话的张口。
他都不嚼,吃东西直接咽下去。
动作细节里都是火急火燎的羞。
谢蕊鲜少看到唐泽露出这一面,好玩的停不下来。
唐泽真可怜。
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宝宝。
那么好养,还很好喂。
谢蕊心里悸动。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指尖一抖,再看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就有些触电的感觉。
“咳。你吃慢一点,细嚼慢咽,不然对胃不好。”谢蕊红着脸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的叮嘱少年。
她拿了一个空碗,像大人帮小孩子把好吃的菜都夹到一个碗里那样,在碗里荤素搭配的弄出了一堆小山。
然后把那把干净的勺子,放到碗里一同给唐泽。
“你受伤了不方便,就用这个勺子舀着吃。”
唐泽终于抬眸。
他如墨似的黑眸,深深看着她。
那一眼,仿佛将要有什么东西从眸中泄露。
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失态,他重新垂眸:“嗯。”
*
谢蕊回家时,又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回来的比骆可晴要晚许多。骆可晴最近都住在谢家走读,早晚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周末的时候会去金凌的研究所,肉眼可见的,她的状态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一些。
谢蕊站在门前,从书包里掏钥匙。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酒气。
自那天回去遇到了酒鬼,害得唐泽受伤以后,谢蕊对酒精的敏感程度提升了好几个点。
她吓得钥匙掉在地上,差点尖叫。
“谢蕊。”
身后的人声音熟悉。
谢蕊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是赵治析?!
“你怎么…”
她蹙眉看着昔日的竹马,眼眸里都是不赞同:“你喝了很多酒?”
赵治析呵呵笑,露出白色牙齿:“谢蕊。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逼近少女,满身酒气。
谢蕊下意识后退:“什么日子?”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赵治析这样子,陌生的可怕。她不喜欢。
她的抵触,赵治析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失望,惨然一笑:“出去和别人约会就那么开心?”
“他就那么好。你瞧瞧你像什么样,逃课去约会。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些天的作为都告诉叔叔阿姨?”
赵治析眼睑发红,心里既酸又怒,直到无力。
他全都看到了。
少女逃了最后一节课,去到唐泽的家里。
很久才出来。
他们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亲密?
他当时有从车里出来,冲进去大闹一场质问的冲动。
可这些终究只变成了烈酒入喉。
他买了一箱酒,边等他们出来,边坐车里喝酒。
心像被呛人的酒灼烧。
他有什么资格?
他早该知道,不是吗?
谢蕊不喜欢他,不爱他。
他当做珍贵明珠一样守护的青梅竹马情意,在她眼里,只是年少玩伴之间的友情。
他爱她,想以后娶她。
可她却只永远把他当成“傻弟弟”。
为什么?
赵治析眼睛发红,回想起餐馆内,少女温柔用勺子给唐泽喂食的画面,心疼得快裂开。
为什么不是他。
谢蕊不解地看他:“你跟踪我?”
赵治析竟然跟踪她?
她并不是去约会,这其中有是非曲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可她并不是有意瞒着身边的人。
但凡赵治析昨天晚上能心平气和地问她几句,她都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心里是信任赵治析的。
可赵治析忽然的性情大变,令谢蕊不解又恼怒。
赵治析抿唇:“是,我跟踪你。”
从在阳台上看到谢蕊走出校门那一刻,他就没办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他知道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不该在这种时候分心去想这些。
可是人的感情没办法控制。
他嫉恨又担心,简直要疯掉。
他抖着手去抚谢蕊的脸:“不要变,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不该跟踪你。不要变,好不好小蕊,不要…”爱别人。
手将碰到脸颊的那一刻,谢蕊条件反射的避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赵治析。”她停顿片刻,“你喝醉了不清醒。”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小、玩伴、竹马,对她的情感。
他发狂的样子,陌生又卑微。
这几天赵治析像吃了弹药,每次见到她都阴阳怪气,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讽刺。
她之前还以为是赵治析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才会看她不顺眼,要和她吵架。
没想到…
她终于懂了是为什么。
也许上辈子,赵治析对她的情感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那时远比现在迟钝,没经历过情爱,看不出来少年人的喜欢。
谢蕊脑袋一瞬变得慌乱空白。
她匆匆推开靠过来的少年:“赵治析,快高考了。你冷静一下。做好该做的事。”
停顿了片刻,她转首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但有一句话,你说的对。做该做的事,你快考试了,好好复习吧。别想那么多了。”
不管是重生,还是唐泽因为她受伤。
她难道好受吗?
赵治析呆呆站着,手落下去,垂在身侧。
昔日阳光开朗的少年,多了几丝颓废。
谢蕊步子慌乱,匆忙开门进去。
她进了房间,深深叹息一声,揉了揉额角。
她要怎么办。
望着关上的门,赵治析缓缓惨然地笑。
笑够了,他默然地转过身。
走了两步,他回头,声音很低:“今天是我生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开口,没人听见。
每一年他的青梅都会和他一起过生日,唯独今天,她忘记了。
这一年的生日礼物,是失恋。
*
躺到床上时,谢蕊想起最近几天的事情,脑袋一阵一阵的涨。
唐泽。
赵治析。
见她不开心,骆可晴轻轻问她:“小蕊姐,你和赵治析吵架了吗?”
“我今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看到他刚从外面回来。他好像站了一整夜…”
骆可晴看出了两个少年对谢蕊的微妙。
不管是唐泽,还是赵治析,两人无疑都是对谢蕊特别的。
就是不知道…小蕊姐会喜欢哪一个。
谢蕊一怔,想到今天赵治析喝得醉熏熏的样子,他问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敲了敲脑袋瓜。
糟糕。
她忘记这傻竹马的生日了。
从小到大,他们都会帮对方过生日。
唯独今年,她忘了。
她是从二十多岁的年纪重生回来,许多年少时的习惯渐渐淡忘。
前世是到了大学,因为距离的原因,她和赵治析渐渐少了往来。
谢蕊懊恼的咬住唇,觉得愧疚。
她明天去买了生日礼物,给赵治析赔罪,他会消气么。
可是明天还要去看唐泽,她说好了的。
啊!怎么办!
谢蕊内心小人尖叫一声,被子捂住了脑袋,有些自暴自弃。
好忙。
好乱。
小洋房里,少年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直到金陵开车过来,进了门:“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
他胳膊里夹了一个档案袋,手里提着一些药物。
金陵先把一个U盘放到茶几上:“这是我让老张调过来的监控。你要它做什么。”
唐泽黑眸闪过戾气,看向桌上的U盘。
他要那个人死。
少年身上第一次显露狠辣气息。
金陵看在眼里,多少猜到了唐泽的想法,他皱眉:“既然有监控,可以找到这个人,我个人的建议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报案,用法律解决。”
他也看了监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昨天唐泽身上的那些伤,也算触目惊心。
玻璃片扎的地方离心口很近。
而脑袋更是被砸破了一个口子,好在口子不大。
如果去验伤鉴定,这已经足够走司法程序,让对方吃点苦头。
金陵已经和唐泽接触不短的日子,比常人更明白少年的手段。
他年纪小,心思却深沉冷漠。
不能以外表去衡量。
唐泽冷笑。
他当然不会去做那些拖自己下水的事。
他只会找到更多的证据,亲手送那个人进去。
少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我发一个视频给你。帮我查这个人的底细。着重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记录。”
看到唐泽并不是想干那种冲动报复的事,金陵舒了口气。
他扭头看了看客厅,等少年打完了电话,把带来的档案袋放到茶几上,推过去:“之前你推荐过来的试验者,骆可晴,最近的状态有好转。这是她的近期报告。在她的催眠场景里,我发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唐泽扯了扯唇,丹凤眼里闪过凉薄的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淡漠,让金凌愣住。
他看到唐泽热心引着骆可晴来他这里看病,还以为这个少年有了几分人情味和同情心。
却没想到,他一点没有变,骨子里的凉薄,让人心惊。
金凌叹气:“那我找个时间和谢蕊说吧。”
骆可晴的梦,有点奇怪。
似乎不光是心理问题。
金凌觉得自己大概入错行了,当初不应该选心理学,而应该选科学,探索世界未知之谜,开发新事物。
听到谢蕊的名字,少年眼睫颤了颤:“等等。”
“报告留下。”
金凌站起来,诧异看他几秒,随即懂了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是为了那个少女吧。
真的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金凌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
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喧嚣热闹的地方,胡同里却清幽安静,时光像被按了暂停键,缓慢。
明月当空,繁星闪烁。
唐泽看了眼手机时间,视线划过桌子上的资料,终于拨出了电话。
“喂?唐泽?”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甜声音。
“嗯。是我。想问你明天来不来。金凌给了我一份资料,关于你表妹的。”
谢蕊沉默半晌,应道:“嗯,我明天来。”
她声音像甘泉,少年冰冷的心缓缓被甜意浸染。
“好。”我等你。
对于未来,对于明天。
他开始期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长夜不再漫漫。
因为他有要等的人。
卑鄙吗,无耻吗,不择手段吗。
他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她。
*
因为昨晚没睡好,谢蕊早上补了会觉。
起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挂的老高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想起来昨天答应唐泽的事情。
“小蕊!小蕊!”顾香在门外扯着喉咙喊。
“快点你这孩子,小治今天走,你不起来送送人家?”
谢蕊的睡意还没完全过去,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坐起来:“妈妈,送谁呀?赵治析?”
顾香推门进来:“耶?小蕊,睡蒙啦?昨天小治没和你说吗。这孩子前段时间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今天要坐飞机出国了,说是提前去读预科…”
谢蕊杏儿眼睁大:“他出国?”
顾香看她确实是不知道的样子,觉得纳闷:“你们不是从小就感情好么,跟亲兄妹似的。怎么这么大的事,人家没和你说?”
谢蕊飞快穿衣服起来,脑袋里嗡嗡嗡的。
她闭紧了唇,低头找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顾香看出点名堂来,两人多半是吵架了:“去机场吧。仁明机场,他是下午六点半的飞机。”
她擦了擦手里的碟子:“你这会儿去,还能找他吃个饭。都多大的人了,好好说话啊,闹别扭了那就沟通好,解开心结。你们打小长大,关系那么铁,没什么不能翻篇儿的。”
谢蕊匆匆洗漱,提着包出门,走到昨天晚上和赵治析吵架的门口时。
眼前仿佛闪过两辈子加起来,她和赵治析吵吵闹闹的岁月。
想到昨天晚上,他喝醉酒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谢蕊心里难受。
她抿了抿唇,用力把眼泪逼进去。
是她不好。
她应该和赵治析好好说话的,也不应该重生之后忙着自己的事,而忘了他的生日。
谢蕊没有爱过人。
她虽然不爱赵治析,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却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还是以这种决裂到不告而别的方式。
小洋房里,少年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天色。
今天天气清朗。
烈日当空,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有鸟栖息,花朵摇曳。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唐泽。我今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唐泽静静看着短信,一字一字的看。
少女语气的娇俏,仿佛顺着每个字,跃到屏幕上。却传达着一个令人欢喜落空的信息。
果真是期待越大,失落越大么。
他黑眸寂寂的,闭了闭眼。
☆、第 26 章
包厢里聚着的都是过去的同学好友。
“你小子, 怎么说走就走,你要出国, 之前怎么没见你出过半点声音?”
“对啊,赵治析,这也太突然了。”
和赵治析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是和他在篮球场上打出来的友情, 对他的离去极为不舍。
班上几个对他有些好感的女生, 也都默默坐在桌边,有些伤感。
毕业毕业,还没到毕业的时候, 就有人各奔东西。
成长就是曲终人散的悲欢。
赵治析出国, 算是有了个出路,可他们呢。
不是每个人对几个月后的高考, 都有信心的。
赵治析笑笑,端起酒杯:“不说了, 陪我喝一杯。”
他喝的厉害,整个人有种不醉不归的疯狂。
大家先还陪他喝,可看赵治析越喝越多, 不免担心起来。
“别喝了, 下午醒着点神坐飞机。”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赵哥,你的小青梅呢?”
赵治析都要走了,怎么也不见谢蕊来送送。
听到青梅二字,赵治析神情顿住, 随即换上一贯的笑容。
“我出去透透气。”
众人愣住。
刚才多嘴的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站起身看赵治析。
他付了包厢的账单,叼根烟走出去。
在众人面前,脸上还是笑意,当走到马路,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神情落寞下去。
不是不在意。
其实心里很难受。
瞒着她,独独瞒着她一个。
他从来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可唯独喜欢这件事,在谢蕊面前,他沉住气藏了那么多年。
那么多个春夏秋冬,他都忍住了。
但这个夏天,他决定走了。
如果让他留在这里,一天天的看着谢蕊爱上别人。
他受不了。
眼不见为净。
他不是赌徒。
知道必输的牌局,不会下场。
倘若不下场,不把那层薄的几乎透明的遮羞布扯掉,他日再见,他还勉强算是昔日的故人和发小。
而不是求而不得的失败者。
那天晚上,他在楼道脱口而出,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心。
他喝醉酒的样子,像个嫉妒发狂的疯子,逼着她一步步。
一定吓到了她。
赵治析深深吐出一口烟圈。
烟灰烫到指尖,他默了默,自嘲地笑。
谢蕊露出的惊愕和不安,足以令他明白,他没有胜算。
他是个聪明人。
他从小就是聪明的,多少人夸他啊。
所以聪明人也最不敢冒险。
他怕再面对她。
如果她说:赵治析,我们只能当朋友,你不要喜欢我。
或者: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他将无法自处,心痛地不能再说半个字。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看一下,却发现他已经关了机。
少年愣了愣。
他没有开机的打算,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等待。
路口站了两分钟,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人脑袋上纱布未拆,却不狼狈。
他有双清冷的双眸,背脊挺直,像株孤高的竹。
路人也多看了几眼他。
赵治析抬眸,看向对方。
两人冷冷对峙。
就像赵治析那天在巷子口,看到谢蕊进了唐泽的门。
唐泽也知道那天除了他和少女之外,屋外有个失意误会的人。
可他放任误会,并不打算说明。
赵治析眯了眯眸,一贯挂着笑意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冷硬:“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他一步上前,揪住对方衣领。
眸光威胁:“我不是让你,而是让她…”
让她没有负担、不用难受。
少年眉目冷淡,黑眸里没有惧意,看赵治析像看平静的石头。
“你多虑了。”
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才得来些许她亲近的希望。
他本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赵治析点点头,松手的瞬间,像褪去了浑身力气。
他摆摆手,烟踩到地下,碾了碾。
唐泽静静看着,从头到尾并未多说一句话。
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居高临下。
他只是用诡诈的心理攻势,逼走了一个对他的少女觊觎的人。
但这还不够。
他知道。
看着赵治析颓然的离开,唐泽黑眸平静无波。
大概他天生就是个卑鄙的人。
为了得到,不择手段。
就算表面上伪装出了无害温暖的假象,内里,还是诡诈又贪婪的。
他总为了她疯。
不知缘由。
*
打不通赵治析的电话,赵叔叔和阿姨又都不在家。
谢蕊打车去机场,她只能去那里蹲点等他。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收到了短信。
“走了。勿念。”
谢蕊立刻回电话过去。
铃声响的那一瞬,赵治析沉默着按断。
熄了屏幕,拔掉手机卡。
他做得很果决。
他算不得是坚强的人。
喜欢了十多年,都没有机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怎么明悟别人的心意,然后轰轰烈烈的恋爱,嫁给别人么。
赵治析做不到。
他临时改了航班。
提前了半天,只为了躲开谢蕊。
他可以去见唐泽,甚至威胁警告。
却唯独听不了来自谢蕊的只言片语。
她只要一开口,他肯定就舍不得走。
可若留下来。以后呢。
要他再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恢复从前吗。
那样太狼狈。
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
夜深了,房间里没开灯。
静谧的屋里,有清浅的呼吸声。
骆可晴在谢蕊身侧,小声问:“小蕊姐,你…别想太多了,睡觉吧。”
少女声音带点鼻音:“嗯。这就睡了。”
骆可晴听出来表姐是在哭。
可她这个时候却不太好去安慰。
因为选在夜深时偷偷落泪,表姐一定是不希望别人看见的。
以前她很羡慕表姐。
羡慕表姐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身边总有喜欢的人。
可桃花多了,似乎并不怎么幸福。
表姐还是心软,容易难过的人。
她翻来覆去失眠,心里肯定不好受。
骆可晴早就看出来赵治析喜欢表姐。
她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
假如她是表姐,身边有一个十多年的竹马喜欢自己,还有唐泽那样优秀的人…
好像无论拒绝哪一个,都很难选择。
何况表姐是要拒绝两个。
骆可晴翻了个身,叹息着,悄悄把纸巾往表姐那边推了推。
第二天,谢蕊想起来今天要去看唐泽。
本来是该周六去的,然而她因为赵治析的事情,把那件事往后推了推。
少女两个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她骑了自家的小电动到唐泽家。
那里的风景依然幽静,是人间烟火。
谢蕊喜欢唐泽家的小院子,每次来看见茂盛的花木,都会心情好一些。
可是,以往过来都虚掩着的小院大门,这次没有留缝。
谢蕊按了按墙上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小洋楼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少女沮丧的垂下头。
有点落寞。
拉起来的窗帘后,少年站在窗口。
他静静看着大门外的少女。
阳光细碎,一院子的鸟语花香,不如她站到门前时的亭亭玉立动人。
可他却没开门。
谢蕊站了一会儿,见小洋楼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主人在家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有点内疚。
她明明周五那天傍晚,答应的好好的。
说第二日会来看他。
还会来给他煮汤喝。
甚至那天晚上,唐泽还特意打电话问她,明天来不来。
她答应了,却食言了没来。
唐泽他…
少女掩下的眸子,看了眼脚边从花坛里探头出来挨着她的白色雏菊,盈满内疚。
是不是也生她气了。
谢蕊自责极了。
她把所有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都没办好。
少女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给唐泽发短信。
“唐泽,你在家吗?我今天可以来看你吗?”
她没提自己已经站在门外。
少年短信回复的很快。
“不用了。”
谢蕊抿着唇,看了好一会手机,心里复杂万分。
她猜不出来唐泽是不高兴了,还是就性格如此。
他平时待人就很冷淡,话又不多。
一院子盛开的花,终于没等到被少女看一眼,门前没人了。
唐泽皱眉,看着屏幕上少女发来的“对不起”,薄唇抿紧。
他拉开窗帘,光倾泻到他身上,洗去了刚才站在暗处的冰冷。
少年身影孤独,凝望谢蕊慢慢离开巷子的背影。
那句“谢蕊”,最终还是只变成了喉结的几下滚动。
他忍住了渴望。
见到她的渴望。
开始时他要同情,现在却不要同情。
所以不能现在见她。
同情、内疚和可怜,就那么多,用完就没有了。
所以他要省着点用,在用完之前,让她爱上自己。
但这可能么。
少年手撑着窗台,骨节捏紧发白。
眼里是被什么东西点亮的浓浓偏执。
*
周一去学校的路上,谢蕊在公交上刷到了一个当地的新闻。
昨天公安局有一起数人报案的事件。
受害者带着证据来警察局。
这些报案人涉及的当事人,竟然都是同一个。
换句话说,被那么多人报案检举的,是一个同时犯了抢劫、偷盗、暴力伤人、甚至当众猥亵的人。
公交上有不少人在说这个事情。
“这也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有报应的啊。”
“你看这人就不能做坏事,他一次不被抓是他运气,现在好了吧,那么多人都报案抓他。”
“还抢老人的看病钱!这种人要被枪毙的好不啦,没良心!”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几桩比较恶性的事件,触犯了法律,积少成多,这个人吃几年牢饭是躲不了的了。
谢蕊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犯罪嫌疑人“施某”,豁然瞪大了杏眸。
她认得他!
是那个草坪里跳出来醉酒的男人!
周四那天晚上的记忆还很鲜明,毕竟那是谢蕊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危险的事。
他记得那个人凶神恶煞用玻璃片扎唐泽的场景。
他被抓了?
谢蕊扑闪着杏眼,心里总算有了点开心。
这两天谢蕊不再去摆摊了,她收起了仓库里的东西。
创业之路才开始,就被扼杀在了起步的路上。
第二节课下课时,从班级里前门进来一个少年。
他一进来,本来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都睁着眼睛看他。
周诗诗捂住嘴:“是唐泽吗?我的妈啊…”
谢蕊闻声看过去,手里的笔一松,纸上的一个字多蜿蜒出了一个撇。
少年扣了一个帽子,半遮住眼睛。
帽檐下的脸清俊,弧度分明,眼眸黑而幽深。
他取下帽子,露出脸。
少年的头发理短了,清清爽爽的板寸,头上一个OK绷。
几日没来教室的少年,也许是因为发型的缘故,多了几分冷峻。
他和往日好孩子干干净净的形象,大不相同,叫人错愕。
却更加帅了。
女生偷看的更多,悄悄讨论:“唐泽怎么忽然剪头发了,他这样帅到我了。”
“我有点不能呼吸…”
经过谢蕊桌边,唐泽垂眸。
谢蕊捏住钢笔擦,和他对视了一眼,移开眸光。
心跳的有些快。
虽然知道唐泽理发,应该和头上的伤口有关系,谢蕊也不可避免的对这个模样的少年,有几分新鲜感。
气质变了。
变得看起来令人更不敢搭话了。
谢蕊默默擦掉刚才歪掉的那一个字。
想起昨天明明唐泽就在家里,却不开门。
她心里滋味难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确实是她答应了又放鸽子。
如果唐泽因为这个生气,是应该的。
那她可以做什么让他消气呢?
少年面无表情的落座。
余光看向隔了一个过道的谢蕊时,心口微动。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昨天的举动。
如果他开了那扇门,他就会多出一天愉快的记忆。
而不是煎熬又难耐的失眠一夜。
他见识过少女的温柔,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贪恋,又想念。
他很想她。
*
下午有体育课。
继排球运动和体测后,学校又整出了踢足球的运动。
不论男女,都要领球组队加入。
唐泽站在队伍中,身形笔挺,裹在校服裤子里的两条腿很长。
他就像一夜之间抽条的树苗,忽然之间有了大人的模样。
那种青涩的少年气去了不少。
三班九班的女生都悄悄看他,少年却平静到不在乎。
大家听体育老师的话去领球组队时,谢蕊没忍住,走了过去。
唐泽垂眸,薄唇动了动:“怎么了。”
他主动开口。
他忍不住想和她说说话。
少女落到他身上的眸光,湿湿润润的,似丛林里跑出来的小鹿。
眼儿清澈明朗,他无法忽视。
所有人的目光他都可以无视,只有她的不行。
见唐泽开口,谢蕊心头一松。
看起来,唐泽没生她的气。
他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她抿了抿唇,梨涡若隐若现:“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去踢球了。好吗?”
唐泽的伤不只是脑袋,还有胸口。
他不说疼,就这么来上学了,不代表不疼。
谢蕊不由自主就是明白。
少女说话声音小小的。
似乎是顾忌周围有人,她杏儿眼看着前方,只嫣红的樱唇悄悄动。
唐泽收回目光,眼里带笑:“嗯。”
伤口的疼,在见到她小动物似的靠过来时,变成了晕乎乎的感觉。
他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他心里有盛夏蝉鸣似的躁动。
谢蕊顿了顿,再次开口:“对不起。周六我答应了你来的。”
她抬眸,鼓足勇气看他:“你那天救了我,我心里一直是感谢的。所以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如果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她心里会一直内疚。
会觉得亏欠唐泽。
他们上辈子的恩怨,在她这里,已经一笔勾销,她不再记恨了。
少女声音真挚,她也许没留意到,她这么软乎乎的和他说话,就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唐泽目光柔和下来:“你想做什么?”
他把问题抛还给她,并不趁机提什么过分要求。
谢蕊犯难地想了一阵。
她一直想啊想,忽然想起来唐泽的胃不太好。
“你平时早饭都吃什么呀?”
春日里,少女脸上落满了光,轮廓柔和的似小天使。
唐泽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
黑眸想到往日,晦暗了几分:“不吃。”
谢蕊默了默,小心翼翼试探:“那我以后给你带早饭?”
她带着一腔亏欠的心情,恨不得能立刻为少年做什么。
自然留意不到,形势已经颠倒。
她从昔日被猎人追着跑的猎物,变成了瞪着大眼睛主动走近窝里的小兔子。
因为猎人伪装起来,变成受了伤的同类。
春日阳光明媚,似所有十七八岁少年人的青春。
唐泽胸口多出生的气息。
他动了动指尖:“好。”
他想拥住她。
想得心口疼。
*
学校最近有个座谈会。
是临市的一个企业家,以投资者兼学术交流的身份来四中。
黄校长和企业家欧阳继丰绕着学校边走边聊。
这个时候整个学校还在上课。
校园里一片安静,偶尔会听到每个班级传出的老师讲课声。
欧阳继丰走到学校贴出的学生光荣榜前时,点头:“比我们那时候好啊。环境也好,孩子读书更用功了。”
黄校长和欧阳继丰是老同学了,闻言笑呵呵道:“长江还是一浪推一浪的。现在教育资源也比咱们那时候丰富多了。你想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的环境。上学归上学,放学了还得去干活。”
欧阳继丰脸色忽然一变,他盯着光荣榜上排在第一个的少年:“这孩子、叫唐泽?”
他走近了几步,认认真真看起巴掌大的照片。
黄校长看出他不对劲:“唐泽怎么了?你认识他?唐泽是我们学校尖子生,明年考试还指望他拿个状元呢。”
欧阳继丰面色恍惚,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你能把他的资料给我看看吗?”
这孩子竟然没死…
班主任课间来了一趟教室:“唐泽,你跟我来。”
陈老师径自带着少年往校长办公室去。
谢蕊注意到,唐泽出去以后,这节课就没回来。
等他第二节课回来,脸色很冷。
那双眸子,黑漆漆的,没有半点温度。
陈老师领着唐泽回来,看到他这样,作为老师竟然也有些不自在。
他并不清楚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原本想问一问唐泽的,可却问不出口了。
少年周身气压冷飕飕的,满是冻人的冷漠。
唐泽进班级时,谢蕊从作业里竖起脑袋。
“怎么啦?”
和少年遥遥对上眼神的那瞬,她用口型问。
唐泽戾气满满的眸子,缓缓恢复平和。
他扯了扯唇,挤出一个近似安抚的弧度。
他坐到座位上。
小纸条嗖的落了过来,掉在桌上。
少女朝他眨眼。
唐泽沉默地展开纸条。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谢蕊的小纸条。
第一次,是他转到三班。
第二次…
他缓缓展开,看到纸条上清秀的字迹。
“你要多喝水呀。枸杞泡茶,养肝明目!”
他抬眸。
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杯水。
红色的枸杞子,漂在清澈水中,像两抹火焰。
办公室里,因为看到“故人”,想起的所有阴暗记忆,悄悄被驱散了几分。
他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
察觉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
二更。
☆、第 27 章
四五月的季节, 有了夏日的淡淡燥热。
高三快迎来六月的考试,连同高一高二, 都似乎因为这个日子多了几分紧迫感。
谢蕊发觉唐泽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少年长一张不爱笑的冷淡脸,万年不变。
可是眉毛会皱呀!
他生气就爱皱眉。
他的眼睛也像会说话,一不高兴就更加静,黑漆漆的。
发觉唐泽喜欢在课后, 去到五楼最偏僻的那个阳台, 在空教室前站着看远方。
少女像只小白狐,吱吱地捧着东西靠近。
唐泽很警觉,在她脚步放轻靠近时, 就转过了身。
谢蕊直起腰, 清清嗓子,声音软乎乎:“你有心事吗?”
这段时间陪着少年养伤, 谢蕊忽然发觉,唐泽很乖。
很能勾起人的母爱!
在外面冷冰冰恨不得浑身长满冰渣的酷拽儿, 没人的时候就好乖。
她给他唐泽喂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酸的、甜的、辣的,甚至苦的, 他都会乖乖吃掉。
好像小仓鼠呀!
看少女面容白净温柔, 眼眸盈着关切,唐泽唇扯了扯。
“又是什么?”
他看着少女的双手,对刚才那个问题避而不谈。
谢蕊弯起杏眼笑:“课后点心!”
她变戏法似的,露出左手的一把糖果,和右手的一块小蛋糕。
唐泽无奈, 眼眸闪过莞尔。
他是渴望她的亲近乃至温柔,却不是母爱…
可是这样少女高兴,他便也全部收下了。
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食物,他都来者不拒。
即使小蛋糕甜腻,他并不习惯。
记忆里,是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的。
也被人当做小孩子疼宠对待。
却很短暂。
唐泽恍惚。
少女便剥了糖纸,将奶糖塞到他唇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接住糖。
这个动作做完,他有些懊恼难堪。
“哈哈!你不要再皱眉啦。我会以为你是伤口没完全恢复好,我会内疚。”
少女凑过来,杏眼亮晶晶的,还伸指头点了点他的脸颊。
奶糖把少年冷峻的腮帮子弄出一个微鼓的弧度。
有点萌。
即使已经习惯,可面对她这么亲近的举动,唐泽依然会心口漏掉一拍。
他偏头,耳根有淡淡的红:“嗯。”
谢蕊剥开小蛋糕的包装纸,笑眯眯举起来:“吃。”
少年顿了顿,从善如流的张开口。
她喜欢投喂,他便配合好了。
带来的小零食都投喂光了,谢蕊满意的拍拍爪。
“那我们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她笑着下楼,蹦了两下。
叮铃铃!
上课铃声猝不及防的一响。
楼道里刚好装着一个喇叭。
响亮打铃声忽然在脑袋顶上响起来,有些惊吓。
谢蕊被吓一跳,落脚滑了一个台阶,扭了一下。
腰被一只手用力扶住,她摔入了一个胸膛。
少女眨了眨清亮的眼,和唐泽对视片刻。
她真的不是故意摔的,不是故意摔到他怀里。
少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脑袋懵懵的状态中,轻轻扶正她。
“脚没事?”
他黑眸看向少女双腿,蹲下身帮她转了转脚踝。
少年掌心的温度触及脚踝,谢蕊像被烫到,条件反射拔开脚。
“没事!”她掩饰砰砰跳的紧张情绪,声音清脆。
唐泽看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收紧成拳,黑眸变暗。
“没事就走吧。”
他站起身,走在少女前头,大步离开。
他要不断提醒自己。
不要暴露占有欲。
不要忘记伪装掩饰。
他知道,她不喜欢。
所以他会忍。
就扮成她喜欢的无害的模样。
*
六一那天,谢思颜在数学课给大家发了儿童节礼物。
“好的同学们,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大人了,没几天单纯日子了,我允许大家这节课变回儿童。”
三班哄堂大笑。
向来有些无趣的数学课堂,充满了欢闹声。
可能是因为氛围好,谢老师的数学课,大家都格外喜欢。
三班的数学平均分,每次在年级都能排到前三。
“好的,下面被我念到名字的过来领试卷和礼物。”
气氛欢快。
有人领了牛皮糖,一瓶旺仔,还有人从谢老师的礼物袋子里抽出了很长很长的棒棒糖。
棒棒糖一节一节,拉到一米长的时候,大家都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叫起来。
谢思颜看着班上青春活力的孩子,不由笑了笑。
她目光转向自己的侄女谢蕊,却见她正扭头看唐泽。
小少女笑起来一边一个梨涡,贝齿樱唇,眸光软的像四月的春风。
别说男生看了心动了,就是谢思颜看了也得承认,自家侄女是真的长得好。
谢思颜感叹着,顺着目光看唐泽。
果不其然,少年黑眸柔和,望着谢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温度。
谢思颜是什么人呐。
哪能看不出来唐泽眼中深藏的喜欢。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好了,闹也闹过了,现在上课。”
她又看了眼自家宝贝侄女。
谢蕊吐吐舌头,回头看自己的试卷。
倒也看不出来对唐泽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多就是有点好感。
和之前对唐泽如避蛇蝎的防备,不太一样了。
谢思颜看出这一点,也就不继续琢磨了。
数学课结束的课间,三班的人,忽然发现学校里多了一个流言。
是关于唐泽的。
周诗诗回来,正在和谢蕊说:“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乱传乱说,现在别的班都在传唐泽他…说他命硬,克亲人。”
周诗诗凑过来,压低声音。
谢蕊蹙眉:“怎么会有这种话?”
周诗诗气呼呼道:“这我哪知道,我一开始还让他们别说了呢。他们还有说的更过分的。”
怎么一个个嘴巴那么恶毒,净是传这种话。
唐泽没有亲人,每年都没人来开家长会,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有点同理心的人都应该知道,对于家庭不健全的人来说,这种隐私是心中伤痛,你当面问都有点不妥了,更别说背地里把别人传成一个堪比天煞孤星的克星。
破窗效应。
唐泽过去太完美,就像一辆完好的车,没人去弄破窗户。
可当它破了一扇窗户,对这辆车做出攻击行为的人就越来越多。
谢蕊闷闷不乐。
以前她讨厌唐泽,甚至害怕他。
所以不曾留意他是否有家人,从小到大是否过得快乐。
反正他那么优秀,从一出现在她视线内,就是盛厦集团的创始人。
他过去那么强大,她就不想其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那些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流言,谢蕊不由为唐泽难过。
她去了教室外,果然听见几个外班的女生正在聊天。
“看不出来哦,我说唐泽为什么总是冷着脸。”
“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他一出生他爸妈就出事没了,反正童年肯定过得有点惨。所以他缺失正常人的情感表达呗。”
“啊,你这样说,我觉得唐泽有点可怜呢。哎,孤儿啊,他每天都挺难过吧。”
谢蕊站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开口:“你们这样背后说他,他听到了才更伤心。”
那几个女生抬起头,刚要不服气的还嘴,可看清身后是谁时,表情都有些尴尬。
谢蕊察觉不对,缓缓转身。
唐泽就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跟出来了多久。
他沉默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这一次,深邃眉弓没有皱。
黑眸静静的,如同荡涤过的黑色宝石。
少年眸光有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他转身回教室,谢蕊怔了一怔,也跟上去。
“唐泽…”
她有些在意他的反应。
怕他听到了刚才的那些话,心里难过。
然而少年朝她伸出手,神色淡淡:“抬手。”
他把上课谢老师发的儿童节“礼物”,放到她小小的手心。
谢蕊怔怔低头。
少年回了座位,背如青竹般直挺孤高。
他好似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神态一如往常。
谢蕊却觉得,他难过了。
星星难过了不会眨眼。
月亮难过了不会掉下天空。
唐泽难过了,也不会哭。
头一次,谢蕊觉得放到嘴里的糖,是微苦的。
苦得她心里有一点酸。
她低头抚了抚糖纸。
糖坏掉了。
*
盛厦即将上市了,却传出了一个坏消息。
阿飞早就从之前的交易所离职,转而加入了唐泽的团队。
他作为加入唐泽团队的前辈,算是最忠心的人之一。
平时盛厦里的大小事宜,唐泽放手不管的琐事,都是他在弄。
他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甚至等不及打电话,直接冲到学校来找唐泽。
“老板,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冷这个白眼狼会挑在这个节骨眼跳槽,他手里拿了这半年我们项目组最新的数据。那些科研数据如果被他拿走给别的公司,那我们…”
阿飞慌得手脚发颤。
他是知道盛厦的价值的。
老板投资了好几个项目,专门研究东西,现在都有了进展,有些正准备申请专利。
“这是我们盛厦接下来最有竞争力的核心价值!”
阿飞不停抹冷汗。
和他的慌张相比,唐泽镇定到可怕。
他并没有任何担忧神情,甚至拆了一根棒棒糖,面容冷静。
阿飞急道:“老板?这怎么办?”
他看到唐泽这么淡定,受到影响,也平静下来。
少年沉默听他追问。
半晌,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回去。我有课。”
他并不想这个时候让谢蕊知道自己和阿飞认识。
比起损失价值近亿的数据,他更在乎少女对他的感受。
阿飞愣住:“可是……”
少年淡淡道:“以后不要来学校找我。”
阿飞愣愣的点头。
他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年纪小,就算有头脑有手腕还有资金,小老板毕竟是年轻了一点,不知道人心。
遇到事情了,给不出什么解决的章程。
唐泽并不在乎他怎么想,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回头道:“找好律师,报案吧。”
阿飞张了张嘴:“…好。”
小老板不开口则以,开口就很果决。
阿飞本来是想来商量,先和张冷私下交涉的。
可没想到唐泽并不打算有任何交流,一锤定音。
近亿的成果,不怕张冷狗急跳墙弄丢了吗。
阿飞走了。
他并不明白,有些人赚钱不是为了钱。
创业也不是为了名利。
那大概是人活着太无聊了,或者太痛苦了,才下场参与的游戏。
若胜,便胜了。
若败,也不打紧。
七窍玲珑心里,只装一个人。
并不世俗。
*
晚自习,英语老师也顺应六一儿童节的气氛,给大家放了电影。
是个励志电影《幸福来敲门》。
年轻的父亲为了生活疲惫奔波,和儿子落魄到几乎露宿街头。
最后捡起儿时的梦想,越挫越勇的站起来。
电影赋予了这个情节感动和别样的意义。
班级里有人吸鼻子,被感动。
唐泽漠然。
放电影的后半场,他走出教室,背影安静。
没来由的,谢蕊就是注意到了他的退场。
她悄悄跟出去。
阳台上没有人,少年看着月亮。
今天的月亮有些亮。
长长走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赏月。
谢蕊想到电影内容,和最近的流言。
心里越发觉得难受。
嘴上不说,唐泽难道真的不会难过吗。
人都会触景生情。
你没有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俯拾即是。
真的没有不甘吗。
就连电影里的孩子,也有父亲守护。
谢蕊怕他失落。
她默默站了会,忽然抬手指天空。
“唐泽,人小的时候就像被云雾遮挡的星星。”
“它的光芒,别人看不到,就误以为它是不亮的。可是长大了,就能靠自己的能量,冲破云雾露出原来的面目,成为——那样的星星。”
她指了一颗最亮的星星给少年看。
尾音软,声音甜。
沉默的少年垂下目光,和她对视。
少女眼睛里装满了整片天空的星星,亮的令人心里发软。
她眼里都是期待的光,仿佛在告诉他——你就是那样的存在。
不要气馁。
唐泽凝视她。
心口既像蚂蚁爬,又有躁动的痛折磨不休。
这一刻。
他很想吻她。
懂了什么叫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
三更。
☆、第 28 章
高考那几天, 学校空了许多。
考完那天,教学楼的地上多了很多纸屑。
老师上课时会调侃三班的学生:“你们现在是准高三了。看到没有, 好好学习,明年这个时候,在楼上往下撕书扔纸的就是你们了。”
放学时有些同学,会去高三教室“寻宝”。
成绩好的学长学姐, 会留下笔记。
也有些学长, 会留下原封未动的崭新辅导书。
很适合被第二代“高三仔”接手传承。
周诗诗也加入了这个“寻宝”队伍。
“谢蕊,你去不去?”
林加慧走过来,手搭在谢蕊肩膀:“她不去。我们要去吃烤串。”
她好久没和谢蕊聊心事了。
攒了一肚子的牢骚要等谢蕊开解。
见是林加慧过来说话, 周诗诗闭紧嘴, 讪讪地应道:“好吧。”
讲真。
都同学那么久了。
林加慧还是那副高傲公主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看不上, 摆着个校长女儿的谱子。
但对谢蕊,林加慧就会温柔许多。
周诗诗摇头感叹了下。
而班上另一个怪人么…
她瞟向唐泽的空书桌。
别人看不出来, 她作为谢蕊同桌,平时关系紧密。
多多少少能察觉,唐泽对同桌也有些不一样。
赵学长走了之后, 唐泽明显和谢蕊交流的多了一些 。
小仙女很抢手呀。
出校门时, 林加慧挎着谢蕊的一只胳膊,对她表示了难得的亲近。
谢蕊比她身材娇小一些,林加慧个子高挑,看起来像架着谢蕊走路。
“蕊,我心里不太得劲。”
她低声嘟囔, 满脸的低气压。
谢蕊抬眸,摸了摸林加慧脑袋:“怎么啦?”
林加慧左手撩了撩微卷的头发,没好气道:“李向庭这狗东西,我生他气。”
也不知怎么的。
自从升了高中,她看到李向庭这家伙的频率特别高。
高到她一天不逮着他骂几句,心里就不舒坦。
明明是他老到自己跟前晃,林加慧觉得自己烦他烦的不得了。
怎么这几天,这家伙忽然躲她,她就那么躁呢。
说着,她不耐地跺了一下脚。
仿佛这样就能把李向庭那张欠揍的脸,从脑袋里踩扁踢飞。
谢蕊听着,忍不住抿唇笑。
她想起来前几天李向庭说的话:“我觉着我追得也够紧了,她看我还是每次都没个好脸色,这不行啊。我打算撤几天,看看她是真烦我还是假烦我。”
这两人…
像小朋友在玩捉迷藏过家家。
见面的时候鸡飞狗跳气急败坏,不见的时候又…
慧慧她…
谢蕊忍住笑,又踮脚摸摸林加慧的脑袋安抚。
怎么办呢。
小朋友快开窍了,丘比特好像在招手啦。
林加慧忽然一把拽住谢蕊:“等等,你看那是谁?”
林加慧一秒切换成凛然的天鹅模样,下巴昂的高高的,皱着眉。
谢蕊以为她看到了李向庭。
她抬眸看过去,却一怔。
是唐泽。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姑娘。
谢蕊脸上的笑意顿住。
扑闪的杏眼盯着他们,移不开眼。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唐泽身边站着女孩。
却不是她。
上辈子,到她跳江前都在千方百计躲避的少年。
原来身边站着的,可以不是她。
*
街上很多店,拉了红色的横幅。
有新开业的店,也有跟风拉横幅的店。
火红色的横幅中央,唐泽被欧阳明珠拦住。
这个他很陌生,甚至第一次见的人,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唐泽。我想和你谈谈。”
少女扬着下巴,有几分高傲。
“我是欧阳明珠。我爸欧阳继丰,我想你前几天应该见过。”
她说完,观察了半晌唐泽的面容变化。
见他平静到甚至深沉,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适当表露惊讶。毕竟,如果你爸妈还在,我们也算是有娃娃亲。你看到有可能成为你未婚妻的对象,难道不该有些表示吗?”
欧阳明珠捏着墨镜的一端,一边把玩,一边观察唐泽。
来之前,爸爸就告诫过她。
唐泽是T市兴起的新秀,这个人在商业上极有潜力。
有老狐狸的嗅觉。
他处理盗走盛厦科研成果的叛徒,手段也算凌厉。
而她这次来,却不是为了这些。
唐泽终于抬眸看她,语气却很冷淡:“我对你没兴趣。”
他是真的对她说的一切不感兴趣。
欧阳明珠这下收起了端着的架子,自嘲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和我爸爸是故交。本来,当初伯父伯母出了事,我家是打算把你接回来收养的。但你失踪了。”
“这并不是我们欧阳家不仁,只是刚好不巧。这样说起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能算有点旧交情。”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婚约?”
欧阳明珠用墨镜一端,轻轻抵着少年胸膛,凑近了放轻音调。
这话半开玩笑,半是试探。
“婚约?”少年漆黑眼珠转动。
他伸手捏住墨镜另一端,轻轻用力。眼镜腿弯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少年冷冷弯唇,露出张扬笑容:“是这个吗?”
与其说,这个笑是笑,不如说是威慑。
它冷冷的,带几丝戾气,一点儿不讨女孩子喜欢。
欧阳明珠退后半步,皱起了眉:“好,我明白了。”
她倒也不是死缠烂打,非得追着一个男人跑的。
她只是对唐泽有点欣赏,如果对方刚好也对她有点感觉,那试试看,继续那个娃娃亲也可以。
不过显然,面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眼眸里没有温度,是真对她不感兴趣。
这人行事犀利,带点不管不顾的疯。
欧阳明珠并不打算招惹这样的男人。
这一款的男人,通常比较麻烦。
没有交集的时候,对任何人都能冷到骨子里。
可如果入了他的心…
想了想可能出现的后果。
欧阳明珠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太偏执了,弄不好,会搞出人命的。
她并没有这种嗜好。
已经被掰弯腿的墨镜,不太适合再戴脸上了。
欧阳明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另一副,缓缓戴到脸上。
她向来喜欢预备一个Plan B.
什么都一样。
“你放心,我对你的纠缠到此为止。”
她戴好墨镜,心里有一丝丝的遗憾。
果然和爸爸说的一样,唐泽很怪。
他似乎并不打算继承唐家原本的东西了。切断了所有上一辈的羁绊。
“只是我希望,日后如果商场相见…算了。”
欧阳明珠收回目光,自信地扬唇,“各凭手段吧。”
她踩着细高跟,哒哒走远离去。
方向刚好是谢蕊和林加慧站的位置。
经过谢蕊身旁时,无意间看了眼少女。
有别于她这种张扬到少了点娇俏的类型,少女唇红齿白,是像水一般清透的美。
她视线扫过去,对方甚至有些害羞的别开了目光。
不知怎么的,欧阳明珠脑海冒出来一个念头。
假如唐泽会被某个人救赎,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女孩吧。
要软乎乎的,可以令人放下戒心的。
*
欧阳明珠走远了,谢蕊低下头咬了咬唇。
她心里闷闷的,说不清为什么。
唐泽终于如她所愿,身边出现别的女孩了,她应该高兴的。
刚才只是擦肩而过和远远一瞥,她感觉到对方是个明媚自信气场强大的人。
那个女孩和唐泽,看起来很像一类人。
强强联合,才更符合众人的期待吧。
少女脑袋瓜子这么想,嫣红的唇却快被贝齿咬出痕迹了。
她怎么有点难过呢。
“蕊,松嘴。”林加慧一下将她的唇抢救出来。
“行了,人还没走,爽快点,你过去直接问,那女的是谁。别在这儿生闷气,折腾自个儿。”
林加慧不由分说,推她往前走。
谢蕊虽然从来都不说,她在旁边却看得明白,某些事情正在发酵升温。
还真被李向庭那个狗东西说对了,蕊蕊和唐泽有点小故事。
“谢蕊。”这时路边走出来一个少年,脸有些红。
是陈西。
陈西摸着后脑勺,看到谢蕊看过来,点了点头:“嗯,刚好路过这里,刚才还想着,是不是会遇见你。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了。”
林加慧瞅了瞅对方局促的样子,又看了看谢蕊。
然后目光扫过不远处已经看到了谢蕊的唐泽。
她玩味的一勾嘴唇笑。
那么巧,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她这下也不催谢蕊去问唐泽了,而是摸摸头发,在旁边看着。
看到是陈西,谢蕊有些惊讶:“陈西,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一中和四中,距离还有点小远。
她和慧慧放学没耽搁,直接就出校门了。
陈西难道没有上课吗?
陈西脸一红,转过身,给谢蕊看身后的画板:“我学的是艺术,这几天出去写生了。”
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特意选在这个地方。
“哦。”林加慧在一旁听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所以就是专程冲着她们家小蕊来的呗。
看来有眼光的不止唐泽一个。
前头刚走了赵治析,现在又来个陈西。
她带点看热闹的心情,看向远处。
唐泽已经在往这边走。
少年眸子深沉,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陈西也看到了唐泽,他话音顿了顿,抬头若无其事的对谢蕊道:“暑假咱们班有聚会,过完暑假,有些同学要出国,大家可能以后也聚不完整了。”
“谢蕊,虽然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但…”陈西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高一六班的一员。我替大家来问问你,聚会你愿意一起来吗?”
谢蕊有点感动:“同学都还好吗。”
陈西看她并不反感:“他们还好。那你…把你手机号给我?聚会地点和时间定下来了,我好联系你。”
说这句话时,唐泽已经走到了几人身边。
谢蕊看见他身影靠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手机号的时候,有一点难以解释的心虚。
唐泽静静站着。眸光幽深,看得人不自在。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西收起手机,对谢蕊道:“那我们到时候联系。”
他是比较害羞的人,迈出这一步,拐了多少弯,才借着这么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达到了目的。
陈西走了。
林加慧顿了顿,摸出小镜子,补了补粉底:“我恰好也想起来,我有点事。走了,你们聊。”
“慧慧…”
谢蕊不自在极了,牵住她手,“我们说好吃烤串的。”
慧慧还说有很多心里话想和她说,让她帮着开导呢。
林加慧看着拽住自己,活像抓着救命稻草的小尾巴,邪魅一笑。
“蕊,听话,松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
她家的小蕊,自个儿都是个感情生涩的雏儿。她找蕊开导,得了吧。
让这小东西先把自己的事情缕好了再说,不然一脑袋的委屈,看了都让人头疼。
不过托这几人的福,她忽然想开了。
是李向庭让她不高兴,躲着她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林加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算账都是不隔夜,直接冲上门的。
李向庭!
你惹老娘不爽了,老娘要找你。
林加慧走得洒脱极了,平底鞋走出了高跟鞋笃笃笃敲地面的节奏。
火红的横幅中央,连同路边的两颗榆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谢蕊移开目光,不愿和唐泽对视。
气氛那么沉默。
唐泽也不说话,他只看她。
少女顿住片刻,拔腿就跑。
她心里好怪。
闷闷的,不舒服。
越走越不高兴。
太阳好晒,蝉鸣好吵,车辆好多。
世界整个的变得有些不可爱。
扭头一看,唐泽就在身后跟着。
谢蕊越走越快,她气唐泽,更气自己。气自己莫名奇妙就要生气。
她才发现自己的改变。
怎么忽然开始变得在意。
她走了好久,都快到家了。
这段路她平常要坐车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可是刚才那样走的急,却也走到了熟悉的小区附近。
她有些喘,有点累了。
忍不住抿唇,扭过头看。
身后不见跟着的唐泽了。
他没有跟到这里。
那当然好。
少女有点委屈。忍不住蹲下来拔了根草,休息一下。
她就是走得太急太累,没有别的意思。
地上有万物投下的影子。
谢蕊看见一道黑色影子,从地面慢慢靠近。
她不由抬头。
“渴不渴。”少年手里提支雪糕,走到她跟前。
唐泽有双堪称漂亮的丹凤眼,又黑又亮。
谢蕊看过这双眼无数遍。
前世瞧着这样的幽深眸光,有点讨厌。
重生了这么久,忽然又看见同样的眼神。
心里却少了那样害怕的感觉,而是狠狠一跳,是慌张的悸动。
她站起来,瞅着雪糕半秒,视线挪到少年身上。
唐泽默然地站着,并不催促。
他早就不敢贸然表达心意。
她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他都要控制好分寸,不能越界。
她生气了。
他有些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能做的只有跟在她身后,等她气消。
少年依然不说话,见她不接雪糕,便轻轻替她拆了包装袋。
他捏着雪糕棍子的一端,递到少女唇边。
像他在养伤时,少女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投喂:“嗯?”
雪糕散发丝丝凉气。
谢蕊察觉自己脸上有汗珠。
她确实有点渴了。
既然他要请自己吃雪糕,那她就不客气了。
少女张唇,泄愤似的预备狠狠咬一口。
唐泽却忽然缩回手。
咦。谢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她又惊又恼地抬眸看唐泽。
他在逗小猫咪嘛。
少年却俯身,空着的左手抚住她的脸。
他指尖微凉。
谢蕊呼吸一窒,杏儿眼里瞳孔忽地睁大。
唐泽轻柔抚摸她的脸颊:“好了。”
他为她擦汗,目光隐忍又深沉。
指尖仿佛重若千斤,每挪动一下都缓慢迟疑。
谢蕊怔怔看着他。
忽然就有一点懂了。
他望着自己。
就像前世她每夜醒来,在床头看见唐泽,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眸光。
——他似乎想碰她。
却又不想轻易动她。
☆、第 29 章
烈日阳光下, 少女额上汗珠细碎,晶莹剔透。
她眨了下眼, 瞳仁清澈。
落在唐泽眼里,便仿佛小动物在懵懂的期待着什么。
他的指尖猝然变烫。身体如同被什么翻烤,有些难以呼吸。
她不知道他的克制。
也不知道他能将人灼伤的烈焰情感。
他的视线,落到少女柔嫩的樱唇上。
他绷住身体, 艰难又僵硬的控制自己。
好悬才没被蛊惑, 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唐泽这么沉默,谢蕊也觉得气氛古怪了。
她也不再就着唐泽的手吃雪糕了,乖乖伸手去接, 自己拿着。
身旁少女安静又乖, 生气起来一根雪糕就哄得顺了毛。
唐泽移开视线。
夏日里的一切,变得分明鲜活, 如同所有好的记忆。
他心里泛起无法抵抗的抽痛。
一根雪糕下肚,燥热去了很多。
谢蕊眨巴着眼儿看唐泽。
少年身形修长瘦削, 皮肤苍白,还是比同龄男生稍许脆弱精致一些。
刚才追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他难道不喘, 不累吗?
雪糕带来的甜意, 还在舌尖上留着些许。
谢蕊不生气了:“你刚才干嘛跟着我。”
她心平气和地问。
唐泽沉默。
看到谢蕊和异性站在一起。
他也会…嫉妒。
但他不会说。
因为现在还没什么资格。
“回家吧。”他淡淡开口,眼神温和。
谢蕊被他哄孩子的语气,哄得晕乎乎的。
“哦。”
她走远了。
街边路灯亮堂起来,唐泽默默看着她走近小区,直到身影变成黑色的小点。
他在万家灯火下看她回家, 松开紧捏的指骨。
他忍得心口发疼发烫。
才勉强抵挡住人的卑劣贪婪。
要不然就会…吓到她。
他总想…爱她。
*
晚上林加慧给谢蕊打来电话。
“蕊,那个叫陈西的,和唐泽,你更喜欢哪一个?”
林加慧语气促狭,打趣谢蕊。
谢蕊用手背抵了抵脸,拨浪鼓一样摇头否认:“都不喜欢。”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时,她心里都是发慌狂跳的。
没办法想象自己和唐泽…
她扯开话题,问林加慧:“慧慧,你今天为什么走了呀?”
骆可晴正在房间里做作业,谢蕊走到了阳台打电话。
电话那头林加慧咯咯笑起来:“我去逮李向庭了呗。”
“他想躲我,我偏不让他躲。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躲就躲。他都把我惹不高兴了,还想就这么跟我玩躲猫猫,我不答应。”
她说话时语调轻快,满是自信。
随即又压低了语调:“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爱情游戏。我要他喜欢我林加慧。”
说到后面,林加慧很开心的笑了出来。
谢蕊有些惊诧。
慧慧怎么突然…
然而林加慧话锋一转,愤愤道:“等他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了,我再狠狠嘲笑他!”
谢蕊愣住,扶了扶额。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慧慧也陷身在这个“爱情游戏”里,成为局中人了吧。
*
周二早操结束,六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拦住了唐泽。
“唐泽…”她手里拿着一瓶饮料,害羞地不敢正视唐泽。
三班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暗笑。
到底是外班的妹子,还不知道唐泽是什么性格。
他能接你那瓶水才怪。
果然,被众人瞩目的少年看也没看送水的杨程妮,直接进了教室。
杨程妮本来羞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都红了。
三班有认识杨程妮的女生,走过来安慰她。
“你还不知道唐泽吗,他就是这样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小哥哥那么多,干嘛追一个追不到的呢。”
别人这么安慰,杨程妮的神态却半点没见好转。
她眼泪汪汪看着唐泽进教室坐下,脸上神情仿佛受了老大的委屈。
大课间,谢蕊去厕所时,听到有女生在哭。
厕所里有隐隐地哭泣和说话声。
有人安慰:“好啦,杨程妮,别哭了。不就是送了一瓶水人家没接嘛。这不也正常。你看唐泽入校两年,接过哪个女生的水?”
“他就这性格,不爱理人。也不是针对你呀。你看现在不都没什么女生敢当面和他表白了吗。”
虽然背地里喜欢唐泽的还是不少。但大家更多的是把唐泽当成了一个榜样和偶像来看待。
有些人的光芒,无法掩盖。
就是唐泽的身世比较惨,也掩盖不了他的光。
他照样是优秀的。
所有人都明白。
然而杨程妮还是呜呜的哭。
有人不耐烦了:“别哭了,你老这么哭,别人还当你失恋了呢。再哭就矫情了啊,自作多情,他又没怎么你。还不兴别人拒绝了?”
杨程妮被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半晌才哽咽道:“唐泽答应和我谈对象的。不是我自作多情。”
谢蕊脚步顿住,禁不住看过去。
几个旁观的女生都惊讶:“真的假的?你在开玩笑吧。唐泽能答应和你谈对象?”
杨程妮哭得更加难过了:“我没有骗你们,上个月别人都在传他身世不好,我就给他写了情书。他加了我微信…”
大家都愣了:“所以你们?”
杨程妮点头:“我们每天晚上都聊天。所以我今天给他送水…”
谢蕊怔怔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唐泽…
大家议论纷纷:“杨程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可是大新闻啊。”
“也就是说,唐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咯。他说答应做你男朋友,结果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理你?”
杨程妮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刚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了。”
林加慧扯了扯谢蕊胳膊:“你不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太扯了。
唐泽会干这种事?
打死林加慧她都不相信。
别的不说,就说唐泽那性格。
并不是来者不拒,谁都能接受的。
要真是收到一封情书,就能答应谈对象。
她当初主动坐到唐泽身边,就不会被呛身上香水味重了。
见谢蕊从厕所出来,心情就有些低落。
林加慧揽着她道:“不开心啦?”
谢蕊摇头:“我在想那件事。”
围绕着唐泽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如果刚才那件事散发出去,又是一波不好的舆论。
“那你刚才怎么不去问?”
谢蕊噤声,垂下了头。
她不是唐泽的谁,怎么去问。
问什么呢。
林加慧叹息一声,揉了揉谢蕊的小脑瓜。
她家蕊,还是太怂。
*
“唐泽!谁是唐泽!”
“唐泽出来!我找唐泽!”
历史老师刚走出教室没多久,三班就闯进来一个身材很高壮的男生。
个头大,脑门也大,胳膊上露出来的都是黑色汗毛。
整个人就一副四肢发达的样子。
三班的人吓一跳。
大家认出来他是刚毕业的杨旺。
学校里比较有名的“坏学生”,经常打架惹事,被通报批评。
他性子比较直,脾气火爆。
就连老师也说,这是一个做事不过脑子,先过拳头的家伙。
在学校里,杨旺就是个不定时捣蛋的家伙。他毕业了,他班级的班主任都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所以,已经毕业的杨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众人目光看向唐泽。
不知道他是怎么惹到的杨旺。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怎么结出的过节?
杨旺蹦到唐泽面前,用力拍了桌面,发出“哐”的响声。
“你就是唐泽吧,我认得你!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欺负我妹妹!”
杨旺激动得很,眼睛瞪得像铜铃,脸红脖子粗。
全班哗然。
体育委员看起来正义感十足,听了这话,第一个跳出来帮腔。
“唐泽,你欺负杨程妮了?”
唐泽还会欺负女孩子?
三班众人看唐泽的眼神一时很怪。
有部分女生早上就看到了唐泽没理杨程妮的事。
再联想到今天杨程妮在厕所哭,登时半信半疑。
谢蕊不由看向唐泽。
少年桌上是一张摊开的试卷。
他连笔都没放下。
抬眼看杨旺,眼眸平静:“你妹妹?”
杨旺一把掀翻了书桌:“你他.妈还装!逼老子揍你?”
书桌倒在地上,发出剧烈响声,旁边的人都被吓得往后退。
杨旺真的…人如其名。
火气旺到可怕,一言不合就动手,难怪连老师都头疼。
看着试卷飞到地上,少年凝眸。
唐泽缓缓站起。
他站起来,大家才发现,唐泽长得比杨旺还高。
只是因为他瘦,平时显不出来。
而今他们两人站面对面,唐泽静静地一个字没说,气场却硬是比杨旺还强。
杨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本来是想揪住这小子衣领,先打两巴掌的。
可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目光,他心里火气莫名弱了几分。
他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妹妹,杨程妮。”
“你收了她的情书,哼,老子没找错人吧。”
唐泽漆黑眼珠总算动了动。
他垂眸,看向飞到地上的试卷,声音冷淡:“让开,不认识。”
他丹凤眼长得漂亮,抬眼看人时,只要他乐意,就能给人多情的感觉。
可惜他常年冷着一张脸,就连正眼看人都很少。
垂下眸子,更是显出一股说不清的冷漠。
杨旺炸了:“唐泽!”他握紧拳头。
旁人看了害怕慌乱的场面,唐泽似乎不在乎。
他弯腰去捡试卷,侧脸冷峻。
就是站在一边的三班同学都能看出来,唐泽烦了。
他没心情搭理杨旺。
这让三班的不少人都有些心惊。
大家开始相信之前九班的人说的话了——唐泽骨子里就凉薄,他是个异类。
捡起试卷时,少年眸光越过众人,转向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他。
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挪开目光,避开了唐泽的注视。
她小拳头也握紧,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唐泽眼神一黯,随即眼眸深处的情绪缓缓变冷。
她不信他。
班长打圆场道:“唐泽,你解释清楚,肯定有误会。”
唐泽来三班也一年了。
仔细一想,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无聊到去随便恋爱的人。
杨旺也梗着脖子看唐泽。
然而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勾唇。
他笑得很冷:“没什么好解释的。”
☆、第 30 章
“杨旺杨旺!”众人拉住他。
杨旺力气大, 拳头打过去,拦着他的几个男生都觉得有点吃力。
却没人放手。
唐泽毕竟是自己班上的人, 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被打。
唐泽很少参加体育锻炼,据说身体不太好。
要真让杨旺打了,唐泽不得进医院啊。
教室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几个男生按住了杨旺。
体育委员走了出来:“算了吧, 唐泽, 你和人家道个歉。承认这个事情有那么难吗?”
他转过脸对杨旺道:“杨哥,你说是不是?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杨旺是那种一愤怒,就上脸的人。头发都几乎竖起来了, 看着唐泽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大家在一旁围观, 都替唐泽捏一把汗。
少年却冷着脸。并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这次没什么人去拦杨旺了。
就是三班的同学,也有些人觉得唐泽有点过分。
是和不是, 你说清楚,不就行了。
只有心虚的人才不敢辩解。
谢蕊看着这事态越演越烈, 拿起书本敲了敲桌子:“老师来了!”
杨旺动作一顿。
谢蕊轻声道:“杨旺学长,我们要上课了,私人的事情可以放学了再处理吗。”
杨旺不善地扭头看她。
可看清她模样时, 表情竟然有了两丝忸怩。
“那, 那你说怎么办?”
神奇的,暴躁杨旺一下子温柔了一些。
唐泽冷眼看着他的改变。
杨旺有一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他曾经想送情书,给比他低一年级的谢蕊。
只是他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信写了好几次,也没好意思送出去。
一下子就毕业了, 也没有表白,他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可他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女神成绩名列前茅,暗地里喜欢她的人多的是。
他…他就是一个同学老师眼里的小混混。说了也没有希望。
今天谢蕊主动和他说话,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情愫。
女神的话,换了平时他比谁都听。可这次不一样,妹妹受了委屈。
谢蕊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理,她柔声道:“找个时间,你们静下来好好沟通可以吗。学校不允许早恋。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杨程妮一直在教室门口看着,听了这话,也小声道:“哥…别闹了。”
她可不想被通报批评。
毕竟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她先主动写的情书。
唐泽成绩好,事情就是捅到了老师面前,被责怪多一点的肯定也是她。
杨旺一听,觉得有道理。
“行。我听你这句话。唐泽,放学你等着。”
他狠狠落下这句话,踢了一脚门,大摇大摆离开。
教室里一片唏嘘。
唐泽这是把杨旺得罪死了啊。
成绩好有什么用,遇到杨旺那种无法无天的…
少年轻抬眼帘,去看谢蕊。
唇抿了抿。
刚才她在护他。
他才冷下去的心,又倏然变热。
谢蕊躲开唐泽眼神,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忍不住站出来。
今天一天气氛都很怪。
往常课间唐泽会被同学围住问题目,今天他周围却一圈真空。
周诗诗看了看唐泽,又小心翼翼问谢蕊。
“蕊,你说唐泽那个事情,到底真的假的啊?”
谢蕊正在写英语卷子,阅读理解看了三遍,还是没能选出一个答案。
平时最拿手的英语,今天看着像天书,怎么都进不到脑子里。
相反,“唐泽”这两个字则让她不得不注意。
她垂眸,咬了咬唇:“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她相信是假的。
也希望是假的。
因为她了解的唐泽,并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不会那么坏。
不解释,多半是因为没有做这件事。
所以不在乎,不屑于去解释吧?
*
实验课,每个组的组长要去领实验报告。
办公室里出来,谢蕊看见唐泽的身影。
她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唐泽。”
少女声音轻软,一如往常。
唐泽步伐微顿,漆黑瞳孔看她。
谢蕊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眸光:“你为什么不解释?”
少年定定看着她:“为什么信我。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呢。”
他一直在等,在放缓了耐心,用尽所有克制和忍耐。
然而他们之间,始终处在一个比普通同学稍好的位置。
他还是算不得是她的谁。
谢蕊抬眸,杏儿眼清透明亮:“我知道不是你。”
她熟知的唐泽,即使上辈子处在商界顶端,被许多倾慕他的漂亮异性环绕,也没有被打动。
他不缺女人,爱和欲也很少,不是那种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谢蕊相信这一点。
她顿了顿,用哄孩子的语气:“唐泽。如果是误会,把它解释清楚不好吗?”
现在学校里的流言,越传越难听了。
谢蕊真的担心,这件事情会发酵闹大。
她语声温软,任是块石头都能化了。
少年眸中情绪愈发浓烈,冷峻面容浮现很浅的温柔。
他嗓音有些暗哑:“你很在意?”
谢蕊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道:“谁…谁在意。随便你啦。”
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上心。
她才不在意呢。
*
课间谢蕊经过六班走廊,杨程妮还在哭。
旁边围了一群女生安慰她:“杨程妮,别哭了啊。你这样哭,待会老师看到了。”
女生中,三班的体育委员是唯一的男孩子,夹在其间,也义愤填膺的安慰她。
“你就当瞎了眼,不要为了这种人难过。”
谢蕊看在眼里,沉默地走了过去。
她成绩常年在年级前五,又长得好看,杨程妮也认识她。
看到她走过来,杨程妮止住眼泪。
体育委员则有些紧张地看了谢蕊一眼。
谢蕊越过他,站在杨程妮身边,轻声道:“我可以和你说会话么?”
杨程妮有些愕然,疑惑地点头。
体育委员不太愿意走开。
谢蕊抬眸看他:“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
她这么说,体育委员才悻悻的走到一边。
别的女生看出来,三班的体育委员似乎对杨程妮有点意思。
在这件事情里,俨然扮演着和杨旺一样的护花使者角色。
旁边没男生了,谢蕊柔声道:“你和唐泽的事情,我可以了解一下经过吗?如果你方便讲的话。”
她态度温柔,神态又真诚。
杨程妮便说了经过:“我…我趁你们上体育课,那天把信放到唐泽书桌。我信里写了,假如他愿意,就加我。我在里面写了我的微信。我也没想到唐泽会愿意加我,会想和我谈。当时我也很惊讶…”
杨程妮说着,又有点想哭。
她是真喜欢唐泽。
以前一直默默暗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本来只打算说出来就好。
没想到唐泽会愿意…
已经得到了的,现在再失去,就怎么也不能平和接受了。
谢蕊安静听着:“我能看一下他的微信头像吗?”
杨程妮戒备地看了她一眼。
但犹豫了一会,又在旁边女生的劝说下拿出了手机。
谢蕊仔细看了头像,又看了背景照片和微信号。
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那不是唐泽。
虽然头像一样,甚至背景照片都一样。
可微信号却差了一点。
那不是唐泽。
到底是谁在冒充他呢?
她拿出手机,找到唐泽的微信,指给杨程妮看。
这个微信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兼职,才加上的。
唐泽很少用微信,连朋友圈都没有发过一条。
她解释道:“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杨程妮猛地抬头瞪她,语气激动:“不可能,他就是唐泽!就是的!”
杨程妮根本不相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她聊天到很晚的人,不是唐泽。
她声音忽地尖锐起来:“你凭什么说你加的微信才是真的?你和唐泽又是什么关系?”
她像看情敌一样,对谢蕊戒备万分。
“凭我。”
少年的声音出现的很突然。
一天都没理会过任何流言的唐泽,却在这个时候站到了这里。
他拉过谢蕊,站到她身前,身姿挺拔。
*
杨程妮的声音弱下去,变回刚才的楚楚可怜:“唐泽…”
她其实也不想让哥哥去揍唐泽的。
可是唐泽不理她。
别人还说是她自导自演,故意赖上唐泽。
但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是唐泽接受了她的情书,还主动加她。
“手机。”少年伸出手,掌心纹路浅淡,一只手格外好看。
杨程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想到刚才谢蕊说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她咬咬牙,把手机递过去。
手机到了唐泽手中,他神色平静,点开头像,也没看那一大串聊天记录。
他径直点了视频通话。
嗡~嗡~
长长的震动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向唐泽。
少年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它没有任何动静,黑着屏。
不是唐泽的手机在震动吗?
众人茫然。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体育委员忽然满脸慌乱,用手去捂裤子口袋。
谢蕊眼里闪过诧异。
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捂得很快,可是大家的反应更快。
他不自然的反应和震动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明白。
唐泽走了过去,黑眸冰冷。
体育委员满脸冷汗,有种说不出话的局促。和之前帮着杨程妮一起指责唐泽的反应,截然不同,很是心虚。
杨程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你的手机在震?”
她有点崩溃。
体育委员的手机被唐泽拿到手中。
他不言不语,点了接听。那边杨程妮的手机里,便出现了少年冷淡的眉眼。
大家看在眼里,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我去,太扯了吧。”
“这事情转折有点吓人啊。”
“是杨程妮送错了情书,还是高小搏偷拿了情书?”
真相大白。
体育委员忽地白着脸抢回手机。
他扭头就跑,快得人都没反应过来。
剩下杨程妮怔怔站着,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她哭都哭不出来,像傻了似的。
旁人看着都有点同情她的遭遇。
唐泽抬眸看她。
众人都有些期待,以为他要安慰。
然而少年并不改任何神色,黑眸里一片平静。
虽然好看,却是生人勿近的冷。
“你的信我从没收过,也没见过。”
他对任何人的信都没有兴趣,无论它叠的多好看。
唯独来自谢蕊的小纸条,哪怕皱缩成一团扔过来,他也会平整的展开珍惜。
然而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知晓。
他声音有磁性,清清冷冷的,很抓人的耳朵。
说完便走了。
“呜呜…”杨程妮难堪的大哭起来。
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程妮。
这件事真的,怎么怪也怪不到人唐泽头上。
要怪人家没看到情书吗?
还是怪他不接受杨程妮?
毕竟像体育委员那样偷了情书,还冒充别人的也是很少。
而人家唐泽念书念得好好的,差点因为这个乌龙闹得身败名裂。
所以啊。
还是别追高岭之花了。
好好学习吧。
不少人得出感悟,无奈摇头。
谢蕊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
*
这件事后,体育委员当天就跑出了学校。
一连几天都没来上学。
后面就听到班主任说,体育委员转学了。
唐泽牵扯进这件乌龙告白事件,真相得到澄清。
三班许多人都觉得有些惭愧。
他们表现的有些像墙头草。
事情一发生,就相信唐泽是人品不好的人。
明明当初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求过唐泽讲题。
课间围绕在唐泽身边的人又多了起来。
他桌上悄悄多了一些小零食。
不再只单调的放着谢蕊给的枸杞水和甜食。
谢蕊看着唐泽人缘变好,心里替他开心。
少年本人却并不开心。
他像是领地被人侵占了的头狼。
因为桌上多了许多掩盖了他原本气息的东西,有些焦躁。
谢蕊问他:“你怎么不开心呀?大家喜欢你,给你送好吃的,你怎么也不吃?”
少年沉默。
许久,低声道:“我分不清哪个是你的。”
谢蕊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丝委屈。
她愕然地看他。
唐泽凝眸,偏头避开少女目光。
他只要她的。
只要她。
*
外面风刮得很大,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会有几天有大风。
天气又热又闷,只盼着下雨能凉快点了。
睡前终于下起了雨。
“你看到了没,高小柏发帖子给唐泽和杨程妮公开道歉了!”
周诗诗兴奋地给谢蕊打了电话。
谢蕊一怔:“公开吗?”
周诗诗说:“对啊!算他还有点担当。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不然背地里还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唐泽的错呢。”
周诗诗挺为唐泽鸣不平的。
想当初,她们上实验课,实验报告被弄湿了,没法交。
当时是唐泽帮了她们。
别人怎么想,周诗诗管不着。
反正她自个儿心里挺愧疚。
杨旺来班里闹事的时候,她没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唐泽那边。
当时又懵又呆的,还怀疑过唐泽。
只有谢蕊不一样。
她那天就在维护唐泽。
高小柏的帖子转发很快。
杨程妮也看到了。
她却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更加难受。
按理说这件事情该过去了。可是她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高小柏转学就转学,干嘛还要发这个帖子?!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她被骗过,是她自作多情凑上去缠着唐泽。
杨旺安慰她:“妹,哥哥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真不是不讲道理蛮横的人。我之前可以替你去找唐泽麻烦,因为这个事情怪他。但是现在,责任不在他,你再这么难过,哥哥去找谁?”
他倒是想去揍那高小柏,可是那兔崽子转学转的快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有火没地方发,任是杨旺平时疼这个妹妹,现在也有点无奈。
“妹,吃饭行不行?怎么样你能开心起来?等暑假了哥哥带你去旅□□不?”
在学校里性格颇粗犷的杨旺,此时站在紧闭的门外,低声下气地哄不愿意出来的杨程妮。
门里好久没有动静。
杨程妮趴在桌上,表情嫉恨。
要她说,就该去找谢蕊的麻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怎么恨高小柏,反倒是最恨谢蕊。
是她先点出微信不是唐泽的。
她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
现在好了。
全校的人都知道她被人骗了。
背地里,别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谢蕊凭什么管这个事?
杨程妮攥紧手指。
她看得明白,唐泽本来不打算站出来解释这件事情的。
是因为谢蕊管了,唐泽才过来。
唐泽还护着谢蕊。
哥哥也喜欢着谢蕊。
想到这里,杨程妮心里恼恨得抓狂。
凭什么呢。
就因为谢蕊长得好看,成绩好?
唐泽对谁都冷冰冰,唯独对谢蕊,眼神是不一样的。
杨程妮忿忿擦掉眼泪,心一横,也打开论坛开始写帖子——“你们知道吗,唐泽其实早就和谢蕊…”
她要他们被老师处分!
周一去学校,学校里又多了新的流言——三班唐泽和谢蕊谈对象呢。
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帖子里甚至曝出了那次两人在一中走在一起的照片。
哇,论坛一下子炸了。
校草和同班的班花?!
许多人一下子开始联想唐泽和谢蕊,平时的互动和细节。
“怪不得,我见过唐泽在楼顶和谢蕊一起吹风呢!”
“我还见过运动会,唐泽帮谢蕊搬凳子!”
“这算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唐泽之前突然转班,你们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转?还不是为了谢蕊!”
谢思颜平时和学生的关系比较好,算是老师里第一个听到这流言的人。
她找来谢蕊谈话:“小蕊,你是不是在和唐泽交往?”
谢蕊傻住。
脑袋一时当机,没反应过来。
谢思颜见她这个反应,脸色不由转缓,知道流言大概夸大了。
她食指扣起,敲了敲桌子。
探头过去,低声道:“咳,那你…喜不喜欢唐泽?”
她还挺好奇。
谢蕊怔怔看着她:“……”
怎么感觉小姑姑好像有点期待?
门外唐泽站着,听着姑侄两人谈话,垂下了眼。
☆、第 31 章
谢蕊终于反应过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
“小姑姑,没有。”
他们没有谈恋爱。
唐泽伤势养好后, 他们相处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很多。
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看侄女粉腮杏眼,水灵灵的。
谢思颜不信道:“真没有?也不喜欢?”
谢蕊被问得有些羞恼:“没有!”
她斩钉截铁。
谢思颜咳嗽一声,端起水喝了两口。
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有点失望。
本来还想找小侄女谈谈心的, 可一看这丫头跟闭紧了嘴的蚌壳。
态度之坚定简直让她都惭愧了。
“那你出去吧。没事了。学校老师那里, 我会替你解释的。”
谢思颜是相信小侄女的。
从小品学兼优,也不会撒谎。
她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谢蕊却顿在桌边, 磨蹭着不走, 小白手快把桌角抠出一个洞来。
“小姑姑…”
其实。
谢思颜抬眼看她:“嗯?怎么,还有话?”
她笑眯眯。
谢蕊垂着长长的睫毛, 身上的皮肤哪哪儿都白得发光,嘴唇粉嫩。
谢思颜就这么看着她, 都觉得是种享受。
谢蕊半晌都没有声音。
直到谢思颜半杯热水都喝完,她才轻声道。
“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他。
她以前是讨厌唐泽的,甚至害怕他。
可是到了现在, 却连斩钉截铁像当初一样承认讨厌他的坚定都没了。
她…不讨厌唐泽。
如果还讨厌, 那就应该恨不得远离,恨不得他和别的女孩走近一点。
而不是…在意。
杨程妮的情书牵扯出误会时,她也该袖手旁观的。
但她却没有。
如果她不去管,以唐泽的性格,他不会解释。
她如今变得有些亲近唐泽了。
她会觉得, 比起让他被别人误会,宁愿事情真相大白。
谢思颜拍拍她手背:“不用说了,小姑姑明白了。”
年少时的感情,岂是一句不喜欢就能否定的。
有些情愫懵懂茫然,来得突然。
你昨天还讨厌他,明天因为某件事,对他有了特别的心动。
虽然知道往后还有广阔世界和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可以去邂逅。
情感上却永远像脱缰野马。
有些人,你没办法避过,也没办法不在乎。
少年人的喜欢,虽然青涩稚嫩甚至莽撞冲动,却最真诚。
谢思颜嘴角带笑,眼里似是有些怅然。
“小蕊,你知道吗。小姑姑从来都不反对你有喜欢的人。我能管你学习,管你听话,但我管得了一个人的心吗?”
“算了,不说了。小蕊,回去上课吧。学校里的流言…你不用管,身正不怕影子斜,拿期末考试成绩来说话啊。”
谢蕊点点头,走出门。
看见唐泽抱着作业本站在几米外的阳台处。
少年眸光看着楼下树木操场,侧脸安静。
他早就来了,却没进来。
想到流言。
谢蕊有点羞赧,没敢看他,挺直背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
她埋头往教室走。
身后少年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她。
他一直一直注视着她走远。
“蕊蕊。”
他在心里默默喊她。
*
临近暑假,骆可晴的睡眠好了许多,最近心理状态也很稳定。
上次月考,她的成绩甚至又提升了一点。
谢蕊家里最近也有一件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事。
老小区快拆迁了。
谢蕊有些舍不得。
她知道,再过一年,等她上大学时,家里就会变个样子。
那时候老小区不再。
存储童年的地方,修建成陌生的高楼大厦。
广场再靓丽,也不再是记忆里的亲切味道了。
七月中旬的一天早上。
谢蕊早上起来,收到一条短信。
是个陌生的号码:“这里是传话铺子,我是一号电源叮当。‘小矮子,生日快乐’。传话的人未署名,需要回复吗?”
谢蕊盯着“小矮子”三个字看了几秒,一时无言。
就算不署名,她也知道是谁啊。
只有赵治析会这么叫她…
还用这么…这么小孩子的方式传话。
就像小时候他们吵架闹了别扭,赵治析不好意思找她低头,就让别人传话。
她嘴角微翘,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转瞬,笑容淡去。
谢蕊心里酸涩。
长大了,如果没有爱情,友情就会变得难以为继吗?
她知道赵治析是在生气,甚至赌气。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可以找回他。
却不能再以朋友的名义。
假如她不能给他期待的那些东西,难道要再仗着他的喜欢,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继续做朋友吗。
她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的亲近喜欢,一边残忍地划分界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情多给一分都是残忍。
她删掉对话框的字,转而敲上“替我谢谢他,还有,保重,对不起”。
不清醒的头脑清醒下来,需要时间冷静。
感情也是。
骆可晴早上起得早,开门进来,看到谢蕊已经睁眼,愣了一下。
她转身出去,过了会进来时,脸有些红。
“小蕊姐…”她轻轻从背后拿出一个扎了蝴蝶结的小礼物盒。
谢蕊放下手机,眨着杏儿眼看她:“可晴?”
骆可晴说:“生日快乐。”
每次都是小蕊姐送她生日礼物。
这一次,她也攒了钱给小蕊姐。
金博士的研究所,似乎比较缺人手。
她去的多了,现在也能偶尔帮着做一点事,金博士就给她算了帮忙的工资。
她一直没乱花。
骆可晴动了几下嘴唇,想再说点祝福出来,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脸涨得通红。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她很少过生日。
也从来没给同学朋友送过礼物。
人活得艰难的时候,甚至顾不上这些东西。
是小蕊姐给了她生活的色彩。
骆可晴心里有无限感激,半晌,开口道:“我想谢谢小蕊姐。”
还要祝福她。
祝福她和唐泽快快乐乐,在一起幸福。
谢蕊杏儿眼弯着,抱住骆可晴:“下次只说生日快乐就可以了。不要礼物。你好好的就是礼物。”
骆可晴怔了一下,嘴角也缓缓绽放笑。
小蕊姐也是啊。
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
过了九点,周诗诗和林加慧都来给谢蕊过生日。
顾香去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夫妻俩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在好友的环绕间,吹掉蜡烛。
欣慰得笑容满面。
他们忙活了半辈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并不那么优秀,也不怎么好强。
当年认识,是相亲介绍。
可也是看对了眼,才走到一起。
如今看着当年抱在怀里的小不点,长得那么大了,一时感慨万千。
女儿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净挑两人的优点长了。不管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水灵。
两人做了一桌丰盛饭菜,含笑看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
吃完中饭,顾香才擦了擦围裙,和谢亮走出来道:“孩子们,慢慢玩。叔叔阿姨还得上班,就先走了啊。”
她给谢蕊留了一叠钱,方便她下午出去玩。
等顾香夫妻俩走了,林加慧才对谢蕊说:“你爸妈很疼你。”
她有些羡慕。
她爸妈感情不好,对她也都只是物质上的好,精神上很少嘘寒问暖。
看到谢蕊的家庭,她终于理解了,她这好友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
也只有这样有爱温暖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干净没心眼的姑娘了。
周诗诗也点头:“翘了班给你过生日,我爸妈都不可能这么做。”
谢蕊愣了愣,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跳了江,顿时有点酸楚的难受。
还好。
还好重生了。
可是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因为她的离开很难过呢?
吃完饭,嗑着瓜子几人在客厅看电影。
外面太晒了,晒到人都不想出门。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拍vlog,作为纪念,给五年后的自己看。
“周诗诗,十七岁,热爱美食,平平无奇,害。希望未来可以缤纷灿烂每一天,没有烦心事…”
“骆可晴…好好学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让妈妈放心。”骆可晴腼腆地一笑。
镜头转到林加慧,她补了补口红,自信地扬唇:“…在老娘的世界,没有什么不能掌控。我要李向庭跪着求老娘在一起。然后我再冷酷无情的拔腿走人…”
欲擒故纵什么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想陪李向庭玩一玩。
林加慧的语调最自信,简直神采飞扬。和另外两个女孩的简单都不同。
拽到没朋友。
屋里三个少女都一愣。
谢蕊扶了扶额。
慧慧是真的和李向庭杠上了。
“该你了该你了。蕊,你对未来的期待是什么?”
周诗诗举着手机,对准谢蕊。
“我呀…”
少女脸上还有奶油,头上顶着生日的皇冠,星眸眨啊眨的很亮。
“…希望五年后,我们还能重聚,身边的所有人健康平安…”
她顿了顿,噗嗤笑:“没啦。我说完啦。”
“好的!收工!本次采访到此结束!五年后我挨个把视频发给你们,我们再拍后续!”
周诗诗存好视频,觉得这件事有点乐趣。
下午两点多,几个女孩就都走了。
夏天太晒太热,都没心情出去玩。
谢蕊收拾客厅时,骆可晴拿着她的手机过来。
“小蕊姐,有你电话。”
看到来电人,谢蕊怔住。
这是自学校里传出她和唐泽的流言后,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们疏远许多,有意无意地避嫌。
*
到那个小院子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太阳还没罢工。
谢蕊站在门前,有些懊恼。
她怎么就来了呢 …
小院门轻轻打开,唐泽站在门后,黑眸柔和:“进来。”
谢蕊乖乖收起遮阳伞,小脸红扑扑的:“哦。”
一楼的客厅,谢蕊以前来过。
知道那里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但它每次都是空着。
然而这次却不同,这里竟然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谢蕊惊讶地定在桌边,回头看少年:“你…你做的?”
她嗓音有些颤,不敢置信。
唐泽还会做菜?
把自己饿到生出胃病的少年,竟然做的出卖相这么好的菜。
少年不经意的把手往后藏了藏:“嗯。”
谢蕊便没留意到,那只漂亮修长的手上,满是被烫伤的红。
“咦,有莴笋,泥螺。”
这是谢蕊最喜欢的两道菜,但她很少对人说。
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泥螺是她的最爱。
唐泽竟然知道。
桌布是新的,花瓶里甚至插.了几株素净的水仙花。
整个客厅和当初谢蕊来时,看到的不一样了。
绿萝顺着墙壁爬出一面清幽,夏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花香盈满屋子。
谢蕊的口味偏酸甜,还爱吃一点点辣。
她拿起筷子,在少年的注视下尝菜。
然后杏眼亮了起来,有些意外和惊喜:“你厨艺那么好呀。”
桌上的每一道菜尝起来,谢蕊都恰如其分的喜欢。少年几乎完美的知道她的喜好。
看她脸上惊喜,唐泽深深注视她片刻:“还好。”
她的喜欢,像一个信号。
只有他接收的到。
这顿饭并不尴尬,谢蕊吃得很放松。
快吃完了,谢蕊看了眼焕然一新的客厅,问道:“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呀?”
唐泽平静道:“兼职那天,欠你的午饭。”
他指那个让他差点吐的油腻汉堡。
谢蕊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她都忘记了,唐泽竟然还记在心上。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为了这个吗。
少年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盘,谢蕊要帮忙,他却淡淡道:“坐好。”
他不让她碰碗。
她便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收拾:“你…”
唐泽真的好乖。
脾气好,听话,还会做吃的。重生以来遇见的这个唐泽,几乎从来不做让她讨厌的事。
就是不小心做了,也改正的很快。
这一刻,谢蕊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到底是真的乖,还是在假装?
一个人如果要装,怎么可能装的那么好。
哪哪都恰到好处,不惹她烦。
就是这段时间学校里有猜测她和唐泽恋爱的绯闻传出,唐泽都好像住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知道乖乖和她保持距离。
而她今天…
有那么一点点点想到他的时候。他就找她了。
今天和林加慧她们喝了一点点的葡萄酒。
谢蕊觉得自己是有点醉。
所以看他变得好顺眼。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唐泽。”
少女软软喊他。
他指尖一颤,睫毛掩住幽黑眸光:“嗯?”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干净到无害。
皮肤白,胳膊线条也好看。
谢蕊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伸手拉少年衣角:“不收拾嘛,我想和你说话。”
他就真的停下手里所有事情,垂眸看她:“说什么。”
少女像只好动的小仓鼠,扭来扭去。
看到唐泽受伤的手。
她小手不安分地伸过去,拉着那只更加修长的手过来。
“这里怎么红了?你又受伤啦?”她温柔的不可思议。
唐泽身体一僵,不自在地抽回手:“没什么。”
谢蕊便一眨不眨看着他:“唐泽。”
她又软软喊他,仿佛这个名字含着糖,多喊一遍嘴里就更甜。
“嗯?”他不厌其烦地应。
她就拉拉他衣服:“你低头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唐泽一顿,缓缓俯身。
他跌入一双过分清澈的眼睛。
那是他向往的人。
少女手撑着桌子,比他娇小许多,要仰着脸看他。
那张巴掌小脸精致动人,不声不响地诱惑着他。
他克制自己,平静又无害地问:“怎么了?”
明明他想抱她,想吻她。
却不敢动。
怕吓走这只他用尽耐心和理智哄来的小东西。
只要一次,他就前功尽弃。
所以,他可以忍,可以等。
等到她主动跳到怀里来。
他们对视着。
谢蕊感觉头有些晕,她想靠着点什么。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道:“唐泽,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呢?”
少年沉默。
“你和我?”
谢蕊杏眼弯起来笑:“对呀,你和我。”
她胳膊好酸。
唐泽扶住胳膊撑得累的少女,嗓音低沉:“你不怕?”
谢蕊睁着眸子想了片刻,她觉得今天脑袋转得太慢啦。
“怕什么?”
少年指尖微颤,捧起她的脸:“误会我们。”
女孩脸蛋秀美,落在掌心。
仰着脸时,世界好像只剩下唐泽了。
咚!咚!咚!
心脏似乎在不停震动,谢蕊被那双幽深黑眸看得双腿发软。
她有些害怕了,脸蛋在少年指尖轻轻擦着往后退,怔怔问:“误会什么…”
她没能退成功。
腰被扣住。
少年凑过来。
他们贴得很近。
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气息多了一丝灼热。
深深望着她,黑眸似是要融化人。
“你说呢?”
他弯唇,贴着她的耳朵。
☆、第 32 章
本来是想不到的。
谢蕊想不到大家会误会什么。
她今天比平时都迟钝, 不知道是该怪中午喝的那一小杯葡萄酒。
还是该怪此刻面前的人。
唐泽让她有些紧张。
她觉得自己要在这种气氛里化掉。
像奶油被火烤。
一点一点融化。
直到少年俯身,唇靠近。
漂亮的眼睛是两颗黑色宝石, 闪闪发光,只看着她。
她不受控制地陷在这样的眼神里。
可当他气息温热地触及肌肤。
谢蕊一个激灵,所有离家出走的理智一瞬回笼。
还能误会什么?
误会谈恋爱啊!
恋爱?!
他们在做什么?!
她惊悚地往后仰,却被少年捞住。
唐泽不说话:“想清楚了么?”
他不容她后退, 终于在这样的时刻展露了骨子里的霸道。
根本不让她逃。
他想听她亲口说关于他们之间的话。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谢蕊脚底发软,头皮发麻。
她神态几乎有点可怜巴巴。
然而平时对她表现得温柔无害的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兀自将她环在怀中的小世界, 挑眉看她。
呜哇。谢蕊几乎要哭出来。
后悔自己多动症, 先去扯他。
眼见唐泽像变了个人,气氛不太利于她。她一闭眼, 豁了出去。
“我、我想去厕所…”
真的、忽然憋得好辛苦…
越紧张越想去卫生间。
所有旖旎气氛一瞬破功。
谢蕊偷偷睁开眼,看见了少年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无奈。
她如愿遁走跑到卫生间。
一连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谢蕊, 你差点闯祸!”
她今天真的昏头了,竟然去招惹唐泽那样的大魔王。
他…
镜子里看到自己红透的脸,谢蕊自暴自弃的又低下头。
怎么办。
有点不敢走出去了。
明明心里羞得不得了, 谢蕊却又莫名有些想笑。
她小手拍拍脸颊:“就当刚才都在做梦!若无其事的出去。”
她磨蹭了好一会儿出去时, 唐泽已经收拾好了餐具。
院子里的花在七月的炎热天气里,争奇斗艳。
蝴蝶停留在院子里迟迟不去,谢蕊却站在大门边,呐呐道:“那我走了。”
她压根不敢再和唐泽对视。生怕他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至于那个电影,就当她刚才脑袋糊涂了, 谢蕊恨不得立刻把它忘掉。
少年看着她,并没说话。
谢蕊挥挥手:“拜拜。”
她迫不及待迈腿。
“谢蕊。”他低声唤道。
她后背一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啦?”她缓缓转身,晶亮的目光有些许躲闪。
唐泽缓步过来。
谢蕊指尖不觉蜷了蜷。
他轻轻说:“生日快乐。”
他没送礼物。
因为以他们的关系,他送了,她不会收。
礼物存在了保险柜里。
是一条海蓝色的宝石手链。
他想过送。
可那样就再没有什么模糊的余地。
他表现出了进攻,她就会躲。
唐泽盯着少女白玉似的手腕看了半晌,目光挪开。
有一点遗憾。
她戴上会很好看。
谢蕊紧张了半天,看到他只是来说一句生日快乐。
提着的心如释重负的放下。
“谢谢!”她开心的弯唇笑。
杏眸干净如碧蓝的天,澄澈水润。
其实这样就好啦。
她已经不讨厌他。
*
深夜。
那本一直放着,却没人碰的相册,终于再一次被打开。
头疼得越来越少了。
不再接受催眠以后,那几年的时光,仿佛一点点从底片里浮现。
他想起了些许。
所以不再憎恨。
“姐姐。”
唐泽顿了顿,扯扯唇。
只有那只鹦鹉叫了很多年,才叫不准音调。
他早就学会了。
他们搬进这里,选了一个灿烂的晴天。
相册里的年轻女人,和他相依为命。
失去的岁月不会再重来。
消失的人,还会重新出现么…
按住思绪。
他想到白天在客厅里,少女的窘迫不安,眸中情绪缓缓变柔。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有了喜欢的人。
少年阖上相册,将它们放到看不到的地方。
他愿意忘记曾经的不快,只要现在和未来。
*
一中的老同学聚会,选在了八月上旬。
谢蕊收到陈西通知地点时间的短信时,有一点恍然。
再世为人,前世同窗三年的同学,现在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包厢里,谢蕊和陈西进去时,班级安静了一瞬。
昔日的班长带头欢呼:“欢迎回到高一六班!”
三十多个人坐满了桌子,饭吃到一半。
忽然有个女生走到谢蕊身边:“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一直在一个高中。做了三年同桌。”
女生笑笑,敬了谢蕊一杯。
谢蕊怔住。
前世她们确实曾经当了三年同桌,甚至还是不错的朋友。
只是到了大学,渐渐地,人就有了自己的生活。
联系虽少,情谊都在心间。
又有人走过来:“是啊,说来也奇怪。虽然谢蕊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可我却老感觉我们很熟悉,仿佛做了不止一年的同学。”
饭局结束,有人提议玩狼人杀。
谢蕊是狼人。
陈西是最早猜到她身份的人,却颠覆了游戏规律,一直保她到底。
游戏结束,大家起哄:“陈西!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看来我们的陈大才子很会怜香惜玉么。”
大家起哄一半是为了热闹,一半却是真心查看谢蕊的反应。
陈西喜欢谢蕊,这已经不再是秘密。
她当初忽然转学,陈西很是落落寡欢了一阵。
就连在学校负责的报刊都停办了一段时间。
其实两个人还算相配。
陈西长得清秀,有文采,还会弹吉他。
元旦汇演的时候,上去表演歌曲,被学妹封了个“忧郁才子”的绰号。
如果谢蕊能接受,真的挺好。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然而少女只是客气的笑一笑,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反应很落落大方。
陈西看在眼里,心里一黯。
有心人也看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谢蕊对陈西没有半点意思。
看来当初他们听到的那个传闻,有几分真实性。
说的是谢蕊和一中的校草唐泽谈上了,未必空穴来风。
大家仔细想了想。
陈西是还算不错,可也只到班草的程度,和唐泽比。
确实差了那么一点点。
聚会结束,谢蕊要去书店。
陈西跟了出来。
“刚才他们闹着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解释。
谢蕊怔了怔:“好。”
陈西说:“那…我去接我妹妹了。”
两人分道扬镳。
谢蕊走远了,陈西却还站在原地。
他妹妹根本不用接。
身后走来的同学,撞了撞他肩膀:“你不追了?你没问她,到底交没交男朋友?”
陈西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能从眼神中看出来的。
*
九月,盛厦终于上市了。
阿飞兴奋地晚上睡不着,大脑亢奋。
他是真没想到。当初看着小唐总靠股票起家,后来又拿了一部分本金买楼盘投资,再后来投资各种项目成立公司,一步一步能把事业做的那么大。
短短几年,沧海桑田的变化。
盛厦最开始的那批员工,都持有公司的一部分股权。
看着它蒸蒸日上,在商界崛起,众人都兴奋。
唯独唐泽从始至终平静至极。
“我有事。晚上庆功会你们去。”
唐泽站起身,从会议室出去。
剩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那么好的日子,小唐总为什么有些不开心。
阿飞是跟着唐泽的老人了。
他见怪不怪的安抚道:“没事,每年这个时候,小唐总都有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
尤其是九月。
临近小唐总的生日。
唐泽默默开车去了银行,他又提了一箱子的现金和外币。
新买的保险柜很快又被他用金子和刚买的珠宝塞满了。
保险柜的门一打开,里面的珠光宝气就晃人眼睛。
他去买的时候,柜姐又是惊叹又是羡慕。
猜测这是哪家的富二代,出手才会这么阔绰,扫荡了这么多珠宝,不知道是给哪个女朋友买。
然而他并没有送人的打算。
只像完成一个任务,或者约定和习惯那样,将所有东西存放起来。
他赚钱很厉害,却很少有替自己花钱的欲望。
唯一的兴趣,都放在了填满一个个保险柜上。
九点多的时候,城市还热闹着,街上有喧嚣。
今夜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觉得功成名就的时刻。
他却很淡漠。
他开车到谢蕊家门口,在那棵曾经看着女孩上楼的树底下停着。
他很想见一见她。
就像数年前曾经流离失所的时候那样,盼着一个人出现。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唐泽?”
少女娇柔嗓音出现。
谢蕊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树荫下靠着车站着的他。
唐泽身形修长,今天穿了正装,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那么冲动莽撞,满满的学生气。
她小跑到树底下,身上一股沐浴露的香气。
长发柔顺的散着,尾端有一些卷。晶亮的杏眼,好奇地看着他。
唐泽无声掐灭抽了半截的烟。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他习惯了把好的、无害的那一面展现给她看。
少年长成了俊逸沉稳的男人,身姿笔挺,垂着眸子时,夏目令人看不透。
谢蕊看到了他刚才在抽烟,却没说。
只轻轻问他:“你怎么过来啦?”
唐泽说:“经过这里。”
谢蕊“哦”了一声:“我刚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其实不是的。
是她在楼上看到了唐泽的身影。
说不清为什么,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乃至任何地方一眼看见他。
唐泽看起来不开心。
谢蕊盯着少年的眉看了半晌,忽然踮起脚尖。
她渐渐被宠坏了。
会不知不觉的表露亲近。可是她却不许唐泽回应。
她细手落在他双眉之间,力道轻柔:“你不要皱眉啦。吃晚饭了吗?”
唐泽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沉:“嗯。”
然而并没有。
他是空着肚子来的。
没什么胃口。
谢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收回手:“恭喜你呀。”
少年眸子微动。
谢蕊弯起眼睛笑:“我看到新闻了,你的公司上市啦。”
虽然新闻里没有报道关于盛厦总裁的名字,谢蕊却知道,这是唐泽的手笔。
她从未来的世界重生回来,知晓这个名字,日后会如何如日中天。
盛厦这个名字,而今才刚刚开始出现在众人视野。
以后它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一天比一天耀眼。
他们走在树荫下,头顶夜空柔和,一弯明月照耀着。
谢蕊忽然停住步子:“唐泽。”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记得是明天。
明天就是小唐霸总的生日啦。
他不语,眼里是剪碎了的星光。
像没吃到糖的孩子,小心又渴望。
只有眸子透出巴望。
谢蕊心一软。
抬眸注视他。
少年不再这辈子初见时第一眼那般清瘦。
他把西装穿出了模特的感觉,宛如天生的衣服架子。
可不言不语,有沉默的委屈。
他乖了那么久。
从他们那一年再见,再到现在。
虽然掩饰的好,却瞒不过谢蕊。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唐泽是什么模样。
他偏执又霸道,她见过。
他其实一点也不乖。
少女轻轻叹气,知道他要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伪装得再好,还是有喜欢的光。
怎么就有人那么那么的执着呢。
两辈子了,还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么。
让他看不到别人的好,只能一次一次栽在她这里。
毫无道理的。
“晚上吃了什么?”她轻轻问,朝他走了一步。
唐泽沉默。
步子往后退了半步。
没吃。
说不出来吃了什么。
谢蕊又换个话题:“为什么来这里?”
她才不相信是恰好经过呢。
她目光了然,满是看透了少年的狡黠。
少女凶巴巴叉腰,逼问他。
不能说。
唐泽抿紧嘴角,又顺着她的气势后退半步。
谢蕊顿住,皱起俏丽的一张脸。
好沉默哦。像个闷葫芦。
他今天古怪到叫人担心。
谢蕊又开口,再前进大大的一步,几乎要撞上少年胸膛。
“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想要你。
但这也不能说。
他便又乖乖往后退。
一个又一个问题,全都答不上来。
身高腿长也抵不过娇小少女的逼问。他成功被谢蕊逼到了树底下。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
树荫茂盛。
他靠着大树,黑发黑眸,比星空还好看。
谢蕊本来是要“严刑”逼问的,可是看愣神了,被他薄而好看的唇晃得眼花。
“你不答。”
她树咚了他,又踮起脚。
伸手胡乱揉他的头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唐泽的发质很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酷酷冷冷的样子。
谢蕊成功让他多出一股蓬松的小萌物感觉。
她捣蛋,他也不管。
几乎是纵容着她。
咿呀。真的好乖。
至少现在看起来,叫人没办法的喜欢。
她去牵他的手,小脸泛着红。
少年身体一僵,探究地看她。
谢蕊甜甜笑:“虽然有些事,现在不可以。”
她学他上辈子做的那样,试着把小手滑入他掌间,十指相扣。
“但是…”
试着牵手,好像也不那么难过。
如果主动的是她,不被强迫。
夜风温柔,枝头叶子轻轻晃动,地上的婆娑的影子也模糊雀跃。
少年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丛林里的猛兽,好不容易才等来毫无心机的小兔子。
她在他光滑威武的皮毛上打滚,还用软乎乎的小爪子拍打他。
他甚至不敢露出丝毫情绪变动。
怕惊醒这一刻美梦。
是要喜欢我了么。
蕊蕊。
他早就风霜不惧的心,狠狠悸动,生出卑微的向往和盼望。
像那年对着生日蜡烛许愿。
“你…”
他嗓音艰涩,嘴唇动了动。
“嘘!”少女食指点在他唇间。
“唐泽,你知道的。我过去怕你,很怕你。怕到一看见你就想跑。”
她声音温柔,目光盛放天上的明月。
“我不确定,对你是不是一时的假象。”
因为你现在的安静乖巧和孤独,而产生的同情和浅浅喜欢。
这种喜欢近似于看到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
因为它可爱可怜,明明想要一个家,却不敢开口,只用眼睛倾诉期望。
所以我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软。
如果带它回家住一夜,觉得它不那么听话了,养它有些烦了,就后悔或者不想要了。
那样更残忍,是不是?
用最明媚的面孔,说最浅显直白的话。
她的意思,少年看得懂。
唐泽眸光黯下去。
想拥住她的举动,一下子重若千斤。
他一直都知道的。
她不太容易爱上他。
他眸光重新恢复湿漉漉的无害模样,喉结动了动。
“没关系。”
流浪的小动物吗。
住一夜,一夜就是家。
☆、第 33 章
他回答着。
轻轻扣住她的手, 并不用什么力气,好让她想逃就能轻松逃走。
虽然心里痛得难忍。
是为了天长地久永远拥有。
而不是一朝一夕, 得到了再失去。
可他不能说。
他有千百般的深情,全都埋在了肚子里。
他可以等。
谢蕊怔怔看着他:“唐泽…”
她心里百感交集。
当初重生,是为了逃离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刻。
她其实很坏。
怕受伤, 又有一点的喜欢, 就仗着他什么都会接受,说出那样的话。
她为自己求了一个近似承诺的护身符。
叫他收起牙齿和指甲,不许追着伤害她。
谢蕊很内疚。
内疚到她想做点什么, 来缓解心里的难受。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 更没有爱过谁。
除了爸爸妈妈和血脉亲人,她对谁都其实一样, 只当成小伙伴。
唐泽给她的太重太多,她只有淡淡的一层浮浅喜欢。
怎么比得过。
那…要不要, 就亲他一下呢。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无措又茫然,急于抓住点什么事情来弥补改变。
“你低头。”她抿唇。
唐泽很乖,俯身看她。
深色眸子很亮。
谢蕊脸火烧一样烫, 手心紧张地微微出汗。
却还和他十指相扣, 慢慢踮起脚尖。
少年瞳孔巨震。
她唇红齿白,脸蛋精致的没有一处不美。
那张脸慢慢凑近,他甚至能看得清她睫毛根根分明像蝴蝶剪影。
唇娇艳动人,他没办法抗拒。
它越靠越近。
两人气息相交,他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在微微颤抖。
“蕊蕊…”
终是不忍。
他心里叹息, 轻轻抽回手,偏开了头。
角度错过,谢蕊亲在他下颚。
离唇角咫尺之遥。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既释然又不解。
“怎么啦?”
她软软说话。
唐泽按住她小脑袋,让她站的远一些。
纵然他想用理智努力克制,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男人的身体,血气方刚,甚至因为喜欢的人靠近而战栗激动,生出反应。
他不愿叫她看到自己那么无耻卑劣的一面。
谢蕊有些羞赧地看他。
不、不想要亲亲吗。
明明上辈子他好像很喜欢的。
忽然楼上住户推开了窗:“小蕊!干嘛呢!还不上来!”
顾香见她久久不回来,探头大吼。
谢蕊被吓得原地蹦起来,小心脏差点飞掉。
她飞快跑回楼道,活像身后有人在追着跑。
唐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眼底浮现无奈又宠溺的笑。
至少此刻,他是开心的。
快要上楼时,谢蕊顿住步伐。
小脑袋忍不住回头。
少年还笔直地站在树下,身影有点帅。
她心砰砰跳。
拿起手机哒哒哒打字:“不许告诉别人。”
那边很快回来信息:“好。”
她想想,忽然为自己的冲动莽撞觉得后悔,又加一句:“现在还得好好学习。”
屏幕上听话地跳过来回复:“好。”
少女盯着屏幕,眨了几下眼,得寸进尺:“那我们…”
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唐泽相处了。
她信息还没编辑完,那边似是看透她一般,发过来一段话。
“一切保留。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你定义。”
不管她是愿意只做同学,还是朋友。
一晌贪欢,终是不长久。
树下唐泽站了很久。
他知道的。
知道刚才那个吻,他如果要了,别的就没有了。
她一直都防备他。
给了一点就会理所当然的撤走其他。
所以不能要。
可就算没要,她还是后悔害怕。
是本能么。
无论他怎么收敛伪装隐藏,她都看得出,他有多想要她。
所以害怕。
谢蕊彻底放下心,一时又觉得唐泽真好,又觉得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坏。
顾香见她进门,狐疑地问她:“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在楼下那么久?”
她隔着窗户,隐约看到女儿和别人站着说话。
谢蕊窒了窒:“就…去买了点东西。卖完了。”
超市根本没去成。
她只得到了一个不说“不”字的唐泽。
顾香在客厅拍了一下谢亮:“老谢,我怎么觉得女儿怪怪的。大晚上偏要下去说买什么东西,在楼下站了半天,又空着手上来。刚才我还看见她和个男人站着说话。”
顾香越想越生气:“不是谈恋爱了吧?”
谢亮正在剪指甲,看到老婆那么生气,顺势按她坐下来,帮她剪指甲。
“我看是你多想了。小蕊性格我清楚,一个字怂。我们不让她做的事,她不敢做的。”
顾香本来还想说他这个当爹的不太上心,听他这么一说,努努嘴:“有点道理。”
她就盼着女儿毕业,踏踏实实找个好专业。把这一辈子过得充实平安。
谈恋爱?才多大呢谈恋爱,那是不可以的。
然而三个春夏秋冬过去,顾香从坚决反对女儿谈恋爱,变成了她每次回来的灵魂逼问。
——“有喜欢的男孩子不?”
“那个小蕊,前两年妈妈见过你的一个同事,她家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在京市上大学。妈妈安排你俩见见?”
一句话,顾香急了。
她有点急了。
这女孩子啊,看着是二十岁出头。你说要再玩几年怎么了,是啊,是可以。
但就怕玩上头,玩到二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下子就三十岁了。
女儿长得那么漂亮,却不爱交朋友。
寒暑假一回来,就抱着一叠书看啊看的。
顾香最怕自家的姑娘和小姑子那样,拖到了三十多岁,还不结婚。
家里真是怕啊。
谢蕊摇头阖上书:“妈妈,我不想相亲。”
她最近译稿。
原著需要读透一点。
翻译是门学问。
顾香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你都上大学了,也不是让你相亲,就当多认识个同龄的朋友。妈都应下来了。”
谢蕊站起来,叹口气,像树袋熊那样缠住顾香,哄她。
“妈妈,别生气嘛。我、我有男朋友了。下次回家带给你看,你把答应的拒绝掉。好不好?”
顾香浑身写满了抗拒:“她儿子还真挺帅的,我拒绝掉人家心里怎么…不是,什么?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
电视里刚放到关于盛厦的新闻。
谢蕊抿了抿唇。
把唐泽带回来,会不会吓到妈妈啊。
三年了。
恋人未满。
这个“男朋友”变得越来越优秀,有些不敢认呀。
*
当盛厦的总裁以四中曾经的学生,这个身份回归时,成了轰动当地的新闻。
王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当初教过唐泽的任课老师也高兴极了。
宣讲会结束,有个女生追上来:“唐学长。”
她拿出手机,指着上面拍到的一张照片:“我们都很好奇,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女朋友。关于你的传说太多了。”
唐泽沉默。
“是喜欢的人。”
他所有的喜欢,灼热的情感,都给了同一个人。
只是怕她不敢要,只能一直藏。
他说完就走。
剩下一帮小女生尖叫激动:“你们都输了,唐学长确实有喜欢的人。就是谢蕊学姐,我早说了当初那些帖子,肯定是隐藏真相的。你们打赌输了!”
“输了就输了,不过唐学长近看更帅诶!”
年轻的孩子们还新鲜稚嫩,叽叽喳喳像麻雀。
唐泽抬眸看天。
他忽然也想赌一把。
男人开车到金凌家时,金凌哈欠连天。
看到他过来,金凌很意外:“怎么了?是公司里有事,还是研究所?”
唐泽不语,目光转向客厅朝阳的窗户。
那里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有只毛发稀疏的老鹦鹉。
看到他的眸光,金凌轻叹一声,了然。
“它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
这么多年,也只见唐泽来过这一次。
鹦鹉也老了。
活了十三年,脚上的皮皱皱巴巴掉了许多。
甚至有些老年痴呆了,会蹲在杆子上打盹好半天。
可看到唐泽时候,还蠢蠢笨笨地叫:“洁…洁洁。”
“回家吧。”他拎起笼子,带着鹦鹉离开。
他们会有一个新家。
*
国庆小长假时,顾香连着给谢蕊打了好几个电话。
“男朋友呢,带回来给妈妈看看。你年纪小,眼光不毒,人是好是孬,让爸妈帮你看。”
实在是被催的受不了了。
谢蕊只能应下:“知道啦。”
她和唐泽都在京市上大学。
当初少年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却和她报在了一个城市。
他维持着当初树下的约定,不曾再冒进唐突。
今年的八月,她第一次收下躺唐泽给的生日礼物。
一块玉。
少年轻描淡写说是护身符,谢蕊便也收下了。
那么…
她垂下眼,认真地想。
要把他带给妈妈看吗。
如果带回去,就不能再反悔啦。
安静想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给唐泽发消息:“十月国庆,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愿意试一试。
真的接受他。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唐泽那么乖的人啦。
午休时,骆可晴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不停地喘气,大汗淋漓,从躺椅上坐起来时,眼睛发直。
金凌这几年把她当成了一个助手去培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她这样,不解道:“怎么了?”
骆可晴白着脸摇头。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做梦了。
可是刚才那个梦境是那么的真,那么的可怕。
她手在不停的颤抖,因为梦境中的景象。
金凌见她不对劲,给她倒了杯水:“是做梦了?”
他是知道骆可晴的梦有些特别的。
这个孩子从小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有些会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某方面来说,接近预言。
否则当初也不会心理出问题。
然而这几年,在他的催眠治疗下,她已经很少再做梦了。
骆可晴不吭声,兀自踉跄地站起来,摸手机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人接。
打不通、小蕊姐的电话打不通。
想到那个梦,她更加害怕,手几乎一直在抖。
金凌推了推眼镜,过去安抚她:“别着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骆可晴使劲摇头。
她不敢说,不愿说。
有些东西,真怕说出来就会实现。
疯狂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没人接,她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种感觉是第一次那么浓烈真实。
她干涩着嗓音开口:“金博士,唐总电话。给唐总打电话。”
金凌不解其意,却还是找到了唐泽的号码。
“喂,什么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这个电话被接通了。
骆可晴像揪住一线希望,颤抖道:“唐总,我表姐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正在买花,他回眸看向车里的倩影,眼眸也变柔和:“在。”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上苍。
等到了这么一天。
她说要带他回家。
骆可晴双手握住手机:“不要坐车!不要让表姐坐车,求你今天不要让——”
轰!!
身后气浪震动,火花顶出了浓烈的黑烟。
唐泽眼里的笑意淡去,手机落在地上。
他僵硬地回眸。
车子翻滚被火舌吞噬,半边天红透。
不…
男人眼睛一下红了,他疯了似的冲向火海。
那火烧得那么大,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正在里面。
“老板!老板!不能去!”
“快拉住他!”
阿飞和身旁的人,用力拉住唐泽。
然而男人的力气此时大的可怕。
“滚开!”他凶神恶煞,眸中戾气浓烈的不似活人。
阿飞一怔。
男人用力挣脱,冲进了火海。
他像一头困兽,被人伤了最后一处。彻底失去了理智。
噼啪!
火苗又二次炸开,车厢四分五裂,每个地方都是火。
阿飞不敢说。
可事实是,那么大的火,老板就是冲进去也救不出谢小姐啊。
“水、赶紧去弄水!”阿飞扭头,看老板那么不要命,赶忙开口吩咐。
火灭了时,许多东西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那车已经变成了黑色焦炭,谁都能看出来里面不可能再有活人。
然而方才还神情悲痛几乎要杀人的男人,却平静了下来。
他眼眸完全黯淡。
消防车赶来,街上嘈杂纷乱。
他脱下身上外套,缓缓俯身,抱起看不清模样的…她。
他这辈子,第二次失去她。
第二次。
然而这一次,她在他怀里。
☆、第 34 章
眼前是开过来的消防车, 那边又是救护车。
唐泽抱着怀里的人,缓缓低头。
他恨苍天不公。
还恨命运的反复无常。
他指骨捏紧发白, 悲从中来。
为什么?
为、什、么。
永远在他最幸福的那一刻,离开他。失去她。
风里仿佛飘来一声叹息。
四周忽的变暗。
身旁嘈杂有一瞬停顿消失。
唐泽却浑然不觉。
直到怀里的人消失。
她就那么消失在他怀里,像一个戏法。
他眸中黯淡仿佛一下被点亮,有了生气。
“蕊蕊…”他抬眸看四周。
街道景象和先前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了。
阿飞等人也不在身旁, 没有什么救护车, 也没有消防车。
他常开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静静停在一旁,一边是另外一辆红色的车。
谢蕊躺在红车里,像睡着了, 毫发无伤。
什么都变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那场火和爆炸,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站在车外, 静默了一瞬,仿佛怕这场景是梦。
他拉开车门, 探身将谢蕊从车里抱出来。
查看她呼吸。
她好好的,只是昏睡着,没有醒。
甚至换了一身他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明媚极了。
当阿飞听到自家老板在医院时, 带着一众保镖兴师动众地赶到医院。
他惊异地看见一向女色不近的老板,竟然守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眼神又温柔又心痛,看的他浑身一麻。
没道理啊。
阿飞扭头对身旁的保镖念叨道:“我从老板十四岁,就跟着他了。就没见过他对任何女的有过什么好脸色。这是什么情况?”
看老板对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看就是情根深种。
但这种事放在公认的冷面唐总身上, 太耸人听闻。
毕竟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老板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异性。
而且这女的,医生检查了,说是没有任何伤。
只是车子相撞时,被震晕过去了。
半天都没有醒,该不会是在讹人吧。
看准了他们老板是个年轻有为的超级富豪。
故意设计的局?
开玩笑。盛厦上市多少年了,在商界是屹立不倒。多少人眼红,又多少人觊觎老板的位置。
想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
什么颜色他没瞧过。只是老板都不爱搭理罢了。
阿飞是怎么看那女的,怎么警惕。
即便她确实长得娇艳漂亮,还气质很纯,但他依然虎视眈眈看着。
生怕自家老板被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占了便宜。
唐泽沉默着。
看着床上睡颜乖巧的谢蕊,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回想之前的那一幕。
他的心被撕扯过,狠狠的痛过。
因为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毫无气息,面目全非。
心又一次死过。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跟着。
那场火带来的痛,深深刻在了他骨子里。
然而她现在好好的,躺在床上。
手留恋的触到少女温软的脸颊,他又握拳收回。
他几乎没办法相信,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让骆可晴来一趟。”他抬眸,淡淡吩咐阿飞。
当时她的那个电话,似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阿飞一愣,摸着脑壳道:“骆可晴?”
最近招的员工里有叫这个的吗?
还是说,这又是哪个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唐泽凝眸看他。
阿飞一咳嗽:“有这个人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谁是骆可晴。
男人站了起来,注意到阿飞穿的衣服,也和早上出门前截然不同,甚至连发型都不一样。
他垂眸看自己。
脚上的皮鞋也和今早时不同。
阿飞接了个电话,小心翼翼道:“收购了林氏集团,今天还要去开会,唐总,你看是…”
总不好不去吧?
老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唐泽抿紧唇,神情阴翳:“不去了。”
为了和谢蕊一起回去,今天的行程他全部推掉了,并没有什么收购林氏。
世界似乎改变了。
有的东西消失,有的东西重来。
唯有他记得一切。
*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是冰凉的水珠。
医生寻过来:“那位谢小姐醒了。”
唐泽抽纸的动作顿住。
“走吧。”
不管世界怎么改变。
只要她还在。
他就不计较。
病房里女人声音软糯,试图说服护士:“我真的没事。我今天还有事情,可以让我走了吗?”
护士挡住要起来的她,不安道:“您还是再躺一会吧。等医生过来再说行吗。”
唐总对这个姑娘那么上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一守就是半天,连重要的会议都不管了。
要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让这谢小姐走掉。
她会被怪罪的。
盛厦这些年发展了自己的产业链,这栋医院就是唐总名下的其中之一。
小护士可不敢让最大的股东不高兴。
医生终于进来了。
床上的少女一双清瞳眨啊眨,掠过西装革履的唐泽,看向医生。
“医生,我真的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被车撞了一下。
醒过来就在医院,还被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包围着。
她今天是要去实习的公司报道的。
瞄见门口有人进来。
她有点不安。
和医生一起进来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气质很冷,是那种仿佛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见过的人。
但她没有多看多想。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太遥远。
小破设计师,每天忙着测量构思画图就够累啦。
没有功夫想男人。
她的目光完全陌生,她看医生也不看他,直接略过他。
唐泽心里慢慢变凉。
要伸出的手缓缓垂落。
她不记得他了。
她不是他的蕊蕊。
*
这片竹林很幽静,几棵白桦树之间搭着一个很大的秋千架子。
四周开了很多花,鸟儿啾啾跳到秋千架子上。
“布谷!布谷!”
是一只布谷鸟。
清脆有节奏的鸟鸣,吵醒了林子里的人。
半靠在秋千躺椅上的女人,睫毛颤动,缓缓睁眸。
谢蕊在一片花海醒来。
有蔚蓝的天。
她怔怔看着面前景象许久,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手脚。
没事。
也不疼。
她记得的,那忽然之间的爆炸。
世界瞬间失去声音,意识也存在很短。
那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会生还的。
可是现在,她好好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唐泽呢?
她看向四周。
地上有一个帆布包,周围没有人,谢蕊不解地打开它。
看到里面有一叠现金,还有银行卡。
还有一张身份证。
是她的照片。
可她定睛一看,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唐蕊?”
为什么她的身份证名字变成了唐蕊?
还有这张照片,她记忆里并没有拍过。
什么时候有的身份证?
她捡起地上的包,犹豫了一下,背到了身上。
有点奇怪。
还有她的身体,醒过来时觉得手脚有些僵硬,仿佛躺了很久的人,太久没活动。
她走出竹林和花海。
头顶一架无人机飞过。
四周太静了,外面又快天黑了。
谢蕊在这个荒郊野外,心里发毛。
有人玩无人机,那附近应该就有人住了?
她找遍了包,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急于走出去,弄清楚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人机引着她走路,却看不到主人。
天渐渐黑下来,天空闪电划过。
要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蕊的错觉,头顶那辆不远不近飞出去的无人机,速度忽然变快了。
远处似乎慢慢有了城市的痕迹。
她看到了高楼。
谢蕊心里安定了一些,加快步伐。
可身体使不上劲,总觉得有点虚弱。
她边走边看自己手腕,暗自猜测。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车祸死了,重生?还是睡了好几年才醒过来?
身体素质好像一下子倒退好几年,稍微走快一点,就气喘吁吁。
等到夜幕暗下来,真的下起雨时,无人机消失了。
谢蕊停在了一户独立的别墅前。
是建在郊外的别墅。
别墅里。
“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父母面上,唐二先生根本不会收留你!”
“你就是个贱命,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克死了老爷,现在又来祸害唐二先生!我告诉你,让你在这里吃一口饭吊着命,都是唐二先生顾念亲情仁慈,你可别不知好歹!”
“到底吃不吃?”
白奇像喂狗一样,将两个馒头和一盆黑乎乎的汤,重重放在地上。
菜汤溅了出来,馒头也黑乎乎的,像是在煤炭里滚过一圈。
小少年瘦弱至极,身上也有伤。
一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眸光像狼般冰冷,看也不看地上的残羹冷炙,抿紧唇坐在台阶上,脊背挺直。
这里能看到远方的天空。
要下雨了。
白奇被忽略,眼里闪过阴狠之色。
他一脚踢翻地上的食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唐二先生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你还敢在这里摆谱子?”
他骂骂咧咧踢翻了菜汤,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上的小少年。
“你们唐家已经死绝了!你应该感谢唐二先生,有他在,接手了你们家的烂摊子!你不是少爷了,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既然不吃,就饿死吧。这些东西给狗吃,也比给你浪费好!”
小少年慢慢抬眸,像狼盯住猎物一般看着他。
这是什么眼神?
白奇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崽子吓到,怒不可遏地上前就是一脚。
“还敢瞪我!”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唐二先生仁慈,把你养着。我看你就是个灾星,不如早点去见你早死的父——啊!”白奇惨叫。
小少年忽然抱住他胳膊,发了狠的咬下去。
“放手!松嘴!松嘴听见没有!”白奇不住晃动手臂。
他那么大一个个子,小少年的瘦弱身形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不知道这小子被饿了那么久,哪来的力气,咬住了就不松开。
白奇疼得厉害,冷汗一直流。
眼睛瞄见地上的砖头,想也不想用力砸下去。
然而这次小少年却如同长了眼睛,一下子灵活躲开。
他嘴角有血。
眼神又黑又冷,盯着白奇,抹了一下嘴角。
白奇捂着疼痛的胳膊,疼得直吸气。
“你…你给我等着!”
他被激怒,也顾不得这小少年是唐二先生带回来的了。抽起一根木棍,就用力打过去。
起先,小少年还能躲开几下。
可他毕竟很久没吃东西,已经饿得没力气,终于被狠狠打到。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白奇捂着胳膊,尤不解恨:“你不是能耐吗,会咬人吗,我看你能撑多久!”
他撸动木棍,一下一下用力抽下去。
棍子打在少年背上,还带着木刺,打出了咚咚的声音。
小少年被打得爬不起来,却愣是一声痛呼也不曾发出。
白奇越打越兴奋,到后面甚至用脚踢。
地上的那小小一团少年,抱住了脑袋,动也不动。
白奇打到后面,甚至有些累了,可却不曾听到这孩子求饶过一句。
不远处站着,看到这一幕的女佣们并没有过来劝说的意思。
她们早就见怪不怪。
这孩子天生反骨,一双眼睛像是冰淬过,看人时叫人挺发毛的。
听说还是个克亲人的命。
这不,唐二先生接手唐家的产业,把这孩子带回来以后,隔三差五家里就有些不顺。
事业上更是磕磕巴巴,有数不清的麻烦。
再加上这孩子小小年纪,性格却没有一点单纯童真,看人阴涔涔的,谁都不喜欢他。
那么邪门。
还真不如像白奇管家说的那样,让他死了算了。
反正唐二先生和这孩子也没有什么血管关系,只不过是当初唐老爷随手收下的义子而已。
唐二先生收留这孩子,也只是碍于面子。
如果他自己撑不过死了,唐二先生想必还高兴。
外面开始下雨。
雨渐渐变大。
白奇怕被雨淋,收了棍子:“下次就识点好歹,别犟。不然有什么好果子吃?”
隔三差五,这孩子就能把自己激怒。
白奇打得手都发麻了。
院子里雨势变大。
女佣们也纷纷进了屋,地上只有小小的少年,蜷缩着,被雨淋透。
大雨滂沱。
他身体颤了颤,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
走路时,一只腿甚至有些瘸。
上次的伤还没好透,伤上加伤。
小小身影在雨幕中,一摇一晃走。
女佣隔着窗户,看到他往外走,进去问白奇:“白管家,他出去了?要不要把他追回来?”
白奇啐了一口:“追什么追。他还能去哪?让他走呗。”
要是走丢了,正好唐二先生那里就少了个麻烦。
说来,这个孩子也是命硬。
他是私下里得到过唐二先生的暗示,才放心动起手来。
但不管怎么折腾,这孩子就是…命硬啊。
这是一场连绵暴雨。
地上积水被砸出了很大的水花。
谢蕊站在别墅外的亭子下,抱着胳膊发愁。
荒郊野外。
这可怎么办。
没有手机,就是打车也不好打。
要不,去那个别墅里看看,借个电话,或者躲一下雨?
别墅大门缓缓打开。
谢蕊转过身,看见有个小身影走出来。
那个身影每一步都走得费劲,却顶着暴雨执着地往前走不停。
“不撑伞吗?”
谢蕊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才在快下雨的时候,从池塘边摘了一朵很大的芭蕉叶。
如果盖在头顶…当伞用…
咳,雨太大,和没遮差不多。
但遮一下,还是有点心理安慰。
见那个小身影摇晃的厉害,看起来随时要倒下。
谢蕊举起芭蕉叶,小步跑进雨中。
雨点落到脸上,噼里啪啦的混着风,好疼。
谢蕊用芭蕉叶捂紧脑袋,像戴一顶帽子那样用力护住它。
大雨中。
小少年抬眸看她。
明明是初见,却熟悉的不可思议。
谢蕊脚步不觉放缓,顿住。
四目相对。
小少年噗通一声摔下去,晕倒在暴雨里,
“喂!小朋友!”谢蕊快步上前。
小少年苍白瘦弱,气息奄奄。
她去晃他,然后看清了他的脸。
芭蕉叶落到地上,谢蕊扶住他,有些不敢认。
她捧起他的脸:“…唐泽?
☆、第 35 章
外头的风声不停。
雨落到窗户上, 砸出敲击的声响。
怦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小少年不安地攥紧拳头, 身体绷紧,猛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洁白的床单,不是很大的房间。
他认出, 这是一间旅社。
不是他晕倒的雨中, 也不是唐二的别墅。
“你醒啦?”
面前的女人柔柔朝他笑,伸手去抚他额头。
小少年面无表情地偏头避开。
盯着她的目光探究又防备。
他不认识她。
又是唐二找来折腾他的女佣么。这次的演技倒是很好。
假慈悲。
谢蕊的手落了个空。
她怔了一下,收回手, 细细打量他。
如墨的一双黑眸, 精致的五官,写满了倔强。
真的是很像唐泽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谢蕊放轻声音问。
她大概是又穿越了。
只是她这幅身体, 她对着镜子照过,似乎比出车祸时要稍微成熟两分。
大概在二十二岁左右的样子。
身体曲线过分玲珑饱满了。
如果真的是再次穿越, 那面前的小男孩,就是再小的一点的唐泽吧。
不好接近,浑身长满刺。
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狼崽, 摸也摸不得。
戒备心很强。
小唐泽抿紧唇, 漆黑眼珠紧紧盯着她。
一句话也不说。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装多久再露出真面目。
饶是谢蕊猜测,面前的小少年有可能就是唐泽。
她依然被这样厌恶的目光,看得有些难过。
她被唐泽喜欢惯了。
知道他对别人冰冷淡漠,但那种眸光, 却几乎从未落到她身上。
他总是爱着她,养出她的有恃无恐。
如果没有车祸的意外,他们也许…
也许已经在一起了。
她有些失落。
不明白怎么会穿越到唐泽小的时候。
她咳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证:“我叫…我叫唐蕊。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她观察着小少年的反应。
听见她姓唐。
他身体猛地绷紧,手指抓紧了被子,眼睛里溢出疑惑和猜忌。
胸膛更是剧烈起伏了两下,似是要开口,却又克制住,抿唇不问。
这幅明明被戳中软肋,想说话却又忍住的样子,一下子让谢蕊确定猜测。
他就是唐泽。
可是她却宁愿不是他。
宁愿年少时的唐泽,不曾这么…凄惨窘迫。
她一下子想起高中时,曾经知道的关于唐泽的身世。
——自幼失去双亲。
原来耳朵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何况她已经喜欢这个男人。
知晓面前的小少年就是未来的唐泽,心里便有怎么也无法驱散的心疼。
他小小身体上有很多伤,有些还才刚结痂。
还有许多颜色不一的淤青,不知道是被什么打到身上才出来的痕迹。
陈年旧伤,一道叠着一道,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是什么人下这么狠的手?对一个孩子!
本该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就连睡梦中身体也在抽痛的抖动。
替他换掉湿衣服时,谢蕊手都是抖着的。
眼泪都掉了很久。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和人拼命的念头。
不愿让人这么伤害自己的唐泽。
然而这些心疼和怒火,在面对小少年防备又抗拒的眸光时,全部被她藏起。
他还不认得她。
她放缓语气,慢慢解释道:“我是在外面避雨的时候,发现你的。你倒在地上…雨那么大,恰好旁边有经过的出租车,我就带你去了附近的旅馆。你别怕。”
她刻意不提自己是在别墅那里发现了他。
因为怕他抗拒防备。
谢蕊并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唐泽的家,但如果是的话,也根本不值得称为家。
小唐泽身上的伤,有许多都是新鲜的。
如果是在别墅里受了这些伤,那就是有人蓄意虐待他。
谢蕊想放火烧了那栋房子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再让他回去。
听了她的解释,小少年抓紧被子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放松了一些。
“有水么。”他声音嘶哑地开口。
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目的,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没必要拆穿。
时间久了,她总会露出马脚。
谢蕊一怔,为他的平静感到讶异。
可转瞬一想,这种性格是因为童年经历才变成,心就更加痛。
她第一次因为唐泽感到心痛。
“有,我煮了红糖姜汤,你喝点这个可以吗?”
煮姜汤的小锅,还是谢蕊跟旅馆的服务员借的。
她对旅馆的人宣称,他们是姐弟。
她端了碗过来,里面放着勺子。
已经是晚上了,旅馆的灯昏黄温柔。
唐泽沉默看着谢蕊坐过来。
她有双不像坏人的眼睛,格外清澈。
这次的人演技太好,甚至演出了心疼的情绪。
可是他明白,这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会心疼他的人,都死了。
如别人说的那样,被他克死了。
再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
眼前的人更是。
谢蕊用勺子舀起姜汤,吹了吹,送到小少年唇边。
她动作温柔,眸子晶亮,脸庞柔净。
就是看他的眼神,也好像他是个什么宝贝,心疼了哄着他。
他怔住半晌,忽然恶狠狠推开她。
碗摔到地上,甚至泼出一些到谢蕊手腕。
她极白的皮肤,一下子被烫红。
假的。
恶心。
小少年恶意地看着谢蕊,眸子里闪过放纵的疯狂。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变脸。
谢蕊蹙眉。
这幅身体好像格外容易受伤,皮肤被烫到,却好像骨头也跟着疼似的。
她疼得面孔泛白,忍了半晌,才蹲下来去收拾碎掉的碗。
小唐泽不好相处,她并不意外。
她到现在才明白,如果他不爱自己,她和别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个小少年对整个世界都绝望。
和长大的唐泽相比,对她冷淡的多。
然而她并不怪他。
在小唐泽戾气满满的注视中,她轻轻捡起地上的碎片,找来拖把把水渍弄掉。
“不喜欢喝姜汤,那只有白水啦?”
灯光下,她眉目浅浅弯着,似温柔的水。
小少年怔住。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刻意打他。
他明明给了她翻脸的借口,她为什么还不变脸?
不止一次了。
唐二找来的人,一次一次的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狠狠摧毁。
他在痛打和欺骗中,慢慢明白,他的确不受这个世界欢迎。
所有人都讨厌他,恨他。
因为他不祥。
其实淋了雨,喝点姜汤,驱寒效果最好。
已经看过了小唐泽这幅身体的伤,谢蕊很担心他会生病。
他骨瘦如柴,单薄又脆弱。
谢蕊好想抱抱他。
整个少年时期,她不曾给过他一个期盼的拥抱。
就连上上辈子,也对唐泽厌恶至极。
可是现在,她很想抱抱他。
一次一次的重生和穿越,让她无措。
她身边唯一剩下的人只有唐泽。
以前他会比她更快的对她好,爱上她。
她只要不躲不跑,就会得到他的拥抱。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认得她,也不爱她。
他甚至比她还要弱小。
谢蕊烧了一壶开水,在两个碗里转了转,让它不要那么烫。
等水没那么烫嘴时,她悄悄擦掉了眼泪。
今天雨太大,明天如果天气好一点,她可以带唐泽去看一下医生。
他身上…太触目惊心了。
女人出去了很久。
小唐泽开始烦躁。
果然,是被他刚才弄得不耐烦了么。
准备跑了。
他抿紧唇,从床上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成了干净的。
她给他换过衣服?
他蓦地捏紧拳,不安极了。
以前唐二找来的那些人,就算装的再好,也只是言语上对他温和。
行动上却藏着浓浓厌恶。
他们似乎多碰他一下,都会嫌脏。
可这次的女人…
不用花言巧语哄他,却做了那么多别人不会做的事。
难道她真的是偶然捡到他?
和唐二没关系?
她姓唐也只是巧合?
并不是唐二找来讥讽他的人?
门轻轻敲了几声。
小少年触电般坐直,目光锐利地盯着门。
“我进来啦?”
门外传来女人轻柔声音,清甜欢快。
唐泽抿了抿唇,眸里闪过不解。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在高兴什么。
他刚才看到了,她手腕被他打翻的姜汤烫红。
她不记恨他?
小旅馆真的很简陋。
许多设施都不全。
谢蕊要烧开水,都得去楼下公用的小厨房。
她提了一壶水进来,还带进来一个干净的杯子。
“水是温的,正好可以喝。”
谢蕊这次记得小少年的防备,并没有喂他的意思。
她倒了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小少年不语,盯着她看。
谢蕊失笑:“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她摸摸脸,嘟囔了一句:“没有呀。”
她手腕上烫红的一片格外醒目。
唐泽觉得有点刺眼,移开目光。
她的确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顺眼。
却有点蠢。一股子好欺负的笨。
水就放在桌上,他渴得厉害了,喉咙像火烧。
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谢蕊陪他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见他防备的很,转身离开。
“那你先自己待一会,我下去找点吃的来。”
她轻轻把门带上,站在门外,深深叹了口气。
捡到的唐泽小朋友很抵触人的亲近。
她既心疼,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着大雨,小旅馆附近,只有一个小商店。
谢蕊没能买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买了两桶泡面,几根火腿肠。
还买了几个卤蛋和鸡腿。
等她回到房间,见小少年还是坐在床上,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她悄悄看桌上。
倒满水的杯子,已经空了。
他喝了水呢。
谢蕊嘴角翘了翘,唇边梨涡欢快的显现。
但她很快绷住脸,不让自己情绪显露的明显。
她已经发现,小唐泽格外敏感。
他对善意,不太习惯,防备心极强。
想到这里,谢蕊弯着的唇又抿紧。
心疼。
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变成这么极端敏感的样子?
考虑到唐泽的肠胃不太好,谢蕊煮面时,并没有给他那一碗放多少调料。
她给他多加了两个卤蛋,两根火腿肠。
弄好这一切,她准备重新端回房间。却在楼道里看见了下楼的唐泽。
“呀,你怎么出来啦?”
谢蕊喊住他,有点着急。
“外面雨下得好大的,现在快十点,很晚了。你、你回去!”
手里端着的碗有点烫手,谢蕊的四肢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协调,就是端两碗面也有点晃悠。
她真怕洒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急促了一些。用整个身体拦在楼道口,堵着唐泽。
小少年幽幽看着她。
谢蕊顾不得表情管理了,哇哇乱叫:“你再不进去,我站着碗要拿不住了,好烫!”
大概是因为她表现得着急,他听话了,沉默着退回了房间。
谢蕊把碗放到桌上时,差点蹦起来:“烫!”
瓷碗根本不隔热,端过来这么一会功夫,就变得好烫爪子。
她看向唐泽。
他像只小狼崽子,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地观察自己。
谢蕊朝她招招手:“你来一下呀。”
她一边吹手,一边低头做分配:“这碗是你的,这碗是我的。你的味道会淡一点,如果没吃饱,我们再吃点别的。”
她把筷子都放好了,小少年终于迟疑着过来。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他,指指面:“可以吗?”
今天只能先将就一点吃了。
如果明天能买到食材,她可以试着做点吃的。
不过她的厨艺指数都点在了煲汤上,炒菜什么的,不太行。
小少年不吭声,看她一眼,垂下了眸子。
通透的黑眸一点不像□□岁的孩子,又成熟又隐忍,还带着一股阴冷的狠。
本来非常精致的五官,被这双眼睛带出了狠戾。
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好相处。
他如同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狼崽子,野性难驯。
谢蕊却耐心极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站起来慢慢朝他走。
她试探地去摸摸他的头。
他看起来,似乎比刚醒来稍微平和了一些。
眼神不再带着刺。
刚才在门外,也乖乖听她的回房间了。
谢蕊不怕他。
就算全世界都怕他,她也不怕。
她拥有过这个少年长大后的温柔。
他所有的爱和温柔,她都得到过。
那么,现在轮到她了。
他缺的关怀和爱,她可以替他补上。
她的手快碰到他。
唐泽条件反射地偏开头,一把捏住她手腕,眼神又凶又冷。
五根手指用力时像把小铁钳,抓得谢蕊一痛。
她吸了吸气,他抓的恰好是她之前被烫到的地方。
两人僵持着。
小少年半点不见温柔,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把她当成仇人。
半晌。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委屈,又或是太过心疼现在的唐泽。
总之谢蕊忽然鼻子酸了。
杏儿眼很快变得雾蒙蒙。
她眼一眨,透明的泪珠子啪嗒掉下。
她的眼泪,瞬间让他愣住。
他原本防备冰冷的眸光,被错愕填满。
还没到十岁的小少年,早就在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会有人骂他,打他,背地里咒他,或者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讥讽他耍他。
却从来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哭。
他知道怎么对待别人的怒骂和毒打,却唯独没有应对眼泪的经验。
这个把他捡回来的女人,简直柔弱的像一朵花。
稍微掐一掐,就会掉眼泪。
偏都这样了,她还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脏字,就那么软绵绵地看着他。
他手慢慢松开,看到谢蕊手腕上的一圈指痕。
抿了抿唇,第一次有做错事的心虚。
她这次是不是该变脸了。
然而他又猜错了。
模样娇滴滴的女人,今天被他又烫手臂又掐手腕了,却还对他笑。
那笑容带着泪,委屈巴巴有点柔:“你还挺凶的呢。”
女人眼眸澄澈柔软,毫无责怪的意思。
心像是被蜡烛烫了一下。
小少年别扭地移开目光。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难看死了。
他沉默地坐到桌边,吃下了那一碗面。
被饥饿折磨太久,每吃一点他都要缓一下,让肠胃适应。
谢蕊也不催他,又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味道太重啦?可以加点水。”
他垂眸略过她白皙指尖,心里一片安静。
灯光下,这个宁静时刻,来得太迟了,却还是震动他。
记不得多少日子了。
他记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听到的一个童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自己的仙女教母。
他早就过了幼稚的年龄,当然不会再信这种童话。
而她又软又笨,比他还好欺负,像只软绵绵的兔子,没有牙齿没有指甲。
毫无攻击力。
还爱哭。
世上没有这么笨的仙女教母。
☆、第 36 章
吃完饭了, 该睡觉了。
谢蕊只定了一间房。
如果是之前,她会定两间。然而现在唐泽还是个妥妥的小孩子。
又凶又可怜的那种小狼崽。
她很担心他的状态, 不太放心让他在屋里一个人睡。
刚才她下去煮面的功夫,小唐泽就差点跑了。
不管唐泽现在的家人是谁,今天晚上都不太方便让他出去。
再淋雨,他会发烧的。
谢蕊问他:“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她拍了拍身后足足有将近两米的大床。很有一种晋升成大姐姐和小阿姨的感觉。
对他生出守护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刚才吃了她煮的东西, 小少年没了先前的那股凶悍。
吃人家的嘴短。
他丹凤眼淡淡看她一眼, 板着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蕊抱着枕头,掩住樱桃小口打了个哈欠:“我的钱不够定两间房,将就一下好不好呀。我睡这半张, 你睡那半张。可以吗?”
她在帆布包里找到的现金, 确实很有限。
身体忽然非常非常的困。
谢蕊不自觉地靠到枕头上。
她杏儿眼因为困倦泛着泪光,却强撑着哄倔强的小少年。
唐泽小脸面无表情, 盯着地面。
他有些没办法想象,世界上会有这种单纯到不设防的女人。
大人不都是阴谋诡计一肚子, 虚伪又恶心的么。
她既然不是唐二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对一个陌生人耐心到这种程度,甚至睡一间房, 一张床。
只因为他是个小孩子?
难道她不怕自己半夜把她杀了么。
小少年指尖藏着一个刚才从铁制的床脚拆下来的铁钉。
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危险。
他对这个把他捡到旅馆, 悉心照顾的女人,有点不习惯。
好,来得太突然。就像从未吃过甜食,却尝了一口的腻烦。
哪怕她和那些人一样冷酷地打他,也好过这种令他不知怎么回应的温柔。
他又厌烦, 又…不敢习惯。
他的心已经黑成绝望。
如果没有这一夜,他也会想办法回去,杀了白奇。
可闯出了这样一个变数。
床上的女人,脑袋刚挨到枕头,就沉沉睡着了。
弯弯的柳叶眉,根根分明的睫毛,光滑的肌肤。
一头黑发撒在洁白床单上,闭着眼的模样,天真又不设防。
半边床却空着,为他留着位置。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铁钉在指尖转了又转,他紧抿唇,缓缓收紧掌心。
那些日子,他想过有谁可以来救他。
他也有过可笑的天真。
从盼望有人出现,到失望,再到不抱盼望。
他终于心慢慢凉透。
他不再需要人救。
那便都死了吧。
窗外雨势渐小,风也不再那么用力吹。
小少年在小阳台找到了自己被洗干净的衣服。
他脱下身上的新衣服,换成旧的。
垂眸时看见身上先前裂开的伤口,有一股淡淡药味。
那个女人…
他去而复返,站到床前。
第一次认真注视,隔了这么多年,第一个给了他真心关切的人。
他想。
这张面孔,他可以记住。
哪怕一刻。
*
天亮了。
谢蕊在刺眼的阳光里,慢慢睁眼。
可能是睡久了,感觉身体好沉重,像少了油的机器。启动时,先要缓一缓。
她抬起手腕,记得昨晚睡前的事情,下意识看向身侧。
——那半边床铺空着。
唐泽不见了。
谢蕊撑着床边坐起来,环顾四周。
昨天那两个吃面的碗,已经洗干净了,叠放在一起。
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任何改变。
她感觉手腕异样,抬手一看。
被烫红的地方,一股药味,看着没有昨天那么红了。
谁替她涂过药膏。
是唐泽?
他走了。
谢蕊失落地垂下脑袋。
他大概是不喜欢她。
所以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唐泽一向是个坚定有原则,又很难被撼动的人。
谢蕊早就知道这一点。
她只是担心他。
担心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长大,遇到坏人了,被欺负。
想到唐泽身上深深浅浅的伤,谢蕊猛地站起来。
虐待儿童!
她要去报案!
小唐泽的现在的监护人不知道是谁,是他的姐姐吗?
两个小时后,她失望地从警局里出来。
她没有证据,又算不得是唐泽的什么人。
也没把他带着,就连提供的信息都不全。
并且…事情似乎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这里竟然不是Y市,而是C市。
唐泽不是在Y市的四中上的高中吗?
怎么会这样?
才来不久的小警察,见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追出来悄悄告诉她。
“唐家的事情,早几年是C市的大新闻啊。唐家那对夫妻是本地最出名的企业家,奈何夫妻俩忽然之间双双遇难,唐家老爷子也不久生病没了。唐家只剩下一个五岁小男孩。后来听说是唐家老爷子早年收的义子,接管了唐家的产业,还收留了那孩子。”
谢蕊怔怔问:“那他,没有姐姐吗?”
小警察愣了愣:“谁?那孩子吗?那孩子是独生子啊。哪来的姐姐。”
“不过,那唐二先生,是个有名的慈善家。经常做善事,你要说他虐待唐家小少爷,也不太可能。对不对,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什么事情能藏住?是不?”
“唐小姐,你放心啊,我们这是文明社会。”
身旁人说的话,谢蕊没再听进去。
她脑袋里一团乱。
事情和她所知的都不太一样了。
唐泽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还住在Y市的银亭路,这是她印象很深的事。
可是他现在…
“不一样了…”
她喃喃着,拿出身份证,看了半晌上面的“唐蕊”两字,有点无措。
她转过身,对小警察道:“可以帮忙查一下我自己的家庭信息吗?”
……
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背景经历后,谢蕊有些不能接受。
无父无母的孤儿。
十八岁之前,一直长在福利院。
她真的变成了别人?
明明长相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差了一个姓,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她的爸爸妈妈呢?
一种难以想象的时空混乱感包围她。
她买了一趟回Y市的火车票。
两个城市临近,火车半小时就到。
到了家门口,看到它还是记忆里老小区的样子,没有拆迁。
这种时空交错的混乱感,越发强烈。
谢蕊看到两个红领巾从远处慢腾腾地过来。
走在前头的小男孩,一脸不耐烦:“谢蕊!你快点!”
他们都三年级了,又不是幼儿园。
还和女孩子一起回家,让他的朋友们看到了,会笑话他的。
八岁的小女孩走路慢,红领巾戴得端端正正,她走几步路,还要低头调整一下。
路边的蝴蝶,草丛里的野花,每一种颜色都能吸引她的眼神。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五官尤其秀气可爱。
还没长开的脸蛋上,水滴似澄澈的眼睛尤其招人喜欢。
她慢吞吞低着头走路:“我想玩一会再回去。”
小奶音有点甜:“赵治析,我没让你等我。你走吧,我认识家。”
小男孩粗声粗气:“谁等你了!我是怕你那么笨,被人贩子拐了卖了!”
“哦。”小女孩也不顶嘴,继续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两人从谢蕊身旁走过。
小女孩和她对视。
她僵住。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身上,心里浮起荒谬的感觉。
她以另一个身份,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么她现在,到底是谁?
他们到了小区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回家。
“妈妈…”
谢蕊眼睛一酸,差点流眼泪,也差点跑过去。
那是她的妈妈啊。
可现在她却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
想到自己这次一醒来,走了不久就遇见小时候的唐泽。
谢蕊平静下来,再次将他们两人的相遇,联系在了一起。
傍晚的C市,还没有多年后的繁华。
她回到C市,第一件事是去之前的那个别墅找小唐泽。
然而刚下火车,就在出租车里听到了一则本地的电台播报。
“…位于郊区的年轻企业家唐二先生的别墅,突发不明大火。
因为别墅里的人撤退得快,火扑灭及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受重伤。但唐家唯一的小公子目前下落不明…”
唐二,别墅,唐家唯一的小公子…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拼凑出让谢蕊震惊的事情。
着火了?
唐泽是没有回家,还是…还是…
她心急如焚:“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昨天还好好的别墅,今天焦黑一片。空气里一股呛鼻的烟味。
大门前围了很多记者。
天色黑了。
谢蕊依然没找到小少年。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
怎么找也找不到。月亮一爬上来,谢蕊就觉得困。
脚步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用力掐手背,让自己保持清醒。
既然她一穿越过来就遇到唐泽,有没有可能…
她把自己手背掐的红红一片,眼泪汪汪地往树林里走去。
夜晚那么黑。
她胆子又不大,换了平时,是根本不敢走的。
可只要一想到,九岁的小唐泽还一个人沦落在外面。
她根本没办法放下心。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会在那里。
这段夜路走得很漫长,这次没有无人机带路。
小道上杂草丛生,少有人来。
只有池塘里的青蛙在呱呱呱叫。
谢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黑的路,还那么偏,唐泽真的会在那里吗。
“唐泽…”
“唐泽!”
接近竹林,她忍不住开口喊他。
竹林里的鸟儿受到惊吓,扑啦啦飞起来。
就连草丛里的青蛙都停掉了呱呱。
旷野四下安静。
谢蕊睁着杏儿眼四处看,竹林黑漆漆的。
那么黑,看着就不像有人在。
夜晚像怪兽,吞噬她的冷静。
她一颗心揪住,忽然就很想哭。
她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代。
爸爸妈妈不再是她的了。
谢蕊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她的了。
就连这幅身体也总是很不舒服,不属于她。
即使长得一样,却不是她。
什么都不是她的。
空气、鲜花、这里的天。
没有一样,是谢蕊的了。
“唐泽…”
她哽咽地念着他名字,真希望没有发生这一切。
他就在眼前,她还能扑到他怀里要一个抱抱。
也许穿越,就是让她遇到唐泽。
可她却把小唐泽弄丢了。
她该怎么办啊。
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唐泽…
什么都没有。
她难过到没办法停下眼泪。
秋千架子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谢蕊一边抽噎一边往那走。
大概是雏鸟情节。
那么暗的夜晚,星星也躲起来的夜晚,秋千架子就像她的家。
是她用这幅身体一睁眼就看到的东西。
她想上去躲一躲。
乌云往旁边挪了挪,刚才藏了很久的月亮忽然不再朦胧。
谢蕊站到了秋千架子前。
她擦了擦眼睛,感觉面前的秋千有重影。
又揉一揉,发现秋千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是一个人?
委屈到不能委屈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微弱又强烈的希翼。
唐泽…
是不是唐泽?
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那个人。
强烈的白光照得秋千上的人不悦地睁开眼。
小少年眸子冷冷的,表情也不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蕊努力辨认,认出他,怔了一下,哇地哭了。
她扑上去抱住他,像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心爱洋娃娃:“呜呜唐泽!唐泽…”
她哭得喘不过气,眼泪鼻涕都往外掉,却还是挨着小少年不撒手。
情绪山崩地裂。
这是她第二次为了唐泽哭那么狠。
那一次还是在路灯下,少年救了她。
她哭是自责、内疚、慌乱、
然而这次。
她终于确定,是她爱他。
除了从前浅淡的喜欢,在这个夜晚,又刻骨铭心的多出了一种感情。
叫相依为命。
她扑过来的那瞬,小少年皱眉,下意识要推开她。
然而她的情绪激烈又脆弱,眼泪淹没了他。
他一怔之下,被抱得满怀。
他才知道,这个女人不止爱哭,还哭起来哇哇哇,像比他还小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长大。
她这么依恋他。
好似找了他很久,是他重要的人。
他抬起来要推开她的手,僵硬地握拳收住。
没有推开她。
☆、第 37 章
哭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只是迷路的人在外面晃荡了太久,遇到家人的委屈释放。
可当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借着月光和手电筒,谢蕊看见小少年眼里的复杂无奈。
她颇不好意思的收住眼泪。
见自己还像个树袋熊,抱着唐泽这棵小树。
谢蕊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感到难为情。
唐泽还不认识她呢。
她这样, 他一定以为她是疯子。
她缓缓抽回手, 无措地抠了会手指。
她该怎么解释,怎么说呢。
小少年先开了口,声音疲惫:“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看一夜的月亮, 就…结束这场人间炼狱的生活的。
他对这个世界, 没什么留恋。
报复过了,忽然心也累了。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 想静一静。
却被冒着寒露摸过来的女人打断。
她一声接一声喊他,声音惶惶然像只找不到伙伴的小鸟。
荒谬。
一面之缘就足够让她对自己这么在意么。
他伏在黑暗里, 靠着秋千架子,冷冷看女人越走越近然后崩溃地带上哭腔。
像个小孩子。
他以为自己是心冷的,无所谓。
可当她走到近前, 看清他忽然之间抱住他大哭后。
他突然有点头痛。
谢蕊低下头, 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就想…和唐泽在一块儿。
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
只有小少年身上还有些许从前记忆里留下的熟悉。
他的性格几乎没怎么变过,外冷内热。
谢蕊顿了顿,凑过去,睁着泪汪汪的眼:“我说了你会信吗?”
唐泽皱眉,默了半晌, 问她:“说说看。”
小少年靠着秋千架子,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眼眸却是淡然成熟的。
谢蕊越看他,越觉得安心。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秋千,小声道:“我能也坐上来吗,挤一挤。”
她累了。
脚底都痛。
坐一会慢慢说。
小少年面无表情看她半晌,眼眸黑漆漆的。
他很少心软,也很少觉得什么东西可爱。
可是被她泪光打败。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没法让他冷漠拒绝。
不就是一个秋千么。
他双腿一伸,落到地面,让出位置。
谢蕊坐了上去,却还眼儿亮亮地看他:“你也上来呗。还有位置呢。我们一起。”
他沉默看着她。
感觉额角的青筋抽了抽。
麻烦。
她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然而女人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献宝似的哄他:“快来,我们吃点东西。”
咕叽…
看到食物时,空气里清晰地传出了声音。
唐泽僵住,为胃的不争气感到没面子。
谢蕊站了起来,索性去牵小少年的手,将他带到秋千:“都给你,你坐着吧。”
她忽然想起来。现在的唐泽是个小孩子呀。
她是大人,不能和他抢巧克力,也不能和他抢秋千。
她困倦的身子都在晃悠,却努力忍住,小手抬起掩住哈欠。
被她按到秋千上的唐泽,看在眼里,眉又皱了皱。
身下的秋千忽然没那么舒服了。
他沉默地拍了一下身旁空位:“嗯。”
他尾音也没有小孩子的奶音,又冷又不耐烦。
谢蕊却亮起杏儿眼:“可以么?”
唐泽看不惯她那么容易就眉开眼笑,太好骗。
他嘴角抽了抽:“爱坐不坐。”
“坐坐坐!我来啦!”谢蕊欢呼着坐上秋千。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像某种花香味道。
唐泽身体绷紧,有些不习惯。
他鲜少接触什么人。
他低着头,浑身每块肌肉都处在紧张中。
他甚至抗拒和人相处,渐渐像只野兽。
可也是此时的这分不自在,隐约让他找回几丝身为人的感觉。
并不都是对人的憎恨厌恶,而是复杂难言,有一点温柔。
谢蕊三两下剥开巧克力:“啊,张嘴。”
他迟钝地听话。
她把巧克力塞到他嘴里,将剩下的放到他手中。
“我看看我还有什么吃的不。”谢蕊低头开始翻包。
女人简直自来熟。
其实能看出,她娇气,受不得委屈。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就受了他那么多冷淡。
唐泽觉得巧克力甜的发苦。
他垂眸:“说吧。”
谢蕊怔了怔,意识到他是让自己解释,到底想干什么。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局促。
“嗯…我说的,你会信吗?”
有一瞬间,面对这个还不熟悉自己的小小少年,谢蕊生出倾诉的念头。
从重生到穿越,全部告诉他。
可是这真的太荒诞。
不会有人信。
何况唐泽本来就不是会轻信的人。
她话都到了嘴边,滚了几滚,慢慢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个白头发的老爷爷,他说我姓唐,没有亲人,那就给我一个亲人做弟弟,不让我太孤单。”
小少年挑眉,满眼不信。
谢蕊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也不信呀,虽然在做梦。我就问他,给我一个弟弟,那他长什么样呀,我怎么找他呀。老爷爷就说,他也姓唐,叫唐泽。”
她抿紧唇,又从包里翻出一块糖。
在小少年一脸“编,我看你继续编”的表情中,她讨好地把这块糖塞到他手里。
“老爷爷果然没骗我哦。原来我弟弟长得那么好看呀。”
她轻轻点了他鼻尖一下,眸中温柔像滩动人的小溪。
这大概就是“有情人终成姐弟”了。
月亮又躲回云层后面,谢蕊关了手电筒,现在看不太清唐泽的表情了。
她困得厉害,索性脑袋就挨着秋千架子,小声道:“我们歇一会,然后就回去,好吗?”
她似是怕小少年又跑了,一只手还不忘记抓着他的衣服。
“小唐泽,你不要怕。”她睡眼朦胧,声音软得有点甜。
“我、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她慢慢挨过来,靠上他肩膀,像袋鼠宝宝粘着袋鼠妈妈。
用着充满保护欲的言语,动作却像个依赖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我身边好好的长大就好啦。我会挣钱养你哒。”
她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攻击性,激不起唐泽的警惕。
他被她的巧克力和糖果甜到有些恍惚。
又敏锐地抓捕了她没有亲人的信息,心中复杂。
小小肩膀上多出一个脑袋,是人生第一次。
星空安静,小少年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
“麻烦。”他叹了口气。
但也就是一瞬之间。
忽然不那么想死了。
就当报那一夜她的收留之恩,他陪陪她。
*
谢蕊眯了一会,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唐泽!”她扭脑袋,在黑暗里四处看。
她刚才睡着了。他不会又走了吧!
她一下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那么猝不及防摔到地上,整个手掌撑着地面,可能磨破皮了。
可她却顾不得这些。
唐泽又不见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跑了。
她难过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你怎么那么笨。”旷野中,小少年声音有些不耐。
他没走,一直站着看月亮。
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一只…哎。
四体不勤。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我以为你走了…”谢蕊委屈得不得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小少年身边。
“你得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把我当姐姐,一直陪着我。我会供你上学的。”
九岁的时候,唐泽还不高,就那么丁点大的小豆芽。
可站在这女人面前,对着她带哭腔的声音,他额角又跳了跳,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姐姐,而是被塞了个妹妹。
找不到他就哭。
她到底怎么长这么大。
然而这夜的风温柔,旷野里空气清新。
他真切体会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那么多年了。
第一个重新让他感受到爱的人。
她陌生,却温柔。
笨笨的,却真诚。
口腔里还有巧克力的甜意残存,他动了动唇,声音干涩:“唐蕊。”
他记得她的名字,虽然那夜在旅馆,她只说了一次。
他看了眼她刚才擦到地面的手心,语气不觉柔和几分,虽然不明显:“别总是哭。你是大人。”
*
他们重新回了旅馆。
谢蕊眨巴眨巴眼,开始数钱:“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我觉得我们先得找个地方长住。要不,我明天去租一个房子啊?”
她不问唐泽为什么不回别墅,也不问那场大火从何而来。
如果过去的记忆不够好,不够甜。
那从现在开始,她来多给一点甜,好不好呢。
正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唐泽也没有亲人。
他们在一起生活陪伴,再合适不过了。
她对好好待他。
小少年沉默地看着她叽叽喳喳,她仿佛一只找到栖身之处的麻雀。
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去哪里,和谁,活下去,都不重要。
外头的月亮更圆了。
他听到轻微起伏的呼吸声,回眸看。
女人躺在床上,抱着一叠现金睡着了。
小手把那钱抓的紧紧的,一副为它愁容到梦里的样子。
她像个贪财的小地主。
唐泽脑海蓦地多出一副画面。
假如有很多钱,她大概会捧着它们点到天亮,笑到脸抽筋吧。
日子平静的开始了。
谢蕊做起了老本行,很久以前的平面设计。
她找了很多公司,最终在一个小装修公司应聘成功。
知道唐泽不喜欢生人。
她租的房子,也比较偏,平时没什么来。
她尽力让小少年有安全感一些,一有空就带他去买好吃的。
他没什么胃口,她就努力让他对吃的感兴趣,以身作则。
“你蘸醋吃吃,好吃哒。”她今天煎了牛排,就着生菜,和一小碟自己混的底料。
小少年像个优雅的绅士,坐在桌子那一头,眸光静静的。
他看她大口啊呜吃,很久才动起筷子。
和他的漠然不同,这个女人对尘世的留恋几乎到了极致。
下雨了,就说今天不用被太阳晒啦。
天晴了,就说天气好晴朗呀。
她怎么都不会不开心。
就是白水煮菜,她也能带着他吃的有滋有味。
他没见过这么好满足又能把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人。
奇怪又陌生。
但…好像不讨厌。
吃完饭,谢蕊眯起眼:“十三分饱,我撑了。你呢?”
她眸子清澈,有小孩子的童真。
撑着下巴在桌子那头看他。
唐泽缓缓放下叉子:“七分。”
他回答完,微愣。
也不看对面笑眯眯的女人了,别开眸光,心里复杂。
食物对他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表着羞辱。
白奇会想方设法让食物粗糙一些,伴着卑贱的辱骂。
他对它们甚至有了抗拒心理。
他活了下来,就只吃那么一点维持生存必须的东西。
人不受嗟来之食。
如果白奇做得太过分,他甚至一整天不吃。
有时候会去花园里洗一些叶子。
蒲公英的根、青色的叶子…
许多植物,他尝过它们生嚼的味道。
有些发苦,有些酸涩,有些带着小刺。
他过得像一只动物。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天气晴朗,阳光高照。
和一个人浅笑晏晏的坐在桌子上,心平气和的吃饭,像一家人。
她对他的好,突如其来,又猛烈。
有时候他不敢接受,不敢习惯,不敢去真的相信。
因为怕失去时,会…不适。
饭毕。
谢蕊站起来收拾餐具,对面的小少年却冷淡的开口:“放着。”
他不要她碰那些,小小一个人,很主动的去包揽这个家里的一部分家务。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生涩,却很认真。
背影透着一股超越岁月的熟悉。
谢蕊怔怔看着他,忽然眼睛就湿了。
她想起多年以前,在有花草盛开的银亭路,那个客厅里的画面。
长大了的唐泽,宠她,对她好,给她做一桌子的菜。
吃完饭,也淡淡说“我来”。
记忆真残酷啊。
一个人记着这些。
她尽力抿住嘴角,不让自己露出难过。
可是心底又有近似灵魂震颤的恍然。
想到上上辈子,她遇见唐泽。
他毫无道理的纠缠,不可理喻的偏执深情,问她为什么不爱他。
他守着他,夜夜等她睁眼。
是不是…
因为她后来不见了呢。
而这副身体,和她后来长得一模一样。
可她看唐泽,一直像个陌生的疯子。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骂他,甚至还用拳头打他。
他那时什么都没说,只偶尔伤感地看她。
那种眸光,当时不懂。
而今全都懂了…
是她先招惹的他。
走进房间,谢蕊狠狠哭了一场。却不敢哭出声,躲在被子里抽泣。
好心痛。
迟来的懂得和心痛。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唐泽。
☆、第 38 章
小少年处理好了厨房, 擦手出来。
看到紧闭的卧室。
他盯着它看了十分钟,终于见她红着两只眼出来, 像只没吃到萝卜的红眼兔子。
她哭过。
唐泽抿唇,死死想了半天。
终于觉得,也许她是因为感动。
他洗了个碗,她就感动的泪如雨下, 还背着他。
真是…爱哭。
他生起微弱的愧疚心理。
那他以后试着对她更好一些。
于是谢蕊发觉, 小少年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变得有点温柔。
会板着脸来帮她一起摘菜洗菜。
她买的水果,他甚至会面无表情得削好了放她面前。
“谢谢阿泽。”谢蕊甜甜笑,不吝夸奖, “你真好。”
她的嘴像糖衣炮弹, 话语落到心里就激起涟漪。
小少年没被人这么夸过,耳根红着走开。
他常在暗处观察, 看她抱着电脑画设计图。
她似乎很容易困,常常画着画着趴在桌上睡着。
然后又忽然惊醒。
惊醒过来第一件事, 永远都是环顾四周喊他的名字。
如果他不应,她就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找到后面,声音会带上哭腔的颤抖。
仿佛怕他忽然之间丢下她走了。
没被这么需要过。
唐泽很不解。
他看她像一种新奇生物, 既胆小又执着。
拿到工资, 总会乐哈哈地捧到他面前。
她最爱一张一张数钱,然后告诉他:“等我们存多一点钱,就去买房子,这样我们就有家啦。”
她总是说“我们”。
好像他们一辈子不会分开似的。
可没有血缘牵扯的陌生人,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他们的家?
他常常盯着她一看就是小半天。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
一点一滴地分析她的动机、喜好, 乃至习惯。
后来,这种注视成了本能。
她让他的生活,从黑白死寂,重新变回分明彩色。
他开始记住她爱吃什么。
一颗一颗吃起来很麻烦的泥螺。
清新泛着翠绿的莴笋。
微甜微辣,还要蘸一点带酸的醋。
什么都来一点,像她这个人,掺杂他见过的所有美好景色。
他也终于开始接受她。
会在她睡着了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让她别那么慌张。
因为她比他更怕更紧张,他就仿佛成了那个被偏爱的,不用患得患失的人。
他第一次有安全感。
唐泽变得好相处了,谢蕊既欣慰又感动。
她的小唐泽呀。
怎么会那么可爱。
她爱上“养娃”这件事。
尤其看着唐泽乖乖吃饭,气色一点点养好,心里更有成就感。
可让她最揪心的一件事,一直没有变。
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
留下了疤。
触目惊心,他甚至不让她看。
她看了心疼的,会落泪的,他就全部藏起来,不让她再触到。
小少年像舔舐伤口的狼。
躲在暗处,慢慢养伤。
春天要来了。
谢蕊在路上买了一支修剪过的腊梅。
街对面的小学,涌出欢呼雀跃的孩子。
她一怔。
她的小唐泽也该上学了呀,正好存了一些钱。
她回家找小少年谈心。
“阿泽,我们去上学好不好?”
她不太清楚唐泽之前上的几年级,学到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那些课程对唐泽来说,都不难。
他只要想学,想做,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
唐泽身体一僵。
探究地看她,似是不信她起早贪黑挣来的钱真的全部花到他身上。
他其实并不想去学校。
对知识也没有向往。
可是听见她柔柔地说:“阿泽,上学是一定要上的。有知识才有力量呀。阿泽这么聪明,肯定成绩很棒。以后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哦。”
她哄他时,声音最好听。每一个字都轻轻软软,落到耳朵里,熨帖在心里。
唐泽低着头,拳心握紧,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好。”
既然她语重心长,他就也把她期待的做给她看。
开学那天,谢蕊牵着小唐泽的手,送到校门口。
“阿泽,我陪你进去好吗?”
他身体僵硬,对周遭好奇的目光感到抗拒。
他没上过学。
除了幼儿园。
他甚至没上过一年级。
可是他不太想叫她担心:“不用。”
他抽出手,离开了那只掌心温暖柔软的手,强迫自己埋头往学校走。
谢蕊见他抿着唇,一只小拳头贴在身侧握得很紧。
可背却挺得很直,那么小就有了卓然气场。
小朋友里,他最帅。
“阿泽!”她软声喊他。
小少年回过头,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声音不耐,却隐含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红领巾歪了。”谢蕊赶上去,蹲下替他系好。
春风柔和,她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他。
唐泽僵着的身子,隐约放松。黑眸却定定看着她。
她漂亮的能引来路人回头看,却不浓烈嚣张。
她一点不像姐姐。
不像这个角色。
她依赖他。
好像急需保护的花朵,没了大树遮挡,就很努力又勉强的长在那儿。
小少年慢慢眨了下眼。
注视她的眸光,不觉带上了几分暗。
她那么好。
所以他也会长大,会…
他也会护着她。
“呐。如果紧张了,就吃一块糖。”谢蕊站起来,笑着往他手心放一把糖果。
“还有书包里放了零食,你去学校第一天,需要认识新朋友,可以把零食分给大家,这样就熟悉啦。”
她絮絮叨叨,声音软而甜。
唐泽别开目光,有些不悦,第一次吐出拒绝:“不。”
她的关切和给的一切。
他不会分给任何人。
他抬眸注视女人笑起来的样子,明白自己生出占有欲。
既然是他的了,就不能再是别人的了。
谢蕊只当他像往常傲娇,不在意的拍拍他肩膀:“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她一开始还担心唐泽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专门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问情况。
教一年级的班主任说道:“唐泽这个小孩很聪明,也不好动。虽然有点不合群,但他领悟能力真的很快。”
听到这些,谢蕊道谢:“谢谢杨老师,以后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一下。”
“嗯。应该的。”
然而一个月后,杨老师却忽然给谢蕊打来电话。
“…有个事儿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唐泽学习进度太快了,我们发现他自己买了别的年级的教材,课上在看。本来以为他只是看着玩…我们老师、咳,给他做了四年级的试卷,结果他拿了满分。”
“他这个情况,其实应该跳级。正好年龄也能对上,您看?”
谢蕊愣了小半天:“等唐泽放学了,我和他商量一下。”
她尊重小唐泽的想法。
她就知道他一直最棒。
晚上谢蕊问他:“阿泽,今天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成绩很好,问你想不想跳级到四年级?”
小少年现在吃东西,慢慢也有了偏好的口味。
他向她靠近,也爱蘸醋吃东西。
“随便。”他抬眸看她。
谢蕊怔了一下,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便细声道:“那我们就跳?”
“这样你身边的同学都是和你同龄的,更能交到朋友。”
她一直记得唐泽后来的孤僻,他不擅社交,也不爱和人说笑。
真的。
他不能只有她。
她不知道这副身体,可以陪他多久。
如果真的像后来她知道的那样,她失踪了。
剩下的日子,唐泽该怎么过?
如果真要有那么孤单漫长的五年,他一个人过。
想想,她的心就疼。
最近公司接到了一笔大单子,她熬夜改了好几次图。
客户接受设计图的时候,她也拿到了两万的提成。
加上之前卡里有的一些钱,她存了一笔小钱了。
想到后来,谢蕊悄悄道:“阿泽,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住呀,换一个学校。”
正好跳级要换班级,就换一个环境吧。
Y市才是她的故乡。是谢蕊的故乡。
她想念那里。
小少年闻言,垂眸:“你安排。”
他并没什么意见。
谢蕊得到回答,下了决定。
后面几天,唐泽在学校的时候,她只要有空,就出去忙活。
还告诉他:“阿泽,回家的路你记得吗?这几天我有点忙,不一定有空来接你,你没看到我,就自己回家等我好吗?”
她什么事都很耐心地和他说。
小少年沉默点头。
然而这天,当他放学,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终于还是有点失落,心底一空。
看着那些来接学生的人山人海,他扯了扯嘴角冷笑。
原来要习惯一个人的好和温情,那么快。
他被宠坏。
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事,生出委屈。
他穿过人群回家。
期盼见到她。
然而今天的家格外安静,没有她。
他站在门口顿了片刻,换鞋子进去。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叠钱,还有一张字条:我出门一趟o(∩_∩)o,晚饭你去外面吃一点东西。
写着是一顿饭,留的钱却很多。
多到他怀疑她是不想再回来。
她画了可爱的笑脸,却没办法抵消他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失落和怀疑。
唐泽抿唇,在茶几旁站了很久。
闪电透过窗户,将他影子打在墙上。
雷声不期而至。
他等待的时间里,外面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
他站在客厅,看着外头的天一点点黑下来。
不仅黑,还有雨。
那不像她回来的样子。
暴雨摧毁他对她的信任。
小少年眼睛红了,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以为不会在意的,可当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心脏不受控制皱缩。
他站到了屋外等。
要亲眼看着,是不是她会回来,他才安心。
然而回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路边却从来没有出现她。
她的身影,他早就熟悉,深深记在了心里。
但凡她能露一个背影,他都能立刻认出来。
可是没有。
路上的行人走得匆匆忙忙,穿着雨衣,打着伞。
经过树底下时,都会诧异地看一眼少年。
他握着拳,面无表情地站在暴雨中。
黑发被淋透,满头满脸的雨,睫毛尤其长。
他默默在心底说。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不会等太久。
可当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她应该回来的时刻,房子里还是空着,而他也依然站在树下。
挪不开脚。
小少年抿紧唇,手心几乎掐出血印。
她叫他相信他,却又抛弃他。
信任被摧毁。
他有点恨她。
那天在大雨倾盆中,他第一次见到叫唐蕊的女人。
她对他的好莫名奇妙,偏要缠着他。
他本来不在意的。
不在意这个世界。
大雨把小少年淋成雨人,他浑身都湿哒哒,雨水盖住他的眼。
叫人看不清他低头时,眼眸里的情绪。
他再抬眼时,深深看一眼没有人的房子。
原来,温暖真的不是他的。
它不长久。
*
深夜的车不好打。
谢蕊胆子小,不太敢在深夜一点的时候,坐男司机的车。
她坐车要看一看司机是男是女,面相凶不凶恶。
路上雨水近乎无情砸在窗上,没有半点心软。
她心里惦记唐泽,老远就隔着看不清外面的窗户朝外张望。
车子到了家,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家。
“阿泽,我回来啦!阿泽——”她拖长音调,声音里的欢快宛若黄鹂。
可是没有人应。
谢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穿的高跟鞋,顾不得揉脚跟,先去房间里找唐泽。
小少年很用功,会在屋里复习做题。
他是天底下最乖最好带的孩子。
谢蕊喜欢他。
屋子里一片黑,没有动静。
她开了墙上的灯,声音低落下去,小心翼翼:“唐泽?”
床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少年。
他湿哒哒的样子,黑发往下滴水,下颚弧度锋利。
看她的眼睛深沉、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死寂。
“你、你这是怎么了?”谢蕊有些手足无措,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
“你没待在家里吗?还是出去吃饭没有撑伞?怎么不去洗澡换衣服呀,会着凉的。”
她走近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唐泽。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只静静看着她。
像尊精致的雕塑,没有生气。
“阿泽?”谢蕊被吓到,“你说话好不好?”
“我、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刚转身,却被一下拉回来。
小少年捏着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狂前,闻一闻猎物是否还活着。
他一身的雨水味道。
潮湿、冰冷。
指尖也没有温度。
要不是眼睛还眨动,呼出来的气息温热,就不像个活人。
即使五官精致,外面的雷雨,依然让他多了几分骇人的感觉。
谢蕊不敢动:“阿泽?”
她声音放轻,软软的,没有一点表示不喜欢他的挣扎。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温柔的那么坦然。
那半个夜晚的绝望等待,她丝毫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煎熬难耐。
静默中,他笑了。
眼里不见笑意的扯了扯唇,认真的可怕。
他轻轻喊她,一个字一个字:“蕊蕊。为什么还回来。”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
却也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谢蕊又诧异又不解:“这里是我们的家呀,我当然要回来啦。”
她顿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小少年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以为她走了。
谢蕊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想原因,内疚极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的。你别怕,好吗。”
她咬了咬唇,握住小少年的手。
他的冰凉更让她难受。
这么一场误会就让他这样,以后她真的…
他又该怎么办。
唐泽不语,只沉默注视她。
谢蕊轻叹。
她俯身,抱住身体单薄的小少年,用怀抱温暖他。
不顾他满身雨水和冰冷。
“我的阿泽那么好,那么乖,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掉呢。”
她不遗余力地哄他,每句话都温柔。
小少年神态不见半点缓和,他僵硬着抬手,拥住她。
有那么一刻,他被心里的感觉折磨的差点疯掉。
难受。
有了在意的人,视若唯一的人,那么难受。
她要走就走,要来就来。
他竟然做不到当初那么洒脱,只是陪一陪她。
原来他比她更在意。
她对谁都可以笑,他却不行。
他只相信她。
他有一刻想杀了她。
这种珍贵的温柔的令他躁动不安的存在,就像天边飞来的鸟儿。
费尽心思喂它,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
要想留住它,只能折断它的翅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没有人教过他善恶,除了她。
既然白奇和唐二那样虚伪的东西,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点坏,又怎么了。
可是不行。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眸中神色挣扎,闪过痛苦。
她让他很痛苦。
但抱着他的女人,下一句话却安抚了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可以吗。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那个地方很漂亮哦,我想你会喜欢的。不过它不在C市,在隔壁T市。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家啦。因为是自建房,我把钱都花了,刚好够买它…”
那一年,房价还不是很贵。何况是在偏僻胡同里的房子。
家、买房子…
唐泽敛眸。
她的话温和有力量,抱着他也一点不嫌他身上都是雨。
他们相依为命的挨着。
用彼此取暖。
她把他慢慢抱的暖和了。
不止身上,还有心里。
其实很可笑。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安抚好。
明明在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千百种方法…
他收住念头,在心底默默说。
只这一次,他原谅她的抛弃。
既然答应了,她就要等他。
等他长大、等他…守护她。
他可以一直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
话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疯狂暗示)
☆、第 39 章
为了哄好被吓到的小少年, 谢蕊冥思苦想半个晚上。
她该怎么让他相信她,别再那么害怕紧张。
第二天她去逛花鸟市场。
小孩子都会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生物。
也许, 她可以给小唐泽一个陪着他的小伙伴,让他不要在孤单的胡思乱想。
花鸟市场一阵喧嚣,远远听到许多狗吠的混杂声音,还有一股有些重的味道。
“小姑娘, 要狗子不啦, 买只回去玩玩啦。”
大妈朝她招手,极力推销篮筐里的两只小土狗。
小狗很可爱,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互相挨着。
谢蕊看了半晌, 有些心动。
然而视线划过旁边格外安静冷清的摊位时,步子一顿, 整个人都一愣。
摆摊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大男孩和少年更合适。
一身学生气, 一看就没怎么出过社会。满脸写着“我很单纯”,静静缩在角落也不吆喝。
他骑着自行车,车头挂了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两只鸟。
鸟儿羽毛颜色鲜艳, 黄豆大的眼睛看到谢蕊眨了眨。
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见到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脸都红了。
他答得磕磕巴巴:“鹦、鹦鹉。能说话,能训练。”
说这么多话, 仿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涨红了脸,推着眼睛看向别处。
不太敢和谢蕊对视。
谢蕊看在眼里,有些不敢确认他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凌了。
印象里的那个金凌,儒雅沉稳,和人打交道时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一看就令人信任,有精英气质。
而眼前的年轻男人却害羞内敛,没自信。
和她说话时,恨不得皱成一团。
身上穿的衣服也发白发旧,袖口处磨出了口子。
他很拮据。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我要这只吧。”
她指着那只头顶有一撮红毛的鹦鹉,伸出手指点了点它:“你好呀小鹦鹉。”
金凌怔怔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谢蕊忽然抬眸,问他:“多少钱?”
他一下子窘迫不安,脸憋红了,磕磕巴巴:“三、三百。”
一旁的大妈走过来道:“小伙子你坑人啊。一只鸟三百块,还不如买我这两只狗崽呢。开玩笑,三百块!你看看市场上哪只鸟卖那么贵,狮子大开口,啊三十块钱嘛还说得过去。”
年轻的金凌面红耳赤,张不开口,被骂的灰头土脸。
鹦鹉他也不卖了,涨红了脸推车就要走。
谢蕊追上去:“等等。”
她喊住脑袋快埋下去的年轻男人:“鹦鹉我要啦。”
金凌愣住,半晌回不过神:“要了?”
谢蕊点头:“对。但是,它会说话吗?”
金凌脸一下子变白:“暂时、还不会。没训练。”
谢蕊抿唇:“嗯,那这样好啦。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好不好?”
她抽出三张一百块,想了想,又抽出七张,拼出一千块,一起递过去:“鹦鹉放在你那里,等你训练好了,再给我。这个钱先给你。”
身后的大妈看着一幕,都惊呆了。
“恁漂亮一个女娃子,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花一千块钱买只叫不了几天的鸟,不是脑子坏掉是什么?
金凌也呆了:“这、这……”
他来卖鹦鹉,只是想筹点生活费。
一连来摆了三天,都没有人买下一只。所有人都嫌贵。
可这些鹦鹉,是他自己养了简单训练过的。
会听口令飞出去,飞回来,还能停在手掌上。
然而这些别人并不在意。
他们只会觉得,一只鸟罢了,不值得那么多钱,又不是什么昂贵品种。
今天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谢蕊却让他诧异到不知道怎么好。
谢蕊低头去逗那只小鹦鹉:“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训练鸟费时费力,就当我拜托你啦。”
金凌想推拒,可看着鲜红钞票,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为什么?”他呐呐问。
谢蕊看着这个和前世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暗叹。
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也有年少翅膀羽翼未丰的时候。
未来的心理专家,金凌。
她就当…
半个月后,金凌联系了谢蕊。
他们在公园门口见面,男人手里提着一只笼子。
见到谢蕊来,脸又红了:“我训练过了。”
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鹦鹉开口。
鹦鹉歪着脑袋端详谢蕊半晌,嘴巴一张:“洁!洁洁!洁洁!”
谢蕊一惊。
“呀,真会说话啦。它喊我姐姐啦。”
小唐泽好臭屁的,从来不叫她姐姐。
有小鹦鹉做示范,他该学会怎么叫了吧。
谢蕊坏心眼的想。
拿到了鹦鹉,她准备走时。
金凌局促喊住她:“等一等,唐、唐蕊,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她几乎就是专门找了个借口给他送钱。
但明明他们素昧平生,是第一次见。
“我…”他现在确实有难处,是缺钱的时候。可以后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他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他说话声音低下去,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谢蕊笑:“好呀。如果要报答,就报答给我的弟弟吧……”
在他需要的时候,看顾他。
她眼神流露伤感。
小唐泽,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不知道在这里会留多久,一切都莫名奇妙。
她担心失去自己的唐泽,未来走上歧路。
金凌看着她,郑重道:“我记住了。”
他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谢蕊转身,拎着鸟笼朝路口等待的小少年走去。
小少年眸光很冷,看着公园大门刚才和谢蕊交谈的年轻男人,唇绷得很紧。
那个男人是谁。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谢蕊察觉他不开心,俯身去摸他脑袋:“阿泽你看,这只小鹦鹉会说话哦。”
小鹦鹉很给面子,她话音未落,鸟儿就昂着脖子,爪子抓紧了横杆:“洁洁!洁洁!”
谢蕊笑眯眯看着小唐泽的反应:“阿泽也跟着叫一声呀。”
小少年别过头,也不知道被戳中哪根神经,炸着毛快步走了。
谢蕊几乎追不上他:“阿泽,你等等我呀!”
她提着鸟笼,跑都跑不快,一跑快,鹦鹉就伸着鸟脖子吼她:“洁洁洁洁!”
谢蕊都笑了。
这么懂礼貌,开口闭口喊她姐姐,不如喊它“小唐”吧。
“小唐真乖,比阿泽还要会说话。”
鹦鹉扑腾两下翅膀,站姿更精神了。
前头小少年走了几步,不听见她喊自己了。
担心她摔倒,按捺住火气回头。
这一看不得了。
女人拎着鸟笼,笑得开怀。
她甚至看也不看他!
他心里一股几乎要把身体灼伤殆尽的恼怒火焰。
是因为那个男人送的,才那么喜欢么。
远处金凌推了推眼镜,目送姐弟俩离开。
眼神恋恋不忘。
到了家,谢蕊放了鹦鹉出来,小心翼翼让它站在手上。
“阿泽,小唐是训练过的,它能听懂口令,还会说话,你喜不喜欢呀?”
鹦鹉爪子长满一道一道像皱纹的爪子,站在女人娇嫩白皙的手上,对比鲜明。
小少年心里嫉怒的火,简直要把他燃疯。
他拧开可乐,眼帘垂下,掩盖情绪:“它叫什么。”
他声音平静,隐藏寒意。
谢蕊无知无觉:“我给它取名小唐啦。以后小唐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了哦。”
小唐…
少年指骨一紧,可乐瓶一瘪,瓶身里的可乐喷了出来。
地上一片狼藉。
谢蕊吓一跳:“阿泽?”
小少年看到她反应,缓缓抬眸,扯唇挤出没什么诚意的笑:“没事。”
他只是看那只蠢鸟,很不顺眼。
谢蕊发觉,唐泽好像蛮喜欢鹦鹉小唐的。
只不过比较傲娇,常常在她不在的时候才陪鹦鹉玩。
这不,她推门进来,小唐就开心地飞到她肩膀上,使劲抓着她,大喊:“洁洁。”
应该是玩得太疯了,地上有几片羽毛 。
鹦鹉小唐的胸膛扑腾扑腾的跳的飞快,好像胸膛里装了什么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小少年也有些气喘,像是刚才追着小唐太开心了,运动量过大。
一人一鸟玩你跑我追的游戏,不亦乐乎。
谢蕊很欣慰。
小唐泽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啦,不再像个过于早熟的小大人。
唐泽看到她脸上笑容,沉默半晌,由得她误会,掩住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只蠢鸟。
就像动物届里,一个地盘永远只有一个雄性。
家里已经有了他了,不该再有别的男人。
而这只蠢鸟是另外一个男人送的。
他不喜欢。
有好多次,蠢鸟飞累了,被他引诱到手里。
他有无数次机会能掐死它。
就让它再也不能凭着几句重复的“洁洁”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可却总在最后一刻犹豫,任凭蠢鸟逃走。
下意识的,他知道这一面的自己太过阴沉黑暗,她如果知道了,不会喜欢。
而他不想看到她不喜欢。
一天天过去,他慢慢勉为其难地忍受了这只蠢鸟的存在。
只是他比过去更缠着谢蕊。
谢蕊也发觉了这一点。
小唐泽忽然变得好喜欢她呀,像条不吭声的小尾巴,她到哪他就跟到哪。
有时候周末她要出去查看客户的新房,测量尺寸。
小少年便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她。
她量完尺寸,在笔记上记完,身前就会多出一瓶饮料。
小唐泽会关心人了,默默地。
只是这样跟了几个月,见谢蕊再也没见过金凌,小少年终于恢复正常。
他不跟了,谢蕊还有几天有些失落,不太习惯。
*
夏天来了,她准备搬家。
搬家之前,她做了一桌好菜,又买了一个“拍立得”。
小少年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住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回忆。
搬家?
他并不那么期待。
少年情绪低落。
只是他善于掩饰,并不表露出来。
谢蕊朝他招手:“阿泽快来呀,我们拍照好不好?”
然而少年不太爱笑,哪怕是照相,也板着脸。
“你板着脸就不帅啦。”谢蕊拿着相机,对着他一连拍了好几张。
两边白色的照片慢慢落到掌心,少年最令人有印象的是漆黑眸光。
他深深注视镜头,仿佛在透过它看着谁。
谢蕊看着照片里的小少年,他比先前她刚捡到他的时候,悄悄长高了一些。
十一岁,他已经长得比她高。
她凑过去,挨着小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容甜美:“我数一二三,你就笑!”
“一!”
“二!”
“三!”
相机对准,她伸手,在小少年脸旁做了个笔芯的手势。
眉目依旧冷淡的小少年,终于在镜头里,因为这只突然伸出来的白嫩小手,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张照片缓缓从相机口吐出后,谢蕊看着它,有一瞬怔愣。
那种恍然大悟的熟悉感淹没她。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银亭路的房子里。
原来命运,早就被安排。
原来那个后来失踪的姐姐,真的是她…
她有点想落泪。
小少年看出她异样,走过来,探究地看她。
黑眸里的关切,掩不住。
谢蕊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忍住。
“唐泽…”
她抱住他,眼泪往外涌,不让他看,只默默流泪。
心搅着疼。
小少年身体一僵。
缓缓抬手,他第一次抚她的发。带着温柔。
他在长大,她却好像没有变。
她没有丝毫改变。
与他对比,显得越发娇柔。
他拥住这个怀中的人,心里细细碎碎的悸动。
他已经可以…可以守护她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会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强大可靠。
都更…爱她。
她让他学会爱。
——不想松手。
*
搬家那天,他们包了一辆大面包车。
用来装那些需要带走的东西。
鹦鹉小唐蹲在笼子里,不安地踱步,时不时叫一声:“洁洁!”
司机笑道:“挺有意思的,还会说话。”
谢蕊笑了笑,低头点点笼子:“对呀,它很乖。”
后座小少年垂着眼,心里不悦。
蠢鸟有什么可夸的。
就连“洁洁”两个字,也发不准音调。
只要他想喊,他可以哄得她更开心。
可不知为什么。
他不愿。
他从来不愿叫她姐姐。
仿佛随着这一声喊,便有什么和他期盼的不一样了。
进了银亭路的胡同,谢蕊探头,看窗外。
“就是这里,慢慢倒车进去吧。”
他们下车时,附近的街坊走过来看。
早就知道有个小姑娘把这块地买下来,重新建了房子。
住在胡同里的,都是看了一辈子的老面孔了。
难得看到有生面孔来,他们都忍不住来看看。
谢蕊下车,看到人群里的张奶奶,一怔。
她也见过这个奶奶。
在和小姑姑第一次来这里家访唐泽的时候。
“奶奶好。”她扬唇,甜甜笑。
“诶。好好。小姑娘是一个人搬过来吗?”
张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主动问道,“要不要奶奶帮你搭把手啊?”
谢蕊抿唇笑:“不用啦,谢谢您。我和是和我弟弟一起搬过来的。阿泽。”
她回眸,喊车里坐着的小少年。
听到她称呼自己是弟弟,小少年垂眸。
也许是他们初见时,他太过弱小。
他在她心里,难道便永远是个孩子么。
他较真的想。
小洋楼建好了,是谢蕊画了图纸,请了建筑公司和装修公司建的。
她站在这栋熟悉的小洋楼面前,心里恍然复杂。
难怪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好喜欢。
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房子,都让她觉得宁静,心生欢喜。
也许,也许她终究会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有了这样一个家,她的小唐泽就不会颠沛流离,他有了根。
她回眸,对着站在院子里,正在整理东西的小少年,温柔道:“阿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喜欢吗?”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连风都是温柔的。
小少年抿紧唇,偏开头,不答。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量着周身的一切,这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本来没什么稀奇,可因为那个字“家”,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叫快乐的东西。
家。
他们的家。
他回眸,深深看了谢蕊一眼。
他还是不叫她姐姐。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姐姐过。
他有的东西从来不多,所以更会绝望执拗的护住,不松手。
如果她陪他一辈子,他就能永远…
永远不变。
☆、第 40 章
小洋楼里缺少一点花卉。
谢蕊去买了花草种子, 还有小树苗。
分别种在院子前后。
她指着栽下去的一颗银杏,对小少年道:“等这颗小树长大了, 阿泽也长大啦。”
她目光温和,看着撬土栽树的他。
小少年太忙了,默默承担了家里男子汉的角色。
只要是力气活,拿重物的东西, 他几乎都不让她碰。
甚至, 他偷偷学会了做菜。
完美做出了她喜欢吃的口味。
家里的大小事情,渐渐从她主导,落到他手中。
他用自己这个年纪能有的一切行动宠她。
谢蕊很感慨。
院子里的花一年一年的开, 败了还有第二年更加艳丽。
她朝唐泽弯唇:“阿泽, 你来呀。”
她手里一截粉笔。
每年春天,她都会在按着小少年的身高, 在院墙上比划那么一下。
小少年一年比一年长得快,像浇了水的小树苗。
她一开始捡到他, 他还比她矮。
可是现在,她要踮脚才能在他头顶画那一道线。
“我家阿泽长得真快!”
她笑眯眯扔掉粉笔,端详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 怎么看怎么喜爱。
“阿泽, 多吃肉就会长高,我没骗你吧。”她凑过去,睁着杏儿眼,脸蛋白净。
少年长喉结。
看她时,眼神淡然沉静。仿佛他才是那个大一点的人。
“太阳晒。”他沉默地挡住光, 掩住自己看她眼神的复杂。
她可能不知道。
她一点没变。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的容颜一丁点没有改变。
他只要再长大一点。
他们落在旁人眼里,就不会再是姐姐带着弟弟。
而是…
他不做声地去给脸颊流汗的女人拿冰沙。
于是谢蕊就像个养尊处优的监工,被按在太师椅里看他给树和花朵浇水。
边吃冰沙边看他。
“阿泽真能干!”她声音甜。
她穿着沙质长裙,裙摆被风吹,向上卷动,露出白皙小腿。
少年听不到她说话了,回头看她。
她静静睡在躺椅里,模样恬静。
手边是只来得及舀一口的冰沙,还没怎么吃。
她睡着了很可爱。
少年视线向下,看到裙摆下的半截白皙小腿,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站了半晌,抱起她往房里走。
快十三岁的小少年,吃的多,力气也大,他抱起她甚至不太费什么力气。
她睡的很熟,没有被吵醒,直到放在床上盖了薄被,还是放松的模样。
他静静看她片刻,轻轻掩上门出去。
谢蕊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在床上,愣了半晌。
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近来她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就像上了年纪的人,力气变小胃口变少,很爱睡觉,精神也不佳。
以前靠喝咖啡能熬下来的夜,现在不行了。
设计图她常常画了一点,就不知不觉睡着。
她吃的一少,唐泽就警觉地问她:“不舒服?”
不太想让少年担心,谢蕊就总是勉强自己努力多吃一点。
可是今天却实在吃不下。
少年做好的午饭,明明都是她往常最爱的东西,她才拿起筷子,就昏昏欲睡,没有胃口。
唐泽看向她,眸光隐含关切担心。
谢蕊伪装成没事的样子,任性地放下筷子:“我不想吃这个啦。”
她抬起水莹莹的眸子,撒娇起来年纪就更小了。
唐泽看她半晌,见她脸蛋白里透红,眼眸灵动一如往常。
刚才一瞬之间悬起的心放下,他平静地问她:“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谢蕊歪头想了想:“饺子。想吃鲜虾饺。”
“好。”他顿了顿,“晚饭做虾饺。现在先吃一点,嗯?”
他哄人时像个大人,声线有少年独特的清冽。
拿起谢蕊放下的筷子和碗,他换了一个勺子,把她最爱吃的几个菜弄到一个碗里。
他坐在她身侧,舀了一口饭喂她:“吃一点。”
小少年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
专注耐心。黑眸漆漆。
谢蕊被他哄得想哭。
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她如果不在。
抑制住鼻酸,她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她嚼东西慢,吃一点就要缓好一会,少年也不催她,就慢慢等。
谢蕊觉得有点累了,她忍住,借着撒娇掩饰,靠到他胸膛。
“我不想吃了。不吃可以吗?”
心里咚咚的发慌,她眼前冒金星,想晕,怕自己再吃下去会露出端倪。
少年深深看着她,带点探究。
她不让他多想,脑袋一拱,像小松鼠一样蹭蹭他:“我想睡觉。”
她找了借口:“昨天画图画的晚,我要补觉。”
“好。”他放下碗。
谢蕊试着站起来,发觉腿脚没力气,她心里一慌,却忍住。
“阿泽现在长得好高哦,可以背我去房间嘛?”
她张开双手,雀跃神态像个孩子。
唐泽抿了抿唇:“好。”
他弯腰,让她趴到背上。
她很柔软,也很轻。
他背着她,脚步放缓。
“不用那么累,我…”
他听到细微呼吸声,住嘴回眸,她又睡着了,就在他的背上。
他也可以挣钱的。
不会太久,他可以让她不再工作。
存很多很多的钱给她花。
她不用再熬夜画图。
她喜欢数现金,他就买上保险柜,存金条、珠宝、和她喜欢的一切。
叫她开心。
少年心里念头坚定。
他开始懂什么是付出。
就是只要她快乐。
他都可以。
*
谢蕊不太接设计单子了。
唐泽上学以后,她常常在家里晕倒,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没力气。
她瞒着小少年,自己悄悄去医院挂号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如常。
医生拿着报告单,问她:“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小姑娘,你是不是熬夜熬多了。”
谢蕊迟疑点头。
医生将报告单一放:“少看手机电脑。现在的小孩,身体都被电子产品搞坏了。你天天对着有辐射的东西,日夜颠倒,还指望身体强健如牛嘛?”
谢蕊捏着单子,看了半晌,没说话。
并不是这样。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
容貌还是二十一岁的模样,娇美明媚,身体却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些迟缓。
可她心里却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翼。
她开始早早睡觉,不再画图。
然而效果甚微。
唐泽身体长得快,新买的衣服,甚至有时候跟不上他的速度。
谢蕊发觉他最近放学回来的晚。
不再是平时那样早早五点多回来,他总是到了□□点才到家。
她寻思是不是小少年在学校里交了朋友,或者是太过用功。
以前她总是忙着做设计图,而小唐泽就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
他像一只安静的猫。
然而现在,当她手里不再忙什么,唐泽也不在身旁,这个漂亮的小洋楼,就猝然变得空荡。
她盼着他回来,还盼着和他说话聊天。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
她心里怕。
可是她不敢说。
不敢让他知道。
怎么说的出口。
这天傍晚,她在厨房里忙,想着做点什么好吃的。
端午节了,她试着裹粽子。
新鲜的粽叶,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
冰箱里有她早前买的蜜枣,她起身去拿。
然而手脚忽然一软,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体僵硬。
手里的半个粽子,脱手掉到地上。
意识失去了好半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醒来时,外面天色渐黑。
她听到有钥匙扭动的声音,挣扎着起来。
可是腰钻心地一痛,使不上力气。
谢蕊急出冷汗。
她有些不敢想象,唐泽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
她艰难使力气。
“蕊蕊。”屋外少年喊她名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用大人口吻这样喊她了。
一天天的听下来,谢蕊渐渐习惯。
唯独今天不习惯。
她宁愿他再晚一点回来。
她不吭声,使出浑身力气,身体发抖,忍着钻心的腰痛,试图站起来。
“我回…”
少年进了厨房,半截声音戛然而止。
他扔下手里的一切冲过来。
谢蕊落进少年胸膛,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捏着他衣服一角,轻轻晃晃。
少年这一晚几乎没睡。
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看。
谢蕊睡着了,不知道他还在身边。
直到天亮她醒。
看到一双幽深黑眸。
他看着她时很安静,不说话。
脸色却很难看。
谢蕊动了动手指,哄他:“你这样粘着姐姐,要是我以后老了没了,你怎么办呢。”
少年眼也不眨:“一起。”
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过太阳。只有过她。
他说话简短,那两个字也一如往常有些冷淡,
谢蕊却狠狠怔住,鼻子一酸。
所以如果她这幅身体没了,他也要跟着吗。
笨蛋。
她手有些抖,补救似的哄他:“我刚才开玩笑的啦。我要活个七□□十岁,才能老,对不对?”
外头太阳老高了,谢蕊催他去上学:“好孩子不能逃课,我等着阿泽给我拿好多个第一回来。你乖嘛。”
然而不管她怎么劝哄,少年铁了心的不离开。
他不要什么学业成绩。
只牢牢守着她。
他喂她吃饭,抱她去洗漱,一言不发地照顾她。
他的沉默,让谢蕊心慌。
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以后…想不开。
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彼此。
难道她会舍得离开他吗?
想到他接下来的日子,也许要一个人漫长的熬过,她的心就很痛。
人的心,原来真的是会痛的。
为他心疼。
她依着他休息,不再提让他去上学,老师打电话来,她也帮着请假。
“阿泽,中午我们吃汤圆好不好?”
她娇娇地,一开口语声温柔动人。
“好。”少年从来都依着她。
他抱她到沙发,让她可以看电视。
谢蕊一直和他说,自己只是腰扭伤了,所以要休养几天。她甚至拿出上次去做的体检报告,给他看。
她不知道唐泽有没有相信,可她已经没办法了。
下午少年去买汤圆,谢蕊打开电脑发邮件。
收件人是金凌。
这些年金凌去了国外进修,一开始学费不够,她便出资帮他。
现在,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也许要派上用场。
她给他写:“以后,我会一天发一封邮件,如果哪天你收不到我的邮件了。可以立刻回国吗?帮我看看阿泽。假如…假如他状态不好,那就按照上次说的,催眠让他忘了我…”
金凌邮件回复很快:“我会的。”
谢蕊看着他回过来的信息,又扭头看看家里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真的不想离开啊。
可她却隐隐有种强烈感觉,她撑不久了。
这幅身体撑不久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好用。
现在到了极限。
也许老天就是送她过来,就过这几年。
她看见茶几上她和唐泽的合照。
他们挨在一起,她笑得像个傻子,而他却冷着脸,只是那眼里还有光。
她知道。
他其实常常偷看她。从一开始。
他在意她。
和她在意他一样。
临近唐泽生日的那几天,谢蕊察觉身体好多了。
忽然不再头昏眼花,不再手脚没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在地上蹦哒,给唐泽看:“好啦,我都好啦。我就说了之前是腰扭伤。阿泽,你别担心,你去上学,好不好?”
小少年一直攥紧的拳心松开些许,似乎因为她的好转释然。
可却依然粘着她,不去上学。
他很少有怕的情绪。
年岁渐长,得到了温柔却开始怕。
他总觉得一离开,她就不见了。
他可能…承受不了失去她。
他已经经历过那个遭受抛弃的暴雨天。
谢蕊哄着他出门去买东西:“晚上吃火锅,要买好多食材。牛肉猪肉羊肉都要新鲜的,还要泥螺,还要娃娃菜,还要……”
她眨眨眼,一连串爆出一大串菜单。
少年静静看她,半晌:“好。”
他记东西很快,尤其关于她。
下午少年出门去采购菜单了。
谢蕊怔怔站在屋子里,看窗外的花和树。
庭树比先前长高许多,它枝桠伸展,有了郁葱的感觉。
可是她可能不能再继续看它一年年生长了。
她按下所有情绪,慢慢打扫客厅,将所有的相册收起。
但凡画面里有她的,她都一张一张放起来,装到一个盒子里。
陈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补衣裳。
看到她来,有些惊讶:“小蕊啊,快进来坐。”
年轻人都不爱晒太阳,陈奶奶站起来要去倒水。
谢蕊跟过去:“奶奶,不用倒水,我一会还有事,得走。我来,是有几件事情想拜托你。”
陈奶奶取下老花镜,愣了会,连连点头:“嗳,说,什么事,奶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谢蕊放下抱过来的盒子:“我想把这个放在您家,可以吗。”
“我可能后面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放心阿泽。他性格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奶奶,我可以拜托你…”
她拿出包里的一大叠钱,缓缓放到桌上:“如果我没回来,您每天给他留点菜行吗。”
“哎哟。”陈奶奶吓一跳,被这么多钱。
她在巷子里摆摊卖菜,都是挣个零碎钱,哪里像这小姑娘似的,上来就拿出一叠百元钞。
得好几万吧。
陈奶奶被吓到了,连连推:“留点菜那是应该的,街坊邻居的,我能不照应着点吗。何况阿泽那孩子我也看到了,他聪明乖巧,很独立的。反正这…这这钱我可不能收。”
谢蕊心里急:“奶奶…”
小姑娘眼泪出来了,泪汪汪。
陈奶奶年纪大了,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姑娘。
今天这丫头尤其古怪。
她改了口风:“那,那先放着吧。你要是回来了,就把这钱拿回去。”
“嗯。”谢蕊用力点头。
“谢谢奶奶。”
“说啥客气话。都是街坊。”
办好了这件事,谢蕊去了蛋糕店。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她伸手挡住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指仿佛有一瞬变得格外透明。
她忍住心慌,拎着定好的蛋糕往家赶。
老远就看到少年站在院子门口,他脸色极难看,浑身绷紧。
那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雨夜,她晚回来,他误会。
她有点心虚:“就…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阿泽生日到啦。”
她讨好地把蛋糕提起来给他看:“是我亲手做的哦。借了蛋糕店的材料,跟他们现学现做!”
见她很有精神,没有不适的样子,少年缓缓垂下眸:“不要乱跑。”
他会担心。
这些夜晚他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
梦见她没了,走了,不要他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醒来却每每冷汗满身,痛彻心扉。
他记得梦里的绝望感觉。
女人笑容像盛开的花,艳丽明媚。
她的笑感染了他。
他接过蛋糕,牵她往院子里走。
谢蕊一怔。
少年骨节分明,手修长,他稍微张开手掌,就将她整个手握住。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天的晚饭异常的丰盛。
谢蕊要的火锅材料,少年都买了回来。
他都洗干净,摆放在桌边,等着她过来吃。
谢蕊拉他去切蛋糕:“要先吃蛋糕许愿吹蜡烛!”
每年她都会给小唐泽过生日,无论她送什么礼物,他总是平静的接受,没有丝毫惊喜。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就送给他最后一个这幅身体可以陪伴的生日吧。
她伤感的想。
过完这个生日,她…想把一切告诉他。
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
她都得说出来。
房间里的灯关了。
蛋糕非常漂亮,谢蕊用奶油做了个小人,和一个房子。
房子的模样是他们住的小洋楼。
“这是阿泽,这是我们的家。”她指了指蛋糕,分享自己的设计感想。
少年站在桌边,看着蛋糕半晌,眼里浮现不安。
“没有你。”他抬头,死死盯着她。
蛋糕里没有他唯一在意的人。
谢蕊一怔,连忙补救:“有的,有的,我把自己做到那个小房子里了。阿泽白天要上学,所以我就在家里等你。”
她笑得绽开梨涡,又甜又温柔。
她总是有办法安抚他。
“许愿!许愿完吃蛋糕!”谢蕊摩拳擦掌,兴奋极了。
少年移开目光,沉默半晌,终于依她许愿。
其实这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他双亲失去的早,看透世态炎凉,心里早就没了孩子的童真。
他更愿意放学时多去赚钱。
早点养她。
然而她喜欢,她喜欢他像个孩子。
他便勉为其难的扮演,哄她。
他抿了抿唇,试着许愿。
没有愿望。
唯一的愿望…她要好好的。
“阿泽…”
他忽然听见她喊他,声音带着慌张。
他睁眼,瞳孔一缩。
她的皮肤像裂开的拼图,手脚在变透明。
像一幅画,褪去颜色,变成水墨画,又变成白色,即将…消失。
这场面荒诞,就像电影里演戏,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怎么会有人的身体这样?
少年眼中第一次流露惊痛,他手伸过蜡烛去抓她。
整个人透出慌乱。
布料落到手上,她常戴的镯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竟然就这么消失。
蜡烛在手背灼出一片红,他僵着身子不动,盯着手上的衣服,像死了一样。
蜡烛还没吹,她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正常。
她容易累,容易困,常常事情做一半就睡着。
她头发长得特别快,远胜过常人。
她的模样不变。
仿佛被时光定格住,没有半点变老。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当着他的面,这么消失。
就这样,算什么?
她的出现,于他的生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所以奇迹不该只有一次。
奇迹不该…抛弃他。
他站在蛋糕旁,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甚至不敢眨眼睛。
眼睛里血丝弥漫。
她会回来,他坚信。
就像那年她在雨中去而复返。
*
他等了她一天一夜。
一直站着不敢动,不敢离开。甚至连眨眼也忍到不能忍了才眨动。
可是她没回来。
为什么?
是觉得他不乖了,不想要他了?
蛋糕几乎化成一坨,他僵硬着拿起切蛋糕的塑料薄刀,缓缓把那上面的房子切开。
她说过的,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放学回来。
他努力找。
然而奶油被翻了个遍,颜色化到一块,他还是看不到。
他看不到她。
她骗他。
骗了他。
他点头,看向四周。
信任再一次被辜负,他又有些无力地恨她。
他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鹦鹉小唐却不行。
一天一夜没人喂它吃东西,它饿得发慌,飞出笼子来找主人。
“洁洁!洁洁!”
它落到少年手臂,一边踱步一边蹦哒,还用尖尖的喙啄他。
唐泽垂眸。
这只曾经被她小心宠着的蠢鸟,还是那么蠢,不知道她已经消失。
她不要他们了。
不要他了。
他缓缓抬手,捉住它。抚了抚鹦鹉的毛,它被养得羽毛艳丽,一股子不设防的傲慢。
他手指一点点用力收紧,它还以为他在陪它玩。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
他平静地问:“如果她是真的死了,没了,我们去找她,嗯?”
他收紧手掌,鹦鹉在他手心扑腾挣扎。
费劲全身力气,力道敌不过人。
*
学校的课程完成的差不多了,学分修够。
得益于那几年的积累,金凌开始自己做心理诊所。
然而他今天没收到谢蕊的邮件。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心里蓦地涌起不好的感觉。
他匆匆收拾东西订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去。
他在夜里来到那栋小洋楼。
小院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唐蕊!唐蕊在吗?”
他有些紧张,站在院子里喊。
小洋楼没有半点动静,天黑着。
他记着对谢蕊的承诺,转机下来,甚至来不及倒时差,就立刻奔过来。
房子里传来急促喊声:“姐姐!”
金凌一急,顾不得再等,直接跑了进去,朝着焦急呼喊传来的地方。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
他闯进去,看清地面,脸色煞白,后退半步。
神色苍白的少年躺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抓着一团衣服,被血染红。
他闭着眼,桌上的蛋糕狼藉。
“洁洁!洁洁!”绿毛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肩膀。
☆、第 41 章
水呛入咽喉鼻中, 谢蕊整个人奋力挣扎。
然而四周都是水,视线内一片模糊, 手脚挥动触到的都是水流。
她头脑渐渐变得混沌。
恍惚中,一道身影到她身旁,用力拥住她。
她感受到了一个吻。
炽热用力。
……
意识回到脑海时,她猛地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病房。
最先闪入脑海的是生日那天的景象。
她看到自己的手脚消失, 像身体每个细胞承受到了极限, 然后每个分子消解裂开。
她看到唐泽惊痛的目光,却来不及留下什么。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他一定是以为她没了,不要他了。
谢蕊坐起来, 迫不及待要出去。
弯腰穿鞋子时, 她怔了一下。
这幅身体使用自如,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再也不是她那段时间体会到的迟钝无力了。
怎么回事?
她抬手, 忍不住细细看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这原本就是她的身体一样。
电视里在放新闻,她抬眼看。
注意到时间, 整个人愣住。
“26年9月…3日?”
这个陌生的时间,熟悉至极。
是她跳江那天。
离她和唐泽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
一种莫名的猜想疯狂在脑海浮现。
——她、她回来了?
护士推门进来:“谢小姐, 您醒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 谢蕊心脏跳动越发激烈。
她称呼她谢。
所以她真的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身体么。
“我…”她艰涩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护士一愣,古怪的看了她片刻,想到唐总的吩咐,笑道:“您是落入江中, 被我们唐总救上来的。”
“他说您如果醒来,就可以回家了。”忽视顿了片刻,又把最后那一句话加上,“他说您不用再害怕了。”
这件事情传出去都能当做爆炸新闻。
传闻中唐总最爱的女人,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居然就在他们医院。
还长得这么、这么楚楚可怜。确实够漂亮。
只是奇怪的是,抱着她过来时,唐总还一脸紧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可看谢小姐快醒了,他反而走了。
英雄救美不是更应该在对方快醒来的时候,让她看到痴心吗?
难道这是有钱人的新玩法。
小护士摇了摇头,表示弄不懂。
“您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您看看。”
小护士指了指床头柜。
“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
她递给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手机,半晌,才拿到手里。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曾经无数次想躲避的时候——差点成为他的妻子。
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唐泽在哪儿?”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她的…唐泽。
然而小护士却摇头:“不知道。唐总走了。”
走了…
谢蕊晶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有些失落。
“蕊蕊!”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
她眼儿亮起来,可看清对方是谁,却又失落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还落水。笨丫头。”
赵治析走到床边,抬指给她一个脑瓜蹦。
谢蕊捂住脑袋:“你、你不是在国外吗?”
看到赵治析,她好意外。
听她这么说,男人顿时神色多了几分古怪:“你落个水,不会还把脑子弄的都是水,傻了吧。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国外。”
因为喜欢极限运动,赵治析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投入赛车行列。
几年下来,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赛车手。
奖牌都拿过几个。
谢蕊怔了片刻,意识到,这个赵治析,并不是和她赌气去了国外的那个。
他们一起长大,很自然的各奔东西,多年好友。
片刻后,病房里变得很热闹,又来了她从前的同事。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人很多,却唯独没有唐泽。
她好一阵恍惚,他为什么,不来呢。
那时候,她总是嫌弃他太过纠缠太过偏执,太过阴翳。
夜里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前盯着自己,就像是恐怖梦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没见到唐泽,她只有失落。
*
龙三说道:“老板,谢小姐出院了。”
房间里很暗,男人站在窗口,只留了一丝窗帘缝隙。
他静静看窗外。
一墙之隔,隔壁就是她刚才在的病房。
他抬手,龙三收到示意,慢慢退出去了。
其实他也很奇怪。
老板不是爱谢小姐爱到骨子里了么。
从那年去参加林氏的股东大会路上,遇见出车祸的谢小姐后,就一见钟情。
他几乎是疯狂的追逐她。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忽然眼里心里只装着一个谢小姐,还令他们这些人很是感慨。
只是谢小姐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老板,百般抗拒。
老板放出婚期,在记者发布会上承认有未婚妻叫谢蕊,直接令谢小姐崩溃。
——她跳了江。
而老板更是不要命的跟着跳下去。
他爱谢小姐,几乎是在用性命在爱。为什么忽然就…
忽然就放手了。
龙三看着门,暗暗叹息。
老板真是苦啊。
事业春风得意,唯独情场那么失意。
也就刚好是喜欢上了谢小姐,要是换一个女人,应该早就接受老板了。
目睹这两人这几年的爱恨纠缠,龙三简单的脑袋瓜也跟着混乱。
“洁洁!”老鹦鹉从小憩中惊醒,跌跌撞撞飞到男人肩膀。
它已经很老了,爪子上是褶皱模样的死皮。
过去光滑的喙多出了一层黑皮,羽毛没了光泽。
它抓着男人肩膀,把他当做横杆。
嘀嘀咕咕了两声,半边脑袋挨着他,又依恋又疲惫。
男人在静默中缓缓垂眸。
他闭了闭眼。
“蠢鸟。”
没有家了。
我们再也没有家了。
他这辈子,失去了她整整三次。一次比一次痛。
她在他年少时的雨中出现,捡到他,说陪他。
可却又从生日那天消失,于是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
从此,不再有生日。五年。
她又在他忘记一切的青春中出现,吸引他,却讨厌他。
他努力伪装,巴望她能有些许喜欢自己的机会。
守了她又一个五年,将要得偿所愿。
那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在车祸中醒来,把他忘了。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曾经相爱。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不信命运不公。
于是再次守着她,再次巴望她能爱上他。
他想过,哪怕她永远不记得,永远不知道,他也会爱她。
只要她能不推开他,给他一点点的喜欢。
这一次,他一定将她守护好,不再让她有半点意外。
他请来许多保镖,昼夜不分的保护她。
她在哪里工作,他就护着她。
然而她却更加讨厌他。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那个真正爱他的蕊蕊,已经死在了车子燃烧起来的那场大火中。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她真真切切死了。
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要想。
他一直在想,他要等她。
万一她回来,见不到他,她一定会哭。
她最爱哭了,一点不像个大人。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她就算做一辈子的小孩子,他也可以宠着。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三次失去他,是她想逃离他。
她宁愿跳入江河巨海,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似乎一直在给蕊蕊带来灾难。
该放手了。
放了她。
*
小洋楼一如往常。
这里的花草从来都很茂盛,没有过半点的枯败。
谢蕊站在门前,近乡情怯。
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可她却有些不敢进去。
她站了很久,才试着抬手推门。
然而从来都不锁的院门,这一次锁上了 。
她推不开。
找不到唐泽。
当初讨厌他,她甚至从来没打过他的电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而上辈子唐泽用的号码,打出去是个空号。
沉默半晌,她凭着记忆登陆上邮箱,发出一封邮件。
研究所里,金凌又在捣鼓新的机器。
他一工作起来就像个工作狂,甚至日夜颠倒不怎么休息。
手机传来震动,他像往常那样随意瞥了一眼。
可是看到跳出来的邮件,他整个人僵住。
是她!
每一匹千里马,都遇到过伯乐。
他有今天,永远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遇到的唐小姐。
后来他遇到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一样的长相,甚至一样的名,只除了姓不同。
然而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止一次的想,唐泽那般疯狂喜欢他的未婚妻。
是否就因为…
她们相似。
唐蕊。
这个名字他记了很多年,抱着一腔知遇之恩。
她很善良。
当年帮了他,还收留了与她没有半分血缘的唐泽。
他原本不知道这些的。
是后来唐小姐失踪,而那个少年又…状态那么糟糕,他用尽手里的力量,甚至拜托私家侦探去调查,才明白的。
当年交接鹦鹉的公园破败了不少,少有人来,门前荒草长了一堆。
金凌见到谢蕊。
见她过来,他诧异又惊讶。
“你到底是…”
给他发邮件的用户明明是唐小姐,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面前的姑娘,年纪明显和唐小姐对不上。
她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初的唐小姐。
可是这世上会有经历十多年,容颜不变的人么。
可能么。
他一直以为唐小姐是死了。
何况他是知道的,面前的姑娘就是后来让唐泽疯狂爱上的未婚妻。
她和唐泽一般大的年纪,甚至还比他小上一点。
怎么也不可能是当年的唐小姐。
谢蕊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叹息:“金凌。”
见对方傻愣着不动,似是不敢认,她眨眨眼:“还卖鹦鹉吗,三百一只的那种。”
金凌眼镜差点掉到地上,他声音激动地变调:“真的是你…唐、唐小姐。”
谢蕊摇头:“嘘。”
“我是谢蕊。”
金凌懵了:“你到底…”
谢蕊抿唇笑:“是唐泽告诉我哒。我是不是和他…姐姐长得很像。”
真相临到嘴边,她忽然不想说了。
这是她和唐泽的经历。
她不太想分享给别人知道了。
金凌半晌不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刚才一刹那,他几乎信以为真。
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当年的人。
“那你找我什么事?”他调整情绪,恢复身为心理专家的儒雅淡然。
谢蕊弯起杏儿眼:“我和唐泽闹别扭啦,我暂时找不到他,想找你帮忙。”
她弄丢了阿泽好多好多次。
他一定生气了。
以前就是这样,小唐霸总从来不生气,可如果真的生气了,就会很难很难哄。
她要哄好他呀。
*
金凌替谢蕊给唐泽传话:她想见他。
来见她的人却不是唐泽,谢蕊收到一把钥匙。
龙三躬身道:“谢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给你的。”
钥匙只有一把。
谢蕊摸着它,半晌没有说话。
是银亭路的钥匙。
她认得。
“老板说,他在房子里给你留了礼物,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补偿。你一直讨厌他,他知道。以后不会再打扰谢小姐了。”
龙三说完这些,就径直走了。
谢蕊喊住他:“他在哪里?”她顿了顿,看着脚尖,“他没来吗。”
龙三摇摇头:“谢小姐尽管放心,我们老板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另外,如果以后谢小姐有什么难处,就打这个电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龙三感叹,老板是真的对谢小姐痴心啊。就算放手了,还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甚至留了人专门照应谢小姐。
他钻入车子开动。
直到车子已经驶出半截,坐在后座,隐藏在挡光玻璃后的男人,缓缓挪开视线。
男人侧脸线条冷峻,唯独眼光柔和。
他是爱她的。从未改变。
这一次,他又学会了,爱一个人要放手,而不是抓着不松手。
看着车子开远,谢蕊忽然明白,唐泽是想走了。
他不想要她了。
她开门进院子。
这里还和当年一样。
花朵艳丽,庭树茂盛。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一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摆放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几串数字。
她进了卧室,看见几乎摆满整个房间的保险柜。
输入密码,柜子里便掉出来几乎照亮屋子的珠宝黄金。
第二个柜子里一叠一叠现金摆放整齐。
第三个柜子里又是满满的钱。
第四个、第五个…
她不再看下去,眼睛有点湿。
谢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养小唐泽的那几年,她经常通宵改图纸,有时候顾客不满意,她要无数次修改细节。
她知道赚钱很难。
然而现在,当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把这些送到她面前,却不声不响离开。
她心中没有欢喜,只有伤心。
她想要的怎么会是这些。
他太坏了。
太坏了。
擦掉眼泪,谢蕊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找到那张龙三给她的名片,咬咬唇拨通。
那边几乎在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接通:“喂,谢小姐吗?”
电话里传出“咔当”的清脆响。
然后没有任何声音。
“喂?喂?谢小姐?!”
谢蕊睁着清凌凌的杏眸,摆好姿势,躺在地上。任由话筒对面的人怎么喊,也不吱声。
旁边放着摔碎的玻璃杯子。
她躺下去,想了一会,又爬起来把椅子也放倒。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小心摔倒了。
这一切都做完,她躺下去闭紧双眼。
不过三分钟,门外就传来匆匆脚步声。
“谢小姐!谢小姐!”
龙五冲进来,急出满头的汗。
老板把谢小姐的安危交给他负责,那是信任。
但老板才刚走,谢小姐就出了事,这算什么。
地上的女人躺着一动不动,他魂差点吓出来。
“喂,龙三!是我,龙三!快,告诉老板,谢小姐出事了。”
*
刚上飞机。
头等舱看外面其实也一样。
碧蓝的天,过不久就要告别的地面。
男人心里空空落落。
他闭了闭眼。
早就该走了。
飞机还没起飞。
龙三挂了电话,神色闪烁地走过来:“老板,是龙五,谢小姐出事了…”
唐泽眸光霍地变犀利。
“她怎么了?”
龙三道:“她在家里晕倒,已经把她送最近的医院检查…”
害。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老板那么骄傲优秀什么都了得的一个人,唯独在关于谢小姐的事情上,永远像失了魂。
男人抿紧唇,模样冷静。
脸过分精致俊逸,冰冰冷冷的。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但只是片刻,他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先生、先生,飞机再过一会就要起飞了。”
唐泽径直略过空姐,不理她的劝说。
剩下龙三认命地跟上去:“老板,我联系人来接。”
哎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和阿飞主管说的一样,人都有命。
老板的命就是一辈子矜贵冷漠,唯独败在谢小姐手里。
这下好了,国外的洽谈也不管了。
古人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还真有几分道理。
放不下。
永远放不下。
本能是没办法戒掉的东西。
他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蕊蕊:他不回来,她只能碰瓷啦。要装好一点。
(默默改成了贵妃侧躺的姿势晕倒)
☆、正文完
装晕这件事, 如果要不动声色的装满两个小时。
在各种专业仪器和医生的检查下,闭紧眼不睁开, 真的有点难。
谢蕊睫毛不住颤动。
听着身旁医生讨论:“这、数据一切如常啊。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是不醒呢?”
“会不会是吃了什么药物?抽血检查一下吧。”有个医生提议。
抽、抽血。
安详躺着的小仙女有点装不下去了。
唐泽怎么还不来呀。
好艰难。
她等着等着,有点委屈。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有点想哭。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睁眼破功的时候, 四周静默一瞬, 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是唐泽。
医生在门□□谈:“检查过了, 小姑娘身体很好, 很正常。但就是…老是不睁眼,我们也奇怪。”
这话就有点明晃晃在说谢蕊的晕倒, 太过蹊跷了。
“你们出去吧。”
男人声音低沉,有一点寂寥的苦涩。
是唐泽呀。
他来了。
谢蕊手指一颤, 憋住气,不敢动了。
男人站在房间,似乎看了她许久。
谢蕊大气也不敢出。
他都来了, 就是在乎她。
那为什么不过来呢。
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短短几瞬,他终于走到她身旁。
谢蕊心脏不安分地跳动。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终于伸手。
他用指尖描摹她的脸,从鼻尖到眼睛,再到唇。
迟疑又带留恋。
她羞得浑身泛起一层粉。
握住小拳头, 猛地睁眼看他。
男人和她对视。
他轮廓俊朗,模样却好像更成熟,眼神更深沉。
看起来甚至有些憔悴。眼睛里红红的,堆着血丝。
谢蕊眼睛一酸,坐了起来:“唐泽。”
她缓缓开口,眼睛都花了,泪眼朦胧里盯着他看。
她差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难过的喘不过气,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又闷又疼。
唐泽静静望着她。
半晌开口,声音暗哑:“我要拿你怎么办。”
她装晕,他早就看了出来。
却给自己一个借口,好回到她身边。
一见到她,哪怕理智再努力,情感如同失控洪水。
他很想她。
一直。
他这个人,很自私。
就像野兽抓住了猎物,除非是死,否则会牢牢咬住,绝对不松开。
她例外。
他第一次放手。
但是现在她这么闹一下,又把他这么难缠的人拉到身边了。
男人心里挣扎万分。
谢蕊细细看着他。
他比生日那天长大了好多,他终于彻底变成大人。
可是眼睛眉毛乃至五官,都没变。
生气了,不爱说话的性格也没变。
他皱着眉,就是有烦心事了。
谢蕊坐起来,轻轻去拉他胳膊,细声细气:“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她语气温柔,眼神也带着浓浓依恋。
她和往常判若两人。
眼里全然没有对他的厌恶恐惧和排斥。
唐泽一时怔住,有些恍然。
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再一次看她温柔待自己。
这有点像是梦。
是因为他决定放弃了,所以她才不再讨厌他吗。
这样一想,心里刚刚生起的微弱欢喜,一下子苦涩万分。
他眼眸黯下去:“你没事。我走了。”
他站起来。
不预备再待下去。
难道她不知道吗。
对一个放弃的人来说,温柔就是虚伪的凌迟。
一刀一刀割着肉,生疼又没办法避开。
他甚至贪恋这种痛苦。
有点病态。
见他要走,谢蕊急了。
她装了两个小时休克,甚至被抽了一管血,都还忍着不动。
就是为了现在。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唐泽。”她喊住他,从床上一下蹦下来。
她没穿鞋子,光着脚站在地上。
男人听到响声,转身,扶住她。
一握住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谢蕊盯着他抿紧的唇,眨了眨眼抬起手:“抱。”
男人顿住半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不是一向最讨厌他的接触么。
少女手臂伸开,毫无芥蒂等待被拥抱的姿势。
天真的像孩子。
男人垂下眸。
僵硬片刻,俯身将她满怀抱起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沉默着,也不看她。
谢蕊拉住他,水眸盯着他:“你别走,好不好?”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但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听。
她的阿泽崽崽长高了,又帅又壮实。胸膛很有力。
她见他停顿,沉默的厉害,不由分说蹭一蹭他的胳膊。
男人身体绷住僵硬:“你、别这样。”
他对她的变化,感到无措。
他曾经品尝过她的温柔,也得到过她的喜欢和关切,但同样也承受了她一次次离开他,忘记他,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冷漠和抗拒。
他…能怎么办。
谢蕊眨眨眼:“哪样?”
她小脑袋挨着他胸膛,白嫩手臂又环住他脖子,顶着心里十分的羞涩,让他没办法跑。
她豁出去了。
被她抱住的男人,身体几乎硬成了一块石头。
他喘气变得急促,喉结动了动:“谢蕊。”
他从来没想过,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说对她放手,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定。
哪怕难受,哪怕痛苦,哪怕此后再也没有一夜安然入眠。
他也认了。
只要她好。
可她现在这样待他,是在摧毁他的意志和信念。
他没办法抵抗。
有要疯掉的痛苦。
谢蕊蹙眉:“叫蕊蕊。”
她手臂环紧,仰起小脸,有点委屈,“我不舒服。”
被她环住的男人便僵住不动,半晌,低沉着嗓音问:“哪里不舒服?”
被关心啦。
少女满足地笑,杏眼水汪汪。
嘻嘻,没有不舒服。
她仰头,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着他。
她看得认真,男人又有避开视线的意思。
她又眨眨眼:“本来不舒服的,可是看到你,就都好了。”
“唐泽。”她喊他名字,声音软软的,“你别走。”
妖妃也不过如此了。
用红唇吐着蛊惑人心的话,握住男人的心,绕在指尖拉扯。
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拒绝。
他缓缓拥紧她,神情痛楚:“好。我不走。”
她大概不明白。
望梅止渴不是佳话,是折磨。
*
他们回到银亭路的小洋楼。
院子里新种了枇杷树,它还没结果子。
小树苗长得很努力,一点也不知道主人的愁苦。
男人在厨房做饭,衬衫袖子半卷,领口扣子一丝不苟扣着。
满身禁.欲气息。
谢蕊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厨房忙活。
她杏儿眼亮亮的。
感觉好神奇。
明明几天前,在她的印象里,唐泽还是那个没完全长大,要她催着赶着去上学的倔强小豆丁。
可是现在,小豆丁已经变成一个背影无坚不摧的男人了。
他过分沉默,都不和她说话。
她眨眨眼,慢慢走近他。
她伸胳膊抱住他,脸贴着他后背。
身后温热柔软的人贴上来,唐泽一颤,身体绷直了,手里的铲子也差点掉到地上。
他不知所措又不敢动,怕惊扰到忽然接近自己的女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寄希望于她想起来当初的一切。
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改变的,不止是谢蕊,而是整个世界。
世界在出现偏差,许多事情和他记忆中的走向不一样了。
它们重叠分叉,时间线混乱繁杂。
他心里一直有个很大的疙瘩。
当初那场车祸,一开始像幻觉一样消失在火中的人,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蕊蕊。
但他真的不敢往下细想。
骗骗自己还有个念想。
他宁愿是自己疯了,出现了错觉,也不愿接受那样的答案。
因为她当初说,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回来。
见他紧张地每块肌肉都硬邦邦,谢蕊放开手,小脸红透了。
她…她都那么主动啦。
他明明还喜欢她,为什么也不抱抱她。
到底害羞,她踱到餐桌旁,只远远撑着下巴看他。
这顿饭,谢蕊吃得格外香。
她家阿泽崽崽不愧是阿泽崽崽。
厨艺好棒!
别人都做不出来她喜欢的味道。
只有他,十年不变。
男人垂眸,漆黑眸子看她吃的香,缓缓收回目光。
他看着她吃完,等她满足地一瘫,才把桌上每一样餐盘都收拾洗干净了。
他面容冷峻,卷下袖子。
“我走了。”
还能回来,还能有这么一顿饭。
还能看她吃得那么香。
他心里某个位置,就终于不再那么痛。
其实只要她好。
他也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哪怕远远看着。守着。
一听他要走,刚刚还放松的少女眼儿一下瞪得圆溜溜。
她一扶额头:“我、我还有点不舒服。”
她慢慢靠到椅背上,透过小白手,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的偷看他。
她心里也在暗暗嘲笑自己。
谢蕊啊谢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还会演戏。
她学着电视里的妖妃,只差百转千回地喊上一句娇滴滴的“皇上”。
一股子无辜的无赖。
男人沉默看她。
眸光里有些痛。
她就再接再厉:“不想你走。”
“阿泽。”她声音尾音很软,带点依恋。
唐泽就该死的迈不开腿,像被点住穴,真的走不了。
他留下来,很规矩。
依着她的要求,晚上在客厅等她洗漱,哄她睡觉。
他看见她在这栋房子里走来走去,对一切熟悉。
她在这里,做什么都很习惯。
完全不像第一次住在这里。
他本来冷成一片的心,又不争气的死灰复燃,抵不过它激烈跳动。
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了荒诞的猜想。
她是不是也爱他,也舍不得他。
也还记得他。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那么多年。
他曾经无数次的问她,带着她做从前的事,期盼老天能让她想起来一丝半点。
然而结果总是徒劳。
他终于绝望。
想到从前,不争气跳动的心脏,终于少了几丝足以燃烧他的悸动,安分下来。
他坐在沙发,看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皱了皱眉。
谢蕊从以前开始就不爱吹头发,她更爱拿毛巾慢慢擦干。
她出来找毛巾。
一直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忽然主动坐过来。
他沉默地拉着她坐到沙发,找出了电风吹,给她慢慢吹。
这情景像极了过去。
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心里软成一片。
等头发快干了,软软开口:“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她但凡有要求,他没有一次不应。
这次也是。
谢蕊选了一个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
唐泽身旁是吹风机和…她。
电影开始了,开头的景就很慢很慢。
意境很够,她点点头,爬起来去关灯。
男人按住她:“要做什么?”
她看看头顶的灯:“想关灯。这样看电影更有感觉,就像在电影院呀!”
他沉默看她半晌。
让她坐好,他代替她起身关灯。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音乐和旁白声在响。
男人坐回来,谢蕊安静半晌,悄悄往他身旁挪。
他们的身体挨到,他僵硬着不吭声。
以前他总盼着她能亲近他,可这一刻直到现在突兀的拥有。他却不知所措。
难道你指望一个在沙漠里寻找绿洲,渴了很久的人,能靠理智控制对生的本能不去饮水么。
她就坐在他身侧,是这些年里,第一次那么主动,那么亲近他。
他怕伤害她。
见男人有站起来的意思。
谢蕊立刻见好就收,她眼睛看着电影,一下子乖巧的不得了。
看她乖了。
唐泽绷紧的肌肉,半晌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们在黑暗里看电影。
这片子叫《假如爱有天意》。
男女主情窦初开,划船躲雨吃西瓜。
夜里捉萤火虫。
一切都美的不可思议。
谢蕊慢慢看得认真起来。
身侧的男人心里却剧痛,他根本没有半点心思看这些。
后来最怕有情人终成眷属。
惦记她。
他却强忍着陪她。
画面嘈杂时,男女主不得不分开,一堆拿着火把的大人,强把他们分开。
他怔怔看着,不知想到什么。
指骨捏得发白发紧。
黑暗中,一只温暖小手扯了扯他。
他低头,以为她要说话。
少女仰头抱住他,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他们在黑暗中拥吻。
他僵硬至极,拳头握的很紧,心脏仿佛要裂开,跳得疯狂。
用仅有的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回应。
少女却一下一下的亲他。
她声音细细:“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又亲一下:“不要我了吗?”
见他像个石头人一样绷紧,她软着声音用唇蹭蹭他。
尽管手心发颤出汗,害羞得不得了,却还是豁出去表达。
似只不谙世事,极力用舔舐表达好感的小动物。
他想离开她,放弃她。
可是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做到彼此不相往来的就这么老掉。
少女黑暗里流下泪,唇也苦涩。
她已经爱不上别人了。
小唐霸总的爱,她开始喜欢和迷恋,做不到不爱他。
眼泪像一把燃烧热烈的火。
男人被点燃,他怔住半晌,黑眸一黯,反客为主,深深拥紧她。
他抱她到腿上,紧紧闭上眼用力吻她。
谢蕊软着身子纵容他,唇里的眼泪味道似乎也变成了甜的。
这次,换我先爱你。
可不可以。
*
唐泽留了下来。
不再提半个字要去国外。
这个吻,像是某个开关,打开了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每天黏在一起,像是要把上辈子的日子都过完。
谢蕊从不说自己穿越过重生过的,唐泽便也不问。
可他们的记忆却是互通的。
一起吃以前吃过的东西,一起走以前走过的路。
院子里的琵琶树结出果子时,她尝了一口,小脸皱了起来:“咿,好酸。”
他不吭声,拉过她,在树下又去吻她。
“不酸。”小唐霸总一本正经,表达尝过以后的看法。
“阿泽。”少女有点恼。
她一下蹦到他身上,像小猴子缠着大猴子,要他抱。
周日收到消息,胡同里的陈奶奶脑溢血突发,去世了。
谢蕊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和唐泽去吊唁。
在灵堂,面对笑容满脸的陈奶奶照片。
谢蕊弯腰,心里默默道谢:“奶奶,谢谢你。我回来了。”
她站起身,看到唐泽送出代表他们两人的礼金。
厚厚的一大叠。
记账先生看到他们送的钱时,狠狠愣了一下。
那么多?
这两人和陈秀云是什么关系?
两人吊唁完,从陈奶奶家离开,都很沉默。
陈奶奶的离开,像柄锤子,敲到人心上。
提醒他们世事无常。
人的生命那么短暂。
像花儿一样,说谢就谢。
走到小院子门口,谢蕊抬眸看身侧的男人。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比平时紧。
他们停在花坛边,鸡冠花还是开得那么艳。
谢蕊看到自己当年栽下的许多花卉,都变得更加茂盛好看了。
她怔怔看着,也不说话。
唐泽不动声色的问她:“怎么了?”
他眼底隐含藏得很深的关切和担忧。
谢蕊抿紧唇,娇娇晃了晃他的手:“你低头。”
男人怔了片刻,听话的俯身,黑发黑眸,温柔地不得了。
谢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说话。
“想嫁给你呀。”
要娶我吗阿泽崽崽。
她的大胆直接让男人耳根红。
他幽深眼眸里却有烟花一样的光盛开。
他也想娶。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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