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长安贵女》作者:甜仙贝
文案:
女主版——
作为全长安最令人羡慕的贵女,程瑶棠最近有点烦恼。
那位纨绔浪荡,连陛下都管不听的死对头世子殿下,不知道哪里抽风了,整日里对她笑得宛如春光灿烂,目光比她娘都温柔。
从前不和她作对会死,现在她放个屁都是香的。
任她又作又矫情,他都言听计从。
程瑶棠(冷漠):你这样我很害怕啊,你是不是憋着大招在等我?
第二天,世子殿下向陛下请旨求娶她的消息,如狂风暴雨席卷长安城。
程瑶棠(惊恐):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失忆了,忘了我俩是死对头?
男主版——
重新来过,江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bu)尽(ze)办(shou)法(duan)求娶程瑶棠。
和她作对十几年,到她将要嫁人,才发现自己原来暗戳戳喜欢那么久。
这回可决不能放跑了。
反派版——
反派们(掀桌):这对万人嫌怎么还没凉透!
*男主重生,1v1,sc,HE
*轻松向苏爽甜文,只发糖,男主超级护短,超宠娇妻。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瑶棠,江然 ┃ 配角:《她仙遍六界》求预收鸭! ┃ 其它:
第1章
程瑶棠发现自己被绿之后,干干脆脆撕破脸皮,严惩狗男女,在长安城里获得一片叫好与支持。
然后,一道圣旨下来,她成为前往北国的和亲人选。
程瑶棠一夜未合眼。
她才明白,原来不管她身份有多尊贵,多被人羡慕,命运却也不是能自己掌控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和亲的途中遇到江然。
“江,江世子?”
贴身婢女丹华震惊看着前方骏马上的身影,怀疑自己眼花了,甚至想揉揉眼睛。
马车内的程瑶棠同样愣怔片刻。
江世子?是江然?
他不是应该在边疆吗?就算要回长安,也不会途经这条路。
江然的声音传来,染着薄怒:“程瑶棠!你往日不是最为恣睢么?霍彰负了你,难道你就这样任他欺负?”
未料到江然当先第一句话是这个。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程瑶棠还是带着轻快笑意道:“江世子不会是特意过来瞧我笑话的吧?”
她只是玩笑话,边伸手掀开车帘,却见前面的江然明显风尘仆仆,衣衫几处破损,神色疲乏,眉目疏朗,熟悉之感一如当年离开时。
他……他不会真的是特意赶过来的吧?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她很快就踏上了和亲之路,甚至和很多人都未能好好告别。
当时,她也想过江然。
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和江然再见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中涌出的酸涩久久不散。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江然翻身下马,冷冷对周围的人道:“先退下,我有话要同她说。”
丹华看了眼程瑶棠,得到应允后,挥退众人。
江然定定看着程瑶棠。
对着他的目光,程瑶棠心中浮出异样的感觉,不由得道:“霍彰我当然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江然怒目而视:“之前明明选定的是旁人,怎么又落到你头上?分明就是别人故意想害你,你就算不想找我帮忙,为什么不去我家找我爹,我之前不是对你说过,让你尽管去找他吗?你不会被霍彰欺负傻了,所以想随随便便度过此生吧?”
闻言,程瑶棠好笑道:“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况且就算没和亲,我也并不打算嫁给霍彰。”
江然一怔:“为什么?”
程瑶棠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道:“总之,事情已定,改不了了,没想到你会来为我送行,我还挺……高兴的。”
她抬眼,露出笑容。
她生得娇俏,肌肤胜雪,眉目偏有几分凌厉,笑起来时,张扬而肆意。
到此时,江然似乎才确定,为什么他一知道这件事后,什么都不想,径直累死几匹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究竟为何。
“程瑶棠,我有办法,不要去和亲。”
他的话音一落,程瑶棠目露惊讶。
江然上前两步,伸出手,眸光熠熠:“我娶你。”
***
永晋十一年,春日,盛放漫天桃花的长安城,风悠悠的吹。
城门大开,少年们鲜衣怒马,手中的长鞭划破空中,马蹄声嘚嘚由远至近,远远地,繁华街道上的行人们瞧一眼就知道来的乃是世家少爷们,忙不迭惶惶退避。
“是江世子他们回城了!快离远点!你想死吗,还不知道躲开!”
“哇,那些是什么人啊?”
“你大爷们!”
……
“江世子!”棕马背上的敦实少年好奇地高声问,“连只兔子都还没猎到,你怎么就急急回来了?”
最前方,骏马背上的黑衣少年眉目疏朗,清亮黑眸熠熠生光,口中随意叼着枝草根,策马于长安城最繁华街道上。风自前方轻盈涌来,墨发微扬,他唇畔笑意渐深。
-
这般好时光,御花园内的奇花异卉争相开放,好不热闹。接着,皇后娘娘发现自己看太无聊了,遂邀长安中世家贵女进宫赏花。
澄澈明净的碧蓝天下,一排排马车于皇城西玉门外停住。娉娉婷婷的佳人们执起团扇,言笑晏晏由婢女们扶着,穿过长长宫道,能得皇后邀请,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她们自然感到骄傲与高兴。
娇比桃花的佳人群中,一辆轿子突兀而来。
看到那只华贵的轿子,佳人们脸上的笑意登时凝住,已经笑不出来了。
能被皇后邀请入宫,皆不会是一般人,她们都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谁。
程王府嫡女,明曦县主。
先皇建宜帝毋庸置疑是一代明君,他不满前朝昏君残暴不仁,揭竿而起,踏碎暴|政,还南国一个盛世太平。站在建宜帝身侧,扶持踏碎暴|政的是江、程两位已逝世的老王爷,三人亲如兄弟,胆肝相照,有着过命交情,为人所津津乐道。
推翻昏君后,建宜帝给予江、程无上荣耀,敕封为王,爵位世袭罔替。
江家、程家嫡出享尽尊荣。就像现在,明明都是被一同邀入宫的,其他人都只能走路,明曦县主却可以乘坐轿子。
不过,这些在其他人看来,都是虚如浮云。
血淋淋的历史告诉他们,类似江、程两家的,一般下场都不大好。
帝王嘛,总是多疑的。
所以他们每日都在为江程两家倒计时,并常常情不自禁流露出怜悯:嚣张就嚣张吧,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嚣张……哦,还能不能留个全尸呢。
“明曦县主安好。”
华贵轿子不紧不慢经过,佳人们停住脚步微微福身,齐齐恭谨出声。
和上次一样,这次还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轿子渐渐远去,佳人们捏紧自己的团扇。
跟在轿子外的丹华撇撇嘴,估摸着,在轿子里打瞌睡的自家县主,无意中又得罪了人,不过都是已经得罪过的,也就那样了。
请安声细若蚊蝇的,连她都听得不真切。
轿子在御花园外一百丈处停下,丹华挽开轿帘,轻声道:“县主,到啦。”
程瑶棠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伸出手,由着丹华扶出。
她今日穿的是梨花刺绣齐胸襦裙,下裙是浅淡的粉紫颜色,料子轻盈,走动时裙琚如云霞般飘逸。柔顺青丝松松挽起一半,配以银白色梨花状的珠花,和衣裳相得益彰。
白皙细腻的脸庞上,五官娇俏,眉目微挑,隐隐能看出有几分凌厉。
一看到她,立马有宫里的太监笑眯眯迎了上来:“明曦县主安好,请县主先到赏花亭饮茶。”
程瑶棠微微颔首,淡然踏进赏花亭内。
坐落在御花园中心的亭子极为宽敞,纱幔垂落着随风轻舞,瓜果点心早已经备好搁在桌案上。四周还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些许甜腻。
座位是有规矩的,早已经定好了,太监引着她在最前排坐下。
她瞧着碟子中精致的点心,默默伸出手。
丹华连忙道:“少吃点,您可是县主!”
她挑的是块桃花糕,桃花香气幽幽,还带着米浆味,爽口不腻人。吃完一块后,程瑶棠无辜问:“县主怎么了,县主就不能吃桃花糕吗?”
丹华:“您见过有一口气吃一碟子桃花糕的县主么?”
程瑶棠哑口无言。
没多久后,在太阳底下走一圈的佳人们终于到了。容易出汗的,额头上甚至薄汗淋淋,看着有些狼狈。踏进赏花亭,看到端坐在位置上,清爽自在的明曦县主,忍不住就想咬牙。
咬完牙柔柔笑着:“县主来得真早。”
程瑶棠含笑:“坐轿子是要快些。”
所以大家都讨厌明曦县主,是有理由的,绝对不只是因为嫉妒……嗯。
稍等片刻之后,身着牡丹刺绣长裙,华光四射的皇后娘娘这才姗姗来迟。
皇后五官端庄,保养得宜,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显出目光锐利,不怒自威,从容走来仪态万千。
众人齐齐福身:“皇后娘娘金安。”
坐上主位后,皇后眉眼流出温和,露出笑容:“今日当真是人比花娇,更值得好好欣赏。”
她一说完,马屁声此起彼伏。
这时,从外走进的贴身宫女,在皇后耳畔低语几句。皇后接着笑道:“赏花之前,我们先见见霍家二公子吧,正巧他也在宫中,想来请个安。去请霍家二公子进来。”
闻言,佳人们流露出或惊讶或好奇的神色。
霍太傅的二公子霍彰,小时候因为体弱而被送往金宁养病,现在病已经大好,刚刚回到长安。
动静传来后,程瑶棠跟着抬起头。
走进来的少年身着白色锦衣,容色俊雅,行止温和有礼。原先还以为进来的会是位弱不禁风,缠绵病榻的瘦弱小子,结果出乎意料。
没想到霍家还有这么位翩翩少年郎!
连皇后都不由得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听言,霍彰有些羞赧,连声道:“担当不起娘娘的赞誉。”
皇后笑道:“看来你身体已经大好。”
霍彰道:“是。”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快步走进。
“皇后娘娘。”进来的小太监面有异色,弯着腰道,“江世子在外头,听闻您在这儿赏花,想进来请个安。”
江世子?江然?
作者有话要说: 此长安非彼长安,历史架空,轻松向小甜饼,只发糖,还请多多支持呀~
第2章
听到江然的名字,和谐的气氛戛然而止。
皇后默了默,道:“这孩子有心,让他进来吧。”
垂落的纱幔被宫女挽起,黑衣乌靴,身量颀长,意气风发的少年踏进。
有些人天生骨子里便带着骄傲,矜贵与生俱来。
江然便是如此,就算他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整日斗鸡斗蛐蛐,混迹赌场中,都是自带从容优雅。
江然生得一副好皮囊,神态散漫,一双桃花眼总是自有笑意,只是浅浅淡淡辨不清真假。
见他今日的衣着,皇后笑着问:“可是打算去狩猎?”
“这么好的天儿,见那些血淋淋的好没意思。”江然懒洋洋地开口,顿了下,勾起唇角,“还是赏娇花,更适宜。”
他都这么说了,皇后只得道:“那阿然可要同我们一块赏花?不过就怕你嫌弃无趣呢。”
江然笑眯眯地道:“娘娘邀请,江然岂敢不从。”
皇后心里想,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江世子不敢的吗?
说话间,江然目光状若无意向四周随性扫去,在撞上那张熟悉的脸庞后,心弦霎时被拨乱。
原来,这是豆蔻之年的程瑶棠。
已有沉鱼落雁之姿,更张扬肆意,连发呆的表情都这么可爱。
再次相遇,江然胸腔内的心跳,越来越清晰,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来。
在皇后的带领下,聘聘婷婷的众女们执扇站起,跟随在身后。因为多了江然和霍彰,大家的心思也跟着变了,又想多瞧瞧翩翩少年郎霍彰,却又怕和江然接触。
程瑶棠没那么多想法。
心里头只有一个:今天面对江然要多加忍耐,不要吓坏小姑娘们。
世人都误以为江、程两家亲厚无间,但实际上,他们从来都看对方不顺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来血脉就相互排斥,现在的两位王爷也是相爱相杀的相处方式。
程瑶棠和江然,亦是打小就处处和对方作对,都不知道结了多少个梁子。
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打起来,已经有够让人惊讶。
程瑶棠借着被各种花迷了眼,慢吞吞跟在最后头。
但不得不说,御花园的花就是比别处要长得好,鲜艳欲滴惹人怜爱,花香沁人。
不觉间,程瑶棠已经和前头的人落下一大段位置。
丹华突然喊道:“江世子!”
程瑶棠站直身子侧过头去,江然就站在旁边,定定看着她。
江然忍许久,才忍住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你干嘛?”与他汹涌的情绪相比,小瑶棠目露警惕,脸上明晃晃写着嫌弃。
江然感到有些受伤,但很快自我调节好,露出一抹(自认为)真诚地笑容:“上回你不是说想要株梨树吗,我有个淮城相熟的人,能找到好养活的,你还要不要?”
与此同时,霍彰状若无意转过身,就见到后面的程瑶棠与江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脚步顿了顿,跟着慢下来。
看着江然脸上惺惺作态的笑容,程瑶棠越看越不顺眼。
还有,自己和他提过想要株梨树的事情吗?她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冷漠道:“你又想干嘛?别以为我还会中你的计!”
“我没想做什么……”
“那你离我远点。”
丢下这句话,程瑶棠冷漠脸离开。
江然问身边的随从大飞:“我上次惹怒程瑶棠,是因为什么事?”
虽然疑惑自家世子的记性问题,但大飞还是老实地回答:“上回明曦县主得了匹小马驹,您和她打赌,赢了借您玩两天。您赢了,但是两天后马病死了……然后您就将马给……火葬了。”
江然:“……”
大飞连忙道:“不关世子您的事,本来就是县主自己赌输了,县主也明显是被骗,那马本就是病着。而且世子后面您还请她吃饭呢!她这叫吃完不认账!”
终于回想起这件事的江然难以置信:“我以前居然这么过分?”
大飞:“?”
霍彰有些许紧张,眼角余光瞥清程瑶棠漫步过去后,连忙跟着转过身,正打算跟上去,肩膀上忽而被搭上一条手臂。
笑眯眯地声音响起:“有点面生啊小伙子?”
霍彰后背霎时紧绷。
他虽然刚刚回长安,但身边的小厮已经暗中向他介绍这些人。
搭住他肩膀的,正是名声赫赫的江世子,这位混世魔王的名头,他远在金宁都听过。
半晌,霍彰勉强微笑:“江世子,在下霍彰。”
“哦。”江然恍然大悟,“霍太傅家的,是吧。”
“正是。”
“瞧我们,这就是缘分了。”江然搭着他的肩膀往另一头走,“来来来,今天我们一起赏花啊,你是喜欢牡丹还是茉莉,喜欢茶花还是桃花?”
在霍彰呼吸微微有些局促间,江然眼中有冷意闪过。
他一睁开眼就已经在城外狩猎,马不停蹄赶回来,第一是迫不及待想见到程瑶棠,第二就是掐断程瑶棠和霍彰的这段孽缘。
折腾半天之后,他才默默接受了自己重回少年时的结果。
紧张而期待的等着答案,结果眼睛一闭一睁,他居然莫名其妙重生了。
思及此,他又略略有些许烦躁。
所以,程瑶棠到底会不会答应他?
赏花会至傍晚时结束,昏黄的光线落在皇城红墙上,灯火被点燃,一盏盏亮起,踩着这些温柔落下的光,程瑶棠坐进轿子内。
陪皇后逛了大半天,大家都是又酸又累,这会儿疲惫不堪,结果程瑶棠施施然可以坐在轿子里,她们还要走到西玉门,路程可一点也不近。
霍彰原本还想趁机同程瑶棠说话,没想到她可以坐轿子,顿时有些失落,眸色微闪。
明曦县主就是尊荣无比。
“世子,请。”
耳边传来车轮辘辘的响声,循声看去,却见一辆马车停住,江然倒是没有犹豫,直接钻进去。
见状,大飞松了口气。幸好这回世子没再说想骑马,虽然陛下没禁止世子骑马,但在宫里径直骑马,也委实有些惊人。
程、江两家,果然在长安中被给予的荣耀与特殊待遇不少。
羡慕归羡慕,更多的人,却不认为他们能够长久如此。
轿子在西玉门停下后,程瑶棠转而往旁边的马车过去。
江然掀开车帘:“阿棠!”
程瑶棠漠然睨他一眼,放下帘子。
丹华惊奇地道:“县主,江世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程瑶棠:“我家富贵被他带走后就病死了,他怎么不失落?”
富贵就是那匹病死被火葬的马,都怪她被骗着打赌,至今想起来,良心仍隐隐作痛。
大飞气汹汹地道:“明曦县主太嚣张了!居然不理世子您!”
对于江然而言,他离京前往边疆多年,那些年,程瑶棠只存在回忆中,遥远却越来越清晰。他当时没想到,在最艰难、最思乡时,每每最惦念的人是程瑶棠。
江世子目光幽深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半晌后低低一笑:“好怀念。”
大飞:“??”
当天晚上,程瑶棠刚用完晚膳准备回自己的院里,就听下人前来禀报:“县主,江世子牵了匹马来,说是给您赔罪的。”
程王妃叮嘱道:“你们别打起来啊。”
程瑶棠道:“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江然果然牵了匹马来,就是这马有些眼熟。
等走近后,丹华惊讶喊道:“这不是‘风神’吗?”
风神是匹汗血宝马,自小就陪在江然身边,现在正是它最好的时期。毛发光亮,强壮有力,威风凛凛站在那儿,气势昂昂。
江然居然带了马来,说赔罪,程瑶棠已经够诧异了。
原先她以为江然会买匹好马,没想到带来的却是风神。
她莲步款款上前,娇柔一笑:“江世子怎么光站着?还不快给江世子搬块小板凳?”
程瑶棠神情温柔,语气客气,如果不是自信耳朵好使,都要以为自家县主说的是搬块上好的红木嵌宝石座椅来。
江然摸了摸鼻子:“风神赔给你。”
“真要赔给我?”程瑶棠挑眉,“正好我晚饭没吃饱,还能尝尝汗血宝马的味道是不是好吃。”
大飞一听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牵住风神,生怕明曦县主真的将人拖马下去烤了。这可是汗血宝马啊!又贵又难得!
“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使唤得了风神。”江然闻言眉头都不皱一下,“既然给你,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风神是匹桀骜不驯的马。
因为只听主人的话,这让少年江然难免有几分得意,结果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冷酷无情的风神在程瑶棠面前乖得不行。
程瑶棠为此嘚瑟了两个月。
当年江然郁闷得不行。
现在嘛,江然默默且不要脸的想,原来当时风神就懂得认娘亲。
今天的江然好说话得有些过分,程瑶棠露出狐疑,打量他片刻后,抬了抬下巴:“好呀,今晚就吃马肉,世子要留下来吃点吗?不吃是吧,那再见,慢走。”
自问自答,而且中间连个停顿时间都没有。
大飞心里愤愤想,明曦县主欺人太甚!上回那小马驹明明本就病了,不关世子的事!现在吃马肉居然还不分给世子,马那么多的肉吃得完嘛!
江然露出笑容,桃花眼灼灼,非但不见半点生气,反而很满足:“嗯。”
已经做好凶神恶煞表情的大飞:“???”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路漫漫漫漫~~~
第3章
回王府的路上,大飞忍不住问道:“世子,您就这样让明曦县主,将风神吃了吗?”
江然漫不经心道:“阿棠不会做这种事。”
阿棠?
这什么时候改的称呼?
大飞又问:“您怎么知道?”
江然不由得一笑:“因为我知道她。”
风神果然很喜欢程瑶棠,在别人面前冷漠又暴躁,一碰到她又乖又温顺。丹华瞧得心都化了:“县主,真的要将风神给吃啦?”
“怎么可能。”程瑶棠揉揉马头,“吓唬吓唬他。”
结果人没吓到,反而对她笑得宛如春光灿烂,叫她心里愈发不自然起来。
今天的江然,怎么奇奇怪怪的。
-
阴郁的天低垂,空濛的春雨笼罩在长安,昨日枝丫上尚是花骨朵,今日被雨拂过便轻盈舒展,盛放得姹紫嫣红。
寺庙内香烟袅袅,散出令人感到安宁的香气。因为这场突然而至的雨,不少香客都滞留在内,拥挤热闹。
程王妃今日是带着程瑶棠来的,听完大师讲经说法后,又单独前去求问,程瑶棠耐不住寂寞,同丹华等一众小丫鬟就在外头等着。
程瑶棠乐得自在。她看着雨淌过屋檐,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一圈又一圈,忍不住想伸手接住,看春雨是不是凉意沁人。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儿人太多啦,而她是程王府嫡女,是明曦县主。
庙里人很多,不过都知道她身份尊贵,因而自觉空出一片位置来,无人打扰。
霍彰本不耐烦陪母亲前来,又遇上雨天,更是有些心烦意乱。转眼间就看到站在檐下的白裙佳人,飘然若仙。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快步上前。
“明曦县主。”
程瑶棠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道:“霍公子。”
霍彰温声:“明曦县主是独自前来么?”
“陪同母妃前来。母妃最爱听大师念经,可惜我耐不住。”她顽皮弯了弯眼眸,像掬温柔的清泉缓缓流过心间。
霍彰总算明白为何他那些表家兄弟,总提长安贵女如何优雅温柔,如何气质绝佳。真切的只一眼,就能让你明白这样的女子有多好。
那些金宁姑娘,最美貌的都比不上。
霍彰跟着笑:“家母也是,我也是耐不住。”
“我方才到长安。”霍彰有些许紧张,看着她白皙娇俏的脸庞,问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请县主带我熟悉一番?”
“阿棠。”
喊声骤响,打断他们的闲谈,程瑶棠下意识抬起头,微怔住。
前方,江然跳下马车,径直踩进雨幕里,大飞刚撑起伞,结果遮不及人就走了,他慌忙要追,脚步却没江然的快。
几步路走来,江然的额发已经被雨水打湿,雨珠顺着五官分明的脸庞滑下,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朝她慵懒地微笑。
那双黑眸,明亮清澈。
居然现在真的阿棠长阿棠短,他们有这么熟么?
程瑶棠突然玩心大起:“阿然哥哥。”
被骤然喊一声哥哥的江然莫名觉得后背一寒。
这是甜蜜中带着刺激啊,啧。
不过,很显然,江然是个追寻刺激的。他笑着问:“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母妃在听大师的教诲。”
“你也该听一听,或许就不会整日想掐死我了。”
“呵呵,我想先掐死你,再去忏悔。”
霍彰眸色微闪。
据他知道的,不是说江然和程瑶棠关系并不好么,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还是说,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些虚情假意?
江然似笑非笑看向旁边的霍彰,问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未等霍彰先说,程瑶棠已经道:“霍公子初来乍到,想熟悉长安。要说起最熟悉长安的,应当是你江世子莫属了吧?”
霍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然扬起唇角,道:“那肯定的,霍公子不必同我客气,我明日就带你逛遍长安。”
霍彰额角偏疼,扯出一抹笑意:“就不用麻烦江世子……”
程瑶棠温声道:“不用怕麻烦他,总之他整日也不学无术,无事可做。并且霍公子,不要看江世子长得凶神恶煞的,其实他人很温柔,你就放心好了。”
江然一听顿时满脸复杂。
这到底是在损他还是夸他?
不过,他立刻点点头,笑眯眯地道:“霍公子不必担心,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谣言,其实我这人,还是极为温柔可亲的。”
霍彰:“……”
他信个鬼。
他还在想着怎么拒绝,程王妃已经款款过来,温和笑着喊他们:“阿然,霍公子。”
霍彰连忙作揖:“程王妃。”
江然立刻嘴甜地道:“王妃,您也太漂亮了,又端庄又大方,如果不是气场在,都要叫我以为是哪家姑娘。”
程王妃嗔道:“溜须拍马。”
程瑶棠附议:“阿谀奉承。”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丹华刚准备撑开伞,旁边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伞身,一抬眼,是江然。他笑道:“我来。”
丹华惊得嘴巴张大。
程瑶棠没注意到这边,和霍彰客气笑着道别后,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就以为是丹华,直接踏出去。结果身侧的身影有些高大,她诧异侧头,对上的是江然含笑的眼眸。
“你做什么?”
“给你撑伞呀。”江然一本正经地道,“丹华太矮了,我看不下去。”
身后莫名被人身攻击的丹华:“……”
程瑶棠轻哼一声,也不理会。
来到马车前,江然径直掀开车帘,见状,程瑶棠盯住他。
江然被盯得耳垂泛红:“干嘛?本小爷太好看了是吗?”
“不要脸。”程瑶棠丢下这句,钻进车内。
后头,程王妃微挑眉头瞧着这一幕,眼里带着若有所思。
看着程家和霍家的马车陆续离开,江然眉眼处泛出冷意。
还真是无孔不入,如果不是他正巧过来,那么……
上一世的事情,会重新来过吗?
想到这点,他心尖猛地一痛,愈发坚定起来。
当年,他听到程瑶棠和霍彰来往频繁,心中又不屑,又不是滋味,却始终没意识到心意。
后来,他听到程家和霍家将结亲,他愣怔许久,当晚莫名想醉酒,初初意识到心意,却为时已晚。
他与霍彰并不熟悉,只听人常说,霍家二公子文质彬彬,温和宽厚,便以为是个可嫁良人,于是将心意掩藏起来,自己都差点骗过自己。
便以为无牵无挂,请命前去边疆。
却依旧忍不住,将大飞留在长安中,让他定时汇报家中情况时,也汇报程瑶棠的情况。他远在边疆,却知道那几年她做了些什么,过得如何。
那些最难过的日子,心中最惦念的人,是她。
作为威震边疆的大将军,他从不信天,不信命。现在,却真挚感谢老天,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让他能够在最开始,就站在她的前方。
如果可以,他愿意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第4章
过几日,天未放晴,春雨依旧淅淅沥沥落着,湿润又凉意沁人。
世家府邸内都会请女夫子教导才艺与品德,一直到出嫁前,姑娘们的课程都被排得满满的。程王府自然也不例外。程瑶棠下午学完琴,往自己院子走,遇上了下学归来的兄长程博昱。
见到自家哥哥,程瑶棠挺直的后背立刻放松,笑得眉眼弯弯:“哥哥!”
程王妃就生了他们两兄妹,当哥哥的又很有自觉,自小程瑶棠便受尽哥哥的宠爱,两兄妹感情极好。看到她,程博昱不禁微笑:“阿棠,刚学完琴?今日琴技可有进步?”
程瑶棠瞬间耸拉小脸:“哥,你是我亲哥吗?我刚在玉夫子那儿受完折磨,又要受你折磨!”
程博昱‘唔’了声,道:“厨房刚做几碟新点心送我院子里,妹妹想吃吗?”
“吃!”
说着,程瑶棠就要走,就听程博昱慢悠悠开口:“要吃也可以,但哥哥许久没听妹妹弹琴,实在想念得紧,妹妹应该会满足哥哥这么点小要求吧?”
吃块点心居然还要卖艺?
“走!”
程瑶棠爱好不多,吃甜食算是一个,从小水要喝蜜糖水,饭可以不吃,点心零嘴不能少。于是,舌头是满足了,牙齿却遭殃,连疼两个晚上后,宠爱她的父母与兄长,开始严格限制她的甜食。
所以,弹首曲子算什么,为了点心,她可以弹两首。
“一样只能吃一块,吃完就弹。”程博昱的严肃脸和夫子有得一拼。
程瑶棠乖乖点头。
吃点心的时候,两兄妹闲聊最近趣事。
说着说着提到金宁风土人情,程博昱想起刚从金宁回来的霍彰,随口道:“霍二公子似乎病还未好,连着两天都没来学堂。”
程瑶棠咬着一口香软甜糕,问道:“霍二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刚回长安,我与他接触并不深,性子不了解。”程博昱想着霍彰的行止,又道,“应该是个文质彬彬,温和之人。”
“那幸好霍二公子没和霍太傅一般。”程瑶棠不由自主想起霍太傅,眉眼弯起。
当朝霍太傅是老古板中的老古板,事事都要讲‘章法’,还喜欢说教,这样的人的确很不讨喜。尤其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更是敬而远之。
“胡扯。”程博昱严肃着小脸瞪了妹妹一眼,又忍不住跟着笑,“我原本以为江然应当很讨厌霍二公子,没想到,是我以己度人了。江然还想带霍公子熟悉长安一番呢,只可惜霍公子这几天都病着。”
霍太傅最讨厌的便是纨绔子弟,尤其是像江然这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每次遇到江然都要严厉指责一番,也多次同陛下,同江王爷苛责过,平日遇上了,不论场合,都要说教江然一番。
江然自然很讨厌霍太傅。
连带着讨厌霍彰的话,也有可能。结果,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是以己度人。
程瑶棠喝着茶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呛到。
怕是,霍彰怕了江然混世魔王的名头,这才称病,干脆连学都不上,为的就是避开江然的‘热情邀请’吧。
罪魁祸首是她呀。
程瑶棠闲闲想着,慢悠悠放下茶盏,将手中剩余的甜糕塞进嘴里。
-
又过两天,雨停放晴,在家中憋得慌的程瑶棠,迫不及待约了小姐妹出门逛街。
小姐妹从小一块长大,是羽林军方大将军的独女,名唤方书妙。虽然她老爹有意将她培养成一个温柔贤淑的千金,甚至名讳中加了‘书’字。可惜血脉太过强大,她完全继承了她老爹风风火火的性子,七岁就能饮酒,豪迈不已。
长安中别家小姐看不上方书妙,觉得她有些粗鲁,倒是和程瑶棠性格相投,一个不嫌弃对方太豪放,一个不嫌弃对方太娇气。
程瑶棠先和方书妙到武器铺走一圈,又拉着她去看新款首饰。
结果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江然和霍彰。
方书妙推了推她,笑着低语:“你家死对头。”
程瑶棠瞪她一眼,循着方向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江然拉着霍彰想往赌场里走,霍彰满脸写着惊慌。
方书妙道:“那好像是霍家公子,嘶……江世子不会是将拉人家去赌场吧,这要是被霍太傅知道,霍公子得被打断腿。至于江世子,霍太傅怕是打不断,但能骂死他。”
程瑶棠拧起眉头,不知道江然搞什么鬼。想了想,干脆拉着方书妙悄然靠近。
“其实吧,小姑娘最喜欢我这种纨绔了,这叫新鲜感,你知道吧?”江然似笑非笑着,长臂搭在霍彰肩膀上,看似亲热无比,其实霍彰好几次想挣脱,但挣脱不开。
只好默默听他鬼话连篇。
江然笑眯眯地接着说:“又长得好,又有钱,又能打,这放在合适的时机里,就是英雄,是要叫人以身相许的。”
“江世子,你别开玩笑了。”霍彰真的是又气又不敢表现出来,相比较散漫自在的江然,他显得有几分狼狈。
“不然你说,刚刚怎么那么多小姑娘给我扔手帕和香囊?”江然挑眉道,“我知道你羡慕得很,但是又害羞嘛,所以这不是正给你机会。”
那当然是因为你的身份……
这句话霍彰不敢说,只好道:“去赌场就是给机会?”
江然拍拍他的肩膀,义气道:“你方才不是夸我这个厉害吗,我这便带你来放松一回。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爹不会知道的,如果知道了,你就将这事儿推我头上,我扛着。”
霍彰也不过客气地夸夸而已,谁知道江然真的要带他过来。
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怕是腿都得没。
他倒是想和江然一样肆意妄为,只可惜,他没那么好的身份,没那般好的爹娘。
“唉,你这人好没意思的。”江然懒洋洋叹口气,“方才还一脸神驰向往,现在真要带你,你又不敢,你说怎么办?”
霍彰勉强微笑:“多谢江世子,但我实在不能这么做。”
江然不经意抬眼,忽然发现前方的人,瞬间眼睛亮起:“阿棠!”
被这样目光看着,程瑶棠怪不自然,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江然松开霍彰,悠悠一笑:“和霍公子探讨人生问题。”
霍彰见到自己身上的魔爪终于松开,连忙躲到一旁去,也顾不及想和程瑶棠多接触的计划,只想赶紧离这混世魔王远远地。
他飞快地道:“明曦县主、江世子,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说完就赶紧钻进旁边的马车,远了。
程瑶棠:“霍公子这么着急?”
江然:“阿棠,恕我直言,我觉得,他可能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彰:情敌太渣了,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
江然:我觉得,这段孽缘,很快就会被我掐断。
第5章
认为已经将,优雅温柔美丽做到极致的程瑶棠,当然不相信,“是吗?”
江然点点头,半点都不心虚:“是啊,否则怎么一见到你便跑了,唔,也可能是怕你,发现你温柔皮囊下的凶悍。”
程瑶棠似笑非笑:“我瞧他的脸色,像是更怕你。”
“我有什么可怕的,瞧我这般和蔼可亲。”江然灿烂一笑,“况且我都带他逛大半个长安城了,他有什么理由怕我?”
方书妙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你硬要拉人进赌场,他能不怕你吗?他这应该叫……落荒而逃吧?”
江然满脸无辜:“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说羡慕我,我便想着带他见识见识咯,谁知道他没那个胆量。”
程瑶棠闻言便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旁的姑娘听到这种事,是避而远之,谁知道还有这种满脸期待,兴致勃勃看起来是真想进去玩玩的。
江然轻咳两声,“不成。”
“你瞧不起我?”
“霍彰那小子不知想打什么主意,故意提这些,我便遂他的心意罢了。”江然轻嗤,又连忙道,“我早已经不去赌场了。”
程瑶棠忍不住想笑:“我怎么觉得,你不大喜欢霍彰。”
江然心道,何止是不喜欢,简直讨厌。
他扬扬眉头,淡淡道:“或许性子不大相投吧。”
程瑶棠想了想,点点头:“我也觉得你们不大相投。”
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神色,江然不由得有些紧张,还是忍不住想知道霍彰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顿了顿,状若无意地问道:“你呢,你觉得霍彰如何?”
像是有些莫名这个问题,程瑶棠奇怪说道:“我与霍公子又没说过几句话,哪里知道他如何。”
“不过……”她笑笑,道,“或许与我性子也不大相投吧。”
话音落下,江然心花怒放,提到顶的心松松落下。他灿然一笑,“我就说,霍二公子这样‘深藏不露’的人,与我们都是合不来的。”
他这么说,程瑶棠反而没注意到他语气里对霍彰的态度。
“我们?”
谁和你我们了!
“对啊,你和我,还是我们比较合得来!”江世子将不要脸贯彻到了实质。
他现在明白一个道理,还是要没脸没皮些,佳人想跑都可以拖住她的脚后跟。
程瑶棠幽幽道:“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他们俩从小就是互相给对方递门槛的人,绊倒对方和对方作对,都是常事。
这种梁子都不知道结多少次的死对头,居然说我们性子相合?
旁边的方书妙点点头:“我觉得你们……”
面前的江然目光扫来,她突地后背一寒,嘴里转了个弯:“其实挺合。”
江然笑眯眯道:“瞧,书妙都这么认为。”
被暗中威胁的方书妙默默想,其实她本来就打算这么说好吧。他们两个人要是不故意非和对方作对,性子估计是最相投的,但如果真这样,不会干脆合起手来,给其他人递绊子吧?
越想还越有可能。
江然往四周扫一眼,道:“你们在这等会儿。”
说着人很快就没影,程瑶棠和方书妙对视一眼。程瑶棠道:“我们干嘛要听他的?”
方书妙道:“许是给我们买好吃的呢?”
程瑶棠道:“那我也不敢吃,怕被下毒。”
没多久江然就回来了,还真被猜对是买好吃,他手中拎着个精致的食盒。爱吃甜食的程瑶棠立刻注意到,这是长安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香合堂’家的,点心不但做得好,而且还配有特别的食盒,虽然价格比其他家高一些,却始终卖得最好。
也因为这样,每次去买都要排好长的队。
可江然现在,居然这么快就买回来啦?
江然将食盒递过来,道:“桃花糕和米糕,不要多吃,不好消化还要牙疼。”
跟在身后的丹华很有眼力见,立刻上前接过来。
程瑶棠心里头嘀咕着江世子今日怎么这般唠叨,又想,江然还真给她们买吃的?
她问道:“我方才经过香合堂,见里头人还很多,你怎么这么快?”
江然得意微笑:“你以为混世魔王的名头,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当然是抢的,谁敢不给我?”
“……”
见程瑶棠瞪眼,江然摸了摸鼻子,赶紧挽回形象:“开玩笑,我府中小厮老早便去排队的,本就是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程瑶棠一愣。
江然道:“嗯,赔礼道歉。”
细细想起来,今天他们倒是难得没互掐,而且江然居然还这么一本正经说赔礼道歉。
越想程瑶棠越有些不自然,“你不是已经将风神送过来了吗?”
“那也不够。”江然轻咳,“我总惹你生气。”
程瑶棠狐疑看他一眼,半晌后道:“知道便好!”
江然笑了笑,“你们还逛吗?”
这时也已经到晌午,差不多该回去。江然朝远处招招手,江家的马车驶来,“日头愈来愈大,坐马车回去吧。”
说着,他上前挽开帘子。
程瑶棠和方书妙对视一眼,钻进马车内。
两个人掀开窗帘,笑眯眯齐齐道:“多谢江世子啦。”
江然只是笑,立在原地,懒洋洋挥了挥手。
坐稳之后,程瑶棠已经迫不及待打开食盒。
桃花糕和米糕都是香甜软糯,还带着余温,不会太甜也不会太腻,味道刚刚好,果然是长安一绝,叫她吃完眼睛都跟着弯起来。
方书妙跟着塞一块,戏谑开口:“是谁说怕被下毒,不敢吃的?”
程瑶棠只假装没听到,连着吃好几块。
第二天午膳时,程王爷在饭桌上提起,江然昨天闯入赌场,单挑好几个长安有名恶霸,为民除害的事情。今天陛下格外高兴,特意在朝堂上说起这件事,将想斥责江然的霍太傅堵得哑口无言。
不自觉的,程瑶棠脑海中浮出昨天,江然站在马车外,懒洋洋地挥手,姿态依旧吊儿郎当,不过眼睛很亮,带着笑意望着自己。
她弯了弯唇角。
似乎江然也没那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第6章
卯时,晨光熹微。
程瑶棠被丹华轻声唤醒:“县主,今日太后请您入宫,不能迟了。”
暖融融的被窝确实叫人难舍难分。程瑶棠在旁的事情上,娇气又任性,但只要事关程王府问题,她也不会由着自己的小性子妄为。
片刻后,她坐起身。
丹华喊了声,房门被推开,早已经准备好洗漱、衣裳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脚步轻轻。
太后极为喜欢程瑶棠,明曦县主的封号是她亲赐,更是时常要请程瑶棠入宫陪伴。
都说伴君如伴虎,陪伴太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这么多年来,程瑶棠在太后身边一直恩宠如初,倒是叫人羡慕不已。
太后喜欢小姑娘们穿得鲜艳,丹华便挑了套水粉色的襦裙,这颜色极为挑人,但程瑶棠皮肤白皙,不管什么颜色穿着都好看,显得娇嫩欲滴。
准备妥当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出府坐上马车往宫中过去。
巍峨的皇宫在朦胧清晨里,大气威严依旧。
下马车后换乘轿子,程瑶棠也从困倦中渐渐醒神。她挺直后背,小巧白皙的脸庞上露出温柔笑意,眉眼有几分凌厉,却更显出县主气势。
抵达慈宁宫时,太后还没出来,整个宫中寂静无声,屋内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程瑶棠见到了意料外的人。
引她走入的苏姑姑轻声道:“荣安县主也来了,刚到。”
抬眼看去,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与她年纪相仿,今日一身浅蓝色金绣襦裙,凤眼微扬,自有一股凌人气势,看上去并不太好相与。
荣安县主是长公主所出,名唤孟若宛。长公主母妃为胡太妃,胡太妃和太后在先帝尚在时争来斗去,太后自然很不喜欢胡太妃,连带着长公主也是。就算现在胡太妃已经去世,太后对长公主冷淡的态度亦是没变。
程瑶棠猜想,怕是长公主特意将孟若宛赶来,为的是增加太后好感吧。
孟若宛还是小姑娘,挂怀太后想来请安,就算是不请自来,太后也没办法说什么,总不能将人直接赶出去。
程瑶棠和孟若宛的关系并不好。
她们对视一眼,各自淡淡地唤了声,便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太后由着玲姑姑扶了出来。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还是能看出太后年轻时的美艳。
程瑶棠和孟若宛各自请安。
孟若宛末了娇声道:“荣安挂念太后康健,便不请自来,太后可别嫌弃啊。”
太后淡淡一笑:“荣安你记着哀家,哀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顿了顿,她朝程瑶棠看来,笑着说:“明曦今日穿的好看。”
早年间,太后应该也是位狠角色,但现在已经身为太后,并无那么多烦扰,更多了些宽厚,尤其对待程瑶棠,比别人都要温和许多。
程瑶棠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太后,听言甜甜笑着应了声。
见太后对自己态度淡淡,对程瑶棠就温柔含笑,不由得心里头有些不悦。
但太后乃是陛下生母,母子感情深厚,早些年胡太妃针对太后,陛下都看在眼里,难免对待她们的态度和太后一样。不管怎么样,都亲切不起来。
总之她们也不需要亲切,但现在她即将及笄,生怕不在陛下和太后面前博得些许好感,将来就是和亲的命运。
为此,孟若宛也只好忍住这些委屈和怨恨,陪着笑脸。
半天过后,她差点绷不住。
在太后眼里,似乎只有程瑶棠一个人。
程瑶棠穿的衣裳好看、吃东西可爱、给太后念书的声音好听,哪哪都好,两个人仿佛是亲孙女般,亲亲热热言笑晏晏,孟若宛孤零零在旁边,尴尬不已。
如果不是程瑶棠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只怕要更加嫉恨。
而现在嘛,总之是程王府的嫡女,太后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偏偏太后装得还真够像的。
思及此,她稍稍松了口气,不经意抬眼看去,却见对面的程瑶棠正在小口小口喝着奶露,似笑非笑的表情讨厌得紧。
程瑶棠慢悠悠问道:“荣安县主怎么不喝?”
现在太后正在隔壁的佛堂礼佛,孟若宛也就不必假惺惺恶心自己,于是淡淡道:“我从不喝这些,太容易长肉。”
程瑶棠错愕道:“原来喝这个还会长肉吗?可我每次过来都要喝两碗,府中的厨子实在比不上宫中的,只好趁陪太后的时候,多喝点。幸好没长肉呀。”
说到最后,她笑盈盈。
笑容在孟若宛眼中格外刺眼,尤其一想到喝水都要长胖的自己,她更是气得攥紧手中的帕子。
顿了顿,她道:“明曦县主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不长肉,可不代表以后不会。”
“嗯。”程瑶棠陷入沉思,“若是要和荣安县主一般,其实也还好吧。”
孟若宛气道:“你什么意思?”
程瑶棠无辜眨眨眼:“没有呀,荣安县主身材匀称,姿态极佳。”
孟若宛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其实算不上胖,但比起袅娜的程瑶棠,还是差远了。现在程瑶棠说出这种话来,明晃晃的就是在讽刺她吧?怎么叫她不生气!
正要发作,太后已经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程瑶棠连忙起身去扶:“在说还是不要太瘦,否则风一吹来就倒啦。”
太后打量着她,笑道:“你的确要多吃些肉出来。”
又看向孟若宛,道:“荣安……可以少吃些。”
孟若宛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偏偏还要强颜欢笑。
这回,可不关她的事了。
程瑶棠默默低头。太后显然还是很不喜欢长公主和孟若宛,偏偏她们要凑过来,太后只好给她们添点堵。
不过这笔账,以孟若宛的性子,怕最后还是要算在她头上。
-
傍晚后,程瑶棠和孟若宛同太后道别,各自出宫。
临近宫门口时,程瑶棠听见熟悉的声音,挑开窗帘看去,正见前方自家马车旁,两道修长翩然的身影分外夺目。
一个是程博昱,一个是……江然。
程博昱是来接她回去的,江然是来干嘛的?
她记得哥哥和江然关系也没这么好吧。
她下了轿子,甜甜喊道:“哥哥!”
江然看过来,笑眯眯。
程瑶棠轻哼,还是道:“江世子。”
江然心里闷闷,上次明明还喊阿然哥哥呢,这么快就变心了。
程博昱笑道:“我和阿然一同下学,便一齐过来接你。”
程瑶棠:不得了不得了,居然连‘阿然’都喊上了。
江然跟着微笑:“今天和博昱哥聊得开心,便想多聊一会。”
程瑶棠:哥?你们年纪不是差不离吗?
她目光狐疑扫了两人一眼,跳上马车:“走吧!回去啦!”
程博昱上车后,江然跟着要上去,忽而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身影,他神色一冷,很快又恢复如常,从容钻进车内。
途中,他问道:“方才看到荣安县主,她也在?”
程瑶棠懒洋洋道:“是啊,非要来添堵。”
程博昱很担忧:“你没和荣安县主起冲突吧?”
“她不故意和我起冲突就不错了。”程瑶棠和孟若宛也是不对付,但她又和江然不同。比如现在,她可以和江然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闲聊,放松又不讨厌,但和孟若宛就做不到这样。提起这事儿她也觉得憋闷,郁郁道,“我可懒得招惹她,不过她偏生想来招惹我,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和她客气。”
江然淡淡道:“荣安县主本就是那样的性子,阿棠尽管给她些颜色瞧瞧。有些人,若是对待她太温柔了,便不知好歹。”
程瑶棠眼睛一弯:“你今天说的话,还算是人。”
江然:“?”
我以前不算人?
-
江然一天到晚基本上都在外面浪,连陛下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江王爷和江王妃的话更是可想而知,没什么用。只有吃饭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他,于是每次吃饭时间就成了王爷训儿时间。
因此,江王府的晚膳氛围总是格外的凝重。
碟子碗筷什么的,都不知道摔碎多少套了。
贴身伺候的奴仆们,紧张兮兮地大气不敢发出一声。
今天江然回来得迟了些许,往日里江王爷都是要大发雷霆的,结果今天平静无澜。
惹得江王妃都颇为惊讶。
吃饭时,江王爷轻咳两声,一脸复杂的说道:“今天遇到海夫子。”
来了来了!又要摔碗了!
江王妃迅速往自己碗里拨了点喜欢的菜,然后悄无声息护好自己的碗。
江王爷:“他说你最近学得不错。”
江王妃:???
海夫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看着江王妃震惊的表情,江王爷心里一下子平衡了。在海夫子面前,他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甚至忍不住提醒:“我儿是江然啊。”
结果没错,海夫子夸的的确是他儿子江然。
上一世虽然活得短,但江然到最后也混出了个将军位置,总不能重新来过,还和个毛头小子般。更何况,他是要娶程瑶棠的。
总不能叫程家看不起他。
但是现在,听自家爹夸他,他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江王妃擦了擦脸上完全不存在的泪水,感慨道:“我家阿然终于长大懂事了!不愧是我生的!”
江王爷严厉道:“既然你现在开始学好,就不要整日继续鬼混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弟弟江照说道:“哥哥现在每日都和博昱哥在一块,没有鬼混。”
江王爷夫妇惊讶道:“程博昱?”
“……嗯。”
程博昱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别人家孩子,一听到江然和他在一块,江王爷夫妇都极为欣喜满意:“博昱是个好孩子,你多和他接触没坏事。”
其实程博昱只是一个借口,他主要想接近程博昱妹妹的江然:“……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改完了!QAQ发红包庆祝一下,求评论鸭~
第7章
前两天全文大改,还没有重看的小可爱,建议重看哦。
————————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难得过节,程瑶棠也不必学习,可以好好休息,自然感到高兴。
不过,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是要进宫赴宴的,开心只到过午膳后,就要由着丹华开始盛装打扮——一想到又要做好一个明曦县主,她就觉得累得慌。
长安的五月初五,有扎长命缕的习俗,可以挂在床前,也可以挂在身上、佩戴在手腕处,用来借助天地纯阳正气辟阴邪。
丹华梳头的空档,程瑶棠闲得无聊,又随手扯来五色线开始扎。
门外小丫鬟笑着道:“县主,世子和江世子来了!”
听到前半部分时,程瑶棠面露笑意,结果又听到后半部分,整个人呆了呆。
“阿棠!”
当先的正是那道熟悉的清越声音,喊出她名字时,亲昵却不过分,又要让程瑶棠腹诽,到底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重重的水晶垂珠门帘被丫鬟挽起,两名翩翩少年郎举步踏入。
“哥哥!”程瑶棠先对程博昱甜甜一笑,又凶凶瞪着江然,“你怎么又来?”
程博昱连忙道:“是我邀请阿然过来的,一会同我们一块入宫。”
闻言,程瑶棠感到心塞。
这段时间,她的哥哥和江然那混蛋关系是越来越好,也因此,她和混蛋碰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嫌弃江然的同时,江然耳尖悄然微红——
阿棠凶凶的样子,未免也太可爱!
程瑶棠今天已经扎好几条长命缕,见程博昱过来,便送了几条过去。
这时,江然毫不客气上前,伸出手。
看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程瑶棠眉心一跳,冷漠脸:“干嘛?”
江然不要脸地道:“我猜测阿棠可能不好意思送我,只好厚颜无耻自己讨要。”
他这般臭不要脸的话,成功把程瑶棠逗笑了。
“既然你都承认自己厚颜无耻。”程瑶棠将刚扎好的长命缕递过去,翘起唇角,“那给你吧。”
接过那条长命缕,江然只觉得手心滚烫,连带着一直热到心尖去。
收拾妥当之后,一行人各自乘轿子往宫中行去。
抵达之后,轿帘掀开,江然钻出来,原本还热闹的氛围寂静了瞬间,紧接着便见程博昱、程瑶棠走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几个人并肩而行,言笑晏晏——主要是江然和程博昱,程瑶棠保持着自己的气势,也没什么话能和江然说。但这已经让不少人都惊诧万分。
什么时候,江世子和明曦县主能这么和平相处啦?
这还真是难得。
此时天色尚早,离晚宴还有段时间,按着宫中的规矩,有射粉团的游戏。
御膳房做出的粉团角黍放置于盘中,再制作纤巧的小角弓,架箭射盘中的粉团。因为小粉团又小又滑腻,所以还挺难射中的。
程瑶棠惦记着粉团惦记许多年,很想尝尝那到底有多好吃,只可惜,程王府每年都没人能射中。为增加游戏趣味性,除射中的,一概没有多余粉团可拿。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放弃了。
看着前方的人热热闹闹的,程瑶棠忧郁叹一口气,默默坐在后面的亭子内,自顾自饮茶吃果。
就在这时,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朝着她扬眉:“赌不赌?”
又来?
程瑶棠满脸警惕:“赌什么?”
江然朝射粉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赌我能不能射中粉团。”
程瑶棠来了些许兴致,问道:“射中又如何,不射中又如何?”
“射中的话。”江然笑眯眯看着她,黑眸清亮,“我将粉团给你,并且你以后都要喊我‘阿然哥哥’。”
“没射中呢?”
“以你阿然哥哥的射箭术,怎么可能不中。”
瞧着他从容自得的样子,程瑶棠轻嗤一声,挑眉道:“就你会吹牛皮?大话可别说得太早!要是没中的话,你以后……都要喊我‘姐姐’!”
她要比江然小两岁,江然以后要是都喊她姐姐,那旁人听到,可都是要嘲笑的。
江然低低一笑:“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看来似乎是很有把握咯?
程瑶棠看了看,见许多武官都没能射中,狐疑看他一眼,也干脆道:“行。”
听到答应,江然眼中笑意渐深,转身大步走去:“等着喊哥哥!”
宫人将纤巧的弓箭双手递过去,笑着道:“世子,一人只准射三次。”
江然应一声,接过。
他本就生得俊逸,举起弓箭时,侧颜在余晖中更显明朗坚毅,姿态随性,偏偏又极有力度。如果抛去那些身为纨绔子弟的斑斑劣迹,倒是很叫人怦然心动。
比如现在,已经有不少佳人都愣怔住,目不转睛。
程瑶棠因为这个打赌,多少有些在意,正定定看着,忽而,江然侧过头来,朝她扬起唇角。
对上那双黑眸,她莫名心跳加速。
紧跟着,江然已经转过头去,眸光霎时敏锐,纤细凛冽的箭发出,直直射入盘子中的小粉团内。整个过程也不过转瞬之间。
能射中的人其实也不少,尤其场中武官就有好几个,不过,像江然这般年纪,能射中的却不多。场内顿时发出惊呼声,热闹不已。
程瑶棠只觉得眉心突突跳个不停。
得,还真行。
江然唇畔的笑意愈深,却直接开始第二发、第三发,连连得中,气势凌厉。
连中三箭,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凭借的是完完全全的实力,场内静了静,爆发出更大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好!好!好!”
突然一道沉沉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连忙跪地行礼。
“吾皇万岁!”
陛下突然驾临,天子威严摆在那里,大家都忙敛去激动,毕恭毕敬,气氛也压了下来。
见状,永晋帝笑着道:“今日是佳节,不必多礼,大家随意些。”
话虽然这么说,但哪个又敢不守礼呢?
等等……恐怕是除了江世子吧……
果然,他们看着江世子将得中的三枚粉团角黍取来,叹息一声:“陛下突然过来,江然只好舍一块粉团奉予陛下啦。”
别人巴不得三块都给陛下,好叫陛下高兴,偏偏江世子只取一块,还依依不舍的。
虽然这种场面见多了,却依旧难免紧张,生怕陛下一怒之下,当场骂人。
永晋帝却极为高兴:“自去年朕同阿然一块狩猎后,就再没见到阿然的射箭术,没想到长进得这般快,朕没说错吧,阿然是有天赋的人。”
江然懒洋洋道:“是,江然的射箭术长进得这般快,多亏陛下上次狩猎时的教导。”
他话说得戏谑,在别人看来,这可是不恭敬,但永晋帝却依旧笑着,半点看不出哪里不高兴,笑骂道:“你这混小子!朕不要你的粉团,朕自己中一个!”
永晋帝来了兴致,周围一圈人呼啦啦涌上去捧场。
江然乐得清静,将三块粉团拿着往程瑶棠方向走去。
程瑶棠轻咳两声,接过粉团。
没想到,她惦记这么多年的粉团,靠的却是死对头给的,而且以后还要喊哥哥……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打赌,让自己心塞?
想着,她咬了口粉团角黍。
虽然已经带有些凉意,但滑腻腻的口感倒是十分新鲜,糯米香和芝麻香在口中化开,又香又甜。因为个头小,她吃完一个也不觉得腻。
丹华在旁边盯着,她也不敢多吃,剩下两个想给江然,江然不吃,便分给程博昱和丹华了。
吃完之后,江然还在旁边,只笑眯眯看着她。
她先是一僵,然后清了清嗓子,半晌后憋出话来:“多谢阿然哥哥。”
江然唇角上扬:“阿棠的这声哥哥,叫得实在好听,一想到以后能日日听见,哥哥很是高兴。”
程瑶棠气道:“谁要日日说给你听!你离我远点!”
江然只笑着,低低道:“那可说不准。”
不过这句话,程瑶棠没听到,否则怕是要掐起来。
游戏过后,天色已暗,宫宴开始。
宫宴其实没什么可热闹,毕竟有陛下和太后在,大家必然都是循规守礼,没多少能够放得开的,一顿吃下来,反而怪累人。
宴席间,江然就坐在程瑶棠对面。
江然十分愉悦,能光明正大看小阿棠。
程瑶棠不大高兴,看着江然就想到自己赌输的事情,胃口都要少一半。
好容易熬到宫宴结束之后,程瑶棠又疲惫又困倦,懒洋洋靠在丹华身上,正要坐上轿子,又被喊住。
喊她的人是江然。
一看到江然,程瑶棠瞬间醒神。
江然笑眯眯道:“阿棠,分别之前,我想再听你喊声哥哥。”
“……”程瑶棠默默咬牙切齿,片刻之后稳住心绪,扬起脸来露出灿烂笑容,“阿然哥哥。”
这声阿然哥哥的背后,充满杀意。
但显然,江世子听得心满意足。看着月色灯火下的人,明明气到不行,却偏要装作天真灿烂,实在可爱到他心头去。
他耳尖微红,却依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真乖。”
骤然被摸头,程瑶棠彻底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端午特别章!祝大家端午安康!!!
本章用的是唐朝时的端午习俗,嘻嘻~
————
江然:想日日听阿棠喊哥哥。
程瑶棠:你这行为,可能有点变态!
第8章
因为宫宴的缘故,今日宫中灯火比平时的要多,亮如白昼。
程瑶棠能清晰看到,江然棱角分明的五官,虽然还很有少年气,却隐隐透着股坚毅,恍然间才发现,当初那个总让她气得牙痒痒的人,现在已经这般气宇不凡。
他自若揉完头发,收回手,无辜带笑。
不过很快,他就要笑不出来了——他看着程瑶棠从呆滞,到反应过来,怒意渐渐染上眼底。
江然连忙道:“让你揉回来。”
程瑶棠怒道:“谁要揉你!”
“那你打我?”
“谁要打你!”
程瑶棠没想到居然被死对头,像摸小猫小狗一样揉了头发,只觉得一股怨气卡在嗓子处,睁大美眸,忍不住磨了磨牙。
见自己忍不住的举动,真将人惹恼,江然不得不想办法哄回来。
顿了顿,他露出可怜表情,道:“我错了,我不该揉阿棠姐姐的头发,姐姐别生气呀。”
“……”
他现在一副委屈的样子,又喊姐姐又道歉的,程瑶棠那口气就憋在那里,上是上不去,下也难以吞下。
要不怎么说是死对头呢,就是有将人气死的本事。
“江世子、明曦县主。”
霍彰疑惑看过来,笑着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想到半路突然闯出个霍彰,又没将人哄好,江然顿时有些紧张。
他正要开口,就听程瑶棠淡淡道:“霍公子,没什么事。”
她已经敛去方才咬牙切齿的样子,恢复优雅自若,却也多了份疏离。
其实霍彰一直在注意这边,隐约听到两个人似乎在吵架,不,好像是明曦县主有些生气。他还想过来宽慰佳人,没想到转瞬之间,明曦县主已经恢复淡然。
霍彰神色不变,笑着点点头。
这时,江然和程瑶棠都没说话,霍彰站定半晌后,便识趣先行离开。
看到霍彰离开,江然松一口气,心里涌出愉悦。
这是不是证明,在阿棠心里,他比霍彰要重要?
这一世,起码到现在,霍彰只是个不熟悉的人,阿棠对他保持着淡漠疏离。上一世的种种,都没有发生,这让江然稍稍放下心。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程瑶棠倒是没怎么生气了,她瞪一眼江然,轻哼道:“你知道,我特别记仇的。”
江然摸摸鼻子,开始顺毛:“你不是想要梨树吗?我已经唤人从淮城挪一株回来,过两日给你。”
高贵的明曦县主略感满意,但面上保持自己的矜贵冷淡,微微一扬下巴,由丹华扶着上马车。
江然立在原地,仍是那副慵懒的样子,眼睛却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一眨不眨。
“世子?”大飞在身后,轻声唤道。
“我们也回去吧。”
江然正转过身,却见迎面走来的人。
走来的人看起来比他要年长几岁,面如冠玉,气质沉稳,一身蟒袍加身,让江然还不能视而不见。
他露出淡淡笑意:“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周元昊,皇后所出,一出生便被封为储君,无比尊贵,却从没露出骄奢,自小勤勉好学,励精图治——这些都是别人的看法。
江然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太子对他的不喜,至于这种不喜来源何处,就不是能轻易猜到的。
周元昊微微颔首:“准备离宫?”
“是。”
“天色已晚,江世子路上注意安全。”
“太子殿下也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再没什么话了。
周元昊默了默,道:“那孤先行离开。”
江然便道:“殿下慢走。”
周元昊坐上轿子,心里头莫名又涌上烦躁。片刻后,他出声问跟在外面的心腹:“今日,父皇赏赐什么东西给江世子?”
心腹闻言便一一回答,报出来的赏赐让周元昊又是一阵沉默。
心腹忍不住道:“皇上对江世子,极为恩宠。”
周元昊嗤笑了声,心中的烦躁却更强烈涌上来。
人人都道狡兔死,走狗烹。
从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现在嘛,他却不能确定。只能说,他这个父皇,心机过于深沉了些,亦或者……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猜测,不由得眼皮一跳。
-
没几日,江然真的使人从淮城挪了株梨树来,专门送予程瑶棠。
看着花匠将树种在院内窗边,程瑶棠弯弯唇角:“春可看花,夏可吃果,不错不错。”
见她高兴,江然也忍不住跟着笑,黑眸光亮。
程瑶棠一转头就对上那双黑眸,心里那种不自在和莫名的感觉又冒出来,叫她有些疑惑与憋闷。她眼珠子一转,懒懒喊了声:“谢谢阿然哥哥的梨树。”
“阿棠喜欢便好。”
不过,看着梨树,程瑶棠心里又有疑问出来,她问道:“我几时同你说过,我喜欢梨树?”
她的确喜欢果树,花开得漂亮,还有果子可以吃,不过这种喜欢好像还是她最近才注意到,也没印象同谁说过呀。
江然是上一世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他已经请命前去边疆,临走前,想送程瑶棠一件礼物。
两个人虽然不对付,却自小一块长大,他知道程瑶棠兴趣不多,当时已有私心,又想送些能够久留在她身边的。她也不同他客气,直接说:“就要株梨树吧,又能开花,又能结果子。”
江然想,梨树也好,就种在她的院子里,每日陪伴在侧。
之后又想,将来程瑶棠要是嫁人,会不会将梨树挪过去。嫁人啊……他冒出的酸意久久不止。
现在,江然回想起往事,笑着道:“你说过。”
真的说过?程瑶棠又困惑了,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
但她又怀疑什么呢,如果不是她说过,江然又怎么会知道?想来是什么时候无意中提起的吧,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程瑶棠很快不再去想这事儿,兴致勃勃看着新种下的梨树。
凝着她灿烂笑意,江然半天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直到时辰差不多,他怎么都不能留了,才打道回府。
毕竟江然送树过来,态度又让程瑶棠很满意,于是这次,她亲自送人到门口。没想到,正好碰上程王妃和小姐妹喝完茶回府,她便装作小绵羊,乖巧道别。
“阿然哥哥再见。”
程王妃满脸震惊看着他们俩。
江然笑眯眯:“阿棠再见。”
等江家马车行远,程王妃才好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好啦?”
“哪有变好啊。”程瑶棠轻哼,又感到憋闷,“还不是打赌赌输了,谁想叫他哥哥!臭不要脸!”
看到女儿郁闷的神色,程王妃眼睛眨了眨。
回去的途中,震惊于世子最近变化的大飞,终于忍不住:“世子,您现在对明曦县主,未免也太好一些。”
江然心道,那自然要好,还要更好,否则怎么将人娶回家。
第9章
天儿一日比一日要热,程瑶棠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生活习惯也比别人要娇气许多。
凡是要待的屋子,都要放几盆冰块,身上穿的料子要又轻又透气,丫鬟们轮流在身侧摇扇子,厨房还会时刻准备杨梅汤或者绿豆汤,最为解暑清凉。
不过,她的行径,却也要被人酸溜溜说上几句。
程王府人口其实并不多,程王爷与程王妃夫妻和睦,后院里只有一个张姨娘,还是程王爷的通房丫鬟,后来王妃入府后抬的姨娘。
张姨娘同是生了一对儿女,年纪皆是比嫡出要小一些。
庶女名为程瑶沁,比程瑶棠要小几个月,庶子程博东则比她们小两岁。姐弟俩长得很像,与程瑶棠和程博昱都不同,更随张姨娘。
因为程王爷的偏爱,多少让偏房有些许怨言和酸气。
“每次夏天一到,府里大半的冰块就要落到姐姐屋里。”程瑶沁边喝汤,边抬眼看着对面的程王爷,状若无意地提起不高兴很久的事。
程王爷大半时间都在程王妃院子里,但也会定时来偏房看望,结果,几乎每回都要听到这样的话语。多了心里也不爽快,他不由得皱皱眉头:“棠儿自小怕热贪凉,这并不算什么。不过是几盆冰,又不是没有,你若怕热,便也多搬几盆过去,这般小家子气做什么。”
被斥责小家子气,是程瑶沁最讨厌的话之一。她倒是也想和程瑶棠大气,可她不过是个庶女,不像程瑶棠那样,被太后宠爱,被父亲偏宠。
张姨娘见状,嘟哝道:“几盆冰是不算什么,那,那大小姐身上穿的料子,却是顶顶好,那叫什么云罗软?又漂亮又凉快,妾身看着,都替沁儿羡慕呢。”
程王爷沉下脸来:“那是太后亲赐的料子,王妃都没有,我还羡慕呢,你去求太后给我几身啊?”
“……”张姨娘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那是太后赐的!她又是嫉妒又是不甘,最终也只得默默闭嘴。
伴君如伴虎,陪太后也是件技术活,她自知程瑶沁没那本事,哪还敢再说什么。
这时,一直静默无声的程博东说道:“这几日儿子去书院时,偶听人提起,说大姐姐和霍公子走得近,也不知真假。不过这种传言传着也不大好听,想来还是该禀爹爹一声。”
程博东年纪小,平日很少掺和亲娘和亲姐的事情,现在突然说这些话,显得有几分可信度。
张姨娘一听,哎呦一声,眼里闪着笑意,满脸忧愁地道:“这不大好吧,这传出去,可是有损我们王府颜面!”
“你再大声点,让全长安都听到?”程王爷瞪她一眼,她立时蔫下去,默默夹菜。
程王爷沉声问:“哪个霍公子?”
见他脸色不善,程博东犹豫地道:“霍太傅家的,霍二公子,霍彰。”
程王爷嗤笑一声:“净胡说八道,要说起来,棠儿和江然那小子还走得更近呢,怎么就没听到过这种传言?”
程博东紧张道:“儿子也是听说的,觉得不大好,便来禀告爹爹……具体缘由,却也不清楚。”
“嗯,你也是出于关心。”程王爷缓和语气,“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你若听到旁人这么说,记得解释几句,你大姐姐并非是那样不懂事的人,况且,此事还事关我们王府颜面。”
“儿子知道。”程博东乖乖点头。
待程王爷用完午膳离开后,张姨娘才得以发泄出来,撇嘴叫道:“这心啊,就是偏到大北边去啦!说都说不听!”
程瑶沁的重点已经完全放在另一块上,连忙问道:“程瑶棠真的和霍公子走得很近吗?”
程博东年纪虽小,偏偏性子看着老成,淡淡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啧,丢人!”张姨娘继续撇嘴。
程瑶沁却道:“霍公子一表人才,既有家世,又有样貌才华,多少人想嫁给他呢!”
就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庶女姐妹起这种心思,她自然也不例外。身为庶女,若能加给霍彰为正妻,那真算一门好姻缘。
张姨娘闻言心中一动,忍不住想,如果程瑶沁能嫁入霍家……
很快她就止住这种想法:“就算霍彰不错,那也不能随便乱来,你要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
哦。
-
爱女心切的程王爷,知道这件事后,表面云淡风轻,其实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几次甚至想直接问问程瑶棠,但看着女儿甜美的笑容,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接着,他先旁敲侧击问程博昱,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拐弯抹角了,程博昱压根没懂他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聊半天国家大事。
嗯,看来这书呆子儿子,应该也不会知道什么。
思来想去后,他觉得自己先暗中调查。
这一日,他在暗中调查的过程里,无意中遇到死对头家的儿子。
江然这天迟了些,结果在书院附近遇上靠在马车外的程王爷,便好奇上前:“王爷怎么在这里?”
看着他,程王爷眼睛一亮,招招手,沉声问:“霍二公子,和你是同一个学堂的吧?”
江然听到霍彰的名字,不由得眉心跳了跳,心情也有些紧张,“是,怎么?”
“近来似乎有些风言风语。”程王爷斟酌着用词,说道,“传的是霍二公子同棠儿走得较近,你可有听说过这回事?”
“胡说八道!”
没曾想,江然的反应比他还激烈。
程王爷诧异挑挑眉,江然轻咳两声,正色道:“绝无此事,阿棠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不过。”
这么一听,程王爷顿时点头笑起来,自得道:“那是,本王也觉得棠儿不会这样。”
江然拧紧眉头,接着说:“其实您可以直接去问阿棠,想来她也会告诉您,她和霍公子完全不熟。我也未曾听说过有这些流言……不知道您是从什么人身上知道的,现在最坏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放出这种流言来。但不管如何,传出去总归对阿棠不好。”
程王爷亦是面色顿变。
这事情是博东告诉他的,博东是自家人,年纪小但性子谨慎,不会被人轻易利用,想来真是听到过这些流言。
那么这条流言究竟是谁传出的?
他心思几经转变,有些不虞。
如果只是个误会也就罢了,但若是有心人呢?到时棠儿名声败坏,后果不堪设想,严重些的,可能还会传到陛下、太后耳朵里。所以,就算真是误会,这样的误会,还是越早解除越好。
程王爷又想到霍彰。这位霍二公子虽然还是少年,但究竟有没有存在坏心思,谁又知道呢。越往深处想,程王爷眉头就皱得越深,“本王瞧着那霍家二公子,心思究竟好坏还不知道。”
见程王爷即将和他达成共识,江然倍感欣慰:“目前我还没听过这条流言,但想来估计有人作怪,还需尽快查明才是。王爷信得过我的话,不如就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估计这条流言也是从学堂中传出去的?”
“不错。”程王爷舒展眉头,眼里流露出些许惊讶,一笑:“本王看着你长大,你性子如何还是知晓的,自然放心。”
看表情,江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以前总和阿棠闹,那是不懂事。其实阿棠性子很好,善良又可爱……”
听到自家女儿被夸,程王爷只觉得倍感高兴,看着死对头的儿子,都觉得十分顺眼。临走时还说:“有时间可以多去程王府坐坐。”
江然当然求之不得,面带微笑目送程王爷离去。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转过身往书院走进,目光泛冷。
……
霍彰以为他等来的人会是程瑶棠,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江然。
他面色微冷,淡淡看着面前的人。
此时已经是下学的时辰,少年们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府,不料一出门就见到二人对恃,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这间书院是长安第一书院,学生非富即贵,对于这种热闹嘛,自然都愿意停下来多看两眼。
“江世子有何事?”霍彰已经尽可能避免和江然接触,谁知道江然阴魂不散,且每次一出现,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比较霍彰的淡淡,江然则是笑眯眯地,道:“霍公子,你忘了吗,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看尚书令家的柳小姐,让我给你指条路吗?”
旁边的人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别的声音,闲闲说:“霍公子,你之前不是说更喜欢京兆尹家的苏小姐吗?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你这样可不大好呀。”
霍彰错愕,脸色瞬间铁青:“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看着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霍彰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怒喝道:“你们这是信口污蔑!你们想干嘛!”
“哦,这里人太多,霍公子许是紧张啦?”四周哄笑声起,闹得霍彰脸涨得通红,尽可能想去辩驳,但江然的人实在太多,他一张嘴哪里抵得过他们那么多张嘴,什么朱小姐万小姐陈小姐纷纷冒出来,长安的世家小姐都被提个大半。
就在这时,江然往前两步靠近,黑眸中只有一片冷色:“这般信口污蔑,胡言乱语,不是你霍彰先挑起的吗?”
霍彰瞳孔微缩,对着那样的目光,被骇住,腿脚跟着发软。
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
第10章
池塘内,鱼儿跃起,鳞片与卷起的水花泛出淡淡的光泽,‘扑通’一声清脆又闲适。
水榭里,程瑶棠正在喝冰镇过的酸梅汤,满足得弯起眼眸,微风徐徐吹过,她的侧颜莹白如玉,几缕散落的发丝在颊边轻扬。
“县主,方小姐来了。”
丫鬟禀报过后,程瑶棠一侧头就见踩着灼灼日光,风风火火大步走来的方书妙。
她不禁替方书妙感到热气腾腾,光看着自己都觉得热。
“去取碗酸梅汤来给妙妙。”
方书妙快步走来,额上和鼻尖处有几滴汗水,嘻嘻笑着接过程瑶棠嫌弃脸递来的手帕,边擦拭边感慨道:“天儿真热。”
“原来你还知道热。”程瑶棠忍不住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打个伞,或者戴顶帷帽?”
方书妙瞪她:“这么麻烦,我干嘛要做?”
程瑶棠无言以对。
喝下一碗冰镇酸甜的酸梅汤后,方书妙才道:“你知道昨天,江然和霍彰差点打起来的事儿吗?”
程瑶棠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怔片刻,见状,方书妙便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也是听嘉远堂哥说的。”
程瑶棠知道江然这人,虽然往日里都吊儿郎当,看起来好不正经,但他心地不坏,必然不会随便去招惹霍彰。她问道:“霍彰做了什么事?”
方书妙一笑:“嘿,旁人一听这事情,当先问的就是江世子怎么讨厌霍公子,只有你,问的是霍彰做了什么事。”
“……”
方书妙犹豫地道:“嘉远堂哥说,一开始好像是先传出了条流言。而且那条流言,还是关于你的——说你和霍公子走得近。”
闻言,程瑶棠眉心一跳。有没有和霍彰走得近,她自然清楚,她和霍彰也不过几面之缘,话都没能说上几句,怎么会走得近呢。方嘉远是说给妙妙听的,流言部分想来被他遮掩许多,真正传出的流言,怕是不止走得近。
这种凭空出现的流言,着实令人生厌。
她皱起眉头:“是霍彰自己传出去的?”
“不知道啊。”方书妙也觉得很不高兴,她和阿棠时常在一块,阿棠和谁走得近她能不知道么,“不管是谁,这种事情都太可恶啦。嘉远堂哥倒是说,许是真和霍彰有关,所以江然才这么做。”
顿了顿,她笑着道:“虽然你和江然总是互相作对,不过关键时刻,江然还是知道要帮你,够义气!”
……
程王爷下早朝回来之后,当先碰上等待已久的女儿。
“父王,你回来啦。”女儿笑眯眯的,甜得叫当爹的心都要化啦。
“江然和霍彰的事情我听说了。”程瑶棠接过丹华端过来的参汤,递给程王爷,边道,“霍太傅今天在朝堂上闹了没有?”
提起这个,程王爷就冷哼:“当然闹!不过你爹我大展神威,都给他堵回去了。”
几经周折,他已经知道,霍彰虽然不是亲自传出流言的人,但却处处提及明曦县主,叫人如何能不生出这样的误会来。
霍彰年纪还小,破绽多,却也聪明,很多话说得隐晦,明明没那个意思,却能叫人浮想联翩。
他这样的老狐狸,当然一眼就能瞧出。
江然闹的这出,虽然狠一些,张狂一些,但的确,流言马上就会全部转移到霍彰自己身上,也是叫霍彰自食恶果。
江然在长安就是个混世魔王,一群纨绔子弟们皆以他马首是瞻,他闹,旁人自然跟着闹,霍彰初来长安,朋友不多,哪里是江然他们的对手。
而不管这事儿真相如何,别人也都只是个看好戏的,况且江然身份尊贵,别人也不愿意招惹,所以,霍彰同样是有口不知道往哪里辩。
加上他自己做贼心虚,背也挺不直,还能怎么样。
霍太傅看自己的儿子被欺负,又认定儿子被人胡乱冤枉,当然是要到陛下面前告一告。只可惜,这次不但有江王爷自己维护,他的死对头都令人大吃一惊的站在同一阵营上,并且,两大王爷还是朝野中最令人紧张的笑面虎。
可想而知,这场战役,是笑眯眯对抗气急败坏。
陛下看得津津有味。
霍太傅差点被气死。
“江然那小子,这次做得可以。”程王爷露出满意的笑容,“和江崇武那老家伙完全不同,你呀,以后也别总是和人家作对,上次我见到他,他还夸你来着……”
说到前半句时,程瑶棠默默腹诽,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到后半句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一怔,江然夸她?她怎么这么不信。
“他夸我什么?”
程王爷还没注意到,自己这是在帮死对头家的儿子说话,语气充满得意,“善良又可爱,那是,我的女儿自然是这世间最好的,算那小子眼神还不错……”
“……”
程瑶棠脸上的神色登时很复杂。
-
没过多久,程瑶棠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时,又遇上了霍彰。
原本她和丹华是前去首饰铺子看首饰的,回府的路上,骤然变天,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叫人毫无准备。
程瑶棠和丹华小跑着,就在附近店铺的屋檐下避雨,看着街上行人匆匆,小摊子慌忙收起,一时之间,凌乱仓促。不过这场雨一落下来,也让多日的闷热逐渐消散,风吹来不再是热气,而是带着沁人凉意。
附近倒是有店铺卖伞的,不过雨实在太大,就这么走回去,怕也是要被淋个大半。
“这种雨很快就会变小。”程瑶棠见丹华有些忧心忡忡,笑着开口,“我们等一会儿,别急。”
程瑶棠还挺喜欢这种雨的,看雨幕里人来人往,别具诗意。
雨下之后,霍彰也正在附近,他连忙跟着避雨,正理着略湿的衣衫,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同一个屋檐下,不远处的身影。
不怪他一眼见到,主要是程瑶棠太过夺目。
今日她身着月白襦裙,青丝垂落,侧颜柔和,偏偏伸出手想要接屋檐滴落的雨,有几分顽皮。
他心中一动。
前几日的事情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不管如何,这是一个机会,如果程瑶棠知道,那么他就该去解释解释,否则以后机会更加没有。
思及此,他已经上前,微笑着轻唤:“明曦县主。”
程瑶棠转过头,看着霍彰温和的笑意,有些想皱眉。
霍彰自顾自地笑道:“又是这样的天,巧合相遇。我同明曦县主,在雨天里还真是有几分缘分。”
如果放在事情发生前,程瑶棠或许还能客气地聊几句,但事情发生后,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好脸色对霍彰。这人来人往的,谁知道她再同霍彰说几句,又要被传出什么话来。
想着,她默默挽住丹华的手臂。
多年的默契,丹华转瞬之间已经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于是,她平静地道:“霍公子,县主最近嗓子不好,可能说不了话。”
霍彰一滞。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毕竟也没理由去怀疑县主,只好关切问道:“县主嗓子不好,可请过大夫看过了?”
丹华淡淡道:“县主身份尊贵,身子不适自然第一时间传唤大夫来看。”
霍彰有些不满这个婢女的态度,但这也是明曦县主的人,他就算再不满,也只有忍耐的份。况且,摆出温和、宽厚,早已经是他多年的本事。
“县主身子不适,还是应当多多休息……”
说着,他悄然去看程瑶棠,却见程瑶棠看也不看他这边,只目光一眨不眨望着雨幕中的街道。
他刚多看两眼,丹华已经默不作声站过来,遮挡住他的视线,冷淡又不失恭敬地问道:“霍公子还有事吗?”
上次见程瑶棠,虽然她也是淡淡的,却也能言笑两句,现在却愈发冷淡,想来真是知道上次的事情。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还是该将这个事情当做误会解除开。
霍彰露出些许惆怅,犹豫着说:“前几天,书院里传出些流言来,并不大好听,着实叫人苦恼。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别有用心……希望不会给县主增添麻烦才是。”
麻烦?怎么可能不麻烦?如果你就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更叫人害怕。
丹华没好气地道:“原来霍公子也知道这件事,流言是怎么传出的,县主并不知道。但县主和霍公子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关系甚至够不上熟悉,平白无故就要传出这样的流言?莫非是有人日日跟在县主和霍公子背后,想要陷害县主和霍公子?”
“此事我的确不知。”霍彰焦急地道,“听到那条流言后,我也十分惊诧,原本想着不过是无稽之谈,很快便会止住,未曾想后面越传越厉害。”
丹华冷冷道:“既然如此,霍公子为何不出言制止流言?”
霍彰连声道:“我自然制止过,只是旁人并不信……”
听到他这么说,丹华有些不耐烦,忽而目光越过霍彰,眼里一亮:“江世子!”
霍彰:“……”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呀,好巧!这真是缘分呐。
霍彰:这明明是我和明曦县主的缘分,为什么每次都有第三个人来插一脚?
江然:怪我咯?
第11章
雨天,屋檐下,跳下马车大步冒雨而来的少年。
这场景怎么这般眼熟呢?
果然是孽缘。
江然不大高兴,眉梢处都染带着冷意,偏唇角总是挂着笑容,只是笑不及眼底。
看着江然,霍彰又是愤怒,又有些许紧张。
“江世子。”半晌,他恭敬拱手。
“好巧,这不是霍公子么?”
江然似笑非笑挑起眉头,俊朗的脸上有几滴雨珠,因为冒雨走来,所以身上有些湿。不过他浑不在意,轻佻道:“霍公子今天来找哪家姑娘呀,不过雨下那么大,记得撑伞呀。”
霍彰俊脸微微扭曲,他冷声道:“请世子慎言。”
“行啊,咱们一块学这两个字。”江然依旧笑眯眯的,眼神却极为冰冷。
对上那样一双目光,霍彰身体一僵,有些走不动道,后背都起了冷汗。
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这位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实际是凶狠、凛冽。
“霍公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趁早回家吧。”江然微笑,“一会儿天黑,很容易碰上危险,别这么看我,我又不危险。”
霍彰面色紧绷,最终只能道:“告辞。”
临走时,他往程瑶棠方向看去,却见程瑶棠依旧只看着雨幕,像是没听到江然和他的对话。
有江然在,他想解除上次的事情,怕是做不到,只得等下次了。
想到这里,他对江然的厌恶更深一层。
雨还挺大,但在江王府随从的冷淡注视下,他只能忍着屈辱,唤小厮买了把伞,匆匆离去。
看着心烦的人离开,江然终于感到愉快,笑眯眯喊道:“阿棠!”
程瑶棠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阿然哥哥。”
还没走远,听到‘嗓子疼说不了话’明曦县主声音的霍彰:“……”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等他走远了再开口?
江然抱怨道:“这什么孽缘啊,回回都能遇上霍彰。”
程瑶棠感慨:“你和霍彰真的很有缘分。”
江然:“……”
他真的只是经过而已,而且昏昏欲睡,驾车的大飞突然说,看到明曦县主和霍彰在一块,他立时半点睡意也没有,直接让车停下来。
幸好他来了。
程瑶棠清清嗓子,道:“那个,上次的事情多谢你。”
被郑重道谢,江然心里快活且激动,但表面习惯性装作云淡风轻:“没什么,反正我也看他不顺眼,如果不是怕给我家老头惹麻烦,我早揍他一顿了。”
“原来我的事只是顺手之劳。”程瑶棠悠悠道,“既然如此,这道谢也不用太郑重了。”
江然:“……该郑重的时候,我们还是要郑重的!”
不过,说到这件事,还是有让程瑶棠费解的地方。
她颦眉,“霍彰为什么要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江然还没开口,丹华已经脱口而出:“霍公子一定是垂涎县主的美貌!”
如果放在平时,她肯定要故意自恋一番的,但当着江然的面嘛,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正好抬眼对上江然的目光,她哼一声:“怎么,你觉得我不美吗?”
江然轻咳,扬起唇角:“美的,长安第一美人。”
“……”
小声点!
提回霍彰,江然沉声道:“能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足以证明霍彰别有用心。”
霍家虽然也不错,但程瑶棠的身份却要更加尊贵,霍彰如果想和程瑶棠在一起,其实算是高攀。
除非两情相悦,否则谁也不会做这个媒。
就怕霍彰是对程瑶棠起了心思,故意用流言来引起程瑶棠的注意。
江然查过,流言只在书院内传着,而且霍彰还小心翼翼,尽可能避着他,就是怕他坏了这件事。如果这件事没有被发现是霍彰所为,那么之后流言会越传越凶,但都是少年郎,这种事也不会随便告知长辈,只闹着玩而已。
程瑶棠如果不知道或者脸皮薄,懒得计较,那么最后误打误撞可能真成他们的好事。
如果程瑶棠知道,那么想来会上门想要澄清这件事,霍彰也可以趁此机会多和程瑶棠接近。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
现在的霍彰还是太嫩了些,没想到这件事会提前被爱女心切的程王爷知道。
江然不由得想到上一世。
上一世,没有他的插手,又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程瑶棠皱皱眉:“算了,下次我离他远些就好,还是别理他了,省得他又动什么歪脑筋。”
程瑶棠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但世家中,勾心斗角是免不了,她早已习惯。
现在程瑶棠是难以再对霍彰升起好感,江然微微放心。
上一世的事情,不会再让他发生了。
“雨已经小了。”
天色将暗,雨势渐渐变小,淅淅沥沥落着,躲雨的人也陆续离开。
大飞已经买好伞,江然接过递给丹华:“坐我的马车吧,早些回去。”
程瑶棠诧异挑起眉头:“从前也没发现你这般体贴呀。”
江然吊儿郎当地说:“现在知道了吧,以后还能更体贴。”
最后一句话,他停顿了一下,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还是让程瑶棠觉察到有些不自在。她平时和江然再怎么敢闹,也是小姑娘,脸皮没那么厚。
她只感觉脸颊瞬间滚烫,红不红不知道,不过是不敢再和江然对视了。
“走吧。”
江然亦是耳尖通红,拍了拍大飞:“去给县主驾车。”
大飞好奇道:“奴才还以为您想亲自送县主回去呢。”
江然倒是想,只是前些日子那样的流言刚出来,还是先避避才好,免得徒惹是非,给阿棠造成麻烦。
缓和情绪后,程瑶棠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你怎么回去?”
“阿棠这是在关心我吗?”江然笑意灿烂,“不远了,我走回去。”
程瑶棠瞪他一眼,放下帘子。
到程王府门口,程瑶棠下车后,正巧遇上买完书回府的程博昱和程博东。
看到江王府的马车和大飞,程博东眸色微闪。
程博昱面露惊讶:“怎么会坐江王府的马车?”
程瑶棠道:“哦,路上遇上江然了,他将马车借我乘回来。”
程博昱笑着说:“阿然其实人很不错,许是你之前对他有些误解,多接触一段时日,你就知道了。”
如果放在以前,程瑶棠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气得跳起来,说自家哥哥胳膊肘往外拐。但现在江然帮她、送她礼物、对她越来越好,这种气是越来越没有了。
有的时候,她都要忧虑的怀疑,这是不是江混蛋的计谋。
居然悄无声息的,她都没办法这么随便讨厌人家了。
程瑶棠郁闷走进府内,身后,程博昱和程博东互相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跟上。
程博东看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天夜里,小雨淅沥,暑气消散,敞开窗子不放冰块都极为凉快。
这样的天,叫程瑶棠有些愉悦,连讨厌的刺绣都觉得挺有意思。
同丹华闲聊一会儿,丹华忽而问:“县主,要好好感谢江世子吗?”
“感谢他?”
程瑶棠靠在榻上,正巧一抬眼就能看到窗子外,灯火惶惶下模糊的梨树轮廓。
似乎还真得感谢。
“怎么谢?”
丹华给她出主意:“奴婢觉得,县主反正要学刺绣,不如送个香囊或者钱袋子吧?”
程瑶棠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绣品。
她虽然贵为王府嫡女、明曦县主,但样样都要精通,就算将来不需要做绣活,女红还是必须得精通。
像琴棋书画之类的,她天赋都不错,但刺绣就天赋一般,不过起码还算能送出去吧。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义正言辞拒绝:“不行,送刺绣什么的,是不是太令人遐想了?”
丹华一听,也是,好像戏本子上,都是说,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亲手绣香囊手帕,送给自己钟意的郎君。县主要是送这样的东西给世子,叫人误会就不大好了吧?
程瑶棠思索一阵子,道:“我记得江然一直在习武。”
丹华眼睛一亮:“对!县主可以亲手做护膝、护腕之类的东西,防止世子习武时受伤,实在太贴心啦。”
“……”
该怎么告诉丹华,自己想的是刀呀剑呀枪呀之类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2章
六月二十,是太后的生辰,永晋帝孝顺,每回太后的生辰都办得非常盛大,并且体贴晚间太后早睡,特意将生辰宴办在午时。
各世家也受到邀请,入宫为太后庆贺。
程瑶棠自小就常常进宫陪伴太后,与太后感情深厚,每次生辰也会格外注意。衣裳要穿鲜艳的太后喜欢的,礼物也是必然精心挑选过。
她心情不错,言笑晏晏,保持着应有的优雅与从容,结果刚下轿子,迎面就走来一个人。
“明曦县主。”
看着对面的霍彰,她只想说:又来!
能不能去和别家县主打招呼!
现下都是入宫为太后庆贺生辰的,人很多,加上之前的流言事件,知道的都好奇地纷纷侧目过来。见状,程瑶棠有些恼怒。
她神色淡淡,霍彰依旧微笑:“县主上次嗓子疼,现在好些了么?”
丹华扶着自家县主,淡淡道:“大夫建议县主,不必多言的话,还是不必说。”
所以,你,就是那个多余的人,我家县主不想同你说话,请你圆润有多远滚多远。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程瑶棠的确懒得和他说什么,直接想走,谁料霍彰连忙道:“上次的事情多有误会,希望县主可以听我解释。”
丹华气得正想开口,程瑶棠已经淡声道:“霍公子离我远一些,比什么解释都更有效果。”
霍彰脸色僵住,眼里露出错愕。
他以为程瑶棠是温柔、柔弱的世家贵女,却不知道,原来程瑶棠也能这么干脆利落,冷厉至极。
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明曦县主……”
程瑶棠已经理也不理他,一身盛装,优雅转身离开。
这一幕自然落到很多人眼里,身份高胆子大的,甚至直接笑出声来,笑声里自然多是嘲讽。
霍彰愣在原地,感到难堪又感到愤怒。
他是错了,错在以为自己眼中的程瑶棠就是真正的程瑶棠。
之后,谁还说霍彰和明曦县主交情匪浅?这算哪门子交情匪浅啊!人家明曦县主是理都不想理。霍彰简直成了笑话。
太后的生辰宴,主在祥和、安康,生怕吵着太后,乐曲声都是细细温和。
与众人同饮一杯酒后,太后笑着喊道:“明曦,坐到哀家身边来。”
程瑶棠微笑答应,莲步款款上前,挨着太后坐下,太后还亲昵搂着她同陛下说话。
都知道明曦县主从小深受太后恩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份恩宠竟然还没变。
众人依旧言笑晏晏,不过心里却暗自嘀咕:这恩宠究竟真假谁知道呢,或许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太后近年来身子都不大爽利,宴席过半后便因为疲倦先行回慈宁宫歇息,原本安静拘谨的众人,也逐渐放开,场面愈发热闹起来。
虽说殿内也放了好几盆冰,但人多还是闷热,程瑶棠同程王妃低语两句,只带着丹华,两个人走出去透气。
“阿棠。”
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然含着笑意,快步跟上。
程瑶棠懒懒睨他一眼,轻摇荷塘刺绣团扇,背后的披帛随风飘飘,漫步在环着御花园的长廊内。江然跟上后,与她并肩而行,两个人也没说话,只悠然走着。
丹华突然轻轻地道:“县主……”
程瑶棠不明所以侧头看去,见丹华往左边的假山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她循着方向看去,只见远远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闲谈,隐约还能听到笑声。不过他们没注意到这边。
这两个人,却是霍彰和孟若宛。
同样停住脚步看过去的江然,微微扬起唇角,戏谑道:“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程瑶棠白他一眼:“可别胡说,这要是被长公主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长公主虽然如今处境尴尬,但心气依旧很高。霍彰虽然不错,但在长公主眼里,怕也是够不上的,所以这要是传出点什么话来,怕长公主要生气。
两个人也没想吵到他们,干脆转过身绕道离开。
烈日灼灼,白光刺刺落在地面上,虽然有微风轻拂,但依旧抵挡不过越来越烈的日头。
程瑶棠也透过气了,现在觉得热,便想回去。江然自然跟着走。
“江世子莫非真是跟出来的?”程瑶棠见状侧过头,揶揄道,“这么大的太阳,江世子这么紧跟着,不禁要叫人怀疑,是想做什么?”
江然故作忧郁地叹道:“不过想同阿棠走走,没想到阿棠这般警惕,居然还怀疑我居心不良。”
程瑶棠笑着道:“可不是吗,你江世子可是长安有名的混世魔头,良心什么的,怕是没有吧。”
“阿棠,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啦。”
程瑶棠见他接着装忧郁,不禁觉得好笑,伸手推他,挑眉道:“伤心就离远点好,你在这儿挡着我风了。”
谁料江然继续紧跟上来,半点都没被打击到,“你叫我伤心,我自然要挡着你风。”
两个人打闹着,笑着远去。
丹华暗暗想笑,看来自家县主和江世子的关系,的确不似从前那般了。
回到席间后,一个接着是高贵优雅的明曦县主,一个接着是吊儿郎当的纨绔世子。
因为太后离席了,程瑶棠便又坐回程王妃身边,见她回来,程王妃靠近过来,笑道:“方才你出去,江然那小子便跟着出去,现在又一块回来,你们俩做什么去了?”
程瑶棠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母妃别误会,不过凑巧遇上而已。”
程王妃一双眼睛自觉得还算锐利,细细打量女儿半晌,道:“你从前和江然一碰面就是剑拔弩张,仔细想来,好像也才没多久吧,现下倒是和平得很。”
这话最近程瑶棠已经听得多了,摇着团扇散热,不甚在意地玩笑道:“那还不是你女儿聪明伶俐,江然见到我也只能收起自己的猫爪子。”
程王妃失笑的连连摇头,抬起眼来往对面江然的位置上看去,正巧,江然正往这边看,四目相对。
程王妃唇边浮出笑意,江然则有种被抓包的不好意思,但还算镇定从容地一笑。
生辰宴结束后,日头已经没那样毒辣,微风吹过总算带着些许凉意。
在宴尾时,贪凉又嗜甜的程瑶棠多吃了几碗冰镇甜点,现下有些撑,便干脆不坐轿子,落在众人最后头,漫步往宫门过去。
“明曦县主。”
后方传来低沉声音,程瑶棠停住脚步转身,迎面而来的是一架步辇,气势威严。能在宫中坐上步辇的人可不多。
丹华等一众小丫鬟立时跪下,程瑶棠福身:“明曦见过太子殿下。”
周元昊抬手,步辇停住。
“不必多礼。”
“县主今日送给太后的生辰礼,真是别出心裁。”周元昊坐在步辇上,望着她,目光莫测。
他年长程瑶棠五岁,因为太后恩宠的缘故,程瑶棠时常入宫,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其实还挺多。
皇家人都知道,程瑶棠之所以能在太后面前这般受宠爱,是因为这小丫头的确活泼可爱。不过,这样的活泼可爱,甚少人见过,而他,亦是从没单独见过。
程瑶棠微微一笑:“不过是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只是太后什么都不缺,便想着能让她老人家高兴一些。”
周元昊缓缓道:“明曦县主体贴用心,怪不得备受太后喜欢。”
顿了顿,他笑着开口:“说起有趣的小玩意,不禁叫孤想起之前有一回,江世子将你东西弄坏,你还大哭一场,太后哄许久才哄好呢。”
程瑶棠露出些许羞赧,笑道:“江世子应当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那都是当时年纪小,居然为这么点小事哭。”
“是,当时年纪小。”太子殿下今天难得有闲心畅聊往事,“江世子还在背后总笑你爱哭包,但吵起来又悍得很……”
说话间,他盯着程瑶棠,却见程瑶棠只是微微羞赧,从容不迫。
“年纪小,我也总笑话江世子。”
“放在从前年幼时是不甚打紧,但往后最好还是叫江世子不许如此,否则外头可要传明曦县主,名声可就不大好。”
旁的还好说,涉及到名声问题,可就是大事。
程瑶棠略略一顿,道:“是啊,多谢太子关心。不过江世子也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沉默半晌,周元昊说道:“对了,前几日母后念叨县主念叨得紧,今天大家都累了,不若改日,县主得空的话,可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陪皇后。”
皇后会念叨她?
程瑶棠自然是不信的,但她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满口应下。
周元昊轻轻点头,步辇被抬起,渐渐远去。
他凝着宫墙与天色,淡淡问身边的人:“上次江然为明曦出头的事情,你可听说过了?”
身边的人道:“听说过。这倒是一件奇事,都知道江王府与程王府素来不对付,不仅程王爷与江王爷互不对盘,总在朝堂中吵得面红耳赤。江世子与明曦县主更是自小相互作对,一碰上便是剑拔弩张,没想到现在关系倒是越变越好。”
身为太子,他当然知道两个人关系究竟如何,大多时候,他还要当好中间人,两边互相劝呢。
现在嘛……
且先看看,究竟如何吧。
目送太子步辇远去,程瑶棠摇着团扇,懒洋洋轻嗤一声。
呵呵,她和江然关系不论好坏,还轮不到别人来挑事。
但江然居然背后这么说过她?这不能忍,要亲自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你的可爱作者需要你的评论!=3=
第13章
既然决定好要送江然东西,程瑶棠暂且放下恩怨,继续准备起来。
对于兵器之类的,程瑶棠一窍不通,生怕送的东西不好,不合适,尤其是常用的刀剑一类,更要趁手才好。思来想去,她在库房中挑了又挑,终于寻到块上好的铁与钢材。
她在家中偏宠,程王爷虽然肉疼,但还是依了她。
就是她不敢说要给谁,要知道是送给死对头的儿子,怕是程王爷要跳起来说她,胳膊肘往外拐。
又费力打听到长安最好的武器铺,终于时隔多日后,打造出一件削铁如泥的匕首。
目睹这一过程的丹华久久无言。
送匕首什么的,也亏自家县主想得出来。
她登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受。
准备好礼物后,程瑶棠便叫人约江然出来。
江然接到邀约之后,高兴得坐都坐不住。
阿棠现在邀他出去,可能过不久就要接受他的心意了!
大飞:“……”
虽然世子什么话都没说,但总觉得他想了好多。
程瑶棠约他在长安最好的酒楼,想着反正礼物都送了,不如顺便就叫他请吃个饭吧。
平日里酒楼人虽然多,但因为酒楼大,随时去想要空位都有。
结果没想到,今天人居然不是一般的多。
她刚困惑皱起眉头,抬眼就瞧见江然正含笑等在门外,看到她后举步走来。
四周人潮挤挤,程瑶棠默默扫了眼四周,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用回答,下一刻她就看到了答案。
路边悬挂着的灯笼喜气洋洋,还贴着牛郎织女的画纸。
“……”程瑶棠脑袋一懵,“今天是七夕?”
丹华一拍脑袋,恍然:“对呀,今天是七夕。”
不怪她们忘了,都是小姑娘,也不过七夕呀。程王爷和程王妃整天蜜里调油,哪天不是像在过七夕?所以程王府在这个节日里,还真没氛围。
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居然约江然出门?
江然不会乱想吧!
很可惜,江然已经乱想过了。不过,他自然早就猜到,她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今天,他想同她过。
既来之,则安之。
程瑶棠先将手中的礼物递过去。
江然接过,小心翼翼打开盒子的过程,丹华有些感到羞耻的想闭上眼睛。
看到匕首后,回忆涌来。
江然弯起唇角。
这一世,依旧是这把匕首啊。
当年,他离京前往边疆,送程瑶棠一株梨树,程瑶棠回赠给他的,便是这把匕首。
在后来的年月里,匕首他一直贴身带着,还几次救过他的性命。
心中又是酸又是甜,他闭了闭眼,微笑道:“谢谢阿棠,我很喜欢。”
程瑶棠被这么正儿八经道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必啦,请吃个饭的事儿。”
下意识脱口而出之后,她又后悔了。
要是平时当然要好好宰他一顿,但今天可是七夕啊,两个人一同去吃饭,那算什么?
虽然江然可能没把她当姑娘,可她依旧还是个姑娘诶。
江然笑眯眯道:“自然要请的。”
既然江然都这么说,她似乎也不必再客气,反正也就是吃个饭的事情,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看了看满座的春花楼,程瑶棠无奈道:“人太多了。”
江然提议道:“不如去平月江吧。”
平月江环绕大半个长安,每逢佳节,江上便有画舫出现,灯火通明,格外热闹。画舫上则是特设有酒楼,不过价格之高,令人望而怯步,非富即贵才能享受。
程瑶棠还没去过,但也听人说里头美食许多,欣然答应。
抵达画舫后,仆人恭敬请他们进入一间雅致的厢房。
钱花得不冤枉,这氛围的确极好。门一关便将外头的吵闹隔绝,窗子开起来后,风顺着江面吹来,还能看到远处岸边的灯火热闹。
程瑶棠欣赏美景等菜中,慢慢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转过头,正对上江然含笑的眸子。
突然察觉到,好像是安静了些。
而且,果然单独和江然面对面坐,是有些奇怪呀。
沉默半晌,她道:“不如请丹华和大飞一块坐吧。”
“……”
江然默默看向大飞。
大飞连忙道:“多谢县主,奴才不敢。”
丹华紧跟着道:“奴婢不饿,站着就好。”
“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你家主子也不会吃了你,没什么不敢的。”程瑶棠闲闲道,“来坐嘛,氛围好!”
大飞:主子眼神都要杀死我了。
他本就嘴笨,闻言干脆开溜:“奴才出去瞧瞧附近有没有什么危险之处。”
江然道:“大飞走这么快呀。他脑子不大好使,丹华不若你跟过去看着。”
丹华默然。
这么明显的要支走她,她还能说什么呢。
总之江世子武艺高强,也不怕真有危险,她福了福身,便退下去。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并且气氛,似乎更尴尬些。
程瑶棠轻咳:“你将人支走,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倒是有很多想说的,但却还不是时候说。
只能无辜笑道:“没有,但想和阿棠多待一会。”
程瑶棠懒懒一笑:“这话说的,我怎么觉得下一刻你就要掀桌子和我打架呢?”
“阿棠,你对我的想法,可太固有了。”
江然含笑:“或许阿棠该重新认识我。”
他的眸子很亮,程瑶棠忽而感觉心弦一颤。
“世子!”
大飞惊怒的叫声传来,打破程瑶棠正想开口的话,打破这片宁静。
大飞性子一向沉稳,很少有这般着急的时候,江然皱着眉立时站起。正巧大飞和丹华一同推开门,脸上俱是惊慌的表情,同时外面慌乱地声音齐齐涌入。
“有刺客!”丹华跑到程瑶棠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眼角余光越到窗边,乍然一道黑影映入眼帘,“啊!”
黑衣刺客来得突然,却显然早有谋划。
几道身影从窗外跃入,眼里闪烁着冷光。
江然面色一沉,当即将程瑶棠拉到身后,翻开那柄匕首。
他虽然会武,带平时也不会将兵器随身带着。没想到阿棠刚送给他的东西,马上就要派上用场,可他一点也不想将让这柄匕首沾上鲜血。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大飞应声离去。
说话间,江然和几名刺客已经动起手来。
丹华惊声尖叫,紧紧拉着程瑶棠,边往后退去。
大飞很快赶回来,带着程瑶棠往外走:“县主,我们先出去。”
为了维护画舫安危,自然画舫中也安排有护卫,但这些护卫想要对付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并不容易,只希望羽林军能够尽快赶来。
程瑶棠咬牙,知道大飞跟在江然身边,功夫也不错,当即道:“你去护着你家世子。”
江然纵然再厉害,哪里敌得过对方那么多人?
大飞道:“世子不是莽撞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县主不用担心,您的安危更加重要。”
虽然同样很担心自家主子,但很显然,县主的安危在主子看来更加重要。况且县主只是一介女流,身边不能没有人护着。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往外头急急奔去,身后刀剑相击声音不断。程瑶棠心惊肉跳,有些不安地回过头去,正见江然节节退后,的确有些吃力。
“县主小心!”
大飞大喊一声。
前面又有数名刺客跳了出来。
程瑶棠眼皮一跳,看来这些人不是针对她,就是针对江然。
大飞抄起一把凳子,大吼道:“县主快走!”
程瑶棠不敢留下来拖后腿,忙拉着丹华离开,可前有狼后有虎,她还能退到哪里去?江然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况,干脆冲过来,拉住程瑶棠。
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柄剑,想来是那些刺客的。
剑起剑落,滚烫的血喷溅出来,落在雪白的屏风上。
平日里,江然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在拿剑抵挡刺客时,则是完全另外的人。
冷锐、果断、肃杀、毫不留情。
程瑶棠在转瞬间,恍惚觉得江然似乎遇到过很多种这样的时候。
这样危险的时候,所以才能从容不迫。
可是,怎么会呢,他可是江世子。
“走!”
江然一脚踢开倒下的刺客,拉着程瑶棠继续往外走。
忽然,前面有两个人背着光迎面跑来。
几双眼睛齐齐相对,意外发现居然都是熟人。
江王爷和江王妃看见江然和程瑶棠两个人一块出现后,俱是一震:“你,你们……”
好像被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
第14章
但现在还不是解释误会的时候。
江王爷亦是习武出身,接过江然扔过来的剑,将江王妃护在身后,父子俩齐齐出剑,凛冽如风,绝不让刺客再近半步。
所幸不需要太久,保卫长安的羽林军已经火速赶来。
刺客们见情况不对,纷纷从窗外跃出,落入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程瑶棠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这才惊觉背后早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身侧的丹华微微有些发抖。
她们自小在王府中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程瑶棠还算镇定,但也有些不安。
“没事吧?”江然将剑扔掉,但因为手上脸上都有血,所以并没有靠近。
程瑶棠摇了摇头,忽而目光一凝:“你,你受伤了。”
等话一出来,才发觉声音有些颤抖。
江然的手臂衣衫破裂,有血正不断滴落,是方才被刺客的刀割破。他全神贯注抵御刺客,现在也才感到疼,不过这点伤对征战沙场多次的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但,在见到程瑶棠紧张又担忧的目光,他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没什么大碍。”他伸手捂住刀口。
江王爷随手撕开衣服布条替儿子止血,轻咳道:“没事儿,这小子皮厚得很。”
江王妃安慰道:“小伤而已。”
江然:我知道你们想安慰阿棠,但你们这样我还是感到很孤独。
程瑶棠拧着眉头,担心道:“先走吧,要赶紧找大夫包扎。”
画舫上的客人已经陆续被安排上岸。
江王爷他们身份最尊贵,羽林军特意多安排了条小船,护送他们离开。
在船上,氛围有些尴尬。
多次见江王妃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后,程瑶棠终于忍不住道:“江王爷、江王妃,今天只是凑巧同江然一块吃饭……”
江然懒洋洋点头:“对,我们约了今天吃饭。”
“……”
如果只是平时,程瑶棠大可坦坦荡荡,吃个饭而已又不算什么,她和江然都不知道一起吃过多少次了。但今天日子特殊,她登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还有江然这混蛋,到底会不会说话!
江王爷和江王妃都是温和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瑶棠只得默默做无辜状。
江然则取笑道:“你们老夫老妻的,居然背着我过七夕。”
“呵,你羡慕不来的。”
侃完之后,回归对今日刺杀的肃然。这件事非同小可,敢对他们下杀手,无论如何都要揪出幕后人究竟是谁。
“针对我们江家的可能性更大。”
气氛登时压抑下去,江然玩笑道:“老头你平时做人这么嚣张,现在惹到铁板了吧。”
江王爷年纪未过四十,容貌俊美,结果整天被自己的儿子喊老头,顿时没好气道:“滚滚滚,我有你嚣张?怕是你招惹来的人,还要泼脏水给我。”
见他们打闹,程瑶棠紧张的心情逐渐被舒缓,跟着微微笑了笑。
天色已暗,江王爷先安排好一辆马车,送程瑶棠回去。
他温和道:“今天你也受惊了,回去早点歇息。这件事我明日会同你爹说。”
程瑶棠颔首,看向受伤的江然,江然笑眯眯道:“真没关系,回去吧,这顿饭改天再补给你。”
这时候还有心情提吃的,她白他一眼,对江王爷江王妃福身后转身离开。
目送程瑶棠离开之后,江王妃立马迫不及待问道:“你和棠丫头是怎么回事,老实招来!”
江然无赖道:“如你所见。”
“棠丫头还小。”江王爷道,“禽兽。”
江然:“……她不小了。”
也就比他小两岁而已。
一路上,江王妃兴奋得叽叽喳喳,全然没有刚经历过一场刺杀的严肃与紧张,“你们这是不是就是戏本子里头的,欢喜冤家,从前打打闹闹,以后打情骂俏。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没惹事了,原来这便是爱啊。”
江王爷一针见血:“棠丫头不知道你的心思吧?”
江然轻咳。
江王妃闻言,怒其不争地道:“傻,和你爹一个样。”
江王爷自动忽视这句话,并且感到得意:“嘿嘿,老程家的心头肉便要到我江家来,届时看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说完还叮嘱江然:“那你可得把握机会,别让你爹白高兴一场。”
江然对这对父母感到心累。
-
回到程王府后,丹华脚步还是虚软的,程瑶棠握住她的手,发觉手很冰凉。
她有些愧疚,丹华逐渐缓下来,道:“都怪奴婢没用。”
她眼眶都红一圈,真正感觉自责。她是奴,都未能保护好主子就算了,还要叫主子替自己担心,实在太没用。
程瑶棠替她倒了杯温水,嗔道:“胡说什么!今夜你就不要当值了,好好休息。”
丹华也自觉现在很不舒服,怕强留下来只会给县主添麻烦,便换另外得力的丫鬟来伺候,自己叮嘱几句后回房歇下。
程瑶棠靠在浴桶内,热烟袅袅,带着花瓣的清香浮在空中。
热气熏得她面颊微微泛红,脑海中不自觉忆起画舫上的事情,那些惊慌失措的瞬间,好像在江然的保护下,逐渐淡掉。
反而江然贴身护着她的样子,依旧清晰。
他持剑时,出手狠厉,神色冷冽。她未曾感到害怕,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当时情况危急,他拉住过她,本也没什么,情急之下的做法而已。
可现在重新想起来,只觉得手腕处有些滚烫。
不知不觉,想得有些久,等回过神来时,水已经凉了,她只得赶紧起身,唤丫鬟进来伺候。
一直到缩进被窝中,她脑袋还是有些钝钝的,所幸很快便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阴沉,窗子打开都略嫌闷热。
程瑶棠刚睡醒,由丫鬟伺候着洗漱,程王爷和程王妃快步走进,身后还跟着位小老头,是程王府信任的李大夫。
见他们的神色,程瑶棠猜测是知道昨日的事情了。
他们也未曾责怪,只是吩咐把脉,生怕自家女儿受惊生病。
李大夫细细问诊后,道:“明曦县主身子无事,老夫开些补气血、安神的药方,县主好生歇息几日。”
道谢过后,程瑶棠又请李大夫去看丹华。
程王妃嗔道:“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得很。”
程王爷嘿嘿一笑:“不愧是我亲生女儿,当然不能太胆小。”
程瑶棠关切问道:“那伙刺客是何身份,现在有眉目了吗?”
“陛下已命京兆尹彻查此事。”程王爷也是刚得到这条消息,“估计这些刺客,想下手的还是江王府……说到这个,你昨晚为什么会和江家人在一起?”
程王爷和程王妃目光锐利,齐齐看来。
程瑶棠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凑巧而已。”
“我记着昨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似乎还挺热闹的?”
冷漠脸看着这对夫妇一唱一和,等唱完了,程瑶棠才慢悠悠道:“别瞎说,你说其他人我或许还能羞答答一会儿,说江然,我怎么羞?”
“真的吗?”程王爷狐疑打量着女儿。
程瑶棠点头:“自然。”
但说完之后,脑海中又奇异浮现出昨晚江然冷厉的侧颜,坚毅明朗。
这一遍遍想着,是叫她不能忘恩负义,要牢牢记住救命之恩么?亦或者,是昨晚的江然过于与众不同,叫她有些难以忘记?
程王妃则一脸令人莫名的‘意料之中’,气定神闲的也没有多语,而是安排着用早膳。
因祸得福,关爱自家女儿的程王爷程王妃,让女儿在歇息安神的这段日子里,停了课,只好好休养。程瑶棠登时觉得也没白白受到惊吓,美滋滋。
不过江然就没那么好运气,负伤归负伤,该去书院还是得去。
程瑶棠念着‘救命之恩’,临下学前,坐马车前去书院门外等候。
旁人一瞧见程王府的马车,还以为是来接程博昱和程博东的。没想到散学后,车内探出明曦县主来,朝她的死对头招了招手。
正在走近的程博昱与程博东两兄弟面面相觑,顿时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
江然一看到程瑶棠,冷淡的眸子瞬间亮起。
“阿棠!”
程瑶棠似笑非笑:“阿然哥哥。”
看来还真不情愿喊哥哥,每声哥哥都是带刀子的。
江然享受着这份甜蜜刺激,笑眯眯问道:“特地来看我么?”
没空同他贫嘴,程瑶棠担忧看向他的手臂,道:“你伤口如何了?江王爷和江王妃没让你好好歇着么?”
江然立即摆出一脸忧愁:“特别疼,都不能随便动,否则伤口就要裂开。我父王母妃嘛,他们太狠心了,幸好我还有阿棠关心我。”
程瑶棠白他一眼,又问:“今日换药了吗?”
“换了。”江然趁机道,“只是实在疼得紧,笔都不能好好拿,更别提用筷子。”
程瑶棠道:“你不是有大飞吗?让大飞喂你吃饭。”
“大飞不行,他太粗糙。”
粗糙的大飞默默无言。
程瑶棠突然反应过来:“你伤的是左手臂,你不能用筷子?我可不记得你是左撇子。”
“……”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15章
程瑶棠凉凉一笑:“看来伤得不是很重。”
江然:“不不不,还是很严重的。”
程瑶棠见他还生龙活虎的,心放宽了大半,也懒得同他计较。
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身影:“哥哥!小博东!”
程博东听到这个称呼一窒,绷着脸随程博昱走近。
程博昱开玩笑道:“我以为你要装作看不到我们。”
“怎么会呢。”程瑶棠撒娇两句,道,“江然救我受伤,所以我来看看他。”
程博昱面色顿变,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程博东同样露出惊诧。
因为几个人身份的缘故,虽然下学的人很多,但都不敢轻易靠近。程瑶棠便将昨天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这件事程王爷和程王妃都是今早才得知,程博昱他们自然还不知道。
现在听完之后,程博昱表情是又惊又怒,连忙问道:“阿棠,你没受伤吧?阿然,你伤到哪里,怎么样,严不严重?”
程瑶棠摇头:“我没事。”
江然指了指手臂,笑道:“没事,皮外伤。”
程博东缓声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跑得很快,陛下已吩咐全力追查。”
程博东沉吟道:“所幸你们无事,但就怕刺客见这次行动未得逞,很快还会再次出手,现下还是注意些才是。”
说着,去看程瑶棠:“姐姐想来看望江世子无可厚非,但昨日才遇刺杀,怎的这般不注意,应该喊两个护卫随行。”
被弟弟教训的程瑶棠:“……”
她扭头去看江然,道:“还是你家阿照可爱。”
江照是江然的弟弟,比程博东还要小三岁,比江然还要可爱,从小见到程瑶棠嘴甜又会卖萌,程瑶棠自然喜欢。
江然趁机道:“阿照也很想你,改日去我府中看看他吧。”
程博昱道:“阿东说得在理,你呀。”
主要长安城内的治安一直不错,昨天是到江上去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程瑶棠还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现下被教训了,她也只能默默接受。
“阿然也是,现下受了伤,还是不要怕麻烦。不过说起来……”程博昱微微一笑,“阿然你的武艺很好啊,那些刺客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然瞟瞟程瑶棠,轻咳两声谦虚道:“一般啦。”
几个人笑闹一番,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程博昱和程博东当先钻进马车内,程瑶棠正要转身,又被江然喊住:“阿棠。”
她挑眉回首。
“没什么,就想喊喊你。”
得到的是一个白眼,他笑望着她钻进车内。
马车缓缓行驶远去。
能这样喊喊你,见你或嗔或笑,他由心感到满足。
江然目送马车远去后,招呼大飞回府。
却没想到霍彰走过来,故意道:“江世子与明曦县主走得似乎挺近。”
江然:“是啊,很近,特别近,你嫉妒不来的。”
霍彰:“……”
看着江然挑衅一笑,吊儿郎当离开,霍彰眸色一沉,忽而又转向方才程王府马车离开的方向。还真是差别对待。
江然靠近就行,他靠近便是排斥。
死对头?这还算是死对头?
-
清晨,江王府。
今日的天像是水洗过一般,碧蓝无云,花园内花香沁人。低垂脑袋的婢女们有序走过,却总是忍不住想往里面看,看她们的世子正在练剑。
剑划破长空,声音凛然,出手狠厉,破风而开。
不过,大家都没敢多看,因为世子不喜欢。
她们可不敢招惹这种纨绔世子,万一被收去做小妾,到底要纠结多久答应才合适,太叫人为难。
一套剑练完,江然随手将剑丢给大飞,擦了擦汗。
“世子,早膳已经备好,您现在就用吗?”
江然道:“沐浴,换身衣服。”
大飞应下,立刻去办。
等江然沐浴好换完衣服出来用早膳,其实已经不早,江王爷都下早朝回府了。
江然慢悠悠用早膳,边招呼他。
江王爷神色间却颇为忧虑。
见状,江然拧起眉头:“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
江王爷坐下来,揉了揉眉心才缓缓道:“府中的人已经先行一步查到些许蛛丝马迹。这些痕迹,皆指向程王府。”
程王府?
江然冷笑一声。
“如果真是程王府,大可不必特派阿棠跟随。”
程瑶棠是程王爷的心头肉,最为疼惜宠爱,如果真要派人刺杀,怎么可能让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陷入这样危险境地里。
怕是这群人想刺杀江王爷和江王妃,栽赃在程王府头上,结果没想到程瑶棠会和他出现。
江王爷道:“自然是有人陷害。”
虽然江家和程家互不对盘,但却比谁都要熟悉彼此。
就算昨天程瑶棠没有凑巧与江然一同出现,他也不会相信这件事是程王府所为。
“这些人做事还算缜密。”江王爷说道,“虽然想诬陷程王府,却并不心急,叫我们还要费些心力,才能查到‘踪迹’。”
“虎视眈眈的人不少。”江然闲闲道,“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不过想起来,上一世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和程瑶棠关系变好,所以有些人坐不住了?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让他成为,他与阿棠之间的问题所在。
江然目光渐冷。
江王爷道:“等会我要去趟程王府,将此事告知老程。这件事还没水落石出前,就先不告诉棠丫头了,免得她忧心。”
江然颔首:“我知道。”
江王爷:“你跟过来做什么?”
江然:“随你去程王府。”
“你最好收敛些,我怕老程那老家伙知道你居然怀着这种心思,怕是要打断你的腿。七夕那天,你和棠丫头一同出现,他就已经起疑心,很不高兴。我可告诉你,那家伙打人可是极狠的。”
“看来你被打过。”
……
江然没遇上程瑶棠,因为一大早,方书妙便过来拉着程瑶棠去羽林军屯营。小姑娘平日面对诗词书画腻歪了,要去瞧人练武,自然是兴致勃勃。
江王爷悠悠凑来低语:“羽林军内可有不少俊俏小哥。”
江然淡淡睨他一眼,转身便走。
江王爷在后面喊道:“你手臂还受着伤呢,别乱来啊!”
整齐划一的喝声响起,手持长刀的少年郎们,神色凛若冰霜,气势如虹,长刀于手中熟练自若,在大片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书妙挽住程瑶棠的手臂,笑眯眯说:“这些都是新人,方才来不过两三月。”
程瑶棠惊讶道:“不过两三个月,便有这般气势,好厉害。”
“那也不看看他们的训练量。”方书妙颇为感慨,“习武极为辛苦,每日寅时就要起,想想他们起来流一身汗时,我还舒服在被窝里睡觉呢。”
方家世代皆是武将,所以就算是女儿,亦都有豪爽之气,小女儿柔情见都见不到。就像方大将军从小想将方书妙养成大家闺秀,还是失败。
方书妙自小对琴棋书画样样不喜,但对习武却是兴致满满,方大将军也奈何不得。
且方书妙还真有天赋,便是每天睡懒觉都不会与其他人差太多。
“方嘉远!”方书妙朝前面冷冰冰站立的少年大喊道。
少年挺拔如松,剑眉星目,拧着眉头看过来,忽而一愣。
月白襦裙的少女轻摇团扇,笑意盈盈,与这全是汗臭味的屯营格格不入,像是暗色中的一抹亮色,叫他一眼看去,心跳便漏一拍,不自觉有些紧张。
方嘉远是方书妙的堂哥,年少有为,现在已经是羽林军的正七品中侯。
程瑶棠微笑着喊道:“嘉远哥。”
方嘉远眸子熠熠,只觉得脸上有些滚烫,勉强才镇定下来,拱手道:“明曦县主。”
又去看方书妙:“你这小丫头半点都不懂事。叫哥。”
方书妙笑嘻嘻便乖巧喊道:“嘉远哥。”
“这儿这么晒。”方嘉远拧着眉头,“怎么将县主带过来了?”
今天正是大晴天,灼灼日光大刺刺落下来。正在训练的羽林军们早已个个满头大汗,场地内随着微风飘着汗臭味,实在不算好闻。
程瑶棠连忙道:“原本妙妙是叫我远远看着就好,是我自己想近些看的,也不怎么晒。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方嘉远道:“不会。”
又指了指远处的棚子:“那里阴凉些,县主若是想看,就站在那里看吧。”
方书妙立刻挽着程瑶棠过去。
方嘉远又倒了两碗水搁在桌子上。
方书妙对着两碗水叹道:“往日我来时,从没这待遇,嘉远哥好偏心呐。”
方嘉远瞪她一眼:“这里你自小便天天来,熟得和家没两样,还需要我待你客气?”
闻言,方书妙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咙里,默默嘀咕:傻子。想帮你,让阿棠看看你对她的与众不同,却半点都不懂接话。
程瑶棠抿了抿水,笑着道:“我和妙妙看看就好,嘉远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方嘉远轻咳:“也,也不怎么忙的。”
方书妙差点一口水呛到,这要是被她爹知道,不怎么忙,怕是往后丑时就要起来训练。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江世子来了!”
循声看去,大步走来的黑衣少年,姿态散漫,可不正是江然。
方书妙:“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走哪都能碰上江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强行缘分。
方书妙的身份有改动哈,改为羽林军大将军的千金~
第16章
江然懒洋洋的目光看过来,似笑非笑定在方嘉远身上。
一看到他,方嘉远绷紧脸,微微皱眉。
“江世子。”
江然颔首:“方中侯。”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程瑶棠,唇畔的笑肆意灿烂:“阿棠。”
程瑶棠:“……阿然哥哥。”
旁边的方书妙不知道他们俩打过赌,一副见鬼的表情,方嘉远与他们一同长大,虽然关系还不算亲密,却也知道两人的关系,闻言不由得露出惊讶。
方嘉远目露疑惑,接着恭谨问江然:“世子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江然还没开口回答,旁边传来一道洪亮地声音:“江世子!”
几个人看去,都露出笑容:“方大将军!”
方大将军名为方实,生得高大魁梧,络腮胡,实在算不上好看,偏偏有个美娇娘。也幸好方书妙长相随娘,半点没有她爹的彪悍模样。
方实朗笑两声:“江世子!明曦县主!”
打过招呼后,方实打量着江然,笑着说:“听陛下说,你前几日一人抵御数十名刺客,今日我定要与你比试一场,看看是不是如此。”
一人抵御数十名刺客?
嗯,的确很像陛下会说出的话。
方书妙惊呼道:“刺客?谁胆敢对世子下手?这是怎么回事?”
方实摆手:“小姑娘家家不要听这些。”
说着,又笑对江然道:“世子可愿意应战?”
方书妙忍不住插嘴道:“爹,您太欺负人了吧!”
方嘉远面沉如水:“大将军,属下早听闻世子剑法出众,今日想与世子比较一番,不知世子可愿意?大将军能否将这个机会给属下?”
瞧他一眼,方实依旧笑呵呵,目光探询地望向江然。江然漫不经心一笑:“好啊。”
知道方中侯与江世子要比试剑法,整个羽林军都沸腾起来,纷纷让出比武场,围在四周,高声喝彩。整个氛围便躁动起来,如天上的灼灼日光。
程瑶棠拧起眉头,出声制止:“你左臂受伤了。”
闻言,方嘉远一愣,连忙道:“既然如此……”
江然笑眯眯打断:“不要紧,阿棠心疼我而已。”
方嘉远:“……”
真的很不爽。
见程瑶棠恼怒瞪来,江然忙收敛的轻咳两声:“已经过去好些天,早愈合得差不多,况且是左边受伤,我也不是左撇子,不要紧。”
见江然坚持,方嘉远便道:“我会有分寸的。”
江然只是轻轻笑,往程瑶棠方向定定看了看,接过大飞递来的剑,大步往高台上走去。
两人俱是意气风发,长剑出鞘,日光落在剑身上,一片金灿灿。
相对而言,方嘉远沉稳内敛,从不轻视自己的对手,也不因为江然是世子,而故意放水,一招一式皆是经过思量。江然却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姿态散漫至极。
如果放在别人眼里,怕是要对江然怀有轻蔑之心。
羽林军们,一部分人自然也怀有这样的想法,只觉得江世子太狂妄了些。
要知道,方嘉远如此年纪能做到这样的成绩,可不是因为方大将军。他靠的是他自己的实力。
下一刻,所有人几乎屏住呼吸。
江然手中的剑全然不似他的人一样,像是所有的凛冽、冷厉都凝聚在剑身中,所以每个招式都果断、狠厉。沉稳内敛的方嘉远竟全不是对手,被逼得步步紧退。
方嘉远这才意识到,其实他还是小瞧了自己的对手。
他心中大惊,连忙换招式,却依旧没用。
江然的剑术完全超过他。
噔!
剑横在脖颈处,剑气略凉。
方嘉远额上有汗凝出,眼中有瞬间的呆滞,反观江然,依旧笑眯眯,神色淡然闲适。
偌大的练武场上,有片刻的寂静,紧跟着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他们都是习武中人,自然都看出方中侯没有手下留情,而江世子,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全力使出,还是有所保留。
这场比较,江世子赢得实在漂亮。
方嘉远:“我输了。”
江然收起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你也很厉害。”
他上辈子虽然‘英年早逝’吧,但毕竟混了个将军,自然不会差。方嘉远其实真是年少有为,如果换做是上辈子的他,与方嘉远比试的话,就没办法赢得这么轻松。
方实大将军惊讶过后大笑道:“看来陛下说的还真可能是事实啊!”
说着他也按捺不住了,询问道:“世子若身子还可的话,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
江然还从没和方大将军比试过,也有些感兴趣,便颔首道:“请指教。”
瞧着往高台上走去的两人,方书妙凑到程瑶棠耳边道:“江世子好厉害啊,他要是来羽林军,至少是个‘司阶’,将来指日可待。不过以他的身份,便是要从武,将来也是个做将军的。”
程瑶棠皱皱眉,盯着江然的左臂看着,见他行动自如,似乎真没被刀伤所累。
方书妙又问:“什么刺客,你知道么?”
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是方书妙被方大将军整□□着学才艺,外面的消息较为闭塞。
程瑶棠简略解释几句,当然,模糊了日子,免得方书妙将重点放在七夕。
“你没事吧?”方书妙听闻她也在场,登时吓了一跳。
程瑶棠笑道:“我没事。”
方书妙感到心有余悸:“幸好江世子在场……不过那些刺客,是想对你下手还是对江世子啊?”
“此事还不清楚,只等京兆尹查清。”
说话间,方大将军和江世子的较量也结束了。
结果毫不意外,是江然输了。
但方实目露震惊,毫不掩饰。
江然不过小小年纪,居然逼他出至六七成力,可想而知,他的实力究竟到什么地步。怕是再没几年,就要彻底超过他了。
“你小子可以啊!”震惊过后,方实朗朗大笑,声如洪钟,“可以可以,我大南国人才辈出!你要是不从武可惜了,叫江王爷别整□□你去书院……”
日头正盛,两场切磋下来,再散漫淡然的江世子,也要流汗。
程瑶棠随手丢了块手帕过去,又盯住他的左手臂:“你手臂没事吧?”
江然笑眯眯:“没事。”
程瑶棠白他一眼,对大飞道:“带你家世子回府,瞧瞧要不要换药。”
江然默默看了看旁边的方嘉远及一众青年才俊,清了清嗓子:“要不我们一块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要和妙妙一起。”
“书妙一起走?”
程瑶棠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想送我们?”
江然摸摸鼻子:“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能与明曦县主共坐一辆马车?”
狐疑看着他,程瑶棠眼珠子一转:“行呀,你喊两声姐姐来听。”
叫那么多次哥哥,总要找点场子回来。
方书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江世子想送你回府,还要喊‘姐姐’才行,谁干啊,怕是江世子直接转身就走,亦或者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吧。
没想到……
江然:“姐姐,阿棠姐姐。”
方书妙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江然叫得很自然,但就是这么自然,才让程瑶棠沉默了。她在他笑眯眯的注视下,只得无奈跟上,道:“你该不会想将我卖了吧?”
“唔,略卖是犯法的事,我要好好考虑。”
“还敢考虑?”
方嘉远拿着茶碗喝水,目光不由自主凝着那两道身影。
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今天江世子突然出现,就是因为明曦县主。那种不爽的感觉又来了。
……
第17章
天渐转凉,皇后发了封帖子,请程瑶棠入宫,说是宫里得了些新兴好看的首饰,叫她去挑两件。并且得来的消息表示,众世家贵女中,皇后只请她一人。
程瑶棠抿着甜滋滋的蜜糖水,默默想,看来皇后是开始‘挂念’她了。
入宫对程瑶棠来说熟门熟路,皇后的太凝宫倒是来得少。平日就算有来,也是同一群人前来拜见,今天就她一个,反而叫她有了些心情细细欣赏。
见她走得慢悠悠,引路的宫女脸上表□□言又止,但因为她的身份,宫女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明曦见过皇后,皇后娘娘千岁。”
坐于主位中的皇后含笑望着她,道:“快赐座。也有许久未见明曦,明曦似乎又长高了,愈发美丽动人,叫人看着便欢喜。”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程瑶棠端正坐在椅子上,嘴角露出的笑意清浅,论行止、礼数,都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皇后亦是望族出身,对身份、气质、礼数这些看得很重。按理来说,程瑶棠完全符合她严苛的要求,只可惜,却是程王府的……
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遗憾来,脸上的笑容淡几分,“慧珠,去将那些首饰拿出来,让明曦县主挑几件喜欢的。”
这时,有宫女端着茶水点心进来,轻轻搁在程瑶棠身侧的桌案上。
宫中的点心就是不同,样样都要做得精致好看,瞧着就叫人馋。
但优雅的贵女是不会贪吃的,不能随便尝点心。
程瑶棠默默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道:“还是娘娘宫中的茶香,听说都是取露水煮之,怪不得味道更加独特。”
“若是喜欢,就常来本宫这里。”皇后笑着说道,“挑首饰是其次的,本宫啊,是闲着无聊,便想叫你进宫来陪陪。”
“皇后不嫌弃明曦吵闹,明曦自然乐意至极。”
皇后嗔她一眼,“怎么会嫌弃,你小时候,本宫还常常抱你呢。你自小就生得粉嫩可爱,不仅太后喜欢,本宫都爱不释手。”
唔,如果没记错的话,皇后还对江然、霍彰说过这样的话。皇后抱过的人还真不少。
贴身宫女慧珠捧着梨木丝绒垫托盘进来,笑着递到程瑶棠面前。
簪、钗、耳坠、步摇……几样精致珍贵的首饰齐整放置在丝绒垫子上,光彩夺目。
程瑶棠放下茶盏,笑道:“这些样式倒很别致,在外头还没看过。”
“前阵子皇上赏了些奇珍宝石,本宫便命人打造出这些首饰来,要求不许对着外头已有的做。那些人倒还得力,做出的东西还可以。”
说着,皇后站起身走来,“本宫觉着,这支步摇很衬你。”
她拿起一支金灿灿的步摇,以梨花点缀,几缕流苏柔和垂落,样式做得虽然简单,却华贵非常。微笑着,皇后将那支步摇插入程瑶棠的发髻中。
“果真好看,明曦雪肌滢滢,这个颜色十分衬她,半点都不显庸俗。”
身侧的宫女跟着夸赞:“明曦县主天姿国色。”
皇后打量着她,又感慨道:“还是小姑娘好,怎么打扮都是娇艳欲滴,不像本宫,早过这个年纪,每每要装扮时,都要思量一二,生怕过于娇嫩,惹人发笑。”
程瑶棠伸手扶了扶那支步摇,露出小女儿家的些许羞涩:“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母仪天下,谁胆敢发笑。”
“提起谁胆敢,倒是叫本宫想起一个人来。”皇后举着一对耳坠在程瑶棠耳边比划着,笑道,“哪有江世子不敢的事儿呀,本宫都不知道在他那儿吃多少哑巴亏。”
程瑶棠悠悠想,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也不知道江世子究竟做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竟叫太子和皇后背后都要暗戳戳说一通。
只是,为何都要说给她听?
她看起来这么想听江然坏话吗?
程瑶棠只是笑着,并不应声。皇后也没有自讨无趣的意思,接着笑道:“说起来,咱们好多人还不都栽在那小子手中,常常都要被气得不行,偏偏又无可奈何。”
“皇后娘娘宽容大度,还抱过小时候的江世子,自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同江世子计较。”面对灼灼目光,以及皇后的‘咱们’,程瑶棠是不想说话都不行,“明曦就不同啦,睚眦必报,才不肯吃亏。”
“你们俩自小便总是吵架,谁都不肯让着谁,好几次都闹到陛下那儿去,叫陛下头疼。”皇后亲自取下她原本的耳坠,换成新耳坠,含笑道,“江然那小子毕竟年纪要长,竟也不懂让着妹妹。”
“明曦可不需要他将我当成妹妹,明曦还想当他姐姐呢。”
她玩笑话说得俏皮,整个太凝宫都笑起来。
皇后揉着肚子道:“你呀你呀,你们都是这副性子。”
程瑶棠抚着耳坠,笑眯眯问身旁的宫女:“好看吗?”
“县主好看。”
宫女递过来一面铜镜。
奈何她想转移话题,皇后却不肯,“听说上次和江世子出去,还遇袭,好几名刺客凶残无比,可吓坏了吧?”
“传言夸张了些,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羽林军来得很快。”程瑶棠摸摸耳垂,懒洋洋地道,“这耳坠好看,还是皇后娘娘的眼光好。”
皇后诧异道:“明曦胆子倒是大,若换做旁人,怕是要受惊病个好几日。”
“我父王也总说我有爷爷的气势与胆量。”程瑶棠笑眯眯的,“当年先帝差点被擒,爷爷无惧生死,三进三出才救出先帝,此事还时常被先帝念起呢……娘娘挑的这两件都极好,明曦就要这两件吧?”
皇后似乎才回过神来:“你喜欢便好。”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看着福身谢恩的人,皇后似笑非笑:“明曦长大了。”
“明曦的确已经不是小孩子,当然不能像从前一样,任性不懂事。”
程瑶棠从太凝宫出来,余晖洒在高高红墙上,四四方方的天,淡淡的温柔颜色。
丹华捧着装着耳坠与步摇的锦盒,忍不住道:“奴婢怎么觉着,皇后有意针对江世子?”
就是针对的样子有些叫人不舒服。从前县主也总故意针对江世子,但却是明明白白丝毫不伪的,不像现在……总觉得这应该叫阴阳怪气?
“谁叫江然这般人见人恨。”程瑶棠说着说着还笑起来,像只小狐狸。
说着,她一抬眼,却见前方出现两道身影。正巧,那两人也看了过来。
果然呀,背后不能说人。
但,话说他们俩,一个笑里藏刀,一个虚情假意,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阿棠。”
当先喊她的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江世子,朝她嬉皮笑脸。
程瑶棠微微福身颔首:“明曦见过太子殿下。”
又转而似笑非笑喊江然:“江世子。”
对于这个称呼,江然挑了挑眉头,依旧只是笑着。
周元昊微微一笑,道:“听说母后请你入宫。早前就总听母后提起你,挂念你,今天你入宫,想必十分高兴。你若得空,可时常进来。”
程瑶棠道:“承蒙皇后挂念,叫明曦进来挑选几件首饰。”
几个人客气且无趣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开。
程瑶棠和江然都是要出宫的,必不可免要走在一块。江然‘啧’了声,叹息:“今日阿棠好冷漠,叫你的阿然哥哥,心里头未免拔凉拔凉。”
程瑶棠扬眉一笑:“接连几次听到江世子的坏话,当然少不了要冷漠一些,这才该是正常态度。”
听她这么说,江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低低一笑,又忽而意识到什么,眉梢处都是愉悦,“不管旁人怎么说,阿棠还是站我这边的。”
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这点不痛快也不算什么。
这话说得笃定,程瑶棠忍不住道:“脸皮可真是厚……今日是陛下召见你?”
“皇后挂念你,陛下挂念我,所以我们才又这么凑巧的在宫里相见了。”江然悠悠道,“只可惜总要遇上些不想见的人,你说多膈应。”
他不用说谁,程瑶棠明白是谁。
她和江然自小就是明面上的死对头。
江然和周元昊,则是虚情假意的‘兄弟’关系。就像丹华说的,看着关系还可以,其实阴阳怪气得很。
不过这或许也是情理之中。江然这混世魔头,是人见人厌,偏偏从小就很得陛下喜爱,众皇子有的东西,必然不会少江然的那份。
周元昊可不像表面那般宽宏大度,这种事必然要记着,不高兴也是肯定的。
这一点,程瑶棠早就看出来了。
嗯,大概就是嫉妒吧。
踩着金灿灿的石板路,程瑶棠微抬下巴,只淡淡望着前方,姿态优雅。
“上次遇袭的事情,到现在还未有结果吗?”她顿一顿,“还是,正是那些几次三番要说你不是的人?”
程瑶棠对于这些事,总是比别人要敏锐一些。早知道她能有这个猜测,江然也并不特意隐瞒,而是笑道:“如你所见。”
闻言,她眼中露出若有所思。
“看来阿然哥哥是早就知道,偏瞒着我这么久。”
每次喊阿然哥哥时,总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语气,叫江然心尖一跳,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感到紧张。
“刚才见到太子殿下和阿然哥哥走在一起……我才想起来,据太子殿下所说,阿然哥哥在背后说我爱哭包,还说我吵架悍得很。这到底是太子造谣,还是真有此事?”
她歪着头看来,笑眯眯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然:“……”
第18章
江然现在有点后悔。
早知如此,刚才在陛下面前,就该叫周元昊的心更堵一些。
他轻咳两声:“造谣,这是造谣,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上辈子的事情,不关这辈子的事。
程瑶沁轻哼:“敢说不敢认?”
江然满脸无辜:“谁知道说这话的人安的什么心,许是妒忌我……唉,谁叫小爷我,便是这般优秀,遭人嫉恨也是情理之中。”
他话锋一转,紧跟着道:“况且,阿棠如此美丽坚强温柔,怎么会是那样子的人。我也定不会说这种话。”
“……”
程瑶棠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怎么说江世子有气死人的本事呢,总能堵得人哑口无言,大半靠的,还真是厚颜无耻。
至于这种夸赞的话嘛,她是不敢听了。
宫门口,江王府马车上忽地甩起车帘,跳下一道小身影来。
“棠姐姐。”
小身影容貌俊逸,小小年纪却已经自有一股气势,偏偏朝着程瑶棠甜甜笑起来,灿烂无比,也可爱无比。
一看到他,程瑶棠也跟着笑,惊喜喊道:“阿照!”
这声阿照亲昵无比。
江然现在有些嫉妒。
“棠姐姐,许久都见不到你,差点认不出来,还以为是九天仙女下凡。”他眨眨眼。
九天仙女是程瑶棠曾经的戏言,现在被江照满脸认真讲出来,程瑶棠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十分开心。
这就是江然和江照的区别。江然有气死人的本事,而江照能甜死人,这对亲兄弟有趣得很,也导致,江然是人见人怕,江照是人见人爱。
“阿照若是想我,可以直接去程王府找我。”
江照虽然小她五岁,但年纪也不小了,程瑶棠忍了忍,终于忍住摸头的冲动。
江照还没答话,一旁先传来一道幽幽地声音:“我若是想阿棠,也可以直接去程王府找她吗?”
这话和小阿照说,程瑶棠半点不觉得别扭,毕竟在她眼中,阿照一直是弟弟般的存在。
但这话换成江然说出口,程瑶棠登时僵了僵,默默看过去。
却见江然正定定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意。
程瑶棠漠然:“不可以。”
江照喜笑颜开,给自家哥哥一个怜悯与得意并存的眼神。
“棠姐姐,我护送你回府吧!”
原本程瑶棠是不想麻烦江照的,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加上小甜嘴,程瑶棠最终败下阵来,笑眯眯坐上江王府的马车。
被晾在一旁半天的江然,默默跟上马车,顺便给弟弟一个危险的眼神。
弟弟只当自己没看到。
路上,自然也是属于程瑶棠和弟弟的欢声笑语。
完全没有江世子插嘴的余地。
江世子不是甘于寂寞的人,“阿照,你嗓子不大好,还是不要说那么多话了。”
江照:?
马车停在程王府时,天色已暗下去。王府大门两边悬挂的灯笼发出幽幽灯光,清冷洒落,秋风徐徐,轻轻摇曳。
“今日多谢阿照送我归府。”
“不必多谢,能送棠姐姐,是江照的荣幸。”
江然冷眼旁观。
就在江照以为哥哥会漠然到结束时,下一刻,江然已经道:“阿棠,还有我。”
“……”
果然还是高估了哥哥。
程瑶棠双眸微瞪。江然靠在马车上,双手环胸,姿态散漫,偏偏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她,眼里满是认真。
程瑶棠默了默,鬼使神差出声:“多谢阿然哥哥。”
江然扬起唇角:“阿棠早些歇息。”
看着马车又要离开,程瑶棠忽而想起一件事,忙拦住道:“阿然哥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不等江照说话,江然已经飞快地道:“小孩子不要插嘴。”
在江照瞪眼中,紧跟着跳下马车,弯着唇角问:“什么事?”
程瑶棠往旁边走几步,皱皱眉,问道:“遇袭的事情,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这些事,还不到我们能管的时候。”江然微笑,眼里有冷意,“不过,以他们的脑子,也掀不出多少浪花来。”
唔,这么嘲笑人家的脑子,真的合适吗?
程瑶棠想起他今天是入宫面圣的,“陛下他……知道吗?”
江然笑道:“我不知道。”
圣心难测,这是分明的事实。
程瑶棠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拧眉道:“你小心一点。”
江然眼睛亮起来:“好。”
这是阿棠在关心他!
看着他的目光与笑容,程瑶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离去。
江然高兴得一路都在笑。
江照表示受不了,并且不想有这个哥哥。
深入秋季,天儿转凉,夏日的暑气被秋风吹得逐渐消散,长安城笼在一片凉爽中。
这样的季节,是赏菊的季节,文人墨士们止不住蠢蠢欲动的骚,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这样的季节,在程瑶棠看来,是泡菊花吃桂花糕的好时光又到了。
在庭院中摆两张桌椅,远处有风慢悠悠吹过来,淡淡的花香卷绕不休。刚盛放而出,绚烂到不行的菊花,程王爷还没来得及多欣赏两眼,便被摘下来煮成茶。
桂花十里飘香,在明曦县主的口欲下,热腾腾被做成糕点。
这样的时光,仿佛一切都慢下来。
程瑶棠懒洋洋靠在躺椅上,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拣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咬着。
“你刚刚说什么?”旁边椅子上的方书妙一把坐起来,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么宁静的时候,偏要一惊一乍,这是要做什么?
懒懒睨她一眼,程瑶棠吞下口中的点心,又重复一遍。
“我觉得……江然的目光,比我娘还温柔。”
方书妙:???
她沉默片刻,干脆问道:“你是把江世子看成王妃,还是将王妃看做江世子?”
“没有的事,你当我瞎么?”程瑶棠白她一眼,“我只是觉着,江然现在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你发现了吗?”
“……我没注意。”
其实以前方书妙是很怕他们两个人碰面的,一碰面便是惊天地泣鬼神,她这个无辜之人难免要受到牵连。近来倒是不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是吧,说江然的眼神比程王妃还温柔?
她真的吓坏了。
第19章
方书妙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道:“你该不是看错了吧?”
不管她绞尽脑汁怎么想,都想不出江然眼神比程王妃还温柔的样子啊。
顿一顿,她笑起来:“不然……下次我注意点。”
程瑶棠懒洋洋白她一眼,接着继续饮茶赏秋光。
远处的细碎金光里,有人脚步匆匆经过,瞧见对方打扮得比以往还要花枝招展,程瑶棠不由得来了兴致,“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程瑶沁光顾着着急,却将自己的嫡姐给忘了。此时猛然听到声音下意识停住脚步,侧过头去,面上扯扯勉强笑意:“姐姐安好。”
又朝方书妙颔首:“方小姐。”
虽然是程王府的女儿,但始终有着庶女身份,养成程瑶沁半是自信,半是自卑的性子。平日里,她就素爱结交身份相当的好友,不管去哪里,都要扮得妥妥当当,十分计较自己的容貌。
今天更是不同,那身粉蝶刺绣襦裙,是新做的。前几日还在程瑶棠面前得意的提过一嘴,程瑶棠嫌弃她的品味,反而记住了这件事。
远远地,程瑶棠就看到迎风而立的粉蝴蝶,不由得弯弯唇角:“妹妹要出府?”
程瑶沁有些不想回答,但又担心程瑶棠会背后说她,惹程王爷不快,只好在心里头撇撇嘴,淡淡道:“没有,只是随便走走。”
唔,穿着新衣裳在自家府中随便走走?那可真是有趣得紧。
程瑶棠笑眯眯道:“上回妹妹不是说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太负责,总不陪着妹妹,不如今日就让姐姐陪妹妹走一会儿吧。”
“多谢姐姐挂心。”程瑶沁语气依旧冷淡,“不用了,妹妹只是随便走走。”
虽说这般好的时光,逗逗妹妹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程瑶棠觉得,自己的茶和点心更重要,所以也就懒得戳破她的小心思:“妹妹慢走,只是前厅可能有贵客,妹妹还是小心些,若是惊扰到贵客,就不大好了。”
程瑶沁一噎,瞪了瞪她,转身便走。
瞧着她憋闷不已的背影,程瑶棠倍感愉悦,只觉得桂花糕更加香甜了呢。
这件事程瑶棠和方书妙都没放在心上,只懒洋洋靠在躺椅上,享受着闲暇时光。
日头温柔,秋风沁凉,深深庭院花香扑鼻。
淡淡橘色长裙裙尾微垂地面,随风轻轻摇曳,莹莹雪白的手捧起淡青色茶盏,缓缓递至朱唇边,侧颜如玉,轮廓温雅。
另一边,一身特别胡服打扮的姑娘,飒飒靠着躺椅,吃完最后一口桂花糕,舔了舔手指头。虽说有些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却不失可爱。
沿着长廊走来,这一幕尽收眼底,叫人情不自禁便驻足而立。
程博昱连忙喊道:“阿棠!书妙!”
听到喊声,程瑶棠和方书妙都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远远的,几道熟悉身影,华贵不凡。
两个人站起身来,刚往前走几步,前面的人已经笑着走来。
“明曦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方书妙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程王府处处皆是美景如画,一路走来,却是这边的两位美人入画里,更叫人眼前一亮。”锦衣少年气的正是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周元锐。
笑容璀璨,意气风发,眼底深处几分明显的张扬。
四皇子周元礼温文尔雅,目光温和看向石桌上精致小点与茶水,笑着道:“是菊花茶和桂花糕?倒是应景。”
程瑶棠微笑道:“明曦馋嘴,就用赏景的借口,吃些小点心,若是殿下们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丹华已经上前两步,端来新做的一碟桂花糕,并重新斟几杯菊花茶。
青色的杯子,几片淡黄色的花瓣,颜色温和,清香扑来。
周元礼当先端起茶来抿一口,又随手挑了块点心。
周元锐不喜甜食,但当着两位小姑娘的面子上,也不会太拂人家,随意喝两口茶,就算了。
程博昱和程博东跟着喝几口茶。
程瑶棠这才知道,自家妹妹,花枝招展为哪般,只是这会儿怎么没瞧见她?
周元礼笑道:“今天是在外面正巧遇上程世子,便厚着脸皮过来。还定要逛逛程王府,不会打扰到你们两位小姑娘吧?”
其实周元礼和江然同岁,偏偏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比程博昱还要‘长辈’,一口一个小姑娘。
程瑶棠和方书妙都是笑着说:“当然不会。”
几个人闲谈几句。周元礼忽而道:“博东,你上次不是说,你那里有一幅宣之山的真迹吗?这回好容易逮着了,我定要多看几眼。”
程博东笑着恭请。
周元锐兴趣缺缺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真不知道你们都在看些什么,博昱是这样,博东也是这样,好没意思啊。”
程博东:“我那儿还有一副袖箭……”
“这还算有些看头。”
几个人渐渐远去。
方书妙拍着胸口:“哎呀,怎么来得这么突然,我方才躺成那样,不会都被看光了吧。”
程瑶棠闲闲道:“那是自然。”
顿一顿,她也睨过去:“我请你过来喝茶,你就不能多少应和一些?”
“不够应和吗?”
“你见过穿着裤子赏景的贵女吗?”
“……”
这几年还挺流行穿胡服的,不仅局限于男子穿,也有很多女子会穿,方书妙今天穿的这条就是胡裤,宽大垂着,其实还挺好看,的确显得英姿飒爽。
但,一般的世家小姐还是钟爱,更能显出袅袅婷婷的襦裙。
所以,胡裤压根没在长安兴起,方书妙要是穿着到大街上走一圈,得多惊人啊。
方书妙辩驳:“可我们今天不就在你家院子里喝喝茶吗,又不走到大街上,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啦。”
傍晚时分,两位皇子离开程王府。
与此同时,程瑶棠这才听说,程瑶沁被程王爷罚跪祠堂的事情。
不用多说,程瑶棠都能想象得到,程瑶沁如何做作想要吸引皇子们的注意,结果率先吸引程王爷的注意,于是勃然大怒的程王爷直接家法伺候。
她这个妹妹呀,怎么这么多次了,半点记性都不长。
起码要懂得委婉一些嘛。
晚膳时,程王爷淡淡问道:“今日四皇子和五皇子凑巧与你遇上了?”
程博昱道:“是凑巧,我和阿东正从老师家中回府。没想到今天四皇子和五皇子会一齐出宫,他们想要来王府,自然是要欢迎的。”
程王爷嗯了声,抬头凝视着他,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程博昱放下筷子,面色肃然:“儿子明白。”
说话间,张姨娘哭哭啼啼地过来,为饿着肚子还在罚跪的程瑶沁求情,“王爷,你就饶了沁儿吧,她也只是想好好招待皇子们,不是有意冲撞的……”
程王爷语气冷厉:“她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当我瞎吗?”
张姨娘有些不服气,忍不住道:“四皇子多次夸赞沁儿,沁儿也知道廉耻,并没有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来。不过是结识而已,若是两情相悦,那也是一桩美事啊。”
程王爷勃然大怒:“沁儿的婚事还早着,你也不必为她担心,她是我的女儿,我自会为她寻得良配。但如果你们再打什么歪门主意,就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
“四皇子此人八面玲珑,深不可测,意图为何,我们心中有数。”程王爷沉着脸,冷冷地说,“但也别忘了,现在还有东宫太子!太子母族势大,四皇子现下做出这种打算来,实在危险。你以为他不过单纯看上沁儿?他看上的是程王府!”
“……”
张姨娘被臭骂一顿,灰溜溜离开,满脸的愁苦和不服气,对自家儿子道:“你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如果四皇子真看上的是程王府,又怎么不去找明曦县主呢!”
程博东淡淡道:“明曦县主是个聪明的,四皇子搭不上。”
“……”张姨娘一口气还没下去,再上来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
幸好沁儿不在,否则听到这种话,不是要跳起来。
“不过,二姐实在蠢了些,机会也不懂得把握。”程博东的脸上,有超于年纪的淡漠,“如果我是她,不会这么做,而是选择别的办法。”
-
江然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刚从城外回来,路上好巧不巧遇上下雨,眼看着愈下愈大,几个少年俱是快马加鞭。
因为天色骤变,长街上行人寥寥,听到马蹄声阵阵传来,远远看到这群人,也都懂得快快避开。
“世子,前面那好像是明曦县主啊。”
身后马背上的人随口一说,其余的几个人却都是嘿嘿笑起来。
毕竟,江世子和明曦县主两个人的相处之道,也的确有意思。
江然早就注意到,一眼掠去,那道身影就在眼中亮起来。
“你们先回去。”
在几个朋友震惊的目光中,他径直翻身下马,朝着闻声看来的程瑶棠走过去。
几次雨里见到人,都是冒着雨来的,而且居然还不显狼狈,不愧是江世子,依旧神采飞扬得很。
程瑶棠微微挑眉。
天儿一日比一日要冷,整天都是阴沉的,她不耐寂寞,和方书妙在外面多逛一会儿,就下起大雨来。加上阵阵的风,两个小姑娘只感觉寒意逼身。
程瑶棠扯扯嘴角:“阿然哥哥如果不想骑马了,不如就让我骑回去吧。”
江然将马牵过来:“你阿然哥哥可以送你回去。”
说着又转头吩咐大飞:“你先回去,将府中的马车驾过来。”
大飞领命而去。
几个世家公子原本还有些好奇,但在江然的注视下,都不敢多看,忙不迭地快快离开。
“你的‘风神’都送我了,现在新得的马居然不肯让我骑?”程瑶棠扬起眉头来,“原来你是有新欢忘旧爱,不想要‘风神’才给我。”
江然:“雨天路滑,不让你骑马是怕你受伤,况且若是就这么被雨淋着,可是要病的。”
“你少瞧不起我。”
“改天,天晴再带你去京郊骑马。”见她瞪眼,江然目光轻柔,唇畔笑意深深,“这马你若是喜欢,给你就是了。”
“……”
面对这么大方的江然,程瑶棠颇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一直在默默观察的方书妙凑过来,在她耳畔低声说道:“眼神是不是比你娘温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的确比你娘还包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程瑶棠:我怀疑江然突然对我这么好,是想占我便宜。
江然:我的确想占你便宜,但不是占这种便宜。 ̄ω ̄=
第20章
江然没听清,但直觉她们在说自己,不由得露出狐疑,“你说什么?”
惊得方书妙立刻站直身子,讪讪地道:“没什么。”
程瑶棠也差点被方书妙的话给呛到,看着江然的眼神都不自在了。江然见状便去问方书妙:“你没和阿棠说我什么吧?”
“没说你不好的话!”方书妙瞪他,又忍不住道,“况且我说与不说,也不妨碍你在阿棠心中的位置。”
江然立刻道:“我在阿棠心中是什么位置?”
“呵,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阿棠本人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连冷都忘记了。
江然懒得同方书妙再计较。见雨下着,有风自远处吹来,凉意阵阵,虽然自己不觉得冷,不过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就不一样了。他看向程瑶棠,皱起眉头:“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未等回答,江然又道:“等等。”
说着,人已经飞快踏进雨幕里,眨眼间就往对面店铺过去。
方书妙推推好姐妹:“他好像进的是成衣铺子。”
程瑶棠目露复杂,忍不住问:“江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这样,我有些感到紧张。”
“你紧张什么?”
“怕他留着后手,在前面等着我。”
“……”
其实方书妙是属于性格比较不敏感的人,平日与羽林军里的众弟兄们直来直去,半点没有大家闺秀和娇滴滴小姑娘的样子。便是被别家姑娘明里暗里奚落过几次,她都不觉得有什么。
对于感情一事,同样如此。
虽然觉得程瑶棠这话说得奇怪,但她也没多想,而是道:“或许你多想了吧,江世子愿意对你示好,你难道不是该感到得意么?”
“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和江然针锋相对十来年,死对头终于低下脑袋示好了,她是该感到得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满都是复杂情绪吧。
也可能,是她还不大习惯?
这回江然从街对面走过来时,撑了伞,怀中抱着个包裹。
“穿上。”
丹华接过他手中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件极淡粉色的斗篷,料子摸上去柔软温暖。
她惊喜道:“县主快披上,免得着凉。”
说着,她已经将斗篷罩上去,仔细为程瑶棠穿好。
程瑶棠本就有些娇,骤然下雨变冷,也有些受不住,见此也不会矫情推却。
方书妙瞪着眼:“你就买一件?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哦,我忘记了。”江然淡声,“况且你是习武之人,想来粗糙不会冷。”
方书妙自己是不觉得冷没错,但被人说粗糙,还是心里有点想打人啊。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窗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嘉远哥哥,你来得真是及时。”方书妙兴高采烈地喊道,“你再不过来,你的妹妹,就要被冻死啦。”
方嘉远目光停在江然身上,转瞬间就淡淡移开。
心里自然生出些疑惑,不知道怎么江然也在这里。
江然道:“方书妙你先走,我送阿棠。”
“为什么?”
“她和你们不顺路。”
方嘉远听到这句话,扬声问:“明曦县主与江世子似乎也不顺路吧?”
程家和江家有开国之功,虽然都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但无奈两家一直都是死对头,两家王府自然不在同一条街上,而且隔得远,两位老王爷大有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江然现在也觉得,这一点实在不好,想找个借口送人,都要被反驳。
不过,他理不直气也壮:“顺路,很顺。”
程瑶棠莫名争着被人送,有些诧异扬起眉头。
方嘉远道:“天儿冷,县主还是尽快回府吧。”
方书妙虽然觉得自己皮糙肉厚,但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拉着程瑶棠关切道:“还是先走吧,免得真冻病了,我们先送你。”
江然立刻道:“那方司戈也送送本世子吧。”
方嘉远很不情愿:“马车可能有些小,江王府的马车应该已经快到了吧。”
“本世子等不及了。”江然微微一笑,“况且挤挤更暖和。”
“……”
谁想和你挤挤。
对方是江然,不但是混世魔王,还有世子身份,方嘉远虽然年纪轻轻就是羽林军司戈,但等级还是比不上人家。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只能让人上马车。
于是,马车上挤进去四个人,江然的马慢悠悠跟在旁边。
后来,紧赶慢赶好容易赶过来的大飞,看着空无一人的檐下:“???”
“方司戈这是刚从屯营出来吗?”
方嘉远刚想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氛围,只听江然笑眯眯问他。
“是。”
其实他和江然接触甚少,不知道为什么,连着两次居然都对江然生出一种不爽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他眸光微闪,下意识看向程瑶棠。
两个小姑娘靠在一块,小脸娇软,闭着眼睛。
“方司戈年少有为,也该是娶亲的年纪了,听说有许多小姑娘都暗中倾慕。”
江然继续慢悠悠说道。
方嘉远年纪比江然还要长两岁,家中早已经开始商量着议亲之事,要不是方嘉远加入羽林军,以为君效力为由一再拖延,早该娶亲。
但心里有萌芽,有惦念的,怎么可能去看旁人。
方嘉远悄然看一眼程瑶棠,见她依旧闭着眼,神色略带着些紧张,道:“劳世子关心,嘉远还未有娶亲之意。”
方书妙闻言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哥,你这话若是被婶婶听到,怕是要打你的。”
“我只是不急。”方嘉远淡定道,“还可以再等一两年。”
再一年,程瑶棠就到及笄之年了。
方书妙虽然不敏感,不过自家堂哥的心思也没有多掩饰,时间一长,她当然可以察觉到一二,闻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然则神色渐冷,他似笑非笑:“方司戈的话要是被别家小姑娘听到,怕是要伤心的。”
“江世子真会开玩笑。”方嘉远淡淡道,“若是论起这个,怕是京中有更多小姑娘倾慕世子吧。世子才更该好好考虑。”
虽说江然有纨绔子弟的名声,但他身份尊贵啊,又得陛下宠爱,又有一副好皮囊。自然想嫁入江家的人不在少数。
“唔。”江然笑眯眯,“没办法,倾慕的人是有点多,谁叫本世子如此吸引人。”
他脸皮厚,方嘉远哑口无言。
这时,程瑶棠睁开眼,见她看过来,江然赶紧道:“但本世子洁身自好,不会拈花惹草。”
江世子虽然声名狼藉,不过在洁身自好这点却是真的。旁的纨绔子弟,哪个不是还未娶妻就有好几房小妾,外头莺莺燕燕更是数不胜数。
幸好江世子没这毛病,否则怕是江王爷江王妃早被气死。
程瑶棠面上一抹似笑非笑,不过她没参与这个话题。
方嘉远则是故意问道:“不知江世子更喜欢哪家的姑娘?”
江然只是懒洋洋的笑,目光却只定定看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是正侧头同方书妙低语的程瑶棠。
方嘉远的心突突跳了跳,没再说话,额角青筋爆出。
因为程王府离得近,当先就先送程瑶棠到,接着是方书妙。
最后,马车内只剩下江然和方嘉远。
静悄悄的,弥漫着冷意。
江然淡淡道:“就不麻烦方司戈了,我自己骑马回去。”
外面的雨势不见小,方嘉远忍不住道:“雨有些大,还是让嘉远送世子回府吧。”
“不用了。”江然一笑,“跟了你一路,想必你也烦我烦得紧,趁早让你清净一些。”
嗯,原来也知道你讨人烦。
但都烦一路,也不差这么会儿时间。
方嘉远顿一顿,道:“世子为了阻拦我,委屈自己了。”
羽林军的人大多都是直来直去,江然闻言也没有生气,笑眯眯道:“是挺委屈的,不过,还是值得的。方司戈一眼看穿,是个明白人,明白人还是要做明白事。”
面对他,方嘉远丝毫不退缩,冷声道:“我不明白,也不会因为江世子,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唔。”江然点点头,“本世子能明白方司戈的心情。待本世子大婚之日,定和你多喝几杯,免得你太过伤心,失了仪态。”
方嘉远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
做梦!简直是做梦!
江然起身,轻笑:“是不是胡说,日后方司戈就知道了。”
不等方嘉远回话,江然已经一跃而出,一声口哨响起,他从容自若坐上马背,踏着雨水嘚嘚远去。
方嘉远早知道江然厚颜无耻,也不是没见识过,但现在还是被这番无耻言语给激到,很是愤怒不爽。很想调头回到羽林军屯营,找几个人比试比试,泄泄不高兴。
-
经过之前的事情后,霍彰已经许久没来扰程瑶棠了,偶尔遇上,也不过淡淡打个招呼。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该有的惩治也有了,程瑶棠也早不甚在意那些事,这个人。
结果没想到今天入宫会遇上他。
“明曦县主。”
霍彰声音传进来,温和依旧。
程瑶棠掀开轿帘,微微一笑:“霍公子。”
霍彰笑着道:“今日随家父入宫面圣,陛下留家父还有要事要商谈,我便先行出宫。”
“原来如此。”程瑶棠颔首,并没有多话的意思,“本县主要去向太后请安,就先行一步了。”
“明曦县主。”霍彰却出声喊道,面上带着犹豫和尴尬,“之前或许多有误会。霍彰心中一直想解开这些事情,希望县主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他很快接着说:“过几日有一个赏菊会,能否邀请县主前去?”
程瑶棠笑道:“公子多虑,不管是不是误会,本县主早已经不甚在意,公子也不必挂在心上。至于赏菊会,本县主的确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就不去凑热闹,反添无趣了。”
虽然还是做好程瑶棠会拒绝的准备,但听进耳朵里,霍彰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原本还想再努力说动,却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霍公子。”
霍彰抬眼,看到前方被几个宫娥簇拥而来的人。
他连忙道:“荣安县主。”
孟若宛走过来,看到轿子里的是程瑶棠后面色微变,语气淡下来:“明曦县主。”
程瑶棠微笑:“荣安县主……看来荣安县主是刚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
孟若宛的确是刚从慈宁宫出来,并且在太后那里受了不少的憋屈,本就一肚子火,现在看到备受太后喜爱的程瑶棠,更觉得火大。
“明曦县主可是要往慈宁宫去?”她淡淡道,“太后今日心情不顺,或许明溪县主只能改日再去了。”
程瑶棠含笑道:“正是太后心情不顺,明曦才更要陪伴左右,宽解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21章
孟若宛阴阳怪气地道:“还是明曦县主有办法,总能哄得太后她老人家高兴。”
程瑶棠语气淡淡:“这是明曦应该做的事情,才不枉费太后心疼我。”
两个人互相阴阳怪气怼了一会儿,程瑶棠的轿子继续悠悠前进。
因为孟若宛一直在,霍彰想再次开口邀请程瑶棠都没有机会。
看着孟若宛,他心神一动,笑着道:“过几日有个赏菊会,不知能否邀请县主一同前去。”
霍彰生得温文尔雅,微笑时眉眼都是温和笑意,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恰好是孟若宛心中觉得最舒服的那种人。
孟若宛笑着道:“霍公子邀请的赏菊会,想来不会差,本县主倒真想看看。”
-
对于花花草草的欣赏,程瑶棠的确不大感兴趣。或许是平日的女夫子教导有些严苛,加上性子较为张扬,养成她的喜好与一般贵女也大为不同。
赏菊会不想去,江然的骑马邀请就来了。
距离上次雨天的‘骑马约’不过几天,还以为江然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当真在放晴后邀她到京郊去。
程瑶棠想着许久没溜溜风神,便欣然前往。
除了他们两个,马场的人也不少,都是几大世家的,瞧见程瑶棠牵着风神,下巴差点惊掉。
程瑶棠微抬下巴:“这是江然给的赔礼。”
众人肃然起敬。
江然听到,只觉得心里头美滋滋的。
因为要骑马,今天程瑶棠穿着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艳艳的颜色,张扬如空中的烈日,灼灼逼人,愈发夺目。
场上不少人都移不开眼。
阿棠真是愈来愈耀眼了。
江然半是高兴半是不高兴,看她的人实在太多,他很不喜欢。
“到前面去骑吗?”
“好。”
作为程王府的嫡女,不只是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骑马射箭不要求精通,却也要懂得。程瑶棠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翻身上马的动作尤其优雅又潇洒。
不过她不够熟练,只能慢悠悠骑着,江然则跟在身侧。
没想到江然会跟着,程瑶棠轻咳道:“你玩你的,我骑得慢。”
“没关系,我就在你旁边。”顿了顿,江然又道,“你是我带来的人,我得护你周全。”
如果只听前面一句话,程瑶棠会觉得怪异,又听到后面一句话,这才接受。毕竟她的确不大熟练,就怕一不小心出了差池。
不过……
“不然你叫大飞跟着我就行。”
江然扬起眉头:“怎么,你这么不想让我跟着?”
程瑶棠轻哼:“你不觉得无趣,想跟着便跟着吧。”
才不无趣,他愿意就这么一直跟在旁边。
不过这句话,现在还只能憋在心里头。
骑了一会儿,程瑶棠渐渐放松。
仰头,天空澄净湛蓝,秋风徐徐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很快就有些不满足,马场位置有些局限,而且人多。她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往前面再走走吧?”
再往前面,就离开马场了。
江然他们早就不在马场玩,每次都要跑到大老远,再跑回来。
江然挑眉:“你可以吗?”
程瑶棠侧过头去:“你不要小看我好吧?我可是有天赋的。”
小得意和不服气的样子着实可爱,在江然眼中不断发亮,叫他心都跳得飞快。
叮嘱几句后,江然便带着她缓缓往前。
程瑶棠也不是大大咧咧勇猛的人。知道自己骑术一般,为了小命还是谨慎为好,更何况她也不想给江然惹麻烦,所以一直骑得小心翼翼。
道路上偶有车马辘辘行驶过,阳光烁金,迷蒙落下,却半点不会过热,反而是散发着温和之感,风从前头扑来,凉意沁人。
程瑶棠有些能理解,江然他们时常要出城来赛马狩猎的心情。
若是男子,只怕她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人放松下来后,程瑶棠话也渐渐多起来,玩笑道:“阿然哥哥,你现在未再故意和我处处作对的样子,还算顺眼。”
江然眨眨眼:“看来以前不顺眼。”
程瑶棠反问:“难道你以前看我顺眼?”
“你见过本世子对哪个姑娘这般纵容过么?”
听到这句话,程瑶棠不由得想起方书妙说过的,比她娘还包容……
她又是差点要被呛到。
不过这话是不敢叫江然知道,否则江然真想占她便宜,她可不得憋闷死。
江然不敢太心急。
从前太混蛋,一直没看明白自己的心思,惹恼程瑶棠不知道多少次。
现下能叫她开始改变对他的看法,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或许是身侧的视线有些灼灼,程瑶棠下意识看去,正对上他漆黑明亮的眼,眼中隐约可见自己的身影。程瑶棠不由得长睫轻颤,连忙转过头去。
心里头暗自嘀咕,早知道江然皮囊好,却在现在,觉得不是一般的好。
居然叫她都有些心慌意乱。
正在这时,远远地,只见几道黑点跑着过来。
因为隔得远,看不大清,只觉得身影带着慌乱,像是……像是在逃命。
江然皱起眉头,挡在程瑶棠前面,两个人往旁边退去。
程瑶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然时常到这里,遇到的事情也并不少,见状已经有了猜测言言:“应当是逃出来的人。”
他只需这么说,程瑶棠就已经明白。
虽然现在是盛世,但隐在暗处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却半点都不会少。
那些人,或许是被略卖的。
虽说南国现在对略卖也有不轻的惩处,但还有更多的人认为‘富贵险中求’,知法犯法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很快,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狼狈不堪,或是伤痕累累的小姑娘,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小的才七八岁,踉踉跄跄跑着,身后喊打喊抓的人眼瞧着要逼近,小姑娘们慌乱不已,眼里全是恐惧。
如果没有遇上他们,怕是跑不过的。
最终的结果,还是被抓住,甚至要被毒打一顿,然后卖出去。
程瑶棠不算什么好人,但遇到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愿意坐视不管。况且这些人有几个都和她年纪一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心里自然而然浮出异样情绪。
江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他抬起手,大飞很快跟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喊打喊抓的几个人样子凶狠,手里还有刀剑,如果是普通人看到,只怕要吓破胆,更别提什么行侠仗义,“滚远点!”
“等等……”其中有人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低声说道,“他们衣着不俗,这已经临近长安,怕是哪家世家贵人,甚至是宫里头的啊……”
听言,几个人这才恍然,立时露出犹豫。
几个小姑娘看到江然和程瑶棠他们或许能够救出自己一命,纷纷涌上前,扑通一声就跪下去:“求公子、小姐救命!”
领头的汉子上前,抱拳沉声道:“公子、小姐,这些都是我们的事情,希望贵人们可以不插手。我们这就将人带走,免得污了公子小姐的眼睛。”
说着,其余几个人就要上前,态度对江然和程瑶棠都很客气,但面对小姑娘们可就换成凶神恶煞了。
前朝□□,略卖之事猖狂无比,虽然先帝登基后对此事下手,着重严惩,但许多制度都还不够完善。很多人对于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叫人贩子都猖狂到长安里来了。
“公子小姐救命!”
小姑娘们生怕被带走,跪着往江然和程瑶棠的方向又近了些,满脸惶惶和渴望。
原本以为这种事,一般贵人都不会插手,只要有礼对待,不会再生事端。
但他们遇到的,却不是一般贵人。
江然笑眯眯出声:“略卖可是明令禁止的,这已经是天子脚下,尔等可真是有够猖狂啊。”
领头人面色不变,道:“公子、小姐误会了,这些小姑娘都是我们同乡的,父母答应着被带过来,将来进长安贵人府中做些事赚点钱。我们大老远带他们过来,路上的花费不少,谁知道,小姑娘们贪心,竟然偷了钱,看着长安快到了,便过河拆桥,还反打我们一耙……”
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几个小姑娘一听差点跳起来,怒声道:“胡说八道,我们都是被拐着卖来的,公子小姐请一定要信我们啊。”
江然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这群小姑娘的确该严惩,大飞,将人带到京兆府,让大人评评理。”
领头人一听面色顿变。
没想到今天还真叫他们碰上多管闲事的贵人。
这到京兆府,他们略卖的事情,怕是想瞒都瞒不住,实在吃亏。
原本咬牙想干脆走了,不料远处马蹄声嘚嘚响起,一群身着兵服的人高声喝道:“将人都带进城里!”
……
路上,这群受到惊吓,劫后余生的小姑娘们哆哆嗦嗦抱在一起,坐在板车上,不断抽噎着。
程瑶棠和江然骑着马,悠悠跟在后头。
抵达京兆府后,几名小姑娘被安抚着带进去。
江然和程瑶棠正打算离开,其中一个小姑娘忽而转身跑过来,朝他们跪下磕头,流泪道:“多谢公子小姐救命之恩,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们就要被卖到青楼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22章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脸上都是脏污,但还是可见容貌清丽,此时流泪的样子梨花带雨,神色透着谨慎和感激,叫人更心生怜惜。
程瑶棠道:“他们做的本就是犯法的事,任谁见到这样的事,都不会轻饶他们。你不必担心,京兆尹大人公正无私,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小姑娘再次磕头,眼睛亮晶晶看着江然:“小女子名叫柳儿,大恩不言谢,柳儿将来定会回报此恩情的!不知公子……不知公子和小姐的名字?”
程瑶棠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这样的小姑娘心思,虽然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跟着看向江然。
江然轻咳:“施恩莫图报,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柳儿还想说话,但前面京兆府的人已经在催促了。她面露失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程瑶棠笑眯眯,“江世子可是错过这个机会了,此次一别,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呢。”
江然摸摸鼻子,淡定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救的,阿棠也有份。”
程瑶棠继续笑眯眯:“还是你功劳大,况且美人眼中也只有你一人。”
“净胡说。”江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笑道,“还骑马吗?”
程瑶棠盯住他的马,扬起下巴:“要骑你的。”
江然二话不说立刻下马。
他的新马比‘风神’要温和许多,程瑶棠翻身上去很快就适应,慢悠悠骑在长街上。阳光落下,迎着风,舒服得眯起眼睛。
江然跟在她的身侧,总忍不住要往她的方向看过去,等她目光转过来,又连忙移开自己的视线。
“你总看我干嘛?这么舍不得你的马?”程瑶棠轻哼,“别忘了你现在骑着的‘风神’,可是你的旧爱呢。”
“我是怕你摔下去。”
偷看被抓包,江世子淡定辩驳。
“我才不会摔下去呢。”她刚恶声恶气喊完,下一刻身子忽地一歪,差点往旁边倒下去,幸好身旁的江然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的手臂。
滚烫的触感覆上,明明隔着秋季暖和的衣料,却依旧感到灼灼。
程瑶棠不由得心尖颤了颤,慌忙自己坐稳,抓好缰绳,这回是不敢再这样嚣张了。
见人没事,虚惊一场,江然松一口气同时,也连忙松手,余香窜进鼻尖里,手指头愈发滚烫,一路升到他的耳尖上去。
程瑶棠清了清嗓子:“你这马走路不稳。”
“嗯,都是马的错。”
“……”
论起上一次的触碰,似乎还是儿时,两个人打架那会儿。江然平日凶得很,但再怎么样也不敢打小姑娘。程瑶棠虽然是小姑娘,打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最后的结果,是江然脸上和手臂上各多了几条疤,不过江世子皮糙肉厚,没多久就痊愈了,连痕迹都没留下。
唔,如果现在谈起那些往事,程瑶棠完全可以死不承认。
她乱糟糟想着,又想笑,又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奇怪。
被江然抓住的地方,似乎愈来愈滚烫。
抵达程王府门口,江然叮嘱后面跟上来的的丹华:“天儿冷,回去后记得煮碗姜茶。下次可不要忘记给你家县主穿几件衣裳。”
丹华连声道:“奴婢知道了。”
程瑶棠悠悠然朝他挥了挥手,两个人的唇边都是浅淡笑意。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当先第一件事,就是将骑装换下来。其实天虽然寒风阵阵,但因为骑过马,所以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换上舒适裙装后,程瑶棠随手扯条狐裘,盖在膝盖上,懒懒往榻上靠。
丹华端着姜茶过来:“县主,趁热喝。”
原本程瑶棠是不喜欢喝这些的,也觉得自己身子没那般娇弱。
不过这回,她选择乖乖接过,小口抿着。
热气萦绕,姜味浓浓窜进鼻尖里。
丹华笑着说道:“江世子待小姐越来越好,很是温柔呢。”
虽然她语气带着些许戏谑,不过程瑶棠还是感到有些不自然,热气熏着脸颊,一片滚烫。
顿了顿,她将瓷碗搁下,微垂眼睑:“丹华,你说江然……想干嘛?”
丹华诧异道:“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你说的,从前一个整日要和我作对的人,忽然对我这么好,怎么叫人不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丹华却是翘起嘴角:“县主是怀疑,江世子别有用心?”
“其实他也不是那种人……”
她咕哝一句,自顾自反驳自己说的话。
听言,丹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县主多虑啦。奴婢倒是觉得,江世子是真心实意待县主好,况且,在以前,江世子也从没待县主有过不好啊。”
“我知道。”
只是现在……是不是也太体贴了些。
她娘有时候都没这般体贴呢。
-
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笑声,周元昊眼皮一跳,沉声问道:“是谁在里面,父皇笑得这般欢畅?”
“回太子殿下,是江世子。”
虽说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听到的那一刻,还是感到心情十分不爽。
周元昊淡淡扯扯嘴角:“还是江世子有本事,能哄得父皇开心。”
门被推开,永晋帝身旁的大太监恭谨道:“太子,皇上请您进去。”
周元昊进去后,只见永晋帝眉眼是还未散去的深深笑意,江然淡然坐在椅子上,姿态散漫,骨子里透着股矜贵,却是半点都显不出不恭敬。
行过礼后,周元昊道:“原来是江世子过来,每回江世子过来,总能见父皇如此开怀。”
永晋帝道:“阿然这混小子,总可以叫朕哭笑不得。不过也不算让朕白疼,方实前几天同朕说,想讨阿然进羽林军。”
他的骄傲语气,刺入周元昊的心里。
羽林军?
周元昊微怔,眉心跳了跳,“哦?方大将军看人眼光极为严苛,江世子能入他的眼,想必有过人本事。”
“正是。”说到这里,永晋帝又是骄傲一笑,“听说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比试过,叫方实称赞不已……”
方实大将军的实力,众所周知。
江然居然能在方实手里走这么多招?
什么时候,这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实力越来越深?
“承蒙大将军厚爱。”江然口气淡淡,“只可惜,江然顽劣,要辜负大将军的好意。”
周元昊顿一顿,笑着道:“你呀。”
走出殿外,面对周元昊的阴阳怪气,江然笑眯眯说道:“方才,太子殿下紧张吗?”
他没说哪里紧张,话开得莫名其妙,但周元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心中一凛,凉遍四肢百骸,那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再度涌上来。
他眸色深沉,面上仍旧淡然如水,“江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然却是直接笑出声,从里面,可以听到讥诮之意。
谁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偏偏这个人敢,他还无法拿他如何。
周元昊脸色有些难看,漠然道:“江世子或许应当谨记自己的身份,才不会总做出一些,令人觉得不耻的事情。”
他话说得干脆难听,江然面不改色,“哦,但我毕竟是纨绔啊,太子殿下。”
江然明明白白不怕和他撕破脸皮,他却依旧要保有最后的那份可能性。
周元昊沉着脸,半晌未语,最后一甩衣袍转身便走。
江然也不担心,唇边仍含着笑意,但眼底冷意更甚。
秋风萧瑟,在长长甬道中呼啸而过,掀起人衣袂翩飞。
身后的大飞忽而喊道“明曦县主。”
不远处,跨过一道门走来的人,可不正是程瑶棠。今日她一身浅淡粉色的轻薄斗篷,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五官娇俏。
江然眼睛一亮。
他认出这是那件他送的斗篷。
原本面对周元昊的那点不爽,在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程瑶棠笑着问道。
远远就看到江然淡漠着一张脸,全然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叫人看着很不习惯,也让程瑶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着,她也不多问,抬起手中的食盒,笑眯眯问:“我刚在太后小厨房做好的水晶桂花糕,你吃吗?”
盯着她,江然默默张嘴。
程瑶棠:?
她没理解错他想要干嘛的意思吧?
默了默,她打开食盒,从里面拣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来。
瞧见她的动作,江然唇边笑意渐深,一眨不眨只看着她,结果眼睁睁看着她将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碎屑残留在嘴角。
样子可爱到他心坎里去。
见此,他露出失落,闷闷看着她,保持张嘴的姿势。
程瑶棠将打开的食盒递过去:“要吃自己拿,若是手废了,大飞,你来帮他。”
大飞:我的手,应该是废的。
江然无辜道:“我就要你拿给我,又不要你喂我。”
“……”
程瑶棠懒得同他计较,直接取出一块来,刚递过去,对面的人却已经迅速俯身,直接咬走她手里的那块。
整个过程也不过转瞬之间,程瑶棠看着沾着碎屑的手指,和江然笑眯眯咬着桂花糕的样子,呆若木鸡。
程瑶棠:“你是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不是,我是你的。”
第23章
她含着嗔怒,瞪着一双美眸,眸子澄澈,倒映着细碎的光,及他的身影。
江然唇边是笑,只定定看着她,嘴里的桂花糕一路从舌尖蔓延,甜到心坎里去。
余晖落下,冷风刮过,浅淡粉色的斗篷微扬,宫墙下,娇嗔的少女和明朗微笑的少年。
看着这幕,在旁边的丹华霎时间震住,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手脚都木木的,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程瑶棠将手中的食盒扔过去,江然眼疾手快稳稳接住。
“都给你。”
江然笑眯眯晃了晃食盒:“多谢阿棠,还是阿棠待我好。”
望着明曦县主离去的背影,大飞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您不怕明曦县主打人吗?”
居然敢直接咬走县主手里的桂花糕,在旁边目睹这个过程的大飞,心都要蹦出来了。生怕明曦县主勃然大怒,直接反手给世子一巴掌。
不怪他想得多,毕竟县主超凶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
江然微笑:“怎么会,阿棠这般温柔可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或许吧,毕竟在自家世子眼中,明曦县主哪哪都好,便是真被打一巴掌,怕都是愉快的。
他多虑了。
江然拎着食盒,一手拣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咬着。
这条长长的宫中甬道,冷风呼呼刮过,似乎也不觉得漫长和寒冷了。
回府的马车里,丹华几次欲言又止。
她悄然瞄着自家县主,发现自家县主心情着实不错。
其实江世子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以她对县主的了解,如果换做别人,县主定要生气的。可面对江世子,县主却半分气都没有,甚至将一盒子糕点都送出去。
其实不知不觉间,县主对江世子的感情愈发不同。
而江世子……
丹华也只是个小姑娘,隐隐意识到‘真相’后,脸颊不由得迅速升温,在大冷天里,满脸滚烫。
程瑶棠不经意间看过来,好奇道:“丹华,你脸怎么这么红?”
明明该脸红的人是自家县主吧,也不知道自己在为县主脸红什么。
她还是太纯情了!
丹华镇定自若:“许是马车内有些闷,县主觉得闷吗?”
程瑶棠顿一顿,“是有些闷。”
闷得她脑子里全是江然。
-
一觉醒来,只觉得天儿比昨日还冷,冰寒刺骨。
推开窗子一看,原来是初雪已落。
整个长安城被白雪所笼罩,天色有些沉,雪花纷纷扬扬如柳絮般飘下,薄薄覆在屋顶、枝丫上,那些白雪一尘不染,
瑞雪兆丰年,繁华长安内洋溢着喜气。
程瑶棠从暖和的被窝内爬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丹华已经将衣裳罩过来,穿整齐后,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她昏昏沉沉还十分困倦的脑子逐渐清醒。
“下雪了?”
她瞧见婢女推门而入,带着些许雪花。
“是,寅时末刚下的,外头很冷。”丹华为自家县主穿戴整齐后,说着又取来一件厚厚的艳色斗篷,为她披上。
斗篷边缘毛茸茸的,衬得程瑶棠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等她要跨门而出,丹华又顺手将小暖炉塞进她的手里。
“果然好冷。”
程瑶棠笑眯眯的,直接踩进雪里,任由还在飘扬的雪花落在脸上。
被落雪的肌肤瞬间沁凉,只不过身子暖融融的,倒也不怕。
身后的丹华急忙撑开伞,一边还要责怪她的任性,不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这些话程瑶棠每天都在听,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也不往心里去,气得丹华整日都在郁闷。
“长姐。”
左边的廊上走下来两个人,正是一同要去向程王妃问安的程博东和程瑶沁。
程博东和程博昱性子比较像,都是不爱说话的。而程瑶沁虽然很不喜欢程瑶棠,却会维持这份虚假姐妹情,每天问安路上,要是凑巧碰到了,还是会假惺惺聊个几句。
程瑶棠只觉得她有些话有趣得紧,所以也不厌烦,总之配合着她。
“姐姐知道吗?大鸿胪施大人的长女找到了。”
闻言,程瑶棠惊讶扬起眉头:“我倒是记得,施家的大小姐并不是施大人的亲生女儿,是当年阴差阳错弄错了,这事情似乎还是两年前才被传出的吧。”
“正是。”程瑶沁同样抱着小暖炉,闲闲道,“听说施家这两年一直在寻真正施家大小姐的下落,施夫人为此还急病了数次,可算是找着了。据说还是那位施家大小姐来长安游玩,这才被发现的……”
“快过年了,那这还真是喜事。”
姐妹俩闲话中,踏进程王妃的院子里。
程王妃和颜悦色说几句话后,顿一顿,道:“施老夫人过两日在海梅园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唱戏,给你们两姐妹发来请柬。”
程瑶棠和程瑶沁都是微微有些诧异。施老夫人家世清贵,年轻时就是名动长安的贵女,下嫁给施家,一路帮扶着施家走上正路,更抓住扶持先帝的机会。
这样一位老夫人,年轻时凌厉严苛,现在却很少管事了。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正是为了那位好容易失而复得的孙长女。
想来,是希望施大小姐可以尽快融入长安的世家贵女中。
刚才她们还在闲话这位施大小姐,没想到这么快,这位大小姐就要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还真是缘分。
程瑶沁心思较为活络,面露好奇的问道:“母妃知道这位施大小姐是被偷抱到哪里去么?”
程王妃看她一眼,“施老夫人说,当年都是一场误会,这几年,施大小姐生活得同样不错,过去那些事已经疲于再去追究,但也不希望旁人再提起。”
程瑶沁忙道:“女儿知道的。”
离开程王妃的院子,程瑶沁快步跟上程瑶棠,说道:“那现在施家可有两位大小姐呢,不知道最开始的那位大小姐,可该怎么办?”
程瑶沁话里有些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意味。这源于几年前,程瑶沁和施家大小姐的一些过节,这位施家大小姐脾气有些傲,瞧不上她的庶女身份,而程瑶沁自认家世比她好,两个人互不对付,平日里遇上都是互不搭理。
“不管如何,施家都很喜欢这位大小姐。”程瑶棠淡淡提醒她,“便是施家有两位大小姐又如何,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妹妹可要记得祸从口出。”
看着她,程瑶沁只感觉有股淡淡的压迫袭来,叫她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心里有些恼恨,却也明白自己和程瑶棠的差距,半晌后,闷声道:“妹妹明白了。”
一路上,程博东都只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直到程瑶沁先行离去了,他才上前一步,轻声喊道:“长姐。”
程瑶棠笑眯眯:“阿东有什么事吗?”
程博东面露犹豫,迟疑地道:“近来四皇子找过我数次,让我将一些小礼物交给二姐。前面两次我并未多想,都交由二姐了,只是四皇子送礼有些频繁……我很担心。二姐性子单纯,就怕她生出误会和不该有的念头,但四皇子身份尊贵,我却又不好拒绝他的这些要求。”
没想到会听到这些,程瑶棠先是一怔,接着拧起眉头来,“这样的事,阿东可和父王说过了?”
程博东摇头,说道:“父王本就不高兴二姐和皇子们的来往,若是知道二姐收了礼物,怕是要生气……我原本也只是以为四皇子随手送的小礼物,并不算什么,谁知道四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送礼,这才叫我担心。”
“但是,如果不说,将来谁又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程瑶棠和颜悦色地道,“趁早先和父王说起这件事才是明智之举,况且,父王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如何能随便生气。”
程博东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这次来同长姐说这件事,就是希望长姐可以帮我同父王说。父王疼爱姐姐,想必姐姐去说,父王不会怪罪二姐,况且二姐嘴笨,怕是说都说不好……劳烦二姐,这是四皇子刚送来的东西。”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径直塞给程瑶棠,转身便飞快跑了。
丹华目瞪口呆,惊怒道:“二公子,这……”
程瑶棠懒洋洋抬手一看,掌心里是块温润的玉佩,有些眼熟,许是四皇子的贴身之物。
-
前往海梅园赴会这天,天色微沉,冷风呼啸。
着实不是个好天气,风雪欲来。
程瑶棠抱着小暖炉靠在轿子里,有些犯困,昏昏沉沉想着。
这样的天,哪里适合听戏,半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去骑马狩猎,畅快淋漓出一身汗,想来全身暖融融和舒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懒骨头般。
反而更疲倦。
唔,指不定江然现在已经去狩猎了呢。
这家伙无拘无束,自由得很,也没人敢管他,实在逍遥。
“前面的可是阿棠妹妹?”
正胡思乱想着,忽而一道带笑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吓得程瑶棠手里的小暖炉差点摔掉。
毕竟刚想着人家呢,人家就喊她了,还是不由得有些莫名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程瑶棠:现在看到江然就心虚。
江然:是不是背地里偷偷想我了?
【真相.jpg】
第24章
半晌平复心绪后,程瑶棠这才让丹华掀开轿帘。
江然坐在高头大马上,背上背着弓箭,俊逸的容色上染着桀骜与洒脱,眉眼处有璀璨光华,眸子里满是笑意。
还真是去狩猎。
意识到自己还真和江然有些‘心有灵犀’后,程瑶棠不由自主心尖颤了颤。面上似笑非笑地道:“阿然哥哥好自在啊,这是要去狩猎吗?”
江然笑吟吟问道:“去不去?”
“唔,我有约了。”程瑶棠轻哼一声,“你也不过随口一问,半点诚意都没有。”
江然立刻道:“改天定亲自提前邀约。”
见她面色依旧,又连忙道:“猎只兔子给你,好不好?”
程瑶棠故意道:“兔子肉,好吃吗?”
“好吃。”江然不由得轻笑出声,“无论是烤着吃还是红烧着吃,都特别好吃。阿棠妹妹既然想要,那我定猎只最肥美的,若是程王府没有会做兔子的厨子,你阿然哥哥还能帮忙。”
程瑶棠默了默,道:“不用了,我才不吃兔子。”
江然笑问道:“你要去哪里?”
“海梅园。”程瑶棠懒洋洋道,“施老夫人请我们去看戏。”
一听到施老夫人的名字,江然已经瞬间了然。施家的事情最近在长安内闹得沸沸扬扬,那位都还没被见过面的真正施家大小姐,引起无数人的好奇心。
江然不甚在意,点点头:“那只好改天再带你……我教你射箭。”
程瑶棠自小便被悉心教导着琴棋书画、女红、礼仪,枯燥烦闷,却不得不会。其余的,像会骑马已经算不错的,至于射箭之类的,不在一定要学习的范畴内。
闻言,她当然感到兴趣满满,“一言为定。”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江然跟着笑起来,心情大好,“一言为定。”
江然调转马头,往不远处等他的几个世家公子过去。
看他回来,几个人都震惊道:“江世子,你真的假的,这是同明曦县主握手言欢啦?”
“不止。”江然扬起唇角,随手叼起一片草根,一夹马腹,鲜衣怒马扬长而去。
不止?
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扬起长鞭飞快跟上去,边高声喊道,“你的话什么意思啊?能不能像我们一样干脆直接?扭扭捏捏的你是小姑娘吗?”
马蹄声嘚嘚嘚,骏马如飞穿过长街,踏出庄严城门。
远远的,这一幕落进眼睛里。坐在轿子里的少女抓紧自己的袖子,压住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轻声问道:“前面的人是谁?”
贴身婢女回道:“大小姐,那是江世子和明曦县主。”
-
海梅园景色雅致,戏台子早就搭起来了,四周罩着厚厚的帘布,完全隔绝寒风阵阵,加上燃着的炉子,倒是暖意融融。
程瑶棠一落轿,几个先到的贵女立即上前行礼:“明曦县主。”
程瑶棠微笑着颔首,目光又往周围扫去。施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精神抖擞,旁边站着施家大小姐,是那位‘假千金’,施怀雅。
原本打算看好戏的人,却见施怀雅依旧稳稳站在老夫人身边,神色平常,不由得都有些悻悻然。
看来,传言似乎也不假。
施怀雅备受宠爱,现下虽然和施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来的感情却是不假。
施老夫人此次将施怀雅带过来,或许另一方面,就是告诉所有人,她依旧是施家千金。
不过,这回的正主,那位真正的大小姐,却是还没看到。
“实在抱歉,来迟了。”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时,语调带笑带歉意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几名婢女挑开帘子,走入几道身影。为首的妇人清雅秀丽,牵着一名少女,举步走来。
少女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秀可人,眉眼处与施夫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不过身姿有些瘦弱,行止似是过于谨慎。
施夫人牵着施家大小姐,满怀歉意地道:“没想到娴儿临出门差点受凉,听到她咳嗽一声,我便有些担心,就迟了些。”
施怀娴露出一个笑容来:“让诸位姐妹久等了,是怀娴的不是。”
场面静了静,当先几个人将话说开,这才又恢复热闹。
施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身子本就单薄,这般冷的天也不知多穿几件。”
施怀娴歉疚道:“祖母说得是,怀娴往后会多穿几件,不让大家担心。”
程瑶棠瞧着衣着光鲜,被扮得粉粉嫩嫩的施怀娴,差点没认出人来。还是身后的丹华在耳边低声惊讶道:“这不是之前县主和世子遇上的,那个被略卖的姑娘吗?”
程瑶棠这才恍然为什么觉得施怀娴有些眼熟。
原来她是那个柳儿。
柳儿衣衫褴褛,满眼凄楚,望着江然时又是羞涩又是期望。
施怀娴盛装打扮,洗净污垢后露出秀美小脸,行止还能看出来有些紧张。
没想到,他们无意中遇上而救下的人,会有这般境遇。
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再联想到施家放出的,关于这位真正大小姐的‘过往’,程瑶棠微微皱眉,对丹华低声叮嘱道:“不得多言。”
丹华当然不是莽撞之人,连忙道:“奴婢明白轻重。”
施夫人牵着施怀娴的手,柔声同其余人介绍。
有施老夫人坐镇,便是所有人看着施怀娴的眼神并不友善,也会卖施老夫人一个面子,都带着淡淡笑意,出声同施怀娴聊两句。
“这位是明曦县主。”
施怀娴抬眼,表情略微有些拘谨,眼里明显闪烁着紧张,半晌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来,福礼道:“怀娴见过明曦县主。”
“施大小姐不必多礼。”
程瑶棠像是没看到她的紧张,从容不迫点点头。
见程瑶棠不知道是认不出她了,亦或者是认出她但不戳破,施怀娴明显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自然许多。
程瑶沁悄然拉了拉程瑶棠,噘着嘴小声道:“好小家子气。”
在场的世家贵女,一出生就是千金小姐,又经过府中女夫子的细细教导,便是庶女都是落落大方。
再加上施怀雅就在旁边,纵然身份是假,但多年来的教导却不假,现下在众多看好戏的眼里,依旧从容不迫,半点紧张都看不出来。
比较起来,施怀娴自然被认为是‘小家子气’。
行为举止,完全比不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她们的贴身丫鬟都要比她更为优雅大方。
其他人不知道,程瑶棠却是知道的。
柳儿会被略卖,想来身世凄惨,这样长大的小姑娘,哪里能够比得上这些生在长安世家的贵女。
想来施家一找到她,便花费不少力气教导过,但很多东西都是需要时间沉淀的,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做到。
其实,柳儿能够做到现在的样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轮流介绍过身份后,众人纷纷落座,戏台子就开唱了。
想来施家还真是对这次的宴会费不少心里,请的都是远近闻名的戏班子,平时便是再权贵,都难以请到。
就在施老夫人和施夫人离席的片刻,有人发出笑声,问道:“怀娴小姐,听得懂这唱的是什么吗?”
施怀娴瞬间涨红了脸,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半天回不来话。
坐在旁边的施怀雅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看戏。
见状,几个人都噗嗤笑出声来,笑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施怀娴还是见少了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安绞着帕子,眼眶都红了。
“看来如儿对这出戏理解颇深吧。”正在这时,程瑶棠淡淡出声,“正好本县主有几个地方听不明白,不如你就来讲解讲解?”
如儿正是问话的那个人,没想到她随口为难的一句话,倒让素来懒洋洋的程瑶棠发话。
一时之间,她有些怔怔然,看程瑶棠是认真的,不由得咬着嘴唇,但没吭声。
“罢了。”程瑶棠恹恹摆手,“也是没什么意思,还是自个理解更有趣。”
闻言,如儿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嘲笑施怀娴,悻悻然继续看戏。
这时,施老夫人和施夫人也回来了,众女抿着嘴唇,俱是不敢再挑事。
离开海梅园后,程瑶沁有些气不过,闷声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施怀娴出头啊?”
“我可没那么好心,帮别人出头。”程瑶棠淡淡道,“如儿实在蠢。这次施老夫人费那么大的心力,宫里头的人想必是知晓的。若是有人敢搅了施老夫人的打算,是吃不了兜着走。”
施家现在已经比不上过去了,但施老夫人颇得陛下敬重,如果陛下知道有人胆敢对施老夫人不敬,怕是要发火的。
现在才意识到这点,程瑶沁也是吓了一跳。
她看向程瑶棠的眼神愈发复杂了。
坐上轿子前,脸上忽然被轻飘飘落下什么,有些冰凉。
程瑶棠随手抚过,发现是雪花。
抬头一看,果然是阴沉的天又开始飘雪了。
“是江世子。”
丹华的声音响起。
程瑶棠直直看过去,只见策马而来的少年,好不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5章
“阿棠!”
同样看到她的江然,朗朗声音已经率先喊道。
他笑容灿烂,“是不是好巧?”
可不是好巧,走哪都能碰上。
程瑶棠懒懒扯起嘴角,问他:“好玩吗?”
“唔。”江然轻笑,“改日带你出去,你便知道,到底好不好玩。”
说着,又发现身后不少盯着他的人,便挑眉呵斥道:“看什么看,快滚回去。”
江世子混世魔头的名声在外,一声喝下,一堆世家公子立刻作鸟兽散,踩着薄雪一骑绝尘,卷起阵阵冷风,呼啸而过。
雪花消融入肌肤,冰寒刺进骨子里。
江然转眼朝着程瑶棠笑吟吟:“戏好听吗?”
程瑶棠沉吟道:“应当是不及骑马狩猎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轻轻地声音喊道:“怀娴见过明曦县主、江世子。”
施怀娴由婢女扶着,弱不禁风站在面前,秀丽的脸庞上染着层红晕,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冻的。一双眸子含着秋水,颇有些楚楚可怜。
见到她,程瑶棠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识趣点。
江然:“嗯?这是谁?”
“……”
施怀娴没想到他竟然不认得自己了,登时有些无措。
程瑶棠见她的模样,便低声提醒道:“她是柳儿。”
江然:“哪个柳儿?”
“……”
原来程瑶棠真的认出她了,可江然不但没认出来,而且早已经忘记她的名字!
他说得不错,她就是他顺手救来的人而已。
施怀娴不禁微微一抖,目露惶惶,半晌后才勉强出声,这回却是说道:“见过江世子,怀娴是施家长女。”
江然很懵,只觉得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看了看程瑶棠,这才随意点点头:“哦,施家大小姐。”
救命英雄早已经将自己抛却到脑后,佳人芳心碎了一地,舌尖苦楚肆意蔓延。
她欲言又止,最终看到沉默的程瑶棠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看着江然不甚在意的神色,程瑶棠提醒道:“你是柳儿的救命恩人,略卖一事。”
提到略卖,江然这才想起来,不禁错愕道:“是她啊。”
“你还真是将人给忘却了,佳人估计很是伤心。”
江然连忙道:“救人是应该的,我又不求回报,记那些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移话题了,对柳儿怎么变成施家长女的事情毫不感兴趣,也不想搭理施怀娴对他的态度。
程瑶棠见状,也不再多说,和他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两个人,一个坐轿子,一个骑着马跟在轿子旁边,随口闲谈,谈到分岔路口,江然只好依依不舍分别。
“阿然哥哥。”
调转马头的瞬间,轿子内传来轻软地声音,直直撞进他的心里。
江然立即回首。
轿子内一道轻笑,她道:“没什么。”
江然止不住的高高扬起唇角:“听到了,阿棠。”
……
程瑶棠在轿子里连忙按住自己一直想翘起的嘴角。脑子里乱糟糟又全是江然的身影,这回,似乎已经有些适应了,她不再慌乱,不再不知所措。
丹华的注意力却在别处,忍许久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施家大小姐未免太不知礼数了些。县主帮她解围,她却连声谢都没有。”
更何况,若不是县主和世子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她就不会被京兆尹发现与施夫人长得相似,和施家这么快的相认。
想到这些种种,丹华越发觉得施怀娴不会做人,替自家县主觉得不值得。
程瑶棠淡淡道:“本就顺手帮衬而已,主要不想生事,也不算帮她多大的忙,不值一提。”
丹华见她不想计较,只好闷闷闭嘴。
-
坐回施家的马车内,施夫人温和问道:“可好好同县主道谢了?”
施怀娴这才猛然想起来。
她远远看到江然过来,急着想去见他,便寻了要和明曦县主道谢的借口。结果江然早已经忘记她,她有些失魂落魄,居然连道谢都忘记了。
她咬了咬嘴唇,忘记的话不敢说,只好低着头道:“嗯。”
施夫人欣慰道:“明曦县主肯出手帮你解围,这是不错的消息,之后可与明曦县主多加来往。明曦县主身份尊贵,又备受太后疼爱,若你能同她交好,想必很快就能在长安内站稳脚跟。”
顿一顿,她宽慰道:“娴儿不必担心和紧张。世家贵女素来眼高于顶,勾心斗角是必不可免的,你背后有施家,是施家的女儿,这些困难一定可以一一征服。”
而这些的背后,是隐忍。
她从小在乡下被养父母虐待的那些事,被略卖的那些事,所受的屈辱、痛苦,都要忍住,都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这样丢人的事情,不能被人发现。
因为她是施家大小姐,所以一切都不能有污点。
她是要成为真正的,长安贵女的人。
施怀娴回想起海梅园的那些人,那些世家贵女们。
她们美丽、优雅、举止有度,便是性子差劲,骨子里都透着高高在上与尊贵。
而她同她们比起来,简直可笑到连丫鬟都不如。
而被众星捧月的明曦县主,能和江世子言笑晏晏的明曦县主,最叫她羡慕不已。
-
雪飘飘扬扬落下,有几片顺着敞开的门飞入,湿淋淋消融在地板上。
木炭嗞嗞微响,暖炉里发散着热气。
程瑶棠坐在炉子边的靠椅上,椅子垫着层又软又暖的毛毯,手中抱着小手炉,看着庭院外细雪飞扬,白雪皑皑。今天的风不会很大,轻轻吹过,但身子都是热乎乎的,又不会过于憋闷。
她端起旁边小桌子上的热茶,抿一口后皱皱眉:“想喝蜜糖水。”
丹华严肃面孔:“大夫说这个冬天,县主都不能喝甜的,得养好牙,您也不想牙齿有个洞吧?”
看自家县主脸色郁闷,她又说道:“芋头已经在热炭里煨着,很快就熟啦。”
程瑶棠也闻到芋头的香气,这才脸色稍霁。
小丫鬟踩着雪快步过来:“县主,世子过来了。”
人未到,程瑶棠已经高声笑着喊道:“哥哥!”
两个撑着伞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
一个风采高雅,一个眉目疏朗,俱是带着淡淡笑意,缓步前行,叫四周的丫鬟都羞红了脸。
程瑶棠的笑滞了滞,轻咳:“阿然哥哥。”
江然笑眯眯:“阿棠。”
程博昱笑着道:“阿然正巧过来,我便带他来了。你的芋头有多烤几个吧?”
“……有的。”
“那就,先多谢阿棠的芋头。”江然半点都不当自己是客人,径直随程博昱坐下去,端起丫鬟搁下来的热茶,“香味已经出来了,想必快熟了吧?”
“……嗯。”
原本只是兄妹二人的芋头点心,没想到又忽然多了个江然。
想到最近自己对江然的频繁想起,她就有些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炉烤得太旺了,叫她脸上都滚烫滚烫,直想捧起一捧雪来敷在脸上去热。
三个人围坐在火炉边,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淡定的赏雪,鼻尖处萦绕着热乎乎的芋头香味。
宁静到能听见风雪声音时,程博昱忽然发出笑声。
程瑶棠和江然下意识看过去。
程博昱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前年好像也是这么一个下雪天,也是只有我们三个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立刻纷纷掀起回忆的匣子。
江然毕竟活过两世,闻言一愣,细细回想,才想起来——
前年那会儿啊,似乎是在宫里头吧,也是漫天飞雪如柳絮,他们三个人走在一块,两死对头就吵起来了。其实也忘了是什么事吵起来,总之也是看不顺眼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吵起来。
然后,在程博昱的无奈劝解下,江然懒得同小姑娘计较,弯下腰拍拍身上的落雪。
而小姑娘嘛。
趁着四周只有他们三个人,将弯腰的江然整张脸按进雪里。
力气之大,江世子惊呆了。
之后,小姑娘却反咬他一口,她依旧温柔可爱,他却是连小姑娘都欺负的混世纨绔。
到这里,江然却是忍不住想,以前怎么会觉得阿棠凶狠不温柔呢。明明这样可爱又勇敢,还是自己太混蛋了。
如果被大飞知道,自家世子现在的想法,怕是要吐血。
这应该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以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怎么看怎么喜欢。
程瑶棠想起这段往事,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半晌后理不直气也壮:“那是阿然哥哥的错。”
虽然她也忘了两个人到底当初在争什么。
但她错是不可能错的。
江然颔首,十分赞同她的说法:“的确是我的错。”
对方认错认得快,程瑶棠内心幽幽升起愧疚感。
江然又是一笑:“不过,阿棠按我按得这么快,这么顺手,其实我的混世魔头名号,还是该给她。阿棠若是不服,不如让我按一次。”
啪叽。
那点愧疚感消失无踪。
程瑶棠气得差点拿脚踹他。
“你还想欺负我?”
江然无辜道:“从来只有你欺我的份上,我哪里敢欺你啊,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闻言,程瑶棠只想将人推进雪里,再按一次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被按脑袋也是高兴的。
程瑶棠:我怀疑你有受虐倾向,离我远点。
江然:(T▽T)
第26章
将人惹得想气又气不得,气鼓鼓的模样,叫他的心怦怦跳。江然见好就收,看向嗞嗞作响的火炉,道:“芋头熟了吧。”
程瑶棠瞪着他。
程博昱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
江然笑眯眯拿起火钳,将埋在灰里的芋头拨出来,一瞬间香味愈发浓郁。
他也不怕烫,拣起一块,慢悠悠的剥皮,顺手取来旁边的油纸,将剥好的放进油纸内,递给程瑶棠。
程瑶棠默了默,接过它。
她先小口吹了吹,这才咬一口,热乎乎的特别香。满足感顿生,气也忘记要气。
见她吃得香,江然不禁喉结上下一动,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
程博昱看江然的动作顿住,忍不住问道:“阿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然恍然,侧身招来大飞,取来一个小瓷瓶,“这是果蜜,不会太甜,但也不许多吃。”
前面第一句话,程瑶棠已经将自己的芋头递过来,江然失笑,将果蜜淋了些上去。
清甜和香气笼罩上来。
程瑶棠吃得双颊鼓鼓,微微眯起眼睛。
程博昱:“……”
他其实是想说,阿然,你就只给阿棠剥芋头?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无奈,人家果真是偏心。
程博昱对待感情的事情从来迟钝,见状也没有别的想法,只默默自己剥芋头,享受自食其力的美味。
而旁边的丹华,见状欲言又止,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抬眼,正对上大飞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然又移开。
“县主。”那边,小跑着进来名小丫鬟,“是四皇子殿下过来了,说远远闻到芋头的香气,便想进来瞧瞧。”
看来,今天是人人都想过来蹭芋头啊。
这芋头味道她可不信有这么浓郁,况且外面又是风又是雪,他周元礼鼻子这么灵的?
程瑶棠自顾自慢悠悠吃着芋头,闲闲问道:“谁陪着四皇子?”
小丫鬟回道:“是二公子和二小姐。”
看来程博东和程瑶沁,最近和四皇子走得还真是挺近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想牵扯她进去做什么?上次的事情还未有动静,又来?
“你过来时,没遇上程博东程瑶沁他们吧?”这话问的是江然。
江然道:“没有。”
程瑶棠笑眯眯道:“不如你进去里面坐会儿。”
江然跟着笑,“好。”
丹华将江然引进去,掀开垂落的纱幔,露出一个小角落。小角落里是个矮书架和张小垫子,书架上头还有个碟子,碟子里装着糖。
江然施施然坐上垫子,含着一块糖,随手翻开一本书,听着外面脚步声响起。
“好香的味道。”周元礼笑着举步进来,“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本皇子的份。”
丫鬟上前,接过他脱下的斗篷,轻轻抖了抖,挂在旁边。
程瑶棠和程博昱都先起身行过礼。接着程瑶棠微笑道:“不过就是煨芋头,听闻民间冬日里都爱吃,我嘴馋你们也知道……已经多放几块下去煨了,可能你们要多等等。”
“本皇子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种吃法,便是要等许久,也要等的。”
有了周元礼的加入,氛围难免多些压抑。
程博东和程瑶沁乖乖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多话。
程博昱顿一顿,随口闲谈。
有他开头,氛围这才稍缓些,两个人都是‘温文尔雅’的,自然话题也稍多些。周元礼笑声朗朗,屋内角落里头的江然无声嗤一声。
过一会儿后,程博东道:“姐姐,今天我们还未向姨娘请安。”
程瑶沁懵了懵,有些愣怔,又听程博东立刻道:“母妃时常教导我们要好好孝顺姨娘,此事耽搁不得,现在就先走吧。”
说着,他已经站起来。
周元礼道:“请安之礼的确不能忘,你们先去再回来吧。”
听到四皇子都这么说,程瑶沁呆呆的站起来,随程博东离开,不过看神色,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
不明白自家弟弟怎么忽然说要去请安。
不过,想必一踏出这个院子,她就能恍然,这是要支开她。
两姐弟先离开,氛围一时静了静。
程博昱和程瑶棠却依旧泰然处之。
反倒是周元礼,看着他们二人,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开门见山道:“本皇子特意交代博东,将本王带过来,又让他们先避开,这些你们二人应当也看出来了。”
程博昱沉着道:“四皇子有什么话大可直接说。”
周元礼既然决定开门见山,自然就见山到底,“七月初七那日,明曦县主应当还没忘记吧?”
七月初七,正是七夕那天。
自然忘不了,送个礼物不但乌龙一回,而且还遇刺,叫她家小丹华受惊不浅。
不过,因为那天日子特殊,为避免旁人会多言,所以程瑶棠遇刺时也在场,其实少有人知晓。
周元礼能知道这件事,想必对这件事也有不少的关注。
周元礼道:“这本也不算什么秘密,本皇子知道,应该不奇怪吧?”
“不奇怪。”程瑶棠捂着小手炉,淡淡道,“这件事,叫明曦也担惊受怕好久。最叫人恼怒的是,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四皇子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难道是查到幕后主使人是谁?”
她直接说到点上,周元礼便乐得可以更干脆,免得还要拐弯抹角,废话半天。
“这件事,最开始也只是听太子殿下无意中提起过,因为涉及到县主与江世子,本皇子便上了心。迟迟查不出幕后主使人,原本以为是那幕后人手段厉害,后来却又发现,其实不只是厉害而已。”
程博昱闻言一顿,瞥了眼妹妹,不动声色问道:“看来四皇子是有些线索,不知能否告知?”
程瑶棠则是扬扬眉头,似乎有些感兴趣,“不只是厉害,那还有什么?”
有片刻的寂静。
外头的风刮过,风声不轻不重,载着雪花飘摇。
周元礼不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大家都以为刺客想伤的人,是江家。”
他看着程瑶棠,神色逐渐凝重,声音也低下去:“但其实刺客想伤的人,是明曦县主你。”
程瑶棠适时露出错愕的表情。
程博昱怒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一向温文儒雅的程世子顿时发火,四皇子急忙安抚,还安抚好一阵子,才将人勉强安抚下来。周元礼接着道:“现下一切的线索,皆是表明,幕后主使人远在天边,其实近在咫尺。”
“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朗了。”
无人应答。
程博昱拧紧眉头,程瑶棠则是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答案。
等不到回应,周元礼只得摸摸鼻子,自己说:“其实一切的矛头,已然全部指向江家。”
他看着两兄妹的脸色,慢慢道,“这怕是江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程博昱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程世子。”
四皇子语重心长的话,叫程博昱登时满脸挣扎纠结,“可是,江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元礼顿了顿,“这很难说。旁人不清楚你们江程王府,但我们却是知晓的。不过,两位老王爷的恩恩怨怨究竟如何?”
最后一句话,他是带着提醒的。
暗示他们,两位老王爷互看对方不顺眼,斗了一辈子,是不是还掺杂着利益关系。
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种小辈,怕是很难知道。
况且两位老王爷皆已故去,有没有所谓的真相,很难再发现踪迹。
“虽说程家和江家的关系,不如世人所认为的那般,不过想必你们也认为,那未和江家到那样地步吧。”周元礼轻叹一口气,“程世子和明曦县主都是温和之人,这样的事或许太过震惊,不过本皇子以为,还是应当提醒你们。”
“一山不容二虎。”
他轻轻地说完,程博昱和程瑶棠对视一眼,默然。
“江世子这‘英雄救美’演得着实不错。”他叹口气,“只是还要叫明曦县主受惊多天,也实在叫人恼恨。更因为这件事,江世子这才得陛下称赞。”
久久无言,周元礼看了眼他们的神色,“或许本皇子单单这么说,你们半信半疑,线索情况,这几日本皇子会派人送过来。”
“芋头熟了。”
这时,程瑶棠说道。
程博昱拿来火钳,将芋头拨出来,放进青瓷碟子内,搁在周元礼面前。
浓浓的芋头香窜进鼻尖处,周元礼看着它,笑道:“本皇子忽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情,这块芋头便带回去吃吧。”
他招招手,随从上前,将芋头包进油纸里。
程瑶棠微微一笑:“芋头还热的才好吃。”
周元礼一顿,笑着道:“好。”
等周元礼离开,江然将书卷放回去,慢悠悠掀开纱幔走出来。
程瑶棠睨他一眼:“听到旁人背后说你坏话,你有什么感想吗?”
江然认真想了想:“挺刺激的。”
“总有人在我面前提你的不是。”程瑶棠忽而笑了,“江世子,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自己?”
江世子:“唔,本世子倒是觉得,可能是旁人嫉妒你我关系太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要开始发散奸情的味道了~~
第27章
关系太好?
程瑶棠娇美的小脸迅速滚烫。
面上却是一瞪:“谁和你关系太好?”
江然笑嘻嘻:“阿棠。”
这种时候,亏他们两个人还能开玩笑,程博昱皱紧眉头,凝重道:“四皇子究竟是从哪里找到那些所谓的线索?又为什么,要单独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很明显,就是挑拨离间。
但江程两家,在他们看来,明明早已经是互不对付的关系,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怕有心人,比他们想得更远,居心叵测。
程瑶棠端着茶盏,轻轻吹气,“江世子,你就不想解释解释吗?这儿可是在程王府哦。”
她是半点忧心都没有,四皇子的那些小把戏,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唔,当然,前头有兄长父亲挡着,她依旧可以安稳自在。不过能幸灾乐祸一把,也是挺乐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抬眼看去,眼尾微挑,似乎带着威胁。
江然从容不迫:“若是阿棠怀疑我,只怕早将手中热茶泼向我。”
程瑶棠轻哼了声。
江然微微一笑:“能得博昱哥和阿棠的信任,已经足以。”
不管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拨他们两家的关系。一般会认为,多少都会让两家产生隔阂,但不论是程瑶棠、程博昱,乃至程王爷程王妃,都没有怀疑过他们。
但小人在背后捅刀子,还是很叫人不爽。
“便就瞧瞧,四皇子要递过来什么‘刀’吧。”
江然准备离开程王府时,雪已经停了。
路上是扫雪的奴仆三三两两,雪还压着枝头,不小心碰上便簌簌落下。
江然和程博昱并肩而走,程瑶棠懒懒洋洋跟在后头,披着厚厚的斗篷,手中捧着小手炉,脸颊却依旧是冰的。叫她回去也不听,毕竟坐大半天,也想走走。
“阿照最近念着你。”上马车前,江然回首,笑眯眯望向身后的程瑶棠。
程瑶棠眨眨眼:“改日去找他。”
得到干脆的答应,江世子心满意足,颔首钻进马车内。
充当车夫的大飞漠然拉扯缰绳——想邀请人家去自己府中,还要拿弟弟当借口,这就是他家世子。但他还能怎么办呢,看破不说破而已。
送完江世子,兄妹二人回过身,刚穿过两个垂花门,迎面走来的是程博东和程瑶沁姐弟俩。看到他们,程瑶沁似乎有些心虚,无措的样子颇为明显。
程博东则是笑了笑,道:“没想到请安回来,四皇子已经先行离去。”
程瑶棠笑眯眯道:“是啊,四皇子走得急,连芋头都没吃,想来也将你们忘记了。”
她这话说得奇怪,似乎是无心随口说的,又像是意有所指。
程博东眸光微闪,淡然道:“许是四皇子有什么急事。”
“太冷了,哥哥,我们回屋吧。”
程瑶棠转过身,银色的斗篷划出漂亮弧度。
程博昱紧随其后。
……
没多久,就到过年。
对于程瑶棠而言,过年意味着数不清的规矩、拜不完的年、请不完的安。
除夕夜宫宴过后,几乎每日都要进宫,先是到各宫请安,接着太后请她,明天皇后邀请,后日贵妃邀请,好不热闹。
她头疼这些参加不完的宴会。
不过,今年似乎有所收敛。
听闻北国动荡不平,恐会涉及到他们南国,因而永晋帝担忧不安,已经连着多日未能睡好觉,底下的人当然不能太高兴。
“北国建瑛帝一生好战,骤然病逝,结果留下一堆烂摊子。”程博昱说到这里略略停顿,“和五岁太子。”
太子年幼,懵懂登基,朝臣中不乏狼子野心的人。为稳固朝纲,北国太后便将素有手段狠厉之名的丰王封为摄政王,暂为摄政,直到太子能够担当得起皇位。
“摄政王裴执,阴郁狠辣,比起好战的建瑛帝,我倒是觉得此人危险更甚。”
当程博昱说完这句话后,无人反对。
裴执此人,其实也不过二十岁。
但关于他的‘名’,却已经响遍全天下,当然,都是不好的名。
原本他只是一个王爷,其他人虽然嫌恶他的做法,但也懒得理他。结果没想到建瑛帝倒得这么快,太子尚且年幼,裴执自然而然上去了。
到这种时候,大家才真的慌了。
谁知道这个变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况且,以变态的行径,将年幼太子换掉,自己坐皇位,才是正确的思路。
等到他坐上皇位,怕就是第二个建瑛帝,且比建瑛帝更加难对付。这就是他们陛下最烦忧的问题,虽说现在说起来,好像还很遥远,但居安思危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个名字,一直淡淡不参与话题的江然,黑眸中闪过冷意。
他忽然有些烦闷,径直起身,离开人群。
今天是元宵,宫中按着规矩摆宴,永晋帝兴趣缺缺,大家都感受到陛下的忧心忡忡,他们几位青年,自然而然聊起这些事。
江然闷闷走着,看似有些漫无目的,其实心里头迫切想要见一个人。
他随手推开探头过来的枝丫,穿过垂花门,往越深处走去,路上冷风拂面,他也感觉不到寒冷。
“世子……”
大飞跟在后面,着急喊道。
江然直接忽略,继续往前走,直到远远听到笑声。
清脆如铃,让他一颗焦虑的心慢慢落定。
“程瑶棠。”
他喊了声,笑声停住。
灯光在前面亮起来,程瑶棠艳红绣鹤的斗篷罩在身上,衬得身姿窈窕,及腰长发松松垂落,只插着只金灿灿的步摇,每走一步摇曳生姿。
看到对面的人,她露出疑惑:“江然?”
江然被抚平烦闷,他扬起唇角:“去吗?你阿然哥哥给你买小兔子花灯。”
哄小孩子吗?
还小兔子花灯?
程瑶棠顿一顿,立刻找了个借口,和江然先行离宫。
她从来都是优雅的长安贵女,出色的程王府嫡女,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撒谎,然后提前离开宫宴。不过换做平常或许不可能,但现下太后身子不爽,陛下心情不佳,大家就懒得管这些了。
沉沉的夜,繁华长安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马车辘辘驶过青石板街道,两旁、头顶处,悬挂着各色各样的花灯,将夜照得仿若白昼,映着每个人的脸庞都是温和笑容。
今天元宵宫宴,程瑶棠多喝几杯果子酒。醉倒是不至于醉,但多少有些微醺,脸颊红扑扑的,更显得一双眸子明亮如水。
到街口后,两个人下马车,并肩而走,身后的大飞和丹华远远跟着。
有几次,丹华都想出声提醒,却也不知道自己该提醒什么。
更何况,自家县主是高兴的。
路上行人许多,喧杂之声不绝于耳,其中还穿插着各种各样的乐曲声,走时一不小心,便要叫人撞上。
一般的世家,想要逛元宵灯会,也是坐在马车上,走一圈,行人见身份尊贵,都会纷纷避让。
不过程瑶棠和江然都想走下来,感受盛世长安的这份吵闹与锦绣。
程瑶棠虽然被养得娇贵,但这种时候却不会计较太多,一路走走看看,目不转睛。
倒是旁边的江然,一直小心护着她,生怕有不长眼的人撞上来。
不过哪怕这样,在一群小孩子嘻嘻打闹着小跑过来时,还是一头将要往她身上撞过去。江然眼疾手快,扯住她的手臂,往自己位置轻轻带过去。
程瑶棠下意识被扯着走,等那群小孩子打闹着远去,才回过神来。
她默默盯住自己被拉住的手臂。
在绚烂灯火中,能清晰看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很好看。
江然没动。
两个人仿佛被定住般,一个只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臂,一个只看着她。
风流窜而过,或许因为行人太多,周围的灯火太灼灼,所以不觉得有多冷,反而滚烫到心尖去。
片刻后,江然从容不迫轻轻松手。
程瑶棠没说话,两个人继续并肩走,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只不过心里头,还是悄然盛放出不知名的小花,慢慢的,将这些都变得不一样。
走走停停,江然在小摊子前停住,目光定在对面架子上那盏雪白的兔子花灯身上,开口道:“将那只兔子拿过来。”
兔子做得精细,小巧轻盈,浑身雪白,在空心的中间点上火后,便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整个身子也呈现出浅浅的暖色,握在手中,很是暖和。
买好花灯,江然递过去。
程瑶棠接过,左瞧瞧右看看,小脸是淡淡的红,眼里都是笑意,嘴里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居然送小兔子。”
“哄你的。将你哄得高兴了,许是就能……也哄得我高兴。”
闻言,程瑶棠歪着头看他,眸子水光潋滟,“哦,阿然哥哥想要我怎么哄你高兴?”
江然问道:“你阿然哥哥好看吗?”
程瑶棠噗嗤笑出声来:“恬不知耻,哪有人直接问这种问题的。”
江然喉结一动,继续问:“你就说好不好看。”
程瑶棠笑得眉眼弯起,故意敷衍地道:“好看,好看,阿然哥哥最好看。”
江然:“喜欢吗?”
第28章
四周喧嚣如风涌来,光彩迷离。
万千闪烁的灯火下,江然眉目疏朗,细碎的光落在眼中,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只不过,她还分辨不出,自己现在是不是脸颊比身上的斗篷还要红。
“你说,你说什么?”
程瑶棠觉得自己果子酒果真喝多了,竟然有些晕眩,脑子也不甚清醒,懵懵望着江然。
江然定定看着她半晌,忍了忍,最后道:“你阿然哥哥的样子,是你喜欢的吗?”
“你……”程瑶棠露出疑惑的神情,歪着头一顿,翘起嘴角,玩笑般的嘟囔:“江世子好皮囊,是长安第一美男子。”
她嘻嘻笑出声:“本县主,自然也是喜欢得紧。”
说着,她将手中的兔子花灯转了个方向,用手柄处,轻轻挑起江然的下巴,美眸眨了眨,眼底流光四转。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大飞和丹华随寒风凌乱。
半天后,又舍不得打扰。
幸好今日着实热闹,吆喝的摊贩、杂耍团、乐舞班聚集在各处,吸引行人的大部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这里。
否则,要是被认出这是江世子和明曦县主,岂不是要震动全长安。
还有啊,他们家主子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这叫什么,当街调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相比较他们的震惊,当事人则沉浸于这份忽如而至的悸动中。
江然一眨不眨看着程瑶棠,唇畔处一抹似笑非笑,眼底则是显而易见的宠溺与暖意。那份温柔,直直烙进她的心底。
丝竹声由远至近传来,原来是几个曼妙跳舞的女子一路过来,周围的人群跟着转过来。
程瑶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举动,的的确确是调戏啊。
她呆了呆,立刻将兔子花灯调转拿好,轻轻咳嗽。
“我,可能喝多了……”
“……”
江然笑出声,声音清朗,明明是熟悉的,却叫程瑶棠耳尖滚烫。
她怒瞪:“你笑什么?还不许我喝多吗?”
“许的。”他一本正经,“我喜欢阿棠‘喝多的样子’。”
这,这人!
程瑶棠又惊又郁闷,分不清是羞的还是气的,当即转过身,随着人群走过去。
江然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人太多,当心丢了。”
“不许拉拉扯扯!”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拉手臂,程瑶棠瞪眼。
江然先将人拉到人群外,闲闲道:“若是非要拉拉扯扯呢?”
顿一顿,又故意道:“毕竟本世子可是最喜欢与明曦县主作对的人,她的话,自然都不能听,非得反着来不可。”
程瑶棠干脆拿脚去踩他。
江然灵巧避开,紧紧拉住她的手臂不松开。
“说不过便要打人。”他轻叹,“明曦县主好不讲道理的。”
“同你还要讲什么道理?”程瑶棠高高扬起眉头,“更何况我也打不过你,分明是你江世子欺负我这般柔弱的小女子。”
“但我也不敢打你啊。”
“不敢打我,你就拿话堵我?”
江然低低一笑,望着她,忽而道:“阿棠,我很开心。”
如果换做旁人,或许会问,开心什么?
但程瑶棠没有问,因为这份高兴,已经感染到她。
她也无需问,这份默契,自然而然就出现——她也是开心的,那就够了。
江然颇为不舍,却也不得不轻轻松开她的手臂,两个人再次并肩而走,漫无目的,偶尔停下驻足看热闹,或者斗两句嘴。
程瑶棠还趁机买到糖葫芦,丹华拦都拦不住。
不知不觉,已经有些晚了。
往年的上元节都是在宫里过的,民间的热闹还没这样体会过。今天过得尽兴,程瑶棠笑容灿烂,在后面,酒也醒了,笑眯眯挥手。
“今日多谢阿然哥哥。”
“往日还有这样的热闹,阿棠还来吗?”
“来。”
在路上,丹华有些担心,看着自家县主心情很好,便犹犹豫豫着问道:“县主,以为江世子如何?”
程瑶棠有些惊讶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还是回答道:“江然虽说有时候的确叫人讨厌,但他若真有那样讨厌,我也懒得搭理他。”
顿一顿,她补充道:“他不错,够义气。”
丹华的心咯噔了一下。
其实自家县主现下或许还没往深处想。但是江世子已经愈来愈明目张胆,怕是过不了多久,全长安都要知道他的心思。
自家县主,当然也会知道。
那县主,又是怎么想的呢?
丹华试探性地道:“今日上元宫宴,远远看到施家大小姐,送了江世子一个香囊,好像还是自己亲手绣的,施家大小姐,当真是蕙质兰心……”
现在的施家大小姐,都是意指施怀娴。
而施怀娴的心思嘛,程瑶棠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闻言她没什么情绪波动,淡淡道:“江然不会收,施家大小姐怕是要伤心的。”
“咦。”丹华满脸惊讶,道,“县主为何觉得江世子不会收?”
“那他收了吗?”
“……没有。”
“施小姐太着急了些。”程瑶棠摇摇头,叹道,“不管是不是以救命之恩送礼,这份礼都带着小女儿心思,江然素来怕麻烦,不会收这些。”
当然,如果江然也存在有别样心思,就不一样了。
丹华道:“县主送的东西,江世子都乐得收起来啦?”
“我和江然自小一起长大,他的礼我哪次没收?正常回礼,他当然也不会拂我面子,况且,我可没有送香囊。”
丹华无言以对。
在自家县主眼里,她和江然的感情当然和别人是不同。
互不对付的死对头是一回事,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却也是旁人比不来的。
说到这里,程瑶棠突然有些好奇,如果自己送香囊,江然会不会收?
等等,她讨厌绣活,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她宁愿送刀呀剑呀,还更加实用。
就在丹华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点醒县主,江然对她昭然若揭的心思时,程王府已经到了。
正巧,程王爷他们刚从宫里回来,两方马车面对面停住。
程王爷喝得醉醺醺的,连自家女儿半路离宫都不知道,由丫鬟扶着先行回府了。程王妃上下打量着自家女儿,轻声问道:“和江然出去逛上元?”
“嗯。”
程瑶棠还是拎着那盏小兔子花灯,眉梢处都是笑意。
程王妃笑道:“热闹吧?”
“热闹。”程瑶棠弯起眉眼,“民间的上元节,之前也只是听旁人说过,或者坐在马车上经过而已。到今天,真正参与进去,才知道有多好玩。”
程王妃挽住女儿的手,母女俩走进去,程王妃笑着开口:“现下不讨厌江然了?”
程瑶棠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脸上表情变了变,半晌才闷闷道:“现下他不和我作对,也总对我颇有照拂,你女儿也不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当然没理由还是讨厌他吧。”
“那小子虽说经常恣意妄为,却也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会做恶事的人。”程王妃缓声道,“你同他走得近,母妃不会说什么。不过,我们都不是普通人,阿棠,你要知道,身后还有很多人看着我们。”
程瑶棠明白母妃的意思。
程王府和江王府,虽说享尽尊荣,但两位老王爷和先帝相继逝世后,不少人就已经蠢蠢欲动盯着他们了。
飞鸟尽鸟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世人的看法,也的确有许多人等着看他们的笑话,阴谋诡计更是少不了。
不过,那又如何。
她会是高贵优雅的明曦县主,同样,恣意任性也是她。
同谁走得近,还轮不到旁人指指点点。
她知道,江然也是这样想的。
“江然和我是一样的人。”程瑶棠扬起唇角,眼眸晶亮,“我们没在怕。”
程王妃笑了笑,拍拍女儿的手背。
能够拥有这份尊荣,绝不是平白得来的,不管是江家还是程家,他们都有那个魄力和胆识。
既然如此,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
和四皇子拐弯抹角的聊天结束后,没多久他就遣人送来了一封信,信里是江然主谋七月初七刺客一事的证据。
不管是程瑶棠还是程博昱,都没有半点动静。
周元礼耐着性子等许久,没等到回应,却也没有再跳出来。
原因是,变故骤然出现——寒门关动乱。
战报传至京中,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程瑶棠已经先收到了江然要赴战场的消息。
是江然主动请缨,决意同白将军前往寒门关,平息动乱。
谁都知道江世子重武轻文,虽然是个纨绔,但的确有身好武艺。
在永晋帝的‘宠爱夸赞’里,整个朝野更是知道江然和羽林军方大将军对战,但丝毫不落下风的事情。虽然里头或许有夸张,但方大将军那样实诚的人,都开口夸江然,还是证明,江然的确有本事。
可却没想到,这样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竟然会想上战场?
这不会是一时冲动,或者被自家老爷子逼迫的吧?
自家老爷子——江王爷表示这个锅不背。
并且在江然提出这个要求时,已经严肃再三确认过:“你一定要随白家军前往寒门关?”
江然道:“是。”
“一路艰苦难过,此次随军前行,并无特殊照顾,你也完全褪去世子身份,这也可以?”
“可以。”
“战场上生死瞬间,谁也顾不及你,你还要去?”
“去。”
江王爷看他半晌,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
“忠诚为国,报效国家。”
“自私点的话呢?”
江然一顿,笑起来:“还是我家老头懂我。”
江王爷轻叹,摆手道:“去吧。”
江然深深作揖。
这一世,他选择相同的道路。
但他知道,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为国为民是他想要的,但如果说自私些,那么也只有程瑶棠一人,能够占据这份自私。他不是什么英雄,却很想能够站在她身边,护她一世。
春光漫烂,江然送予程瑶棠的那株梨树,开花了。生机勃勃舒展它的每片叶子,白色的小花肆意绽放,飘出的淡淡香气混在湿润中。
只不过,什么都没来得及,江然已经要离开长安。
程瑶棠跳下马车,江照拉着江然从踏过朱红色小门,一抬眼,四目相对。
一瞬之间,记忆回溯。
那些过往重重掀开,也是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天,他决意从军。每次见面必然争吵的程瑶棠,听闻这个消息后,来为他送行。
江照神秘兮兮拉着他穿过这道小门,而在看到程瑶棠的那刻,袖子中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愣怔许久,有些没料到她会过来。
而现在,程瑶棠跳下马车的场景与上一世记忆重叠。她朝他笑着看过来,眉梢处是熟悉的张扬,恣意且灿烂的少女,娇软甜美的微笑。
江然的目光停在少女鬓边的两朵雪白小花上。
梨花娇美,将她原本有几分张扬凌厉的五官,衬得柔和下去,同她的笑意般甜美。
程瑶棠笑眯眯抬手抚过梨花。
“你送的梨树,花开了。”
“唔,可以做梨花糕了。”
“原本想做来给你,只可惜是来不及。”
“不要紧。”江然望着她,“明年我定是要吃上的。”
他一顿,笑问:“明年还有吧?我想吃你做的。”
程瑶棠说:“好。”
“早知道你定不甘拘于长安做个闲散贵胄,也知道这天定会到来。不过没想到这么快。”程瑶棠轻声道,“不过,江世子从来不是一般人,必然长风破浪,所向披靡。”
“一路小心。”
春风拂面,江然往前两步,似乎有梨香扑面而来。
“阿棠的话,我从来记在心上。”
他勾起唇角,还是那副熟悉的散漫样子,似是玩笑话,但眼底的光,却异常明亮,灼灼而认真。
程瑶棠红了红脸,嗔道:“不许这般不正经。”
“哦。”
他一顿,立刻肃然容色,然后重复一遍:“阿棠的话,我从来记在心上。”
末了还要问:“这样正经吗?”
程瑶棠气急败坏。毕竟人要远行,她本想着不搭理算了,又忍不了,片刻后干脆拿下鬓边的梨花,丢过去。
江然笑眯眯抬手,稳稳接过那朵梨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公子好容色,这幕如画般好看。
程瑶棠眨眨眼。
“等你归来。”
“等我归来。”
江然转过身,手掌贴紧心口的位置。
程瑶棠送他的那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正放在那里,触感坚硬,却是暖的。
-
方书妙一踏进房门,就看到正在窗台边提笔挥洒的人。
院外的枝丫探进来,宣纸墨字,散满芳香。
她默默往椅子上靠去,也不打扰。
等程瑶棠将笔搁下,开始封信,才慢悠悠道:“在写信?让我猜猜是给谁的……”
程瑶棠:“江然。”
“……”
方书妙:“你让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下不去。”
江然已经随白家军踏上前往寒门关的战场。隔三差五却要给程瑶棠写信,一路上的趣事都在字里行间,程瑶棠也会回信。
只不过,江然已经多次‘幽怨’提起,她写得少,态度冷漠。
唔,当然要冷淡些啦,否则他还不得意坏了。
突然没有江然的日子,的确有些无趣。不过等江然开始写信后,字里行间全是江世子的名言,倒觉得好像他依旧在旁边般。
熬过酷暑,到夏末时,逐渐转凉。
御花园的花开得不错,趁着天色不错,皇后娘娘便邀请世家少爷、贵女入宫赏花。
远远看到程王府的马车,方书妙已经咋咋呼呼喊道:“阿棠!”
旁人都是坐着轿子或者马车,只有方家,都是骑马过来的。
包括方书妙这位小姑娘。
程瑶棠干脆跟着下车。
“明曦县主。”
方嘉远翻身下马,朝着程瑶棠笑了笑。
程瑶棠颔首,同方书妙手拉手踏进宫门。
“你怎么这般无精打采的?”方书妙向来有些迟钝,这回却发现程瑶棠面色不对,看来她的无精打采是很明显了。
程瑶棠懒洋洋道:“热许久,晒坏了。”
今年的天似乎比以往都要热。
明明冰块还是供应不缺,但她就是觉得闷热,直到现下开始转凉,才算好受些许。
方书妙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絮絮叨叨同程瑶棠闲扯:“天儿热,大家也都懈怠不少。包括方嘉远也是如此!”
骤然被叫到名字的方嘉远只觉得心口中了一箭。
原本还想能够在程瑶棠面前收获点好印象,没想到扭头又被这个缺根筋的妹妹坑了。
“要我说,嘉远哥,你能不能学学江世子,有点抱负呀。”
在程瑶棠面前,他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方嘉远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江世子的魄力,的确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拥有的。”
程瑶棠笑着道:“嘉远哥年纪轻轻已经是羽林军司戈,这份荣耀,可不是谁人都能得到的。”
方嘉远刚松一口气,又听方书妙道:“若是江世子愿意,怕也可以。”
“……”
求你,闭嘴。
没想到,情敌不在这里,却也要被人拿来同他对比。这也算了,他还是‘惨败’的那个,让他心里实在堵得慌。
现在提到江然,方书妙便随口问道:“江世子也该回来了吧?”
“不知道。”
“咦?”她惊讶道,“你们不是有互通书信么?”
程瑶棠懒懒摇着扇子,道:“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
他特派人送信,因此之前,快的时候可以三天一封,晚也五天七天一封。
忽然断了消息,叫她多少有些不安。
或许,无精打采的原因,也包括这个。
临近赏花亭后,程瑶棠缓了缓,抬起下巴,眸色清淡,一袭刺绣襦裙大方美丽,转瞬间又恢复那个优雅高贵的明曦县主。
她的到来,场面一时静了静。
几道目光投射过来,该起身的跟着起身:“明曦县主。”
程瑶棠淡淡点头。
正在这时,颇为阴阳怪气地声音传来:“明曦县主。”
不用看,都知道这个人是孟若宛。
程瑶棠目光转去的同时,已经跟着她的语调,淡定喊道:“荣安县主。”
孟若宛似乎心情不错,只哼了声,没理会。
程瑶棠挽着方书妙的手,坐到位置上去。
没等一会儿,外头传来太监尖尖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身着正红长裙,满头珠钗熠熠生辉的皇后,端庄而仪态万千走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赏花亭风吹起纱幔,又柔柔垂下,并带来远处的花香味。
虽然放置好几盆冰块,天也比前几日要和缓许多,但闷热却是依旧,看着远处投下的大片灼灼日头,更叫人望而却步。
不知道皇后自己有没有后悔举办这次的赏花宴。
不过想来也明白这不算是个好主意。
她待上小半个时辰后,便借口先行离去,并说道:
“本宫昨日便同陛下提起过御花园的花开得好,陛下忙完朝政后,也会过来同大家一起赏花。”
行吧,陛下要来,大家便是想先走,都不能先走。
不过,等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一离开,赏花亭的氛围也松懈下去。丫鬟们大力摇扇,不过送来的风多少还是夹杂着丝丝热气。
程瑶棠受不住这种热,连着喝好几碗冰镇酸梅汤。
丹华刚想劝两句,就听一道声音插进来,语带关切:“县主连着喝这么多碗的冰水,怕是一会要腹痛。还是先缓缓吧。”
程瑶棠抬眼,略顿了顿,微笑道:“霍公子。”
霍彰笑道:“县主怕热,爱喝冰水是必然的。不过这么喝还是不合适,不如可以熬些去火清凉的草药,很有效果……”
听他说许多,程瑶棠便问道:“霍公子对药理也有些研究?”
难得程瑶棠主动问话,霍彰立刻道:“家母喜好药学,我便跟着学过一些。”
“霍公子才学渊博。”程瑶棠却没有再多话的意思,只客客气气说完这句。
霍彰不免心中有些失望。
原本想多言两句的同时,他感受到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根据方向,他不用看过去也知道是谁。
霍彰从容不迫,泰然坐好。
孟若宛收回目光。
左等右等,陛下没等来,来的人,却是永晋帝身旁的太监。
“陛下身子有些不适,已然歇下,还请诸位接着赏花。”
他的话说完,迎来几个关心的声音,太监都施施然回复完,便快步远去。
这不过是段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程瑶棠开始思索着是不是趁机溜掉,去太后宫里请个安,再借口先行出宫。
这样的宫宴,她实在没兴趣参加。
这时,孟若宛慢吞吞道:“方才得到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陛下还是关照着大家的担心,便不打算直接说出来。”
她话说得神秘,立时引来一群好奇:“什么消息啊?”
孟若宛果然也不隐瞒,呵呵道:“寒门关有变,江世子好本事,叫整个白家军下落不明。”
对方的语气讽刺意味明显,却没想会听到这样的消息,程瑶棠面色顿变:“你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程瑶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孟若宛先是若有所思,接着浮出淡淡嘲讽。
语气冷淡:“江世子似乎闯了祸,导致寒门关情况未卜。若是他一人害得千万性命,那这罪责,真是大啊。”
程瑶棠眉心猛地一跳。
多日未收到江然的信件,原本只以为是太过忙碌,到现在,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异的消息。让她一颗心立时跌落谷底。
从头沉默到尾,谨言慎行的施怀娴,没想会在这里听到有江然不好的消息。登时也忘记自己该谨记的事情,慌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闻,是江世子不听白将军劝言,过于自负,径直深入敌营。而之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现下,消息已经断掉。”
“所以,陛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当然没闲心过来赏花宴。”
……
施怀娴方才露出焦灼,身侧的小丫鬟已拉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小姐,如果江世子真是如此,这个罪责可不是靠着陛下宠爱,就能担待得起的。”
她的话,有提醒的意味。
在告诉自家小姐,这个节骨眼上,定要远离江然,丝毫关心都不要轻易露出。
施怀娴沉默下去。
回府的路上,寂静无声。
见程瑶棠脸色有些难看,方书妙担忧问道:“阿棠,你没事吧?”
程瑶棠摇摇头。
事情发散得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快。满朝震惊,原本不看好江然的人,却迫于‘江王府’威胁的人,纷纷蹦出来,一个个都成为‘先知’。
偏爱江世子的永晋帝含糊其辞,叫人失望难捱,折子一封封递上去,乱七八糟。
而这中间,喊得最大声的,就是一直对江世子不喜的霍太傅。
种种作为,叫永晋帝脑壳疼。
这样的情况下,最该出来发声的江王爷却是闭门不出,连朝也不上了,称病。
病?这么巧的病?这种种在人看来,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寒门关至今未有消息传出。怕是凶多吉少。”
“江世子毕竟年少轻狂,会做出这种鲁莽的事情来,毫不意外。”
“他一人要死便死,但拉上白家军那么多人,实在可恨!”
之类的话语,程瑶棠听得烦不胜烦。
程王府倒是平静如初。
许是看出女儿的担心,程王爷在自家王妃的催促下,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江家小子不会有事的。”
程瑶棠知道这中间必然有许多隐情,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等待。而现在还有老爹的安抚,她顿时放心不少。
不过……信断,消息全无,她心情着实糟糕,干脆牵了风神出去,到京郊骑马。
之前同江然来过几次,这次却是自己一个人,还怀着担忧,她心情不佳,跑几圈后就缓下去。
什么时候,对这位死对头,这般上心了?
程瑶棠长吐一口气,有些无奈摇摇头,又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县主。”丹华骑着马跟上来,轻声道:“霍公子来了。”
霍公子?
程瑶棠回身,看到不远处,骑着马的霍彰。
他气质儒雅,便是骑着马,这份温文也不变,见她看过来,他露出浅淡笑容。
程瑶棠微微皱眉,原本以为只不过是巧合,也没心情搭理,没想到霍彰拉扯缰绳,直接过来了。
看来这家伙,是特意来找她的啊。
她心绪活跃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霍彰和她并行,相顾无言时,他问:“明曦县主近日似乎心情不佳?难道是因为江世子?”
程瑶棠没说话。
看来真是叫他猜到了。霍彰心里一片复杂,来长安前,他了解过不少世家,知道程江两家的情况,自然也知道江然和程瑶棠的互不对付。
不过,听到的和看到的,往往都是不同。
霍彰低声道:“白家军至今消息未卜,根据前面的情况,极有可能是江世子轻举妄动,导致白家军陷入困境……难道这样的人,明曦县主还要为其担心吗?”
“原本我以为霍公子和霍太傅是不一样的。”程瑶棠声音渐冷,“结果还是‘父子连心’呐。”
她的态度冷锐,叫霍彰有些不是滋味和难堪。顿了顿,道:“明曦县主,似乎很维护江世子?”
“江世子壮志凌云,愿意放下自己的身份,同白家军远行寒门关,为我大南国赴战。”程瑶棠淡声,“这样的人,我自然维护。”
“而那些谣传,之所以是谣传,便是不属实。祸从口出,本县主也劝霍公子小心谨慎,莫要胡言乱语。”
霍彰忍不住道:“县主怎么知道,那就一定不属实?”
“霍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告诉本县主?你霍彰亲自去过寒门关,看到江世子狂妄鲁莽,因为他一人,所以导致整个军队至今未有消息,是凶多吉少?”
“亦或者……霍公子派了探子,前去寒门关盯着看到了?”
不管哪一点,都是大罪,要是被听了去,更有可能要被有心人说成是居心不良。
霍彰脸色顿变,连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程瑶棠淡淡道,“这样的话,霍公子往后还是不要说了。本县主也懒得同你计较。”
程瑶棠调转马头,已经失去耐心再面对霍彰。
“明曦县主。”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而现在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只是耐着性子等下去。
想着,面色一沉,霍彰刚想伸手扯住她的手臂,不料程瑶棠反应速度极快,迅速退开几步,皱起眉头,怒声道:“你做什么?”
远远的,可以听到马蹄声,响在空荡的道路上。
霍彰下意识抬眼,往声音源头看去,结果在下一刻,瞳孔微缩,表情上是难以置信。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与怨毒。
看见他的表情,程瑶棠心尖一跳,转过身看去。
临近秋末,吹过长安的风,已经有刺骨的寒意。
策马而过,风刮在脸上,有时生疼。
马背上的少年,容色俊逸,
江然那双漂亮的黑眸,有些冷漠,只看着霍彰。
又是他!
为什么每回都有他?
为什么在他和程瑶棠之间,永远要多出一个江然?
被那样的眼睛望着,霍彰心里不自觉生出惊慌。而这种惊慌,更让他生气与不甘心——凭什么,他要对江然生出害怕。
顿了顿,霍彰勉强撑住心绪,道:“江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无需江然回答,因为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白家军的旗帜飘摇在风中,密密麻麻的黑点映入眼中。
霍彰万万没想到江然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白家军骤然回京。
而这代表着什么?
他心中掠过难以置信,颓然之感油然而生,有些失望。
顿了顿,他干干脆脆调转马头,迅速离去。
也懒得去周全那些礼数。
程瑶棠眨眨眼。
数月不见,江然的五官似乎愈发凛冽深刻,经过此战后,褪去少年气,更多一层成熟与英勇。
听着身后白家军已经渐近的动静,江然只好暂且压住心里疯狂漫出的思念。引着程瑶棠往另一条路,树林深处过去。
程瑶棠只默默跟在后面。
“嗯?私会?”
江然声音略略沙哑。
这怎么像是被抓住奸情般?
程瑶棠只觉得今天碰上霍彰,真如吃了苍蝇般,半点也不想再去多提。
看着江然平安归来,多日的担忧这才渐渐散去,心中涌出高兴:“你回来了。”
江然眸色深了深:“我回来了。”
不等程瑶棠追问,江然紧跟着继续方才的话题:“孤男寡女,你们做什么?”
“……”
如果停在远处望着这边的丹华听到这句话,怕是要歇斯底里问上一句,我不是人吗?为什么要忽视我?
程瑶棠提醒他:“我们现在也是‘孤男寡女’。”
江然扬眉,“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霍彰居心不良。”江然笑了笑,“而我嘛,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
唔,虽然他也是‘别有用心’。
“江然。”程瑶棠心口飞快跳了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变得,对我这样好?”
说完她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矫情,正想半开玩笑多一句“该不是还留着后手等着我”时,对方已经开口。
秋风吹过来,青丝微扬,树叶沙沙作响。
“因为……”
江然唇畔浮出笑意,眼底却是带着期许与紧张,种种小细节,也叫程瑶棠跟着涌出紧张感。
“程瑶棠。我想娶你。”
第29章
“我想娶你。”
四个字轻盈随风飘至耳畔,撞进心内。
程瑶棠呆住,愣愣看着他,在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不可抑制的,心轻颤了颤,似乎要从胸口处跳出来。
眼前的场景,传到耳里的话语,仿佛都是梦境。
但江然的容色那般清晰,他的那份真挚、紧张、期待,那些小情绪,她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正因为这样,她才知道这是真切的,江然也没有在开玩笑。
“为,为什么?”
从来伶牙俐齿的明曦县主,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话都说不利索,带着难以置信的不知所措,指尖泛凉。
江然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我很喜欢你。”
……
“县主,江世子同您说什么了吗?”
在白将军的催促下,江然不得不先行离去。回程的路上,丹华望着自家神情颇为恍惚的县主,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程瑶棠又想起那句‘我很喜欢你’。
瞬间那清朗又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又回响起来,让她耳尖泛红,整张脸跟着滚烫烧起来。
丹华注意力却在别处,也没注意到自家县主忽然害羞的表情。
她惊道:“难道此次寒门关,别有隐情?”
这句话,成功将程瑶棠飘忽的心思拉回来。
她立时清醒,眼里也逐渐转为清明。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失去踪迹’许久的白家军和江然,骤然回京——看来,在失去踪迹的这段时日里,是在布一张巨大的网,现下已经收拢,或者即将收拢。
不管怎么说,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的。
程瑶棠稍稍松一口气。
她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回到长安,整个长安的天已经变了,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清冷寂静,多许多巡卫的人。俱是态度威严,遇上可疑的,不管什么情况,先拦下再说。
程瑶棠身份摆在那里,都是不敢为难,但还是上前恭谨道:“县主,外头不大安全,还请您尽快回府。”
说着,上前两个人,要护送程瑶棠回王府。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我护送县主回府,你们接着忙。”
方嘉远面容冷峻,骑着高头大马上前。
看到他,几个人纷纷抱拳:“方司戈!”
这种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得罪贵人,更要保护好贵人的性命安危。所以护送县主听着简单,却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方司戈以身作则,当先接下这个任务,叫众人纷纷松一口气。
唔,当然,方司戈一半原因还是私心吧。
程瑶棠笑笑:“那就麻烦方大人啦。”
望着那抹灿烂笑容,方嘉远脸上不禁微微泛红,轻轻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程瑶棠便当先拉扯缰绳,丹华跟在旁边,方嘉远紧随其后。
“不过出去骑了马,回来就变天了。”程瑶棠仍是懒懒散散的,半点不见惊慌,“这是发生什么事?”
方嘉远为难道:“还无法明说。”
程瑶棠能理解,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江世子回来了。”沉默良久,方嘉远忽而道,“随白家军一齐回京,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并且在说完后,忍不住紧盯着程瑶棠的表情。
程瑶棠道:“我知道,我见到他了。”
这样啊……
方嘉远只看到对方淡然的神色,不由得微微晃神。
只可惜,现在不是提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将程瑶棠平安护送回到程王府,方嘉远便调转马头,准备扬长离去。临行前,又被喊住,少女微微一笑,眸色清澈:“嘉远哥,万事小心。”
那双完全纯粹的眼睛,方嘉远的心情忽地跟着平静下去,跟着心无杂念。
他扯了扯嘴角,冷峻的面容多层暖意:“好。”
回到程王府,程王爷和程博昱已经出门。
程王妃坐在榻上,捻着佛珠,雍容华贵不改,面色从容不迫。
屋内,张姨娘惶惶不安,不断小声絮叨着话,有些惹人厌烦,程瑶沁不耐别过头去,焦躁中带着惊慌。
程博东施施然正在喝茶,从头到脚都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但也不愧为程王府的子孙。
程瑶棠已经换下骑装,随意穿了套浅黄色的襦裙,翩然而来。
看到她,张姨娘当先站起来,叫道:“县主可是从外面刚回来?这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没死人吧?”
不等程瑶棠说话,程博东当先开口:“姨娘,您是程王府的姨娘,不过这些小事,便惊慌如此,委实丢颜面,且丢的是程王府的颜面。”
被亲儿子轻描淡写数落,张姨娘登时脸色青白交加,想气还不能气,毕竟是亲生的。
半晌后她讪讪道:“你姨娘只是一介妇人,当然会害怕。言言”
程博东摇摇头,叹道:“有程王府在您前面,您还怕什么?这话说出去,怕是市井妇人,都要笑话您。”
张姨娘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话给堵住,因为亲儿子而下不来台,憋得满脸通红,干脆闭嘴了。
程瑶棠落座,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程王妃捻着佛珠,淡淡道:“阿东说得对,有程王府在前面顶着,我程王府的人,也不该为这点事无措至此。说出去,是要惹人笑话的。”
她的话一出,程瑶沁只觉得无形中有股压力袭来,不得不默默挺直脊背,心里头再觉得不安,也不敢表现半分。
如此一来,她瞅瞅程博东,再瞅瞅要程瑶棠,有些感到挫败。
比不上程瑶棠也就算了,连弟弟都比不上,也的确够丢颜面的。
不管外面究竟变得如何,府内如初。
程王妃治理有方,就算整个长安翻了一翻,奴仆们还是半点闲话都不敢多语,各司其职,忙碌依旧。
这样的氛围下,程瑶棠吃了一下午的水果,悠哉悠哉取书来看,好不自在。
程王妃则是心无旁骛的捻佛珠,神色始终平静。
张姨娘和程瑶沁,在程王妃的无形压迫下,不得不端庄坐一下午,坐得腰酸背疼,还得担惊受怕,苦不堪言。
程博东偶尔闭目养神,偶尔睁眼饮茶,慢条斯理,可以一个姿势从头坐到尾,最叫人佩服。
到晚膳后,程王爷和程博昱这才回来,皆是神色凝重,眉宇间带着疲惫和心事重重。
程王妃立即放下佛珠,有序的安排丫鬟们为王爷和世子梳洗、端茶倒水,准备吃食。
“不用吃了。”
程王爷揉揉眉心,“我和博昱都吃不下。”
他们面色有些青白。
见此,程王妃眼皮跳了跳。
“鄂王叛变。”程王爷推开茶盏,饮茶的心思也没有,情绪淡淡,“已被当场诛杀。”
张姨娘吓得惊叫出声,被一个眼神睨去,又连忙捂住嘴巴。
“原来陛下早知鄂王有谋反之心。此次寒门关动乱结束后,白家军便接到密令,一出好戏因陛下开场……”此事有些还涉及秘密,程王爷便没有多言,只简略说道,“自负的鄂王不敌早已布局的陛下,被擒是早晚的事情。不过鄂王的性子嘛,你们也知道,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为此还费不少功夫。”
鄂王是当今陛下的弟弟,在陛下还尚是皇子时,就针锋相对,锋芒毕露。
可以说,是陛下最大的威胁之一。
这个威胁,就算陛下登基,也依旧存在,更叫人不安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触即发。
想要缓心头之安,必然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掉这个威胁的存在。
所以对于鄂王,从一开始就是容不下他的。
只不过,鄂王本事不容小觑,陛下便是想尽快解决,也要三思后行。
现下总算解决这个大患。
至于过程嘛,当然是不容易的。
“江家那小子,这次是立大功了。”程王爷忽然说道,哼道,“在寒门关上,有勇有谋,惹得白将军喜欢得不行,不过几日,便位同副将。”
“在陛下除去鄂王的事情上,更是立下大功,将原本艰危的局势强行扭转,反败为胜。”
程王爷笑了笑:“前途不可限量——不知不觉,这混小子,已经不是长安里叫人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了。”
听到江然,程瑶棠再度微微晃神了下。
“他有天赋。”素来不待见死对头儿子的程王爷,居然连连为他说话,可不叫人惊奇不已。而这时,他说道,“天生是个战神。”
-
漆黑的夜,宫中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如星粒般远远地闪烁着。
永晋帝望着那柄染血的剑,慢慢一笑。
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到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他心里自然是痛快的,恨不能快来痛饮三杯。
太监掀开门帘,轻声道:
“陛下,江世子过来了。”
“快请进。”
这次的最大的功劳,非江然莫属。
这小子,还是没白疼他啊!
永晋帝忍不住笑了,看着走进来的江然,眼里布满温和,说道:“这次你立这么大的功劳,想要什么?”
“别的赏赐,陛下已经给得够多了。”
其实放在以往,江然是不将那些赏赐放在眼中的,有没有在他心里都是一样。每回还是永晋帝非要塞给他。
不过这次,素来散漫的他,却郑重其事地开口。
见状,永晋帝身子微微前倾,有些饶有兴趣。
“所以江然就不要那些身外之物了。”他坦坦荡荡地开口,镇定看着永晋帝,“江然只想向陛下,讨一个人。”
人?
永晋帝微微一怔:“哦?什么人?”
江然跪下,目露坚定,沉沉而道:“江然,想请陛下赐婚——我想求娶程瑶棠。”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陛下,辛辛苦苦帮你除去心头大患,该有点表示了。(* ̄︶ ̄)
陛下:朕以为你这么努力是为朕,原来是朕多想了……
————
第30章
程王爷今天在去上朝的路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只觉得是近日事情太多,过于疲惫,导致的精神不佳。
刚准备同小太监要碗参茶喝,掀起眼皮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死对头。
两个人斗了几十年,素日里遇上都是冷眉以对,偶尔同仇敌忾一次,关系便能稍稍缓解几日。但……还是头一回看到江元武朝他笑得这么和蔼可亲。
嗯,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眼皮跳得他想请太医来看。
“老程啊。”
不等江元武说完,程王爷飞快打断,不想磨磨唧唧:“说人话。”
江王爷轻轻咳嗽两声,和程王爷并肩而走,风灌进来,吹开衣袍。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昨日当真是惊心动魄,我这条老命,差点也丢在那里。”
程王爷淡淡道:“昨日幸亏白家军赶到。江世子好身手,英勇无畏,立下大功,陛下极为高兴,听说最后还亲自留下他。想必给不少赏赐吧?”
还没等江王爷他拐弯抹角将话绕到这上面,程王爷已经铺垫完毕。只不过,他还没做好准备啊!
在心里痛骂自家小兔崽子千百回后,江王爷露齿一笑,腼腆地道:“阿然,不过是做他应当做的事情,这才不枉费陛下疼惜。”
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过一时半会还是没能吐露实情:“陛下问阿然要什么赏赐,他也没要些身外之物。”
程王爷心里头莫名其妙。
合着死对头今天冲他笑眯眯,就是来炫耀自己儿子的?
不过,冲着江然那份英勇无畏,他也懒得同他计较。于是,便开口道:“江世子年纪轻轻便知道淡泊名利,前途无量。”
“但,他请陛下赐别的了。”
“哦?”
江王爷心一横:“阿然,想求娶阿棠。”
寒风呼啸而过,廊上悬挂的灯笼左摇右晃。远处百官入宫,朝服在风中猎猎,风声响在耳畔处,呜呜地不大好听。
程王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然,请陛下赐婚……他和阿棠。”
“……”
-
睡眼惺忪,由丹华服侍着洗漱更衣的时候,程瑶棠发觉天儿变得更凉了,也不用多提醒,就知道该多穿一件,甚至还想抱个小手炉。
虽说这样的天还不至于,不过,在前往程王妃院子请安时,还是满足暖手,被塞上一个小手炉。她姿态懒洋洋的,却不显无礼邋遢,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贵,并非常人所能学来。
“长姐。”
程瑶沁走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听说鄂王一事牵扯颇多……就连长公主也被牵扯进去。就是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有没有同鄂王行谋逆之事。”
小姑娘家,哪里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现下这么说,第一是有些害怕,第二则是难免幸灾乐祸。长安世家里,大多都是踩高捧低的,程瑶沁同那些人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有那些性子。
加上长公主做人惯会颐指气使的,本就不讨喜,这一出事,赶着扔石头的不在少数。
唔,还有个孟若宛呢。
母女俩也是差不多的没人缘。
“妹妹知道的事情,倒是挺多。”程瑶棠笑眯眯,没说什么,只是道,“这才刚发生不过一晚上。”
对方意有所指,程瑶沁自然不服,刚想说话,却被后头赶过来的程博东拦下。
“二姐,现下陛下还没发话,容不得大肆妄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瑶沁变得有些怕这个弟弟。此时听到他这么说,程瑶沁立即住口,神色更是有些紧张。
程瑶棠淡淡睨他们姐弟一眼,率先踏进程王妃的院子内。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大家显然都没睡好。程王妃也没想多留,不过,早就看穿程瑶沁背后某些小心思的她,还是难免要多提醒几句。
“你们小姑娘,都不知道里面的厉害,现下你们听到的,都是‘只能说的’,而背后,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加血淋淋。”
程瑶沁咬了咬嘴唇,乖乖道:“是。”
请安后,程王妃又留他们吃过早膳。正要散去时,只见程王爷脚步生风地走过来,但心情似乎并不好,跟着数十年的随从都小心翼翼。
看到程王爷面色沉沉,程瑶沁刚露出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原本还想说的话跟着咽进肚子里,有些怯怯的垂下头,同淡然如水的程博东一块离开。
程王妃连忙起身扶他坐下,又亲自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搁在他手边。
“发生什么事了?”
程瑶棠亦是焦急不已,只以为是鄂王的事情,让父亲忧心。
抬眼看去,却见程王爷望着自己,眼里带着复杂意味。
她眼皮一跳,素来敏锐的性子,很快察觉到这件事,该不是和自己有关吧?
程王妃方才挥退下人,却见程王爷疲倦摆手,已经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道:“江然请陛下赐婚。”
猝不及防的变成这个话题,程瑶棠面露错愕,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程王爷:“江然已经向陛下请旨,求娶你。”
程瑶棠呆了。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下朝后,这道消息,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整个长安城,整个长安议论纷纷,甚至盖过鄂王谋逆一事。
但哪怕是无知百姓,都要道一句:“笑话,皇上可能让江程两家联姻吗?他是脑子坏掉了,还是不要命了?
而在此两个时辰前。
“江然请旨求娶程瑶棠?”
刚卯时,太凝宫的灯火才被点上几盏,光线尚有些昏暗,皇后由贴身宫女扶着坐起身,刚披上外袍,就听心腹低声禀报这件事。
皇后倏然抬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夜鄂王被诛杀后,陛下单独留下江世子,听说江世子留许久。”心腹说道,“直到寅时,奴才,才探听到发生的事情。”
江然想娶程瑶棠?
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过于震惊,皇后半天都没动弹。
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连该保持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大致整理完毕后,便立即坐上步辇,厉声道:“去太晗殿!”
正是准备上早朝的时辰,陛下早已起身,正在穿戴龙袍。
听到皇后前来,他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似乎早已预料到。所以,也只淡淡道:“请皇后进来。”
“陛下。”望向永晋帝,皇后快步走进,又不得不压住焦灼,在行礼后开口,“听闻江世子请您赐婚。”
“哦。”永晋帝笑着道,“皇后消息倒是灵通,的确有这件事。”
皇后紧盯着他,扬声道:“陛下,决不能让江程两家联姻!”
从来端庄大方的皇后,现下其实已经有两分失态。不过见状,永晋帝仍然面色平静,他语气似是不在意,道:“朕已经答应了。”
一瞬间,皇后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竟然听到这个回答。
她猛地睁大眼睛,喉咙干涩,半天才挤出话来:“陛下答应了?陛下,那可是江然和程瑶棠啊!他们一个是江王府世子,一个是程王府嫡女,如何,如何能够……”
永晋帝仿若没看见皇后的神色,笑着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朕瞧着是很般配。况且,看到他们,朕便想起当年的皇后,不由得心生喜悦,情不自禁便允了。”
“……”
皇后登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表达一下少女羞涩。
怔怔站在那里,等永晋帝要离开去上早朝了,才回过神来,连忙高声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江程王府与先帝感情深厚,先帝也给予他们无上尊荣,但如此也早已足够了。陛下可要警惕前人历史,小心重蹈覆辙。”
皇后是在提醒他,江、程两家的权利和尊荣已经给够多了,这要是再联姻……
还有他们家什么事儿吗?
永晋帝笑道:“皇后还是过于小心了。先帝若在世,必然也会应允的。”
说完,他不等皇后接着劝,快步离开。
“娘娘。”
贴身宫女上前来,轻声唤道。
皇后面色青白交加,紧绷着神色,半晌后咬牙:“去慈宁宫!本宫要去向太后请安!”
相比较长安内各方势力的各异心思,以及大多数人看好戏的态度。
当事人程瑶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准备去找罪魁祸首,不料罪魁祸首已经主动上门来请罪了。
秋风卷起落叶,翩然飞扬,又轻盈落下。
庭院中的几株树,这些天叶子已经都掉得差不多,光秃秃立在那里,映着红墙与石子路,其实别有特色。
数月不见,江然轮廓愈发坚毅明朗,五官却又是俊逸的,如此看来,翩翩佳公子又不显弱不禁风,蕴藏着无穷力量。黑眸灿若星辰,唇畔的笑容一如既往,似会熠熠生辉,微挑起眉头时,玩世不恭的纨绔形象又尽显。
“阿棠应该想找我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浅浅笑意,还有狡黠的意味。
程瑶棠很难理清自己现在的心绪。
她已经听到江然对她说,想娶她,喜欢她。
只是她措手不及。然后开始慢慢恍然大悟——怪不得江然对她的态度骤然变化,怪不得江然对她愈来愈好,那份温柔,那份灿烂笑容,都是只对着她一人。
那些未解的事情,都有了解答。
只是,还不等她缓和情绪,请旨求娶的消息便砸过来。
叫她真的很想问一句:江然,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俩是死对头啊?
程瑶棠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气道:“你自己说!”
小姑娘实在可爱到他心坎里,叫他心又开始痒痒的。
“阿棠,很喜欢你是真的,想娶你也是真的。”江然收起自己的那份散漫与随意,望进她的眼里,神色无比认真,“所以,不经你的同意,我便向陛下请旨求娶。因为,我等不及了。”
他很想自己能够耐心点,等她想好。
可又不敢去冒这个险。
上阵杀敌他能做到英勇无畏,面对程瑶棠,他却半点都不敢赌。
所以,怀着私心,去做这件事。
说他不择手段也好,卑鄙无耻也罢,他都不后悔。
这份坚决,出现在他眼中。
“阿棠,我能够说服陛下赐婚,也必然能够说服你嫁给我,你信吗?”
最后一句话说完,江然扯了扯嘴角,表情乖巧。
程瑶棠却是差点被他气笑。
这叫什么话?
果然还是她所熟悉的江然,叫她嫌弃万分的死对头。
而这个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一份重要的位置,所以,他的情绪,才能影响到她。
“我不和你打赌。”程瑶棠没好气地道,“怎么说,难道不都是我亏吗?”
江然眨眨眼:“江然整个人都愿意给你,阿棠,你怎么会亏?”
程瑶棠瞬间脸颊生热,瞪眼:“胡说。”
也只有江然,才能这样厚颜无耻说出这句话来,也只有她承受力足够,才没羞死。
唔,好像她听着听着,都要习惯了。
“不是胡说。”
江然认真道:“我是认真的,你信我吧?”
片刻后,程瑶棠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在知道她是相信他的后,江然的黑眸瞬间更加澄澈明亮,那般真挚的笑容,她什么话都被堵在喉咙里。
心尖猛地狂颤。
实际上,她是不讨厌江然,也并不排斥江然的啊。
如果换成别人这么做,只怕她早就生出愤怒,在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而是解决。甚至,会不顾一切请陛下收回成命。
可现在,并没有丝毫愤怒。
面对赐婚,亦没有排斥。
在程瑶棠心绪不断转换间,江然神色紧张,喉咙发干。
纵然他做到这个地步,但始终,他又为她留了一条后路。
如果她坚持不愿意。
他也不会逼迫,永晋帝会立即收回成命。
总之,想要断掉他们之间,有数百种理由,更有无数人盯着。
当然,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阿棠,我会护你一世,只娶你一人,绝不叫你受半点欺负。江然想娶你,已有许多年,你愿意,做江然的世子妃吗?”
第31章
深深庭院,青石板路,轻柔的阳光洒落在两个人身上,映下浅淡的影子。
秋风吹过枝丫,零散的几片叶子轻轻摇曳,似是很快就要随风掉下来。
“纵然江、程两家在长安享尽荣光,但外面的人皆是虎视眈眈。”程瑶棠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目光停在树影上,“若我们两家联姻,必然有无数人站起来反对,哪怕过了陛下那一关,同样有无数人不愿叫我们如意。”
不等江然说话,她已经紧接着道:“但我知道,你不是鲁莽之人,不会考虑不到这些可能。”
程瑶棠扬起脸,眼睛看向对面的人,翘起嘴角:“若我们在一起,前路麻烦少不了。但你依旧愿意,或许,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似有一股甜味,涌上蔓延。
江然忍不住上前一步,程瑶棠立刻退后,目露警惕:“别乱来!”
唔,没想到对方警惕性这么高。
江然只好压住想拥人入怀的冲动,认真道:“我既答应要护你一生,必定会做到。那些不愿看我们如意的人,我亦不会让他们如意,前路不管如何,都有我在前面。”
虽说这张脸,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从来都是混蛋的象征。
但现在,却也叫她心跳得飞快,像是有只小鹿在里面,撞个不停。
她挑起眉头来,“你做得到?”
“阿棠知我。”
“谁知你呀。”程瑶棠瞪他一眼,见他笑意灿烂,又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发现,是我?”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想娶她?
江然将思绪放回过去,慢慢地道:“第一次见你时,你三岁,粉雕玉琢很可爱,对谁都是微笑的,偏偏到我这里,便哭个不停。”
提起这个,他不由得面露委屈,“怎么哄都哄不好。”
程瑶棠瞠目结舌。
当时才三岁,她压根不记得这件事,没想到江混蛋记仇记到现在,所以现在是打算报复她么?
这时,江然已经接着说:“原本以为你是个小哭包,谁料之后再没轻易见你哭过。到后面,也只有我被欺负的份。我时常想,许是被我吓哭过一次,所以才对我这般凶?”
“许是不服输的性子,你对我凶,我便要对你凶。”
那句,毕竟你凶起来的样子很是可爱。江然没敢说,万一说了之后,他家阿棠日日凶他可怎么得了。
“早知道,会对阿棠这般喜欢,我就该最开始时便服软。”
当初那些不经意间‘得罪’过阿棠的事情,每每回想起来,都让他后悔不已。
他眼里熠熠生光,定定望进程瑶棠的眼里。
她的脸滚烫泛热,偏神色还要做出淡定,只静静听着,叫江然心里更加紧张。
“虽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是两看生厌,处处针锋相对。”江然轻笑,“但在酩酊大醉时,我得过阿棠的一块桂花糖。被父王责罚,跪在宫门口一整日,回去时天色已暗,无人接我,亦是阿棠绕路走来,说要散步,却始终走在我前面,灯火明亮到我进府。自小便是不讨喜的性子,也幸得阿棠几次站出来为我说话……”
其实,很多事情,江然若不是现在提,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原来,他将那些细节,都记得那般清楚。
“以前,只知道阿棠在我心里很重要。”江然说:“原来,我一直都很喜欢阿棠,喜欢到,想娶她。”
说着,他又忽而上前。
程瑶棠刚听得心头怦怦乱跳,见状又惊了惊,连忙喊道:“不许乱来!”
江然笑着停住脚步,长臂一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带下来一片叶子。
心里紧张不已,偏偏脸上还要促狭一笑:“阿棠以为我想做什么?”
程瑶棠冷笑:“谁知道呢?”
“我就是想,也不敢。”江然摸摸鼻子。这是在程王府,他还要来提亲的,现下要是直接被人赶出去,怕是就没有下次了。
“还敢想?”
“想想还不许?”
江然喉结上下一动:“阿棠……”
“往日里不与我作对不行的死对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至少也要叫我缓缓吧?”知道他想说什么,程瑶棠忍不住翘起嘴角,“我既选择信你,就会一直信到底,况且陛下已经答应赐婚,圣旨马上就到,我不会随意拒绝。但若是江世子被发现言而不实,我也有千百种办法,能够推去这件事。”
江然抑出内心的喜悦,眨眨眼,“阿棠,你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吧?”
程瑶棠立刻回过头吩咐道:“送江世子出府。”
说着,她自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身后,江然笑眯眯的声音传来:“阿棠,你是害羞了吗?”
程瑶棠立刻回过头,狠狠瞪人一眼。
气咻咻的样子,像是随时要炸毛的猫。江然见好就收,不敢将人真惹急了,乖乖露齿一笑,挥了挥手。
程瑶棠憋闷不已。
早知如此,她应该再叫他多等等!
江然完全压不住自己想上扬的嘴角,刚走几步,程博昱迎面过来。
看到他的神色,程博昱已经完全了然。
早就猜到,自家妹妹不会拒绝江然,若换做旁人,自家妹妹必然不是这个反应。所以,现下对此是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是板着脸,道:“聊完了?”
为妹妹当初才特意接近哥哥的,江然有些心虚,“聊完了。”
“聊完就快走。”
当初温文儒雅的博昱哥,现在超凶,只剩下冷眉以对。
江然轻咳两声,与他并肩而走,道:“博昱哥,我对阿棠是真心实意的。”
“我知道。”不用他多说,程博昱已经轻叹,“如果不是这样,我父王早就跳起来,势必要将这事闹个没完的。”
顿了顿,他接着说:“况且你能说服陛下,怕是用了不少力……甚至有所牺牲吧?”
江然露齿一笑:“我真心爱慕阿棠。却也知道我们之间,或者说我们两家存有的麻烦,既然向陛下开口赐婚,我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叫我们两家因为此事,受到伤害。”
程博昱心里很明白。
就算没有江然求娶阿棠的事情,‘那些人’都不会放过他们两家。
程博昱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都了解你的性子,只要你能做到你说的,我亦会全力支持你。”
江然神色一正,朝他深深作揖。
-
看着自家县主的脸色,丹华半天都猜不透,只好小心翼翼问道:“县主,江世子这么做,您生气吗?”
其实丹华也知道,自家县主是不生气的,否则人压根不会见。
但她还不知道,自家县主究竟对江世子,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程瑶棠靠在软榻上,正闲适翻着书,吃着葡萄。
闻言手中捻葡萄的动作一顿,道:“外头的人,都以为我和江然是两看生厌,我也这般认为……结果未曾想到,当江然突然请旨求娶,我却半点气意都没有。”
“现在谈论有意无意,还有些早了。”程瑶棠笑了笑,“但我待他的感情,的确是与旁人不同的。”
江然说起许多。
可相处这么多年,她不知不觉间,也早已经对江然,怀有不一样的感情,那是寻常人比不过的。而这份感情,在江然挑明后,已经在她心里迅速蔓延。
丹华有些担忧:“按理来说,就算江世子在鄂王谋逆一事中有大功劳,但陛下该是不会答应的。”
但却也没有拒绝,想来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程瑶棠对此不甚在意,闲闲道:“他对前路胸有成竹,也无所畏惧将要面临的危险,那我便也不担心。说起来,我很期待。”
丹华无言以对。
也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家县主和江世子怎么看怎么都不违和。
他们太像,也太心照不宣。
或许,这就是‘天作之合’。
“县主。”门外的丫鬟挑起帘子进来,“二小姐过来了。”
程瑶棠淡淡“嗯”了声,“请进来吧。”
她刚放下书,程瑶沁已经风风火火出现,瞪着眼珠子,难以置信道:“长姐,听说江世子请旨求娶你?”
程瑶棠扬起眉头:“还知道你是程王府的小姐么?”
她虽然半点怒意不显,也是神色淡淡,但程瑶沁还是无端感到压迫。下意识便挺直脊背,压住心里的震惊,站在那里不敢再说话。
丫鬟端着茶水过来,程瑶棠扫一眼,这才慢慢道:“坐吧。”
程瑶沁不高兴地坐下来,仍是迫不及待地问:“真有此事?”
“妹妹知道的消息不少。”程瑶棠淡淡道,“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过来问?非要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去问父王,或者去问陛下,难道不是更清楚。”
程瑶沁一噎。
她哪里敢跑去问父王,更别说问陛下了,她哪有资格单独去见陛下哦,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不过,她还是得到肯定的答案了。
心内掀起惊涛骇浪,脱口而出:“江世子疯了吗?”
程瑶棠扬起眉头:“怎么?我配不上江然?”
“……”
程瑶沁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这样。只是我太惊讶了……江世子往日里不是和长姐处处作对的吗?”
“这我又有什么办法?”程瑶棠淡定接过丹华递来的小手炉,懒洋洋道,“就算这样子,江然也想娶我。”
她笑眯眯:“可能是我太迷人了吧。”
程瑶沁仿佛知道为什么江然想求娶程瑶棠了。
可能是脸皮一般厚吧。
顿了顿,程瑶沁忍不住道:“江世子,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程瑶棠挑了挑眉:“阴谋?你是觉得,江世子想娶我,是有阴谋,而不是被你长姐的美貌与才华横溢所吸引?”
第32章
程瑶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江程两家的瓜葛不少,况且父王与江王爷素来不算合……我是有些担心长姐。”
“妹妹多虑了。”程瑶棠璀然一笑,“我是程王府的长女,是陛下亲封的明曦县主,江然便是想打什么主意,也知道不该随便打。否则,不论是父王,还是陛下、太后,都不会轻饶,是吧?”
提到陛下和太后,程瑶沁赶紧抓住机会,连忙道:“可两家联姻,怕陛下和太后,会起疑心。”
“妹妹这么说,可要先叫人怀疑,妹妹是对陛下和太后,有什么误解。”
程瑶棠似笑非笑目光睨来,程瑶沁这才惊了惊。
不知不觉,她说话又是不经过大脑,若是这话被有心人听去,可不就变成,是她在埋怨陛下和太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虽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看破不说破,才是生存之道。
“我没这个意思,幸好长姐提醒。”
“况且,江然已经求陛下赐婚了,陛下若是答应,就没有再收回成命的道理。”程瑶棠叹了口气,“君命难违,若是父王因为我,闹到陛下前面去,恐会连累到整个程王府。”
她目光幽幽看去:“妹妹也该议亲了,我怎么愿意耽误妹妹的亲事呢?”
程瑶沁:!!!
聊半天,最后话题怎么落到自己身上?而且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程瑶棠叹道:“外面想要挑拨我们两姐妹关系的人不在少数,但妹妹要知道,姐姐都是为你着想的。”
说到最后,她眼里带着慈祥,差点叫程瑶沁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
虽然这话吧,程瑶沁一个字都不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程瑶棠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合着到最后,她原本想表示的意思都吐不出来,反而还要对程瑶棠感恩戴德?
程瑶沁满心怒意地回到院子,看到正在煮茶的程博东,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喊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害死全家?”
对自家二姐的反应,程博东淡定如水,自顾自烹茶,随口问道:“长姐又对你说什么了?”
“陛下既然没拒绝江然的请旨,怕就是答应了!现下程瑶棠怎么敢违抗圣旨,也幸好她不敢,否则我们家都要完,我,我现在正要议亲呢!”
程博东笑了笑,抬眼:“姐姐,她怎么不敢?”
程瑶沁一愣。
“她要是不想嫁给江然,是绝不会轻易屈服的,况且父王最疼她,又岂会让她受委屈?”
程瑶沁震惊得瞪大眼睛:“她想嫁给江然?”
没想到自家姐姐关注点又跑偏了。程博东颇为不耐,懒得同她往深里说,只道:“皇家从来都是无情的。便是太后再疼爱程瑶棠,陛下再喜欢江然,他们也不会轻易恩准两个人在一起,随时爆发威胁。现下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肯答应赐婚,但后果绝不会这么简单。”
“到时,陛下如果想一网打尽江程两家,你以为不是全家玩完?”
那这岂不是怎么选择都是不对的?
她还没意识到这点,现在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一不小心,别说议亲了,小命都要没。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抱怨江然。
自己不要命就算了,偏要搭上整个两家人!
“姐姐,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管程瑶棠说什么,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吗?”程博东循循善诱,“若是四皇子能坐上那个位置,就不必再去管程瑶棠和江然的事情了,你的亲事也简单许多,不是吗?”
闻言,程瑶沁身子一颤,终于忍不住道:“阿东,是四皇子在利用你吧?”
程博东目光定在滚热的茶水中,慢慢掀起嘴角,笑里几分讥诮与冷意。
第二日,永晋帝的赐婚圣旨就到程王府了。
除了外面的议论纷纷,当事人全是平静无澜。好像这只是一桩普通的赐婚,半点风浪都没掀起来。
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世家自然震惊不已。
合着陛下这是打算成全江然求娶程瑶棠?
这可是长安两大王府的联姻!
想想江家和程家手里握有的兵权,不由得纷纷心道:他们的陛下,胆子可真大啊。
等等,这还有可能不是胆子大,该不是积蓄着力量,等着给得意的江程两家,重重一击吧?
嗯,他们的陛下还是他们的陛下,冷酷无情,将计就计。
今天又是为江程两家怜悯的一天。
接过圣旨,程瑶棠只觉得自己指尖滚烫。
程王妃摸摸女儿的头发,笑着道:“阿然是个好孩子,嫁给他,相信不会叫你受委屈。”
程王爷冷哼:“那小子不过尔尔,比他出色的不知道有多少。算他下手快,知道趁机请旨,否则哪有他的份。”
程瑶棠配合:“父王说的是,便宜尽让他占去了。”
见女儿站在自己这边,程王爷心里这才舒服些。
-
接完圣旨,程瑶棠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迎面上前来,“县主,江王府的人求见。”
程瑶棠挑挑眉头:“请人进来吧。”
来的人是大飞。
大飞双手恭谨递过去一只盒子,微笑道:“明曦县主,这是世子要送您的东西,请您过目。”
“他人怎么不来?”
大飞闻言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想说又说不出口。
程瑶棠脸顿时黑了,道:“他该不是说‘我怕阿棠害羞’之类的话吧?”
大飞肃然起敬:“最懂世子的人,定是县主。”
“……”
这份敬意她一点也不想要。
她接过那只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只通透晶莹的镯子,在这样寒凉的天里,拿起来却半点也不冰,反而温温生热,很是舒服。
大飞道:“这是世子从寒门关带回来的玉,所制成的镯子。这种玉很稀罕,世子也是有缘得之,夏季生凉,冬日生温,带着很舒服,还请县主定要收下。”
程瑶棠举着镯子看了一会儿,眉眼弯起:“你家世子送我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了。我却没送几个,这样叫我不得不多回几份礼呀。”
大飞憨憨地笑。
程瑶棠道:“丹华,将东西拿过来。”
说着,她已经随手将那只镯子套进手腕里。
莹白纤弱的手腕,与晶莹通透的镯子,相得益彰,怎么瞧怎么好看。
看到县主直接戴了镯子,大飞激动不已,恨不得插翅飞到世子身边,告诉世子。
这时,丹华捧着梨木托盘过来。
程瑶棠悠悠道:“给你家世子的。”
顿了顿,笑眯眯:“叫你家世子,可别害羞啊。”
大飞:“……”
你们想说自己去说,别总叫我传话!
最后,大飞将东西稳稳送给明曦县主,并将回礼带回江王府。差事办得不错,自家世子大力夸赞,承受着夸奖的大飞再一次支支吾吾。
江然饶有兴致问道:“县主传什么话了?”
大飞涨得满脸通红,最后灵机一动:“和您一样。”
江然:“……”
他掀开梨木托盘上的红绸布,露出的东西却是张精心制成的皮甲。
还是他家阿棠懂他,不是刀子就是皮甲,嗯,很实用。
江世子期待地问道:“这是阿棠亲手做的吗?”
大飞:“呃,奴才忘记问了。”
瞪人无果后,江世子将皮甲认真收好,转身离府,打算自己去问个明白。
身后的大飞满头大汗小跑着跟上去:等等,您既然自己最终要去,干嘛还叫奴才再跑一趟啊!
此时的程瑶棠已经出门。
秋光甚好,繁华街道上,华贵的马车悠悠驶过,车内的人正是程瑶棠和方书妙,两位小姐妹嘻嘻笑着闹作一团。
“阿棠。”方书妙眨眨眼露出好奇,“说实话,江然求娶你,你什么反应?”
程瑶棠笑眯眯道:“这不是意料之中么?”
方书妙立刻打断后面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程瑶棠嗔怒地挤她。
这时,外面的车夫恭谨道:“县主、小姐,琴坊到了。”
方书妙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去拉程瑶棠。
见到她们,琴坊的坊主立即满面笑容迎上来,热情周到到不行。原本琴坊有的几个客人都悄悄看过来,神色各异。
原本程瑶棠只要上街,这样多的目光便是少不了,不过以往都只是纯粹的好奇。
现在嘛,有赐婚的事情在前,目光里难免都多些探究与各种复杂。
加上这间琴坊一般人不会来,现有的几个客人身份也都是非富即贵,当然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也更加无惧。
程瑶棠懒得搭理,自顾自看琴。
不过很快,这些目光就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见过荣安县主。”
门帘被挑开,琴坊坊主笑着喊道,很快迎上去。
孟若宛莲步款款进来,整个琴坊的氛围立时就变了。
程瑶棠知道为什么。
因为鄂王的事情,长公主受到牵扯,现下陛下已经派大理寺彻查。长公主也被软禁起来,孟若宛虽依然是自由身,衣食住行照旧。
不过放在旁人眼里,其实当初的荣光依旧是回不去了。
平日里孟若宛就是眼高于顶,得罪不少人,现在看热闹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孟若宛微抬着下巴,神色从容,半点也不将这些目光放在眼里。
不愧身上还留着皇家的血,倒也有几分气度。
程瑶棠不想理会,谁知道孟若宛谁也不理,偏要来招惹她。这会儿已经走到身边,低声嘲讽:“我的今日,还不就是你的明日。”
“我与荣安县主,从来都是不同的。”程瑶棠淡淡道,“比不了。”
“有什么不同。”孟若宛冷笑,“我……”
“我不想听。”
第33章
没料到程瑶棠会这么干脆利落拒绝,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给,孟若宛只觉得一口气涌上,冷笑着说道:“怎么,以为我马上要破落,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了?”
程瑶棠淡淡道:“荣安县主话说得奇怪,明曦不想惹得一身麻烦,便干脆不听。荣安县主身上有皇家血脉,那样意有所指的话,往后还是不要说了。”
孟若宛眼神阴郁,冷冷看着她。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程瑶棠试琴的心思都没有了,挽住方书妙的手臂,打算离开。
“明曦县主。”
孟若宛在身后喊道。众目睽睽之下,程瑶棠只得耐着性子停住脚步。
她款款上前,走到身边,声音小得似乎仅有两个人能够听见。她说:“小心江然。”
程瑶棠面无表情。
孟若宛随手指了指对面桌案上的琴:“将这把琴送到本县主府中。”
看着孟若宛将要离开的背影,方书妙拧起眉头,担忧地问道:“荣安县主同你说什么了。”
程瑶棠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哦,她说小心江然。”
孟若宛优雅的步伐差点一个踉跄。
如果不是还要维持自己的身份,怕是要回过头去冲程瑶棠张牙舞爪,好泄愤。
“我们也走吧。”
被这么一打岔,的确很破坏心情。程瑶棠干脆耐着性子多等了等,估摸着孟若宛走远,这才准备离开。
丹华刚掀开帘子,程瑶棠正准备踏出,却见一道身影走来。帘子外露出张清雅带笑的脸庞,还是个熟人,看到程瑶棠眼里闪过惊讶,轻声喊道:“县主。”
又看向方书妙,慢慢地道:“方小姐。”
今儿还真是热闹。
看到来人,琴坊的众人连忙行礼:“见过四皇子。”
周元礼轻轻颔首,又对程瑶棠道:“县主也是来看琴的?”
这不是废话吗?
来琴坊不看琴还能看什么?
程瑶棠淡淡道:“书妙想买琴,我就陪她来看看。”
莫名变成想买琴的方书妙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我那爹啊,整□□我要学琴,可我又不懂,只好叫县主陪我来看看。”
“县主琴技很好。”
程瑶棠微笑道:“多谢四皇子鼓励,可惜明曦的琴技实在一般。连妹妹都比不上。”
要是程瑶沁在这里,听到程瑶棠这么夸她,估计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周元礼一顿,从容笑说:“县主过谦了,县主的琴声本皇子还是听过的,怎么会是一般呢。”
“这里这么多人,怕是个个都比明曦琴技要好上许多。四皇子的鼓励,明曦实在不敢受,怕要丢脸的。”说完,她还掩嘴羞涩一笑。
闻言,琴坊内的众姑娘们神色微变,一个个开始撩袖子要试琴——说不定能因为琴音,入了四皇子的耳朵,顺便入了四皇子的眼呢!
于是,各种各样的琴声此起彼伏,唔,便是再悦耳,这样混乱交杂在一起,也实在有些吵闹。
方书妙趁机道:“我们还是就选这张琴吧。”
两个人随手指了张琴,便要离开,省得继续待着再生事端。
谁知道,周元礼竟然跟了上来。
“明曦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程瑶棠面露犹色,周元礼温和说道:“就往前走两步,不会耽误县主太多时间。”
程瑶棠以为又是来说江然坏话的,懒懒往前两步,没想到周元礼说的是:“去岁在程王府丢失了一块玉佩,本是不想惊扰大家,就让博东悄悄帮我寻常,可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这事儿要是没再提,还真要忘记了。程瑶棠眉心跳了跳,面露为难:“去岁的事情,四皇子怎么现在才提?时间已久,想要寻回失物,恐怕是难上加难。”
“县主有所不知。”周元礼叹息道:“本皇子出生时身体孱弱,母家式微,府里的人都是些扒高踩低的,自然受尽苦楚。直到有一日遇上先帝,被先帝发现本皇子身子不适,这才严惩那些怠慢的奴才。而那枚玉佩正是先帝当时所赠,先帝说,那是他的贴身之物,希望能将福运带给本皇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程瑶棠只知道,周元礼的生母安嫔原只是贱婢出身,诞下四皇子前,在永晋帝尚是王爷的王府里就是个不起眼的人物。诞下四皇子没几年后,才开始得宠。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只是个嫔位,但论起安嫔的出身,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实属不易。
原来是正巧遇上先帝,得了这个恩赐。
“这些事,甚少有人知晓。”周元礼说道,“本皇子一直贴身戴着那枚玉佩,没想到会丢失。这若是被父皇知晓,少不了责罚……”
说着,他表情无奈,眼里还带着着急。
责罚是小,带来福祉的玉佩若是丢失,谁知道要惹出什么风波来,那些兄弟们,如狼似虎,怕是要直接扑上来。
因为玉佩而得宠的安嫔、四皇子,又会变得怎么样,这才更难预料。
周元礼苦笑道:“所以一整年来,本皇子都不敢惊动旁人,只悄悄叫博东寻找。但博东毕竟身份在那里,可能很多地方都不大方便。原本不想劳烦县主的,但也不敢再拖延下去。”
说到这里,程瑶棠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从容不迫地道:“四皇子若是确定玉佩真丢在程王府,那程王府必定竭力寻找。只是……玉佩的样子和丢失的过程,还要劳烦四皇子说一遍。”
-
方书妙跳下马车,两个人笑着挥了挥手,她转身往方府进去。
帘子放下,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程瑶棠笑意收起,脸色沉沉,将手中的小手炉随意丢在一旁。
难得见到县主这个表情,丹华换了个小手炉塞回她手里,不敢多言,只静默在旁边。
“丹华。”片刻后,程瑶棠忽然问道,“在你看来,四皇子和程博东,两个人谁更可信?”
丹华无言。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四皇子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美名在外,但毕竟是‘外人’。
二公子是程王爷的庶子,按理说自家人更可信,但偏偏有个摸不透的性子。
这两个人哪有可信的,如果真要比较吧,实在难。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事,奇道:“难道二公子不是打算站在四皇子那边吗?”
虽然永晋帝尚在壮年,但夺嫡之争从未停止。
悄然间,早已经分门别派。
程博东和周元礼走得近,自然而然被认为站在四皇子那边。
对此,程瑶棠冷冷一笑:“站在一起?他们谁也不信任谁,怎么一起?”
四皇子丢失的那枚玉佩,就是程博东之前塞给她的那枚玉佩。
用的却是四皇子送给程瑶沁礼物的借口。
如果真是先帝所赐,周元礼就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将那枚玉佩送给程瑶沁。
听到程瑶棠这么说,丹华这才想起时隔已久,她都要忘记的那枚玉佩,惊讶道:“难道四皇子找县主要那枚玉佩了?”
“原本我以为,只是想用玉佩,来诬蔑我的清白。”程瑶棠身子懒洋洋往后靠,精致的五官覆着一层冷霜,语气平淡,“没想到,想要的啊,却是我的命。”
丹华惊得起一身冷汗:“二公子和四皇子走得近,难免叫人以为那是别有用心。如果县主为了避免麻烦,将那枚玉佩直接毁掉……”
以程瑶棠的性子,毁掉玉佩是最干脆的做法。
唔,她也的确想这么做。
她这个弟弟,对她了解还是很深呐。
“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瑶棠揉了揉眉心。
“县主,到王府了。”
马车停下,丹华率先跳下去,刚打算伸手去扶自家县主,没想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探过去。
程瑶棠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眨眨眼,抬眼往手的主人看过去。
对方口中还叼着枝草根,看到人回来了,眼里瞬间全是笑意。
没想到江然会出现在家门口,程瑶棠愣了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江然笑吟吟,手依旧伸着。
程瑶棠干脆拍掉他的手,也不要人扶,自己跳下来。
不过她实在忽视自己脚下的鞋子,一个没注意,差点摔倒,在丹华惊呼声中,江然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
“还不要我扶,最后还不是得我。”
程瑶棠怒瞪:“谁要你扶!”
江然:“你这样凶我,我就不松手了。”
程瑶棠:“丹华,喊几个人过来,把这人扔远点。”
想了想程王府的守门人,江然默默松开手。
目光又定在程瑶棠手腕处,那只晶莹通透的镯子上,忍不住笑道:“我就知道,这只镯子很适合你。”
程瑶棠轻哼:“送镯子的时候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
江然神色促狭:“原来阿棠是怨我没有亲自过来送镯子。”
“看来江世子很想被扔大街上。”
“……”
江然轻轻咳嗽两声,这才道:“我是来向阿棠道谢的。谢谢阿棠的皮甲。”
程瑶棠不由得一笑:“还要劳烦江世子亲自来谢礼?”
“应该的应该的。”江然脸皮很厚,眼睛一眨不眨,问道:“皮甲可是阿棠亲手做的?”
被那样一双漂亮的黑眸看着,程瑶棠心里莫名紧张了一下,干脆伸手指了指丹华:“丹华做的,喜欢吗?”
这个问题嘛,到底应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
江然老老实实道:“阿棠送的,我自然喜欢。”
程瑶棠扬起嘴角:“唔,教导女红的嬷嬷上个月刚教着做的,想着你用得着,便给你了。”
“那还是阿棠亲手做的。”江然露齿一笑,“怪不得我特别喜欢。”
程瑶棠轻哼:“油嘴滑舌……要进去吗?”
江然摇摇头,“今天不进去了,我就是有些想见你。”
时时刻刻都想见。
就算想着今天忍忍算了,让大飞将镯子送来,结果最后还是忍不住。等看到人,这才觉得安心。
程瑶棠瞪他:“不许说得这么露骨!”
江然:“那……想来瞧瞧程王府门口的石狮子够不够威武?”
丹华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急忙捂嘴。
程瑶棠想绷着小脸,还是绷不住,唇角怎么都按不住的扬起来。顿了顿,想到今天的事情,便开口说道:“你和长公主府,没什么瓜葛吧?”
江然神色微沉,道:“孟若宛同你说什么了吗?”
看来是有些瓜葛啊。
程瑶棠也不隐瞒,直接道:“她叫我小心些你。”
江然姿态散漫,从骨子里透着懒洋洋与矜贵,黑眸明亮,漫不经心的笑,“是要小心些的,阿棠。”
第34章
“怎么小心?”程瑶棠微抬下巴,似笑非笑,“离你远点吗?”
“一不小心,不就被我娶到手了吗?”江然摸摸鼻子,“现在为时已晚。”
程瑶棠道:“我可还没嫁给你。”
“那也反悔不得了。”
“长公主参与鄂王谋逆的事,是被我捅出去的。”江然嘲讽一笑,“现在自然恨我恨得紧。”
因为太后和长公主生母不和的缘故,永晋帝亦是不待见长公主,虽说依旧给予长公主的体面,但态度稍显冷淡。生性高傲的长公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还要为夫家谋路,保女儿不被送往和亲。
选择鄂王这条路,细想起来,倒也是不会太出乎意料。
“原来是因为这个。”程瑶棠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长公主参与鄂王谋逆?”
上一世,鄂王谋逆同样没有成功。
但长公主却没有被此事牵连,不仅清清白白,甚至立下功劳。
正因为这样,永晋帝与太后才渐渐放下对长公主的成见,孟家开始扶摇直上,原本最可能送去和亲的孟若宛逃过一劫。
孟若宛和霍彰那点破事,最后也因为日渐崛起的孟家,而没受多大牵扯。
反而程家、阿棠,因为他们受到不小的委屈。
原本定下前去北国的和亲对象是旁人,最后却换做程瑶棠。当时太后病逝,永晋帝病重,江然远在边疆,无法确定怎么如此仓促间,程瑶棠就要被送去和亲了。
但他当时已经收到传递过去的消息,知道长公主为了能让霍彰和孟若宛无忧在一起,处心积虑的对阿棠下手。
若不是阿棠敏锐果敢,怕离开长安时,就成了身败名裂的县主。
既然重新来过,他当然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演。
那些敢欺辱阿棠的人,他也会一点一点将债讨回来。
“既然她敢做这件事,蛛丝马迹多少都要露一些的。”江然笑眯眯地道,“这些事让我来,阿棠不用理会。”
程瑶棠发现他的笑里,带着对这件事的冷意。
她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眸,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小心些,长公主和孟家,都不是好招惹的。”
江然眼神轻柔,嘻嘻道:“阿棠这是在关心我。”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没将阿棠娶到,我是不敢松懈的。”
程瑶棠被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气得立刻抬脚就走。
江然在身后喊道:“谢谢明曦妹妹的皮甲,我十分喜欢。”
这回喊的不是阿棠,而是明曦妹妹,语调中带着欢快。就是喊那么大声,不知道是不是要叫这条街的人都听到才好。
程瑶棠憋闷不已,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江然,不搭理他,让他也尝尝憋闷的感受。
回到程王府,程瑶棠换了身衣裳,叫人抱着琴到花园的亭子里。
余晖散落,虽然寒凉,但所幸今日风不会很大。丹华又命人将火炉搬来,上头煮着茶,下头炭火嗞嗞烤着,烘得亭子暖融融的同时,茶香弥漫。
程瑶棠端坐在琴案面前。
这把琴名为‘降云琴’,名气很大,是程王爷五年前费尽力气才得来的。为了鼓励程瑶棠和程瑶沁学琴,设下为期一年的准备,让二女比试,胜者得此琴。
程瑶棠胜出,拿到这把琴,程瑶沁为此眼红许久。
虽说程瑶棠对琴技并没有很感兴趣,但毕竟也陪伴多年,更有不同的意义。想到这把琴之后要与自己割舍,程瑶棠直感到不舍。
丹华走近耳语,程瑶棠轻轻颔首,纤纤十指抚在琴弦上。
轻灵悦耳的琴声悠悠传出。
远处树枝上,几片叶子缓缓落下,余晖照着,影子摇晃。
不负所望,程瑶沁很快便命她的婢女抱着琴,坐在程瑶棠对面,跟着抚琴。
程瑶棠停下来,笑着说道:“妹妹的琴技愈发好了,这么一听,我倒是很想同妹妹比试比试。”
程瑶棠自小无论哪方面都要远远压过她,将程瑶沁养成了不自觉什么都要和长姐比一比的习惯。闻言正中她意,加上今天一听还真觉得程瑶棠琴声也不过尔尔,不由得生出比比的心思。
她眼珠子一转,道:“妹妹也很想同姐姐比,不过,比试嘛,当然要有彩头才有意思。”
“嗯。”程瑶棠想了想,思索着道,“不过,要拿什么来当彩头呢?”
程瑶沁目光定在她的‘降云琴’上,微抬下巴,“就拿我们的琴来,姐姐可敢?”
程瑶棠面露错愕:“我们的琴?”
程瑶沁道:“若我输了,我将自己的琴给你——我的琴虽然比不上姐姐的,却也是顶顶好的,姐姐也知道,这张琴陪我多年。但姐姐若是输了,妹妹就拿自己的琴同姐姐交换,如何?”
看来程瑶沁还真想比,也很想要这张‘降云琴’啊,否则,哪里会这么轻易拿自己的琴出来。论起输,最亏的还是她。
“姐姐难道不敢?”见程瑶棠久久不说话,程瑶沁眸色闪了闪,又开口道。
“哪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就是张琴而已。”程瑶棠笑了笑,“来比。”
-
秋日的夜,来得很快,风也随着黑色笼罩而起,吹在肌肤上寒得刺骨。
踩着摇晃的灯影,丹华捧着程瑶沁的琴回到院子里。
程瑶棠捧着茶盏,边道:“将人喊过来,把琴打开吧。”
不多时,一名身着简朴,留着山羊须的小老头弯着身子走进来:“奴才见过明曦县主。”
行礼后,小老头也没多语,接过那张琴,灵巧的手几个摆弄下,琴底便露出一个小机关。紧跟着伸手往琴底一掏,掏出东西来。
丹华将东西接过,边递给程瑶棠,边道:“县主当初为避免被陷害,又因为二公子的话,担心是针对王爷,干脆将玉佩藏于这经过设计的长琴中,返还给二小姐。没想到最终还是我们悄悄又取回来。”
“结果,对方想做的事情,还是出乎意料。”程瑶棠轻叹,“白折腾了,要知道当初为了偷偷拿到程瑶沁的琴,可费不少功夫,最后还赔我一张降云琴。”
她掌心里正是先帝赐给周元礼的那枚玉佩。
玉佩质朴,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来。
到这里,程瑶棠已经很不耐烦。
她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谁知道这些人都要来招惹她。
她闭了闭眼,灯火映在眸中,淡淡闪烁。
入冬,初雪,程瑶棠称病不出门。
不出门的日子就自在许多了,那些不想见的人不会在眼前晃,非要晃呢,她娇弱的身子轻轻一歪,只当自己病懵了,什么事情都听不进去。
唔,至于关怀自己的江世子嘛,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晾他一段时间,自然更不会见。
知道自家妹妹装病后,原本焦心的哥哥无奈,不过还是每日都会抽空去看看,陪她聊天解解闷。
“整日听哥哥聊的那些事,实在无聊。”挑剔的明曦县主很快不满足,挑眉道,“哥哥就没有刺激一点的事情可聊么?”
程博昱瞪她一眼,道:“小姑娘家还想听什么?”
程瑶棠眼珠子一转,道:“长公主还被软禁吗?”
没想到她居然想听这个。不过知道妹妹便是听了也不会惹出事,程博昱又瞪了瞪,这才好脾气说:“嗯,不过听父王说,证据确凿,怕是跑不了了……不过,孟家倒是无辜的,因而就算有所牵扯,陛下也不会动孟家。”
孟家是否无辜倒难说,但经过这么一件事,将来孟家的仕途怕是更难。
提到这个,程博昱这才忽而想起,“听父王说,陛下有意让荣安县主前去北国和亲。”
程瑶棠很惊讶,问道:“北国和亲?谁?”
“北国摄政王,裴执。”程博昱说道,“我大南国因有先帝和陛下的治理,才渐渐安宁,可这也才数十年间。与强悍的北国相比较,还是有些差强人意,虽说北国陛下尚且年幼,但摄政王手段狠辣,短短时间,竟让北国焕然一新。许是陛下,想提前做出些准备。”
看来,从北国传出的消息并不算好,加上邻国皆是虎视眈眈,所以永晋帝才急着想和亲。
没想到长公主和孟若宛算计来去,却最终难以逃过和亲的命运。
这时,丹华上前来耳语几句。
程瑶棠立刻往床上一趟,语气恹恹地道:“哥哥,我身子不适,要歇息了。”
从刚才生龙活虎,到病弱无力的样子,也不过转瞬之间,程博昱看得瞠目结舌。片刻后木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正巧,在门口遇上程博东。
“兄长也是来看长姐的?”
“阿棠方才喝了药已经睡了。”
“那我便改日再来看,长姐身子如何?”
“还要将养一段时日。”
两个人并肩而走,程博昱不禁看向身侧的弟弟。他的这位弟弟少年老成,心思也深,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现在阿棠避着他,怕是两个人已经有什么过节。
“阿东。”他提醒道,“父王多次提及,不和皇子们走近。”
程博东愣了愣,笑道:“父王的话,我从来都是谨记于心的。”
……
顶着风雪,江世子玉树临风站在程王府附近的巷子口树下。许是气质特别,容色甚好,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大飞远远的走过来,不敢靠近,只喊道:“世子,县主说不想见您。”
“……”
你喊这么大声,是想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吗?
江然笑眯眯,朝他招了招手。
大飞瑟缩了一下,表示不敢靠近。经验告诉他,自家世子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往往最危险。
不过,他就算不过来,也不能逃过此劫。
因为,世子直接走过来了。
第35章
江然上前去,一把揽过大飞的肩,力气之大,壮硕如大飞的肩都沉了沉。
“县主的病如何?”
大飞抹了抹脸,道:“丹华说,县主无事,只是心情不悦罢了。”
听言,江然露出若有所思,半晌后揽着大飞往前走,边道:“去买些县主爱吃的糕点……”
未等世子说完,大飞已经瑟瑟道:“县主说……劳世子挂心,但她拒收世子的东西。”
分明已经料到自家世子见不了人,却不会死心,定要送点什么过去哄人。所以提前说好了,人不见,东西也不会收。
江然停住脚步,静静看着大飞。
大飞苦着脸道:“不关奴才的事啊。”
苦命如他,明明只是个传话的,却像有把刀子悬在自己脖子上,又怕得罪县主,又怕得罪世子,里外不是人。
“她说不收就不送吗?”江然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小姑娘家嘛,总是口是心非的。”
“……”
于是,大飞还是捧着一堆江世子买的东西,巴巴等候在程王府的小门门外。
从白天等到黑夜,等来的,只有闭门羹。
大飞心里苦啊。
要知道自家世子是不屈不挠的,今天被拒绝,明天接着来。
大清早,他就受命到长安有名点心铺子‘香合堂’排长队。
“老板。”大飞露出白灿灿牙花,“一盒米糕,一盒透花糍。”
拎着精致的食盒,方才转过身,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还是女声。
他惊诧循声望去,神色一紧,腼腆微笑道:“施小姐。”
施怀娴坐在马车上,掀起窗帘,露出清丽容貌。
在长安中养了一年,再不是当初那个从乡野中被拐来的小丫头。从面黄肌瘦的样子,到现在越来越有长安贵女的神态。肌肤变得白皙,枯黄的发丝渐渐乌亮,行止有度,虽然还比不上自小养尊处优的那些世家贵女,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江然的贴身随从,大飞当然知道,这位施小姐对自家世子有意。
毕竟,亲手做的香囊都送到跟前,他可是亲眼看着的。只可惜自家世子只对明曦县主有意,施小姐的小女儿家心思,世子可半点都没看在眼里。
施怀娴目光放在大飞手中的食盒上,笑着说:“江世子还喜欢吃甜食?”
大飞老老实实地道:“这是世子吩咐奴才,买给明曦县主的。”
听到明曦县主四个字,施怀娴神色一僵。
就在不久前,她刚欣喜江然不仅没有罪责,而且立下大功,平安回京。结果一觉醒来,江然请旨求娶程瑶棠的消息便砸下来,她呆愣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当时,父亲和母亲还言说,江王府和程王府皆是势倾朝野,陛下如何能安心看两家结亲。
于是,她怀着希翼,暗暗祈求陛下拒绝赐婚,但不要怪罪江然。结果还是只等到陛下赐婚江世子和明曦县主的消息。
满城震惊,她险些站不稳。
若她生在施家,没有当初那些阴差阳错,或许还会努力去求父亲、祖母。
只可惜,她现在在施家,小心谨慎,地位岌岌可危,哪里敢表露自己喜欢江世子。
想到这里,不甘心与怨愤溢出,最终却也只能化为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江然,或许她现在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更别说回到施家,做大小姐。
但要她就此放下这份喜欢,哪有那么容易。
马背上意气风发,吊儿郎当含笑的少年,早已经在第一眼就深深印进心里。
大飞看她久久不说话,连忙道:“那奴才先走了。”
施怀娴回过神来,笑道:“方才我在想,之前得明曦县主几次帮助,该回礼的,不如大飞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让婢女也买两盒点心,你帮我一同送去可好?”
大飞心想,既然知道该回礼,那早就该回了,拖这么久,可见不够诚意。况且和江世子的礼物一同送去,这不是膈应人吗?当他是个蠢笨的?
面上,大飞腼腆一笑:“明曦县主虽然爱吃甜食,但世子交代过,甜食还是不能多吃,因而奴才也没买多。施小姐若是想回礼,不如还是挑些别的吧。”
“去晚了世子要怪奴才磨蹭,奴才先走了。”
看着大飞远去的背影,施怀娴放下窗帘。
贴身婢女问道:“小姐,可想好要准备什么给明曦县主送去?”
施怀娴道:“你去香合堂问问他们家的人,刚才大飞都买什么了,也给我带一份。”
贴身婢女露出错愕表情,看施怀娴淡淡看来,连忙垂头:“是。”
香合堂的人实在多,婢女好容易央求着人插队买到。将同样的点心拿上马车,犹豫着问道:“小姐可还是要送这两样?”
施怀娴看她一眼,“想什么呢,江世子都交代过了,我若还是这么做,岂不是惹人讨厌。”
婢女一愣,刚想问那怎么忽然要买点心,就见自家大小姐打开食盒,拿起一块精致的透花糍咬了口。
她急忙道:“小姐,老夫人说过,点心易胖,要您不能吃点心的……”
施怀娴道:“那明曦县主喜食甜食,怎么身姿依旧窈窕?”
她笑了笑,自己又道:“明曦县主当真是得上天厚爱啊。”
她平静地将两盒点心全部吃完,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回府吧。”
-
称病数日,要是再不起来,怕就成了缠绵病榻,传出去也难听。
程瑶棠选了一日天光晴好,不大冷的日子,随程王妃到寺中上香。
程王妃诚心礼佛,听大师授课。
程瑶棠玩心重,耐不住性子,听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带着丹华偷溜出去。
天空晴朗,细碎的阳光洒落在枯枝上,斑驳一地的影子。能隐隐听到寺庙里头传来的念佛声,令人安宁,并有好闻的檀香袅袅飘散。
踩着影子,程瑶棠蓦然回首:“丹华,我渴了。”
丹华立刻道:“奴婢去给您端杯温水来。”
程瑶棠默默捏住她的袖子,眨眨眼:“你家县主想喝蜜糖水。”
“不成。”
“我已经许久没吃甜食了。”
“上次江世子接连几日送来的香合堂点心,又是谁口中说着不要,还偷偷吃好几块的?”
程瑶棠佯怒:“丹华,你还拿不拿我当县主?”
“奴婢这也是为了您好。”
丹华弱弱说着,转身就想引自家县主回寺院的后院厢房,不曾想刚走几步又紧张的停下来,回过头看向县主。
程瑶棠看着她的神色,脚步轻缓下来,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悄然望去。
只见垂花门后的一株树下,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霍彰,你什么意思?”羞恼的女声当先响起,虽然是远远听着,但因为声音很大,所以还是叫程瑶棠她们主仆听个正着。
程瑶棠也没有想听墙角的意思,只是好巧不巧,那两位挡住了出口,她想走也走不了,只好默默听着。
霍彰温和声音平静传来:“荣安县主,霍彰能有什么意思呢?”
孟若宛气急:“之前对我百般殷勤,现下冷冷淡淡,怎么,见我母亲出事,便避而不及了吗?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本县主当真是看错了你。”
霍彰无奈道:“县主,这样的话实在闹大误会了。当初是我们年少,现下已经不同,应该男女有别的。”
闻言,程瑶棠差点笑出声来。
合着就是以前小时候咱们闹着玩,长大了还是要男女有别呗?
她实在很想插个嘴,当初你们也不小啊。
孟若宛又不是个蠢笨的,怎么可能被这样的话糊弄过去。
但现在她自己陷于困境,还不能轻易和霍彰撕破脸皮。
半晌后,她压着心中的怒意,软了声音,道:“阿彰,你知道陛下有意想送我去北国和亲……可那北国摄政王手段残忍,便是妇孺都不会手下留情。我实在害怕……”
霍彰温声道:“陛下不是还没说要送县主前去和亲吗?外面都是谣传而已,县主不必太过烦扰。”
孟若宛从来都是冷傲的样子,几时能见到她这般柔弱无依。为了解决和亲困境,她也是狠心放下身段了,“我怎么可能不烦扰呢?如果我不为所动,万一真要送我去和亲怎么办?”
“可……这能怎么办呢?”
孟若宛拉住他的袖子,眼里充满希翼:“阿彰,若你能向陛下求娶我,那不就能解决这个困境吗?”
霍彰面色陡然一变,僵着声音道:“县主,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若宛见他脸色都变了,不由得心里生出恼意,高声道:“那江然不也有勇气到陛下面前请旨求娶程瑶棠吗?陛下连江程两家联姻都会答应,定会成全我们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霍彰心中也冒火,声音愈发的冷:“霍彰待县主并无特殊情谊,若有让县主误会的地方,霍彰可以道歉。”
孟若宛睁大眼眸,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这些时日,霍彰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搅得一汪少女春水荡漾,可细细想起来,的确没有做出失了分寸之举。原先只以为他知礼守礼,现在才知道,他是为了随时能无辜抽身。
“若我母亲没有出事,你现在说的话肯定不同的吧?”孟若宛收起方才露出软弱可怜的那面,抬着下巴讥诮一笑。
霍彰神色不变:“县主误会,我的回答依旧。”
“是吗?”孟若宛指了指前面,“那你敢对着佛祖的面发誓,你不是别有目的接近我的吗?”
霍彰极为淡定:“如果这样做,才能让县主相信,那么我愿意。”
片刻无声。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孟若宛咬牙跺了跺脚,气急转身离开。
要说霍彰说的是真话,真不是别有目的接近孟若宛,程瑶棠都不相信。毕竟她也真的多次远远见霍彰对孟若宛体贴挂怀,两人言笑晏晏宛若一对璧人。
现在霍彰态度变得这么冷淡,无非就是长公主获罪,且罪责不小,孟家虽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太多牵连,但也失了圣心。
算起来,霍彰这样的举动,倒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算是人之常情吧。
至于霍彰这么淡然如水的敢说要去发誓,只有一种可能——他不信佛吧。
为避免见到霍彰,程瑶棠特意在原地多等了等,等听到霍彰离开的声音,这才同丹华出去。一路还四处张望,就怕他突然蹦出来。
她可半点都不想和他打招呼。
但事实证明,越不想见的人,越容易碰到。
程王妃刚坐上马车,程瑶棠打算跟着上去时,就听到后面的声音传来:“明曦县主。”
程瑶棠悚然一惊。
她可是分明叫丹华打听到霍家离开,这才拉着程王妃准备离开的。
谁知道霍彰会出现在背后!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霍彰是离开前看到程王府的马车,于是别有用心留下来,为的就是和她打招呼——唔,当然也可能是她不知羞答答,想太多了。
她回首,状若惊讶:“霍公子。”
程王妃道:“是谁在外面?”
霍彰立刻道:“见过程王妃。”
程王妃一笑:“哦,是霍家二公子啊。”
于是,霍彰开始同程王妃闲聊,为了方便闲聊,甚至骑了马,跟在马车旁边。
程瑶棠默然无语,也不打算插话,闭着眼睛休息,当做听不到他们的聊天。
霍彰笑着道:“和明曦县主挺有缘分,几次都在寺中上香时巧遇。”
程瑶棠表示很不想要这种缘分。
途径热闹长街时,忽然耳尖一动,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立刻掀起窗帘,确认无误后,笑眯眯甜甜的高声喊道。
“阿然哥哥!”
备受冷落许多天的江世子,骤然听到这么一声热情的呼唤,受宠若惊。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有需要我的时候,才喊这么甜。
阿棠:那以后不喊了。
江然:请尽情利用我!
第36章
骑在马背上,正同几个好友玩闹的江然表面开开心心,背地里愁云惨淡——他家阿棠已经许多日未曾搭理他了。
未曾想在这时,熟悉的声音愈发甜软,喊他“阿然哥哥。”
江然惊喜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马车窗子内那张娇软带笑的脸庞。
许久不见,实在想念。
重色轻友如江世子,当即不管身旁的好友们了,一夹马腹,‘嘚嘚嘚’直接上前:“阿棠!”
程王妃笑着问道:“阿然,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江然没想到程王妃也在,连忙正了神色道:“到禹环山练兵去了,这才回来。”
江然自从在寒门关和鄂王事情中接连立下大功,纵然还年少,江王爷却也渐渐开始放手让江然练兵。
就在这时,霍彰轻咳两声:“江世子。”
江然这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有个碍眼的人。
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阿棠怎么忽然声音这么甜……
虽说是‘别有用心’吧,可他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这代表什么呢,代表在阿棠心里,霍彰是讨厌鬼,而他是备受信任的阿然哥哥。
江然扬起眉头,似笑非笑:“原来是霍公子,真是巧啊。”
对上江然那吊儿郎当的神情,霍彰心里最多也只能暗骂一声晦气,回回都能碰上他,这该是什么样的运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整日就守着他,骤然便蹦出来一下。
江然悠悠道:“霍公子,你回家的路,应该不是这条吧?”
霍彰淡淡道:“江世子回家的路,似乎也不是这条。”
“我是这条啊。”
只可惜江然厚颜无耻,半点也不知羞,“马上就是了,你知道的嘛。”
“……”
程瑶棠立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如果不是霍彰在这里,她肯定要骂一句不知廉耻,而现在,也只能忍了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霍彰被噎了一口,脸皮也比不上人家,只得道别后转身离去。
江然笑眯眯回身:“王妃、阿棠,我送你们回去吧。”
程瑶棠:“不用了,你也可以走了。”
江然:“阿棠,你这是明摆着过河拆桥啊。”
程瑶棠:“是呀。”
纵然明曦县主冷漠无情,也抵不住江世子无耻无赖,一路上骑着马跟在旁边,偏很会聊天,哄得程王妃笑得合不拢嘴。
程瑶棠再想绷着脸,也渐渐有些忍不住。
“阿棠,不生气了吧?”看着程王府到了,程瑶棠将要进去,江然连忙问道。
“生气。”
漂亮的给一个冷漠背影,留下可怜巴巴的江世子一人。
-
转眼间,便到除夕。
各世家受邀参加宫宴,程王府自然在名单里头。
用过午膳,就要开始盛装打扮,几乎一刻也不停歇的坐上轿子前往皇宫。
程瑶棠端坐在轿子内,扶了扶头上的金钗,面上优雅温柔,轻声细语地问道:“丹华,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吧?”
轿子外跟着走的丹华回道:“县主,都已准备妥当,放心吧。”
程瑶棠轻叹一口气:“你说,像你家县主这么一朵娇软可人的小花,怎么总有人想要加以利用呢?”
……
轿帘被挑起,长裙曳地的少女莲步款款踏出,青丝高挽,步摇随之轻轻摇晃。姿态娴雅,矜贵而淡然,脸庞上明眸皓齿,笑意浅浅,满庭奇珍异卉,因为她的出现,仿佛都有些黯淡下去。
“见过明曦县主。”
程瑶棠微微颔首,穿过众人,停在最角落,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
刚饮下一杯茶,就见周元礼缓步走来,笑着道:“明曦县主。”
“明曦见过四皇子。”
周元礼轻咳两声,低声问道:“不知县主可有寻得玉佩的下落?”
程瑶棠露出无奈的表情,道:“明曦不敢惊动旁人,却也派了心腹仔细搜寻,却是一无所获……就怕是被下人捡到,不愿意归还,甚至拿去变卖了。”
当提到不愿意归还后,周元礼面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常态,低声道:“还劳烦县主再仔细找找。”
看着周元礼离开的背影,程瑶棠将茶盏递给丹华:“再来一杯。”
丹华:您喝个茶都能喝得像酒,如此豪迈幸好没能看到。
宫宴开始前,众人都需面见永晋帝行大礼,其中有不少人,都会趁机向陛下或太后献上精心备下的礼。
简而言之,这里面有许多人好容易才能亲近陛下、太后,当然不能错过拍马屁的机会。
程博东上前,跪下行完礼后,露出灿烂乖巧的笑容:“博东有缘得到一尊玉观音,借今吉日,特来献给太后。”
太后笑着道:“是程家二公子,小小年纪,却气宇轩昂,将来也是个美男子。还这般有心,哀家看着心中欢喜,快将二公子的玉观音呈上来。”
太监弯着腰接过那华贵盖着红绸的托盘,转身往太后面前跪下递去。
程瑶棠早就知道程博东费尽力气,得到一尊极好的玉观音,又耐着性子等许久,就是要等到除夕这日——虽然是程王府的人,但身为庶出,面圣的机会并不多,除夕日子特殊,才有这个机会,好来敬献太后。只可惜,要被她给搅黄了。
随诸位贵女站立在侧,她微垂眼睑,从容等待。
太后身侧的宫女伸手揭开红绸。
太后定睛瞧了瞧,笑着道:“这尊观音做得确实不错,哀家一眼看着便觉得心神安宁……嗯?这是什么?”
话音止在一半,太后的目光被玉观音旁边的东西所吸引,好奇伸手拿起,面色却陡然一变。
永晋帝见状便循着目光看去,惊讶道:“这,这不是元礼的东西吗?”
众人远远的看,看得并不甚清晰。离得近的几位皇子,隐约觉得那应当是枚玉佩,而被喊到名字的四皇子周元礼则浑身一震,认出那是他丢失一年的玉佩。
兜兜转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程博东想做什么?
并非程博东想做什么,程博东本人现下也惊住。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枚玉佩——可问题是,那枚玉佩他早在一年前随便找了个借口塞给程瑶棠了!
现在竟然出现在他献礼的玉观音旁边?
不用看过去,他已经能感受到周元礼瞬间阴沉的目光。
不用多说,都能知道周元礼以为这是他的什么计谋。
如果不是在程王府,他只是一个庶子,身份够不上,如何能让程瑶棠得逞,将玉佩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
永晋帝疑惑扫向周元礼和程博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博东忍了忍,立刻做出震惊的表情,道:“这是方才博东不小心捡到的玉佩,原本想收起来叫人寻找失主,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是下人们不小心将玉佩与玉观音一同放在一起……原来是四皇子的玉佩。”
周元礼一顿,紧跟着道:“儿臣方才更衣时,将玉佩取下交给宫人仔细保管,不知这宫人竟然如此不小心,将玉佩丢失……幸好是被程公子捡到。”
最后一句话,在程博东听来,染带着冷意。
永晋帝闻言怒斥道:“这枚玉佩是先帝所赐,你却随手交由宫人保管,那宫人也不当心,你们都该重重的罚!”
周元礼立即跪下去:“请父皇消气,儿臣愿意领罪。”
永晋帝“今日的宫宴不必参加了,领完责罚后,回去自省!”
看着永晋帝的反应,倒是程瑶棠没想到的。看来先帝所赐的这枚玉佩,永晋帝的确很是看重,或许认为这枚玉佩真能给他带来福祉。现在看四皇子这般不当心,自然生气。
周元礼早就预料到永晋帝会发怒,如今的结果已经算好的,所以连忙磕了几个头,也不敢求饶。
太后和永晋帝母子同心,想法和永晋帝也是差不离,脸上的笑容登时收起,淡淡道:“幸得程公子捡到,若是被哪个宫人捡到,或许就不会还了……把玉佩拿下去,还给四皇子。”
周元礼双手接过那枚玉佩,退了下去,临走时,状若无意扫向程博东。
程博东仍是跪着,面色淡然如水,宽袍中的手却紧紧握拳。
好好的献礼,忽而闹这么一出,太后和陛下变得兴致缺缺,那尊玉观音随手收下,之后的礼也收得淡淡然。许多人等待许久才等到今天,结果马屁没能拍成,心里自然是怨怪的。
四皇子不在这里,也不敢明着怪,当然只能将怨气撒在程博东身上。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惹得太后陛下不快。程王爷对这个捉摸不透的儿子也并非不了解,知道他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但什么也没多说,只意味深长看一眼,责怪两句。
当玉佩出现在玉观音旁边后,程博东已经预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他率先挑起,他的长姐要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才要觉得奇怪呢……但还是很令人不悦啊。
前往设宴的昭和宫路上,程瑶沁生气地走来,扯了扯弟弟的袖子:“你做什么呢?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捡到的东西也敢往太后面前送,还是四皇子的玉佩,四皇子该恼怒你了!”
程博东只淡淡问道:“上次叫你做的事情,你做了吗?”
“……”程瑶沁无言,不由得看向前面的人。
傍晚的余晖洒在红栏上,少□□雅秀丽,莲步款款。
身侧的少年笑意璀璨,眼睛只看着她。
程瑶沁紧张地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搅人姻缘,也要损自己姻缘的。”
程博东:“还有这种说法啊?那姐姐,我搅你姻缘先来试一试,好吗?”
第37章
程瑶沁愣了愣,眼睛瞪大,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程博东乖巧一笑:“没什么。”
弟弟乖如绵羊的时候看着还真是人畜无害,可随着年岁越长,程瑶沁看着这个弟弟,只觉得心里头怵得慌。不自觉的,竟然有些怕他。
她目露犹疑,忍不住道:“你别乱来啊,我可是你亲姐姐。”
程博东提醒道:“县主也是我们的亲姐姐。”
“……”程瑶沁默了默,道,“你知道就好。”
程博东平静看着前面那两道背影,在一众平淡恭谨的世家子弟中,他们鲜活夺目,还真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感觉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嗯,他觉得,十分碍眼。
“姐姐,我们才是一母同胞,弟弟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程博东声音轻轻,“不会害你的。”
虽然说,弟弟比她还小两岁,可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事事都要听弟弟的话,她早就没半点当姐姐的样子。程瑶沁眉心跳了跳,叮嘱道:“不止如此,整个程王府都是。”
“当然。”程博东笑了笑,“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盯着他看了半晌,程瑶沁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喊道:“长姐!”
正在哄人的江世子,眼看着就要成功,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来,脸色瞬间不好了。
这位程家二小姐,怎么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程瑶棠看着妹妹,伸手扶了扶她头上的步摇,温和道:“怎么走这么急,步摇都乱了。”
听到这样温温柔柔的声音,程瑶沁没有感动,只有鸡皮疙瘩浮起来——两姐妹‘斗’这么多年,往日里都是怎么相处的,她们当事人最清楚。
难道在除夕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她们还得扮演虚假姐妹情吗?
程瑶沁羞涩一笑:“姐姐走得快,我想赶紧跟上来嘛。”
说着,目光状若无意流转向程瑶棠旁边的江然身上。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江世子的表情怎么这么可怕啊!
果然混世大魔头就是混世大魔头,她一点也不想招惹啊!
憋了半天,才将自己即将要露出的惊恐表情收回去,转而脸颊上浮出红霞,眼含秋水,羞答答微笑道:“不会打扰到姐姐和江世子吧?”
程瑶棠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然已经冷冷地说:“打扰到了。”
“……”
“还不离远点?”
“……”
程瑶棠看了眼一脸惊恐的程瑶沁,对江然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对转而安抚妹妹:“沁儿别害怕呀,江世子没什么恶意的,他开玩笑的……”
妹妹忙不迭掉头就走:“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她不要去接触江大魔头,不要!她好害怕啊,嘤。
退回到弟弟身边,还没委屈巴巴诉苦,程博东已经露出一个笑容,玩味道:“二姐,你方才那样看着,显得有些蠢耶。”
程瑶沁:我怀疑你不是想拆散程瑶棠和江然,你纯粹想看我的笑话。
程博东叹了口气:“罢了,二姐,你这样的,江然根本看不上。”
程瑶沁:谁要他看上啊,她也看不上啊!她要找的,是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的郎君,绝不是这种纨绔子弟!
在知道陛下赐婚江然和程瑶棠,别家贵女皆是羡慕嫉妒恨——虽说江然以前是个纨绔,但现在已经立下赫赫战功,又是江王府世子,将来要袭爵的。这种好姻缘,怎么叫程瑶棠得去了,她运气怎么这么好呢?
每每听到这种话,程瑶沁心里就发憷: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啊,江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未免太吓人!
程博东笑了笑,目光定在前方一道身影上:“既然二姐没用,我只好另寻她人了。”
程瑶沁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定在一道佳人身上,那人她也认得,正是后来被寻回的施家大小姐,施怀娴。
她有些莫名其妙瞧半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弟弟的意思,之后有些若有所思地道:“施家大小姐,怎么好像一直往长姐的方向偷看?”
那种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自认为被掩藏得很好,其实很轻易便要被看穿。
程博东眼里闪过嘲弄,道:“她看的人是江世子。”
程瑶沁瞪大眼:“这你都发现了?”
“二姐,看人也要用脑子的。”
又被嘲笑愚蠢的程瑶沁很想发怒,但面对这个弟弟,最终什么气都没敢撒出来,“你,你想让施怀娴做什么?施老夫人威名在外,你可别乱来啊。”
而且怎么看,那施家大小姐,都不像是胆子大的。
不对,能看上江然,胆子其实也不小……
-
“你那妹妹也太没眼力见了吧?”江世子将人吓跑,嘴里还忍不住抱怨道,“没看到我正在哄你吗?”
程瑶棠眼睛弯了弯,道:“或许原本是想勾搭你的,结果,你太吓人了。”
江然一脸莫名其妙。
宫宴时,太后特意召来程瑶棠,笑着说:“转眼间就是个大姑娘,前两年还同江然吵吵闹闹,谁也让不得谁,没想到再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
永晋帝跟着哈哈大笑。
看着陛下都笑了,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笑,心里头却在暗自嘀咕,太后和陛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合着还美好祝福?
太后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一个盒子,打开后取出一对镶金白玉环,套在程瑶棠的手腕处:“这是哀家的嫁妆之一,今日送给明曦。”
说完,看着程瑶棠跪下谢礼,笑得合不拢嘴的扶起:“好好好,明曦和江然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能得此缘分,哀家也十分高兴。”
座位里的众人,睁大眼睛,忍不住想从太后慈眉善目中寻找出半点虚伪的痕迹。
程瑶棠心里涌出暖意,甜甜笑道:“明曦承蒙太后厚爱,感激不尽。”
眼看着陛下和太后做出‘真情实意’的样子,不管到底人家心里怎么想,总之先客气应和应和也就是了。
这一众应和的人里,却不包括皇后。
往日面对程瑶棠,皇后都是十分和蔼可亲。
自从赐婚圣旨下了后,皇后再看向程瑶棠……不,压根已经不看她了,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现下端庄坐在陛下身侧,雍容华贵的脸庞上,笑意牵强。
看着程瑶棠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才慢条斯理开口道:“江世子尚还年少,娶亲事情可以不着急……昊儿的婚事,倒是叫本宫烦忧。”
正好好喝酒的太子殿下周元昊,没想到会被自家母后点名。
永晋帝沉声道:“昊儿的婚事,朕当然会好好斟酌。”
闻言,皇后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言。倒是不少听到这段话的,皆是心思各异,太子还未娶妃,众世家哪个不是眼巴巴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推上去,就是不知道皇后属意谁、陛下又属意谁。
亦或者,若能直接得太子青睐,那就简单许多。
周元昊心里莫名涌起烦闷,一杯杯的倒酒喝,忽然耳边传来一道他很不愿意听到的声音,笑眯眯对他说:“太子殿下,你看起来心情甚好啊?喝酒喝得这般开心。”
周元昊:“……”
没发现他脸色黑如锅底么?那只眼睛看到他心情甚好的?
江然:“来来来,满上满上,江然定要敬太子殿下一杯酒。”
看着已经碰过来的杯子,周元昊面无表情,迫不得已的喝下这杯敬酒。
江然:“好酒好酒,好日子喝好酒,江然的心情瞬间同太子殿下一般好。”
周元昊皮笑肉不笑:“江世子看着很快活。”
“是快活呀。”江然笑吟吟,“抱得美人归,心里自然快活……太子殿下应当也很快就能有这种体会了。唉别光看着我呀,来来来,再饮一杯。”
周元昊盯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片刻后才饮下,目光仍是定定看着。接着慢慢道:“以往看江世子同明曦县主吵闹不休,万万没想到,江世子会有请旨求娶县主的那天。”
江然:“打是情骂是爱。”
周元昊目光转向对面的程瑶棠,“强扭的瓜不甜,江世子应该明白吧。”
江然:“甜得很。”
话音落下,江然笑眯眯朝对面的程瑶棠招了招手,比划着动作,然后自己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收到动作的程瑶棠慢悠悠翻了个白眼,却也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目睹整个过程的周元昊,缓缓握紧手中的酒杯:“……”
他怎么不知道,这两家伙到底什么时候从死对头到这种地步的?
两个死对头正在悬挂着数盏大红灯笼的廊下见面。
灯火惶惶,随风摇曳,落在明亮的地面上,倒映出的两道身影跟着明明灭灭。
外面,漆黑的夜空,隐约可见往下落的几片雪花。
程瑶棠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小手炉。
注意到这个动作的江然,目光柔和,嘴角上扬,“阿棠,我手冷。”
未等人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往人家的小手炉上贴了过去。
高大的身影笼罩上来,温凉之意扑面。
两个人的姿势,蓦然变得有些亲密,程瑶棠忍不住道:“你就不能自己也拿一个。”
江然微微垂眼,就能近在咫尺看清对方的脸庞,哪怕是带着嗔怪的样子,都能让他瞬间耳尖通红,脸上生热。他笑了笑,说:“不行,这样太娘了。”
“……”
这个理由,程瑶棠无力反驳。
但太近距离的对方,也让她有些不自在,眼看着自己脸颊要开始滚烫起来,她干脆想将整个手炉都塞给他,“给你抱,我不抱了。”
手还没抽回去,却在下一刻,被另一只手覆盖住,掌心紧紧贴住她的手背,因为刚贴过手炉的缘故,整个手心都是温温热热的。与此同时,前面的人,更近了。
“那我抱。”
第38章
一本正经说完‘抱’,双手就真的全部覆盖上来。
是抱住小手炉没错,但同时,是贴着程瑶棠手的。
程瑶棠完全呆住,怔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要抽回手。只是面前的人,脸皮最是厚,也最是无赖,干脆紧紧握住她的手,任她用力想抽回去,也不肯松开。
“你做什么!”程瑶棠怒道,“等等被人瞧见了!”
“被人瞧见便被人瞧见。”江世子蛮不要脸的,其实耳尖早就通红,“陛下已经赐婚,你已是我江然的未婚妻子,旁人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这么说着,江然还是怕将人惹生气,连忙低声哄道:“都在里面喝酒呢,这儿没人。”
是没人没错,包括大飞和丹华,都非常知情识趣的避得远远的,只能看到他们离得近,估计也看不清动作。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害羞。”
程瑶棠抬眼看他,翘起嘴角嘲笑道:“我没害羞,是江世子你害羞了吧?”
江世子:“……”
他默了默,忽而松开手,却是直接拢住对面人,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我也没害羞。”
程瑶棠呆若木鸡。
头顶处的灯笼随风摇摇晃晃,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漆黑的夜,骤然有光亮起,绚烂的烟花绽放,两个人都是惊了惊。
但四周无人,远处的宫殿,有无数人从宴上走出来,往夜空望去,言笑晏晏。
江世子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没人注意到我们。”
程瑶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叫所有人都注意到。”
江然顿了顿,抱得更紧了。
“……”
随着烟花声音渐小,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程瑶棠将斗篷上宽大的帽子直接戴上去,手里紧紧抱着小手炉,心间里小鹿乱撞。
江然跟在后头,嘴角的笑按都按不下去。
“这边这边,方司阶大人,不是那里!”
前头吵吵嚷嚷的,几道身影小跑着过来,似乎在追什么人。
程瑶棠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方嘉远,方嘉远原来是羽林军司戈,后来升职成为中侯,前不久刚又升了职,成了司阶。他似乎多喝了几杯酒,在灯火下俊脸上有些红,眼里有醉态,步伐都不稳当。见惯了方嘉远威严练兵的样子,现下才觉得他鲜活许多,程瑶棠不禁扑哧一笑。
这一笑,却是让前面的方嘉远看得呆了呆。
“县主。”
程瑶棠微笑道:“方司阶。”
再不是嘉远哥了啊……也是,已是男女有别了。
方嘉远心中刚生出些许惆怅,就听到耳边传来另一道声音:“方司阶,今儿是太高兴了吗?喝这么多酒?”
身后的大飞听完这句话,心里终于忍不住了:没有,今儿只有您一个人最高兴,其他人……可能心情一般。
方嘉远不自觉心神一凛,看过去,慢慢地道:“江世子。”
说着,还差点往旁边倒,幸好身后的宫人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强撑着站直,道:“我,我没事。”
宫人无奈道:“方司阶今日的酒喝得确实有些多,就算从前酒量好,现下怕也真是醉了。原本奴才们是听命方大将军,想送司阶回府,谁知司阶往这里走过来,奴才们还差点跟不上。”
方嘉远毕竟是习武中人,走路速度就要比寻常人快,便是喝醉了,一般人也跟不上。
江然似笑非笑道:“方大人醉得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你们可要好生照看着。”
一众宫人连忙应是。
程瑶棠见状皱皱眉,问道:“醒酒汤可给方大人喝过了?”
宫人道:“已经准备好了,可方大人不肯喝……”
方嘉远拧紧眉头,不耐道:“我没,没醉,也不,不需要喝,县,县主……我……”
他目光定定看着程瑶棠,虽然话都说不清,眼神却很坚定。正当程瑶棠露出疑惑时,江然忽而上前,一把搭在方嘉远身上,叹息道:“方大人,你真喝多了。”
话音落下,方嘉远就迷迷糊糊瞪着眼,身子一歪。
江然将人交给宫人,继续叹息:“还说没醉,这不就受不住了吗?”
大飞非常怀疑,其实是自家世子,将人硬生生偷偷打晕的。
好容易才让人将方嘉远拖走,江然暗中松了口气。没办法,情敌实在多,他应付得有些吃力啊,幸好这个今天是个酒鬼,比较好下手,否则要是对阿棠表起白来……
他可能要杀人。
这边方才松口气,刚走没几步,迎面而来的……却是霍彰。
江然内心有些骚动,估计是表情太过凶神恶煞,霍彰远远看到程瑶棠刚眼睛一亮,一瞥又看到身侧的江然,脚步顿了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拐了个弯。
江然稍稍满意,算他还识相。
没想到这一拐弯,越走路越黑。
霍彰默默停住脚步,幽深的目光望着远处,心思深沉。
身侧的随从试探喊道:“公子?”
“来长安有多久了?”
“公子,快两年了。”
“是啊,快两年了。”霍彰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可我现在一无所获。原本设定好的一切,总有碍眼的人跳出来阻挡,为什么非要挡着我的路呢。”
“江世子怕是不好招惹。”随从忍不住劝道,“公子或许还是不再从明曦县主身上入手,会更好些吧。”
“整个长安城,适龄贵女里,又能有谁从身份上,能够比得上明曦县主呢。”霍彰脸色阴沉,“只是没想到,江然竟然会求娶明曦县主,这的确令我没想到。”
……
“你怎么一直跟上来?”
程瑶棠蓦然停住脚步,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人。
江然摸摸鼻子,一脸无辜眨眨眼。
程瑶棠只好道:“你别跟着了,我父王,可能不大喜欢你,要是瞧见了,定要生气的。”
虽然对于赐婚一事,程王爷没有发作,那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但要是等等看到江然,估计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她这个夹中间的,还能怎么办呢?
江然道:“那阿棠抱抱我,我就走。”
程瑶棠转身继续走:“你要是想被打死,就跟上来吧。”
江然只好笑着拉住她的手臂:“我错了。”
说话间,已经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但毕竟还在宫里头,江然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轻轻抱了抱,便依依不舍松开,笑声低低。
“这种事怎么能让小姑娘来呢。”
程瑶棠面无表情,抬起脚毫不犹豫就踩过去。
江然原本打算不就受几脚嘛,他肯定可以做到眼也不眨一下。毕竟他家小姑娘也不会真的用力踩他吧,她肯定是心疼他的吧。
结果事实证明,他想太多了。
小姑娘的力气,和当年将他脑袋往雪地里按对比,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江然脸色渐渐绷不住,叹息道:“阿棠,若你去习武,我肯定打不过你。”
程瑶棠微抬下巴:“难道你现在打得过我?”
他神色一凛:“打不过打不过。”
程瑶棠眼睛弯了弯,收回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旁边的人忙不迭跟上来,口中却没个正形,但也哄得她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
前面几辆马车已经映入眼帘,江照趴在车窗前,笑容灿烂地朝她挥手:“棠姐姐!”
程瑶棠眼睛一亮:“阿照!”
江然在耳边低低地道:“阿棠,你从没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我。”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尖上,程瑶棠脸颊微热,干脆看也不看他,转过身就往程王府马车的方向走去。谁知身后的人非要快步凑过来,定定看她两眼才说:“明日我再去看你。”
“明日我没空。”
“那我去看看程王府门口的石狮子。”
“……”
程瑶棠忍无可忍狠狠瞪他一眼。
看着她钻进马车里,缓缓驶出宫门,江然这才低低笑了笑,回过身往自家马车里走。
-
每回过年,作为程王府嫡女,就是请不完的安。次日未到卯时,程瑶棠就被丹华喊醒,昏昏欲睡的被穿好衣裙、施以薄妆、戴上华贵饰品。等全部忙完,她也清醒了。
出府时,天才刚蒙蒙亮,门口悬挂的灯笼灯火未熄,寒霜弥漫,长路清冷。
“阿棠!”
程瑶棠呆了呆,没想到江然竟然说到做到,居然真的过来了,而且还是这么早。
程王府和江王府地位特殊,逢年过节必要的礼仪不能少,作为两家王府嫡出,应当是要大清早进宫请安的。程瑶棠这么早起,江然当然也要这么早起。
不过两家王府完全不同方向,她没想到江然还绕路过来。
江然笑眯眯掀着车帘,又喊道:“博昱哥!”
程博昱惊讶道:“阿然,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来等阿棠,一同进宫吗?”
不等江然说话,程瑶棠已经淡淡道:“没有,他是来看石狮子的。”
自己说要看的石狮子,郁闷着都要看完。江然轻咳两声,很不走心瞥了瞥那两尊石狮子,说:“阿棠,你家门口的石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
“喜欢就多看两眼。”
明曦县主格外冷淡,丢下这句后率先钻进车内。
程博昱紧跟着坐进去,笑着道:“过年入宫请安礼节繁冗,自然叫人不大高兴得起来。还要叫我哄开心了才愿意笑,今日阿棠倒是十分高兴。”
程瑶棠猛地抬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哪有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39章
一路上,程瑶棠都陷于自己哪有高兴的自我怀疑中。
一下马车,江然立即紧紧跟在身侧,清越的声音不断响在耳畔,染带着浅淡笑意,阿棠长阿棠短,却半点都不觉得吵闹。
深宫里,这段极长的道路,仿佛也没那么远了。
一会儿要施的繁冗礼节,像是也没那么令人烦闷了。
再想冷着脸,也禁不住被逗得弯了弯眉眼。
好吧,她的确有点儿高兴。
到慈宁宫时,帝后正在向太后请安,偏殿还等着一众皇子皇女。
虽说最晚才轮到他们进去请安,但若是晚到,却要被说不成体统的,原本就地位特殊的江程两家,自然不会去犯这个错误。于是早就习惯的耐着性子在偏殿等待。
永晋帝妃嫔众多,皇子皇女已经坐满大半个屋子,除去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不幸夭折。太子,四皇子、五皇子年纪相当,夺嫡之争悄然开场,围绕的正是他们三人。太子为皇后所出,自出生便尊贵无比,拥护他的人最多,却因性子阴沉,不得陛下所喜。
四皇子生母安嫔,若不是有先帝玉佩加持,怕是连陛下的眼都入不了,但贤名在外,如今也颇受永晋帝喜欢。
五皇子生母是正当宠的贵妃,性子难免张狂,但受不住永晋帝爱屋及乌,最受陛下喜欢。
三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太子之位虽然如今坐得还算稳,但暗流涌动,之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其余的,如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年纪还小,来请安都由乳娘抱着,尚造不成什么威胁。
程瑶棠和江然他们进来时,整个偏殿静悄悄的,三位最有力的争储人选,各自对对方不屑,也没有旁人在,连虚情假意都懒得使出来。
“江世子和明曦县主一同走进来时,瞧着还真是一对璧人呐。”
当先开口的是五皇子周元锐,面上挂着轻佻的笑意,话语却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江然笑眯眯接道:“五皇子说得正是。”
如果放在原来,四皇子周元礼以温柔敦厚示人,就算心里有别样想法,此时也定会站出来打破这份尴尬,但玉佩的事情,难免让他迁怒整个程王府的人。现下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沉默盯着桌上的茶盏。
至于太子周元昊。
从他在背后会向程瑶棠说江然的不是,就可以想象得到,他万分不待见江王府,比谁都想看他们的笑话。
不过他素来性子阴沉,喜怒不形于色,现下也是淡淡的。
程瑶棠和江然,同这几位皇子们也算一起长大,或许别人要害怕他们几分,程瑶棠和江然却是半点也不怵,施施然行过礼,就往椅子上坐下去。
周元锐笑嘻嘻地说道:“从前都以为江世子和明曦县主不和,父皇还说回回碰见便是剑拔弩张。谁知江世子一朝求娶,明曦县主和江世子形影不离,就是不知道父皇有没有被吓一跳呢。”
如果说刚才第一句话还有些调侃的意味,那么现在这句话,则是意味深长,别有所指了。纵然大南国民风不会太过拘束,却也有男女有别这个成语,像周元锐这么说,更似是在指程瑶棠和江然面上不和,背地里却早就勾搭到一起。
深深一听,有些难听。
程瑶棠淡淡道:“五皇子这么说,明曦很是震惊。”
周元锐看过去。
程瑶棠叹息道:“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明曦温柔可亲,绝对不是那种会和人吵架的人,既然如此,又什么时候会和江世子不和呢?”
江然立即道:“就是啊,阿棠最是婉婉有仪。五皇子若要说,说江然就是,可不能平白说姑娘家的不是。这样子很不好。”
程瑶棠非常应和的低眸羞涩一笑,整个人便宛如一缕春光烂漫,流泻出浅浅柔意,叫人看得呆了呆,将人要说的话都变得轻声细语,生怕惊扰。
但是周元锐不属于那种人。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他恨不得站起来,质问:温柔?是将人按雪地里的温柔?还是
片刻后,他阴阳怪气一笑:“看起来江世子倒是对明曦县主一往情深。”
江然颔首:“正是。”
周元锐轻嗤一声。
周元礼和周元昊虽然都没说话,心中的想法却在此刻出奇一致。
回答的倒是爽快。是么,他倒是要看看,这种一往情深,在权利倾扎间,还能够保持多久。
从慈宁宫请安出来,接着前往皇后的太凝宫请安。
皇后一看到程瑶棠和江然就不舒服,没想到两个人还一齐进来,顿时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疼。表面上还得强颜欢笑:“你们有心了……如意。”
她唤了声自己的贴身宫女,宫女便将几个秀美的荷包递过去。
看着他们收好压岁钱,皇后正要说话,永晋帝就过来了。
永晋帝眉心处隐隐带着烦闷,程瑶棠他们不敢多留,请过安后,便先行告退了。
“陛下有些烦忧?”皇后取下护甲,双手轻柔按在永晋帝的额角上,轻柔道,“难道是因为江世子和明曦县主?”
永晋帝闭着眼,听到这儿皱皱眉,“关他们什么事?你呐,别总是听外面的风言风语,明曦和阿然都是朕和皇后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么?”
皇后手指微微一顿,很快就不动声色继续轻轻揉按,柔声转移话题问道:“那陛下是因为什么事烦忧呢?”
“裴执行事雷厉风行,朕方才得到消息,成楚已经归顺北国。”
成楚虽然不过是个小国,却也有百年历史,未曾想到这么快便归顺北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皇后不清楚,但却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好征兆。
她怔了怔,低声道:“陛下不是已经有意,让荣安县主前往北国和亲吗?”
“不错。”永晋帝叹了口气,“只是朕听闻裴执眼高于顶,不知道荣安县主是否入得了他的眼。听闻他喜虐杀美人,朕担心直接将荣安送过去,若是荣安不得喜欢,反叫裴执厌恶,恐会伤及两国之间的和平。”
皇后震惊道:“那裴执竟然是这样凶残无情?”
“这才是最让朕烦忧的。”永晋帝沉了沉脸,说道,“所以朕打算先修书一封,遣人送到北国去。如果裴执对和亲感兴趣,再做定夺。”
过了一会儿,皇后轻声道:“陛下,还有昊儿的亲事还要请陛下定夺……”
太子已到年纪,的确不能再拖了。
永晋帝端起茶盏,随口问道:“皇后钟意哪家?”
皇后眼睛里浮出笑意,道:“魏太尉的孙女魏姝仪,本宫瞧着不错,性子柔顺却不柔弱,是个担得起事的。”
永晋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朕记得。她同明曦,一直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到底哪个更美,现在还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言,皇后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是有此事。”
永晋帝道:“朕何尝不想给昊儿找一个这样的好亲事,只是……”
他伸手握住皇后揉按额角的手,目光落在皇后端庄的面庞上,轻轻地道:“只是如今局势不同,朕担心荣安骄纵,秀丽却不绝艳,入不了裴执的眼。”
皇后心一颤:“陛下的意思,若荣安入不了裴执的眼,便要送魏姝仪和亲?”
永晋帝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
如今整个长安城内,论起家世、相貌、仪态,唯有程瑶棠和魏姝仪是最好的,但程瑶棠的背后是程王府,她从来没想过要这个儿媳。至于魏姝仪,她早几年便惦记上了,没想到陛下却有送她去和亲的念头。
若是魏姝仪去和亲,那谁能配得上昊儿?
她又怎么为自己的儿子筹谋?
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皇后忍不住道:“陛下,若这么说,其实最适合送去北国和亲的,却是明曦县主……”
整个宫殿,瞬间寂静。
永晋帝目光幽幽,慢慢地道:“皇后糊涂了,朕早已赐婚明曦县主和江世子。”
-
等离开皇宫,已经是午时,日头悬于头顶,日光淡淡落下来,纵然寒风吹袭,也不会觉得太过刺骨。
程瑶棠向来怕冷,加上风有些大,便挑着有日光的地方走,暖融融照在身上,格外舒服。唔,其中也可能是今日份的请安总算结束,所以心情一下子放松下去。
但总有一道目光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碍事得很。
“你怎么总看着我?”
江然俊脸无辜,道:“阿棠好看。”
程瑶棠忍无可忍的瞪他:“我们不顺路,各走各的。”
已经是午时,再跟下去也的确不合适,江然只好恋恋不舍看两眼,打算回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见过明曦县主、见过程世子……”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江世子,骤然听到这道声音,立即又返回来:“哟,这不是方司阶么?”
方嘉远身着戎装,腰间悬挂着长剑,颜如冠玉,神采奕奕。
看到程瑶棠时,脸上不由得红了红,身上的肃杀之气立即散去大半,更添一份可爱。
听到江然的声音,又看过去,神色隐隐带有几分尴尬,抱拳道:“见过江世子。”
程瑶棠含笑道:“方司阶可是要去执勤?”
“正是。”
江然笑眯眯道:“方司阶很辛苦。”
“职责所在,嘉远不敢当。”顿了顿,方嘉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昨夜醉酒,醒来才听说遇上明曦县主和江世子,不知道是否有冲撞到,嘉远羞愧。”
程瑶棠弯了弯唇角,道:“总是见方司阶严肃的样子,直到昨晚喝醉了酒,才知道方司阶原来也有那样可爱的时候。没有冲撞,倒是方司阶喝那么多酒,没有不舒服吧?”
骤然被夸,方嘉远更不好意思了,笑着道:“多谢县主关心,今日要当值,其实本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幸好今天还起得来,只是脖子好像被砸了一下,有些疼。”
说完,目光状若无意看向江然。
站在程瑶棠身后的江然,面上呵呵无声一笑,眼神挑衅:就是老子砸的,怎么样?
方嘉远忍了忍,再一抱拳:“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等方嘉远一离开,江然拦住要坐进车内的程瑶棠。
程博昱扬了扬眉,自己当先钻进车内。
程瑶棠脸上都是疑惑:“你做什么?”
江然忽而凑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叫她脑袋瞬间懵了懵。
只听他低低地问道:“阿棠,闻见酸味了吗?”
程瑶棠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江然幽幽道:“我吃醋了。”
“……”
“你从没夸过我可爱的。”
程瑶棠:“哦,因为你不可爱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就不能自己想吗?”
“……”
并没有被暴击打倒的江世子慢悠悠掀起唇角,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阿棠,你今日要是不夸我可爱,我便不让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阿棠:打人?温柔如我怎么会打人呢?碰上这种事情,都是直接头壳拧掉的好吧。
——————
第40章
如果换做一般小姑娘,应该是会羞答答顺从吧。
但毕竟程瑶棠不是一般小姑娘。
她微微笑了笑,手脚并用一边踩人一边推人,如果不是身量完全比不上对方的,怕是要再次上演按头。也毫不客气,完全用尽自己的力气,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又凶又……迷人。
正巧路过的五皇子周元锐:“……”
不是说好温柔如水,婉婉有仪吗?
江然虽说习武出身吧,但对方是他家阿棠,他怎么敢还手呢?
很快就败下阵来,连忙松开手,边回避边苦着脸道:“我错了阿棠,我错了,我不该调戏你,不该吃醋,是我不够可爱,才惹你生气。”
程瑶棠这才停下来,后退两步,悠悠然整理自己的斗篷,不经意间,正巧看到不远处站立在宫门边的周元锐。
她低眸羞涩一笑,再度恢复柔弱似水。
周元锐:我已经不相信了。
程瑶棠朝江然温柔微笑:“阿然哥哥,往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江然轻咳,眨了眨眼:“阿棠,我乐此不疲。”
可能已经在寻求刺激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吧。他心里可没有半点委屈巴巴,只有像喝了一壶蜜糖水一样,甜滋滋的,全身流淌。
面对这样的狠角,程瑶棠冷漠看了眼,直接钻进车内。
江然站在原地,笑着同探出头来的程博昱挥了挥手。
冷风呼啸着穿过长长甬道,华贵的马车碾过落地的阳光,不紧不慢驶出宫门。
-
永晋十三年,春日,盛放漫天桃花的长安城,风悠悠的吹。
寒意褪去,程瑶棠也将自己厚重的斗篷脱下,搁下抱了一整个冬天的小手炉,换上适宜的齐胸襦裙。纯白的裙尾是绣工精湛的雪色梨花,颜色相近,但层叠有致,随着走动时微微起舞,娉婷袅娜。
与这春日正应景。
刚走出程王府的大门,旁边骤然响起一道略嫌清冷的声音。
“姑娘,能讨碗水喝吗?”
程瑶棠诧异回眸。
只见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正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生得一副好容貌,肌肤如玉般白皙,容色清俊,虽然衣着简朴,却偏有绝佳的气质,只淡然站立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只是,好像略有些遗憾,眼睛上缠着白色布条。
“丹华。”程瑶棠习惯性地轻声吩咐道,“去取碗蜜糖水来。”
顿了顿,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不禁微微笑了笑:“不知公子食甜么?”
对方唇角微微一扯:“吃的。”
等待期间,程瑶棠好奇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我听得见。”男子道,“姑娘脚步轻盈。”
丹华很快端着碗水过来,递过去。
“丹华,我们走吧。”
见水送了出来,程瑶棠没有多言,直接坐进车内。
身后的男子听着马车渐渐驶远的声音,端着那碗水递至唇边,丝丝甜意顺着舌尖蔓延。
-
这般好的春光,程瑶棠同方书妙约好一齐去踏春。
她心情极美,刚挑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景色,紧接着一滞。
丹华正巧目光转过去,惊诧喊道:“这不是去往方府的方向!”
喊声响起,但马车不停,也没有回应。
程瑶棠眉心跳了跳,强作镇定地道:“李伯,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李伯待在程王府已经十年有余,做事从来稳当,深得程瑶棠敬重。
面对问话,他现在却依旧一声不吭。
最坏的结果,李伯已经被人收买,可这是要载她们到哪里去?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程瑶棠来不及多加思索,直接扯了扯丹华的手臂,两个人目光对视,渐渐凝出坚定。
就在她们将要直接跳下马车时,马车忽地停住。
“县主,我对不起你。”
李伯声音悲呛传进来。
程瑶棠连忙掀开车帘,但只能看到李伯慌乱逃走的背影。而李伯带着她们抵达的这处巷子却极为偏僻,她虽然生在长安,但从没来过这样荒凉的地方,一时半会都认不出这是哪里。
“丹华,快走。”
程瑶棠刚拉住丹华跳下马车,不远处却已经团团跑着过来,围上几名黑衣的蒙面刺客,手中的刀剑翻出冰冷的光。
又是刺客。
怎么,想要她命的人有这么多?
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呀。
程瑶棠深吸一口气,镇定地道:“丹华,他们针对的是我,你不要管我,去喊人过来救我!”
丹华手脚发软,但也知道,她必须要去找人过来,否则谁都活不了。
程瑶棠将丹华推远,自己往那些人走去,扬起下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活捉。”
没有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程瑶棠往前,丹华直接往后撒腿就跑,像是为了避免生事造成意外,这些人也懒得去追丹华,直接伸手想要将程瑶棠扯过来。
程瑶棠知道自己根本不敌这些人,并不打算过多挣扎,反而伤到自己。
只是她刚下意识后退两步,对方却没有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刀子落地的哐哐响声。
忽而被人拦腰抱起。
程瑶棠惊呼一声,却愕然发现,抱住她的人,容色清俊,眼睛上覆盖着白色布条。
原本以为是个眼睛有伤,但出身或许不俗的可怜人,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他一个起落,极快躲避砍来的刀子,轻轻巧巧一跃而起,身影如幻,在几名凶狠的刺客中来回穿梭,步履轻疾,不扬微尘。
虽然眼睛被蒙着,但仿佛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清楚、更精准,砍来的每一刀、抓过来的每一掌,都能被他准确无误躲开。这样的手法和闲适悠然的状态,着实让人心惊。
原本以为不过是抓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谁知道没得逞也就算了,怕是今日性命就要葬送在这里。
就在这时,男子脚步一顿,忽而旋身——长袖翩飞,拂面而过,刺客们只觉得喉咙一痛,或者眼前忽而翻涌出血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拦腰抱在怀中的程瑶棠只感觉整个过程很快,春风扑在脸庞上,刀子落地的声音哐哐作响。
男子脚步停住,低下头来。
程瑶棠心里莫名涌出奇怪的感觉,但是来不及多想,她连忙道:“请放我下来。”
男子顿了顿,轻轻将她放下。
程瑶棠后退几步,入目之处全是倒下的刺客,以及溅了一地的鲜血。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可还是觉得心惊肉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不过现在还不能彻底放松,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没有答话,而是慢慢越过她。
程瑶棠下意识跟着转身。
却见男子停在一个倒地的刺客身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谁派你们来的?”
程瑶棠惊了惊,那人还没死吗?
原本闭着眼睛,还想装死的刺客心突地一跳,刚有些狐疑这个人到底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就感觉嘴巴被人撬开,一条银丝窜了进去,紧跟着牙齿一疼。
银丝将他的那颗后槽牙拔了出来!
而那颗牙齿里,藏着自尽用的毒药!
刺客不敢再装死,连忙爬起来,求饶喊道:“大,大侠,饶,饶命啊!”
“谁派你们来的?”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平静,听进耳朵里却又带着无尽寒霜。
刺客心底一寒,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选择不回答,或者说谎,那么他不会死,但是会生不如死。
意识到这点,他立即脱口而出:“我们是九空教的,奉命抓走明曦县主。九空教拿钱办事,但拿谁的钱,我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要抓走明曦县主。”
那名刺客缩了缩脖子,胆怯看他们一眼,这才犹豫着道:“似是要明曦县主……身败名裂。”
如何身败名裂?对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最重要,那就毁掉什么。
程瑶棠只觉得有股冷意直直窜进心间。
如果今天她真被抓走了,又会发生什么呢?
光风霁月的男子听到这句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果断长袖扬起,隐约间只能看到有道细细的银光闪过,下一刻那名刺客嘴角流着血,往后倒地,发出‘嘭’的一声。
他的额头上,笔直插进一支银针。
满场死寂。
无一活命。
程瑶棠手脚冰冷,不禁呆了呆。
虽然蒙着眼睛,但好像能察觉她的神情般,男子走近,淡声问道:“嗯?害怕?”
掐紧自己的手腕,随着痛楚渐渐蔓延进来,程瑶棠强行恢复常色,语气镇定地道:“公子身手不凡,救我于危难,程瑶棠感谢公子愿意出手相救。程瑶棠是程王府长女,公子救我,程王府定真诚感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沉默了一下,他说:“在下姬从。”
程瑶棠微微一怔:“‘姬’这个姓,很少见。”
姬从淡淡一笑:“家道中落,姬随主姓。”
闻言,程瑶棠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道:“原来如此。”
她早就看出姬从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不俗,必然出身贵族。两朝更替,由此渐渐落败的世家不再少数,不过这些世家傲气犹存,不愿多提这些事。程瑶棠当然不会戳人伤疤,于是不再多问。
在这时,急促脚步声和马蹄声由远至近,丹华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县主!县主!”
程瑶棠连忙循声望去,当先冲来的是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的江然。
少年面色阴沉紧绷,看到程瑶棠安稳站在前面后,才松一口气:“阿棠!”
他刚抓住程瑶棠的手臂,却蓦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冰冷的、锐利的。
他习武多年,又经过上一世,感官要比寻常人敏锐许多,当即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人却叫他有些微微吃惊。
对方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睛蒙着白布。
但若是如此,他怎么会觉得,他在看着他?
程瑶棠飘荡不安的心在看到江然后瞬间安宁,那些惶恐、紧张在此刻逐渐散去。发觉到江然看向姬从后,便道:“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江然目光随意往四周倒地的刺客一扫,似笑非笑:“那我们,该好好感谢这位公子。”
姬从淡声:“不必。”
然后不等程瑶棠反应过来,他已经施展轻功,几个眨眼间,消失在视线里。
江然收回目光,看向程瑶棠,黑眸幽深,轻声道:“我送你回家。”
程瑶棠点点头,安抚丹华几句后,跟着他坐进马车里。
刚坐稳,程瑶棠差点惊呼出声。她被径直拉进温凉的怀里,江然像是忍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此时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总算可以无所顾忌的紧紧抱住她。
马车平缓行驶,车轮辘辘的声音响在耳边。但程瑶棠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江然胸膛里有力地心跳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处,一声不吭。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与紧张。
程瑶棠难得没有想和他作对,整个人松懈下来,便由着软软靠在他怀里。
程王府很快就到,马车停下来,程瑶棠轻咳两声,道:“该下去了。”
江然将人轻轻松开,见她略有些苍白的小脸,只觉得心疼不已,又睁着明眸望进他的眼睛里,叫他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来不及有别的想法,外面的丹华已经说道:“县主,到了。”
江然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再次咽进肚子里,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没事了。那些胆敢对你下手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那双黑眸深处,有刺骨的冷冽。
程瑶棠弯了弯眼睛,道:“所幸没事。”
顿了顿,又说:“那你可要帮我欺负回来。”
江然嗓音略略沙哑:“好。”
-
就算是普通人,天子脚下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更何况程瑶棠身份尊贵。此事很快就传到宫里去,永晋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
上次七夕刺杀事件,至今未破,程瑶棠实在怀疑他们的办事能力。
当然,她也清楚这其中恐怕牵扯众多,或许真相早已查出,只是还不能说明。
程王爷刚下朝,就收到程瑶棠差点被劫走的消息,又惊又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回王府就当先往程瑶棠院子里去,见女儿安然无恙靠在软塌上,正小口抿着蜜糖水。
抬眼看到他,乖乖软软露出一个笑容来。
程王爷的心这才落下去。
程王妃轻声道:“已经请太医来看过了,棠儿无大碍。”
程王爷沉声问身边的人:“李伯人找到了吗?”
“属下第一时间就遣人去寻,在梅花巷子口找到李伯的尸首。”跟在程王爷的身边的,是心腹之一,不需程王爷多言,在事情发生后,立即彻查,此时接着说道,“属下查到,李伯在两个月前刚寻回自己的亲生儿子。根据李伯最近的表现,怕是对方以他儿子的性命威胁过他,这才不顾王爷与县主多年的信任与厚爱。”
遭人背叛,程王爷并不是第一次遇上,但这次,针对的却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实在让他怒不可遏。
他当即下令:“影卫们的训练立即加强,并择出最好的保护县主,本王决不能容忍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瑶棠将蜜糖水搁下,说道:“那位救我的姬姓公子迫使刺客说出他们的身份,他们是九空教的人。”
还不知道这件事竟然还涉及到江湖门派。
此言一出,程王爷面色阴沉,几个下属皆是面露错愕。
“九空教在江湖门派里名声并不好听,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肯办,没有半点底线。”心腹低声道,“但势力却不容小觑,在江湖中屹立多年不倒,凭借的是真本事。怪不得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张狂的事情来……竟然是九空教。”
“江湖门派都请出来了,怕是铁了心要对付棠儿。”程王妃忧心忡忡,“棠儿,幕后人找出来前,可不能再随意出门了,衣食住行都要万般小心。”
程王爷越想越心惊不已,交代几句后,便转身离开,定要亲自查清此事。
程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多年跟随的李伯竟然背叛,谁知道府内还有没有像李伯这样的人,程王妃根本坐不住,很快跟着起身沉着脸出去。
屋内恢复安静。
一直沉默的江然在此时问道:“那位姬姓公子,阿棠之前认得吗?”
程瑶棠摇了摇头:“今天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他向我讨过一碗水喝,我让丹华端给他了。没想到……说起来,他能那么及时赶到,实在叫我不得不怀疑他在后面跟着我。但毕竟也是救我的人。”
江然闭了闭眼,回忆起不久前见过的几名刺客死状,“那位姬公子,武艺高强。”
“如果不是他,怕我现在早已经被带走了。”程瑶棠还心有余悸。如果被带走,江然他们就算即刻赶来,怕也已经找不到她,后续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感谢那位姬公子的事情,就交给你家阿然哥哥吧。”江然扯了扯嘴角,“我便是掘地三尺,都会将人找出来……好好感谢的。”
“……”
阿然哥哥这话听着不像是要感谢,更像是要给人教训。
其一嘛,这人来路奇怪,还有跟踪程瑶棠的可能性。
其二嘛,程瑶棠眼睛弯了弯,问:“阿然哥哥莫不是又吃醋了?”
江然:“是呀,还是阿棠懂我。”
程瑶棠:“你是醋坛子成精么?”
江然轻轻叹息:“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起身,手轻轻搭在软塌的扶手上,微微俯身,清澈的眸子映出程瑶棠的脸。
“如果不是那个姬姓公子出手相救,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或许我应该感谢他。但,他看你的样子,我很讨厌。”
程瑶棠微露错愕:“他哪里看得到。”
江然定定看她:“你怎么确定他看不到?”
按理说,好像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在那个人身上,江然却会出现明显的敌意,有种莫名的直觉。
不过还是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程瑶棠也的确有些怀疑。
姬从蒙着眼睛,却行止无阻,出手果断,对方皆是江湖中凶神恶煞的存在,但他保护她的同时,全身而退,轻松反击。这样的人,要么的确真如江然所说,并非看不到,要么武功已经到一种境界。
就算没有眼睛,也能行动自如。
当然,这些也只是程瑶棠循着街上卖的话本子,自己想出来的。
如果能再遇上姬从,或者往后姬从有什么困境被她知道,她定会倾力帮忙致谢的。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江然道:“阿棠放心,姬公子我会倾力感谢的。”
程瑶棠忍不住弯起唇角:“按你这种行为,往后是不是都不许我同别的男子接触?”
江然凝着她:“我当然这么想,只想将阿棠藏起来,不叫别人发现。”
春光从身后的窗子洒落进来,微风悠悠传进。
她精致的眉眼若画,唇角戏谑的笑意,却直直撞进他的心间。
江然忍不住俯身,又靠近了些。
对方忽而凑近,程瑶棠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阿棠!阿棠!”
寂静被打破,骤然响起的喊声让程瑶棠下意识去推人。
江然心里暗骂一声,眼睛一眨不眨,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程瑶棠连忙道:“妙妙过来了!”
江然扬起唇角:“阿棠,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
“你怕方书妙看到什么?”
听着方书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江然狡黠的神色,还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心虚。这份心虚让她又急又气得牙痒痒,干脆低下头,一把咬住江然握住她的那只手。
下一刻,她脊背猛地一僵。
在她咬住他的同时,自己的头顶被轻轻落下一吻,略带温热。
门外丫鬟推开房门,方书妙踏进来的同时,程瑶棠已经迅速松开,并将人推开。被毫不客气推开的江然面色从容,默默站在身旁。
“阿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方书妙一边走来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看到软榻上的人后,脚步顿了顿,面露疑惑:“阿棠,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受了惊吓。”
江然忍不住笑出声。
方书妙转而看去:“江世子,你脸这么红也是受了惊吓吗?”
江然严肃点头:“是啊。”
程瑶棠恨不得扑上去将人咬死。
作者有话要说: o(*////▽////*)q
今天本章的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明天起还是21:00更新哈~
第41章
接下来的几天,程瑶棠都选择闭门不出。
永晋帝和太后每日都会派遣太监前来慰问,并特命御医诊治,彰显出程王府明曦县主的尊贵荣宠。无论真心或者假意,众世家都心眼明亮,忙跟着送慰问,甚至亲自来看望的人并不在少数。
程瑶棠以自己受到惊吓,无力见人为由,将人一律拦在自己院子外。
包括江世子。
江世子没想到自己刚将人哄好,没多久又将人惹生气了。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他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默默暗骂自己,然后继续哄。
“县主,您的蜜糖水。”
丹华将莹净绘桃枝的花口杯轻轻搁在桌子上。
程瑶棠刚端起来,就见门外的小丫鬟垂着眼快步走进:“县主,二公子来了。”
程博东来得很勤。在程瑶棠‘休养’的这段时日里,隔三差五便要过来‘看望’一次。只不过程瑶棠待他并无特别,每每都随意找个借口不见。
如果换做是程瑶沁,被拒绝一次,就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但这位弟弟嘛,心性向来和别人不一样的,诚挚关心姐姐的样子,连门口小丫鬟都不忍心。
丹华刚皱起眉头要说话,程瑶棠已经笑了笑,说:“请他进来吧。”
看着小丫鬟出去,程瑶棠勾起唇角:“碰壁这么多次关心依旧,看来十分挂怀我这个姐姐。既然如此,当然不能让弟弟太失落。”
程博东现如今身量长得很快,稚嫩逐渐褪去,加上性子本就内敛,老气横秋,因而看着愈发沉稳。
程瑶棠笑眯眯地道:“阿东长得愈发俊俏,将来都不知道要迷倒长安多少小姑娘!”
程博东皱皱眉,颇为无奈地道:“长姐病了也不忘消遣我。”
说着,又盯住程瑶棠手边的蜜糖水,“长姐现下休养身子要紧,冰食对身子不好,这段时间,还是得忌口。”
程瑶棠将蜜糖水推远,道:“那是自然。”
“还是瘦了许多,该好好调养。”程博东接着道,“不过长姐气色不错,想来很快就会康复。为了尽快康复,在各方面还需多多注意……”
程瑶棠:“……”
等程博东正色地将养生之道全部讲完,她已经麻木了。
看了她一眼,程博东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丹华:“丹华你记住了吗?”
丹华愣了愣,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你记住便好,记得提醒县主,要照顾好县主的饮食起居……”
程瑶棠:“阿东,你今天的课学得怎么样?”
“还可以,刚从父亲那边过来。姐姐总是对自个不上心,实在叫人忧心忡忡……”
程瑶棠再次麻木脸。
相比较严肃的讲养身道理,她宁可程博东来说江然的坏话,使出各种陷阱阴谋。
只可惜,她这回算是想错了。
程博东叮嘱完毕后,立即开口离开:“长姐还需多多休息,阿东就不打扰了。”
等程博东离去,程瑶棠伸手揉了揉额角,“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里,阿东从小性子就是最难猜透的。我有时都不知道,他到底心里再想些什么,是好,还是坏。”
她都想不透,更别提被程博东训斥一顿没有好好照顾县主的丹华。
现在,丹华表情纠结,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程瑶棠陷入沉思,片刻后道:“你去找人打听一下,阿东和四皇子如今关系如何。”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窗棂上,窗边的那株梨树生机勃勃,雪白的梨花轻盈绽放。
不经意转眸看去,都能被这如画风景迷了眼。
似是想起什么,她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
江然钻进马车内,车夫连问一句都不问,驾轻就熟地往程王府过去。
大飞默默捂脸。
别人都以为江世子和明曦县主现在关系很好。明曦县主受惊养病的这段时间里,江世子日日过去探望,真情十分动人。
但大飞知道,动人是动人,只可惜自家世子日日都没见着明曦县主,在明曦县主院子外被小丫鬟面无表情拦下。以明曦县主养病不宜见人为由,毫不留情。
有几次,自家世子甚至想破门而入,或者施展轻功,保证悄无声息入院。
不过,这在已经惹恼明曦县主的前提下,世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尝试了。
“大飞,我们来打赌好不好?”
伴随着自家世子悠悠然地声音响起,大飞心头一跳,“赌,赌什么?”
江然伸手拍在大飞的肩膀上,笑眯眯:“阿棠今日会见我吗?”
大飞:“会的!一定会的!”
江然满脸惊喜:“我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我也这么觉得。”
大飞表面笑嘻嘻,心里苦兮兮。这要是赌对了吧,相安无事,这要是赌错了吧,真是不敢想象。但让他选另一种可能,他更是万万不敢的。
他真的好不容易啊。
-
“县主……”
循着丹华看去的方向,程瑶棠见到了不远处的人。
气质清冽,容色清俊,白布蒙着双眼的男子站立在那里,似乎正是在等她。
程瑶棠走上前,微微一笑:“姬公子。”
姬从沉默良久,才慢慢地道:“有梨花的香气。”
程瑶棠有些惊讶,下意识看了眼手中拎着的食盒,弯了弯眉眼:“唔,很浓郁么,姬公子闻到了?是梨花糕。”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样惊人敏锐的感官,不禁又让程瑶棠有些狐疑。到底此人是武艺高强,还是眼睛其实能看到呢?
“你很喜欢吃甜食?”
“是。”程瑶棠连忙道,“上次还没来得及感谢姬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心内难安,若姬公子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程王府定竭尽全力……”
姬从正对着她,半晌后缓缓道:“那就要这盒梨花糕吧。”
远远地,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来,映入她的眸中。
程瑶棠神色从容,笑盈盈地说:“抱歉,这盒梨花糕已经说好要送人了,若是姬公子喜欢,明日再准备给姬公子一份,好吗?”
姬从声音很淡:“明日的,和今日的不一样。”
他的话,让程瑶棠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没来得深思,姬从已经接着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也不必感谢。”
程瑶棠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着,有种赌气的意味……
与此同时,那辆驶来的马车停下,跳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笑意璀璨地大步走来:“姬公子不必客气,这份感谢,就由本世子来好好感谢你。”
姬从淡淡道:“江世子耳朵真好使。”
江然笑吟吟:“姬公子的耳朵也不错,连我是谁都听得出来。”
姬从淡然如水:“整个长安,谁人不识江世子。”
“姬公子认识我实在太好了。”江然不动声色上前,将程瑶棠隔绝在自己身后,直视着姬从,“若不是姬公子,明曦县主将会陷于危险境地,这份恩情,江然定要好好感谢的。”
姬从轻嗤一声。
明显非常的讥讽。
江然望着他,眼里平静无波,面上却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就是不知道姬公子住于何处,我好改日登门拜访,亲自道谢。”
姬从掀起唇角,一抹讥诮:“早听闻江世子,果然名不虚传。”
“哦?”江然扬起眉头,“没想到姬公子也听过我的威名?”
谁都得被此人的厚颜无耻噎一把,姬从则是懒得再同他多话,蒙着眼睛的白色布条柔软细腻,系带随风轻扬。他转过身,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丹华被这个人的来去无踪惊得呆了呆。
江然摸着下巴对大飞道:“程王府门口岂容随便什么人来去无影。”
大飞拱了拱手,默默转身,朝早已经半个人影都瞧不见的方向跟上去。
江然转过身,笑眯眯地喊道:“阿棠。”
虽然也是璀璨笑容,不过和对姬从的笑是截然相反的。对姬从可以说是笑里藏刀,面对程瑶棠嘛,就差背后一条尾巴欢快的摇了。
程瑶棠似笑非笑:“是江世子啊。”
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径直扔了过去,江然眼疾手快接住,一打开便闻到淡淡的梨花香,顿时满脸惊喜:“阿棠给我做的梨花糕。”
程瑶棠微抬下巴:“你送的梨树,花开得很好。”
江然眸子明亮:“阿棠喜欢便好。”
顿了顿,轻咳两声蛮不好意思地问道:“阿棠是要送去给我吗?”
方才还一副厚颜无耻,谁也奈何不得的模样,等现在看着前面的少女,却变得又是紧张又是期许,黑眸很亮,倒映出她的身影。
原本揶揄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程瑶棠禁不住脸红了红,别过头去:“之前答应过你,要做给你的。本县主又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自然要信守承诺。”
江然:“早知道当初多要几个承诺了。”
程瑶棠:“你想得倒美……既然你过来了,也省得我还要过去。丹华,我们走。”
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臂被人轻轻拉住。
江然上前一步:“急什么?”
“你想干嘛?”程瑶棠盯着那只总不安分要拉她的手,骨节分明,却是十分好看。
江然扬唇一笑:“这么多日没看阿棠,当然要多看一会儿。”
程瑶棠:“你能不能知点羞?”
江然:“看到你,每次都脸红,还不算知羞吗?”
江然到底有没有脸红,程瑶棠没好意思盯着看,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滚烫滚烫的烫到耳尖上。
但羞没羞这种事,明曦县主是绝不会轻易承认的,不仅如此,还要故作超凶。
她露出小虎牙:“再不松手,我踩你脚。”
忍了忍,才忍住逗她的冲动。江然轻轻将手松开,笑笑:“太阳要晒到这里了,回去吧。”
“你也回去吧。”
“好。”
看着她转身走进王府内,江然这才回身钻进马车里。刚一坐稳就迫不及待打开食盒,小心翼翼拿出一块精致的梨花糕。入口是淡淡的香甜,却半点都不会腻,那抹甜蜜,直直涌入心间,缓缓漾开。
第42章
“世子……”
靠在车内正慢慢咬着梨花糕的江然,听到车外大飞的喊声。
“前面的人,似乎是施家大小姐。”大飞惊愕地道,“她似乎遇上了些麻烦。”
江然淡淡道:“派个人,去京兆尹府。”
与此同时,随着车马越近,声音跟着传来。
“如果不是老子让你过来长安,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男人粗哑难听的声音,阴恻恻的很让人不舒服,“你以为你成了千金大小姐,就真是千金大小姐了?骨子里的那股贱性,可一点都没变。”
紧跟着的声音,是施怀娴的。她声线里带着紧张,冷冷地说:“你让我过来长安?你是把我卖出去了!”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当然要赚点回去了。”男人说得理所当然,愈发叫人忍不住想皱眉,“我告诉你!别想摆脱老子!”
施怀娴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连忙眼角余光四周看了看,所幸这条街较为偏冷,附近也没什么人。她这才强忍着怒意道:“老夫人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就那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还不够塞牙缝的!”男人森森笑了笑,“你喊我那么多年的爹,这层身份是摆脱不得的。你在长安养尊处优,凭什么让我还在那山沟沟里?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当你的施家大小姐,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男人狮子大开口:“给我置办一处宅子,我还要娶几房小妾,将你弟弟接过来……每个月给我这个数,一个子都不能少,否则,老子脸皮厚惯了,可不怕把事情闹大。你从前那些事……”
“你住嘴!”施怀娴恼怒打断,恨声道,“施家不只我一个大小姐,你要的那些,我哪有办法给你,你也别太过分了,鱼死网破,施家不会饶了你的。”
男人嘿嘿一笑:“老子管你的。至于施家饶不饶我嘛,就看你了,反正我不怕,不过你怕不怕,我倒是清楚的。”
大飞将后面的话听得差不多,尴尬地低声道:“世子,这样的事情,去请京兆尹来,似乎不大好。”
“那怎么办?”车帘后,江然懒洋洋地道,“那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赶紧走吧。”
“……”
此时,男人似乎也发觉有人过来,再留下去对自己并无好处,便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我想要的你就必须要满足我,否则,哼哼,咱们就来看谁更无所谓。”
施怀娴抿着嘴唇,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
自家世子悠哉悠哉坐在车内,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大飞就为难了。
往前走吧,势必要遇上施怀娴,往后离开吧,未免太显眼了些,似乎还更尴尬些。
不等他做出决定,施怀娴已经抬起眼来,看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上前福了福身:“是江世子吗?”
车内没有声音。
大飞:“是世子在里面,他可能……睡着了。”
睁眼说瞎话,大飞很心虚。
施怀娴身子薄弱的站在那儿,被风一吹,更显单薄。脸色略有些发白,眼眶甚至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大飞这种壮硕一根筋的汉子,看得都于心不忍。
顿了顿,他忍不住道:“施大小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外头不安全,还是要让下人随行,请尽快回去吧。”
其实通过这一幕,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施怀娴在施家中处境艰难。
被那位卖她、贪心不足的‘养父’威胁、欺辱,甚至连个可以带在身边,真真正正信任的丫鬟都没有。
施怀娴眼眶红红的,勉强点头微笑,又说道:“让你见笑了。原本以为已经可以脱离过去的苦痛,没想到始终没那么简单。”
大飞有些意外,没想到施家大小姐会对他说起她的往事。虽然他们都知道,施家大小姐并非外面传言那般,而是从小凄苦,甚至被人略卖到长安。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不会再被轻易提及的秘密了。
不过,毕竟跟在江然身边那么多年,大飞也没那么憨直,很快心思一转,就想到,怕是施家大小姐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车内正‘睡觉’的自家世子说的。
只可惜,除了明曦县主,世子从没对谁有过怜惜之意。
施怀娴在这里楚楚可怜的说着过去,车内半点动静都没有。
大飞轻轻咳嗽两声,挠挠头道:“您是施家大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太过愁苦,施老夫人睿智,无论如何定会为您做主。”
施怀娴惨淡一笑:“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片刻的寂静。
自家世子显然不想淌这浑水,大飞当然跟着装傻,只感慨说:“最近的长安城,怎么这么不太平……施小姐,奴才先走了,您也快些回去吧。”
施怀娴轻轻点头,往旁边让开。
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江然是装睡,大飞是不是装傻,甚至有没有听到什么,她都未再纠缠。
不过,宛如凉风里的小白花,孤零零站在那儿,怎么都能叫人生出怜惜。
等走远了,大飞才道:“世子,施小姐似乎遇到了些问题。”
江然慢悠悠道:“你若是心疼了,就自己想办法。”
大飞咳嗽:“奴才可没那个意思,施小姐身份尊贵,怎么也轮不到奴才这里来。只不过,施小姐应该是想向世子求助吧。”
施怀娴本就对世子有意,遇上困境,想向世子求助,也是能理解。
只不过这种事,世子也没有去碰的理啊,况且,这要是真一心软去碰了,怕是缠缠绕绕再也分不清了,实在多生事端。
更何况,还有施老夫人在那,施小姐如果聪明些,就知道应该找谁求助。
江然淡声道:“你家世子无情无义,就不是助人为乐的人。”
大飞:“好的。”
江然心思压根不在这里,他现在更急切想要去做的事情,还是关于那个忽然出现的人。
“没跟上姬从?”
大飞羞愧道:“奴才实在跟不上,此人轻功很好,与世子不相上下。”
江然微微垂眸。
-
程瑶棠终于发觉,其实她骨子里带着的是不安分。享受清净几日心情愉悦,但时间一长,难免觉得无聊。很快就不满足于在程王府庭院内走走逛逛。
长安的风光以往是看腻了,现在是想念得很。
程王爷将女儿视若珍宝,但也不能将人时时刻刻关在程王府吧。培养多年的影卫终于到了他们出手的时候,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明曦县主,随时潜在暗处等候命令。
当哥哥的程博昱不放心,跟了出去。
当弟弟的程博东也不放心,同样跟了出去。
江世子知道这件事后,就是死皮白赖也要跟着。
这也就算了,结果这消息也不知从哪儿传出去了,太子、四皇子都要来参一脚。
程瑶棠望着这么大的阵容,差点误以为一出门等着她的就是四面埋伏,走错一步都要玩命的那种。
“算了,日常宴会的阵仗而已。”程瑶棠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默默宽慰自己。
至于情谊嘛,真真假假分不清。
“哟,霍公子今日这么有闲心?”
虽然知道,这次出门肯定要遇上江然,但等霍彰看到江然笑眯眯冲着他,他还是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江世子的这份热情,他半点也不想接受。
四皇子周元礼笑道:“人多热闹,便叫上阿彰了。”
霍彰压下心头的闷意,温文尔雅的含笑:“见过江世子,长安春光甚好,有幸得四皇子邀请同游。”
又转而去对程瑶棠关心地说:“明曦县主身子可好些了?春风拂面,县主的病定很快会好。”
程瑶棠娇娇柔柔的微笑:“承霍公子吉言。”
美人坐在车内,素手掀开窗帘,露出的白皙小巧脸庞上,眉目染着层轻柔。程瑶棠的样貌是有些矜贵张扬的,好像是这次病了一场的缘故,显得颇为惹人怜爱,但也不见憔悴不堪。
霍彰眼里一热,刚想接着说,不料又被讨厌鬼打断。
江然:“论起长安春光,霍公子的确看得不少。”
正在旁边的太子周元昊随口接话:“哦?”
霍彰神色一紧:“哪有此事。”
江然:“这事还是霍公子自己说的。还是霍公子只对美人说,对本世子和太子,就说不出口了?”
“江世子说笑了。”
霍彰面色微变,很快明白江然提的正是他之前对孟若宛献殷勤几次邀约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好巧不巧被江然听了去。无论如何,这个话题不能就这么被江然带着走,否则又要陷他于困境。
想着,他镇定微笑:“江世子这话说得,似乎意有所指,霍彰不明白,世子不妨明说。太子、四皇子都在这里,还可请他们做主。”
就在这时,江然倏然扬起马鞭,身下的骏马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留下气焰卡在一半,呆若木鸡的霍彰。
“江,江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
前方的白色身影几个来回间,如风穿过,人的眼睛看得还不仔细,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噔。
闪烁着冷光的剑横在前方。
面对直逼而来的剑,气质清雅的男子飞快后退,神色从容不迫。
白色布条蒙着的双眼,身后的系带轻轻飘扬。
江然追得上来,姬从毫不意外。
不过,这份敏锐,还是让他有些诧异。
要知道,程王府那些训练有素的影卫,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二人对立,隔得不远不近。
伴随着凉风灌入,衣袂微动,不过是眨眼间,两个人已经各自往前踏出一步,几乎是同时间的,手中的剑挽出一个剑花,朝着对方直击而去。
江然的剑术是狠厉的,招招果断。难以想象少年能有这样的造诣,总能叫人心头一慌,或是难以置信,转瞬间的晃神,就是致命一击。
但是,这样狠厉的剑术,现在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的确叫人意外。
姬从轻轻皱了皱眉,下一刻,眼皮上微微一凉,覆在眼上的白色布条随之滑落。
原来,这才是江然的目的。
很多人见过他覆盖眼睛的样子,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想,白布下面究竟是怎么样一双眼。却没想到,那样狭长的眼眸却是极显冷酷之意,轻轻一扫,便令人胆颤。
原本的姬从,是略嫌清冷的,露出眼睛的他,毫不掩饰的是漠然、残酷、锐利。
像是轻而易举就能洞察人心。
而此刻,眸子清晰倒映出人影。
他果然是看得到的。
江然轻嗤一声。
“我确实是没想到。”江然微微勾起唇角,黑眸里闪烁着寒意,“堂堂北国摄政王,会跑来南国装成一个瞎子。”
若是此时不只有他们两个,而是还有其他人在场,怕是要被震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连永晋帝都十分忌惮,年纪轻轻贵为摄政王,辅佐幼帝,手段凶狠,人人畏惧的北国摄政王裴执,居然就在南国。
身份被揭露,裴执没有半分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也像是毫不在意。
“阿棠单纯可爱。”裴执掀起唇角,“如果不这么做,还真是难以看到这样的她。”
江然的笑容顿时收起,盯着裴执,眼中冷意翻滚,甚至有杀意。
“你接近程瑶棠,想做什么?”
裴执讥诮道:“既然你猜到我的身份,怎么没猜到我为什么过来?”
江然眼里的情绪变幻不定。
上一世,他虽然请命去边疆数年,却将大飞安排于长安内。对于程瑶棠的情况,他很清楚——前往北国的和亲对象,最终结果变成程瑶棠。
可在半路上,就被他所拦截了。
除此之外,程瑶棠和裴执应当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为什么现在,裴执却会主动接近她?
江然不认为在裴执身上问得出什么,他警告道:“离她远一点,否则就算你是裴执……在我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就在江然转身的那刻,身后那清冽的声音传来,带着讥讽之意,裴执说道:“江世子现在倒是深情。只不过,似乎上一世,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一瞬间,江然瞳孔猛地缩起。
第43章
上一世,裴执说的是上一世。
荒唐的话语,任谁听到都是一头雾水。可江然却是经历过这荒唐事,前世酸甜清晰流淌在血液中,绝不可能是梦境——既然如此,裴执又怎么会知晓?
短暂的掀起惊涛骇浪,江然立即意识到,裴执和他一样。
他们有着相同经历,他们都重生了。
江然停住脚步,转过身。
裴执似笑非笑看着他,眼中翻涌着嘲讽之意。
“我确实没想到。”江然面若冰霜,“北国摄政王不管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传奇般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却一直在觊觎我大南国的县主。”
“江世子不也是如此么?上辈子你分明选择与她背道而驰,这辈子倒是挺装模作样。”
两个人针锋相对,四周在顷刻间,似乎都笼罩着层寒意。
便是春光漫漫,也遮不住。
“我同她的过去与将来,不需要和你多说。”江然冷冷地道,“你只需知道,程瑶棠是我江然的未婚妻子,不是你该觊觎的——无论你是什么人。”
说到‘未婚妻子’时,裴执心里涌出的是杀意。
那双狭长的眼,似是一抹深潭,潭水毫无波澜,却冰冷刺骨。
顿了顿,他勾起唇角:“那你也别忘了,程瑶棠在上辈子,是我的‘未婚妻子’。”
当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江然倒是很巧合的,也涌出杀意。只不过,这不是可以冲动的时候,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先强制性按捺下去。
不过,他已经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原本的和亲对象并不是她。作为程王府的嫡女,自出生便尊贵无比的明曦县主,忽而被送往北国和亲,这其中,是你插过手吧。”
江然的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裴执嘲讽看着他,承认了他的肯定:“当年永晋帝病危,整个长安陷入混乱境地。我终于有了让她在我身边的能力,我能保护她,而你当时又在哪里?”
江然同样讥诮:“长安陷入混乱境地,怕也有你的一手吧。”
那些想不明白的,还未来得及查清的事情,在现在,见到裴执之后,渐渐清晰起来。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回,裴执坦然轻笑:“不错,我就算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程瑶棠。”
江然眸子微眯,手中的剑已经飞快往前刺去,步伐稳当,手势凌厉。
突如其来的动手,裴执并不意外,甚至染带着微微的兴奋。正巧,他也想这么做。
二人交锋,不相上下。
银剑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也极为惹人注目。
就算心中都对彼此带有杀意,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解决掉对方,更何况彼此的身份特殊,都由不得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闻声赶来的巡卫军之前,裴执与江然总算各退一步,将手中的剑放回剑鞘内。
裴执没有多留,轻嗤一声,即刻转过身,施展轻功离去。
好歹是北国摄政王,就算自己的身手再了得,也没有独自前往邻国的蠢事。想必这四周暗处,都是他的人,随时等候听命。
江然还不愿轻举妄动,干脆就随他各退一步。
江然在明,裴执在暗。现在却直接戳破身份,显而易见,裴执并不将此放在眼中。
光风霁月,素衣如雪的公子停在一株桃树下,伸开手接过落下的花。
上辈子,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到即将拥有她,却重生了,他终究没有等到她。
没关系,这辈子,他依旧可以带她到身边。本以为可以更快拥有她,结果却发现,那些经历过的事情,翻天覆地。
程瑶棠的身边,多了个江然。
他迫不及待遣人查她,想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如上辈子那样,活在步步算计中。没想到竟然有一人挡在前面为她遮风避雨,原本应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种种事迹表明,江然和他一样,他们都重活了。
只是,江然比他要更早。
这时候,江然已经请旨求娶,永晋帝的圣旨已下,满城风雨。
那又如何……
他等了这么多年,必定要等到的。
手指倏然握紧,绚烂的桃花在掌心中碎开。
“江世子?”
赶来的巡卫军只见到纨绔世子一人,不由得呆了呆:“似乎这边有异响……”
江然:“哦,我在砍老鼠。”
-
江世子骑着马绝尘离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人。
周元礼缓缓开口:“世子许是有什么急事吧?阿彰你也不必多想,不如派个人前去问问看。”
程瑶棠轻轻一笑:“我们先走吧,他会跟上来的。”
霍彰还没从江然的举动中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听到程瑶棠说这句话,心里不由冒出喜悦。看来,明曦县主对江世子的情谊也不过尔尔。
他还想借此机会拉近和程瑶棠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高兴不过没多久,江然就鲜衣怒马出现在视线中。
赶来的江然坐在马背上,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程瑶棠身上。
程瑶棠刚牵着方书妙的手坐上小舟,一袭藕荷色的齐胸襦裙,裙上只简单缀有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儿,手中清透的飞燕团扇轻摇,唇畔笑意浅浅。与河畔边盛放得极其绚烂的桃花相比较,人比花娇,似是画卷。
她正巧抬起眼,撞进他的黑眸中。
都没有说话,却也不必要说话。
各自展露一抹笑容,眼里只剩下彼此。
望着这如诗似画的一幕,旁边的霍彰怔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没有什么情谊,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无需多言的时候了。
这样的感情,无非是令人羡慕的。
霍彰悄然握紧了拳头。
周元礼笑着道:“江世子,你方才可是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实在抱歉。”江然翻身下马,笑眯眯地说,“下次喝酒,我自罚三杯。”
周元礼作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下次喝酒?还要等到下次喝酒?怕是到时候早就忘记了,或者江世子你不认账了吧?”
江然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是啊。”
一路都在沉默的程博东这时道:“我带了几坛桃花酒,泛舟游湖时可饮一二杯,最是应景不过。”
话音落下,登时几个人通通笑出声来,周元礼朗笑道:“江世子啊江世子,这万万没想到吧?自罚三杯就现在!”
程博昱看着程博东从马车内接连取出几坛酒来,忙伸手去帮忙,边笑问道:“阿东,我记得前两年你在学酿酒,这些就是当时酿下的吧?”
程博东微微一笑:“正是。闲来无事,便循着古书上的酿酒方子学习,唔,这酒我自己都还没尝过,不知滋味如何。”
说到后面,他有些羞赧。
周元昊玩笑道:“看来我们要做最先尝试的人了。难喝倒还好,酒酿错了不会有毒吧?”
程博东道:“那只好我先饮一杯,若无事再请大家喝酒。”
一听,众人都笑起来,吵吵闹闹的接过酒水瓜果往舟上去。
阳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的位置正阴凉,四周还有桃花绚烂可赏,春风从远至近,拂过面庞,格外舒适。
程博东坐上小舟后,果然当先自己开了一坛酒,倒一杯先饮。饮完后不由得一笑:“应当是无毒的,只不过同宫里的比,实在差得太远。”
“你第一次酿酒就想同宫里的比?”周元礼摇头,“阿东哪儿都好,就是太要强,我们都比不过啊。”
众人皆是笑起来,纷纷跟着倒酒来饮。
在周元礼的催促下,自己开的自罚三杯,必然是要尽快解决的。
江然轻叹一口气:“往日的运气都不算好,谁知道这回更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个道理告诉我们,做人千万要谦虚……”
众人笑骂道:“喝你的吧!”
“人心浮躁啊。”
江然再叹了口气,非将人全都整得笑倒一片,这才慢悠悠端起酒。但又不马上喝下,而是侧过头看向旁边小舟上,热闹看得正欢的人。
“阿棠,一会我若醉了,你会送我回府吗?”
被忽而叫道,看热闹的程瑶棠满脸无辜:“到底是谁非要跟我出来,且说是要护我安危的?你若醉了……”
不等她话说完,江然迅速接过:“我若醉了,身手肯定比以往更好,阿棠放心。”
说完,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端起另外两杯,都是一饮而尽。
程博东道:“江世子若是醉了,也不必担心,这儿这么多人,都会护住长姐安危。”
周元礼跟着道:“正是!正是!江世子,你可要敞开了喝啊。”
面对几个人的接连起哄,江然不为所动,从容放下酒盏,笑眯眯地说道:“这么好的天景风光,如果醉了看不清,岂不可惜?”
说着,目光却是看向程瑶棠,眼中全是笑意。
程瑶棠怀疑他话里有话,且是不知羞耻的那种。
两只小舟离得近,两个人的位置又都离彼此最近。江然扬起嘴角,微微倾身,清越的声音传去:“阿棠,我觉得,你应当是很懂我的,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四周闹哄哄的,大家都在饮酒笑闹,看起来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边。
但,当江然忽而凑得这么近,程瑶棠还是抑制不住的有些慌乱。尤其那日,江然温热的唇印在头顶,似乎到现在又灼热起来。
她怒瞪:“闭嘴!”
又被凶的江然:“……”
一脸无辜望着她。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江然轻咳,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如果不是还顾及这旁边人多,他怕是要忍不住直接将人搂进怀里。
他家阿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是啊。”他一本正经回答,“面对你,就是不知羞耻。”
第44章
方书妙左看看程瑶棠一脸恼羞成怒,右看看江然笑容璀璨,疑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为防江然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程瑶棠立即收回目光:“没什么!”
江然慢悠悠:“没什么。”
谁要他跟着说!
程瑶棠忍不住瞪过去。
美眸含着嗔怒,落在江世子眼中,只剩下一抹美丽的娇俏,叫他甚至舍不得移开眼。
要是被大飞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怕又要瞠目结舌……唔,也可能大飞已经习惯了。
“江世子与明曦县主之间,还是这么有趣。”周元礼温温和和的一笑,说着他们二人,目光却是看向周元昊的,“太子殿下说,是不是?”
周元昊淡淡道:“自小便一起长大,情谊当然是不同的。”
他素来性子阴郁,少见露出笑容,所以此时见回应冷淡,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元礼正要斟酒,程博东道:“长姐身子正在修养,恐怕不宜饮酒,还是以茶代酒吧。”
周元礼手中的动作顿住。
自玉佩一事后,周元礼受永晋帝责罚与冷遇,这些日子才算好些。可说不将事情记恨在程博东身上,却是不可能的。
从前二人交情颇深,现在冷冷淡淡说话也很少了。
毕竟对方是皇子,任谁也没想到,程博东会有这个胆子,叫周元礼下不来台。
虽话说得于情于理,四皇子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也让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周元礼很快回过神来,将酒坛子搁下,道:“是本皇子疏忽了。”
程博东只静静将茶倒好,放在程瑶棠面前。
程瑶棠目光往茶上一扫,笑眯眯道:“阿东管我管得甚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哥哥。”
程博昱现在很配合,跟着说:“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有阿东做得好。”
几个人都笑起来,程博东似乎总算也忍不住了,笑着摇摇头说:“长姐消遣我也就算了,兄长也要跟着消遣我。”
烂漫春日的轻快氛围,这才恢复如初。
周元礼也不再请谁饮酒,自己默默倒酒,自己默默饮掉,话头都少了大半。
这时,不知谁提了一句,话头引到想绑架明曦县主的人身上。几个少年俱是义愤填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暗害明曦县主!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这般猖狂!”
“也不知道大理寺查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将这居心叵测的人给揪出来,陛下定不会饶了那些人……”
少年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说着,甚至分析起这么做的目的。
关于程瑶棠差点被绑架的细节,还没传出去,所以少年们自行放飞自我的想象,越说越离谱,程瑶棠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周元昊淡淡道:“敢这么猖狂,估计本就是猖狂之人,甚至有猖狂的资格。”
话一出,都静了静。
这里是长安,是大南国的皇城,汇聚最多的就是贵不可言的人。
若说谁最有猖狂的资格,这长安内实在太多太多了。
但他们这群少年就算自己身份尊贵,又哪敢往那里去想,只怕一个行差踏错,反而连累整个家族。
因此,现在都安静下去,假装自己没听到不知道。
寂静中,程博东忽而一笑,道:“现在胡乱猜测也没什么意思,江世子也会保护好长姐的,是吧,江世子?”
这小子居然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江然懒洋洋勾起唇角,目光幽幽望着程博东,这才道:“那是自然。”
没等众人起哄,周元昊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慢慢地道:“有时,最亲近的人,才最可怕。”
轻风吹过卷着朵桃花,飘飘扬扬落在水面上。
太子明显意有所指吧?
少年们面面相觑,起哄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江然笑了:“太子殿下说的是,其实我每晚睡觉的时候,心里都很慌,生怕大飞怪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够体贴,积怨已久,想揍我一顿。”
“哈哈哈哈……”
少年们都还是少年心性,还是绷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声远远传过河畔。
大飞:“……”
他叹了口气:“世子,我打不过您。”
周元昊被江然的轻飘飘玩笑话一堵,转而去看程瑶棠,结果只见到程瑶棠正慢悠悠吃着丹华剥好的荔枝肉,眼眸微眯,看起来困倦极了。
倒都是心大。
他暗暗轻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春日的桃花酒饮完,已经傍晚了,昏黄的颜色落在河畔水面上,将桃花都染出一层温暖。是别样的风景,也很动人。
微醺的世家少年们挥手告别,一个个钻进马车内,缓缓驶远。
“四皇子……唉,四皇子您慢点儿……”
桃花酒不易醉人,但还是醉倒了闷头喝酒,喝最多的周元礼。
素日里温文尔雅,八面玲珑,见谁都温温和和微笑的四皇子殿下,现在由奴才们扶着,步伐歪曲不稳,一个不小心还差点摔倒。
这画面,实在难得一见啊。
程瑶棠都想立刻请画师将这一幕画出来,但就怕要被灭口。
她只是一个娇弱还在养身子的小姑娘,这种醉鬼,还是假装看不到更好的吧。程瑶棠脸一转,正要搭着丹华的手坐在车内,就听到身后的人在喊她。
“明,明曦县主。”
周元礼推开搀扶的奴才,歪歪曲曲的走到程瑶棠面前。
程瑶棠掩嘴一笑,满脸天真:“想不到四皇子力气还挺大。”
周元礼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程瑶棠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转眸去看身边的丹华,只见丹华惊呆的表情,又默默收回目光来,微微笑道:“今日的风景的确很好。”
周元礼:“我是四皇子,论荣宠,论尊贵,却是不及你们呐。”
程瑶棠:“春风拂面也很舒服。”
一众奴才们:“……”
周元礼还想再说,下一刻眼前却站过来一人。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璀璨望着他,格外刺目。
“四皇子,您喝醉了,还是尽快回去吧。”
周元礼也不示弱,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没醉。”
江然微笑:“您身上酒气太浓,明曦县主久病初愈,不宜闻这些味儿。”
江世子极为肆意,将四皇子方才说的那些话,贯彻个底。
周元礼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转过身,身边的奴才又要跑上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结果一抬头,正对上走过来的程博东。
喝了人家的酒,醉了就变脸的四皇子怒声:“你胆敢背叛我!”
程博东:“您喜欢桃花酒就好。”
“……”
“四皇子酒量不行啊。”程瑶棠叹息着摇摇头,“怪不得往日宴席上,他话这么多,原来是怕别人同他饮酒,这一醉可真是了不得。”
江然笑吟吟:“这回知道了,下次若再惹你,尽管灌他酒。”
两个人笑闹一阵,又想起另一位。
“江世子,你说你这人得多招人嫌呀。”程瑶棠笑眯眯地道,“一出点什么事,所有人都要提醒我怀疑你。”
江然悠悠道:“或许是嫉妒你我关系太好。”
程瑶棠提醒:“我们是死对头。”
江然摇头,说:“你已经要入我江王府了,我们是……”
“……我们打个商量。”程瑶棠深吸一口气,道,“你能不能不总是这般露骨!能不能知羞一些!”
未等回话,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谁要知羞一些?”
程博昱扬起眉头,打量二人。
程瑶棠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天色将暗,应该看不出她脸红了吧?
方书妙紧跟着小跑过来,大声地道:“博昱哥,你要知羞一些啊!人家两个人说话,你偷听个什么劲,快走快走!”
说着,将人赶走。
很快,桃花树下,只剩下两个人。
方书妙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们都要结为夫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死板!”
可以想象得到,程博昱说些于理不合、男女有别的话,不过,还是挡不住方书妙翻上天的白眼以及整个长安都要听到的大嗓门。
“好吧。”江然叹了口气,“我知羞一些。”
他的眼睛里忍不住溢出笑意,说:“那阿棠,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桃花的香气乘着风扑面而来,淡淡的很甜。
但是江然只感受了一个瞬间,紧跟着自己的就被狠狠踩了一脚,毫不留情。
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恶狠狠威胁:“阿棠,踩了人就想跑,哪有这个道理,今天,你要是不道歉,我就不放你走。”
程瑶棠才不服软,转头就想喊人,结果一双手覆上,反被人捂住口。
清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处,淡淡的意外的好闻。
话是说不出来,手又被拉住,原本想再踩一脚,被有所防范的轻巧躲避开,整个人还被凑近了些,黑眸明亮,在昏黄颜色里,轮廓清晰。
程瑶棠这才发觉,这位少年,愈发坚毅和明朗了。
论起忍耐,程瑶棠觉得自己还是比得上江然的。
果然,不过片刻,江世子还是怂了,默默松手,还可怜巴巴看着她。
程瑶棠似笑非笑:“江世子要是想绑走我,怕是谁也拦不住。”
“我倒是想啊。”江然道,“只是我不敢。”
两个人对视着,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天色愈发暗了,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来。
江然低眸,只能看到程瑶棠小脸隐约的轮廓,叫他忍不住喉结上下一动。
“阿棠。”
“嗯?”
她下意识抬头,唇被封住。
好像都有些紧张,却没有人后退一步。
略带凉意的紧贴在一起,细细的在唇上辗转着,感受着那份越来越浓的炽热。江然将人拉进怀中,汲取这份不腻的甜香。
他低低轻笑:“看来,我是知羞不了。”
回应的只有一声轻哼,以及被紧紧抓住的手臂。
第45章
次日清晨,江湖掀起不小动荡。
九空教作为江湖中地位特殊的门派,无论何人都要忌惮几分。要么担心日后有求于人,要么担心其各种关系强硬,敌对会惹上麻烦。
谁知道,却有人这么“不知好歹”。
九空教教主之下设有九堂,每个堂主在江湖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第五堂被血洗,第五堂堂主死状惨烈的消息就这么传出,江湖震动。
“大理寺刚给我消息。”程王爷沉声道,“接害棠儿这笔买卖的,正是九空教第五堂。方才查到这些东西,还未来得及深入查清,整个第五堂就被人连窝端了。”
程博昱震惊问:“是什么人下的手?”
程王爷摇头:“敢动这种邪教,怕也不是什么轻易能够招惹的。”
“九空教为着钱财不知道伤及多少人,恐怕也有不少仇家……”程博昱皱皱眉,“但江湖事,朝廷想要伸手去探,怕也很难。不知道还能否找到想害阿棠的幕后之人。”
……
因为绑架这件事,程瑶棠才算是开始对江湖事有些许了解。
听闻九空教第五堂被彻底血洗,露出诧异。
丹华胆子不大,忆起那些凶狠的刺客,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道:“那些人也太不长眼了,为着钱财竟然敢动县主!这回得到报应了吧。”
程瑶棠拧起眉头,陷入沉思没说话,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一扫,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布蒙眼,系带垂落发间的公子站定在不远处,侧颜清俊,从行止到神色都透着股疏离,令人难以亲近。但偏偏,他站立在人声鼎沸的点心铺子面前,怎么瞧都是格格不入。
在此时,他正巧转头过来,面对向程瑶棠。
丹华刚要出声,被程瑶棠按住手,轻轻摇头所拦住。
主仆二人缓步上前,都没出声。
“明曦县主也是来买糕点吗?”低沉的声音略嫌清冷。
程瑶棠微笑着停住脚步:“姬公子又是从脚步声听出来的吗?”
白布下那双冷锐的眸子,闪过一点笑意。裴执道:“是。”
虽然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大好,但程瑶棠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眼中划过疑惑,又百思不得其解。虽说她也觉得这位姬从公子疑点重重,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半点瓜葛也没有,怎么想,人家都没必要故意接近她。
所以,是她想太多了么?
程瑶棠收起自己的怀疑,目光越过后面大排长龙,人声鼎沸的香合堂,道:“姬公子喜欢甜食?”
裴执颔首:“长安的甜食很好吃。”
程瑶棠一笑:“这家是长安最好的点心铺,姬公子若喜欢甜食,定要尝尝这家,只不过他们人太多了。恐怕要排许久才买得上。”
像是为了赶上巧合似的,大飞的呼喊声响起,循声望去,才看到他高高举着两盒点心盒子,艰难的穿过人群,朝程瑶棠憨笑着。
“县主!这是世子吩咐奴才,给您买的两盒点心……热腾腾刚出炉,最好吃不过了。”
裴执瞬间沉冷下去,只不过,不仔细察觉还察觉不到。
程瑶棠一怔,笑眯眯地说:“你家世子倒是识趣啊。”
丹华跟着笑,连忙上前接过那两盒点心。
大飞擦擦额头上的汗,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县主,真是太好不过了……姬公子也在这里啊,世子吩咐过了,定要好好感谢您,那一盒点心就给您吧,是长安最好的点心铺子……奴才还要回去复命,这就先行告退了。”
望着大飞离开的背影,丹华忍不住笑道:“听说大飞武艺高强,是江王爷安排在世子身边,保护世子的,没想到最后做得最多的事,是给县主买点心。”
听到这句话,裴执淡淡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诮。
但很快,这抹讥诮就掩下去。
程瑶棠轻哼一声,又转眸看向裴执,说道:“姬公子,这盒点心就给你吧。”
丹华立即上前,将手里其中一盒递过去。
裴执停顿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
实际上他的确不想接。但透着白布看到程瑶棠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庞,他最终还是忍着收下了。
“姬公子不是长安人氏吧?”
从刚才的话语里,程瑶棠捕捉到这条消息。
裴执‘嗯’了声。
程瑶棠又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
裴执道:“云游四海,算不上是哪里人。”
程瑶棠点点头:“公子并非一般人,云游四海还可以依旧保持从容不迫与那份自在。”
“是很有意思。”裴执原本声音一直都冷冷淡淡,现下缓和些许,似乎还带了点笑意,“县主若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闲聊几句,刚想转身离去,程瑶棠忽而又顿住脚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姬公子知道,九空教第五堂被血洗的事情吗?”
“怎么?”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裴执道:“明曦县主对江湖事,这么好奇吗?”
这句话,成功让程瑶棠还想问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九空教作恶多端,我父王最近为他们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原本以为姬公子行走江湖,应该知道这些事。”
裴执淡淡道:“九空教被血洗,是迟早的事情。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至于是什么人,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程瑶棠也没再问,垂眸告别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裴执这才缓缓转身,原想随手将那盒点心扔掉,又突然停住。半晌后他打开食盒,拿出一块放进口中。
“公子,你也喜欢香合堂的点心吗?”一道略带羞涩的声音传来,“我也很喜欢,他家的糕点很好吃。”
裴执垂眸,就能看到走近的少女。
隔着白布,旁人都以为他有眼疾,什么都看不清,实际上,他看得很清楚。能看到少女脸庞红红的,紧张又喜悦仰着头看他。
“不好吃。”
裴执随手将点心盒扔给一旁的乞丐,留下呆若木鸡的少女,淡漠离去。
-
“彰儿,你留下。”
霍太傅的语气,从来自带一股严厉,叫人听着难免有些许紧张。
刚要起身的霍彰,闻言又默默坐回去,看着同父异母的大哥由下人搀扶着,一脸虚弱的离去。
在外人眼里,霍家大公子自幼身体有疾,常年卧床,孱弱不已。只不过,这副病弱之躯,还是让霍彰感受到威胁。
这时,霍彰隐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霍太傅目光严厉看着儿子,开门见山道:“皇后说,你与荣安县主走得很近,可是真的吗?”
心咯噔了一下,霍彰立时站起来,诚惶诚恐地道:“父亲,儿子与荣安县主清清白白,这种不实言论,不知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长公主与鄂王谋反的罪名已经落实,在冬末时,就被永晋帝毒酒赐死。孟家倒是幸运,并没有被牵连,但如今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从来眼高于顶的荣安县主孟若宛,仿佛从那刻起销声匿迹,已经许久没再见过。
原本以为孟若宛的事情就此为止,他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关联,谁知道会从父亲口中提出,这怎么能不让他惊骇与慌乱。
要是被父亲知道,他当年有意接近孟若宛,怕是要被打断腿。
霍太傅冷冰冰地道:“皇后与我说,她有意让你娶荣安县主。”
如果换在之前,这无疑是最大的惊喜。但物是人非,他庆幸不已自己还没和孟若宛有什么更深的纠葛。现在却是当头一棒——怎么会?皇后想让他娶孟若宛,这是为什么?
霍彰也顾不得自己要‘沉稳’、‘从容’的那些考量,通通抛却脑后,急道:“父亲,儿子与荣安县主绝对清清白白,皇后怎么忽然有这个意思呢?”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霍太傅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而已,那些事,旁人都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也就由不得你了。”
小心思被戳破,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但霍彰原本以为父亲会打骂,发怒,结果除了嘲讽,只剩下顺从皇后。
这个意识让他的不安越来越浓,又忽然想到北国和亲的事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道:“父亲,可不是说,陛下有意让荣安县主前往北国和亲……”
霍太傅淡淡地道:“事情还没落定。北国摄政王心思深沉暴虐,怕是看不上荣安县主,人选陛下还会再考量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
霍彰的脑子像是有什么炸开,让他瞬间昏沉晕眩。
而在这时,他陡然明白——是皇后母族势力庞大吧。
他的父亲被皇后说动了,以儿子的亲事,换取皇后母族的各种关系,对霍家无疑是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呢?
一颗心直直掉入谷底,谷底是漫天冰雪。
但他还是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他娶孟若宛?
-
“我现在也觉得,姬从其实看得见。”
程王府的庭院内,程博昱被方书妙拽着离开,留下江然和程瑶棠二人独处。
然而,还没等江世子谈论风花雪月,程瑶棠已经当先拧着眉头开口,说的却是如此煞风景的话语。
江然幽幽道:“阿棠,我吃醋了。”
程瑶棠:“……”
江然笑了笑:“你又遇上他了?他这个人来去无踪,我派了不少人寻找,都轻易寻不到,阿棠随意出府一逛,每回都能遇上……看来,他还真是很喜欢玩儿偶遇呀。”
江世子的话说得酸溜溜的,程瑶棠忍不住笑出声:“说起来,我‘偶遇’最多的人,难道不是江世子吗?”
江世子坦然:“哪有那么多偶遇,都是别有心机。”
第46章
“啧。”
程瑶棠身子慵懒斜靠在软塌上,纤细白皙的手举一柄清透的鲤跃团扇,轻轻摇晃着,垂落的几缕发丝随风微扬。宛如春日甜酒的笑意浅浅漾在唇畔,自有股优雅与从容的气质。
懒懒散散一抬眸,望向对面的人,眼中有戏谑。
“我说怎么冤家路窄呢,原来是江世子在暗中观察。”程瑶棠玩味道,“我忽而感觉脊背一凉,谁知道江世子在我旁边是不是安排了眼线呢?”
“我没那么大本事。”江然摇了摇头:“整个程王府,只有一人是我的人。”
程瑶棠反应速度极快:“住嘴!”
相比较对方突然面色一变,江世子从容不迫,悠悠地道:“只有阿棠是我的人。”
“……”
程瑶棠团扇抵额,闭了闭眼,默默对自己说:
算了算了,生气伤身子。
江世子没脸没皮不知羞那么多次,程瑶棠渐渐应对这些不再像最初那样脸红羞怒,很快就淡定下来,只是目光警告地瞪一眼。
但偏偏对方一脸无辜的样子,实在气人。
“他认识你。”江然轻声道,虽然很不想提起那个人,但事关阿棠,他又不得不提。
愣了愣,程瑶棠狐疑问:“你是说姬从?”
江然没说话,但目光带着肯定的答案。
这么一看,程瑶棠更加惊讶了,不过还是仔细回想一遍,确定自己印象里没有这号人物后,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江然会忽然这么说,看来是和姬从单独接触过,并不是无中生有。
只不过……她还是很诧异。以姬从这样的人物气度,该是过目难忘的,不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可的的确确,她对她没有半点印象。
江然知道,如果程瑶棠真的认识裴执,不会装作不认得。
所以,裴执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认识她,并不择手段让长安陷入混乱,让南国最尊贵的县主前往北国和亲?
这些疑问,裴执当然不会告诉他。
想起这个人,真是心情都不能好了。
回过神时,程瑶棠正扬着细眉,玩味看着他。
江然迅速起身,手搭在软塌的靠背上,微微俯下身,出声威胁:“离姬从远点,答不答应?”
“不答应怎么样?”
“不答应我就亲你。”
“你敢在这里亲我?”程瑶棠似笑非笑,“我只需喊一声,我爹便会提着他的青龙宝剑过来砍人,你想试试吗?”
江然轻咳:“其实谁打得过谁,还不好说……”
程瑶棠瞪他一眼,手中的团扇伸出去,抵住他的半张脸庞。
对方乖得很,明亮的黑眸流露委屈,可怜巴巴瞅着她,叫她看得忍俊不禁。
“知道了。”程瑶棠轻笑,“下回要是再遇见他,我离他五丈远。”
江然摇头:“假装没看到,掉头就走。”
“……”
江然:“要是他同你说话,你呸他一声,掉头就走。”
“……我看着像是会呸人的人吗?”
江然:“他若是死缠烂打,你就将影卫唤出,往死里打。”
“……”
江然叹息,幽幽望着她:“阿棠,这么多人觊觎你,我时刻得提心吊胆,怎么这么辛苦?”
话音还没落下,前面的人忽而靠近,他的眸光瞬间定住。
抵着他半张脸庞的团扇移开,总是漾着狡黠笑意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略有些凉意,还有蜜糖水的甜味,是她喜欢的味道,也是他喜欢的。
柔软的唇瓣轻轻擦着他的唇,宛如清泉般的眼眸映进他的眼底,看得到彼此,也听得到彼此飞快的心跳声。
春光慢悠悠,满庭安静,一切都恰到好处。
江然:“就算你亲了我,以上还是得答应。”
明明心里涌出得意,美滋滋的乐开花,面上依旧严肃正经——对于这件事,他必须严防死守。他信任阿棠,但裴执实在招人讨厌,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若答应了,有好处吗?”程瑶棠往后靠去,笑眯眯地问。
江然点点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俯身不由分说的将唇堵住。
不同于刚才的轻柔慢舔,主动并沉迷于喜爱甜味的江世子,霸道的展开攻势。轻轻撬开贝齿,舌尖滑入,往四周探寻,汲取她的每一寸甜蜜,
人早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像是浸了水的眸光湿漉漉的,睫毛轻颤,软软靠在他的怀中。看着她,江然喉结上下一动,伸手揽住细腰,咬了咬唇瓣,又往上移去,落在脸颊上,眼睛上,额头上,又往下吻去,最后又落回唇上,深深吻住。江然实在想将人揉碎进自己的怀中,根本舍不得松开。
等分开后,两个人俱是脸红红的,呆呆看着对方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等等,这算什么好处啊!”
……
春天好像本该是温和的,但今日的日头还是有些灼热,踩在日光铺满的青石板路上,还是禁不住额上生汗,又热又闷,吹来的风实在太微小。
一路上,霍彰都有些心神不宁。
晕晕沉沉的拜见皇后,再离开皇后的太凝宫,他都没能保持一份淡然。
从旁人的眼神看来,怕是他脸色十分难看吧,难为皇后还能装作什么都没瞧见,和蔼的同他说话。
说来说去,他的那位太傅父亲,早已经和皇后达成共识。
他的意见已经算不得什么,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霍彰!”
听到声音,霍彰迟缓的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孟若宛紧绷着面色,气冲冲走过来,很不满地道:“你刚才在太凝宫那是什么表情?你家死人了吗?居然在皇后面前摆出那样的脸色,你以往的温文儒雅到哪里去了?”
“我家没死人。”霍彰淡淡道,“不过……县主节哀。”
他语气很冷淡,同神色一般。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连伪装都懒得再伪装,毫不客气,也无所畏惧。
孟若宛难以置信瞪着他。
她的母亲,长公主,才以谋逆之罪被赐死没多久……
这样的话语,宛如一把刀子,狠狠刺进她的心口,将她的骄傲、高高在上,都踏碎。
一瞬间,脸色白了白,孟若宛颤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霍彰没吭声,冷漠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陌生到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初识时,那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已然不见,从家中出事,到现在,一次比一次冷淡,一次一次卸下伪装,现在露出的,应当就是本来面目吧。
孟若宛忆起她母亲冷笑着对她说过的话:“霍家那小子啊,也就能骗骗你,他什么居心,你老娘我看得一清二楚。告诉你,同他玩玩可以,想嫁给他?他不配!”
当时她据理力争,维护霍彰,结果现在还是被狠狠打脸了。
彻底明白这点,似乎有些晚了,不过那又如何,现在也不过破罐子破摔罢了。
她眼高于顶,自以为谁也瞧不上。没想到一见霍家二公子便心动不已——现在她是破落的县主,却更想要紧紧抓住最初的怦然心动。
哦,这份怦然心动已经是个笑话了。
那她也不松开,就是要霍彰和她一起破落。
他不痛快,估计她就痛快了。
孟若宛很快恢复常色,讥诮笑了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娶我已经是必然!”
霍彰盯着她,慢吞吞地道:“好本事,竟然能够搭上皇后娘娘这条线,只是不知道你究竟付出了什么?”
孟若宛心咯噔了下,冷笑:“我搭上皇后这条线,不等于你也搭上了吗?至于我付出了什么……等我们成亲之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害怕吗?害怕也没有用了,哈哈哈……”
她笑声疯狂,那张骄傲冷淡的尊贵县主面孔,跟着破碎。
霍彰冷漠以对。
孟若宛靠近,在耳边低声:“我的未婚夫君,将来的日子还很长,我很期待。”
等人走远,霍彰才重新迈开脚步。
皇后这条线算什么?他从来不去思考这条线,因为这条线对于他来说,永远是要被堵住的。
一条绳上的蚂蚱?当他是可以任人摆布的么?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绝不会轻易认命!
日头灼灼,额上有汗冒出,轻轻滑落。
霍彰徐徐走着,冷漠的目光逐渐染上一层坚定。
-
没多久,永晋帝下旨赐婚,霍彰与孟若宛的亲事就此定下。
不出半日,整个长安再次震惊。
原本以为荣安县主孟若宛妥妥的要被送去北国和亲,一下子却被永晋帝下旨赐婚?
这也就算了,对象竟然是霍太傅的二公子?
不是,霍太傅可是太子的老师啊!德高望重,在朝廷上举足若轻的人物,陛下怎么会给他儿子指这么一门……太不好的亲事呢?
要知道,长公主谋逆之罪被赐死,孟家虽然没被牵连,却已经彻底凉了啊!
陛下应该不恨霍家吧?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原来是霍公子与荣安县主两情相悦,知晓此情况的陛下这才赐婚成全他们二人。
对此,人们默然片刻:霍公子绝对是真爱啊!
那么重点来了:一直被认为要送往北国和亲的荣安县主要嫁人了,和亲对象要落在谁头上呢?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未婚的世家贵女皆是人心惶惶。很快迎来了成亲大潮,能嫁人的赶紧给嫁了,就怕陛下突然封个什么县主、公主的,紧跟着就被送去北国嫁给暴虐成性的摄政王了。
听闻此事后,江世子立马去找自己的未婚妻:“听说最近日子很好,适宜婚娶。”
程瑶棠斜睨他一眼,慢悠悠地喝茶:“是吗?”
江世子瞎说诱之:“你没发现最近长安内喜事骤然变多了吗?”
“是啊。”被带偏的程瑶棠感慨,“随礼都随了不少。”
江世子立刻再接再厉,很有道理的说道:“所以也该是时候,让别人随我们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将喜事提上日程ing…
第47章
陷入寂静。
江然一眨不眨盯着看。
程瑶棠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憋了半天才憋出句:“这算什么理由啊……”
“好吧。”
江然清了清嗓子,眼含笑意,唇角勾起:“明曦县主能否嫁给我了?日等夜等,实在等不及了,江然实在太想娶你为妻。”
虽然他脸皮厚,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此时还是禁不住红了脸,一路红到耳根子去,黑眸很亮,倒映着她的面庞。
只不过,她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脸红,但还是能感觉到脸颊热热的。
半晌,程瑶棠将理智拉回,轻轻地道:“虽然陛下已经赐婚,但想要阻止我们两家结亲的人不在少数,也一直在行动。”
赐婚之后,已经有许多人将绊脚石搁在他们的路上了。只不过他们都心眼明亮,没有被绊倒。
二人的婚事一直被拖着,绝大多数也和这些阻碍有关系。
程王爷和江王爷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完全将阻挡扫清,毕竟特殊地位摆在那里,注定就是要被人怀疑,注定就是尴尬的。
“我自有办法。”江然紧紧看着她,“只要阿棠愿意,那些困难,都不是困难。”
虽说江世子使计请旨求娶成功,但没等当事人开口答应,他还是不大敢的。
程瑶棠忍不住想笑,面上却淡淡的:“若我不愿意,一开始便说了。”
江然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那溢出的慢慢喜悦最终还是感染给程瑶棠,让她还是没能绷住冷淡的表情,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真的愿意嫁给江然吗?”
“愿意。”
他郑重其事的问,她郑重其事的回答。
……
夏,长安接连几日都在落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叫人浑身听得都懒洋洋的。雨水拍打着渐渐深绿的叶子,落在水面上一圈圈泛着涟漪,浓烈颜色的季节,在雨幕中不紧不慢苏醒。
太后近来身子不大爽利,程瑶棠连续几日都进宫陪伴,哄得老人家心情舒畅,气色慢慢好起来。
永晋帝刚出现在慈宁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不由得面上跟着一笑:“可是明曦县主过来了?”
慈宁宫的宫人笑着说:“回陛下,正是明曦县主过来了。”
“朕就知道,明曦最有办法了,前几天太后还郁郁不爱说话也不爱吃东西,现在听听这笑声!还有御膳房的人已经回禀过太后这两天膳食都用得不错,想来都是明曦的功劳……”说着,永晋帝大步走入。
太后心疼道:“外面雨大,陛下朝中事务繁忙,就不用每日过来了。”
永晋帝道:“母后身子不爽,儿臣挂怀。今日看母后气色不错,儿臣心里也放心了。”
太后一把搂过身旁的程瑶棠,笑呵呵地说:“明曦这几天都过来陪着哀家,有她在啊,哀家只觉得不痛快都少了大半,气色当然要好起来。”
永晋帝微笑:“明曦很好。”
被左夸一句右夸一句,程瑶棠都要脸红了。
笑过之后,永晋帝道:“说起来,赐婚的圣旨到现在也许久了。”
太后道:“正是,明曦年纪也到了……就是江然这混小子,哀家啊是又放心又不放心。从前那样欺负明曦,往后要是敢再欺负她,哀家定不会饶过。”
没想到聊着聊着还扯到她和江然身上,程瑶棠被夸没有脸红,这会儿真要脸红了。
永晋帝目光转过来,意味深长一笑:“昨日江然找朕,表达了他迫不及待想娶明曦的意思。想来往后待明曦,肯定是不会委屈了她的。”
程瑶棠:“……”
太后高兴地笑,更搂紧了她,“那就好,那就好!”
说起来,程瑶棠还真是好奇。
江然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永晋帝不反对他们江程二家结亲。
自古帝王多疑,外界的传言无非就是永晋帝在积蓄力量,他们江程二家终归不会有好下场。
但偏偏,太后疼爱她,永晋帝对江然又格外恩宠。
可就算如此,程瑶棠还是无法确定,永晋帝真能毫无芥蒂的同意他们的亲事。
至于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或许还要等日后才有答案。
江然敢做,她也就不着急,更没什么不敢的。
正在这时,在门口候着的太监弯着腰走进来,禀报道:“陛下,周大人求见。”
-
离开慈宁宫时,天色灰暗,雨淅淅沥沥落着,风穿过长长的甬道,微凉。
丹华撑着伞,发现自家县主目光望向远处凝住,不由得跟着好奇地看去,边问道:“县主,您在看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几位身着朝服的官员,撑着伞快步而行。
紧跟着,太子的步辇出现在视线里,他们一同前往的方向,是御书房。
再联想到永晋帝被叫出慈宁宫,丹华小声道:“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晚膳时,程王爷主动提起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
“有人呈上来证据,指明荣安县主有参与鄂王谋反一事。”
程博昱惊讶道:“荣安县主?□□安县主不过小小年纪……”
话刚说完,他又立即意识到,年纪算不得什么。那些阴暗龌龊的事情,反而叫小姑娘去做更不惹人注目。
孟家已经破落不足为惧,如果不是真有证据表明,怕也没什么人会特意费尽心力却陷害孟若宛。
恐怕这事是真的。
孟家凉了还不够,怕是这回,永晋帝再仁慈,也不会放过。
果然,在第二日就得到消息,孟若宛被囚。
一时之间,长安又热闹起来,尤其孟若宛刚被指婚霍彰。人还没从这玄幻的亲事中回过神来,孟若宛就因为参与谋反之罪被抓,那这霍家,可就尴尬了。
每日都在表忠心的霍太傅是何反应,才是最让人好奇的。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已经停了,不过天儿还是阴阴的,像是随时都要再下雨。
程瑶棠依旧进宫陪太后,没想到回王府的路上,意外遇上霍彰。
虽说这个招呼她是不想打的,奈何对方客气得很,非要上前打招呼。
“明曦县主。”
刚被赐婚,未婚妻子就入了牢房,外面闲言碎语不断,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霍家二公子倒是半点不见憔悴,依旧一派温和儒雅,甚至程瑶棠觉得,他气色红润,面若春风,一丝阴郁都不见。
程瑶棠轻轻颔首:“霍公子。”
程瑶棠当初也见过几次,霍彰和孟若宛郎情妾意的样子,只不过,由始至终,霍彰似乎总别有目的的想要接近她。她也不是傻子,更何况这样的人她也见得多了,当然看得出来。
所以对待霍彰,她又是疑惑这个人心里到底想干嘛,又是没好感。
比如说现在,她想着客客气气打过招呼之后就各回各家,结果霍彰又要闲聊。
她实在对他没话闲聊啊。
似乎也看出程瑶棠的冷淡,霍彰顿了顿,看着程瑶棠直接道:“江世子近来与施家大小姐走得很近,县主喜事将近,对于这些事,或许还是应当当心一些。”
背后说江然的坏话也就算了,现在还换成了江然的粉色桃花。
听着是好心提醒,其实还是意图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只要程瑶棠没有那么信任江然,那么霍彰的这句话就会变成一个怀疑,且很难去平复这个怀疑。
“哦?”程瑶棠配合的诧异挑眉,“还有这种事?”
“无意中见过几次。”霍彰说道,“还见施家大小姐送了不少礼物给江世子,这于情于理其实都不合适……”
程瑶棠震惊状:“真的吗?竟然还有这种事?”
霍彰稍稍放下心,接着说:“如若不信,明曦县主尽管去查就是。”
程瑶棠摇摇头:“这种事,问当事人或许更清楚不过了。”
霍彰:?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笑吟吟地声音:“好巧呀。”
霍彰脊背一僵。
他忍不了了,明天就要去长安最好的庙里拜拜,为什么冤家路窄,回回好容易有机会和明曦县主多聊两句,江然就会出现!
马蹄声‘嘚嘚嘚’靠近,停下后翻身下马,江然含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出现,霍彰迅速想开口,结果对面的人比他更快地说道:“哦,没什么,只是霍公子最近很关注你,说你与施家大小姐走得很近。”
话音落下,一时静悄悄。
霍彰难以置信看着程瑶棠,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干脆利落将话说出来,而不是暗中调查是不是江然和施怀娴真的走得很近。
江然扬了扬眉,笑眯眯地说:“呀,真的吗霍公子?”
霍彰儒雅的做派有些绷不住,神色尴尬,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暗自恼恨程瑶棠。
江然收起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霍公子,我平日里最不喜欢胡乱造谣的人,你知道吧?但我想霍公子只是对我的关注还不够,怕是不清楚这才说错了话。”
已经到这样的地步,才更不能退缩。
霍彰悄然握了握拳,镇定地道:“或许是我误会了,只是几次见到江世子与施家大小姐走得有些近,似乎很亲密的样子,这才与明曦县主说了说。这也是我的不是,万分抱歉。”
江然摇头:“霍公子,你说的是真话吗?”
感受到威胁的霍彰:“……是江世子身边的随从与施家大小姐走得很近。”
大飞立即道:“冤枉啊!”
江然似笑非笑:“时隔这么久,原以为霍公子胡言乱语的习惯改了,没想到还是如此。”
话一说出来,霍彰又想起当年他初来长安,想要接近程瑶棠,便故意传散明曦县主与他走得近的言论。
最后的结果,却是造成他与明曦县主越来越远。
霍彰压下那份紧张,道:“我并无胡言乱语,事实究竟如何,我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江世子最清楚不过……县主,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走,留下意有所指的一通话。
程瑶棠和江然默默相望。
半晌,程瑶棠翘起唇角:“江世子英雄盖世,桃花债不少呀?”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无情无义的我好冤……
第48章
江然摇头:“江然的英雄盖世,也只给程瑶棠一人知道而已,至于旁人,与我何干,从来不会多加理会。”
程瑶棠神色中带着份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道:“只可惜程瑶棠从来不知好歹,非要作对。”
江然笑吟吟接:“我乐意。”
偏偏她就是个口不对心的人,嘴上嗤之以鼻一句“油嘴滑舌”,其实心里美滋滋。
至于江世子嘛,面上笑吟吟,心里紧张得不行,就怕霍彰那混蛋胡乱说话,真惹阿棠生气。幸好他的阿棠足够信任他,否则他怕是对霍彰下手,要更狠一些。
程瑶棠见他神色疲惫,风尘仆仆,微微皱眉问:“你去哪里了?”
江然道:“奉旨办事。”
程瑶棠高高扬起眉头:“奉旨办事的江世子,还能这么巧遇,不得不说……和霍公子真是有缘分啊。”
“哪有那么多巧遇。”江然轻笑,“大飞替我出门办事,看到了,正巧我回城,就赶来同我说。一猜就知道有人在我背后说事,我不亲自过来,怎么够热闹呢。”
对于霍彰,程瑶棠也忍不住要拧起眉头。
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他的未婚妻子还陷于困顿中,他倒是轻松自在,还有闲心和我说这些。不过,他对待孟若宛,我瞧着也不像是两情相悦,两人怎么会凑一块,还真令人费解。”
江然低笑:“是啊,怎么可能是两情相悦,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现在嘛,霍彰其实应该很感谢我才对。”
“哦?”
“孟若宛的事情,是我找出的证据,送她吃牢饭。”
“……”
程瑶棠呆了呆,惊诧望着他。
江然越过她看向斜阳下的皇城,黑眸里倒映着橙黄的颜色,却透着冰寒。向来清越含笑的声音此时微微有些冷淡:“她敢欺辱你,我自不会放过她。”
程瑶棠一怔,拧眉问:“你是说……”
江然看着她,目光疼惜轻柔,提起这件事时,语气冰冷:“请九空教的人想要害你的,就是她。”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程瑶棠迷惑不解。她和孟若宛从小因为性子的关系不和,但是她自认为还没到想要这么害惨对方的时候吧。
想过许多人、许多可能性,结果却没想到,是被她一开始就忽视的孟若宛。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瑶棠刚问出口,立即又联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顿时脱口而出:“或许我应该问,为什么霍家会想娶孟若宛?”
-
“皇后娘娘,江世子遣人送来了这个。”
“江然?”
闭目养神的皇后疑惑睁开眼睛,凤目望去,下一刻凝住。
片刻之后,太凝宫传来碟子摔碎的声响,清清脆脆,令一众宫人慌忙垂下了头,胆颤不已。皇后虽然总是看似和蔼可亲,实则发怒起来,叫人害怕。
周元昊刚走到门外,一块碎片飞落到鞋边,他顿住脚步。
“见过太子……”
宫人纷纷下跪行礼,齐齐的喊声响起。
皇后似乎才回过神来,收住略微狰狞的神色,恢复端庄雍容,靠回椅子上。
身侧的贴身宫女伸出手,继续为她揉按额角。
立时就有人上前收拾碎碟子的碎片,周元昊举步走入:“母后又头痛了?”
贴身宫女说道:“皇后娘娘大清晨就喊头疼,请了御医来看过,只是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说是娘娘郁结于心,这才导致头疼。”
周元昊问:“母后因为什么事烦忧?”
说着,他目光往四周扫去,停在下跪的小宫女身上,那名小宫女正端着托盘,手微微发抖,至于托盘上面的东西有些眼熟——那是一支金钗,做工华美精致,非常难得。
宫女道:“这是江世子遣人送来给皇后娘娘的。”
周元昊皱眉:“这不是本就是母后的东西吗?”
半晌后,皇后挥手屏退大半个屋子的人,淡淡说:“前不久,东西送给荣安县主了。”
“荣安县主?”
向来阴郁沉冷的太子忍不住露出诧异。
要知道,因为太后和永晋帝不喜欢长公主的缘故,聪慧的母后,一直以来都和长公主、孟家保持距离,对待荣安县主也总是淡淡的。
至于现在,长公主谋反被刺死,什么人不都是离孟家越远越好。
这世间就是如此势力,却也理所当然。
可母后却会在前不久赏赐荣安县主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实在不符合母后的作风。
周元昊忍不住问:“母后……您想做什么?”
皇后淡淡道:“已经做了。”
只可惜,没成而已。
一开始,周元昊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皇后嗤笑着说:“江然对明曦,倒还真是上心。”
一句话叫周元昊冒出难以置信的答案,又不得不肯定那个答案。他问道:“母后您的意思,明曦县主差点被江湖邪教暗害一事,是您的命令?”
“你父王最不喜欢江湖邪教,你母后会亲自去做脏了自己的手吗?”皇后看着自己儿子骤变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说,“你想的不错,是我暗示孟若宛去做的。”
周元昊刚从永晋帝那里过来,知道了江然此次又立下功劳。
孟若宛及几个孟家人谋反的罪证,正是江然寻出。孟家之前借着长公主的势为非作歹,更是因为江然此次的果断有勇有谋,斩草除根了。
从小的时候,永晋帝就很喜欢夸江然。
只不过,江然嘛最终长成了个纨绔,人见人骂,人见人厌。
还以为永晋帝对他的疼爱会逐渐消失,谁知道江然却翻天覆地的变了。
甚至没有一位皇子有江然的恩宠多。
憋闷不已的来到太凝宫,又是重重一击扑面砸过来。
皇后冷笑地说道:“你知道母后为什么头痛吗?因为母后刚才得到消息,江然不会放孟若宛好过,他已经知道是孟若宛与九空教做的买卖,要害明曦。孟若宛现在吓得半死,竟然冒险偷偷寻人来找本宫!真是没用的废物,临死还要拉本宫下水!”
说到这儿,皇后面色阴沉如水:“前一脚刚踢开孟若宛,后一脚江然就将东西送过来了——这叫什么意思?警告本宫吗?告诉本宫他知道真相是什么,幕后黑手是谁吗?嗯?”
望着雍容华贵不在,因为愤怒而略略狰狞面孔的自家母后,周元昊很平静。
“要让明曦身败名裂,是母后的意思,还是荣安的意思?”
屋内寂静无声。
皇后转眸朝儿子看去,没说话。
周元昊道:“明曦只是一个小姑娘,您这么做,难道不觉得恶毒吗?”
皇后提醒:“那是程家嫡女。”
“就算程家功高盖主,有不良居心,却也不及我们如此恶毒对待这么一个小姑娘。”周元昊拔高声音,“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拍桌,怒声,“程瑶棠就要嫁给江然了!你能阻止吗!你能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江程两家结亲么?”
“本宫看不下去,所以叫孟若宛让程瑶棠身败名裂!孟若宛没做到,本宫不怪她,又满足她想嫁给霍彰的心愿,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为的是孟若宛免去和亲的可能性!”
皇后渐渐镇静下去,接着道:“孟若宛免去和亲的可能性,接下来,就是怎么将程瑶棠推向和亲的路了。”
周元昊瞳孔渐渐扩大。
皇后说:“长安并肩的两位贵女,魏姝仪注定要是你的太子妃,至于程瑶棠……”
她微微一笑:“既然陛下想要讨好裴执,那么选择最出色的美人,非明曦县主莫属了,不是吗?”
-
原本的被认为十有八九确定的和亲对象荣安县主,前脚被指婚,后脚又因为参与谋反被囚,最终结局怕是同她的娘亲,长公主一样。
所以现在来看,和亲对象会落到谁身上,成为一个令人惶惶不安的问题。
原先江然请旨求娶成功后,是不担心的。
谁知道裴执竟然有上一世的记忆,且不说上一世他就暗戳戳肖想程瑶棠,这一世这份肖想更加猖狂了。
只可惜,先来先得,他可不是好对付的。
又要防类似皇后之人的暗箭,还要防裴执为了他的未婚妻子,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江世子忙得不亦乐乎。
夏日的荷塘景致极佳。亭亭玉立的荷花,鲤鱼悠然游在水下,微风中带着荷香,清清淡淡的……很开胃。
程瑶棠其实很少来江王府,差点忘记江王府的花园有这么一大片荷塘,占地比程王府的要大得多。在这个季节,景色如画,叫人移不开眼。
更叫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丹华,我们好像许久没吃莲花糕了。”
“……”丹华默了默,眼角余光瞥到前面的身影,急忙道,“江世子好像在前面写信!”
江然的确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亭子内,挺直如松,专注写着什么,隔得远看不清神色,但这份从容悠然的样子,令人不自觉跟着放松下去。
程瑶棠禁不住想要微笑。
站立在旁边的大飞率先发现,眼睛都直了,还没等开口告诉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已经恰好多少听闻一些动静,便循声看去。
一抬眼,看到人,江世子呆了。
“阿棠?”
程瑶棠扬眉:“见到我很惊讶?”
“很惊喜。”
行动大于话语的江世子,立时扔下笔,快步走上前,并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眼前,毫不含蓄的等待着小姑娘柔软的手牵住。
“咳咳咳咳!”
第49章
明显故意的咳嗽声响起时,原以为能看到害羞不知所措的两人,结果只看到一个完全无视自己的哥哥。
江照默默心疼自己一把,很快就喜笑颜开。
程瑶棠好奇的目光看过来,一见到是他,顿时翘起嘴角,眉眼弯弯:“阿照!”
“棠姐姐!”
江家二公子还显稚嫩,却已能看出俊俏的容貌,和江然有几分相似,但与江然不同的是,他更多一份温和之感。
截然相反的是,江世子人人惧怕,江二公子人人欢喜,谁叫他见谁都笑容灿烂,又是嘴甜又是乖巧。
对此,哥哥不屑一顾,还要不满意的提醒一句:“叫错了。”
江照“哦”一声,从容淡定:“棠妹妹。”
一声妹妹惹得程瑶棠扑哧笑出来。
相比较棠妹妹本人的开心,江哥哥肯定不大高兴,忍着想揍人的冲动瞪他一眼。江二公子温温和和微笑,满脸都写着无辜。
江然轻哼:“妹妹是你能叫的吗?”
“姐姐不能叫,就叫妹妹咯,有什么问题吗?”
江照不管说什么话都是慢条斯理,目光清澈,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时,还要故意露出狡黠,反问:“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哥哥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还需要提醒吗?
江然耳尖微红,多少还是有些蛮不好意思的,口中却毫不客气地喊道:“离阿棠远一些!”
江照叹息:“哥哥脾气真差,阿棠怎么受得了呀。”
说完这句,在自家哥哥拳头挥过来之前,忙不迭先溜了。
程瑶棠看着江照远去,收回目光,一侧头,便见江世子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被这样占有欲极强的目光看久了,也就麻木了。
程瑶棠施施然往亭子内走去。
江然跟着往前,笑眯眯地道:“明曦县主难得大驾光临啊。”
“不高兴吗?”
“高兴。荣幸至极。”
程瑶棠坐在桌案前,随意扫了眼桌案上散落的信件,抬眼露出似笑非笑:“江世子最近好忙。”
江世子神色无辜:“明曦县主可是想我了?”
原以为程瑶棠会说‘想得美’,谁料她撑起下巴,眉眼弯起对他说:“是呀。”
猝不及防的回答,江世子反而被撩到了,却是呆呆站在原地,耳尖通红。
这般模样成功取悦到程瑶棠,她唇畔的笑意更深,扬起眉头:“怎么,不开心?”
江然眨了眨眼,立即俯下身,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覆住她柔软的唇瓣。
微风拂过荷塘,亭亭玉立的莲轻轻摇曳,卷来阵阵清香。
背着灿烂的日头,阴凉的亭子内一派闲适悠然。
不过,煞风景的事情总是时刻都在做。
程瑶棠毫不客气地推人,“我可不需要你用行动来回答问题。”
江然一本正经,“任何的言语,都表示不出我的开心,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再怎么故意煞风景,最后还是被人尝了个够,才肯松手。
程瑶棠只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她应该去习武的,现在好了吧,根本不是江然的对手,只有被按着亲的份。
想反抗是没有反抗力气的。
出声威胁更是没有用的。
“我正好也打算等会去见你。”江然在对面坐下,伸出手,轻轻将她散落的几缕碎发拢至她耳后,目光温柔,“明天我会离开长安。”
程瑶棠知道,江然背负的不仅是江家的荣耀安稳,还有永晋帝的器重,现在还有他们两个人的亲事问题。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再不能是那个每日只知玩乐的混世魔王。
她没有多问,只是问:“要去多久?”
“小半个月吧。”江然道,“放心吧,没什么危险,我会完好无损回来的,不会有事的。”
程瑶棠忍不住笑:“我好像没问有没有危险吧?”
江然眨了眨眼:“我知道阿棠脸皮薄不好意思问,那我就主动安慰,免得阿棠担心。”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程瑶棠眉梢扬起,“反正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我肯定就不要你了。”
“这么狠心?”
“是啊,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该知道我的为人吧?”
江然轻笑:“嗯……那阿棠也知道我的为人吧?我就算缺胳膊少腿了,想绑走阿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软的不行只好来强硬的,强扭的瓜不甜也能吃。”
“按照戏本子剧情的说法,难道不应该是江世子觉得配不上我了,忍痛割爱吗?”
“不好意思哦,本世子对明曦县主,早已经是情根深种,不能没有,忍痛割爱这种事,永远都做不到。”
面对一本正经说话的江世子,程瑶棠哭笑不得,干脆朝他伸出了手。
江然立刻紧紧伸过去握住,眼中笑意如璀璨星海。
-
客栈外悬挂的一排灯笼发出明亮的光,方圆数十里的荒凉,夜色凄清,仅有这方暖色,夹带着客栈内飘出的阵阵酒香与传出的喧闹。
这里人烟稀少,小小的客栈难得在今天挤满了人。
客栈老板在这儿扎根数十年,平日里难得见上几个人,却也是见过世面的,立即就看出这群人自北国而来,而且身份不俗,乃是前往长安的使者。
客栈老板不敢怠慢,赶紧将好酒好菜都上齐了。
这酒啊,还是珍藏多年的极品,北国使者没想到在这冷清偏僻的地方,还能碰上这么好的酒,对如此识趣的客栈老板十分满意。
酒兴一上来,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喝多的使者大人就不再那般高高在上,亲近许多,也让一众随从们开始放松下去,嘻嘻哈哈闹起来。
胆子大的还凑过去,询问道:“大人,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啊?”
此次前往南国长安见永晋帝,别的东西都没甚稀奇,唯有一个长盒,使者大人时刻不离拿在身边,听说是摄政王亲手交予的。令人愈发好奇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醉醺醺的使者大人嘿嘿一笑,一喝多话也比平常要多得多。他拍了拍桌上的长盒,语气故作神秘地道:“这里啊,不过是一幅画。”
随从惊讶他口中的‘不过’,问道:“送往南国帝王的画,应该价值连城吧?”
使者大人摇头,笑得愈发神秘:“这幅画,是我们王爷亲手所作,论起价值嘛,我们自然要恭敬。却并非是送给永晋帝的。”
当听到‘王爷亲手所作’时,随从十分震惊。他身份低微,也不过运气好远远见过他们北国的传奇摄政王一面。这一面却深深刻在脑海中。
怎么也想象不到,那样淡漠冷酷的人,竟然能够静下心来作画。
他好奇画中是什么,不过更好奇,这画并非是送给永晋帝,那是做什么?
见使者大人酒兴很甚,话匣子也多起来,几个随从都纷纷跟着抛出这个令人好奇的问题。
使者笑了笑,当先开口的话却不是解答疑问,而是得意论起永晋帝对他们北国的态度:“那永晋帝对咱们王爷啊,那是发憷呢!眼巴巴的便要求和亲……”
说起这个,也是令人迷惑的问题。
他们的摄政王呀,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原本以为永晋帝想要和亲,是痴人说梦,却没想到,裴执答应了。
使者大人再次拍了拍桌上的长盒,笑眯眯地说:“但谁人能够和亲,还要我们王爷说了算。”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有位机灵的随从难以置信问:“难道王爷作的画,是画着一位姑娘?”
“不错!”使者大人很快肯定了答案,紧接着又压低声音道“王爷让我们此行前去,便是要将这幅画给永晋帝看。能够送到我们北国和亲的,唯有画上的人不可。”
随从们忍不住发出惊呼,俱是惊讶的表情。
毕竟,实在难以想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亲自画出一位姑娘,指名要这位姑娘和亲。
“不过……”有人疑惑问,“这画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使者很满意众人的表情,摸了摸小胡子,道:“当然是真实存在的!”
……
喧闹的声音渐渐低垂下去。
看着全部人都软软倒下,客栈老板赶紧快步上楼,躬着身将二楼的屋门打开。
一双乌靴率先踏出,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冷冽,淡淡扫向软软趴在桌子上的北国使者们。
静静的烛火下,少年眉眼疏朗,像用最浓郁的水墨勾勒出来,一笔一画皆是锋利凌锐。笑时璀璨光华,不笑时便收起所有的灿烂,只剩下令人胆颤的冷锐。
在这间客栈中,他年纪最小,偏偏有与年纪不符的果断沉稳,无法让人忽视。
这般天子骄子,怕是一辈子难得见上一个。
客栈老板双手呈上那只长盒,轻声:“世子。”
少年正是江然。
谁又能想到江世子会出现在这里。
大飞上前将长盒掀开,只见里面露出的正是一幅画卷,静静躺着。
江然目光落下,伸过去将画卷单手摊开。
裴执画工不错,显然是用足了心思,画中的人正望过来轻柔微笑,栩栩如生。那是熟悉的眉眼张扬,笑意却有几分娇憨,令人过目难忘。
只一眼,他的心里立即窜出火来,下一刻,那幅画卷已经变成碎片,纷纷扬扬。
冷冷地声音落下:“做梦。”
身侧的大飞瞥见画中人跟着一窒,心中大骇。
他心思敏锐,千百转间,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家世子会这么在意裴执的行踪,甚至连夜赶过来这里,拦下北国使者。
倘若不是世子先一步,这画卷进了宫……又该生出什么样的变故啊。
-
江世子离长安半月,名义上是练兵去了,少有人知晓,他已将一场将掀起的风暴悄然平息下去。
江世子近来这么忙,忙到叫人似乎都有些不习惯。甚至市井百姓们都笑言,许久都不见策马于闹市的翩翩少年郎,怪寂寞的。
不过,这份寂寞并不属于程瑶棠。
这些时日,她每天都能收到江然的信,信内都是属于江世子的油嘴滑舌,平淡的事情都能聊出花儿来。程瑶棠又哪里会无聊呢。
清晨,日光微明。
模样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叩响角门,程博东跟着停住脚步。远远看着小少年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信笺递过去,接过信的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随口闲聊了两句。
待角门合上,程博东走上前:“谁送来的信?”
收信的人吓了一跳,神色几分犹豫,又不得不答道:“回二公子,是江世子的信。”
“哦?”程博东挑起眉头,“那肯定是给长姐的吧?我正好要去长姐那儿,信给我,我拿去吧。”
“这……”
程博东接过信,目光却未停留在信中,转身离开。
不得不将信移交给二公子,收信的人心内不安,急忙遣来正闲着无事的小童:“悄悄儿去大小姐的院子,看二公子有没有跟着去!”
程博东将信搁在桌案上时,程瑶棠正拨了拨茶叶。
看着那封信,她目光微凝。
程博东笑了笑:“是江世子送来的信,我正巧碰上便拿过来了。”
“哦?谢谢啊。”
“府中的人对长姐当真是忠心耿耿。”程博东语气玩笑,“我本想着顺便将信拿来,没想到他们放心不下,还派了人跟在我后面,见我到姐姐这里来,这才放心。”
程瑶棠将茶盏放下,轻轻一笑:“是吧,对于办事不利的人,我都是严惩不贷的,府中上下早就怕了。今天阿东是好意,只不过他们担心没做好本分的事情,我要生气。”
说到最后,她俏皮眨了下眼睛,程博东跟着笑。
等程博东走之后,丹华皱起眉头道:“二公子应该不会拆信看过了吧?”
那封搁在桌子上的信完好无损,信口依旧是密封的样子。
程瑶棠将信拿起,淡淡地道:“自然看过了,否则他闲着没事做下人的事?”
丹华又惊讶又生气,忍不住拔高声音:“啊二公子怎么能这样呢?偷看小姐的信,这太叫人不耻了吧……等等,可是二公子不是说刘叔派了人跟过来吗,他是什么时候偷看的啊,这信似乎也好好的啊……”
“不要小瞧了阿东。”相比较丹华的愤怒,程瑶棠很平静,看着信封片刻,这才拆开。
信中倒没什么别的内容,和之前的一样,都是趣事玩笑话。
不过,今天在信尾,多了一句话。
江然初九回到长安。
-
“今天的风可真大。”
骏马飞奔,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大飞只觉得眼睛和嘴巴干涩难耐,忍不住嘀咕一句。
长长的道路两边,接近人高的杂草丛生,随着风吹过压倒一边,像是浪花般波动起伏。大飞不禁觉得有意思,说道:“这样的地方,要是埋伏刺客,都难以察觉。”
刚说完,旁人刚扯了笑容准备开个玩笑,谁料‘铮’地声,数十道黑影就这么出现了。清一色黑衣蒙面,手中的刀剑泛着冷光。
“他娘……”
实在让人忍不住骂人。
“大飞啊,你可能是乌鸦转世吧?”
大飞:“……”
此次离开长安,江然用的是前往北河练兵的名头,但实际上,只在北河待了两日,他便带着他们几个前去拦截北国使者。
行踪虽然没有特意隐瞒,却也算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人知晓了。
相比较其他人震惊后的骂骂咧咧,江然淡定许多,他二话不说拔剑而起,一马当先。
“世子!对方人太多,走吧!”
“走什么走,不过是群不中用的东西!”江然轻蔑喊道,气势一往无前。
其余的人也完全被感染,大吼一声跟着杀出,这群黑衣蒙面刺客,反倒节节败退,难以置信。
“救命!救命!”骤然,在这片激烈的厮杀中,女子的呼救声有些特别,叫人诧异。
“那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人追杀一个女子,快救人!”
施怀娴从马车内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瞬间晕头转向。衣衫更破了,头发也更凌乱,珠钗早不知掉哪里去。
但,在眼睛里出现另一个人时,这些狼狈通通不重要了。
是江然!果然在!
这时——
“小心!”
身侧的刺客倒下,是江家的护卫一刀砍中。
滚烫的血喷在她的手上,惊得她绷紧后背,心跳得飞快,又紧张又期待。
施怀娴脑海中浮出程博东接近她,告诉她,要帮她争江然。
“江然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的心里眼里只有程瑶棠,以后如何我还不敢说,但起码十年内,他绝不会容纳第二人。所以无论你有多好,现在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程博东慢条斯理说完,瞥见施怀娴愤怒的目光,缓缓一笑,慢悠悠地接着说,“别急着生气啊,怎么这么急性子……你扮柔弱、以贤惠温柔痴情的姿态面对他,都没有丝毫的效果,不是吗?”
程博东微微一笑:“那就让他不得不看向你。不择手段都要叫他忽视不得你,先在他眼中有一席之地,才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慢慢取代程瑶棠。”
“江然和程瑶棠有青梅竹马的情谊……着实美好令人心动啊。那么你,就要和江然有共生死的情谊,这份感情,才更加难以撼动,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又算得了什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当时的施怀娴默默在心中回答,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要历经什么,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那就够了。
原本应当按照计划进行的,她会和江然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但没想到,江然势不可挡,在他的带领下,原本压倒性的局势居然扭转了!
四周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地面,触目惊心。
江家护卫们齐齐欢呼:“世子威武!”
施怀娴望着脸庞上沾染血迹的江然,激动溢于言表。这是她看中的人啊,永远不会倒下。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计划突然出现变化,她首先要面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施大小姐?”大飞愕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施怀娴看了眼江然,顿了顿,“是施怀雅找人加害我!她想杀我!嬷嬷为了救我死了,我好容易才逃走,幸好遇上江世子,否则我怕是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刚才你们杀的那些人,就是追杀我的人。”
大飞震惊不已,听着施怀娴接着说道。
“我在施家处境艰难,不得祖母喜欢便算了,父亲也总是冷冷淡淡。我那贪婪的养父,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原本以为只是自己运气差。”施怀娴说着说着泪水刷地落下,最后的语气中带着悲戚与难以置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施怀雅在背后搞的鬼,她挑拨我与祖母、父亲的关系,更是找人教唆我养父对我无止境的伸手……”
她的这番话说得简单,声音低沉,很令人动容。大飞都忍不住皱眉头,难得起了怜香惜玉的心。
一直低头的江然抬起眼,俊朗坚毅的轮廓,让施怀娴心头突地跳得飞快,差点红脸,急忙微微低下头来。
江然淡声:“按你这么说,施怀雅已经害你到那样的地步,还要你的性命……简直是多此一举。”
设想过江然的温柔安慰,但没想到他当先开口的是这个。施怀娴一愣,连忙道:“我,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放过我。”
江然说:“施怀雅我知道,她从小养在施老夫人身边,是个很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有心为难你,你的确不是对手。”
施怀娴虽然很不高兴江然还夸施怀雅聪明,但也不得不按耐住,挂着泪痕道:“是啊,我不是她的对手。”
江然接着说:“所以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实在叫人困惑。”
施怀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好容易才勉强开口:“这我想不到。”
江然难得看向她。
好不容易才能和江然对视一次,但施怀娴却半点荡漾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那双眼睛里,只有无尽的寒意。
她的心,“咚”地掉落谷底。
大飞这时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世子是对施怀娴的话产生了怀疑。听完世子的话,他也动摇起来,忍不住多看了施家大小姐两眼。
施怀娴伸手擦了擦泪水,“世子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为什么要编这种话来欺骗世子呢?我现在又怕又气……”
说到最后,她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江然轻笑了声,带着微微的嘲意。
接着,他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起身,纵马离去。
滚滚烟尘模糊了背影,在心里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羞愤,或许还有一丝悔意。似乎,她真的很不了解江然,所以谎言编得不够缜密?亦或者,到底是哪里被看穿了呢?
大飞叹了口气,说:“施小姐受惊了,我这就另外安排马车,护送你回施家。”
……
马背上的江世子说道:“我想我家阿棠了。很想。”
周围的护卫们闻言,只想说不想听不想听。忽然有人眼睛慢慢睁圆,惊呼:“那不是程王府的旗帜么!”
江然定睛一看。还真是程王府的旗帜,飘扬在风中,格外醒目。
只是,程王府的精锐兵,怎么会出现这里?而且似乎行程很着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瞳孔猛地一缩,心用力蹦跶了几下,有些痒痒。
马蹄声滚滚,一身骑装的少女张开双臂,江然毫不犹豫接住,轻巧将人抱进怀中。
四周的人默契的别过脸去。
看到平安无事的人,程瑶棠有些后怕的抱紧他,面上笑颜如花:“我来找你啦。”
第50章
少女清脆带着笑意地声音响在耳畔,江然不自觉喉咙滚动了一下,整颗心也跟着滚烫起来。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程瑶棠好奇眨眨眼,问道:“怎么?我来找你,你不高兴吗?”
感受到怀中的人想要起开,江然连忙收紧手臂,将人继续禁锢在怀中。
他低声说:“我是太高兴了。阿棠,我真的好喜欢你。”
程瑶棠轻咳两声,眉眼俱是笑意:“我知道。”
江然的喜欢,热烈且温暖,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感觉得到。
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愿意义无反顾的接受他的靠近,并开始向他靠近。
程瑶棠说:“所以我才来找你。”
越是这种时候,江然就越懊恼前世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自己的心意,差点错过她。
后怕的心情不断翻涌着,他只能用力抱紧对方。
程瑶棠渐渐平静下来,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眉心跳了跳:“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江然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不过是几只苍蝇,已经被我解决了。”
程瑶棠立即从怀中离开,忧虑地四处看他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看着她心急担忧的样子,江然又是欢喜又是心疼,“没事,你家江然哥哥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
程瑶棠见他的确没什么事,身上带有的血迹都是别人的,只是带着些许疲惫,才彻底放下心。
“怎么这么不要脸?”
“难道我不厉害吗?”
“厉害,我最崇拜江然哥哥了。”
“阿棠,你太虚伪了。”
回答江世子的,只有腰上娇手狠狠一掐,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受虐癖好如江世子,疼也是满心满眼欢喜的。
日光落下,叶子深绿。
“县主。”
“县主。”
随着丫鬟们的声音响起,正走着的程博东停住脚步,循声看去。
看着程瑶棠朝他走来,那样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
说他们姐弟虚情假意也罢,暗里藏针亦可,哪次不是微笑相待。他这位嫡姐对外高高在上张扬如光,对内却从没有过一个冷漠的表情。
现在,他却看着她面无表情走来,细碎的光透过白皙的手指,重重落在他脸上。
啪!
所有人都惊呆了。
程瑶沁正巧走来,脸上震惊的表情收都收不住。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程博东右脸立即红了大片,耳朵嗡了一会儿。
惊讶虽然也有,不过相比较其他人,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看着对面的人,扯了扯嘴角:“还是第一次见姐姐这么生气呢。”
他说得轻松自在,像是程瑶棠打了他一巴掌是小题大做。
只是程王府的人大多待的时间都不短了,对于他们这位县主是什么样的人,多少有几分了解。
所以还是忍不住想,小少爷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县主这样不高兴。
程博东脸红了大片,实际上程瑶棠的手也红了起来,火辣辣的泛疼。
她冷着脸,声音仿佛染着一层冰霜:“你是程家人,这件事你时刻记住了。否则,你便滚出程家!”
程博东诧异看着她:“姐姐在说什么?我当然知道我是程家人。”
“别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人知道,也不必在这里和我虚情假意。”程瑶棠盯着他,“如果今天江然真出什么事,不用怀疑,我会立刻杀了你。”
程博东微微笑了笑:“姐姐真厉害啊,还没嫁人,就要为别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程瑶棠对他的话不为所动,接着说:“你是冷血也好,是变态也罢。尽管去对付那些觊觎我程家的人,但若是你敢伤自家人,敢伤江家,我绝不会放过。”
“姐姐突然来和我说这些,是在威胁我什么?”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我看不起你。”
程瑶棠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程博东站立在原地,笑容瞬间收起。
不远处的程瑶沁回过神来,连忙小跑过去:“阿东,你做什么事了?惹得程瑶棠这么生气?”
程博东面色阴冷:“没用的东西。”
他并不理会程瑶沁,而是往府外快步走去,留下程瑶沁满脸茫然。
她总觉得,自己的亲弟弟越来越陌生了。
半个时辰后,一处阴暗的巷子内,停下两辆马车。
车窗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略带慌乱的脸,正是施怀娴。
“江然他好像怀疑我了……他的眼神太可怕,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我,怎么办?”
另一辆马车的窗帘紧紧闭着,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死鸭子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不就行了。”
“我自然不会承认,承认的话就完了。”施怀娴不安地道,“可是他会不会发现?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车内少年地声音讥诮笑了笑:“怎么?敢做不敢认?”
话音落下,他又无声扬起嘴角,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
施怀娴怒道:“这样的事情,你叫我如何承认?况且那些人,可都是你派去的!”
“行了,慌什么,江然不会发现的。”
他根本早就看穿,不过,他也懒得理你。
施怀娴顿了顿,迟疑问道:“那些人好像都用足了力,像是真要江然死……”
“最后那些人的结局,不都是死了吗?用足了力,都不能让计划成功进行,该说他们没用,还是说你没用?”
施怀娴哑然。
片刻之后,施怀娴的马车离开那个巷子,留下的那辆马车还停了一段时间。
车内,程博东懒洋洋闭眼。
“谁让我知道了,江然根本不是去北滨练兵,只带着几个护卫远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错过?原本想着,要么江然死,要么施怀娴成功接近江然,结果全都失败了。”
“真令人失望啊。江然……为什么忽然变得那般厉害?”
-
“这件事,与程博东有关。”
“程博东心计是有,却还没那么大的本事,那些刺客皆是训练有素,并且拼死都要我性命的,见落败,甚至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被活捉。”
江然漫不经心说着,将注意力都放在程瑶棠的头发丝上面。
“想要害你的人那么多,这件事,有可能是谁做的?”
“无所谓了。”江然把玩着程瑶棠垂落下的几缕发丝,不甚在意说道,在程瑶棠要发怒时,即刻含笑凑上去轻啄两口,“管他是谁,反正你的阿然哥哥谁也打不过。”
“阿然哥哥有这般的自信是好事,但可别被打脸才是。”
“且放心,还没与阿棠过好今生,怎敢不小心自己的性命。”
又是这种般不正经的言语,程瑶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见江然的反应如此,她也就放心了。看来江然对于此事心中有数。
等程瑶棠离开后,江然轻松的神色渐渐收起,目光逐渐变冷。
“既然你迫不及待想要我的性命,那么这次不成功,下回可就轮到我先出手了。”
第51章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大多很令人欣喜,雨水冲刷暑热,仿佛将人的郁闷也冲刷干净。
但在繁华长安中,有一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不喜欢雨的。
本就阴暗、潮湿,再有雨水,就更下潮湿阴冷,衣衫都黏在肌肤上,每个角落都散发着霉臭味。
文质彬彬的少年撑着伞,望着“天牢”二字,神色冷漠。
“孟若宛已经被撤去荣安县主的封号,还被转到天牢关押,看来,是没办法活着离开了……”身侧的小厮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还愿意过来?”
“既然她想见我一面,不妨就听听她想说什么。皇后放弃了她,说不准能从她口中听到些什么,对我有利的事情来。”
霍彰的话没有全部说完。
孟若宛害他成了笑话,如今,他也想瞧瞧她的笑话。
夏季,阴暗潮湿的天牢中多了份压抑的闷热,像是多待一会儿时间就会喘不过气来。
偶尔窜过的老鼠又肥又大,嚣张不已。
霍彰强忍着不适,来到孟若宛的牢前。
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荣安县主,如今披头散发,满身污泥,正蜷缩在角落中。她听到脚步声,才缓慢转过头去,看清是霍彰后,露出一个诡异地笑容,令霍彰心里更加厌恶。
孟若宛说道:“阿彰,你来了?”
温柔地声音响起,倘若没有看到这样的环境,以及说出这句话的人变成这样子。只听这句话,就好像是一位妻子在等到了夫君回家。
但是,霍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忍不住皱皱眉,单刀直入:“你托人找我那么多次,说要见我,你想做什么?”
“阿彰,你还愿意过来,真是令我……早就料到了。”孟若宛笑了笑,“毕竟,你现在也是孤苦无依。”
霍彰并不打算同她闲聊,继续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所有人都放弃我了。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必死无疑?”孟若宛,将头发慢慢拢到耳后,“只可惜,将我害到这个处境的人,还不想我死,所以,我暂时还死不了。”
“你是说,皇上不想让你死吗?”
“皇上?”孟若宛摇摇头,“是另外一个人。倘若没有他,我又怎么可能落到这般境地,可他还想折磨我,所以我就还不会这么轻易的死。”
孟若宛看着霍彰,“所以,别瞧不起我,你最终还是得回来找我,求我帮你。”
霍彰嘲讽冷笑。
孟若宛道:“怎么?不相信吗?”
“如今你又还能依靠谁?难道还想着程瑶棠?别忘了,程瑶棠可都要嫁给江然了,虽说这段婚事,长安内有大半的人都不满意,但奈何人家有能耐……”
“你说的,害你落到这般境地的,是谁?”
“等你求我帮你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疯子!”
“你骂我的时候,难道不脸疼吗?当初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边的时候,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霍彰脸色愈发难看:“你到底想干嘛?”
孟若宛叹气:“这么没耐性?怎么成大事啊?如今你也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第一,你求我帮你,我自有办法帮你,第二,趁江然还没娶程瑶棠,夺走程瑶棠啊?不过,你怎么可能做到呢?”
霍彰转身便走。
像是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和一个女疯子说话,自己也是疯了。
但穿过暗沉沉的通道时,他还是有瞬间的恍惚。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孟若宛,笑容逐渐扩大。
“江然啊江然,算你有些英雄气概,想为程瑶棠报仇,不让我死个痛快,而是如此折磨我。只可惜,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这么轻易屈服。”
“霍彰,你可别让我失望啊……要么跪着回来,要么,让江然和程瑶棠生不如死。”
……
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大。
霍彰钻进马车后,小厮忍不住询问道:“公子,您可别和孟若宛再有什么瓜葛了,她如今可已经翻不了身。”
“我当然知道。”霍彰心绪烦乱,“我是在想,那我如何翻身?”
他面前的路,已经一条
、一条被堵死了,如今想要继续往前走,难道要硬是砸出一条路来吗?
他闭了闭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处闪过一抹阴鸷。
似乎,也未尝不可。
-
过几日,是霍彰的生辰。
程瑶棠收到了请柬。
原本她是不大想去的,但霍彰像是知道她会寻个借口拒绝,特地请了小厮过来说明,说邀请了大半个长安世家子弟,希望能多结识一些人,还望程瑶棠可以给他一个面子。
程瑶棠思忖着霍彰虽然不如表面磊落,他们之间也闹过不愉快,却也没做过什么可恶至极的事情。而且,他是霍太傅的儿子,给霍彰面子,也是给霍太傅面子,在这长安中,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另一方面,方书妙也收到邀请,有好友作陪,程瑶棠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欣然前往。
江然没有收到请柬。
这倒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江然对霍彰的不喜言益于表,霍彰对江然也从来是敬而远之。
在知道程瑶棠要参加霍彰的生辰宴后,江然除了不高兴,还有紧张。
本来都要忘记的事情,又如潮水般涌来。上一世,那些有关程瑶棠和霍彰越来越亲近的消息,似乎重新响在耳畔,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他看到的场景,是程瑶棠和霍彰走在一起,面上流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似乎相谈甚欢。
越回忆,越害怕。
“江然,你在想什么?”
身侧的程瑶棠歪着头问道。
下一刻,她被拉入怀中。
江然用尽力气抱着她,好像是生怕她离开似的。
程瑶棠有些想笑,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做什么?”
“阿棠,要不你打我吧?”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你发什么疯?”
江然闷声说:“你明明在我怀里,我却害怕是不真实的。”
害怕一睁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又回到上一世。
如果回到上一世,程瑶棠还会喜欢他吗?还会愿意嫁给他吗?只要一想到答案可能是否定的,江然惶恐的情绪就不停歇,心隐隐作痛。
程瑶棠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奇怪想法,想了想,推了推他,要他松手。
江然刚缓缓松开,眼前忽然掠过一阴影。
程瑶棠已经踮起脚,揽过他的脖子,亲吻住他的唇。
长睫微颤,投下浅浅淡淡的阴影。
唇上忽而一疼,江然怔怔看着程瑶棠弯着眼,像只狡黠的猫。
“疼了吧?还觉得不够真实吗?”
她轻声说:“怎么可能是不真实的,我不是一直在吗?以后也会一直在的。”
她的话语像是莫大的鼓励,让他不安的心逐渐安定。
“阿棠,这可能还不够真实。要不……你咬重点?”
“……”
霍彰生辰宴当日,果然来了长安大半的世家子弟,看来大家都很给面子。
也不知道霍彰是如何说服霍太傅的,霍太傅并没怎么出现,这让众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是来凑热闹的,可不是来听霍太傅说教的。
正因为如此,这场生辰宴,到底热闹非凡。
程瑶棠正同方书妙闲扯,霍彰在身后喊住了她。
程瑶棠和方书妙回头齐声道:“霍公子生辰吉乐。”
今日的霍彰没有再穿常穿的白衣,而是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仍是风度翩翩,容色俊雅,行止温和有礼。如此一位少年郎,引得少女们都得多看两眼。
霍彰微笑:“多谢明曦县主、方小姐。”
他又看向程瑶棠,低声道:“不知能不能请明曦县主移步,在下有话想对明曦县主说。”
程瑶棠颦眉:“不知霍公子是有什么话呢?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霍彰道:“是关于江世子的事情,并不大方便……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想着应该告诉县主。”
难道霍彰又想来说江然的不是?
虽然她不可能相信,但总是这样,也令人厌烦,倒不如一次将话说个清楚,叫霍彰别再这样。
程瑶棠见霍彰温和含笑,四周都是吵闹的人群,略略一思索,还是颔首答应。
霍彰笑着先行转身,却在那一瞬间眉眼低垂,辨不清里头的情绪。
方书妙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也不甚在意,毕竟今日霍府那么多人,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在这里说。
她正准备去寻些吃食,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面露惊诧。
“欸,大飞,你怎么来这儿了?江世子难道也来了吗?”
大飞快步走来:“霍公子未曾邀请,世子就不会过来。但世子特命我前来照看着明曦县主……县主人呢?我这一路走来,怎么都没看见?”
方书妙道:“霍公子刚请阿棠移步说话了。”
大飞跟在江然身边,警惕心比寻常人都要高,更何况临行前自家世子千交代万交代,就是指着要防备住霍彰。
闻言,大飞皱皱眉头,问道:“明曦县主和霍公子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
程瑶棠跟着霍彰来到后院。
宾客们都聚集在前院热闹,后院没什么人,很是安静。
程瑶棠不想走得太远,见四周安静后立即停下脚步。
“霍公子有什么事,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霍彰回首一笑:“县主,有些话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前面有个亭子,我们进去边饮茶边谈吧。”
这儿是霍府,有霍太傅的名号在,加上自己身份尊贵,程瑶棠倒不觉得会出什么事。
唯一担心的是,她可不想再和霍彰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程瑶棠抬眼见那座亭子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便点头答应。
霍彰神色从容踏进亭子内,请程瑶棠落座,还抬头看向丹华,请丹华也落座。
难道有很多话要说?
这么想着,程瑶棠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丹华坐下。
“霍公子,我想你对江然可能是有些误会的。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霍彰慢条斯理地斟茶,闻言神色不变,仍是低垂着眉眼,“县主似乎很信任江世子。难道你不担心,一切都是谎言吗?”
“真假如何,我自有判断,这个就不劳霍公子费心了。”
出乎意料的是,霍彰听到程瑶棠冷淡的话语,也不见羞恼,甚至笑着点点头,似乎认可她的话。
他将茶盏推至程瑶棠面前。
“县主,请饮茶……其实我是见江世子和施家小姐走得近,这才担心县主而已。”
“江世子和施家小姐清清白白,往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只是提个醒,县主如果能多关注一些就更好了。”
霍彰笑道:“这是上好的雪顶白翠,家父费了不少功夫得来的,县主不尝尝吗?丹华姑娘也请试试吧……我们也该回前院了。”
程瑶棠也想尽快离开,免得被人撞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点点头,礼貌的浅尝一口。
将茶盏搁下,程瑶棠正要开口,忽然身边的丹华,“咚”地一声倒下。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扶,结果发现自己手脚一阵无力,跟着软绵绵倒下。
她已经发现问题所在,目光尖锐直指霍彰:“茶里有问题?”
她发出的声音跟着无力下去,听起来格外软糯。
霍彰看了一眼程瑶棠的那杯还剩大半的茶盏,叹了口气。
“幸好药效足够。”
“霍彰!你究竟要做什么?”
霍彰不答,而是对自己的小厮说道:“将这个婢女拖下去吧。”
小厮立即上前将已经昏睡过去的丹华带走。
程瑶棠惊怒交加,但自己浑身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丹华被带走,害怕又无助。
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霍彰安抚道:“放心,丹华在这里不方便,只是让她去别的地方,好好睡一觉而已。”
“县主,我也曾想和你好好说的。”霍彰叹息道,“但你总是不愿意听,才叫我只能用这样极端的办法。”
虽然这么做很无耻,但那又如何,他有义无反顾的理由——都是为了更明亮广阔的将来啊。
这些得到的东西,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你与江然的情谊,我知道很难让你们分离,而你又马上要嫁给江然了。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你且放心,嫁给我之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霍彰起身,似乎没看见程瑶棠愤怒的目光,温和地道:“其实,抛去明曦县主的身份不谈,你同样是我很想娶进门的人。”
这样才貌兼备的女子,是很难得到的。
看着走近的霍彰,程瑶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很想转身跑掉,很想呼救,可是只剩下头晕目眩,只剩下越来越不清晰的意识。
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差错。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霍彰将要伸手碰到程瑶棠的那瞬间,一道极快的黑影掠来,带起凉风阵阵。
一种恐惧,忽而就从脚底升到头顶。
“啊!!!”
凄厉地声音响彻屋顶,停在枝头上的几只鸟儿受惊展翅飞离。
这样的凄厉叫声,前院宾客们自是也听见了,登时个个脸上都浮现出惊诧的神情,面面相觑。
好像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霍彰?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想着,宾客们连忙往后院快步赶去。
霍府后院的一处亭子内,是惨叫声的源头。
霍彰紧紧捂住自己的腿——腿上是一枝树枝,生生被江然弹飞刺了进来。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狼狈倒在地上翻滚,全身上下充满撕心裂肺的痛,和将要面临死亡的痛苦。
他难以置信瞪着眼,想不明白江然怎么会出现。
他分明没有邀请江然,甚至嘱咐了看门人,一定不能让江然进来。
但如果江然真有心想来,这些都是拦不住他的。
计划被打乱,霍彰来不及懊恼,因为现在,他面临的是来自江然的危险。现在,他看着江然,能明显感觉得到江然的杀意。
江然是真的想杀了他!
霍彰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磕磕绊绊地道:“江然,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我爹是霍太傅,你不能对我动手……”
没有人回答他。
江然一步步走来,眉梢处都带着阴郁,黑眸颜色浓郁,满是冰霜。
他一抬脚,毫不留情踩下,霍彰腿上那根树枝又捅得更深,更凄厉地惨叫声再次响彻天空。
霍彰几乎痛得昏阙,嘴唇惨白,下意识不断求饶。
江然冷声问:“哪只手碰了她吗?”
霍彰急忙喊道:“没有,真的没有!”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眼泪和鼻涕一下子跟着出来,哭喊道:“江世子,真的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错了,都是我胡思乱想,是我胆大包天……”
江然的确已经动了杀心。
倘若不是他足够警惕,倘若不是他早就在霍府附近守着,那么如果来不及……又会发生什么事?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让霍彰碎尸万段。
这时,将程瑶棠扶在远处椅子上的方书妙,已经赶忙前来拦住。
“江世子,万万不可!”
她眼睛红了一圈,虽然她也恨霍彰也恨得要死,但她明白,江然如果真的要了霍彰的性命,后面的麻烦问题数不胜数。
为了一个霍彰,付出那些代价并不值得。
谁又能想到,霍彰竟然如此猖狂,居然想对阿棠做那种事情,叫阿棠身败名裂,从此只能嫁给他。
其心可诛!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能够就这样动手,得忍住。
江然双眸微红,闻言,并不为所动。
就算杀了霍彰,他都不觉得解气。
敢这样对待他的阿棠,他绝不会放过。
“阿然哥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软糯地声音,轻轻地,在喊他。
江然立即回首,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程瑶棠好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朝他招了招手。
“罢了,暂且放过他,来日方长,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江然顿了顿,抬脚毫不犹豫踩住霍彰的手,随着第三声惨叫声响起时,江然紧跟着将人踹开,这才回身。
程瑶棠张开双臂,“走吧,抱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我来啦~~
第52章
江然一声不吭上前,将人拦腰抱起,听闻动静的宾言言客们已经从前院看来,紧跟着就看见这样的场景。无人反应过来,在惨叫声中,呆愣看着江然将程瑶棠抱走。
这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此事非同小可,飞速发酵。
不过两个时辰,程王爷入宫面见圣上、江世子入宫面见圣上、霍太傅受召入宫的消息便传遍长安。
“听说,是那霍家二公子居然欲对明曦县主图谋不轨!幸好江世子及时赶到……”
“什么?那霍二公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都说霍太傅治家严谨,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谁知道霍二公子这么做,是不是受霍太傅指示的。”
“等等,最要紧的是,那霍二公子被如何处置?”
“据说,江世子将人的一条腿给生生打断了,手骨也折了,那霍二公子疼晕好几次,结果半点血都没见着!江世子可真是厉害!”
“这还不够!霍太傅颜面尽失,恼怒不已,带着霍二公子到程王府负荆请罪了!只不过,程王府连门都没开,霍太傅便命人压着霍二公子,在门口用荆条抽了霍二公子整整一百鞭!那血啊,都渗透出来了,怪吓人的。”
“你们说,这霍二公子怎么想的?一表人才,家境显赫,却仍要做出这种事情?啧啧啧,这回,谁还敢与霍家结姻亲!这霍二公子,怕是往后在长安都抬不起头来了。”
“敢做这种龌龊事,就该自己承担后果!要我见着他,我都得啐他一口!”
……
这件事不断发酵,被议论纷纷。
而程瑶棠则独自安静,沐浴过后,懒洋洋躺在软塌上,不想动弹。
丹华在旁边为她剥着葡萄,心中的那份惧怕还没消退,几次都有些恍惚。
“奴婢从小被王爷捡回来,在长安也待了十多年……见过那么多好好坏坏的人,却从没见过如此,如此恶心至极的人!”
不错。
丹华自小跟在程瑶棠身边,见的都是世家、皇家人,勾心斗角少不了,那些阴暗之事也时常能见。但最起码,每个人心中都有底线。
尤其程瑶棠身份尊贵,谁敢动这种染指的念头?
便是孟若宛,也只会找江湖中人来害她。
因为同是世家子弟,没人会为了一时痛快,去招惹这种麻烦。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令霍彰这样奋不顾身,背水一战?
程瑶棠没有想太多。总之霍彰今日敢这么做,不管他有没有苦衷,有没有故事,这件事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门外传来小丫鬟禀报的声音:“县主,江世子来了。”
送程瑶棠回程王府后,江然便马不停蹄入宫,到现在一出宫,又立刻赶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眉目透着疲惫,眼中一片猩红,看得程瑶棠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走来的少年,微微翘起嘴角,朝他伸出手。
江然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十指紧扣。
丹华等人立刻识趣退下,独留他们二人。
久久见对方没有反应,程瑶棠叹了口气,朝他张开另一只手,示意自己想抱住他。
江然还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已经被程瑶棠扑了上来,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要贴在他身上,耳畔传来少女低低地笑声。
清脆如银铃。
江然保持着这个动作,小心翼翼将人往怀中拉得更近。
鼻尖飘散入少女淡淡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程瑶棠叹道:“江然,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她满脸忧愁:“这么多人惦记着我们,你难道不怕夜长梦多吗?”
他怕,他当然怕。
可是为了他们更安稳的将来,他只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敢太着急。
江然微微低头,轻轻吻住她的额头,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也不愿意让你等太久。”
江然道:“虽然这件事,让我恨不得对霍彰千刀万剐,但也不得不说,这算是一个契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程瑶棠扬起唇角,朝他更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笑道:“阿然哥哥,你真的变了好多。而且,你好像知道的事情不少。”
江然的心“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对程瑶棠说。
该和她说前世之事吗?亦或者,现在还不是时机?
程瑶棠却是最懂他的那个人,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说:“我信你,也知道你一定能护好我。放心去做吧。”
怀抱滚烫,彼此灼热,他们之间,一直很近。
-
因为霍彰的事情,永晋帝十分头疼。
一边,程王府、江王府紧紧盯着,定要讨回公道,另一边则是霍太傅,他认为自己已经严惩霍彰,却还得面对江、程两家的不依不饶,心中气愤不已。
这件事,虽然霍彰有错在先,但毕竟程瑶棠安然无恙,而霍彰至今还躺在床上,时不时痛晕过去。
所以事情难以得到平衡的解决,永晋帝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午膳时,皇后提起这件事。
“依臣妾看,程家如此紧追不舍,实在不合适,明曦不也没什么事么。至于江家,那就更可笑了,江然将人打成那样,还敢如此狂妄……而霍太傅,也诚心请罪,更带着霍彰负荆请罪去了。”
“听说,程王府没给开门,霍家成了笑话!霍太傅失去颜面,恐怕比死还难受。这样看来,已经足够了!”
永晋帝喝着汤,淡淡问道:“那皇后认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皇后道:“臣妾认为,这件事就是程家和江家在冒犯天威。陛下您已经如此为难,他们却步步紧逼,仗着自己的权势……”
永晋帝不耐打断:“朕不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许再提吗?”
“陛下,臣妾也是为您着想。”早预料到永晋帝会有如此反应,皇后平静地接着说,“但您太过宽厚了,才会造就江家和程家的今日与性子。长久下去,恐怕不妥。”
永晋帝喝着汤,一言不发。
皇后接着说道:“如果您继续如此行事,那臣妾只能通过父亲之力,去摆平这种情况了……但如此,陛下肯定也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皇后,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臣妾怎敢威胁陛下您?”皇后耐心道,“臣妾着实是在为陛下着想。已经这么多年了,江家和程家得到的东西够多了!”
“行了!朕知晓了!”
看着永晋帝离开的背影,皇后长松了一口气。
拿家族去压皇帝,是一个并不好的打算,但如今局面来看,永晋帝仍旧执迷不悟,她便只能这么做了。
“陛下,要恨臣妾就恨吧,但你得记着,臣妾是为了你好。”
永晋帝满心烦闷的踏出皇后宫中,身侧的人禀报道:“陛下,江世子求见。”
“江然?哼,朕也正想到他呢!也罢,这回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53章
江然仰头,看着“正大光明”的牌匾,黑眸深沉,所有的情绪掩埋其中,旁人轻易看不出。
没有等待太久,很快,身着明黄龙袍的永晋帝走来,疲倦靠在龙椅上,闭着眼轻揉眉心,“有什么事想找朕的?说吧。”
“江然,想请陛下严厉惩治霍太傅及霍彰。”
江然静静站在下面,神色从容不迫,但是带着笃定,好像陛下一定会答应,又好像陛下不答应也得答应。
永晋帝哑然,方才还和皇后提起此事,说江家、程家过于狂妄,眼中没有皇室权威,江然便找上门来,实实在在打了永晋帝一巴掌。
永晋帝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何一定要步步紧逼?你不傻,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么做虽然痛快一时,但后果却是不堪设想的。霍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与霍家交好的同样要与你结仇。”
“江然知晓。”
江然沉着冷静地说道,“但江然更明白陛下如今的困境,明白陛下现在为什么难受,而江然想为陛下分忧。”
江然掀开衣袍,笔直跪下,目光定定望着永晋帝:“江家目中无圣上,狂妄、不可一世,是背后许多人都想见到的,他们在等待,等待将江家和程家一举推翻。”
“但江家和程家这么多年下来,步步稳妥,忠心为主,那些人所希望的终究落空。且同时,他们才是最目无圣上的人,叫陛下气恼,叫陛下烦忧。”
少年已经逐渐褪去青涩,坚毅与果敢显现在他俊朗的轮廓上。
有些话不必多言,就已然能够明白。
皇后母族势大,结党营私,任意横行,欺君擅权,多年下来,永晋帝早已忌惮。比起江家和程家,皇后母族的权势,以及越来越逼近的动作,才让永晋帝更顾虑,更想尽快解决。
明面上,永晋帝似乎过于仁慈,而实际上,帝王就是帝王,心中早有算计。
现在,江然不过直接将那份算计说出。
永晋帝沉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江然说道:“既然他们想看到江世子霸道横行,狂妄不已,失去圣心,那便让他们看到就是了。越痛快越得意,也就越会露出破绽,如此一来,陛下可一举击破。”
永晋帝盯着他,似乎正在权衡利弊。
“但是你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吗?很可能拿不稳,反倒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然明白,但江然有把握,尤其有把握帮助陛下解决心头之患。”
永晋帝是一直欣赏江然的,江然自小得到他的疼爱并非没有道理。
只不过,他没想到,那个肆意如风的少年,这么快就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假以时日,江然必定是他所看重的栋梁之才,是整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人。
永晋帝道:“你有什么要求?”
这时,江然扬起笑容,笑意坦荡,仿佛又一瞬间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还是陛下懂我,知道我别有用心。”
永晋帝忽而心中一动,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为了明曦?”
江然恭谨道:“江然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程瑶棠娶进门——谁也拦不住,谁也不能拦。”
正殿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永晋帝忽然笑了:“我是没想到,你会这样用情至深,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一个程瑶棠。这样付出,难道不怕不值得?”
“值得的,她永远都值得。”
-
今日的抚琴课上,程瑶沁的目光一直在程瑶棠上打转。
偏偏程瑶棠也不着急,装作没见到一样,反倒让程瑶沁着急了。
等女夫子离开后,她一把拦在程瑶棠面前:“长姐,你听说江然最近的事情了吗?”
程瑶棠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是指哪一件?”
程瑶沁着急道:“当然是接连冒犯圣上的事情!我在很多人口中都听见了……见你的神情,看来是真的!”
顿了一顿,她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嫉妒地道:“原来江世子和长姐是死对头,哪次见面不互相作对的,却没想到是欢喜冤家。如今江世子为了姐姐,可做下不少事情!”
程瑶棠扬起唇角:“妹妹不必羡慕,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人。”
“我哪里是羡慕!”程瑶沁大声地说道,“江世子为了替姐姐报仇,以下犯上,陛下恐怕心有不满!这下子,恐怕不只是江王府要遭殃,我们程王府也会连累到的。”
程瑶沁见程瑶棠无动于衷,急切拉住她的手:“你好歹也和江世子说一声呀,别你们连婚事都结不成就……”
后面不吉利的话她还是没能说下去,只是皱着眉头跺脚。
程瑶棠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怕什么,不会连累到你头上的。”
程瑶沁还想再说,却听见有人道了声“江世子来了。”
这回,程瑶沁仿若见鬼了一般,连忙离去,生怕和江然牵扯上什么,反倒让自己倒霉。
看着江然快步走进,程瑶棠笑眯眯地往椅背靠去,“江世子如今应该是人见人嫌吧?人人都怕和江世子牵扯住,被陛下厌恶,要倒大霉。”
“可不是。”江然在琴案前站定,黑眸中倒映出少女的容色,像是其余的事情他都不甚在意,眼中仅有一人,“如今我是人见人厌,只剩下阿棠了,阿棠可得保护好我。”
“那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还难说呢。”
“不要也不成,不要的话我就日日在程王府门口,只要阿棠出去,我就纠缠不清。”江然笑嘻嘻地道,“终有一日,阿棠肯定会被我的深情所感动。”
“感不感动我是不知道,但那之前肯定先是惊吓。”
程瑶棠摇头笑了笑:“原来你那日叫我不必担心,指的是这件事吧?你胆子倒是很大,我也知道你不是冲动之人,凡事都会经过深思熟虑。但我还是担心……”
他们都知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遇上事情时,还是会极为担忧。
现在的程瑶棠便是这样,她看似神色从容不迫,心情轻松,其实比谁都要担心。
“阿棠,我不会轻易去做冒险的事情。”
到底还是一句话就安抚了烦闷着急的内心。
程瑶棠不自觉舒一口气,轻轻颔首,又忽而坐直了身子,伸手拨弄琴弦。
一个音刚响起,她的头顶一片温热。
是江然靠近,吻住了她的头顶。
抬起眼,可见窗外阴沉沉的天,一场雷雨即将来临。
“阿棠。”他声音略略嘶哑,程瑶棠可以感受得到,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程瑶棠伸手抱住他的腰,轻笑了一声,说:“我在呢。”
“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
雷声轰隆后,紧跟着雨声哗啦啦响起,像是无数豆子倾倒下来,殿中的光都黯淡许多。
五皇子周元锐端起酒盏,道:“难得今日父皇好兴致,请我们兄弟们一起用膳,没想到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四皇子周元礼则轻笑一声:“我的想法倒和五弟的不同,暑热难耐,这场雨是来得及时。”
皇子们之间的对话,总是暗暗互相较量,今日周元昊却没什么心思,他发现永晋帝似乎心情郁闷,便出声问道:“父皇,怎么了?儿臣见你似乎有心事,可说出来,让儿臣为您分忧。”
永晋帝还没说话,周元锐已经忍不住先开口道:“父皇肯定是为了江世子的事情烦忧吧!没想到江世子为了明曦县主,居然咄咄逼人,甚至对父皇十分无礼,这些可都被我瞧见了!”
周元礼也道:“亏得父皇平日中总对江世子多加照拂,没曾想,他居然这么做。先是要父皇严惩霍太傅——霍太傅兢兢业业数十年,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遭这种罪。接着,又拿之前的战功来压父皇……”
周元礼没有再说下去,但没说下去的话,才更意味深长。
江然的确战功赫赫,永晋帝也曾大夸特夸,没想到江然会有一日拿出那些战功来压圣上,实在令人不耻,实在令圣上心寒。
被估摸着肯定心寒不已的永晋帝却没说话,只默默听着自己的儿子你一言我一语。
这时,周元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开始转移话题:“儿臣听说北国使者要来访?可怎么如今没了动静?”
闻言,永晋帝才像是回过神来,沉声说道:“似乎途中出了意外,又返回北国了。”
“他们的摄政王裴执可不是好招惹的,没想到居然有意与我们和亲,这是天大的好事。能与北国和平共处,最好不过了。”周元礼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那摄政王更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其实我们可派人前去询问?”
永晋帝神色微松:“朕也有此意。”
周元锐没想到这么快就将江然的事情扯远,心有不甘,还想再提,却被永晋帝厉声制止,只得不甘愿的闭了口。
见状,周元昊眸光微闪。
“还有一件事。”片刻之后,永晋帝忽而再次开口。
“江然和明曦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十月初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成亲快乐,它终于来了,届时评论区有红包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捧场鸭。
第54章
在这时,抬眼看见天色的江然骤然伸出手,捂住了程瑶棠的耳朵,下一刻,雷声轰隆隆响起。
虽然并不怕雷声,但有人护着的感觉还真是好啊。
程瑶棠眼中俱是笑意。
江然垂眸望着她,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低沉,听得不大真切。
“阿棠,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
程瑶棠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江然似乎在做心理准备,久久无言,只是望进程瑶棠的眼睛里,目光坚定且情深。
雷声停止,雨水铺天盖地落下,凉风顺着窗台穿入,青丝微扬。
江然捂住程瑶棠双耳的手渐渐放下,他缓缓说道。
“或许等一下我要说的事情,有些过于荒唐,你很难相信。但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不想对你有任何事的隐瞒。”
听言,程瑶棠不由得弯起唇角:“好啊,你说,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荒唐的事情。”
但是下一句话,还是出乎程瑶棠意料。
“阿棠,我们……我们曾有‘上一世’。”
江然猛地紧紧抱住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好像有些害怕,说完之后,程瑶棠就会消失不见。
所以才要紧紧抱住。
“上一世,我迟迟未发觉自己的心意,直到你将嫁给别人了,我才知晓。”
江然将前世种种,一字一句说完,如释重负,却又慌乱不已。
将事情尽数告知,是他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原本想着,还是成亲之后再说吧,总之当时他们已经成亲了……阿棠再生气,最终他肯定能将人哄回来,总之阿棠已经是他的夫人,是世子妃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但那么做,他觉得像是在欺骗阿棠。
应该先告诉阿棠,让阿棠自己做决定,他不应该那么自私。
所以,纵然很害怕阿棠离开,他还是鼓起勇气,在成亲之前,将此事说个清楚。
江然勉强笑了一声。
“很荒唐吧。我既希望不曾发生过,又害怕不曾发生过,我们没能这般在一起……”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
江然有些慌,连忙将她抱得更紧,胡乱亲吻她的头顶,“阿棠,对不起,阿棠,对不起。”
程瑶棠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感觉,很奇妙。
在江然说完之后,她仿佛也经历了上一世。
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
“我是挺生气的,我觉得你对我的上一世,可能有些误解。”
“我和霍彰?”程瑶棠难以置信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霍彰呢?”
“但事实……”江然顿了一顿,“事实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只是当时,你确实和霍彰走得很近,我看过很多次了。”
说这句话时,他只觉得口中酸酸的,像是吃了一坛子醋。
程瑶棠皱起眉头,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霍彰。尤其在经历霍彰想对她做那样的龌龊事情后,她只觉得自己像吃了一口苍蝇。
这时,她忽而想起一事来,“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对霍彰有那么深的敌意。”
她原本还以为是江然从一开始就对霍彰看不顺眼,原来还因为有上一世的缘故。
江然低声:“上一世,我同样一开始对霍彰看不顺眼,但当时也没想过与他敌对。早知如此,实在后悔死我了。”
说完,江然后知后觉眨眨眼。
“阿棠你信我的话,那你不生气吗?”
程瑶棠摇头,在他怀中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
“你已经为我做得更多了,更何况最后,你不是已经要带我走了吗?
“其实,我应该会答应你。”程瑶棠闭着眼睛笑了笑。
闭眼时,仿佛前世,那个风尘仆仆,拦住她,对她伸出手,说“我娶你”的江然近在眼前。
大概当年的他们,其实早就有喜欢彼此的心意,可是他们都未曾发觉,他们都在懵懂前行,直到最后那刻,才恍然发现情根深种。
所以,得有多幸运啊,能够有重来的机会。
江然的心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样,飘呀飘,很怕不落地,或者被程瑶棠轻轻吹远。到程瑶棠说完这句话后,像羽毛一般的心,才总算悠然落下。
他捧起她的脸,字字清晰,目光澄明。
“程瑶棠,我娶你,好吗?”
程瑶棠轻笑一声,凑过去吻住。
“好啊,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亲事就定在十月初六,按着规矩,这段时间,程瑶棠都必须待在闺阁中,两个人不能再见面。
知道还有这个规矩后,江然十分不满,好几次都想偷偷摸摸去找程瑶棠,但无奈程王府早在程王爷的吩咐下做足了准备,他连封信都送不进去。
至于程瑶棠,也是备受煎熬,因为在这段时间,她必须要亲手绣出自己的嫁衣。
每日还得听教导女红的嬷嬷絮叨:“您是县主,这场亲事多少人盯着呢!因而这嫁衣必然得绣得漂亮,否则要丢脸的!”
程瑶棠:“嬷嬷,要不您帮我绣嫁衣吧,您绣的嫁衣,绝对独一无二。”
一句话气得嬷嬷三天都不想和她说话。
琐碎且令人烦闷的时光就在绣嫁衣中过去,程瑶棠第一次发觉时光实在太慢,都这么久了,她的嫁衣居然还没完成。
“棠儿!”
程博昱含笑走进。
一看到哥哥,程瑶棠总算精神起来,刚打算撒个娇,就见自家哥哥往四周看了看,接着神秘兮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寄情的书信,光看信封上的字迹,程瑶棠就知道这是来自江然。
耳边隐隐还回响自家哥哥之前决然的誓言,再三表明不可能被江然所迷惑,做出破坏规矩之事。
这才没几日,估计就将自己的话忘记了。
程瑶棠接过信件,戏谑一笑:“原来我们家,已经出现叛徒了!”
程博昱轻咳:“我这是担心妹妹会思念成疾,这才答应阿然送信过来。”
“哥哥大义凛然,妹妹深受感动。”
“都是为了妹妹,没什么,没什么。”
待程博昱离开后,程瑶棠拿出那封信拆看来看,悠悠然一笑。
就知道江然没那么安分,既然人见不着,至少也得写封信。
也不知道到底如何说服程博昱的,要知道程博昱素来是最守规矩的人……唔,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和江然沾上关系,就是近墨者黑。
有了这个开头后,江然的信件隔三差五来到,程瑶棠总算不觉得待于闺房绣嫁衣的日子枯燥无趣。
而江然那边,江然每日悠然从容,倒是身边的大飞替他感到焦急,终于有一日忍不住了。
大飞:“世子,听闻陛下送了信前去北国,想与北国摄政王裴执商议和亲一事,显然是因为和亲对象陷入困扰,便干脆询问裴执……而之前裴执甚至亲手画出明曦县主的画像,可见他对县主有非分之想。”
大飞见自家世子神色不改,疑惑问道:“世子,难道你不担心,裴执会横插一脚,破坏这场亲事吗?虽然陛下疼爱你,但在国家大事面前,这些恩宠可都算不得什么。”
大飞还有话不敢真的说出口,但不言而喻。
如果裴执真的在此时向永晋帝讨要程瑶棠,永晋帝恐怕真会答应。
纵然他不敢明面上做出这样的事,但背地里使计破坏这场亲事,却是轻而易举的。他毕竟还是帝王,就怕自家世子防不胜防。
这时,江然意味不明笑了声,低低地道:“是啊,非分之想……他胆敢对阿棠有非分之想!我又怎么可能忘记他呢,只怕如今,他自顾不暇,不会打扰到我与阿棠的。”
闻言,大飞吃惊道:“难道世子已经有所防备?”
他忽然想到近来的事情:“怪不得世子最近一直接触江湖中人,莫非,世子是利用江湖中人,来对付裴执?”
江然颔首:“故弄玄虚了一把,再发出追杀令,裴执既要努力保命,又要担心自己的摄政王位置有所动摇……接下来,就好好看着,他能否躲过这劫。”
看着自家世子从容冷淡的面孔,大飞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似乎是突然之间,世子懂了很多,也变得厉害许多。这个变化,既让他惊喜,又让他猝不及防。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自家世子,这点是绝对没错的,既然如此,他也得加把劲,追上世子的步伐才是!
-
江程联姻当日的场面,轰动长安城,后来许多年,仍被人所津津乐道。
直说便是阿哥迎娶,公主出嫁,都没有这样大的场面,赞叹之后,众人则是忍不住叹气摇头。
“太嚣张了!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做出这种自比皇室的事情,都凉得很快吗?”
“啧,如此这般,陛下哪里忍得了。”
“啧啧,如今风光吧,笑吧,什么时候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依我看,江程两家不行了,瞧瞧,没脑子,联姻也就算了,逼婚也就罢了,居然婚事还这般大张旗鼓!实在没脑子!”
……
不管旁人如何猜测与议论,嚣张至极的江程两家,总之是打算将嚣张贯彻到底。
这时,铜镜中出现另一名少女,正莲步缓缓走来。
“长姐。”
程瑶棠由着丹华梳头,对着铜镜笑道:“妹妹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很好看。”
程瑶沁扯了扯衣裳,轻轻地道:“是母妃特意命人给我裁剪的,我见十分华丽,在姐姐成亲之日穿,正正合适。”
“妹妹有心了。”
虚假姐妹情,在从前多少年间,几乎每日都在上演着,因而程瑶沁的心思,程瑶棠多少都能猜出几分,但今日,她却发现程瑶沁似乎心事重重。
想了想,程瑶棠戏谑道:“妹妹,你露出这样的神色,可不大像你。”
今日,程瑶沁似乎没有心思同和争辩,而是略带着些惆怅道。
“长姐要嫁人了,阿东越来越陌生,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程瑶棠没有说话。
程瑶沁接着说:“我上次见长姐对阿东动了手,非常震惊。虽然我和长姐的姐妹感情并不深,却也知道长姐的性子……恐怕阿东真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惹怒了长姐。可我问阿东,阿东始终不肯告诉我。”
程瑶棠道:“那就不用再问,你只需知道,他没白挨那一巴掌。”
程瑶沁苦笑一声:“但我心中很是害怕。不知道阿东为何越来越陌生,不知阿东究竟做了什么事,这样惹着长姐不高兴……这些,我原本不想说的,但只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只希望长姐以后,可以多给阿东一次机会,他也是你的弟弟。”
程瑶棠转头看向她,“就是知道他姓程,身上留着程家的血,所以我只是打了他一巴掌。只要他能趁早醒悟,我也不会太过分。”
说完,程瑶棠转回头。
身后的程瑶沁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晓了,我也会好好劝着阿东的。”
见到这一幕的丹华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二公子到底能不能明白,自己姓什么……”
程瑶棠没说什么,程博东的想法从小就最为不同,有时候,连她也很震惊。
罢了,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
方书妙嘻嘻笑着,快步走进,眨眨眼。
“今日的阿棠,格外美丽。”
程瑶棠望着方书妙的笑颜,难免紧张的心情,总算缓缓舒展开。
嬷嬷轻声道:“县主,该盖盖头了。”
程瑶棠点了点头,红盖头缓缓盖上,由丹华扶着,缓缓踏出门外。
从今往后,她不仅仅是程家人了。
她要握住江然伸过来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对方。
程王爷说道:“棠儿,不必担心,你记着,你永远都是程家人,不论你走多远,程家永远是你的靠山。”
程王妃说道:“棠儿,不必难过,江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们都知晓的,你的爹娘很为你高兴,也很放心。”
程瑶棠到底还是湿润了眼眶,微微笑着一一应下,坐入轿子内。
她何其幸运,有这样的家人,又遇到了江然。
“今日的阿棠,实在太美丽。”方书妙笑嘻嘻地说道,忽而侧头看向身边的方嘉远。
方嘉远正久久盯着程瑶棠的背影没回过神来,突然感受到一段目光,再看去时,见方书妙的神情,莫名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你做什么?”
方书妙道:“没什么。”
其实她一直不确定方嘉远对阿棠的心思。
如今来看,原来她想的是没错的,只是方嘉远太过内敛也,那么沉得住气,一心想再等等,结果被江世子捷足先登……这也怪不了谁。
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说,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方嘉远同样没有说下去的想法。
这样的日子里,他的心思如何,并不重要,而且以后,那份心思便会被藏在心底最深处了。
相比较许多人复杂的心思和想法,程瑶棠唯有一个——成亲果真是一件麻烦事。
规矩繁琐,礼仪繁琐,还盖着红盖头,如同瞎子一般,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感觉自己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
轿子刚到江王府门口停下,在轿子外的丹华便小声地道:“县主,皇后娘娘来了。”
程瑶棠很是吃惊:“皇后居然会来?”
这面子给的……她甚是惶恐,就怕往后愈发不得安生。
果然,皇后的到来,让这场亲事的热闹程度更上一层。
拜过天地之后,皇后笑着说道:“本宫看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见你们从吵闹、互不相让,到如今有缘成为夫妻,很是感慨。不过,想必往后,你们一定会相处得越来越好,”
皇后这句话的意思,就好像江然和程瑶棠并非他们自己所说的情投意合,而是另有隐情……譬如为了双方利益,不得不捆绑在一起。
莫非江程两家当真要联起手来造反?
众多宾客们面面相觑,生出许多不同心思来。
江然轻笑,对于皇后的话语面不改色。
“有皇后娘娘的祝福,江然和阿棠,定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程瑶棠跟着笑了一声,说:“有皇后娘娘的祝福,加上阿然这么说,我心中对将来很有期望呢。”
这时,江然忽而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旁若无人。
眼睛扫过那握住的手,皇后笑了笑。
不过,就算隔着红盖头,程瑶棠依然能感觉到这是皮笑肉不笑。
接下来,入洞房、掀盖头,喝合卺酒,一切都顺顺利利,也没人过来闹洞房。
程瑶棠对于没人过来闹洞房感到很是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放下酒杯的江然得意笑了。
“江然的名号可是还在,谁敢随意闹我洞房。”
听言,似乎少不了威胁。
江然又轻咳两声,解释道:“我的那些朋友,都太闹了。想必你今日也很累,我不想你再受折腾。”
说着,素白小手交叠在腹中,与大红嫁衣相交映就闯入他的眼中,心里忽而像是被羽毛划过,痒痒的。
于是,向来随心所欲的江世子,也顾不了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在,径直再次牵过小手,紧紧握住。
他等程瑶棠嫁给他的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四目相对,眼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那样满满的笑意,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第55章
敲门声咚咚咚响起,外头是嘻嘻戏谑地声音。
“世子呀,怎么磨磨唧唧的,大家伙都等你出来喝酒呢!”
一人开头,其余的人跟着起哄。
“你们懂什么,江世子眼里唯有明曦县主一人,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压根没被他放在眼里。这种时候,哪里还管得了我们啊。”
“说到这里,这如今是该继续称呼明曦县主,还是改称世子妃更好呢?我竟为难起来了……江世子,你快出来说一说……”
“这就实在太不够意思了,不让闹洞房,你得陪我们喝个痛快才是吧!”
“莫不是怕了吧?啧,其实江世子的胆气也就那样吧,一般般的,这种日子竟然怂了,也不知县主会不会笑话他?”
“快出来喝酒!”
……
江然一忍再忍,对程瑶棠安抚道:“不必管他们,我去将他们骂走。”
程瑶棠眨眨眼:“好啦,你也确实该出去了,一直待在这里要被笑话的。”
“被笑话就被笑话,我又不怕。”
“你是不怕,但他们会笑话程瑶棠的夫君半点胆气都没有,我要被笑话的。”
“夫君”二字,在软糯声音里发出,含着撒娇的意味。
江然跟着眨眨眼,忽而往前一靠,轻啄程瑶棠的唇瓣,含笑道:“谁敢笑话娘子,等我去给他们一顿教训,叫他们知晓今日是招惹了谁。”
听着江然推门出去后,外头起哄吵闹声渐渐远去,程瑶棠舒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丹华过来帮自己卸下钗环。
丹华还呆呆停留在江然不顾旁人目光,亲吻程瑶棠的画面,小脸忍不住微红,一边为程瑶棠取下钗环,一边小声地道:“世子未免也太无所顾忌了吧。”
程瑶棠轻笑出声:“难道你还不知道他吗?恐怕再往后,他会愈发有恃无恐。”
说到此处,丹华心中有些担忧:“虽然奴婢知道世子不是张狂妄行之人,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让奴婢内心感到不安……世子为何要那么做呢?”
程瑶棠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却俏皮道:“你错了,他就是张狂妄行之人,你不是方才还说他无所顾忌么?”
丹华认真地道:“别的事情世子心有分寸,但面对县主的事情,仿佛就变了……”
似乎是这样吧。
包括最近传出的风言风语,归根结底也是来自她。
程瑶棠默默的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思及此,程瑶棠忍不住噗嗤一笑,悠悠道:“没办法,谁让你家县主就是如此倾国倾城,所以才会让江然也顾不得许多,做出连你都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丹华突然也想笑,“之前,世子和县主仿佛水火不容,每次你们一相遇,都让奴婢好担心,尤其好几次,世子将县主气得不行,县主的神色,就好像要冲上去打人呢。偏偏世子身边的大飞人高马大,奴婢当时便特别担心要给县主拖后腿,打不过大飞。”
丹华弯起眉眼,“但,现在想起来,世子如今会对县主这么好,也是有迹可循。”
不管当时他们吵闹得如何凶,在外人面前,世子永远都是维护县主的。
便旁人都说他们是死对头,世子却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体贴县主,甚至记住县主的所有喜好与习惯。
之前,自己还傻乎乎感慨过,世子为了针对县主真是好努力,连喜好和习惯都记得那么牢。
现在才知道,其实当初,世子就已经对县主怀有不同的情愫了吧。
程瑶棠想起江然对她说的上一世,忍不住再次长舒一口气。
是啊,他们何其幸运,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们定可以握紧彼此的手。
长夜漫漫,灯火辉煌,前院的欢闹声隐隐传来。
程瑶棠吩咐让人准备好醒酒汤,就让丹华下去歇着,自己用了些吃食后,困倦立即涌上来,她坐在桌边,对着蜡烛发呆,头慢慢的往下,一点一点的,就在快磕到桌子时,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脸庞。
她顿时醒来。
江然立在身侧,低声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原本只是想坐会儿……”
程瑶棠闻见江然身上浓郁的酒气,再抬眼看去,见他眉眼慵懒,多少显出一些醉意。
虽然江然酒量不错,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一个个的酒量也不差,加上联合起来报复不让闹洞房的事情,硬是将江然给灌醉了。
能让他露出些许醉意的,估计是喝了不少的酒,难为他还能站稳。
“我刚刚让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这就唤他们端进来。。”
说着,程瑶棠要站起来,却在下一刻被人按回去。
“一离席,大飞就将你准备好的醒酒汤端来,我喝过了。”
程瑶棠还有些困得迷糊,闻言放心的点点头,便凑过去想要抱住对方。
虽说江然早迫不及待想将人拥入怀中,但此时他还得留有一丝冷静。
“等等,都是酒味,我先去沐浴,你若困了,便先睡。”
江然说完,就离开到隔壁的浴堂去。
程瑶棠没将人抱到,又犯着困,不满的轻哼了声,自己将嫁衣褪去,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尖窜进淡淡的香气,身边有人轻轻躺下,似乎生怕吵醒她。
程瑶棠闭着眼,轻哼喊:“阿然哥哥。”
江然的后背瞬间绷直,又听程瑶棠轻喊一声,这才转过身,将人小心翼翼揽入怀中。
怀中的人已经洗去妆容,白皙的一张小脸毫无瑕疵,闭着的眼褪去往日的张扬明艳,有几分娇憨。
程瑶棠皱皱眉,不满哼道:“怎么不理我?”
江然有些承受不住她的这份软糯,像是咬了一口软绵绵的糖糕,从舌尖一路滑到心底都是甜味。
他眨眨眼,轻笑一声:“阿棠,该叫夫君了。”
“不叫。”
倒是回答的斩钉截铁。
江然‘唔’了一声,笑吟吟:“那一会儿,可别喊着夫君求饶,我可不会心软的。”
程瑶棠还半梦半醒中,有些疑惑他的意思,正思索着,忽而感觉自己身上渐凉,她陡然睁眼,再没了睡意。
正想说话,结果江世子已经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俯身亲吻下去,将她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温热的唇紧贴在一起,滑腻的舌尖钻了进去,肆无忌惮在口中探寻,隐隐间,有淡淡的香气,还有淡淡的酒气,熏的人脸庞微微红。
程瑶棠只能迷迷糊糊想,因为有些紧张,原本想说些话,好逃脱今夜的事,结果现在……她是想说什么来着?
果然论这样的事,自己是怎么都比不过江然啊,更何况早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
江然声音有些喑哑:“阿棠,我等今日,已经等许久了。”
程瑶棠却慢慢放松了下去,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着凑过去吻住:“那,恭喜你,你等到了。”
灯火渐暗,一室旖旎。
放纵的后果,便是次日清晨起来时,腰肢酸软,愈发困倦,程瑶棠满满都是后悔,早知道江然就算喝了那么多酒,都精力充沛,自己应该傲娇拦着些的。
结果自己反而心软了……
这时,耳畔不由得响起自己昨夜喊着一声声夫君的求饶声。
嗯……被预料到了。
程瑶棠双颊滚烫,瞥见身侧搂住自己沉沉睡着的江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凑过去狠狠咬了一口。
“唔,阿棠,一早便这么热情?”
程瑶棠一惊,连忙起身就要下床,却被人低低笑着拉住。
“跑什么,怕了?”
“江然,你别得寸进尺。”
看着程瑶棠面无表情的小脸,江然立时全清醒了,连声哄道。
“我的意思是说……再睡一会儿,还早着。”
程瑶棠的确还很困,但今天毕竟是嫁入江家的第一天,还有许多规矩在。就算有江然纵容,江王爷和江王妃也向来疼爱她,但她依然想好好守着规矩。
江然不顾一切奔向她,她希望自己是个值得的人。
“我该起了。”
思及此,程瑶棠愈发坚决,走下床,唤进丹华梳洗。
而江然见她起来,自己也没了睡意,跟着将大飞唤进来。
描眉时,程瑶棠想起皇后,便开口问道:“昨晚皇后可有好好喝几杯?”
江然已经穿戴整齐,站立在侧,闻言笑道:“拜完堂之后,皇后就先行离去了,连酒杯口都没沾到……想来是被我和阿棠的情深所感动不已,怕哭花了妆容丢人,就先回宫了。”
这样的话,也就江世子胆敢说出口。
程瑶棠忍不住扬起唇角:“皇后一再针对我们,看来,对这桩亲事很是不满呢,既然如此……又何必过来给自己添堵。”
“她应该是想过来给我们添添堵,只可惜,我与阿棠之间的默契,是她所预料不到的。”
江然从背后将人搂紧,闻见淡淡的香气,心中微动,幽幽说:“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不许胡思乱想。”
“唔,阿棠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程瑶棠气笑不得,怒瞪过去,才让江然有所收敛。
晨光落在江王府时,程瑶棠和江然二人已经来到前院,向江王爷和江王妃敬茶。
虽然江程江家是公认的死对头,但实际上两家吵闹归吵闹,却是比谁都要熟悉对方,如今相处起来也很自然。
尤其江王爷和江王妃从前就恨喜欢程瑶棠,现在她嫁过来,一颗心全偏了过去。
先是江王爷威严道:“江然,如今你已经成家,之前那些混账事不可再有,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江然郁闷之:“爹,我早就学乖了。”
再是江王妃拉着程瑶棠的手嘱咐说:“阿棠,要是那小子胆敢欺负你,你不必担心,尽管向我们说,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程瑶棠感动万分,江然心情愈发复杂了。
不知该高兴家人对程瑶棠的喜爱,还是难过自己惨遭嫌弃。
弟弟江照则在一旁悠悠然道:“爹,娘,你们放心,哥哥若是敢做出一些伤嫂嫂心的事情,我第一个不放过,大义灭亲。”
江然:“……”
他忍不住叹气:“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会欺负阿棠?我费尽心力将阿棠娶回来,又怎么可能松开她的手,让她难过伤心呢。”
江照摇头:“这不好说,毕竟这世上,背信弃义之人也不少。”
江然:“……”
程瑶棠在旁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状,原有的紧张感彻底无影无踪。
-
北国。
雷声轰隆隆响过,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这几日北国发生了数件大事,内乱闹得人心惶惶。但很快,不知从何处总算归来的摄政王,风行雷厉,将内乱彻底平息,赢得一片支持声。
人人只见到摄政王如此果断冷厉的一面,却不知晓,他此次归来,乃是负伤归来,这道完全被封锁住,整个摄政王府依旧一片平静安宁。
但摄政王府上下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江湖那么多门派,突然对摄政王发出追杀令?难道摄政王不知何时得罪过什么人物吗?
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该愈发忙了。
但,哪怕跟在摄政王身边多年,都知道自家王爷的性子,所以就算再担忧,也不敢过问一句。
面容清秀的婢女端着温水小心翼翼走入,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人时,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那是极为清俊的容色,眉眼仿佛是精心被一笔一画出来的,只是眉头皱起,似乎睡梦中都极为不安稳。婢女看得有些痴愣,忽而,床上的人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婢女的心跳得似乎要从胸口处跳出来。
那样一双阴冷、漠然的双眸,唯有北国最年轻的摄政王所有。
婢女心有仰慕,却在此时,出现更多的恐惧,不住的手颤抖起来,端着的水盆哐哐落地,洒了一地的水,蜿蜒如山川。
来不及多加思索,她连忙跪下,嘭嘭嘭额头砸在地上,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遍遍说着,“奴婢不是有意的,饶了奴婢吧。”
“滚出去。”
冷漠地声音响起,却让婢女如释重负,慌忙将水盆抱在怀中退了出去。
紧跟着就有人进来处理地面的洒下的水,动作迅速,眼睛却不敢往上抬,生怕一不注意,惹着王爷不高兴,自己的性命就没了。
裴执轻揉眉心,询问:“曾木呢?”
曾木是裴执的随从,跟在裴执身边最久,可以说是见证裴执走向顶端的唯一一人。
话音刚落下,身着黑衣,脸上有一条从额头到下巴伤疤的年轻男子已经快步走进,行礼,“王爷。”
“本王命你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曾木对自家王爷的第一句话,感到震惊。
死里逃生回到北国,处理完北国内乱,终于受不住吩咐完事情后,沉沉昏迷不醒,好不容易脱离危险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一个女子。曾木实在难以理解。
他道:“王爷,对于您此次被追杀的事情……”
裴执不耐烦打断,紧盯着他:“回答。”
曾木到底不敢违背,但一想到自己接收到的消息,心中隐隐带着不安。片刻后,依然只能低声道:“回王爷的话,南国传来消息,明曦县主,已在十月初六,嫁给江王府江世子。”
裴执收紧手指,手指下的被褥卷起,皱成一团。
为什么重来一世,他还是没能成功拥有她?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应该更加不择手段一些?哪怕被她不喜,那么被她恼恨?
总之,只要先将她接到身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骤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咳咳咳……”
鲜血自口中涌出,溅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曾木大吃一惊,慌忙喊道:“太医!传太医!”
他脑袋瞬间空白,跑上去扶住自家王爷,心中的疑惑更甚。
那个明曦县主,究竟在什么时候和自家王爷有过牵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自家王爷突然对她有这么深的执念?
自家王爷,可是令多少人都闻风丧胆的北国摄政王,是裴执啊!
从一开始,就是阴冷,淡漠,没有丝毫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看到自家王爷为了一个女子成现在的样子,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裴执摆手,制止了曾木前来扶住,他面色发白,强撑着自己坐起来,眸子如同深渊一望无际,却也覆满冰霜。
“不会是巧合,也不会是错过,一切都是人为的……”裴执沉声吩咐,“立即去查,将嫌疑放在江然身上。”
曾木心中掠过惊讶,忍不住问道:“王爷,江然和您似乎无冤无仇?”
裴执冷笑了一声:“江然分明才是没能拉住她的人,现在却要重新拉住,凭什么呢?早从最开始,她就应该是我的人,为什么江然你,要一次又一次的横插一脚?”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又是这样,重来一次的结局并没有改变,他怎么可能甘心。
裴执的目光愈发阴冷。
江然,倒是小瞧了你,竟然让你得逞。
但对于程瑶棠,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第56章
既是圣上赐婚,他们二人的身份又特殊,新婚的第二日理应入宫谢恩。
这回,江然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牵住程瑶棠的手,并肩穿过一条条宫中甬道,踏进太华殿内,齐齐跪倒行礼,行止俱是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不愧为长安两大王府的嫡子嫡女。
永晋帝笑着说:“瞧见你们两个人这般恩爱的样子,倒是让朕想起和皇后刚刚大婚时,是吧,皇后?”
皇后端庄含笑:“正是。”
她依旧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皇后,只可惜这个笑容,多少带着些冷冰冰的意味。
江然道:“江然能够幸运迎娶阿棠,多谢陛下恩典。”
永晋帝笑着点点头。
皇后则是道:“为了迎娶明曦,江世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缠得陛下都苦恼不已呢。”
她的话虽然是带着玩笑口气说的,却明显含有责备,如果换作寻常人,只怕早就惶恐不已,连连道歉和解释,以求获得皇上原谅。
只可惜,江然从来不是寻常人。
他仿佛认为这就是个玩笑般,只是笑眯眯地说:“江然的性子,陛下一直都知晓的,不让陛下头疼,才不像江然呢。”
皇后皮笑肉不笑:“江世子如今已经成家,也该分得清事情轻重,否则……陛下不头疼,要换成明曦头疼了。”
皇后目光转向程瑶棠,带着些许探究。
程瑶棠从容福礼,道:“明曦和阿然哥哥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彼此熟悉性子的人,明曦知道,阿然哥哥其实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保家卫国,为皇上分忧。只要能够如此,就算张狂一些,我让着一些,又何妨呢?”
江然紧跟着说:“不用你让,应当我让着你才是。”
两个人旁若无人对视一眼,满目笑意。
这个笑意宛如星辰,却刺痛了皇后的眼,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是吗?现在这样得意如春风,现在这般恩爱,往后的日子,也能一如今日吗?且等着瞧吧!
江然道:“江然想着,等会也应该去向太后请安。”
永晋帝道:“是应该去向太后请安,时辰不早了,你们这就过去吧。”
江然和程瑶棠再次行礼,回身携手并肩踏出殿外,只看背影,就知道这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灿若明月。
太华殿内恢复片刻的安宁。
皇后也慢慢回过神,对永晋帝道:“陛下,江世子如今已经成亲,太子却还比江世子要长一些,是不是也该尽快迎娶太子妃了?”
永晋帝目光淡了下来,道:“朕知道皇后钟意魏太尉的孙女魏姝仪,但皇后却也明白朕的心思。倘若裴执更钟意别人,那么朕答应你,立即赐婚魏姝仪于太子。”
皇后忍不住拔高声音:“既然如此,陛下在裴执回信来之前,就该禁止整个南国的亲事!论起相貌、品行、才华,明曦更是不输于魏姝仪!”
永晋帝目光瞬间冰冷,拍桌而起:“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像个泼妇,哪里还有半点皇后的仪态?”
永晋帝素来温和,便是生气时,也只是冷淡疏离一些,甚少见到他这样动怒的时候,皇后一下子反应过来,恢复冷静。
眨眼间,又是那个端庄的皇后。
“臣妾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
永晋帝目光微闪,接着说:“更何况,当时江然、江王府,甚至程王府都压着朕,朕每日被吵得头疼,不答应还能做什么?难道送明曦前去和亲?届时两大王府岂不是立时站起来发怒,皇后又抵挡得了吗?”
这么多年了,皇后终于听到永晋帝对江程两家含有怒意的话语。
皇后心中的不满登时消减下去,心中一喜,面上温和了语气,“臣妾明白陛下所担忧的事情,是臣妾糊涂了。那江程两家,仗着陛下宠爱,胡作非为,陛下可不要只是一味纵容啊。”
永晋帝叹了口气:“朕明白。”
-
到慈宁宫时,程瑶棠和江然都没想到太子周元昊也在。
三个人心照不宣,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曾说,只哄着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再一齐告退,漫步于长廊中。
周元昊:“恭喜两位大喜。”
江然笑眯眯的问:“太子送的贺礼我们收到了,但昨日怎么没来喝喜酒?”
周元昊一顿,道:“原本是要去的,只是身子不大舒服,便没去了。”
程瑶棠立即道:“怪不得今天见太子殿下面色有些发白,原来是身子不适。”
周元昊下意识道:“是么……今天倒是好些了。”
“不要紧,太子什么时候得空,尽管到江王府来,我们再饮一次也就是了,我可是许久都不见太子的酒量。”
“嗯。”周元昊看着他们二人,目光闪了闪,“你们的关系,倒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这么好。”
江然笑眯眯的揽住程瑶棠肩膀:“其实一直都很好,只是旁人误解而已。”
那样的笑容,那样自然的动作,确实不像作假。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欢喜冤家?原来多年的情谊是可以越来越浓的吧。
周元昊禁不住脚步微顿,有些感慨。
这时,程瑶棠笑问:“太子殿下也该迎娶太子妃了吧?不知道有没有钟意哪家的姑娘?”
江然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太子可还要比我年长一些呢,娶妻可不能太晚。钟意哪家的姑娘,可说一说呀。”
看着江然眉眼处的意气风发,看向程瑶棠时满得都要溢出的爱意,周元昊心中不由得生出戏弄之意。
“其实倒也没有特别钟意哪家姑娘。”周元昊看向程瑶棠,“如果能像明曦县主这样的,我就觉得很好。”
江然当先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只可惜,这世上仅有一个程瑶棠,已是我江然的人了。”
“哦,是吗?”周元昊挑挑眉,淡淡的道,“那也不一定。”
说完,周元昊无视江然渐冷的目光,朝程瑶棠轻笑一声,越过他们,转身朝前而去。
程瑶棠尚有些怔怔的,对周元昊的话百思不得其解,而目光不经意对上江然的目光,只见江然眼中全是怒意,咬牙切齿地问:“阿棠,太子那是何意?”
“大概是妒忌你有我这么一个貌美如花,温柔娴静的娘子,是吧,夫君?”
江然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是。”
程瑶棠不禁莞尔。原来一声“夫君”就能捋顺江然的毛,未免也太容易了些吧。
不过,周元昊还真是居心不良,故意留下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就是要叫江然吃醋?未免太幼稚了吧!
偏偏江然知道周元昊的幼稚,还是生气不已,让她哭笑不得。
江然揽着程瑶棠的肩,叹气道:“不管真假,他那样说,总之很不痛快。”
程瑶棠提醒:“他就是要你的不痛快。”
“哪有这么容易的。”江然轻哼,“他寻我一回不痛快,我必然要找回,还得不只是一回。”
“……”
可能两个人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岁吧。
出宫之后,马车穿过长街,程瑶棠来了些兴致,拉着江然要下去逛一逛,而江然自然什么都随着她。
今日的天不会太热,没什么太阳,秋风徐徐,凉爽中带着桂花的香气。
街道上人来人往,长安的锦绣繁华缓缓展开,两个人携手漫步,就好像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过着安宁简单的日子。
程瑶棠站在摊子前试胭脂,正打算询问江然哪种颜色好看,一转头,却见江然跑到对面的摊子前,她只好将胭脂盒放下,缓缓走至他的身后。
江然正在首饰摊子前专注挑选,人来人往中,也没注意到是程瑶棠站在身后。
良久才选出一支白玉簪子,简单的样式,仅有一朵海棠花,玉质晶莹剔透,虽然不算优质,却很特别。
他回过身,一眼就见到程瑶棠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脸到底还是红了红,很快将手中的簪子小心翼翼插入她的发间。
程瑶棠伸手扶了扶簪子,笑问:“好看吗?”
江然没有回答,而是俯身轻啄她的唇瓣,用行动来证明。
阿棠果真格外美丽,让他肆无忌惮,让他情不自禁。
程瑶棠呆了呆,怒瞪:“这里是在外面,不许胡来!”
说着,她心虚的四处看了看,幸好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这要是被瞧见了,她得羞红脸,往后都不敢再出门。
江然立即道:“好,我收敛一些,回去再胡来。”
程瑶棠气得拿脚踩他。
只可惜,论力气差得远了,最终还是被江然牢牢抓住手,甚至受到威胁,“不要乱动,你知道我可最是肆无忌惮的。”
程瑶棠冷笑:“是吗?那我会让你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江然一顿,道:“阿棠,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互相伤害了。”
两个人沉默瞬间,看着对方齐齐又笑起来,璀璨若光,引得远远瞧见的行人都羡慕不已。
江然将人的手拉紧,道:“方才不是在看胭脂吗,选好了没有?”
程瑶棠苦恼道:“你觉得哪个颜色更好看?”
江然看了一眼,先是不答,而是伸手勾起些许胭脂,轻点在程瑶棠嘴唇上,细细抹匀,神色认真:“这个颜色好看。”
卖胭脂的少妇笑了起来:“郎君对小娘子可真是好呢!难道能见这么好的郎君!小娘子可要好好珍惜。”
相比较少妇的羡慕,程瑶棠面无表情:“我怀疑你在找借口动手动脚。”
“唔,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棠。那这两种颜色都买了吧,我每日都想为阿棠抹胭脂。”
“是吗?看来抹胭脂极有意思,说得我也想试一试,试一试每日为阿然哥哥抹胭脂。”
江然看着她:“阿棠,其实你现在就可以为我抹胭脂。”
程瑶棠下意识捂紧嘴,警惕望着他。
江然笑意璀璨:“阿棠,你在想些什么?该不会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可我方才不是才答应过你会收敛一些的吗?你怕什么?”
程瑶棠狐疑盯了他半晌,还是缓缓松开手。结果下一刻,就被人扣住腰肢,唇瓣紧贴,些许凉意。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江然已经迅速松手,若无其事露出无辜笑容。
“江然!”程瑶棠气得咬牙,又连忙看向四周,有没有被瞧见。
江然道:“阿棠,你忘了我们可是死对头么?我难道会轻易乖乖听你的话?”
程瑶棠面无表情:“我累了,不想走了。”
江然下意识说:“我去让马车过来。”
“我不想坐马车。”
“……那我背你回去?”
“那还不蹲下来?”
江然眨眨眼,立即蹲了下去,将程瑶棠背起。
唔,看来还真是将他家阿棠惹生气了,就是不知阿棠会如何反击呢?又要怎么将人哄回呢?只是这能怪他吗,还不是怪阿棠太过可爱,才会让他冒着生命危险情不自禁。
于是,江然背着程瑶棠招摇过市。
两个人本就容貌俱佳,一路走来,引无数目光回看。
江然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程瑶棠是他的人,所以见此仅有美滋滋的心情。
倒是一路见到几个自己的狐朋狗友,忍不住对他感慨说:“江世子,我仿佛看见了你家中地位。”
地位?地位本就是阿棠在上他在下,他甘之如饴。
回到江王府,江然将人放下,正想说话,不料程瑶棠已经径直往前,声音淡淡传来:“江世子今日就睡书房吧。”
书房?
江然一愣,立时追上去,诚恳道歉:“阿棠,我错了。”
程瑶棠没理他。
江世子到底还是紧张得不行,将人拦下,见程瑶棠面无表情,干脆强势的扣住腰肢,俯身再次亲吻上去。漫漫温意在舌尖蔓延,还有胭脂甜蜜的香气。
程瑶棠没有反抗,甚至伸手抱住他,共同沉沦在徐徐秋风中。
两个人额头相抵,脸上俱是带着淡淡的红,眸光如水。
江世子心中生起期望,问:“阿棠,我知错了,我不该戏弄你……你原谅我了吧?”
“并不,你还是睡书房。”
第57章
程瑶棠说到做到,房门上了锁,江世子被隔绝于门外,喊多少声阿棠姐姐都没有用。
程瑶棠:冷血无情是也。
只是,等灭了灯火,程瑶棠钻入被窝刚要沉沉睡去时,忽然感觉身旁躺下一人,带着熟悉的气息窜入鼻尖。
屋内黑漆漆的,江世子将人搂进怀中的动作却很熟练。
江然低低地,委屈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温热气息,“阿棠真是好狠的心,没有我也睡得着。”
程瑶棠悠悠答道:“没有你想必会睡得更香甜。”
江然:“我就知道阿棠不能没有我,好吧,好吧,我肯定一整夜都守在你身边。”
程瑶棠:“……”
自说自话的本事,还是江世子厉害。
程瑶棠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上了锁,窗子也关得严实,没想到还是拦不住江世子想躺在她身边的心。
江然微微得意地道:“不过就是进个房间而已,于我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看来下次我得将门窗封得更严实一些。”
“下次?”江然声音扬高,难以置信,“阿棠,你竟还想有下次,难道你不曾想,你的夫君该有多受伤吗?”
“不曾想。”
原以为江然又要自说自话,或者不满的嚷起来,没想到他只是低声笑,胸腔微震,程瑶棠还能听见心跳声。
对方抱住她的手臂环紧,笑着说:“原来我们成亲之后,并没有什么变化。阿棠还是那样坚决无情呀,唉,什么时候才能见阿棠撒一会娇呢?”
“我撒娇倒是不大可能,不过,你撒娇的话,想必很快了。”
程瑶棠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想到了江然撒娇的样子。
房间内依旧一片黑暗,唯有月光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洒在地板上,一层淡淡的光。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程瑶棠便犯了困,眼皮渐渐垂下。
身边的人原本手正不老实着,突然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只好叹一口气,喃喃说:“算了,睡吧,明早再说……”
说完,他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已经睡着的程瑶棠没听到这句话,直到第二天早晨被人用行动告知。
起床之后,江然神清气爽,程瑶棠满脸抑郁。
这是大婚之后的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结果程瑶棠差点起不来床,前往程王府的路上,压根不想搭理江然。江世子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人脾气哄顺。
回到程王府后,程王妃拉着程瑶棠絮絮叨叨的叮嘱,而程王爷还是觉得江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乎是鼻孔出气,说话也不好好说,明里暗里针对江然。
反倒是江然笑眯眯的,对这些故意针对视若无睹,行止有度,程王爷向来挑剔,到最后却对他哑口无言。
程王爷:江崇武那老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的本事倒是不错。
但身为江王爷的死对头,程王爷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当即一声招呼,命人拿酒来。
“阿然啊,今日本王就与你不醉不归!”
程王爷带着笑容说道,只是,那是笑里藏刀。
江然看了眼一坛子一坛子拿上来的酒,面不改色:“难得岳父今日有如此的兴致,我自然应该奉陪。”
程瑶棠知道自家爹平时没这么好的酒兴,这分明是想灌醉江然,忍不住道:“爹,你少喝一点。”
程王爷吹胡子瞪眼:“怎么?你瞧不起你爹?还是心疼江然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面对两个酒鬼。”
“……”
无论如何,这场酒还是必喝无疑了,程瑶棠见拦不住,便也懒得再管,径直吃自己的菜。
岳父和女婿的较量就这样平淡乏味的开场了,但喝起来才知道,谁也不让谁,一杯紧着一杯,倒是都面不改色。
程博东笑道:“江世子好酒量。”
接连几坛酒下去之后,到底还是都有了醉意,程王爷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拉着程博昱痛心疾首的说道:“阿昱,你妹妹都嫁人了,你却还没娶妻!你让为父心里实在难受,这回算是输给江崇武那个老家伙了!”
程博昱冷静问道:“江王爷的儿子娶了妹妹,那儿子应该娶江王爷家的人吗?”
程王爷一愣:“江崇武他家哪有姑娘?”
程博昱:“那爹你,还说这个做什么?”
程王爷被绕晕了,干脆摆摆手,满是醉意地道:“总之,你尽快娶个回来,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要爹娘催促……江然,你看什么看?还能不能喝了?”
江然摇头:“不能喝了,喝不下了。”
程王爷得意了:“这就不行了?还是太嫩了!”
像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似的,江然摇摇头,一把趴在了桌子上,任凭程王爷怎么叫都不醒。这下子,程王爷更乐了,毫不留情大声嘲笑,只是没多久,就被程王妃赶着回屋歇去。
程王爷一离开,吵闹声也随之远去,安静得让人长舒一口气。
这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江然才慢悠悠睁开眼,眉眼处还是可见一些醉意,却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机智的先倒下来,否则以岳父不服输的性子,只怕强撑着喝到晚上都是可能的。”
程家兄弟姐妹们深以为然。
午后的天儿很是温暖,阳光落在身上暖意遍布四肢百骸。
程瑶棠和江然并肩走在后院花园的小径上,偶尔有清风拂过,扬起他们的青丝,又缓缓落下。
宁静之中,程瑶棠忍不住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那么多的酒下肚,难为他还能步伐稳当。
“要不还是回房间歇一会儿吧?”程瑶棠问道,“程王府你都来过那么多回了,难道还不熟悉吗?”
“不同。”江然扬起唇角,眸光发亮,“从前是以程瑶棠死对头的身份,如今是以程瑶棠夫君的身份。”
“难道还能看出不同的景色吗?”
“景色确实是不同的。以前匆匆而过,心中唯有阿棠一人,现在身边总算有了阿棠,可以停下来看阿棠曾经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没有我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程瑶棠面上微红,却故作不屑一顾:“花言巧语!”
江然唇畔笑意渐深,伸出手牵住她的手。
“长姐!姐夫!”
身后,是程博东的声音。
他们二人回过身,见程博东笑着走上前,身边还有程瑶沁,程瑶沁则跟着轻轻叫了一遍姐姐、姐夫,模样还有些别扭。
看见程博东,程瑶棠笑意淡了几分,江然倒是不甚在意,与他笑谈几句。
看着程博东含笑的俊逸脸庞,程瑶棠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曾经想要联合外人对付江然的人,此时却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言笑晏晏,让人难免不适。
程博东眨眨眼,道:“听闻姐夫剑技精妙,若有得空的时候,能否指点我一二?”
“哦?”江然扬起眉头,“从来都是江家尚武,程家尚文,怎么,你想学武?”
程博东露出笑容:“不过是学些防身的招式,况且习武可以锻炼身体,我觉得受用颇大。不过若能文武兼得,和姐夫一样,最好不过了。”
这句话还夸着江然,只是江然心情毫无波澜,道:“我可不是,你没瞧见霍太傅之前骂我的样子吗?行啊,若有机会的话,可以一同比试一番。”
看着江然和程瑶棠离去的背影,程瑶沁皱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还会用剑了?”
“很早便开始学了,有什么可稀奇的。”程博东恢复冷淡的神色,意味不明的说道,“长姐真是幸运啊,与姐夫的感情更是令人羡慕。姐姐,你往后寻得郎君,也该像江世子这般体贴的才好。”
程瑶沁道忍不住道:“阿东,你少些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吧。”
“胡思乱想?”程博东侧头看去,“姐姐,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还是谁和你说的?”
程瑶沁转过身:“是你自己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谁不这么认为呢?”
在她的身后,程博东无声冷笑,跟着慢悠悠走上前。
-
江然也并非第一次来到程瑶棠的房间。
但果然现在再看,已经是不同的感受。
“我方才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喝一碗吧。”
丹华将醒酒汤搁在桌子上,程瑶棠站在桌边对江然说道。江然正站立在墙上的挂画面前,像是被画所吸引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程瑶棠便干脆端起醒酒汤走上前。
江然侧头,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问道:“这幅画,是阿棠自己画的吗?”
画上是一株梨树,是程瑶棠对着窗外发呆后,兴起画下的。
而这株梨树,正是江然送的那一株。
因为一时兴起,其实落笔随意,但反而生出一股灵气,倒也算耐看。
“嗯,画的是你送的那株梨树。”程瑶棠弯起唇角,“是你突然请缨前往寒门关,平息动乱那次,那时心情多少烦闷,什么都不想做,对着梨树发呆,接着一时兴起,就将它画下了。”
她后知后觉的说:“原来那时,我就已经喜欢阿然哥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归来之后,没多少小可爱愿意评论了吗?我需要你们~~〒▽〒
第58章
寒门关动乱,决心保家卫国的少年此去,不知何时归来,有无性命安危。
当时心情烦闷,浑身懒洋洋的,除了江然的信,没有别的事可以吸引她的注意。
似乎只觉得,江然讨厌归讨厌,却不得不说少了他在身边,人间便少许多趣事。
原来不是因为他有趣,而是她心中早有江然。
江然凝视着那幅画,说:“画给我吧。”
程瑶棠回过神来,“要画做什么?”
江然一笑:“这是阿棠第一次承认心中有我的证物。”
程瑶棠失笑,却也答应了将画给江然。得到允许之后,江然便伸手将画小心翼翼取下,卷起放进怀中。
“似乎有些困倦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在阿棠的闺阁中小憩。”
窗子将外头的光隔绝在外,屋内渐渐暗下。
江然确实有些醉意,懒洋洋躺在床上,闭着眼伸出手。
程瑶棠问:“做什么?”
“睡在我身边。”
程瑶棠并无多少睡意,闻言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被江然轻轻一带,躺在他身侧。
香炉内烟雾袅袅,一阵女子特有的香气飘散在床帐中。
江然仍是闭着眼,笑道:“原来女子的闺阁,真的有香气。”
程瑶棠跟着闭上眼,闻言戏谑道:“看来江世子从前没少议论女子的闺阁。”
江世子点点头:“何止呢。”
顿了顿,他问:“那阿棠会议论男子的房间吗?”
“你以为人人都如同江世子吗?”
江然笑:“当然不是人人都如同我一样轻佻放浪,幸好我重新做人,才娶到阿棠美人。”
虽是玩笑话,程瑶棠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半晌后,她认真地道:“就算是上一世,江世子也是顶天立地的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江然侧过身,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闻印在她的额头上。
时光安宁,程瑶棠忽而觉得好安心,渐渐也陷入甜梦。
-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落在石板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一道身影从巷子口走出,正巧马车闯入视线中。
“那好像是江王府的马车吧?”
“回公子,正是。”身边的小厮犹豫着道,“今日是明曦县主回门,现在他们应该是从程王府回江王府了。”
“回门?真是幸福啊。”
那道身影回过身往前走,只见他腿脚一拐一拐,却是右腿跛了。
向来文质彬彬的公子,如今神色却藏着一抹阴鸷,目光冷若冰霜,与从前大相径庭,正是霍彰。
小厮急忙跟上:“公子,你要去哪里?”
“到天牢一趟吧。”
见小厮还想劝阻,霍彰冷淡道:“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是全长安的笑话,被我爹厌弃,被整个霍家不齿。我还怕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怕,只想爬得越高,让江然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的几个字,他像是反复咀嚼过许多遍,带着切齿痛恨。
如孟若宛所言,霍彰还是返回找她,求她帮忙。
看见霍彰成了现在的模样,孟若宛直接大笑起来,笑声有嘲讽,也有幸灾乐祸,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彰心里的恨意越深,青筋暴起,却也只能忍受着这些。
笑完之后,孟若宛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我早就知道你没那个能耐从江然身边夺走程瑶棠,却没想到,你不仅做不到,还成了这般境地。你说你,又是何必呢,早知如此,是不是后悔在当时没有求我?”
霍彰沉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帮我,求你帮我。”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孟若宛挑着丝冷冰冰的笑意,趾高气昂地道,“还记得我说过你像什么吗?像狗。既然像狗的话,就应该有狗样,你若跪下来求我,我立即答应,一定帮你。”
孟若宛说出这番话时,仿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荣安县主。哪怕如今落魄成现在的样子,骨子里存有的皇家血脉,仍旧是存在的。
但霍彰,又怎么做得到她说的那样。
他额间的青筋愈发明显,像是忍耐许久才忍耐住,声音冷冷地问道:“你早就不是荣安县主了,家族破败,如今你有什么能耐可以帮我?”
“凭我还没死就能帮你。”孟若宛玩味一笑,“不错,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我的确有可能耍着你玩儿,毕竟我也确实是想这么做的。所以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又不能拿你如何。”
霍彰的喉结上下一动。
暗沉沉的天牢内,灯火黯淡,将人脸都照得不甚清晰,但此时,却能明显见到他苍白的脸色。
孟若宛也不着急,她很欣赏霍彰现在的神情,能很好取悦到她,既然如此,她就不介意多等一等。
正好天牢内的日子乏味得很,这样的事情,正好可以增添许多趣味。
良久,霍彰还是缓缓跪了下去。
天牢潮湿,跪下去的时候,膝盖处一片冰凉,之前被江然刺废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路痛到心底里。
孟若宛再次放声大笑,早就不顾原来身为长公主之女,荣安县主的身份,像是一个疯子般,没有丝毫的顾忌。
这样的屈辱,一次又一次。
霍彰低垂眉眼,将恨意掩藏起来。
不要紧,总有一日,他会尽数讨回的。
孟若宛好不容易才停住笑,说道:“你跪得不错,站着就像狗,跪着完全就是一条狗啊!”
霍彰平静地问:“我已经按你说的做到,你能如何帮我?”
孟若宛笑嘻嘻地说:“如果此时我告诉你,我是在戏弄你,你会不会急得想咬我?”
霍彰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黯淡的光中,他瞳孔幽深,难免令人心中发颤。
见此,孟若宛也渐渐收了笑意。
“放心,我自然是能帮你的,否则我会那么无聊唤你过来,捉弄你吗?”她整了整干枯披散的头发,淡淡的道,“虽说我已经不是荣安县主,我娘死了,孟家也因为受牵扯什么都不是了。但依然有人愿意帮我。”
霍彰问道:“是皇后?”
“不错,是皇后。”孟若宛接着说,“皇后一直以来,都想铲除江家和程家,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向皇后表明自己的利用价值,皇后不会错过的。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不互帮互助呢?”
“皇后,会需要我和你?”
“若仅凭皇后及其背后的母族,就能扳倒江家和程家,你的腿脚还能变成这样子吗?江然早被碎尸万段了。”
孟若宛接着说:“总之,我早有计划,你只需好好听我的……”
她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面,“江然的腿能由你打残,换你报复回来。”
-
大婚之后的几日,江然每日都和程瑶棠待在一起,虚度时光。
程瑶棠问过:“身为江世子,身为朝廷未来的栋梁,你什么都不用做吗?”
江然无辜答:“我每日和阿棠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出息的话开玩笑说完,永晋帝到底还是忍不了了。
于是,江然有了任务在身,领兵剿匪去了。
而程瑶棠身为江世子妃,每日也算不上有多清闲,既要跟着江王妃学习如何处理江王府的事务,又要参加各种来自世家的邀请,今日是赏花,明日是诗词会,忙得不亦乐乎。
江王妃到底心疼她,能帮她推的请帖,一律都以江王妃自己的名义帮忙推了。
但也有不好推的时候。
江王妃将一封请帖递给程瑶棠,说道:“明日是施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礼我已经备下来了,但这次我想让你独自前去。你是江家的世子妃,未来江家的当家主母,有些人脉还是应当好好累积。”
你明白江王妃的良苦用心。如今你已经不只是明曦县主,参加宴会不再同出嫁前一样,都得抱有目的。
程瑶棠接过请帖,道:“娘,你放心,我明白的。”
江王妃笑着道:“我知道你,对你我最是放心不过了。就是江然那混小子,你还得多管管他!对了,正好,江然送信过来说剿匪完了要归来,我再派人回信给他,若是来得及,让他直接到施家去找你。”
第二日,程瑶棠长发绾起,着一袭藕色襦裙,芙蓉色披帛,端庄素雅,偏额间一点花钿,让得整个人张扬明艳起来。
她一走下马车,便引起不少注意。
长安的世家贵女们似乎大多天生就有好胜心,此时不由得探头去看,再对比自己今日的穿搭。
原以为程瑶棠嫁了人,再不能和她们小姑娘相比,谁知仍旧那般光华惊艳,令人暗暗咬牙。
“明曦县主!”
程瑶棠正准备找寻方书妙的身影,却听见前头有人正在喊她,等看清叫她的人,她不由得微露诧异。
施怀娴五官长开了一些,眉目愈发清秀可人,眼中含着些楚楚动人的意味,她面带微笑走来,莲步款款,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拘谨得不知所措,已有世家贵女的风范了。
这时,旁边有人笑道:“其实现在应当不叫县主,而应该叫做世子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9章
世子妃?
施怀娴神色一僵,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有一人开口,其余的世家姑娘们也纷纷跟着改口,不再喊明曦县主,而是喊世子妃。
施怀娴立在那里,像是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显眼,让人不禁好奇或探究看来,身旁的丫鬟连忙拉了拉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但脚步跟着迟疑下去,似乎很难发声。
这时,程瑶棠轻笑:“不管是县主,还是世子妃,都不要紧。”
施怀娴立即松了一口气,换上浅浅微笑,脚步轻快下去,亲自上前迎接:“明曦县主,里面请。”
今日她得的是施夫人的安排,让她亲自前来迎接程瑶棠。
施夫人一直期盼自己的女儿可以和程瑶棠交好,认为程瑶棠高贵优雅,是值得结交之人,更何况程瑶棠还很得太后喜爱。
但施夫人不知道,自家的女儿早就芳心暗许,面对情敌,面对倾慕之人的妻子,她如何能做到言笑晏晏相迎?
所以今日的这份自然,是她足足训练多日才有的。
她在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优雅,起码,这份气质,不能差程瑶棠太多。
程瑶棠见施怀娴上前迎接,面色从容,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变成若有所思。
虽然她懒得同施怀娴计较,但此人不是坏就是蠢,才会遭程博东利用,上次的事情,她可是还没忘记呢。
其实说起来,施怀娴在长安的这些时日,都过得并不好。
尽管她已经经过严苛训练,但和从小就是身份尊贵的世家贵女相比,行止、才华都要差许多,加上施怀雅的关系,那些世家贵女们暗地里都在瞧不起她。
这么久了,她根本没什么朋友,唯有几个庶女愿意与她交好,但对于庶女,她心底里却还是瞧不上的。
施怀娴目光落在程瑶棠身上。
因为江然的关系,她的确很讨厌程瑶棠,但不得不说,程瑶棠确实出色。
既然如此,娘亲的建议未尝不好,她如果能和程瑶棠交好,是不是也能更多接触江然?
这个想法一出现,她的心跳立即加快,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施怀娴笑着说道:“县主,我带你四处逛一逛吧?”
程瑶棠还没说话,当先就有旁人阴阳怪气开口,“施大小姐难道只想带着世子妃一人吗?我们可都是宾客呀,大小姐不顺便带我们一同逛一逛吗?”
另外的人立即笑着接话:“大小姐喜欢世子妃,你能不能识趣一些?”
“罢了,反正我是没人缘。”
施怀娴面色微变,急忙道:“怎么会,我自然也是要请大家一同逛一逛的。”
那个人嗤笑一声:“如果我没开口,只怕施大小姐就带着世子妃走远了吧?”
这些人分明是故意欺负她!
施怀娴心中恼恨不已,面上却只能露出和气与抱歉,不断解释着。
这时,另一道声音插进来:“妹妹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我带大家走一走吧,花园内有几盆开得不错的菊花,请大家一同前去观赏。”
女子身姿窈窕,落落大方走来,容貌清丽,面上含笑,正是被抱错的另一位大小姐施怀雅,虽是假千金,但在施家仍备受尊敬和喜爱,在长安世家贵女中,人缘尚可。
“阿雅都开口了,我们自然要去好好瞧一瞧的。”
见她们这么给施怀雅面子,等于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脸面,施怀娴脸色瞬间青白交加。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镇定下来,保持着歉意微笑,见那些人理也没理,径直越过她远去,心中恨意更深。
但现在什么都还不能显露出半点,她紧跟着向程瑶棠道:“明曦县主,我带你四处逛一逛吧,这边请。”
程瑶棠盈盈一笑:“原本我也想同施小姐参观施府的,只是临行前,母妃让我一定先去向施老夫人请安,同时代问安好——母妃此次有事无法前来,心中其实很惦念施老夫人的。况且,今日是施老夫人的寿辰,更应该当先前去祝寿。”
施怀娴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这样的话说来好听,但她当然听出这是借口!
就在程瑶棠颔首打算越过她时,就听施怀娴紧跟着道:“既然如此,我陪同县主一起前去见祖母吧,路上正好可以让我和县主好好介绍一番。”
闻言,程瑶棠心中微微诧异。
她原以为施怀娴自尊心极强,被接连丢面,心里肯定不痛快,也不会再殷勤凑来。
未曾想,倒是她低估施怀娴了。
这时,若在拒绝不仅不合适,而且光找借口也要费不少心力。
程瑶棠于是不再拒绝,而是笑着答应。
施怀娴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其实她在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忐忑,还真的担心程瑶棠会再次拒绝。届时,今日后,她肯定成为全长安世家贵女中的笑柄!
两个人相对无言往前走,施怀娴的思绪在心中千百转。等踏入施府内,面上保持着温柔亲和的笑意,果然真如她自己所说,开始一路介绍起施府,虽言语中多少带着紧张,却也不失有礼。
程瑶棠虽然不喜欢她,也不得不佩服她有些韧性。
“阿棠!”
这时,背后传来欢快地呼喊声。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让程瑶棠立时笑眯眯回头,口中的呼喊声紧跟着响起:“妙妙!”
方书妙身着胡服,英姿飒爽快步而来,身旁还跟着一挺拔如松,剑眉星目的青年,正是方嘉远。
这对堂兄妹俱是英气勃发,一路走来万分夺目。
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虽然方嘉远性子有些内敛,但程瑶棠也会不时将他带入话中,氛围融洽欢快。
在旁边的施怀娴于是显得有些多余。
她一开始感到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她有了一个新发现。
她注意到方嘉远并不敢直视程瑶棠,却在程瑶棠和方书妙二人打闹时目不转睛。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了,同样是她面对江然时的样子。
难道……方嘉远竟然对程瑶棠有意?
施怀娴目光闪烁几下,认为尴尬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保持着识趣的不插话他们三人,却不时偷偷观察方嘉远的表情。短短一段路下来,她几乎可以确定,方嘉远的确是对程瑶棠有意的。
施老夫人精神抖擞的坐在紫檀靠背椅上,笑呵呵同进来贺寿的人闲谈,程瑶棠几人向施老夫人贺寿之后,原本想打算先行离开,等待寿宴开场。
正陪伴在施老夫人身侧的施夫人这时走了过来,笑道:“书妙,你今日这身胡服很好看啊。”
方书妙开心地道:“总算有人夸赞我了,夫人不知,方才县主还嘲笑我,来参加施老夫人的寿宴,竟然穿着胡服就来了。”
施夫人道:“老夫人最喜欢这样利落的打扮……我正打算给娴儿和雅儿做两身胡服,正好问问你的意见,不如我们到旁边聊一聊。”
程瑶棠正打算跟上去,又见施夫人回头笑道:“不如就让娴儿带县主四处走一走吧。”
结果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四处走一走”。而且程瑶棠也看出,施夫人似乎是特意将方书妙支走,为的就是让施怀娴和自己独处,或许也是有意让施怀娴和自己交好吧。
程瑶棠对施夫人的印象倒是不坏,但对她的此举颇为无奈。
虽然她并不想和施怀娴独处,但恐怕是逃不开了。
方嘉远见状,也认为不好再跟上,便同程瑶棠招呼一声,到别处去了。
程瑶棠慢悠悠漫步在小道上,施怀娴在身侧跟着,没介绍两句话,便笑道:“方司阶与县主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是不同,方才我见他一直看着县主……”
程瑶棠先是一顿,很快反应过来,打断她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江然才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施怀娴神色一僵:“是吗。”
“我与江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种感情的确羡慕不来,不过不要紧,施小姐一定也有自己的缘分。”
施怀娴:谁羡慕了,要不要如此自说自话?
施怀娴心中不痛快,却也只能勉强一笑:“多谢县主吉言……听闻江世子领兵前去剿匪,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程瑶棠似笑非笑:“施小姐对江世子倒很是关心。”
施怀娴镇定自若:“我接连得江世子所救,理应关心。”
“嗯。”程瑶棠点点头,紧接着微微侧头,似乎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像救命之恩这样的大事,难道不是应该禀告长辈,请长辈出言感谢,顺便送上大礼吗?”
“……”
程瑶棠叹了口气:“虽说江府什么都不缺,但这些都是必须的礼数,若没有做到位,会被人诟病,施小姐不识礼数,传出去可就不大好听了。”
不等施怀娴说话,程瑶棠又道:“不过我倒是能理解,施小姐刚到长安的时日还不长,很多礼仪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所谓的救命之恩到底如何,施怀娴心中明白,不敢将事情闹大,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因而也没主动和家里人提起。
现在程瑶棠却说了出来,更是言语之间说她不懂礼数,让她涨红了脸。
“怎么?”程瑶棠扬起眉头,温和道,“施小姐认为我说错了吗?”
施怀娴连忙道:“没有,是我不懂事。”
程瑶棠点点头:“是呀,像荷包、香囊一类的东西,实在不适合送给救命恩人。难道救命之恩,就值那些小东西吗?况且像江世子这样的身份,用的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定制出来,华贵至极的。”
施怀娴脸色涨得愈发通红,羞耻又难堪。
程瑶棠没有半点动容,眼中闪过冷光。
像施怀娴这样的人,她没有必要心软和原谅,并且将来还要加倍警惕,谁知她会不会突然又玩什么花样。
施怀娴幽幽地道:“县主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程瑶棠颔首:“正是,江世子在我面前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什么都要和我说。”
原先施怀娴还以为,程瑶棠是调查过,谁知,却是江然提起的?
她愈发感到难堪,整场寿宴下来,心情极为不平定。
就在寿宴过后,程瑶棠和方书妙打着招呼,准备离去时,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中带着深深笑意。
“阿棠!”
江然身上还穿着黑色盔甲,笑意如风,但眉目中还是可见隐隐带着的疲乏。
很显然,江世子是刚领兵剿匪归来,马不停蹄赶到施府。
程瑶棠微微一怔,侧过头,朝他扬起唇角。
宾客们正准备散去,都聚集在附近,但千百人中,江然还是一眼就见到她。
她站立于树下,藕色长裙迤逦,长发松挽,妆容明艳慵懒,行止散漫却自有一股轻灵气质。如此清淡又浓烈的颜色,偏偏极好融洽在一起。
念念不忘许多日,终于归来见面。
江然喉结上下一动,已经当先快步走来。
“江世子!”
“江世子,你未免来得太晚了吧,我们可都吃完了。”
“江世子是刚回长安吧,马不停蹄赶来,肯定是来接明曦县主回家!”
一片艳羡声音中,江然看也不看,也不说话,只是一路走到程瑶棠面前,朝她伸出手。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她早已极有默契的抬起手,与他十指交扣。
“走吧,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60章
旁人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同样都是恣意妄为之人。
只要握住对方的手,眼中就仅剩下彼此了。
四周立时传来起哄声。
“我就说吧,江世子果然是来接明曦县主的。”
“这时候还叫县主多煞风景啊,应该说,江世子果然是来接江世子妃的。”
“啧,江世子,你可还记得自己曾和江世子妃是死对头?看来,往事如浮云呐,变化未免也太快了。”
……
“世子方才剿匪回长安吧,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来已经很累。”施夫人站出来温和笑道,“不如在这里稍微洗漱一番,用膳之后再离开吧。”
“今日是施老夫人的寿辰,我确实应该去庆贺一番的。”江然笑着道,又立马拦住施夫人想要转身吩咐奴婢的举动,“夫人不必,我便是这样子去祝寿,施老夫人都不会怪罪。”
“世子是剿匪功臣,老夫人当然不会怪罪!”
江然接着道:“不用麻烦了,我赶过来,其一是向施老夫人祝寿,其二是接阿棠回去,贺寿完我们就回家了。”
江然态度坚持且有礼,施夫人也不好再过挽留,上前仍是温和笑着,带他们往施老夫人那儿走去。
施怀娴鬼使神差跟上,走在最后头,看着前方那宛如璧人的身影,他们牵着手,并肩前行。
令人羡慕,又令人嫉妒。
施老夫人显然对江然有好感,见江然风尘仆仆归来,还记着前来为自己贺寿,心下更欢喜,和江然说了好一会儿话。
“时辰差不多了,施老夫人歇息一会儿吧,江然先离开了。”
施老夫人含笑看着他和程瑶棠,道:“娶妻之后,倒是愈发稳重了。”
江然笑嘻嘻地道:“这是应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委屈了阿棠。”
他语带笑意,似乎是随口一说,但目光却往身侧的程瑶棠看去,眼中唯有认真。
程瑶棠蓦然感觉胸口有只小鹿蹦跶得飞快。
“江世子,我方才已经命人重新做了菜,用过之后再离去吧?”就在这时,一道害羞带怯的声音传来,看过去,是施怀娴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闻言,施夫人眼中一闪而过诧异。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向来胆子不大,勉强能在旁人面前做到大方见礼而已。
现却在江世子已经拒绝过一次后,还是兀自做主命人准备了膳食。
江然目光却只停留在她身上瞬间,便回头对施老夫人笑道:“刚刚归来,理应迅速回家中向父王、母妃问安,就恕江然不再留下用膳了。”
施老夫人点点头:“你父王、母妃想必心中惦念已久,那你就快些回去吧。”
江然和程瑶棠同时站起来,再次向施老夫人告别之后,这才携手离去。
整个过程,江然仅仅扫来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施怀娴甚至来不及揣摩其中意思。而程瑶棠,则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施怀娴被完全无视,面色难堪,微微泛白。
她失魂落魄向施老夫人道别,很快跟着离去。
见状,一直在旁边,但从头到尾不开口的施怀雅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嘲讽,跟着离开。
施夫人心里还对自己女儿的举动莫名万分,也觉察到女儿心情似乎不大好。
但她还没往深处去想。
施老夫人则是不同,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将一双眼睛练就得锐利无比,一眼就看穿施怀娴的心思。
她沉声开口:“你让怀娴同明曦县主走近,我本不反对,但如今看来,怀娴心思不纯,你让她离明曦县主远一些。”
闻言,施夫人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施老夫人冷笑一声:“怀娴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们都清楚,她今日能有那样的胆子对江世子说那样的话,往后还能再说些什么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必须尽快将这个心思斩断!”
施夫人总算明白过来,眼中一片震惊:“娘,您是说,怀娴她……”
她对江世子有意?
“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思,你这个当娘的竟然不清楚?”施老夫人皱皱眉头,不满地道,“我们是亏欠了怀娴,但你也不能如此溺爱和包容,该严苛时必得严苛!否则到时收不住,丢面的是整个施家!”
施夫人自然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江然已经娶妻不谈,娶的还是明曦县主,完全的门当户对。
怀娴横插一脚实在不妥,难道还让怀娴去做妾么?
况且今日看来,江世子对明曦县主是情深至极,对怀娴则看都不多看一眼,疏离且冷淡。
说不准……说不准他们早知道怀娴的心思了呢?
想到这里,施夫人愈发感到胆战心惊。
施老夫人疲惫道:“趁早拦下!不行,就开始为怀娴择一门亲事吧,总之年纪也到了。”
闻言,施夫人有些不愿意。怀娴的年纪还可以再多等一两年,她想让怀娴再多练一练,成为更好的大家闺秀之后,再择亲,更能择到一门好的亲事。
既然如此,她必须得尽快找怀娴谈一谈,斩断这份心意。
施怀娴心情低落走在返回自己院子中的路上,全然不知,自己的心思已经明显到被人看穿。
施怀雅快步跟上来,状若无意地笑道:“娴儿,你怎么不去送送江世子和江世子妃呢?”
骤然听见施怀雅的声音,施怀娴后背一紧,目露警惕看去:“雅儿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呀。”施怀雅笑着道,“只是见娴儿你,对江世子和江世子妃似乎很在意,认为你应该会忙不迭想要去送客,我这才好奇一问。”
施怀娴当然想再多看一看江然。
但江然的冷漠与疏离,让她实在不敢,况且,如果真这么做就是于礼不合,她鼓起多大的勇气,都是万万不敢的。
她紧绷着脸色,道:“雅儿姐姐,你多想了,只是江世子和明曦县主身份尊贵,我想着自己身为施家大小姐,应该多关照一些。”
“哦?是吗?”施怀雅声音略带着些嘲意,“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以为你一直往江世子身上看,是因为……什么呢。”
施怀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施怀娴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施怀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保持着平和的神色:“没有的事,难道,雅儿姐姐,还一直往我身上看吗?”
“是呀。”施怀雅这回露出恶意一笑,“我一直很关注妹妹呢。还有,妹妹呀,遇到这种事情,一般应该是震惊无比,而不是镇定自若呢,否则会叫别人以为,都是装出来的。”
施怀雅说完,笑了两声,越过她兀自走远。
施怀娴定在原地,长袖中的手紧紧握起。
-
“阿棠,此次离开长安,我真的好累呀。”
一钻进马车内,江世子立即褪下所谓的稳重与坚毅,凑近程瑶棠,明朗容色上,全是委屈与思念。
“那些土匪,一个个凶悍无比,费了不少力气才得胜。幸好你夫君我武功盖世,才没有受伤,否则恐怕就不是我来接你回家,而是要你去接我回家了。”
“不许胡说八道。”程瑶棠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一双如星辰的眸子露在外面,倒映出她的身影,神采奕奕。
“整日就知道胡说八道,半点正经也没有!”程瑶棠嗔怒瞪他一眼,这才缓缓松开手。
江然点点头:“我是半点正经都没有,唯有对你时,绝对正经。”
偏偏又是这样不正经的神色,不正经的笑意,却让人从心底里相信,他说的都是最认真的话语。
程瑶棠还是忍不住笑了。
江然便笑嘻嘻问道:“阿棠,这么多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
“真的吗?”江然皱皱眉,又凑近了她一些,“你不要骗我,难道独自睡觉时,不会觉得身旁没人不习惯,难道不会觉得一个人有些害怕吗?”
“嗯……”程瑶棠一本正经回忆了一下,才慢悠悠说道,“似乎身旁没人,床显得特别宽敞,怎么睡怎么舒服。至于害怕的话,你觉得我会怕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吗?”
江然立即道:“我都重生了,所谓莫须有的东西,指不定真的存在呢?”
“……”
程瑶棠阴恻恻盯着他,“你要是敢吓唬我,往后你再领兵离开长安,我就跟着你去!”
江然倒是想无时无刻和程瑶棠在一起。
不过,他领兵离开长安唯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奉命办事去了,总归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还真怕程瑶棠跟上来,万一让她陷入危难,他绝对比谁都更害怕更着急。
思及此,江世子立刻投降,乖巧地道:“我不吓唬你了。”
见他的样子,程瑶棠还是心中一软,伸手勾过他的脖颈,往他身上靠去。
马车稳稳前行,她能听见他胸腔内的心跳声,平稳有力。
她笑了笑,轻轻地道:“非要问些废话,我怎么可能不想念你?”
江然眨眨眼,立即收紧手臂,将人紧紧抱住。
他的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头顶,叹了口气,“阿棠,你总是随口一句话,就能要了我半条命。”
“是吗?”程瑶棠眼睛弯起,带着些顽皮之意。
她直起身子,在江然微怔的神色中,问道,“那如果是这样子呢?”
她忽而凑近,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挑起江然的下巴,俯身吻住他的唇瓣。
以往的程瑶棠也会主动亲吻,但都是蜻蜓点水般,最后让他反客为主的。
这回,她却强硬的要占据上风,窜进自己的舌尖轻轻搅动,甚至伸出手,往下轻轻一拉……江世子的腰带松开。
江世子的脸……骤然一片通红。
呆呆看着程瑶棠,心中像是盛放中千万朵小花。
就在这时,马车停住了,外面传来“王府到了”的声音。
“走啦!”
在江然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前,程瑶棠已然嘻嘻一笑,松开手,飞快跳下马车。
留下衣衫不整,满面微红,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江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程瑶棠:略略略~~~
第61章
程瑶棠心想,江然总是戏弄自己,自己也戏弄他,算不了什么吧?
反正互相戏弄的事情,他们之前也做过不少。
但是片刻后,程瑶棠还是感觉到了心虚……且陷入自我的深深怀疑,都已经嫁为□□还这么幼稚,是不是不大好?况且,江然对自己那样从来很好,一回来赶着去见她,分明是想念了,自己还这么做,似乎太过分了些?
“咳咳,阿然哥哥,你还不出来吗?”
就在程瑶棠心虚和愧疚的心理到达最顶点时,她发现江然迟迟没出来,不由得想走过去看一眼。
这时,门帘微动。
衣衫不整的江然,就这么走出来了……
程瑶棠:“……”
她难以置信的微微睁大眼眸,不明白江然怎么敢就这么样跳下马车。
江然唇畔还挂着笑容,对呆愣的程瑶棠道:“阿棠,走吧。”
程瑶棠连忙追上去:“等等,江然!你,难道你想就这副模样去见父王和母妃吗?”
江然侧过头看她,奇怪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你居然问有何不可?
你嫌丢人吗?就这副模样的,难道没见到丹华已经羞红了脸,直盯着地面,以及大飞那一言难尽的神色,以及四周神色各异的人吗?
“混小子,你回来啦?”
程瑶棠还没来得及开口,江王爷和江王妃已经快步走过来。
虽然平日骂得多,但到底心疼儿子,亲自赶来迎接。
于是……什么都瞧见了。
江王爷和江王妃目瞪口呆。
程瑶棠轻咳两声,正打算解释几句时,江然悠悠的说道:“不要见怪,阿棠这么多日不见我,自然着急了一些。”
程瑶棠:“???”
还是输了,惨败。
江世子这完全是豁出脸面的在反击她的戏弄。
江王爷和江王妃立时咳嗽声此起彼伏。
江世子继续悠悠道:“正是午休时,父王和母妃就歇息去吧,不用管我们。”
说完,他拉着面皮微红的程瑶棠离去。
江王爷和江王妃:现在的年轻人呐……
一回到房内,江然刚将门关上,就被人用力一拉。
他无辜眨眨眼,也没反抗,顺势就被拉走,顺势就被压在床上。
墨发散开,与绯色的锦被颜色相撞。
程瑶棠似笑非笑:“阿然哥哥,我确实等不及了呢。”
话音方才落下,她已经低下头,再一次吻住他的唇。
唔,以及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还更贴切点。
江然也不嫌疼,眼中满是笑意,就这么由着她啃咬,怕她不舒服,还伸手将她捞进怀中,给她寻了个妥协的姿势。
没一会儿,两个人俱是湿漉漉的眼眸,喘息声响在寂静的房间内。
程瑶棠也觉得累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低地问:“饿了吧?梳洗一番来用膳。”
“是挺饿的……不过,不是那样子的饿。”
最后,江然没有用午膳。
一直在房内与程瑶棠折腾到日暮,才梳洗了,神采奕奕拉着困倦的程瑶棠前去用晚膳。
程瑶棠少不了咬牙切齿一番:还说自己剿匪很累呢,真是半点都看不出来。
晚膳时,江王爷谈论起一件事。
“五皇子请命,想跟着阿然一同练兵。”
江然毫不留情嘲笑:“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以及半点耐性都没有的性子,他是自寻死路吗?”
“几位皇子为储君之位一直争夺不休,如今,是该有个突破口了。”江王爷淡淡的道,“太子出身尊贵,聪慧好学,储君之位他还坐得很是稳妥。四皇子温文儒雅,有贤名……算下来,就五皇子并没有什么长处,唯有生母宠冠六宫……但恩宠易失,恐怕五皇子也是等不及了。”
这点倒是可以理解。
但江然半点兴趣也没有,懒洋洋道:“陛下不会答应了吧?”
江王爷瞪他一眼,道:“五皇子一席话说得倒是诚恳,虽然十有□□不是他自己想说的话,但到底背得很顺畅,陛下感动不已,自是答应了。从明日起,五皇子就会到屯营内,和将士们一齐训练,你得多帮衬着一些。”
“这件事,恐怕儿子难以办到,还得请父王出马?”
“这件事,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要相信自己。”
父子俩虚情假意一番,推来推去,最后江王爷见说不过自己的儿子,干脆搬出永晋帝来。
江然:“……”
他默默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江照立即说:“我可不像哥哥喜欢打打杀杀,还是舞文弄墨有意思些。”
这倒是实话,这兄弟俩一武一文,最近还开始传出些佳话来呢。
见躲是躲不过了,江世子干脆厚颜无耻起来:“我就知道,还是我盖世无双,这样的任务,舍我其谁?”
大家对于他不要脸的举动,已经习惯了,闻言纷纷翻一个白眼,继续低头吃菜。
晚膳后,程瑶棠和江然在园子内漫步消食,风吹来时,已经有些寒凉,微微刺骨,但却很醒神。
程瑶棠对于江王爷说的话有些担忧:“五皇子性子张狂,就怕跟去练兵,要闹得鸡犬不宁。”
江然立即道:“是有些难办,唉,该怎么办呀?阿棠,我需要你的鼓励还有亲吻。”
“……”程瑶棠忍无可忍,“好好说话,否则我一脚将你踹进湖里。”
旁边就是一座湖,闻言,江然不动声色离湖边远了些。
“阿棠,我也想要你的温柔以待。”
“你的意思,难道我不够温柔吗?”
一道来自自家娘子的送命题。
江世子只好岔开话题:“我的意思是说……五皇子定要闹腾一阵子,不过,我还是有把握处理好的。况且,五皇子此举,必定引来皇后和太子的心中不适,自有他们会抢先对付。”
程瑶棠道:“哦,所以我不够温柔吗?”
看来这个话题是岔开不了了。
“温柔,阿棠是世间最温柔之人。”江然转过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星光疏朗下,眉眼不甚清晰,如蒙上一层水雾,却能见到里头的灿烂之意。
“令我愿倾尽所有温柔,予以阿棠。”
程瑶棠轻哼:“油嘴滑舌。”
江然:“……”
做人,实在太难了。
十二月,雪,漫天漫地淹没了过来,整个长安笼罩在白雪皑皑之中。
程瑶棠嫁过来江家之后,再也没有睡过懒觉,非常有使命感的早起。
但今日落了雪的缘故,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程瑶棠还是有些睁不开眼,还是使命感催促着她快些起床。
她闭着眼,由着丹华帮忙穿衣洗漱,整个人还有些想要睡过去。
丹华絮絮叨叨道:“世子爷半个时辰前就醒了,洗漱后便在院子中练剑……”
程瑶棠抱着小暖炉推门而出,果然看见在院子中练剑的江然。
她知道江然每日清晨都有练剑的习惯。
但她没想到这冰天雪地的,江世子仍没将这个习惯落下。
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江然只身着单衣,长剑于手中轻巧翻转,收放自如。
他还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却不失沉稳与坚毅。
程瑶棠看着看着,不由得愣住了。
“噌——”
长剑挥出,枯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最后一个动作完毕,江然利落的将剑收回剑鞘内,笑着朝程瑶棠快步走去。
他的墨发上到底沾了一些雪。
程瑶棠踮起脚尖,伸手轻轻将发上的雪抚落,又伸手握住他的手。
习武之人就是好,身着单衣在雪中练剑,手仍是温温热热的,比抱着暖炉还舒服。
程瑶棠很快松手,接过婢女拿的外袍,为江然披上,道:“快去梳洗换衣,别着凉了。”
江然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程瑶棠立即发怒:“我刚梳好的头发!”
江世子忙不迭快步离去。
咳咳,阿棠在身边的温柔,让他再一次得意忘形情不自禁了……
用过早膳之后,江然便出门前往屯营练兵,程瑶棠随江王妃处理家中事务。
这时,一名婢女端着只食盒走进来。
江王妃道:“今日特意准备了雪蛤汤,最是滋补养身,你喝一些,还有一些给阿然的。”
程瑶棠心中一动,道:“不如,雪蛤汤由我送去给阿然吧。”
江王妃笑着点头:“好呀,想来见到你,阿然定很高兴。”
于是,程瑶棠拎着食盒来到江王府的屯营内。
说起来,似乎还是第一次过来呢。
程瑶棠微微有些好奇,正想拦住路过的小兵询问时,背后有人在叫她。
“哦,这不是明曦县主吗?”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听着,怎么这么像酒鬼的声音?
程瑶棠回头,看见拎着酒壶,一边饮酒一边走来的五皇子周元锐。
在屯营内大刺刺饮酒,还是在白天,周元锐虽说性子张狂了些,没想到是这么张狂!
程瑶棠皱眉道:“明曦见过五皇子。”
周元锐点点头,道:“这冰天雪地的,明曦县主身子娇弱,怎么过来了呢?要不?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说着,他将酒壶递了过来。
程瑶棠立即后退,“五皇子,现在饮酒,似乎不合规矩吧?”
“规矩?”
周元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2章
“我是五皇子。”周元锐昂起下巴,高高在上地说道,“在这里,我便是规矩。”
不过喝了些酒,口气就变得这般狂妄,难道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程瑶棠在心里摇摇头,懒得和他计较,兀自转过身准备离开。
谁知身后的周元锐快步跟了上来,一靠近,程瑶棠便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周元锐不满地囔囔道:“你这是何意?竟胆敢不理我?”
程瑶棠在心里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保持着优雅微笑:“五皇子,您喝多了……后面都是瞎了吗?见五皇子喝这么多也不扶着,万一摔倒可怎么办?”
一听程瑶棠的呵斥,后面跟着的小太监才敢小跑过来扶住周元锐,然而周元锐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狠狠甩开他们。
结果因为下雪的缘故,地上难免有些滑,周元锐这么一用力,整个人不禁一个踉跄,往前倾去——正是程瑶棠的位置。
程瑶棠毫不犹豫后退一步,让周元锐摔了个脸朝地。
这一下可不得了,小太监急急忙忙上前去扶,周元锐却是抓狂起来,站定后看着已经打算先行离去的程瑶棠,怒声大骂。
“你,你竟敢不扶我?”
程瑶棠无辜道:“五皇子,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亏你也说得出口!”周元锐喝了酒,又摔一跤,心情烦闷到顶点,加上性子本就张狂,竟口无遮拦起来,“你和江然在成亲之前,那般亲密,谁知是不是到了无间的程度?”
程瑶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请五皇子慎言。”
周元锐大声喊道:“你和江然都是一路货色!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不服?哼,就算你们江程两家再荣光,难道还敢比皇室吗?在我面前,还不是同样得乖乖行礼!”
见自家皇子竟然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身边的小太监们登时急得不行,上前低声劝着。
结果,反而被周元锐一巴掌扇过去。
顿时,也没人敢再轻易上前劝说了。
程瑶棠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又要离开,不做搭理,周元锐却觉得很没面子,生气走过来,指着她什么难听话都说了出口。
周元锐虽然性子向来张狂,却也没到今天的程度。
恐怕是这些时日,来这里训练,在江然那里受了不少气,早憋着,今日又喝了酒。
于是,什么话都敢说,说的恐怕正是心中所想的真话。
“站住!本皇子没叫你走,你敢走?”
周元锐大声喝道,程瑶棠只得忍住,停住脚步。
见此,周元锐得意笑起来:“我说嘛,你还是得乖乖听我的。说起来,你的确姿容很好,那魏姝仪和你比又算得了什么,怪不得江然迫不及待要娶你回去。”
“其实我原本还以为,是暗结珠胎了呢。”
说着,他目光恶意,停在程瑶棠的腹部上。
“那霍彰不也痴迷于你的容貌吗?听说差点得手了……”
这回,程瑶棠总算忍不了了。
正要开口时,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
下一刻,周元锐被一拳击飞,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
在还没人反应过来时,江然已经冲上前,将周元锐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砸下去,毫不留情。
周元锐被打得眼冒金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江然冰冷地神色,猩红的双眸,毫不留情,那一拳一拳的,似乎要将他打死才算完。
被这样的神色惊住,周元锐慌忙挣扎起来,大喊:“放肆!放肆!江然!你反了是不是!”
江然不予理会,手中的动作并没有任何的迟疑。
周元锐自小养尊处优,根本承受不住,慌忙求饶起来:“我错了,我口不择言,住手!住手啊!”
程瑶棠也被这骤然的变故惊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扯江然,保持平和声音:“阿然哥哥,别将人打死了,不好交代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才慢慢将江然的理智拉回,眸中的猩红也逐渐淡去。
他停住动作,一把将周元锐扔远,转身看向程瑶棠。
程瑶棠拉住他的手,目露担忧:“打的手疼吗?”
丹华:“……”
大飞:“……”
他们两个人魂都要吓飞出来了,结果这对夫妇还像没事人一般?
现在的重点是手疼吗?难道不应该是五皇子没被打死吧?
周元锐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小太监颤抖着一拥而上,试了试鼻息后长松一口气。
万幸,万幸,还活着。
他们看向江然的眼中充满忌惮和难以置信。
任谁也没想到,江世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五皇子动手!
他是不要命了吗?
当事人云淡风轻道:“我应当尊重五皇子,只可惜五皇子竟借酒发疯,对我家阿棠胡言乱语,口不择言,终于惹恼上天,这就是报应。”
“……”
居然还想睁眼说瞎话。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小太监们怕晚一会儿自家五皇子就一命归西。急忙将人抬起来,呼啦啦跑了出去,钻进马车内,直奔皇宫。
想来用不了多久,江然就要被“请”进宫里了。
反正事情已做,再担心也是不必要的。
程瑶棠将手中的食盒抬起,弯起眼睛道:“喝碗雪蛤汤吧,晚些恐怕要忙得连口汤都喝不了。”
坐在桌边,江然慢悠悠喝着雪蛤汤,完全看不出半点紧张。
反倒是底下正训练的将士们,一个个魂不守舍,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担忧。
五皇子说得那么大声,他们跟着江然上前时,都听见了,实在可气。
他们也恨不得冲上去一人给他一拳头,但理智还是拉住了每个人,唯独没拉住江世子。
五皇子的生母乃是宠冠六宫的刘贵妃,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
见自己的儿子被打晕过去,哪里能忍得了这口气。
江世子,恐怕要被严厉惩处吧?
这可怎么办?
江然喝着雪蛤汤,淡淡地道:“周元锐以为来我这边,我多少得敬着他,只可惜,我不会如他所愿。这是在军中,不是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如此一来,他就记恨上了,偏偏之前和永晋帝说得好好的,他也不敢直接说不来,便开始惹是生非。”
江然目光冰冷:“所以,他白日饮酒,故意借着醉意耍酒疯,要给你难堪。我哪里忍得了。”
如果周元锐要给他难堪,他可以忍住,但要给程瑶棠难堪,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程瑶棠叹了口气,道:“其实方才我也想动手了,只是思量着不给你惹麻烦,谁知你反而要自惹麻烦。”
“唔,那你应该动手的。不过阿棠打人也不怎么疼,最后我还得多补几下。”江然轻轻松松说着,除了满目冷意,仍旧自在。
他们的预料没有错。
很快,永晋帝就派人来请江然入宫问话了。
程瑶棠道:“我和你一起去。”
江然刚想拒绝,程瑶棠又道:“既然人都打了,那就不要让他站起来还手了。”
看着程瑶棠施施然站起,江然不由得轻笑出声。
“好。”
红墙白雪,静谧如画。
江然牵住程瑶棠的手,踏过白玉石台阶,同样从容的神色,同样或明朗或明艳的眉目,不想前来被质问,更像是来游玩的。
路过的宫人们只看一眼,就连忙垂首,暗暗想笑,目露艳羡。
这样的情谊,是多么叫人羡慕。
在大门外站定后,江然伸手轻轻拂过程瑶棠披风上的落雪。
“走吧。”
正殿上,永晋帝肃容坐于主位,身侧是皇后、刘贵妃,一个端庄淡然,一个怒气冲冲。
他们看着江然和程瑶棠携手走来,面色上不约而同闪过诧异。
行过礼之后,永晋帝当先沉声问道:“江然,如今五皇子伤痕累累卧床昏迷,可是你造成的?”
刘贵妃难耐不住,当即高声叫起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此事还能有假吗?倘若你江世子是个男儿,最好不要否认!”
皇后慢慢地道:“贵妃,陛下在这里,定会好好询问清楚,你不要那么着急,有失身份。”
刘贵妃美眸一瞪,心中道,打的不是太子殿下,所以你还能悠哉坐着。
要不然,谁比谁更着急还指不定呢。
江然恭谨道:“五皇子身上的伤痕,的确是江然所做。”
刘贵妃听他承认,更加怒不可遏:“好啊!你承认就好!陛下,此事你定要为锐儿讨回公道啊,他念着保家卫国,不惧艰辛每日都去训练,结果却被打成那个样子!臣妾实在很心痛……”
说着,刘贵妃眼眶说红就红,往日的趾高气昂化为一抹柔情,也怪不得能圣宠不衰。
但在正事上,永晋帝也不是随便由着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目光微冷,沉沉问道:“江然,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伤五皇子!但你为何要这么做?好好说个明白吧!”
刘贵妃还想着开口,但被永晋帝一个眼神看去,还是紧紧闭口,只拿目光恨恨瞪着江然。
江然答道:“回禀陛下,江然打伤五皇子,甘愿受罚,但江然并不后悔。”
顿了顿,他继续说:“江王府的将士们,是天下百姓的将士们,是皇上的将士们,他们征战沙场,剿灭贼人,立下无数战功,靠的正是平日里严苛的训练,守的是最严格的规矩。这些军中条例,是先帝最初便定下的,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永晋帝肃容:“正是如此。”
刘贵妃不由得眼皮跳了跳。自家儿子什么性子,她还能不清楚吗?
江然接着道:“但五皇子却破坏种种规矩,先是偷懒耍滑,不受军中责罚,再是白日饮酒,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
江然也并不添油加醋,只老老实实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但将事情有意无意重点牵扯到冒犯军威等于冒犯君威,以及诋毁江、程两家,冒犯皇上的赐婚旨意。
一番话说完,刘贵妃坐不住了,连声道:“皇上,锐儿就是性子狂,臣妾才想让他前去训练,想必如果江家军好好说,锐儿也不会如此……”
江然淡淡道:“如果军中每个人都给这种机会,那么恐怕没有现在的安稳盛世。”
永晋帝脸色愈发阴沉,愤怒道:“那孽子竟敢白日在军中饮酒,还说出那样罪该万死的话?”
刘贵妃吓得不轻,连声替自己的儿子求饶,义正言辞说着周元锐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这时,皇后轻飘飘道:“陛下,方才太医就告诉臣妾,说五皇子醉得不轻,满身酒气……臣妾还觉得奇怪呢。其实这件事也不难查证,那么多人在场,询问过去就明了。”
这句话等于一巴掌,直接打在为自家儿子辩解的刘贵妃脸上。
她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
她和皇后争斗那么多年,像这种机会,自然会不留余地为对方落井下石。
看来自家混账儿子的确做过那样的事情没跑了,但她又怎么可能让儿子受罪。
刘贵妃声泪俱下地道:“便是锐儿有错,也该禀告皇上再做责罚,怎么可以不由分说就将人打成这样,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程瑶棠开口了。
她向来优雅从容,此时却低垂眉眼,泫然欲泣:“陛下,此事要怪罪不应该怪罪世子,应该怪罪明曦……世子也是为了明曦,才动手打人。他实在听不下五皇子如此污蔑明曦,造谣生事,更听不得五皇子那样辱骂江程两家,挑拨陛下与江程两家的关系……”
最后的话才是重点。
陛下和江程两家的关系,无人敢轻易谈论。
就算陛下心里对江程两家再忌惮,那明面上,起码至今都是客气有礼,所予以的荣誉不减的。
既然如此,谁敢凑上前去随便挑拨关系?
果然,此话一出,皇后眼中的幸灾乐祸差点遮不住,贵妃的面色愈发惨白了。
永晋帝狠狠拍桌,怒道:“胡闹!五皇子竟敢如此放肆?去将那个孽种拖过来,朕要问个清楚明白!”
刘贵妃连忙跪下,道:“陛下,锐儿还卧床昏迷不醒……”
“拖过来!”
周元锐被拖过来时,已经是半醒的,显然被擦洗过了,但凑近还是能闻见带有的淡淡酒气。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脾气在爆发边缘,一看见江然和程瑶棠,更是安耐不住怒骂起来。
“放肆!”永晋帝再次拍桌,“当着朕的面,你就胆敢这么猖狂,可见江然和明曦所说,句句属实!”
周元锐一见永晋帝发怒,到底是腿软了,一把跪下不断磕头求饶。
程瑶棠神色愈发委屈,补刀:“甚至,五皇子还要拉住明曦……实在令明曦,惶恐不已……”
永晋帝:“要是朕在场,估计朕得打死你!”
周元锐连忙道:“儿臣没有啊!儿臣没有!是程瑶棠她冤枉儿臣,江然打了儿臣,他们合起伙来要欺辱儿臣啊!”
永晋帝挥挥手,疲惫道:“派人去将在场的人问话问个清楚,回答不老实的拖出去乱棍打死。若是事情真相真是如此,那么五皇子的罪责,朕绝不会轻饶!”
皇后看了眼不断求饶的刘贵妃,轻轻道:“陛下,虽然五皇子此事做得不对,但无论如何,江世子也不应该打人……以暴制暴,恐怕是不妥当的。”
江然对此倒是毫无怨言,直接道:“臣甘愿受罚。”
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后。
多年来的死敌刘贵妃被罚,五皇子被重罚。
江然因为打人的缘故,也受了些责罚。
她就好像看着自己讨厌的两方人互相争斗,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过,在原以为江然和程瑶棠会丧着一张脸,苦不堪言,实际上两个人轻松自在,正慢悠悠沿路走回。
“皇后肯定乐坏了。这时候,予以五皇子致命一击,是皇后当先要做的事情。”程瑶棠慢吞吞说道。
“嗯,皇后要对付五皇子,就暂且抽不出空来对付我们。”江然轻笑一声,“她以为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不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下来,我开始有些期待了。”
雪地里,太子的步辇缓缓前来。
身着蟒袍,姿态高贵的周元昊,居高临下望着江然和程瑶棠,见他们二人行礼之后,才缓缓开口。
“五皇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五弟此次醉酒乱来,让明曦你受委屈了。”
程瑶棠叹气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恐怕五皇子说的正是心里话呢,原来不知不觉中,明曦这么令人厌恶。”
周元昊道:“怎么会呢?起码在我这边,明曦绝不是那样的人。”
江然还记着周元昊之前说过的话,闻言,立时警惕的站在程瑶棠前面,挡住周元昊看程瑶棠的视线。
见此,周元昊不由得笑了笑,道:“江世子这是何意?”
江然面不改色:“为自家娘子遮挡风雪。”
程瑶棠却差点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样的话,也就江然敢再外面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3章
“是吗?那可得遮挡好了。”
周元昊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抬起手,步辇开始前行。
程瑶棠转过身,看着太子离去的身影,感慨道:“太子殿下的心思,当真是越来越难以猜测了。”
江然:“为何阿棠要猜测别的男人的心思?”
程瑶棠:“……”
居然这种醋都吃,是醋坛子转世么?
心中暗暗腹诽,程瑶棠还是开始顺毛,“太子那样说话,分明是故意的。你忘记他曾经就挑拨我们的关系吗?所以,你又何必在意呢?”
江然揽过程瑶棠的肩,不高兴地道:“是啊,挑拨我们的关系,这个仇我可是记到现在呢。所以,你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能令我不快……况且太子性子令人捉摸不透,到底好坏,如今还很难辨别。”
末了,江然又说:“得寻个机会,再和陛下说一说,太子年纪都这么大了,换作别人,早就生了好几个孩子。”
程瑶棠:“……”
“阿棠,我们也得……”
“住口!”
“阿棠,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江世子安慰,“不要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闭嘴!”
……
周元锐被永晋帝打了数十大板,伤上加伤,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不过,就算能下得来床也没有用,因为永晋帝紧跟着下了一道禁闭思过的旨意。
并且,刘贵妃被罚俸禄,被罚抄佛经也就算了,如今连永晋帝的面都见不着。
接连打击下来,周元锐及刘贵妃灰头土脸。
按理来说,他们最厌恨的人应该是江然和程瑶棠,但实际上,他们最恨得牙痒痒的,是皇后。
原本永晋帝的责罚并没有那么重,但在皇后的落井下石后,才成了如今的情况。
皇后对此得意不已,但面对自家母后此举,太子是反对的。
周元昊来到皇后宫中,皱着眉头说道:“母后,您何必操之过急。”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兜头兜脸泼了盆冷水过来,皇后心里不大高兴,道:“你永远都不知道着急,只有母后在替你着急!这么多年来,刘贵妃仗着陛下宠爱,在母后面前跋扈不已,母后与她争斗多年,碰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况且,若不是陛下宠爱贵妃,以老五那性子猖狂的草包,怎么可能得陛下多年疼爱!”
周元昊无奈道:“母后也知道老五是个猖狂的草包,那更应清楚这样的人没什么威胁。”
皇后美眸微瞪,咬牙道:“你还小瞧他?你难道不知陛下对他们母子有多纵容么!”
罢了。
周元昊在心里叹了口气,总之事情已做,他懒得同自家母后再争论这个问题。
正要返回东宫时,周元昊发现门外候着的一人有些面熟,他记忆向来不错,很快就对上了号。
他皱起眉头,当即折身回去。
皇后见他返回,还来不及惊讶,就听他开口问道:“母后,为何孟若宛身边的旧人会在您门外?”
皇后端起茶盏,淡淡道:“你不是知道这件事吗?”
周元昊压着怒意,道:“之前母后对明曦做的事情,儿子不想再提,但孟若宛如今是个罪人,被关押在天牢中,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母后又想做什么?”
“放肆!”皇后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见向来端庄的母后一生气,周元昊到底还是平和了心绪,低低地道歉:“抱歉,儿臣不应该用这样的口气。”
皇后当先问:“你知道为什么孟若宛没死,还好端端活在天牢内受罪吗?”
不等周元昊回答,她接着说:“因为江然不让她死。”
她笑着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是明曦的主意,总之,江然铁了心要折磨孟若宛,让她生不如死……孟若宛有多痛苦,多不堪,就有多恨江然。既然如此,母后又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江然对孟若宛的这番厌恨之意,也是周元昊没想到的。
皇后继续说:“母后知道你并非是个优柔寡断,容易心软之人,只是……你得分得清局势!江程两家联姻,已经危及到皇权,况且,江然如今愈发得意,数次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母后不多为你铺路,为谁铺路?”
周元昊目光闪了闪,问:“孟若宛如今在牢里,又能为母后做什么?难道,母后还能让她出来不成?”
皇后笑了笑,道:“母后自有办法。”
-
年节将至,江王府置办了不少新物,挂着一盏盏新红灯笼,年味渐渐显露出来。
程瑶棠趁着闲暇时,开始自己动手剪窗花。
外面的雪花如柳絮纷纷扬扬,屋内的炉火烧得暖融融。
程瑶棠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因为屋内也没别人的人,所以完全坐没坐相,只自己舒服就好。
她手很巧,就算刚学着剪窗花,都剪得有模有样。
丹华坐在桌边跟着剪,见她的坐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道:“县主,一会儿世子就回来了!”
“嗯?”程瑶棠眼皮不抬,声音懒懒的,似乎还带着些许疑惑,“他每天都回啊,然后呢?”
“县主这样的坐姿,是不是不大好?”
“丹华,你多虑了。”程瑶棠叹了口气,道,“我什么样子江然没见过,江然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像是会顾虑这么多的人吗?”
丹华苦口婆心:“奴婢知道县主和世子之前的情谊,但长久下去,这样也不大好,就怕世子爷到时候也有意见……”
“是吗?”
程瑶棠不以为然轻哼了句,完全忽略丹华心中的担忧。
就在这时,江然掀开厚重的门帘踏入。
他当先一步,在火炉旁待了片刻,紧接着迫不及待走上前,将人抱进怀里。
先在火炉旁是怕从外头进来太冷了,抱程瑶棠会冷到她,所以才按着急切的心情,等全身暖了暖,这才去抱人。
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后,江然抬眼看丹华:“丹华,你脸皮怎么还是这么厚?”
丹华:“……”
她可能真的多虑了。
丹华羞红脸,赶紧放下剪子,退出屋内。
屋内静悄悄的,程瑶棠窝在江然怀里,继续慢悠悠剪窗花。
江然也不觉得无聊,仿佛看着程瑶棠剪窗花,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就算看一天,他也愿意。
将手中的兔子窗花剪完,程瑶棠放下剪子,摊开仔细看,憨态可掬又喜庆兔子她越看越喜欢,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扬起脸来凑近江然亲了一口。
看着她的笑颜,江世子哪里忍得了,借着要看兔子窗花的理由,将兔子窗花小心放在桌子上,接着就将人拢进怀中,吻住唇瓣。
程瑶棠被吻得七荤八素,整个人仿佛要软成一滩水。
江然扣住她的腰肢,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身下的软塌上。
嗯?躺下来做什么?
程瑶棠刚迷迷糊糊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腰间一松,她骤然醒神。
“等等,等等,现在是白日!”
江世子俯下身去,低低一笑:“感情这种事情,还分什么白天黑夜?”
程瑶棠继续挣扎:“等等,等等,我记得今日是祭天之日吧,你该进宫了!”
“时辰尚早。”
程瑶棠还想再说话,但江然下面的动作,已经将她剩余的话全部淹没,只剩下呜呜咽咽。
忽而,他动作停住,江然勉强撑着一丝理智,问道:“冷不冷?”
屋内炭火烧得旺,加上现在身子滚烫,哪里会冷?
程瑶棠眸光迷离,像是有秋水在之中摇晃,她摇了摇头后,收紧自己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江然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热血瞬间上涌,于是,他所有的理智统统抛到脑后,只剩下肆无忌惮。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滚烫灼热,春光旖旎。
……
“唔,这回真的该进宫了。”将程瑶棠的衣裙整好,江然依依不舍俯身轻啄唇瓣,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是个荒诞无度的世子。
等江然离开之后,程瑶棠靠坐在软榻上独自发呆了许久。
居然就在软塌上做这种事情。
这比起她的坐没坐相,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好么!
-
今日是祭天大典。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时,为来年祈福,希望得老天保佑。
这种大典,最是乏味繁琐,却无法废除,每年必得照旧举行。
多年下来,江然还是习惯不了,跟着大家百无聊赖站在下方,兴致恹恹,低头看着脚下的白玉石砖。
这时,身边的狐朋狗友小声议论了开。
“瞧瞧太史局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啊。”
太史局已经年过五旬,平日里便总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待永晋帝上香之后,他骤然变了脸色,低声对着永晋帝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永晋帝面色也渐渐难看。
太史局声音越来越大声:“来年,我大南国恐有一劫难,为护佑大南周全,陛下得顺从天意,大赦天下,更不能伤及皇室之人,否则便属内乱,恐会令上天不虞。”
“谁知道太史局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觉得这话也不大能信得吧。”
“嘿,你这好笑了,不信太史局的话,难道信你的话?你去掌管天时星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话真假,也难以辨别吧。”
“等等,难道你们不好奇,这段话背后的深意吗?”有人低声开口,“不能伤及皇室之人……我怎么马上就想到了还在天牢内的孟氏?”
天牢中的孟若宛,长公主之女,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不能伤及皇室之人,说的不正是她吗?
江然仍是漫不经心站立在原地,唇角似乎闪过一丝冷笑,但看得不甚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感情,就是这么情不自禁~~
第64章
除夕的前一日,孟若宛离开天牢。
程瑶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贴窗花,一张张的贴满窗子,装扮得江王府上下愈发有过年的喜庆。
倒是下人们没想到她连这样的小事都亲力亲为,在旁边劝了好久。
而程瑶棠对此不甚在意。
总之也没什么事,不如做些有意思的小事,打发打发时间。
“哦?孟若宛还是出来了?”程瑶棠挑挑眉头,将窗花抚平。
方书妙在旁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大高兴:“孟若宛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难道就这么既往不咎了吗?未免太便宜了她吧!”
“少有人会去追寻那些往事,更何况孟若宛做下的事情,又与他们无关。”程瑶棠漫不经心说道,“况且陛下大赦天下,这天下为此高兴的人多了,就更没有人会去计较一个孟若宛。”
方书妙叹道:“这世间,果然没什么公正可言……太史局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啊。”
程瑶棠微微一笑:“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只要没有被发现是假的,那么陛下为了天下子民,他都必须这么做。否则,便要遭受天下人的质疑,若平安无事还好,一旦出了些什么事,就是陛下的不对,陛下惹得上苍不高兴了。”
闻言,方书妙惊得差点跳起来:“所以,孟若宛必须被放出来!”
程瑶棠颔首:“是啊。况且孟若宛不过是一介女流,如今背后没有依靠,封号也被撤去,只是一个庶民,陛下认为就算放她出来,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情。”
方书妙摇摇头:“既然这样,那恐怕没办法了。总之孟若宛背后也没人,她也得意不起来了。”
“那不好说。”
“啊。”
程瑶棠斜睨了她一眼,挽住她的手臂转身,慢慢道:“你刚才不是提出,太史局说的话究竟是真假的疑问吗?我认为是假的,那么荒唐的巧合,反正我不信。”
这回,方书妙脑子转得很快:“所以说,是有人想帮孟若宛离开天牢吗?”
“十有□□就是这样,既然能帮孟若宛离开天牢,也就是说,孟若宛身后依然是有人的,而且来头不小。”
听到这里,方书妙忧心忡忡,程瑶棠便安慰她说:“不过一个小小孟若宛,就算被放出来,那又能怎么样?”
方书妙仔细一想,心情很快就安定了。
“也是,你与江世子现在算是真真正正的‘联手’,谁又能奈何得了你们呢。而且……江世子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
程瑶棠听言就不高兴了:“怎么什么事都要扯上江然,我自己也很厉害啊!”
方书妙敷衍:“是是是……”
-
除夕当日,程瑶棠与江然还是如往年那样,用过午膳后开始准备,接着入宫参加宫宴。
今年的除夕落了雪,天色阴沉,雪花纷纷扬扬,风呼呼刮来,比以往似乎都要冷冽许多。
程瑶棠抱着小暖炉,靠在轿子内,有些昏昏沉沉想睡时,听到轿子外的丹华低声说:“县主,奴婢瞧见孟氏了。”
孟氏,指的是孟若宛,如今孟若宛被撤去县主封号,贬为庶民,再被提及时,都只称呼姓氏。
这样的变故,完全沦为长安的笑柄。
纵然离开天牢,孟若宛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孟若宛怎么会在?
这个疑问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轿子骤然停住。
丹华震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传来的声音却是孟若宛的:“想着许久没见明曦县主,现在撞见了,理应打声招呼……难道明曦县主不敢见我吗?”
丹华皱着眉头,正要将人赶走时,就见江世子三两步从后面的轿子走出来。
见到江然,孟若宛心里到底有些发憷。
不过,这是在宫门口,江然又能做什么呢?
思及此,孟若宛定了定心,露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容:“孟若宛,见过江世子。”
江然眉目冷峻,对她只有一句话:“滚。”
孟若宛恰好看清江然的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眸,眸子内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与杀意。
孟若宛浑身冰冷,原本想强撑一会儿再说几句话,却还是生出畏惧。
她几乎相信,哪怕这是在宫门口,江然都可能一个不高兴,让她血溅此处。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还是咽回了要继续说的话,沉默退开,看着江然重新坐回轿子内,两顶轿子不紧不慢进入宫中。
雪花纷纷落在头顶和肩膀处,全身都在发冷。
孟若宛自己伸手拂去落雪,耐心的站在原地,对于路过停下的那些‘故人’的嘲讽、讽刺,全然当做没听见。
真是运气极差的一年。
不过,对于程瑶棠来说,应该是很不错的一年吧。
有时候还真是羡慕程瑶棠和江然的感情……
不过也没关系,来年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些时日所受的屈辱,她一定要统统还回去!
-
离宫宴开始的时辰尚早,程瑶棠落座之后,目光就紧盯着自己案前的瓜果点心移不开。
奈何陆续进来的人太多,她实在不好下手。
就怕下手之后,要被传出一些讥讽的话语。
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年都要发生,程瑶棠每年都对自己说,习惯就好了。
但今年,她不仅仅是明曦县主,还是江世子妃,似乎很多东西,开始有了变化。
总之宴席还没开始,江世子就凑过来坐在她身边,先是剥橘子,剥完之后递给程瑶棠。
眨眨眼看见面前的橘子,程瑶棠毫不犹豫接过去。
原来,嫁人最大的好处体现在这里!
江世子似乎很闲,剥完橘子剥葡萄,慢悠悠的很有耐心,投喂得自家世子妃十分餍足。
原本也有女眷想上前,但见江然淡淡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退意,而男子们,更是不愿轻易去招惹混世魔王。
如此一来,程瑶棠和江然享受片刻的安宁,仿佛整间殿内,仅有他们两个人。
丹华几次欲言又止,还是默默忍住了。
算了,算了,她又能劝得住谁呢?劝江然?她不敢!劝自家县主?县主有江世子护着呢!
一直到宫宴临开场,江然才依依不舍返回自己的座位上。
而程瑶棠摸着滚圆的肚子,发觉自己在宴席开场前,就吃饱了。
宫宴开始后,永晋帝正打算端起酒盏与大家同饮,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
孟若宛换了身华贵的衣装,高贵典雅的走进来,让人恍惚间,仿佛她还是当初的荣安县主。
可,到底什么都不是了。
孟若宛一出现,众人惊诧不已,面面相觑。
这时,皇后说道:“本宫以为,既然太史局言论来年我大南国恐有一劫难,与孟氏有所关联,说不定她正是化解劫难的那人,所以,今日宫宴,又怎么能够不请她一同呢?”
刘贵妃憋闷许久,此时就想好像终于找到了皇后的错漏之处,高声道:“皇后娘娘,宫宴历来的规矩一直存在,不是说打破就能打破的吧。孟氏如今是庶女,实在于礼不和啊……”
皇后不疾不徐,端庄含笑着询问:“陛下以为如何呢?”
孟若宛恭恭敬敬跪下行礼,论行止,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不愧身上带有皇家的血,哪怕贬为庶民,都是不会去除的。
永晋帝很快下定决心:“来人,赐座!”
孟若宛再行一礼:“民女多谢陛下恩典!”
昨日孟若宛刚离开天牢,今日就坐在了宫宴上,那么来日呢?
殿内有片刻的寂静,不少人目光交错,将心思掩藏其中。
今年的除夕宫宴,多少有些不够尽兴。
程瑶棠心里想,幸好一开始就吃饱了,否则后面的胃口也要因为皇后的这一出,倒掉不少。
她饮了几杯果子酒,昏昏沉沉的,走路都跟着慢下来。
踏出门外的那瞬间,江然从身后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踏出。
雪还在落着,灯火映照着亮光星星点点。
寒风扑面而来,让程瑶棠不禁打了个寒颤。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江然立时将人搂紧,皱着眉头让大飞去安排轿子。
程瑶棠却是拦住了:“喝酒之后,坐轿子不舒服,就走一走,也没那么冷。”
江世子自然是乖乖听话,揽着程瑶棠踩进雪地里。
宴席结束后,孟若宛跟在最后面,她如今身份尴尬,虽然有皇后的帮助,连宫宴都能参加。但少不了要遭人嘲笑,而她当然不乐意面对那些嘲笑,便想着能避开就避开。
不过,没想到自己一走出来,就看见周元昊。
周元昊站立高耸的柱子旁边,看着远处。
而循着目光看去,可以发现,他是在看雪地中打闹的两人。
是程瑶棠和江然。
果真是令人嫉恨的感情。
便是已经成亲,都能存在这份烂漫情谊。
程瑶棠弯腰抓起一捧雪,跑上去扔进江然的脖子上。江然半点生气都见不着,也不报复,甚至怕冷着她,立时握住她的手,想要将手焐热。
就算这样,程瑶棠也不安分,挣扎着不要江然搂她。
似乎因为饮了酒的缘故,走路微微晃悠,笑声远远传来这边,还能依稀听见。
突然,江然的耐心似乎也到头了,转过身将人拦腰抱起,不由分说的快步往前走。
论力气,程瑶棠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乖乖被抱着,只是害羞得不行,将脸埋进江然的胸膛处。
孟若宛都不知道为何周元昊能将这个场景看这么久。
她目光微动,走上前喊道:“太子哥哥……”
周元昊瞟了她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说,阴郁着面容,直接离开。
被完全无视的孟若宛身体僵了僵。原以为自己依靠皇后,能和周元昊关系有所和缓,谁知还是如此……周元昊从始至终,都不待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来点评论了吧~我要被评论区的冷清冻死拉~最近评论区都有红包掉落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5章
元宵这日,程瑶棠很早便醒了,打着哈欠由丹华伺候着梳妆打扮。
江然穿戴齐整后,来到梳妆台前,搂住自家小娘子,望着铜镜内困倦的人,道:“这么早要去哪里?”
程瑶棠懒洋洋答道:“和妙妙约好一同去裁剪新衣……是长安有名的铺子,晚一些的话,就人满为患,太讨厌了。”
江世子财大气粗道:“知道你是江世子妃,就应当识趣的退避,现在的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程瑶棠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江世子今日就不去屯营练兵了吧?带我一起去裁剪新衣,震慑震慑那些不像话的人。等往后你家世子妃在出门,旁人见了就自动退避三舍。”
“好啊!”江世子完全乐意至极,“总之,我早就不想待屯营里面对那些五大三粗了。谢谢江世子妃给我这么一个借口,想必大家都能体谅我的。”
看着江然的笑意,程瑶棠还是先怂了:“不闹了,你快些去吧!”
“晚上一起过节吧。”江世子发出邀约,“你家夫君,想带你一同赏灯。”
“唔。”程瑶棠懒洋洋点头,“那你得早一些回来,太晚的话,我得考虑考虑。”
“今日是元宵,不管怎么样……一定得早些,我可不想和那些臭烘烘的汉子们过节。”
江世子皱着眉头,已经开始思索今日练兵如何偷懒……不对,是如何让平日辛苦的大家放松、放松。
江然出门之后,丹华忍不住偷笑,说道:“江世子在外头的时候,待人沉稳,练兵严厉,唯有在县主面前,一如当初。”
“当初?”程瑶棠弯起嘴角,“是啊,一如当初吊儿郎当,半点正经都没有。”
程瑶棠和方书妙来到裁衣铺子时,因为来得早,所以人还不是很多,两个人挑着料子挑花了眼。
很快,程瑶棠皱皱眉头,不满地道:“你怎么总挑那么丑的颜色?”
方书妙大声回道:“哪里丑了?况且,又不是给你挑的!你急什么!”
“我是不忍心见你眼光日渐变差。”
“你懂个什么,胡服就是要这样的颜色,做出来才好看,难道你见过嫩粉色的胡服吗?”
程瑶棠扶额:“怎么又是胡服?你能不能换些衣裳穿?”
方书妙辩解:“胡服怎么了?穿胡服多舒适呀,你懂什么!”
“我的确不懂……”程瑶棠又默默补了一句,“我想你爹也不懂。”
“……”
尽管表情很嫌弃,程瑶棠还是凑过来帮方书妙挑选更合适的料子。
“见过明曦县主。”
正在程瑶棠和方书妙讨论得正火热时,身后突兀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施怀娴恬静温婉的笑脸。
施怀娴接着说道:“这么巧,县主也在这边裁剪衣裳吗?”
虽然这句话完全是废话,但程瑶棠早已经习惯这种虚情假意的客套,所以回复得也很自然:“是真巧啊,施小姐也在。”
施怀娴立即接着说:“其实我对衣料这些完全不懂,不知是不是可以请县主,帮我挑一挑?”
说完,她目光紧紧望着程瑶棠,难免能看出其中的紧张。
这样的神色,若换作旁人,定要觉得有些可怜,想来就心软答应了。
但程瑶棠并不愿意委屈自己。
她对施怀娴实在没有半点好感,所以又为什么要心软可怜呢?
“唉,施小姐有所不知。”程瑶棠睁眼说瞎话,“我对这些也不懂,平日都是家里人帮我选的,一旦我自己出来选,就是怎么丑怎么来……方才妙妙还嫌弃我呢。”
方书妙和她默契十足,立即道:“正是,正是,明曦县主的眼光差劲得很!”
施怀娴脸色白了白。
程瑶棠是在找借口,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给施家小姐一些面子,但施怀娴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疼。
她明明已经努力讨好,明明已经努力搭话,想要与之交好。
结果还是被拒绝了!程瑶棠果然是瞧不起她吧……
程瑶棠身为程王府嫡女,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学了个透彻,尤其面对施怀娴这样的人,她只需一眼,就能猜中其心中所想。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程瑶棠已经给足施家小姐面子,懒得再理会,转身继续和方书妙谈论起来。
施怀娴站立在原地,觉得好像整间铺子的人都在盯着她,在暗暗嘲笑她。
她还是待不住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去。
她走得很快,仿佛越走越快,就能将所厌恨之事远远抛下。
程瑶棠不过是出身好而已!如果不是这样……江然,江然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
自己一开始就失去先机,所以才会失去江然。
如果她出身更高贵一些……哪怕没有,哪怕只是她并未被掉包,她安安稳稳在施家长大,那么她就有更多的机会和江然相识、相知,她不信,如果真的那样,江然还有可能会对她那么冷漠吗?
施怀娴越想越生气,越不甘心,拳头握得紧紧的。
程瑶棠和方书妙几乎逛了一整日,折腾得方书妙直喊累。
方书妙:“我再也不想和你逛街了!”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程瑶棠慢悠悠端起茶盏轻啜。
临近傍晚,昏黄的光浅浅映照在茶楼宽大的窗台上。
远远望去,只见灯火已经被一盏盏点亮——今日是元宵,节日的灿烂将随着入夜开始。
方书妙提议道:“反正已经逛了一整日,要不,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去赏灯吧?”
程瑶棠摇摇头,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妙妙,我如今也是有夫君的人……自然是要和夫君一同赏灯吃饭啦!”
“……”方书妙忍无可忍,“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可怜兮兮的要惨被抛弃,方书妙走到窗台边,叹了口气,突然眼前一亮,喊道:“我瞧见江世子了!这么急急忙忙的,看来是迫不及待要和阿棠过节了。”
程瑶棠弯起唇角,站起身走到窗边。
果然,远远可见长街的尽头,骏马疾奔而来,马背上江然,容色俊逸,仍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程瑶棠想着,若自己在窗台边喊住他,该不会被吓到吧?
思及此,她兴致勃勃等待着。
就在骏马即将经过时,骤然发生了变化。
“等等!”方书妙自小在羽林军屯营内长大,对马匹更为敏感,她拧紧眉头道,“怎么江世子的这匹马,有些不对劲?”
是有些不对劲,便是程瑶棠都看出来了!
马儿似乎有些狂躁,想要横冲直撞,但被江然眼疾手快发现,连忙拉紧缰绳,想要停下来。
但明显发生变化的马儿压根停不下来,摇头晃脑的力气也变得巨大。
“该不是马发狂了吧?”
“快走快走!”
“江世子!快让马停下来啊!”
……
在马匹撞倒两张摊子后,百姓们也觉察出了不对,连忙四处逃窜,大声对江然喊道。
江然神色凝重,极力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却效果甚微,只能任由马匹继续四撞。
这时,中间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还有些发懵,面对直冲而来的马儿,瞪大眼睛,却站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马儿即将要撞上来,程瑶棠眼皮跳了跳,转过身便跑。
“阿,阿棠!”方书妙惊呼一声,急急忙忙跟上去。
等程瑶棠下去时,受惊的马儿已经被撂倒在地,江然半躺在地上,怀中紧紧护着那名小孩,小孩子安然无恙。
“阿然哥哥!”
程瑶棠飞奔而去。
“唔。”江然露出一抹笑意,“方才想着阿棠呢,阿棠就来了,你说,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程瑶棠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大声喊道:“愣着做什么呢!还不来帮忙!没瞧见江世子流了这么多血吗!”
江然嘲笑道:“阿棠,你今日这一嗓子下去,旁人就都知道,明曦县主其实凶悍得不行,哪有半分温柔的样子呢?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管他的。”
冷冰冰吐出这三个字,程瑶棠抿着嘴唇,将小孩从江然怀中接过,交给旁边的方书妙,自己伸手紧紧捂住江然不断流血的伤处,目光落在江然的脸上。
俊逸的脸庞上,有一道极宽的擦痕,渗着血珠,看起来极为可怖。
发现程瑶棠的目光,江然安慰道:“不要紧,你家夫君不会毁容的,太医的医术高明着呢……”
程瑶棠冷冰冰打断:“少说点话。”
江然:“……”
他实在很想伸手抱抱程瑶棠,可现在两只手都轻易动弹不得——从马背上强硬摔下来,撂倒发狂的马,护住小孩子,一连串急迫的动作下来,他又怎么可能不受伤。
依照痛楚来看,恐怕这回,手臂是断了。
程瑶棠的呵斥很快起了作用,立即就有马车借出,几个壮汉连忙帮忙将江然抬进车内,急奔江王府。
马车内,程瑶棠紧紧握住江然的手,脑袋有些空白。
江然看着程瑶棠脸上被沾染上的血渍,实在忍不住想伸手去擦掉。
觉察到江然下意识想做的动作,程瑶棠怒道:“你能不能安分一些!”
江然沉默下去。
片刻之后,程瑶棠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江然也面临过许多次危险,但都能被他所化解。
这回,虽然危险也被制止,却受了不轻的伤,尤其伤势明显,落在程瑶棠眼中,就是触目惊心。
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什么都全然不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shmily”小可爱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第66章
“没什么的。”
江然低低地开口:“比起自己受伤,我更不愿见到你为我担忧受惊。”
“我才不是担忧。”程瑶棠心中一片柔暖,面上却冷冰冰地道,“有人胆敢要害你,威风到我面前来了,我能不生气吗?我这是生气!”
“是。”江然轻笑一声,“还请夫人,一定要为我做主。”
程瑶棠白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为江然擦去脸上的血珠。
江然就这样一眨不眨看着她,看得她面上微红,忍不住嗔怒问道:“你都不喊疼的吗?难道伤成这样一点都不痛?”
“不是不疼,只是担心自己喊完疼,收不到阿棠的关心。”江然叹了口气,“可能阿棠还要让我闭嘴。”
程瑶棠禁不住弯了弯唇角:“我是那样的人吗?还能这么不正经,看来也没有伤得很重!”
话虽如此,江然也一直保持着平静,只脸色略显苍白外,语气都没有多少变化。
可一回到王府,召来太医,才知江然伤势很重,一条手臂断了,恐怕得养好几个月。
太医写药方时,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直言:“江世子的毅力绝非常人,这样的伤势,居然可以一声不吭!”
程瑶棠看向躺在床上的江然,心里又软又疼。
她慢慢走过去,江然闭着眼,面庞轮廓坚毅,鼻梁高挺,眉毛稍稍上扬,所以笑起来时,璀璨至极。
左脸上的大片擦伤已经被敷了药,微微发白。
程瑶棠很快停住脚步,眼底微沉,转过身向外快步走去。
她走到前院正厅时,大飞已经领着人在内等候着。
程瑶棠厉声询问:“‘风神’是世子的马!跟在世子身边数年,甚至上过战场!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马夫一把跪下,惊慌失措地道:“一直都是奴才照料‘风神’,这么多年下来未有改变,奴才怎么敢对‘风神’做什么呢?但,但奴才刚才已经看过‘风神’,确定它是被人喂了药!”
马夫连声道:“奴才在江王府这么多年,怎么敢害世子爷呢,还请世子妃一定要相信老奴啊!”
程瑶棠温和了神色,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若你想要害世子,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法子,反而让自己陷于危险境地。你确定‘风神’是被喂药了吗?”
“老奴多谢世子妃信任!”马夫信誓旦旦道,“绝对不错,正是被喂了药,所以才致‘风神’突然发狂……那是一种令马兴奋的药,一般就喂一粒,若是喂得多了,效果就更可怕,而喂一粒,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会发作药效……”
程瑶棠眼中闪过冷光,道:“这样看来,‘风神’恐怕是在屯营时被喂了药。大飞,你立即着人调查,务必查清楚,谁接触过‘风神’!揪出下药之人!”
丹华气愤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世子爷性命!幸好世子爷反应快,出手不凡,若是寻常人,恐怕就不是受重伤,而是一条性命没了。”
程瑶棠声音渐冷:“只是给马下药,让马发狂,无论如何都害不了江然的性命。你我知道,对方更清楚……他要的不是江然的性命,而是让江然身败名裂。”
“啊?”丹华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眸。
“以江然的武功,完全不至于受这样的伤,他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要保护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背后之人,就要说江然草菅人命!”
程瑶棠只觉得有股火冒了上来,她正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保持平静:“江王府本就被人处处盯着,身为世子,更是如此!就怕背后之人,推波助澜,让江然受尽人言可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江然只是一个世子,便是战功赫赫又如何,该受的惩处必得不能少,否则天下人又该怎么说?
越往细处想,就越令人愤怒。
程瑶棠深吸一口气,道:“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对方不会单单只是让马发狂,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十有□□有问题!”
刚才在街上,程瑶棠情急之下,也没细想这么多,将小孩交给了方书妙。
现在,发觉小孩子可能有问题后,她连忙道:“丹华,你命人到方府找妙妙,询问那个孩子的下落。”
丹华听完程瑶棠的话后,总算明白过来,又震惊又愤怒,立即道:“奴婢明白!”
看着外面沉沉的夜,程瑶棠心头难免烦乱,“这种事情不能拖,今晚必须得查出个结果来,否则等到明日,就更难查出什么了。”
众人得命离去之后,程瑶棠漫步返回后院。
夜色如泼墨,风轻轻刮来,有些寒意。
今日是元宵,外头应当十分热闹。她已经想好,拎着花灯,挽着江然的手臂,从街头走到街尾,让江然为自己猜灯谜,赢得头筹……
结果,欢喜落了空,竟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瑶棠心事重重,也早没有过节的心思了。
她回到房间时,正好看见江然想起身。
江然一见到她,眼睛瞬间亮起来:“阿棠,我还以为,你见我毁容,不要我了呢。”
果然是受了伤也不安分。
“哦,你的以为没有错。”
“嗯?”
“我不要了。”
江然问:“不要什么?”
程瑶棠本是想故意针对江然,让他也吃吃瘪,谁料玩笑话一说完,他骤然变了脸色,一双黑眸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看着这样的神情,程瑶棠不由自主心里有些发虚。
她走近,低着头冷哼:“哼。”
“还哼?”江然不高兴地道,“该哼的人应该是我吧?说不要就不要,你敢不要?”
虽然心里想着要让让江然,但口中还是下意识反击:“怎么不敢?”
江然盯着她:“阿棠,你过来。”
“不是已经在你旁边了吗?”
“再过来一些。”
虽然知道这人估计没安好心,但程瑶棠还是凑近过去。果然一靠近,就被人轻轻咬住双唇,气得她刚下意识想推人,又反应过来对方是伤患,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
来日方长,总有报仇的时候。
这时,江世子可怜兮兮地道:“阿棠,我手断了。”
程瑶棠没好气回道:“我知道!”
江世子继续可怜巴巴望着她:“我想抱抱你。”
“……”
手断了还要抱人?你怎么不上天呢?
程瑶棠在心里骂完这句话,到底还是心软的脱鞋上床,小心翼翼靠在江然怀中。
屋内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本来都说好一起过节的。”江然叹息,“结果天不遂人愿呐。”
“往后还有数十年可以一起过节……况且,现在我们不是靠在一起吗?正是一起过节呢。”程瑶棠淡淡道,“不要瞎想,你将自己的伤养好就是了。”
江然忍不住扬唇:“嗯,我喜欢阿棠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还有数十载。”
“但这回,我可要嘲笑你了。”程瑶棠轻哼,“堂堂江世子,竟然中计被人陷害,躺在床上,连抱自家世子妃都没法抱……恐怕好几个月都不能抱人了吧?”
“怎么可能!”江然扬声道,“只是一条手臂断了,另一条,明日或者后日就全好了。”
“是吗?你可别逞强,好好养着。”
经过这么一闹,程瑶棠心情平缓许多,“害人害到我们头上来,岂能轻饶。”
江世子点点头:“正是,江世子妃,你可一定要为你家世子报仇雪恨。”
程瑶棠瞪他一眼,起身。
江然连忙问:“你去哪里?”
“为我家世子报仇呀。”
懒洋洋说完,一回头就见江然想要跟着起身,程瑶棠立马拦下,道:“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怎么?难道你还信不过你家世子妃吗?”
我家世子、你家世子妃几个字,成功的让江世子心花怒放,不甘愿的心情都消减了不少,便乖顺又躺回去了。
既然这样,自己就不要再给阿棠添乱,让她担心。
消息回得很快。
程瑶棠刚坐在正厅内,端起茶盏,大飞和丹华就接连赶回。
大飞当先道:“世子妃,奴才已经查清楚了,给马喂药是屯营内一个厨子干的!那个厨子收钱办事,奴才已经将人拿下,待明日一早,按迹循踪,应当很快就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丹华道:“方小姐说,那个小孩子是附近小乞丐,是个智力不全的,不怎么能说话,傍晚时,更被马惊得现在仍在发愣。奴婢马上找了大夫给他看诊……但估计从小孩子身上,问不出什么话来。”
“小乞丐?”程瑶棠脑子转得很快,道,“既然从孩子身上问不出什么,就从大人身上问吧……大飞,你着人找到那条街上的乞丐们,总有人知道些什么,或者看到过什么。”
“是!”
江王爷和江王妃本下午就一同出门准备过元宵,结果到了晚上,听见旁人的议论,才知道自家儿子的马发狂,自家儿子受伤的消息。
考虑一番之后,夫妇二人认为,还是应该尽快回来,否则阿棠岂不是要忙死了。
“父王、母妃。”程瑶棠连忙迎上去,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完。
听完后,江王爷冷哼一声:“算那小子有些良心,知道乞丐孩子的命也是命!否则……不用别人骂死他,我会先打死他!”
江王妃关切道:“阿棠,这件事就交给王府的管事去办,你不用操心,我和你父王也会看着的。”
程瑶棠摇摇头:“没关系,我想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结果,江王爷越想越不悦:“那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7章
江世子内心的苦,恐怕少有人能够懂得。
原本他在江王府就没什么地位,现在有了阿棠之后,地位日渐下降,虽然甘之如饴,却也不免要感慨一番。
“你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吗?”
清晨,程瑶棠睡醒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江世子漆黑的眼眸,眸中是自己。
这副专注的模样,到底是看了多久?
“阿棠,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受了伤,没办法去练兵。”
“没法练兵,你手痒痒?”
“怎么可能。”江然答道,“而是,我不用去练兵,可以待在王府内养伤……能清闲一段时间,和阿棠时时刻刻待在一块。”
说到这里,江世子愈发美滋滋。
程瑶棠无语瞪他:“平日在陛下、在父王面前,也没见你这么没志气啊。”
“是阿棠让我没志气的。”
“怪我?”程瑶棠自问自答,“嗯,怪我,我这就起来,让世子爷好生养病。”
说着,她轻巧起了身,江然手臂受伤,就是想拉住她也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她起来。
江世子可怜巴巴地道:“也没什么事吧,这么早起做什么?”
“世子爷可真是心大。”程瑶棠白他一眼,唤进丹华服侍,又说道,“我们睡得香甜,王府上下的人恐怕都一宿没睡,没抓住害江世子的人,谁能好好休息。”
所以,她得尽快起来,看看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最好今日就能抓住背后之人。
看着程瑶棠离开,江然也没有睡意了,立刻将大飞喊进来。
“过来,服侍我穿衣。”
大飞老实道:“世子爷,世子妃说,您伤势较重,还是多躺一躺吧。”
“大飞啊。”世子爷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变成世子妃身边的人了?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之前的感情了?”
接连质问下来,大飞脸红了红,面露犹豫。
“那奴才,应该听谁的啊……”
“听世子妃的话,那是应该的,但我的话,你也不能不听是不是?”
说到这里,江世子感慨的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卑微了,“我担心背后的人,还留有后手,又怎么可能能安心休养……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
程瑶棠穿戴齐整,面容肃然踏入正厅时,江王妃正在喝茶。
“阿棠,不要急。”江王妃放下茶盏拉住她的手,“走吧,先去用早膳。”
早膳时,管家将搜寻到的事情,在旁边清晰念着。
“老奴按迹循踪,已经查清,收买屯营厨子,给风神下药的人是一个名叫阿福的男人。这个阿福,暗中筹备,给世子爷的马下药,又拉来智力不全的小乞丐——这件事,老奴是从附近乞丐们的描述里找到的,亦是这个叫阿福的男人所做。”
“凌晨,老奴将搜罗到的证据报给京兆尹府,与他们联合,将这个阿福于青楼内抓住。”
不待程瑶棠发问,江王妃已经淡淡道:“接着说吧。”
“一番拷问下,那阿福什么都招了,事情都是他做的没错,但他也是拿钱办事。”管家微微一顿,立即接着说,“拿的是霍家二公子的钱。”
程瑶棠面色顿时沉下,“霍彰?”
江王妃颔首:“没想到这个霍彰竟屡教不改,恐怕这回,他是要报复阿然。”
霍彰胆大包天,竟想玷污程瑶棠,被及时赶到的江然打残,现在跛了一条腿。
是他狂妄犯罪在先,现在竟然还有脸报复江然?
江王妃安抚道:“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今日早朝时,会说给陛下听的。接连犯错,不可饶恕,这回,大罗神仙也保不了他!”
生气归生气,程瑶棠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皱皱眉疑惑道:“霍彰此举,大有拼死一搏的意思。可是,他为什么要拼死一搏呢?”
霍彰也不是愚笨之人,明明可以更仔细筹谋,起码不至于,计划失败,还被连夜查到证据。
-
太凝宫内,皇后正在修剪梅花。
心腹太监掀开厚重的帘子,快步走近行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奴才刚刚得知,江王爷请陛下给霍彰治罪,罪名是谋害江世子,证据确凿,听说,霍太傅当场晕死过去了。”
“什么?”皇后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本宫不是才和孟若宛商议过计划,怎么计划还没施行,霍彰就迫不及待要害江然了?”
“娘娘,恕奴才多嘴,计划是您和孟氏商议的,但霍彰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皇后眉心跳了跳,已然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气愤不已的她当即将手中的剪子和梅花丢了过去,划过跪地太监的面皮,留下一道口子,渗着血珠。
“孟若宛竟敢借本宫的手意图除掉霍彰!”皇后伸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害啊,厉害!本宫以为,她是对霍彰念念不忘,得不到不甘心,其实,她最厌恨的人是霍彰!”
孟若宛早就有了计划,她要复仇,尤其是最恨的霍彰。
可皇后与霍彰无冤无仇,凭什么要帮她,反而得罪霍太傅呢?
既然如此,她就假意自己仍钟意霍彰,并拉拢霍彰,假意要和他联手,归顺皇后,对付江然和程瑶棠。
实际上,她以皇后之名,甚至可能以皇后已经安排妥当的理由,让霍彰办下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
最好的结果,是江然身败名裂,霍彰事迹败露,她一箭双雕。
再不济,江然平安无事,但霍彰肯定逃不过……她定要霍彰死。
“娘娘,奴才这就派人弄死这个贱人!她也不想想看,自己是怎么从天牢走出来的!”
皇后很快镇定下来,出言拦住:“事情做了就做了,如果孟若宛死了,本宫才真的是白忙一场!罢了……这件事秋后再算账,你现在即刻让孟若宛进宫,记住,扮成宫女进来,不要声张。”
“奴才明白!”
朝堂之上,晕死过去的霍太傅最终只得悠悠转醒。
劣迹斑斑,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霍太傅自知无力保住这个儿子,只能惨白着脸,跪倒在地:“臣管教不严,无颜面对陛下,自请辞官,请陛下恩准。”
永晋帝叹了口气:“爱卿啊,你管教皇子们管得不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呢?唉,辞官的事情,你不要冲动。”
“臣不是冲动。”霍太傅声泪俱下,“老臣已经没有脸面立足长安了,还请陛下恩准,让老臣离开吧!”
永晋帝也知晓霍太傅的脾气,闻言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恩准了。
“霍彰上一次意图染指明曦县主的事情,本就是不可饶恕,为霍太傅的面子,才留下一条性命,现在屡教不改,竟又意图伤无辜之人,谋害江世子,罪无可赦,斩首吧!”
处置完霍彰之后,永晋帝又宽慰了江、程两位王爷,正打算宣布退朝时,门外的太监急急忙忙走进来。
“陛下,北国摄政王来访,已入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8章
一顶华贵的轿子停在宫门口,轿帘紧闭。
七名护卫站立在轿子两旁,一动不动,俱是面容冷漠。
春寒料峭,长安的桃树刚刚冒出花骨朵儿,桃枝斜斜探出墙头,随着风吹拂而来,轻轻发颤。
“有请北国摄政王入宫!”
高昂的声音响起,数名守卫冲出,齐齐在宫门口两旁散开,肃然行礼。
轿帘被缓缓掀开,走出的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清冷淡漠。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手段阴狠到让人畏惧、嫌恶的北国摄政王,竟是这么一位人物,竟有一张出挑的容貌,气质高贵疏离。
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护卫们看着眼前掠过的白衣身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已经浮现出那些有关北国摄政王的传闻。
几乎全是恶名。
生性淡漠的少年天才、视人命如草芥、手段狠辣、冷血冷情。
比好战的北国建瑛帝更可怕,行径更加变态。
这是永晋帝,是他们南国都要畏惧三分的人物。
居然仅仅带着七名护卫就猝不及防驾临。
意在为何?
朝堂上,帝王与臣子们短暂震惊过后,展开激烈讨论——但当务之急,是南国待客之礼不能免。
既然人已悄无声息进入长安,就没有将人驱逐的道理,只能热烈欢迎,用亲王之礼安排衣食住行,并昭告天下,大方和自然的将人招待好。
但这个裴执究竟想做什么,还得细细探查。
踏上白玉石阶时,裴执心里的确是后悔的。
后悔一开始没有就这么做。
是他担心会吓到她,所以误以为可以慢慢来,慢慢接近她,让她认识自己。如今才明白,强取豪夺又如何,总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生又错过了一次。
那双向来布满寒霜的眸子,眼角微微泛着猩红,蕴含着的究竟是怒意还是痛苦,很难看透。
……
“霍彰被判处斩首示众了!”
江然受伤,程家兄弟妹们皆来探望。
这个消息,是程瑶沁开口的。
程博昱正在和江然闲扯,被江然不正经的玩笑话闹得直摇头叹气,程博东站在身侧,偶尔插上一两句话,看起来宁静和谐。
程瑶棠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程瑶沁。
“早该如此。”
程瑶沁点点头,对霍彰满眼不屑:“想那霍太傅,满嘴仁义道德,平时最爱训斥我们了!结果自己的儿子却教导成这副样子,令人耻笑!听父王说,霍太傅已经主动辞官,陛下也答应了。”
对霍太傅的决定,是可以预料到的。
任谁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人言可畏。霍彰被处置之后,长安再没霍家的立足之地了,谁都不齿霍彰这样的行为,自然而然会连带着对整个霍家不齿。
最看重脸面的霍太傅,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变化。
“想来,是霍彰自小没有在霍太傅身边长大的缘故吧。”说着,程瑶沁又忍不住为霍太傅说话。
毕竟,霍太傅虽然令人讨厌,也不得不说,他只是严格了些,并不像霍彰那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但,怎么说,霍彰也应该有霍家严谨规矩的血脉才是吧!怎么和霍太傅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呢!”
程瑶棠淡淡道:“霍家的事情,唯有霍家知道。既然霍彰已经得到处置,就不必再提了,令人生厌。”
的确是让人讨厌的人,一直提令人恶心。
也这么觉得的程瑶沁连忙应道:“是。”
……
霍太傅摘下乌纱帽,便装来到牢前。
一夜之间,霍太傅仿佛老了十岁,更像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叟。
站在霍彰面前,不像是父亲,更像是祖父。
“霍霖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霍彰以为,这位老古板父亲是来说教的,没料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不由得微微发愣,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霍霖,是霍家长子,霍彰的长兄,他处处敌对的兄长。
霍霖虽自幼身体有疾,常年卧床,孱弱不已,却聪慧至极,让霍彰常常感到威胁,因而他明面友好,背地里一直在防范、处心积虑筹划铲除这个兄长。
霍太傅说道:“他那样的身子,至于让你做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吗?”
霍彰僵住。
霍太傅接着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的那些想法,在我眼里根本是毫无保留!我什么都看得清楚,我没有老糊涂。”
最后一段话,霍太傅放缓了声音,轻如和风:“你并非是我儿子,我早就知晓了,你母亲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在数年前,早已经算清账。我待你,一直视如己出,可你偏偏不相信你自己感受到的东西。认为我若知晓你的身世,会将你赶出霍家,认为霍霖可能会取代你成为霍家继承人。”
“所以满心算计,想要攀高枝,一会儿是明曦县主,一会儿是孟若宛。可却是蠢笨如狗,与你那位恶心至极的母亲并无两样。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想将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冷冷淡淡说完这段话,霍太傅直接离开,任由霍彰在身后怎么喊叫,都不回头。
阴暗的天牢中,他的身影微微佝偻。
始终没有光线照在他身上。
霍彰四肢冰冷,腿脚发软滑落在地。
越是平静的话语,越像是一把冷锐的剑,凶狠刺来。
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却宛如智障般错过。
他的这位并无血缘关系的父亲,应该是恨极了他吧,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望他,说出这段话,要他后悔莫及的死去。
此刻,他的确是心灰意冷。
“你说,这世间是不是就是这样。”含笑的声音从头顶处响起,“短短数月,我们换了个位置,本来是我在里面,现在变成你在里面。”
霍彰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讥诮的笑脸。
他立即跳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但被眼疾手快躲开后退。
“孟若宛,你不得好死!”霍彰眼睛血红,狰狞将他本清秀的容貌完全毁掉,“原来你从一开始,最想要的是我死!”
“是啊。”孟若宛呵呵一笑,“我怎么可能放过你,是你太天真,还是太自信?这世上的男人那么多,你又算哪根葱,能够让人痴情难忘,不甘不愿?”
霍彰猛地摇晃牢笼柱子,嘶声大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哎呀,真巧。”孟若宛冷笑,“我也想告诉你,便是做鬼之后,最好别让我碰见你,否则我让你鬼生都不得安宁。”
霍彰瞪着眼,似乎想要用目光将她碎尸万段。
“故地重游,倒是让我很感慨呢。”孟若宛恶劣笑道,“当初你似乎就是在我站的这个地方,像条狗一样跪着求我吧?结果呢,求我求进了牢里,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不错吧?”
“到死你都会记住这个滋味,我当初所承受过的滋味。”
“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她讥笑道,“就你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作用呢,不如死了算了。”
“孟若宛,你不得好死!”
“放心,只要能弄死你,这些我都不介意。”
这时,几名狱卒走来。
“时辰到了!”
孟若宛看着霍彰被强硬拖走,阴暗的光包裹住他,慢慢的,越来越看不清。
像是鬼使神差般,她跟了上去,一路跟到菜市场。到午时三刻,监斩官丢出斩令,刽子手的钢刀狠狠劈下,溅开满地鲜红的瞬间,她的身体跟着狠狠一抖。
她无声笑了笑,伸手抹开眼角的一滴泪,转过身,消失于人海中。
……
“北国摄政王,今日到长安了。”
程博东突然说道。
程博昱道:“是,我正想说这件事。”
“北国摄政王?”程瑶棠惊讶道,“他来长安?怎么会来长安呢?带了多少兵马?”
“只带七个护卫。”程博东笑了笑,“所以直到亮明身份,才知晓他骤然驾临。”
“……”
程瑶棠用无语的表情展露她无语的心情。
这位北国摄政王,还真如传闻般,令人难以揣测啊!带了七个护卫,就敢来到别的国家,难道就对自己这么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不会遭遇什么困境,或者就算遇到困境,也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阿然,你怎么了?”
程博昱惊讶的疑问响起,程瑶棠下意识看去,才发现江然的神情冷冽冰霜。
江然很快恢复从容,轻笑道:“无事。”
虽然口中这么说,眼睛却很诚实朝程瑶棠看去。
他之前只和程瑶棠提过,那个自称“姬从”的男子可能认识她。
却没有提过,“姬从”就是裴执。
这段时间,江然并没有放心裴执,他一直派人秘密调查裴执,但裴执也是个非常警觉的人,他查到的东西并不多,也没有任何事情表明裴执会认识程瑶棠。
难道,只是前世有过相识?
可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前世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总之,裴执不仅认识程瑶棠,而且对程瑶棠有执念,还是个谜。
没想到,现在裴执还亮明身份找上门来了。
直觉告诉江然,裴执的目标就是程瑶棠。
“不过,以裴执这样的行径来看,应该没有恶意。”程博昱不由得分析道,“他应该想和我们南国交好。这样也好,他们北国好战,我们南国又还未完全安稳下来,正是需要养精蓄锐的时候呢。如果能保持友好关系,是最好不过了。”
“我倒是觉得,应该与和亲有关。”程博东发表自己的见解,“之前,陛下不是想要和亲吗?听说还书信前去试探这位摄政王,这位摄政王还很有兴趣呢。”
“想和亲也没必要自己过来吧。”程瑶沁无语道,“他可是堂堂摄政王,这样做多掉身份啊!”
程博昱摇摇头:“现在我们应该都还猜不到,那位摄政王的做法,可从来都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他们几个人闲谈间,江然一言不发。
这个异样,让最熟悉他的程瑶棠很快捕捉到,不由生出疑惑。
怎么她觉得,江然对裴执敌意很深?
这时,江王爷走进屋子里,笑着道:“这么热闹?似乎在谈论北国的摄政王吧?你们真是年少轻狂,敢随意议论别国王爷!”
“江王爷!”程家兄弟妹们连忙招呼道。
江王爷笑呵呵与他们闲扯两句,看向程瑶棠,说道:“今夜宫中设宴,正是款待远道而来的北国摄政王……陛下令你随我与你母妃一同入宫。阿然,你负伤在身,就不必进宫了!”
话音还未落下,江然已经冷冷地道:“不行。”
满屋子的人全惊讶看着他。
江然面不改色说:“阿棠生病了,不宜入宫。”
生病了?
为什么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69章
斜阳从地面转移至宫墙上,天色渐渐变暗。
辉煌的大殿中,丝竹声空灵悦耳,薄纱长裙的少女们鱼贯而入,身段曼妙,舞姿轻盈,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不免令人看得微微发痴,更有甚者面颊泛红。
舞女们使劲全身手段,想要引起正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偏有一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们一眼,神情冷漠到让人畏惧。
白衣翩然,清淡高雅。
若能得到这样男子的青睐,该有多好。
想着,其中一人胆子最大,不甘心的慢慢轻舞靠近,妩媚着笑吟吟,旁边的人无一不是被撩得心神俱醉,可冷淡之人依旧冷淡,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就在舞女的身体几乎要倾倒在他的身上时,她蓦然觉察到脖颈一凉。
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下一刻,她已经被人抓离地面,随手甩在角落里,鲜红的血几乎是倾泻而出。
“噔”
一支琴弦因惊恐断裂。
曼妙舞女们的脚步跟着凌乱。
整个大殿霎时寂静无声。
动手的人,是站在白衣男子身后的一个高瘦男子,脸上虽有一条从额头到下巴的伤疤,但很难让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
永晋帝拍桌,怒声道:“都在做些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帝王的声音响起,大殿的人才纷纷回过神来,乐坊的人和舞女们按着慌张心绪,行礼告退。而很快,就有人上前,将那名睁大眼睛,不知天高地厚的舞女拖下去,并处理干净弄脏的地面。
永晋帝暗暗恼怒。
恼怒那个不知好歹的舞女,竟敢去招惹裴执,招惹便算了,还如此没用,连小命都丢在这里。
丢在这里也就算了,更是等于打了他的脸面。
可他又不能因为一个舞女,而去轻易得罪裴执,所以只好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裴执却开口道:“曾木,怎可在此胡闹生事?”
裴执身后的高瘦男子立刻跪下道:“属下是见那个舞女眼神似有不对,所以才情急出手,请王爷赐罪。”
裴执看向永晋帝,眸子深邃无澜,“快去向永晋陛下请罪。”
曾木立刻走上前,跪在地上,请罪之言说完后,便不停磕头。
永晋帝原本以为裴执猖狂无礼,竟敢公然动手,看来是不将他南国帝王放在眼里,没想到,他倒是道歉也道得快。于是,永晋帝心中的不高兴缓解不少,连声请曾木起来。
“无事、无事,不过是个误会,朕心里也清楚。”
裴执道:“永晋陛下果然宽厚仁和。起来吧。”
曾木仍是木然着一张脸,站立到裴执身后。无意中同对面桌前的太子周元昊四目相对,周元昊那样的眼神他看得很多,是对他家主子的厌恶。
只不过,在别人的眼神里,还有别的东西……而这个南国太子……
曾木低垂下目光,掩住里面的微微诧异。
周元昊正欲起身,身旁站立的随从连忙低声问:“太子,您是要去哪里?”
“父皇忍得住,我忍不住,不如眼不见为净。”
随从劝道:“殿下,陛下有意与北国摄政王交好,此次正是个大好机会,四皇子正盯着这个机会表现……皇后娘娘交代过了,让您定要抢在四皇子前……”
“母后看事情始终看的是表面。”
周元昊不耐起身,本不打算再继续废话,直接寻个借口告退。没想下一刻传来太监的通报声,让他的动作也停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被那两道身影吸引住,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缓步踏入张灯结彩的大殿,不经意一个对视,眼中的笑意满满溢出。
一对璧人。
周元昊阴郁的神色稍缓,慢慢坐回位置上。
竟请了江氏夫妇来,看样子似乎是有好戏,不如就再等一等。
永晋帝望着走进来的江然和程瑶棠,笑道:“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不等永晋帝继续说,江然当先笑眯眯地道:“不请自来,还请陛下恕罪。”
若是换作旁人,谁敢不请自来,也只有江世子有这个胆子而已。
偏偏永晋帝对他向来也是包容至极,并不将这个事放在心上。
“朕只是念着你还负伤在身,便只说请明曦入宫。看样子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朕看着也就放心了。”
江然勾起唇角,“幸好有阿棠的照顾,臣的伤才能好得这样快。况且,夜路危险,阿棠害怕,臣得陪着她。”
如果是平时,永晋帝会打趣两句,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事情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了。
他笑了笑,目光却是有意无意朝裴执看去,惊诧发现裴执的目光一眨不眨停在程瑶棠身上。
没有丝毫的遮掩。
这样的目光,程瑶棠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她下意识侧头,微诧的脸庞落入一双清冷的眸子里。
是他!
之前的他,蒙着双眼,向她讨过一碗水喝,也救过她,似乎识得她,然后消失已久。
这样出色的容貌,便是时隔许久,便是现在眼睛上不再蒙着白布,程瑶棠还是马上认了出来。
他的名字告诉过她,姬从。
但现在他似乎并不叫这个名字。
那双清冷的眸子,对着她流露出浅浅笑意。
程瑶棠惊疑不定,隐约能觉察出为什么江然反对她入宫赴宴,坚持和她同来了。
江然早就知道姬从的身份了吧。
皇后端庄含笑:“明曦、阿然,这位便是北国摄政王。”
看见他的座位,程瑶棠已经猜出身份,不过当皇后指出时,她的心头还是不禁一震。
那位名声赫赫的北国摄政王裴执?
疑云笼罩心间时,一双温凉的手握住她,她侧头看去,江然轻笑,径直拉着她坐下。
圣旨不可轻易违抗,他们的身后都有整个家族的安危与荣耀,便是再任性,都需有一个度。况且便是今日称病不来,要面对的终究会面对。
既来之,则安之。程瑶棠坐定,心头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
丝竹声再次悠扬响起,蒙着面纱,长裙迤逦的女子踏入殿中,曼妙舞动。
永晋帝刚皱起眉头准备斥退,皇后连忙俯身过去低语两句,不知说到什么,永晋帝眼中闪过犹疑,朝裴执看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独舞的舞女倒是很规矩,但舞步还尚有些青涩。
裴执这回什么也没说,神色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冰冷,但他的目光也只停在程瑶棠身上。
盯得程瑶棠差点坐不住。
怎么只盯着她呀?她家醋坛子都要被打翻了。
在这份奇异氛围里,随着乐声慢慢止住,舞女也停下脚步,她上前揭下面纱,微扬的凤眼已无当初的凌人气势,更多八分温柔乖顺,盈盈跪拜,“陛下万安!”
孟若宛出现在这里,意欲如何显而易见。
她还是摆脱不了和亲的命运,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和亲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永晋帝目光闪烁,半晌后高声道:“荣安,起身吧。”
荣安,孟若宛当初的封号。
在众人面面相觑中,孟若宛像是早预料到一般,平静起身。
孟若宛的性子程瑶棠知晓,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长女,眼高于顶,如何愿意做这样讨好人的事情。
可现在她显然已经抛却过往,万分努力,只为争取存活机会。
说是欢迎裴执的宫宴,倒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程瑶棠已经注意到除了孟若宛的出场,不少名门闺秀都在这里。甚至与她齐名的魏姝仪都在,要知道皇后念着魏姝仪做太子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永晋帝之所以迟迟不应,为的就是和亲一事。
皇后当先笑道:“裴王爷,这是荣安县主,听闻您来,特地排舞一场,您以为如何呢?”
这时,裴执才将目光转向孟若宛身上,冷淡一眼便又移开:“有些耳熟。”
曾木立即道:“荣安县主是南国长公主的长女,属下上次听闻,她与人有婚约。”
谁能想到北国摄政王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此话一出,连永晋帝都略感尴尬。
孟若宛眼中掠过难堪,但很快镇定下来,冷静地道:“荣安差点所嫁非人,幸好有陛下做主。不过,荣安不管和谁,都是清清白白。”
皇后:“皇族女从来都是洁身自好,那件事不能算荣安的错,是吧,陛下?”
“是这样没错。”
永晋帝正思索如何开口,裴执却直接道:“本王听闻永晋陛下有意同我北国联姻?”
看来裴执也有和亲的念头,这次突然前往南国,难道就是冲着这件事吗?
皇后心中一喜,还以为孟若宛入了裴执的眼,急忙连连向永晋帝使眼色。
永晋帝却是喜忧参半。
在听到裴执指名要程瑶棠入宫后,他就已经猜到恐怕没那么简单。
现在听裴执这么说,隐约觉得有个套正等着他钻进去呢。
不过,程瑶棠和江然的婚事,是举国皆知,他裴执也没道理为了一个有夫之妇跑到南国来吧?
这么一个自我安慰,永晋帝心里稍稍宽和许多。
“朕确实有此意,两国若能交好,百姓才更能安居乐业,这是朕心中所愿。”
“永晋陛下爱民如子,和本王的愿望正好一致。”
永晋帝和裴执四目相对,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大半。
一个女人换来数年的和平,这个交易如果能达成,他也不必每日忧心忡忡。
裴执接着说:“早听闻南国美人众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含笑:“本宫听说裴王爷还未娶妻,此次若能和亲,就算不是正妃的位置,应当也能得一个侧妃位置吧?”
殿中的名门闺秀们早就蠢蠢欲动,她们本惧怕北国摄政王的狠辣之名,但现在一见——明明是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公子。这样出色的人,世间又能有多少个呢?倒不如趁机好好把握。
裴执慢慢饮酒,淡声:“本王要的,自然是正妻。”
程瑶棠很明显感觉到四周的大家闺秀们都快按捺不住了,尤其是满脸写着势在必得的孟若宛。
只不过,她怎么觉得裴执说这句话时,江然的神色愈发冰冷。
永晋帝笑道:“不知裴王爷看上哪位美人,可说来让朕听一听。”
“本王一眼看去,唯有明曦县主的容貌最为惊艳,所以……”裴执微扯嘴角,“本王要娶的人,容貌定不能输于明曦县主。”
保持安静,默默吃瓜的程瑶棠:“……”
这样被夸,她怎么一点开心的感受都没有?
殿中的视线全都转移到程瑶棠身上,她保持优雅微笑,但心中的尴尬,已经让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各种各样的眼神,令程瑶棠感觉如芒刺背,不经意和裴执四目相对,那双清冷的眼眸,果然仅对她露出笑意。
为什么呢?
程瑶棠尚还是茫然的。
裴执的话说完,殿中有片刻的死寂,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不甘心咬唇的孟若宛,她大着胆子大声问道。
“那……裴王爷,您觉得谁的容貌比明曦县主还要更胜一筹呢?”
裴执盯着程瑶棠,“本王还没见到过。”
这分明是个无解的难题。
程瑶棠的长相的确出众,但同她一般出众的也不在少数。就比如坐在程瑶棠旁边的魏姝仪,和程瑶棠齐名被称作长安两大美人,可到底谁更美上几分,就是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喜好。
只要裴执不承认,就没人比得上程瑶棠。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是最不要脸的人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然站起身,朝程瑶棠走去,直接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毫不掩饰这份亲昵。
“总有些人臭不要脸的,惦记着别人的人。”
程瑶棠轻咳:“我想应该不存在这样的人。”
她一点也不想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人,所以裴执呀裴执,你千万别故意来招惹。
话音刚落下,裴执看她一眼,又转向江然。
“这句话,本王奉还给你,江世子。”
裴执放下酒盏,对上江然同样冷漠的目光,毫不退让。
第70章
一瞬之间,剑拔弩张。
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下,程瑶棠不得不开口说话,她唇角弯出优雅弧度,直视裴执时有礼而又疏远。
“裴王爷这话说得有意思,但明曦不敢受这些话,论容貌,明曦绝对不是独一无二。更何况,裴王爷的王妃,怎么能单论一个容貌,才气与德行,也不应缺少。”
裴执眸光微微闪烁:“明曦县主……说的有道理。”
到底他还是不愿意逼得太紧,或者说,他不敢。
裴执的心思昭然若揭,幸好他并未那样急迫,永晋帝顺势将和亲的话题暂且压下,以免裴执当场抢人。
否则到时候,一边是北国摄政王,一边是江程两家,他不管选择哪一方,都要面对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倒霉的还要数程瑶棠,虽然裴执没有继续话题,但这样一番引人遐想的话下来,她难免被各种各样的目光盯着。
那些人恐怕心里正想着,她到底怎么沾惹上裴执的。
程瑶棠心里大喊冤枉,愁闷的多饮了几杯酒,最后干脆佯装醉倒在丹华身上。
丹华很是机灵,扶着她边无奈劝酒,边趁势带着她离开宫宴。
眼看就要离开,皇后忽然开口道:“明曦醉成这样,不如晚上就宿在宫中,不用再回去了。”
程瑶棠暗暗腹诽,以往别人醉得都晕过去,也不见你皇后这样体贴的留人夜宿皇宫呀。
看来皇后是打算乱上添乱,算盘打得很响。
江然已经快步走来,稳稳揽住程瑶棠的腰肢。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有我在,能安好护送阿棠回去的。”
皇后继续关切道:“本宫见醉得厉害,既然不愿宿在宫中,那还是先去偏殿擦擦脸,喝碗醒酒汤吧。”
这一招以退为进,令人不好一再拒绝。
但江世子哪里会轻易将人放在眼里。
知道江然可能要拒绝,不想再惹麻烦的程瑶棠当先开口呢喃道:“晕得厉害,去擦擦脸吧。”
江然神色渐冷,行礼后便打算揽着程瑶棠往偏殿行去。
皇后又笑着说:“阿然你这小子,明曦不过是去擦个脸,有侍女扶着安排就好,你跟着去做什么?陪本宫再饮几杯酒吧。”
江然毫不客气:“臣的性子皇后娘娘应该知道,就是这样离不得阿棠,还要安好护送阿棠回家,臣不好再饮酒了,告退。”
冷淡的话语下来,难免让皇后有几分难堪。
她在心里暗自冷笑一声,面上继续保持端庄微笑。
进到偏殿后,丹华就被人引开,另外陌生的侍女端着热水上前。
“县主,请擦擦脸。”
程瑶棠接过帕子,又皱眉扔进水盆里,淡声道:“太烫了。”
侍女愣了愣:“不,不烫呀。”
“本县主说太烫了。”程瑶棠冷声,“你不懂去换水吗?”
难得见程瑶棠这样冷漠的样子,侍女被唬住,连忙端着水退下。
“阿然哥哥。”程瑶棠扬起笑意,“你说,皇后娘娘又有什么算盘?这附近恐怕都是她的人吧?”
江然盯着她,没说话。
程瑶棠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心虚,半晌后接着说:“不过,这是在宫里,她应该也不敢做什么吧。”
下一刻,她被揽进怀中吻住双唇,对方的动作霸道不留空隙,让她七荤八素,脸渐渐通红,在几乎喘不来气时,才被轻轻松开。
江然咬牙:“敢这样明目张胆抢我的人?”
程瑶棠无辜睁着眼睛看他:“那你对我生什么气,应该对裴执生气呀。”
说着,她笑起来:“阿然哥哥,你一生气就亲人,该不会下次对裴……”
后面的话被吞没在更霸道的亲吻里,在越来越旖旎的氛围里,程瑶棠急忙挣扎着要离开江然的怀中。
谁知道江然会不会亲着亲着就兽性大发,这个地方可是随时都会来人,要是被看到,她还要脸的。
结果这个动作让江世子一脸受伤。
“阿棠,你以前不会这样反抗的。”
“……”
“裴执?这个名字念得倒是很顺。”
“……”
“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醋坛子对话。”
一本正经说完,程瑶棠先忍不住笑出声,清脆如银铃的音,让江然脸渐渐黑了。
看来这些话非但没有引起对方的自责与愧疚,对方反而觉得很好笑。
眼见江然又要凑过来亲,程瑶棠连忙后退,急道:“我是无辜的,碰到这种事情,我也很郁闷好吗?”
“你既然早就知道姬从是裴执,怎么不告诉我?”
江然:“你还记得他。”
程瑶棠:“……”
现在换个话题还来得及吗?
江然耳尖微动,轻轻皱起眉朝门看去,见状程瑶棠也安静下来。
江然警惕性向来很高,看来是门外有不速之客。
随着倒地声音响起,门立即被推开,一道清雅身影走入。
视线越过他,可以看到门口倒地的一名侍女,不知死活。
裴执嘲讽看着江然:“有人就在门外听着,也没发现?”
江然朝他冷笑:“是你多管闲事了。”
和裴执四目相对,程瑶棠再次涌出尴尬的感觉。
裴执出现在这里,就是皇后的目的?这又算哪门子目的?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裴执说:“我岂会轻易被算计。”
江然看出门口那名侍女已经失去呼吸,淡淡道:“我还以为,你北国摄政王好本事,连我南国皇后都同你联起手来。”
裴执淡声:“这位皇后从来想害阿棠,我可记着。”
嗯?
程瑶棠满脸疑惑。
江然沉着脸,牵起程瑶棠的手,“阿棠,我们走。”
握住她的那只手,很用力,略凉。
程瑶棠虽心头还笼罩着疑惑,但还是乖巧任由江然拉着她,越过裴执。
在这一瞬间,裴执忽而伸出手,跟着朝她的手腕拉住。
程瑶棠:“……”
要是这会儿有人走来,她就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她怎么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凌乱瞬间,程瑶棠刚张张口,就听裴执说:“阿棠,我们也有过婚约的。”
程瑶棠:???
她神色错愕,下一刻江然已经果断出手,朝裴执劈去。他招式果断狠厉,裴执不得不松开程瑶棠的手,专心致志应付江然的下一招。
两个人各有千秋,谁也让不到谁。
裴执冷笑:“你不敢让我把话说完吗?”
江然眼神冰冷:“不过是上一世的事情,现在提起来,你都不觉得荒唐吗?”
上一世?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程瑶棠总算捕捉到缘由。
江然和她提起过有关上一世的事情,她当初被送去北国和亲,江然半途拦住求娶她,但还没等到答案,便重生了。
关于和亲,江然没细说,她也没放在心上——当时她的心里也只有江然一人。
所以裴执现在说的婚约是指这个。
那也就是说,裴执也是重生的?
等等,上一世的她,难道和裴执认识吗?
所以才会让裴执重生后,执着于这个所谓的“婚约”?
程瑶棠脑子混混沌沌的,正打算制止,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门外由几个侍女簇拥赶到的皇后雍容华贵,神情恰到好处的露出诧异,顺便掩住眼底的笑意。
这个节骨眼,敢和裴执结下梁子,无疑是自寻死路吧。
她正愁寻不到江然的错处,现在就自己送到面前来,叫她实在喜不自胜。
皇后正想叫停,江然和裴执已经同时停下来,神色如常,连衣服都没皱一下。
皇后严肃问:“阿然,你怎么和裴王爷打起来了?”
程瑶棠先开口说话:“皇后娘娘误会了,江然和裴王爷只是酒兴起,在切磋而已。”
为防止两个人捣乱,她接着说:“为促进两方的友谊。”
江然和裴执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却沉默不语,显然应了程瑶棠的话。
皇后神色一僵。
为什么她觉得,不只是江然在程瑶棠面前乖顺无比,裴执在程瑶棠面前同样如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马上在心里果断否决,估计是多饮了两杯酒糊涂了,居然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就算裴执真的看中程瑶棠,那也不会如此。
要知道他可是令陛下都忌惮不已的北国摄政王。
但见裴执默认,皇后只好点点头,含笑说道:“原来只是切磋,是本宫误会了。”
程瑶棠继续说:“天色已晚,娘娘,明曦和江然先行告退了。”
皇后正要答应时,瞥见门外倒地的侍女,顿时心中一紧。
明明特意安排了个有功夫在身的窃听,结果还是个不中用的!
似乎看出皇后打算说什么,裴执淡淡道:“本王见这个侍女鬼鬼祟祟,意图谋害明曦县主,便自作主张动手了。你们南国皇宫的守卫,恐怕还有待加强。”
这个裴执居然一再动手!果真是胆大妄为。
虽然这么不满想着,但皇后那口气马上咽下去,勉强一笑:“多亏裴王爷出手,本宫会好好加强宫中守卫。”
裴执看了程瑶棠一眼,离开这里。
江然和程瑶棠也像没事人一般离去。
皇后看着乱糟糟的偏殿,只觉得自己有些偏头痛。
什么都没捞着也就算了,估计这回是打草惊蛇了。而且裴执和江然明明之间剑拔弩张,为什么不趁机对对方下手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
夜色如泼墨,星光闪烁。
程瑶棠望着前路,将手靠过去,拉住江然的手,身体也靠了过去,软软撒娇说。
“我喝多了,你得扶着我点。”
喜欢的人独有的甜香味钻进鼻内,挠得江然心里痒痒的,漫天暖意涌来,他喉咙上下一动,嗓音沙哑。
“阿棠。”
“嗯?”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1章
月上树梢,却不及光亮的眼眸。
程瑶棠软声:“我知道。”
他们安静并肩走在宫道内,灯火将身影拉长,身影靠得很近。
“世子、世子妃,轿子已经备好了。”
两顶轿子落在面前,程瑶棠正准备上去,突然有所觉察的抬起头,一张清俊容色映入眼里,光风霁月的公子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仍是只看她一人。
程瑶棠一僵,为避免自家醋坛子不满,她下意识便想钻进轿子里。
裴执的声音当先传来:“阿棠。”
江然早就受够了这个称呼。
“裴王爷,你们北国民风这般开放?我家娘子的闺名,你一直喊着,不大合适吧。”
虽然他叫出她的名字,但程瑶棠还是毫不犹豫钻进轿子里,不想见不想说。
裴执眼中微微黯然一瞬,看向江然,勾起唇畔,“我和阿棠曾经的亲昵,是你也比不上的。”
说完这句话,裴执就走远,留下轿子里的程瑶棠一片凌乱。
下一刻,轿帘被掀起,江然写满不乐意的俊脸凑进来。
程瑶棠茫然:“有这个可能?”
江然:“没这个可能。”
在上一世,他一直注意着程瑶棠,按理来说,她不会和裴执有什么纠葛才对。
极大的可能,裴执只是想膈应膈应他。
但阿棠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得想个办法,让这货赶紧走。
-
在解决裴执这个麻烦之前,江然先被麻烦缠身了。
血淋淋的历史告诉大家,像江家、程家这样的,尽管有无上荣耀,却始终是被帝王所忌惮的。
大家都在等着江程两家倾覆的那天,等来等去,不仅没等到,反而江家世子江然,深受帝王喜爱。
这本应该是没道理的事情。
论长相,程家世子也不会太输江世子,论才华,程家世子自小就有天才之名。
而江然,是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
可魔王之所以能成为魔王,是因为有帝王在为他兜底,帝王对魔王的喜爱,甚至超越对自家儿子的喜爱。
这份宠溺,早就引起无数猜疑,而今日,这份猜疑彻底爆发。
江王爷今天上朝的时候,就发现大家都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看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想抓个人质问质问,结果也都避着他,似乎担心他突然大发雷霆要吃人般。
这时,唯有死对头最靠谱。
程王爷懒洋洋瞥他一眼,说:“长安内,又要刮起谣言的风啦。”
江王爷不明所以:“什么谣言?”
“陛下对江然的喜爱,向来都是被人所不满与质疑的,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
江王爷愣了愣,总算明白过来,那些怜悯的目光是来自何处。
他这是被认为,他头顶冒着绿光,为陛下白白养了许多年的儿子?
“荒诞!”江王爷气得胡子发颤,“滑稽!”
程王爷叹一口气:“现在,别人的目光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宫里头主子们的目光,皇后、几位皇子听到这个谣言,心里会怎么想?我猜,他们早就有这个猜测,现在这个问题直接摆在明面上,他们都是坐不住的。”
-
江然知道这个消息前,正在练兵。
他的伤还没好,大半时间就是懒洋洋坐在椅子上,起到督促的作用。
谁知有个胆子大,脑袋蠢的凑上来问:“世子爷,陛下待您这般,难道真是因为您身上有皇家血统?”
然后,这个胆子大的差点被打死。
江然收起平日惯有的嬉皮笑脸,冷着目光,说:“要是再让我听见什么胡言乱语,就别怪自己命短。”
全场鸦雀无声。
江然揉了揉头,靠在椅背上,思虑起来。
他本来打算今日入宫同陛下聊一聊裴执的事情,算着让裴执那货有多远滚多远。
现在为避嫌,他只好将这件事暂且搁下。
这样的谣言不会无缘无故爆发出来,必定是有心人在作祟。
江然知道,十有□□就是讨嫌的裴执干的好事。
正在倒茶的大飞瞥见自家世子突然起身,快步朝外面走去,诧异喊道:“世子爷,您要去哪里?”
“回去找我家阿棠。”
“……”
江世子翻身上马,往江王府飞快奔去。
现在他内心的苦闷,要阿棠抱抱才能变好。
但是此行,只怕江然要扑个空。
这会儿,程瑶棠和程王妃约好,一起到寺庙烧香礼佛。
程王妃照旧听经说法,因为谣言的事情,程瑶棠不想被太多人盯着,便打算到后院寻个僻静角落待着。
没想到会和孟若宛狭路相逢。
孟若宛一脸苦大深仇的朝佛祖拜了拜,转过身就和程瑶棠四目相对。
永晋帝为将她送给裴执和亲,让她恢复荣安县主的身份,但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没有靠山没有荣耀。除了衣着比庶民光鲜一些,在宫外,和普通人也没太大差别。
“明曦县主。”
孟若宛一开口,程瑶棠也不好直接转身离开,客气疏离地回应:“荣安县主。”
“明曦县主真是步步高升。”孟若宛满脸刻薄,嘲讽道,“昨日还是世子妃,今日便要成为皇妃了吧?”
“看来你的苦头吃得还不够多。”程瑶棠微微一笑,“这样的话,你既然敢说出来,就是不怕我去和陛下还有皇后说吧?”
孟若宛自然也只敢逞口舌之快而已。
她哪里敢到陛下和皇后面前说,尤其是最痛恨江然的皇后。这些流言一出来,最不痛快的就是皇后,恨不得杀了江然。
不过,她敢再程瑶棠面前说,就是知道程瑶棠不是会去告状之人。
程瑶棠:“我可是会去告状的。”
孟若宛脸色一变再变,冷冷一笑:“程瑶棠,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现在盯着你们,要江然性命的人,只多不少吧。”
尤其是皇后。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她不会让江然成为皇子的。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程瑶棠淡声,“你以为大家都同你一般蠢吗?”
孟若宛讥诮道:“你就骗骗自己吧。”
虽然这些话很讨厌,但程瑶棠确实没办法像表面那样淡定平静。
这个麻烦还真是有些大。
皇后和诸位皇子们的暗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突然射向江然,让他们防不胜防。
孟若宛说完后,得意洋洋走远,这时,她忽而瞥见一道熟悉身影朝程瑶棠走去。
她眼中闪过诧异,毫不犹豫悄然跟上。
“阿棠。”
程瑶棠刚走到僻静后院,正打算坐一坐时,身后传来略嫌清冷声音。
一回头,果然是裴执。
堂堂北国摄政王会出现在这里,显而易见,是跟来的。
程瑶棠在心里叹一口气,疏远地道:“裴王爷,您可以唤我明曦县主,也可以唤我世子妃。”
裴执:“阿棠。”
算了算了,打也打不过,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程瑶棠郁闷想着,转身就想离开。
谁知裴执快步跟上,程瑶棠心下一惊,这时丹华挡在她面前,柳眉倒竖。
“裴王爷,男女有别,请您离县主远一些。”
裴执身后沉默的曾木当先一步,突地拽过丹华,随着一声惊呼响起,丹华已经被带离地面,被扛着施展轻功不知到哪里去了。
程瑶棠大吃一惊:“丹华!”
“只是让她离远一点,她很安全。”
看着裴执清冷眼眸,程瑶棠咬牙:“裴执!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将你带回北国。”
裴执有一份隐忍在,但也有一份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在。
隐忍是害怕吓到程瑶棠,占有欲是不想失去程瑶棠。
程瑶棠下意识后退一步。
注意到她的动作,裴执眼中一黯,立马用力拉住她。
“看到我,永远都在后退?可你知道,我已经朝你走多少步了吗?”
被拉住的手,程瑶棠挣脱不开,她只好耐着性子说:“我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我与你也并不算熟识,我感谢你曾经救过我。但我心里只有江然一人,我已经嫁给他,此生只有他一个人。”
“上天总是这么喜欢和我开玩笑吗?”裴执眼尾猩红,“明明之前,你已经要嫁给我了。”
他费尽心力,总算将要迎娶程瑶棠,他已经为她准备最好的宫殿,准备最好的珍宝饰品、绫罗绸缎,想要送给他最重要的人。
结果一睁眼,他回到过去。
好,没关系,他还能提前娶到程瑶棠。
在费一次心力就再费一次,机关算尽,他也要得到她。
可这回,却有江然的出现,抢先一步,娶到程瑶棠。
让他怎么能够甘心。
如果是旁观者,或许程瑶棠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但程瑶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断了他的这份执着。
“裴执,就算没有重生,还是在上一世。我依旧会选择江然。”
轻轻一句话,让裴执差点疯掉。
程瑶棠直视着他:“请放开我。”
裴执眼尾的猩红愈发浓郁,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
“不可能。”他说,“程瑶棠,这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裴执将人揽住。意识到裴执是将带她离开这里,程瑶棠慌忙大喊,“裴执你放开我!来人!”
“这里不会有人是我的对手。”
裴执的目光冷冽,无情地说:“你就算叫来人,那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知道我最喜欢江然什么吗?”
程瑶棠眼疾手快抱住身旁的一颗大树,紧紧抱着,想尽办法不愿和裴执离开。
裴执脸色更加难看:“我不想听。”
程瑶棠:“他不会拿人命威胁我,不会拿人命逼迫我!”
“说到底,你始终是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北国摄政王,你对我的执着,只是不甘心而已吧?”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记得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爱你们~~(*  ̄3)(ε ̄ *)
第72章
见程瑶棠紧抱大树不松开,裴执干脆一脚踢去,整颗树轰然倒塌,程瑶棠下意识收回手,就是在这一瞬间,裴执把她拉近,将她禁锢在怀中。
程瑶棠又惊又怒:“裴执!我不仅是南国明曦县主,还是江王府的世子妃!你不考虑后果吗?”
世子妃三个字更激怒了裴执。
在程瑶棠面前,所有的后果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况且在上一世,他能处心积虑令程瑶棠被送来北国和亲,这一世,他同样有办法将程瑶棠带回北国。
“阿棠,我敢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担心后果。”他轻轻地声音响在耳畔,自负且阴冷。
程瑶棠气得继续用尽力气挣扎。
“阿棠,你再这样子,就不要怪我做什么了。”
“你!”
见她气得小脸泛红,裴执还是心软片刻,正打算稍稍松开她时,突然听见风声传来。
他拉住程瑶棠急急后退,一个黑影从围墙上翻滚下来,晕死过去,露出一张熟悉的刀疤面容。
是带着丹华离开的曾木。
裴执目光沉下,继续看向围墙处,果然下一刻,江然轻快翻上,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像是一柄利刃,危险嗜血。
程瑶棠眼里都是泪花,看到江然的这刻,总算有了安全感。
她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找到她,为她解决困境。
“你现在,不会是我的对手。”
裴执仍是紧紧拉住程瑶棠的手臂,不愿意松开。
他视线落在江然受伤的手臂上,经过和曾木的交战,已然渗出鲜血。
曾木不是一般的护卫,便是赢得过,也要费不少心力,如此一来,便是负更重的伤,要想赢过他带回程瑶棠,难上加难。
“阿棠。”裴执慢慢说道,“我如果就在他面前将你带走,他又能怎么样?”
“你带不走的。”江然已经拔剑而起,踏风直来,“就算仅有一只手,谁也别想从我面前带走阿棠。”
江然的剑势凌厉,裴执不得不暂且松开程瑶棠,迎击而上。
程瑶棠一挣脱开禁锢,连忙躲远,心中焦急又担忧,惦记着江然手臂受伤,可能不会是裴执的对手,便想去寻人来帮忙。
不料裴执不肯让她离开,总有办法脱离和江然的打斗,拦在她面前。
“阿棠乖。”他清冷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你就安心等着。”
乖个鬼!
程瑶棠将牙齿磨得咔咔作响。
见走不掉,她干脆放开嗓子,开始大声喊人:“来人呀!有刺客!”
长时间交战下来,江然有些支撑不住,冷汗滑落脸庞,但仍是镇定如初。听见自家阿棠的喊声,他眼中掠过笑意,笑眯眯对裴执说:“你便是现在占了点上风又怎么样,阿棠在意的、关心的,是我、只有我。”
回应他的是裴执的冷笑和更加凶狠凌厉的攻势。
其实裴执早应该想到,江然不会是冲动之人,现在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一味的与他缠斗,可他偏偏只做了这件事。
但现在,嫉妒和不甘笼罩在心头,裴执眼尾猩红,只想最短时间拿下江然的性命。
似乎只有这样子,才能让程瑶棠死心。
等反应过来江然是在拖时间时,已经有数十道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权衡利弊,裴执不能再久留此处,他也带不走程瑶棠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一剑刺破江然本就受伤的手臂,深深看了程瑶棠一眼,拉起倒地的曾木,跃上墙头远去。
江然一剑刺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的弯下腰。
鲜血顺着手臂滑落,大片大片浸染地面。
程瑶棠急急朝他奔去,又想抱抱他,又不敢碰他,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
“阿棠。”江然望着她,声音沙哑,“近一点。”
程瑶棠依言小心翼翼靠近,接着立马被拉进怀中。
她紧绷着全身,不敢随便动弹,伸出手按住江然流血的伤口,急得眼眶泛红。
数十名护卫快步冲来,和护卫们一起冲来的还有丹华。
原来丹华被曾木劫走,不断挣扎喊人,被前来寻找程瑶棠的江然听见,救下丹华,知道程瑶棠的困境,一边命丹华去寻人来,一边自己去救下程瑶棠。
“县主,世子爷的伤要快些处理,王妃也很着急,正在外面等着。”
程瑶棠点点头:“好,我们快走吧。”
受伤的江世子也不要人扶着,只紧紧拉住程瑶棠,叹一口气,没羞没臊的说:“真想将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程瑶棠看了看旁边人一脸笑意的样子,羞红脸,想捶江然,又心疼受伤的他,只得恶狠狠瞪一眼。
-
曾木缓缓醒来,见到站在床边负手而立的主子,急得一身汗都出来,慌忙下床跪下。
“属下没用,请王爷赐罪!”
裴执遥遥望着远处,许久后才冷声开口:“江然如果不死,将来恐怕要危及我北国。”
断一条手臂,都能在打晕曾木后和他缠斗那样长的时间,足以证明,他的武功并不输于他,而且他们同样是重生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程瑶棠。
裴执转过身:“进宫。”
春光在宫中肆意蔓延,艳阳洒落金色的屋檐。
光风霁月的公子缓步走过石板路面,路过的人总禁不住要多看几眼,但当与那双清冷眸子撞上,一种畏惧又涌上心头,令人慌乱垂下头。
一路来到永晋帝面前,裴执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反而永晋帝心里猜疑不断。
谁知道这位北国摄政王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上次永晋陛下提议的和亲一事,本王很感兴趣。”
让永晋帝没想到的事,裴执单刀直入,目光定定望着他。
“和亲之后,南国和北国可永世交好,本王保证,绝不主动攻打南国,并在南国有危难时,倾力相助。”
不等永晋帝开口,裴执继续说:“永晋陛下应该听过本王的手段,只需本王想,什么都能得到。若将来,本王不止现在的位置,能够给到陛下的,还有更多。”
这完全是威逼利诱。
永晋帝脸色青白交加。
但他也很意外,没想到裴执会直接告诉他这些。
不过,裴执说得也不错,只要他想,北国皇帝的位置,他完全可以轻易拿下。到时候,整个北国都掌握在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手中,对南国是好是坏,完全取决于他的决定。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答。
永晋帝迟疑问:“裴王爷,还有什么要求吗?”
裴执漫不经心笑了笑,但这个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直直望着永晋帝,说:“本王想向永晋陛下要一个人。”
永晋帝: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裴执来到长安后,他就每晚睡不好觉,现在难题总算要明明白白放在他面前了。
裴执道:“本王要指定和亲女子。”
裴执道:“明曦县主程瑶棠,本王要她。”
永晋帝:“……”
朕发现了,大家都很喜欢来和朕做交易,为的都是一个程瑶棠。
程瑶棠有这么大的魅力?怎么朕一直都没发现?
裴执见永晋帝脸色越来越复杂,微扬起眉头问:“如何?”
永晋帝沉声:“裴王爷,你应该知道,程瑶棠已经嫁人,嫁的是江世子。”
“本王知道。”裴执淡淡道,“而且本王很好奇,为什么永晋陛下胆子这么大,胆敢让江程两家结亲。”
永晋帝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轻咳两声,接着说:“既然裴王爷知道,又为什么非要程瑶棠不可?南国的美人有很多,可供王爷一一挑选,比如太尉的孙女魏姝仪,与程瑶棠齐名……”
裴执冷淡道:“永晋陛下,本王只要一个程瑶棠,她便是已经嫁人,本王也只要她一人。”
“……”
永晋帝深吸一口气,为难道:“裴王爷,你也知道,程瑶棠是程王府的掌上明珠,他们如何愿意让程瑶棠送去北国和亲。更何况,江然对程瑶棠感情极深,你这是叫本王同时和江程两家敌对呀。”
“就算现在永晋陛下不撕破脸皮与江家敌对,将来也会和他敌对,不是吗?”
望着裴执的眼睛,永晋帝顿觉压迫袭来,他心里暗暗恼怒,面上也是冷冷的,说道:“裴王爷,江家和程家与南国先帝情同手足,他们两家的荣耀,朕会维持下去,就不劳裴王爷关心了!”
“兔死狗烹,这个道理本就是应该的,永晋陛下不用觉得担心。”裴执没再步步紧逼,而是缓和语气说,“您好好考虑考虑,本王等着。”
裴执离开之后,永晋帝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虽然裴执的态度冷傲自负得令人恼怒不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到底应该怎么做,就看如何权衡利弊了。
这时的殿外,一道身影悄悄离开。
-
静谧房间里,黯淡的烛光如星辰点点。
经过那样惊险的事情,程瑶棠睡得不甚安稳,做几回梦,朦胧间一转身抱到旁边的人,蓦地松一口气,所有的沉重担忧散开。慢慢睁开眼,正好和江然四目相对。
“阿棠。”江世子得意地问,“是不是越来越发现离不开我了?要抱着我才能好好睡觉?”
“不是,我只是做噩梦了。”
“只有我才能给阿棠安全感吧。”
“你安静点。”
程瑶棠嘴硬完,继续将人抱紧,一边还要小心翼翼避开他受伤的手臂。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有力心跳声,满满都是安全感。
但这种话,不能明白着说出来,否则江世子只会更加得意嚣张。
江然低低一笑,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像是一种安慰。
“我在呢,好好睡吧。”江世子温柔说完,还要威胁一句,“再不睡,我就不管自己受伤的手臂,要……”
程瑶棠反应很快:“我睡了。”
“好吧。”江然声音里带着十分明显的失望,“那我们改日……”
“不要吵我!”
程瑶棠耳尖红红的大声一句,紧紧闭着眼,半晌后又忍不住叮嘱:“受伤的人要快些睡觉,伤才好得快,知不知道?”
“好,听你的。”
程瑶棠十分傲娇点点头,只可惜自己都没发现小耳朵通红得很可爱。
见状,江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耳朵,也安静下来,不敢再出声打扰。
应付完没羞没臊的江世子,程瑶棠在迷迷糊糊中,也慢慢再次睡了过去,有身边的人在,这一觉很安稳。
江然一直睁着眼,看着她的睡颜,宠溺笑了笑,将人小心翼翼放好,自己则轻快起身更衣。
不多时,他推门而出,隐入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3章
子时,辉煌的皇宫沉静依旧,夜风吹遍每个角落,略微寒凉。
永晋帝坐在书案前,疲倦笼罩着眉眼,烛光映着他养尊处优的脸上,似也有了几分苍老。
身旁的人劝过几次,让他去歇息,可他虽疲惫不已,却半点睡意也无。
伸手饮完一杯参茶后,有人走来低声通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这个时辰了,皇后过来做什么?
永晋帝眉心一跳,皱起眉头,半晌后道:“请皇后进来吧。”
皇后步伐匆匆走进,虽尽力保持从容淡定,但雍容端庄的面庞上,跟着沾染几分焦灼,还是显而易见的。
在永晋帝正打算关怀两句时,不料皇后开门见山的开口说:“陛下,臣妾听闻,裴王爷看中的人是明曦县主,对吗?”
这样质问的语气让永晋帝十分不悦。
不过最重要的是……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永晋帝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淡淡地道:“明曦已经嫁人了,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皇后不满地道:“陛下,不管明曦县主是不是嫁人,裴王爷看中的既然是她,为何不成全?”
“这是国之重事!”她扬高声音,“如果江家、程家胆敢违抗,陛下正好有理由收回他们的兵权,一箭双雕,如此大好机会,陛下为何还犹豫不决?”
被句句紧逼,永晋帝脸色难看:“后宫不得干政!”
“但臣妾是皇后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强硬:“陛下如果不愿做这个恶人,臣妾愿为陛下代劳!”
皇后生得一副娴静端庄的长相,极有母仪天下之气度,但在现在步步紧逼时,眉头微扬,态度强硬,自生出一股凌人气势。
说到底,所有的端庄娴静全是装出来的。
她的骨子里,和她背后的母族一样,狂妄放肆!
无论内心的想法如何翻涌,永晋帝的表面都保持着平静。
半晌,他道:“这件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皇后不满地接着说:“陛下,这个机会若不趁早把握,之后会生出什么事,谁又知道呢!要知道裴执此人难猜的心思是出了名的!”
顿了顿,她迟疑道:“莫非是方才江世子入宫,同您说了些什么,叫您又心软了?”
永晋帝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江然刚才的确入宫一趟,但却是得他密令,悄悄进来的。
看来他的这位皇后,对他周围的一切,都盯着呢。
心里的冷意越深,永晋帝的语气越缓和:“两大王府不是说动摇便能动摇的,如果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朕如何敢轻易动弹。怕就怕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反了,到时候只会让朕措手不及。”
闻言,皇后的不满才慢慢散去,眼中掠过喜意,嗔道:“之前臣妾就阻止过陛下,不能让江家和程家联姻……不过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臣妾、臣妾的母族们,都是站在陛下这边,愿和陛下共度难关。”
永晋帝笑了笑,道:“天色已晚,皇后回宫吧。”
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永晋帝目光冷下来。
他本来还未完全下定决心,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
伤上加伤,江然借着这个机会,天天抱着自己的小娇妻不撒手,连门也懒得出了。
至于别人会不会议论他,会怎么议论他,似乎都不在他的思考范畴内。
江然忍得了,程瑶棠先忍不了。
每日被各种调戏也就罢了,去哪里还都要跟着,简直和牛皮糖没两样。
程瑶棠便写信给方书妙,让方书妙陪她一同出去游玩,惨遭拒绝。
不死心的方书妙写信给自家亲哥,再次惨遭拒绝。
郁闷之下,江世子乖巧凑过来。
闷坏的程瑶棠,只好一脸不情愿的妥协,带着伤病在身的江世子出门透气。
江世子有些委屈:“阿棠,我陪着你,你不开心吗?”
“你觉得我开心得起来吗?”
昨日,被按在花园里亲半天,一众丫鬟奴仆肯定都瞧见了。
前日,非抱着不让起床,晚饭的时候,婆婆江王妃朝她笑得一脸暧昧,让她脸都羞红了。
这带病在身力气还这么大,她挣脱都挣脱不开,只有默默生气的份,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想着,程瑶棠发出警告:“如果你今天再敢胡作非为,我就……回程家住!”
江世子笑眯眯点点头。
换个地方,似乎也不错。
很显然,程瑶棠的警告,江世子直接把自己也带入了,要回程家住就回程家住,反正他脸皮厚,在程家也能如鱼得水。
程瑶棠见江然点点头,这才舒展眉头。
江边,春风拂面,在这个时节里,青年佳人都不约而同相邀到这个地方来,四处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望着天空上飞扬的纸鸢,程瑶棠兴致起来,招呼着丹华捧来早就准备好的纸鸢。
江然却放纸鸢兴致缺缺,眼睛里全是程瑶棠笑容璀璨的样子,一刻也不愿放过。
程瑶棠本快活放着纸鸢,但那道目光想忽视都难,正不满侧过头准备瞪一眼,下一刻就被人吻住双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两下,但她还是惊得险些跳起来,慌忙的左看右看。
“江然!”程瑶棠瞪眼,“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江然恋恋不舍舔了舔唇,“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亲一亲怎么了,别人只有羡慕的份,谁敢说什么。”
一说完,程瑶棠就发现有双目光正看着他们,她脸刚红了红,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施怀娴。
施怀娴的目光幽深,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似有嫉妒,有怨恨,但已经不如当初那般浓重,更多的则是变成羡慕与渴望。
注意到程瑶棠的视线,江然跟着看去,冷淡的目光只一眼就收回来,笑眯眯不知道和程瑶棠说了句什么,惹得程瑶棠气呼呼拿脚踩他,结果被他稳稳拉住进怀里。
像是一碗浓郁的蜜糖水,浸入到心间内。
施怀娴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元礼走到她身边:“纸鸢买好了,走吧。”
说着,周元礼下意识循着她目光看去,笑了笑:“江世子,世子妃。”
程瑶棠恍然大悟,原来周元礼是和施怀娴一道过来的。
两方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便各自散开。
程瑶棠看着周元礼和施怀娴并肩而走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
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情谊,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在长安内,为利益而联姻的并不在少数,大多数人,他们都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能配合家族所需,如傀儡般和不喜欢的人相伴一生。
周元礼和施怀娴的喜事应该将近了,而他们两个人,更是最无法自己做主的两个人。
江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程瑶棠莞尔一笑:“还好遇见你。”
如果一直遇不上喜欢的人,那么她的命运,或许最终也是如此。
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叹一口气,“阿棠,你太善变了,方才还满脸不高兴,现在又说还好有我。”
“……”
程瑶棠转身便走,懒得搭理他。
“阿棠。”江然跟上,可怜巴巴地说:“我手臂疼。”
“活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程瑶棠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的伤势,正在这时,江然扯了扯她,眼睛亮亮的看向不远处。
程瑶棠疑惑跟着看去,下一刻,满脸震惊。
江面上有不少人租小船游荡,花树上的花随风纷纷扬扬落在水上,还算别有一番诗意。
这并非重点,重点是程瑶棠瞧见一只小船上的熟悉身影。
觉察到身边的人要冲过去,江然急忙拉住。
“阿棠,怎么遇到这种事,你就这么没眼色。”
“他们居然瞒着我!”
程瑶棠气呼呼说道,“一个和我说近来公务繁忙,一个和我说要随她爹去打猎!”
江然忍着笑:“对,一个重色轻友,一个重色轻妹,等晚点,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花瓣环绕的小船上,方书妙摇着浆,程博昱连忙接过来想帮忙,结果惨遭无情拒绝。
方书妙满脸义气豪云,力气之大,一个人就能划起船,当程博昱想上前帮忙,被拒绝地一推,不料险些摔进江水里。
幸好方书妙眼疾手快,将人飞快拉住,四目相对,却是都红了脸。
看着这一幕,江然感慨:“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方书妙红脸。”
程瑶棠瞠目结舌:“没想到我哥胆子这么大。”
程博昱常常被程瑶棠嫌弃一身书呆子气,没想到遇上心上人后,还有另一面。
在被方书妙拉住手后,程博昱小心翼翼朝她靠近过去。一瞬间,船只、落花、亲密的身影,都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看着,江然不禁心痒痒的朝程瑶棠靠近。
“我胆子最大。”
程瑶棠这回反应敏捷,直接伸手去拦,江然动作迅速,避开之后,眼见着程瑶棠又要来推他,干脆伸出受伤的手臂。
“阿棠,我是想告诉你,我手臂疼。”
“……”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程瑶棠深吸一口气,冷笑,“那我们回去看大夫吧。”
“不用。”江然笑眯眯趁机凑过去亲住香唇,偏还是一脸无辜,“阿棠亲一口便不疼了。”
“幼稚鬼!”
程瑶棠忍不住笑骂一句,突然被落水声惊住。
“噗通!”
“啊!有人落水了!”
江边吵闹声四起,循着落水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被掀翻的船只,还有江水上扑腾的两个熟悉的人。
江然:“没想到他们这么激烈。”
“……”
“我们还是快去帮忙吧。”
第74章
马车里,程瑶棠忍半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程博昱耳根发烫,方书妙要扑过来捶她,结果江然将人护得很好,方书妙根本碰都碰不到,只能悻悻然坐回去。
“有什么好笑的!”
回答她的,是程瑶棠更大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程瑶棠才勉强止住笑,轻哼:“你们两个居然合起伙来骗我,我可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两个落水的人还一身湿,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闻言脸俱是一红,尤其不经意和彼此对视,更是慌乱立即移开。
半晌后,程博昱轻咳两声,“也不是有意骗你的,今天确实比较意外。”
方书妙补充:“况且,我们怕你胡思乱想嘛。”
程瑶棠促狭道:“胡思乱想?我该看的可都是看到了,就算我想了些什么,那还能算胡思乱想吗?”
不等方书妙开口,程博昱当先说:“不是什么胡思乱想。”
马车内突然就这么寂静下来。
程博昱认真地道:“我已和父王提过,改日就会上门提亲。”
这样狼狈又好笑的场景里,程博昱郑重其事的话,让程瑶棠嘲笑不出来了,看着方书妙晶晶亮的眼睛,她悄悄拉了拉江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然我们还是先下去吧,我们在这里有点碍眼。”
江然巴不得时时刻刻和程瑶棠独处。
他立即将人拦腰抱起,如风般钻出马车外,唤来自己的马,带着程瑶棠极快穿过街道。
望着马背上的两道身影飞速远去,孟若宛整了整衣裙,毅然决然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那里坐落着一座公馆,北国摄政王这次来到长安,正是被永晋帝安排住此。
她早就听过裴执的名声,听闻他喜欢虐杀美人,年纪轻轻便凶残冷酷。
所以早在许多年前,她和她的长公主娘亲便筹谋起来,为避免送往和亲的路,竭尽全力。
但,最终在夺权之路上失败了,一无所有。
没想到,现在却要刻意接近裴执,这世间的一切,就是这样可笑。
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不能成功接近裴执,成为和亲对象,那么她继续留在长安里,便就是一枚废棋,遭受冷眼便也罢了,皇后亦是不会放过她。
所以还不如搏出一条生路,倘若能成为裴执的正妃,她便也有了反击的能力。
想着,孟若宛已经来到公馆前。
她早有所筹谋,买通公馆里的奴仆,女扮男装端着菜肴走进裴执的房间里。
偌大雅致的房间内,一尘不染,但紧闭的窗子却让屋内充斥着阴郁的味道。
让她倍感意外的是,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她明明买通了人,告诉她,裴执没有离开公馆。
是去哪里了吗?
孟若宛环顾四周,迟疑地将托盘搁在桌子上。
她没有急着离开,心念微动,在房间里四处走走看看,来到桌案前。
同样一尘不染、整齐摆放的桌案前,除了文房四宝,就只有一幅卷起的画卷,好奇心作祟下,她将画卷拿起,缓缓展开。
画中的女孩约莫六七岁,端着一碗水,笑容明媚。
这本是寻常的一幅画,但孟若宛却意外发现,这个女孩的眉眼,怎么这样熟悉……这是……
很快,孟若宛就从记忆中寻到一道身影,和画中女孩的眉眼渐渐重叠起来。
她下意识惊呼:“程瑶棠?”
“看够了吗?”
正在这时,一道冷漠声音响起,孟若宛手一抖,险些将画卷落在地上,慌张卷起画卷放回桌子上,回过身,和裴执那双宛如冰潭的眸子相对。
她的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
“裴王爷。”她镇定下来,轻唤一声,“奴才是端着午膳前来的,无意动您的东西,请恕罪。”
裴执却将她认了出来:“是你。”
闻言,孟若宛先是一怔,接着心下一喜,压着欣喜道:“您还记得我。”
裴执嗤笑一声,分不清是喜是怒,“记得。”
说着,他上前一步,就在孟若宛还有些害羞不知所措时,他的手在下一刻稳稳掐住她的脖子,她悚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瞪着裴执,慌乱挣扎。
“裴,裴王爷!”她用手去掰裴执的手,但却纹丝不动,巨大的恐惧面前,她慌张求饶,“我不是有意动您的东西,还请您饶了我!我,我知道你喜欢程瑶棠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我,我真的可以帮你!”
裴执再次嗤笑一声,这回孟若宛听出了里头带着的,其实是嘲讽。
她拼命挣扎着,脸涨得通红,接着说,“你信我一次,裴王爷!我可以帮你!我,我的身后还有皇后,皇后母族势大,陛下,陛下也要礼让三分……”
裴执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
“为,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你,不止一次想害阿棠。”
随着话音落下,孟若宛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裴执的手便一紧,她瞪圆了眼睛,失去呼吸。
临死前,她心头涌出大片后悔。
她太愚蠢了。来找裴执,妄图勾引他成为他的正妃,简直是自寻死路。
裴执早就想要她的性命,为他心心念念的程瑶棠报仇。
“我和江然不同。”裴执松开手,任由孟若宛软绵绵倒在地上,“直接取人性命为阿棠报仇,才是我的作风。”
这时,那幅刚才被孟若宛展开的画卷,因为没有收好,而缓缓再次展开。
端着水的女孩映入他的眼眸里,明媚的笑意多年下来,一直念念不忘。
如果没有程瑶棠,不只是不会有如今声名赫赫的北国摄政王,更是连裴执这个人,早就不复存在。
程瑶棠于他而言,是执念不错,但更是信念。
-
程瑶棠听闻孟若宛的死讯,有些惊讶。
原以为孟若宛还在蓄力给她致命一击,不料她死得这样快,而且还是荒唐的“病死”。
病死?不久之前,孟若宛可还势在必得的翩翩舞蹈,让她记忆犹新。到底是不是病死还很难说,但死因不会有人去追究。
从长安内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以及凄清的丧礼就能够看出来。
孟若宛多次想要害她,程瑶棠没那样仁慈,不雪上加霜,已经是她最后的善意了。
这件事很快就翻篇,最让程瑶棠担心的,还是仍留在长安内的裴执。
虽然她减少外出,或者只和江然外出,但谁知道裴执会不会有别的主意,又像上次那样,想要带她走。
不过,程瑶棠还是天真了些。原以为只要留在府中,就平安无事,谁知道仍在府中和裴执四目相对。
她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进来的?”
裴执“唔”了一声,说:“你忘记,我带了七个护卫进长安的吗?”
原来带七个护卫进长安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翻墙来江王府……吗?
看来裴执是有备而来。
程瑶棠目露警惕,虚张声势:“江然就在府中,你不要乱来!”
裴执低低一笑:“他被我引开,我才能顺利进来。”
“……”
虽然江然反应向来快,但等他赶来,恐怕还要些时间。
程瑶棠颇为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
他想带她回北国。
但……
裴执自嘲道:“你不用这样怕我,也不用这样防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他接着说:“我今天过来,是想向你讨碗水喝。”
程瑶棠:???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裴执又重复一遍。
带着七个身手高强的护卫讨水讨到江王府来,还是翻墙进来的?
见她一脸迟疑,裴执淡声说:“喝完我就走了。”
“好吧。”
裴执补充:“我可以吃甜。”
显而易见,对方讨要的不仅是水,还是程瑶棠最喜欢的蜜糖水。
程瑶棠准备蜜糖水的时候,突然想到和裴执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当时他还是姬从,也是向她讨要一碗蜜糖水。现在想来,才觉得很奇怪,他堂堂北国摄政王,这什么恶趣味,扮成瞎子讨水喝?
思绪翻涌间,程瑶棠将蜜糖水递给裴执。
裴执慢慢饮一口,甜滋滋从舌尖一路蔓延向下,暖了整个心间。
仍是他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味道。
裴执凝视着程瑶棠,说:“之前,是你救过我一命,给过我一碗蜜糖水。”
程瑶棠疑惑问:“上一世的时候?”
“……”裴执目光黯淡,“上一世还有这一世,都是这样。你已经忘记了。”
她本就心地善良,给过的蜜糖水数不胜数,所以当年那个瘦小软弱,差点瞎眼的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忘记也是理所应当。
程瑶棠轻声说道:“谢谢你还记得,不过我想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道,她的那个举动,变成一抹亮光,如影随形许许多多年。
他根本忘不了。
裴执将剩余的蜜糖水一饮而尽,甜味盖住住心头涌出的苦涩。
将碗搁在旁边的石桌上后,他又恢复那个芝兰玉树,清冷淡雅的北国摄政王。
“江然确实有些本事。永晋帝迟迟不答,显然是不会应允让我带你回北国,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了。”
裴执注视着她,“但我不会放弃将你带回北国。”
“……”
程瑶棠无言。
这时,裴执的眼角余光瞥到远处一道疾步而来的身影,眼中掠过戏谑之意。
下一刻,程瑶棠被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奋力挣扎,但结果显而易见的根本挣扎不得。
裴执在耳边轻声说:“这样能抱一抱你,也不枉此行。”
花园的另一边,疾步而来的江世子怒声:“狗裴执!你放开阿棠!”
裴执讥诮回:“该抱还是抱了,你又能怎么样?”
不等程瑶棠动口咬人,裴执已经轻轻松开她,勾起唇角,“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5章
裴执来去无影,江然紧追不舍,留下程瑶棠呆滞半晌。
罢辽,她还是喝点水压压惊吧。
程瑶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闲适摇扇吹风,直到半个时辰后,江然才回来——还是翻墙回来的,满脸的不高兴。
注意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程瑶棠满脸无辜:“我一回来就先换了身衣服,不知,江醋坛子精,可还满意?”
江然严肃的脸色还是绷不住,笑出来,将人拉进自己怀中,深深闻了闻,“嗯,没狗裴执的味道。”
“……”
程瑶棠纳闷问:“你还能认得裴执身上的味道?”
莫非你凑过去闻过?
画面太美,她想都不敢想。
江然没好气揉了揉怀中之人的头发,道:“你想什么呢,那家伙的狗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太臭人。”
程瑶棠笑眯眯说:“算啦,算啦,总之他也走了。”
“这事儿还没完呢。”江然冷笑两声,“狗裴执早就给我设下好几个难题,若不是我有所防范,恐怕现在没办法这样抱着你。”
程瑶棠向来从聪慧,很快就捕捉到可能性。
她眨眨眼,迟疑问:“突然传出你真实身份为皇子的,难道就是裴执所为?”
江然讥诮笑了笑:“嗯,不过,早就有好事之人暗暗揣测这件事,突然爆出,裴执也只是煽风点火而已。皇后不就坐不住了么,若不是陛下坚持不答应,只怕裴执还要留在长安。”
没完没了,让人焦头烂额。
“虽然陛下已经在朝中斥责此事是无稽之谈。”程瑶棠拧紧眉头,“但依皇后的性子,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加上她本就看我们不顺眼,接下来怕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江然将人抱紧,手轻轻抚过她的青丝,目光遥遥望着远处,掠过冷意。
-
六月的日子似乎都还不错,喜宴一个接一个就没断过。上旬,程博昱迎娶方书妙,下旬,周元礼迎娶施怀娴。
一大早,程瑶棠便被唤醒梳妆打扮,人还困顿不已,闭着眼不愿睁开。
脚步声轻轻自身后传来,江然从身后搂住她,温热的气息扑在白皙脖颈处,“回去再睡一会儿。”
“你想什么呢。”程瑶棠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道,“今天是四皇子娶亲的日子,我要去赴宴的。身在世家就是要麻烦许多,光是梳妆打扮,就要耗费许久,我不早些醒来怎么可以。”
“不用。”江然轻声道,“你就称病,不用去。”
因为惊讶,困意都散去了大半,程瑶棠诧异问:“为什么?”
江然没说话,只是搂着她。
程瑶棠慢慢回过神:“父王和母后会去吗?”
“父王会去。”
看来,程王妃也不会去了。
这就代表着……
程瑶棠长吐一口气,眉眼一弯,“如果我也不去,只怕有心人会注意到不妥之处,打草惊蛇。”
不等江然说话,程瑶棠已经飞快接着说:“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否则后路艰难。”
“就让我去吧,你先给我提个醒,我先离开就好了。”
江然下意识的拒绝正要出来,又听见程瑶棠威胁:“你如果不让我去,我便是偷跑着去,也要去。而且要和你记仇!”
“……”
江然将人搂紧。
是他爱的阿棠啊,让他想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阿棠。
-
周元礼的亲事一安排下来,就被封为齐王。
和施怀娴的这门亲事,倒也算才子佳人,令人连连赞叹。
程瑶棠随江然来到齐王府,看着新娘子走下花轿,一步一步按着南国礼节行成亲礼。
盖着红盖头的施怀娴,入目之处全是一片大红色。由人扶着,像是个提线木偶般,规规矩矩的被安排妥当。
这时候的耳朵,好像比平时要灵敏许多,她听见江然的声音,眼睛微微泛红。
在听见江然亲昵叫着“阿棠”、“阿棠”,她心底的酸意又咕咚咕咚冒出来。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份心思完好藏匿起来。
今后,她就是齐王妃,当家主母的道路还很长远,将来,她肯定可以不输给程瑶棠。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喜宴正式开场了。
程瑶棠喝两杯酒后,借口上茅房,往齐王府的后院行去,那里有江然安排的护卫正等着她,将她送离这里。
闹完洞房,掀了红盖头后,周元礼便出去饮酒了。施怀娴有些坐不住,慢慢起身,推开窗户吹吹风,结果意外看见程瑶棠的身影。
程瑶棠,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两名护卫映入眼帘,带着程瑶棠往小道飞快远去。
目睹这一过程的施怀娴愣怔在原地,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程瑶棠这样急急忙忙的……
她眼皮一跳,立即转过身,想要出去。
当先一步的,周元礼快步推门走进来。
他显然不是个好酒量的,不过才出去没一会儿,就满脸的醉意,不过神色还算清明,严肃拉过施怀娴,嘱咐道:“我带你去密道内,你先躲着,等我回来找你。”
施怀娴睁大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父皇设了一处好戏与陷阱,就等着郑家的人往下跳。”
郑家的人,指的是皇后的母族,权势之大,只在江程两家下,但论起脾气之大,不止在江程两家上。
施怀娴眉心不断的跳:“陛下打算对郑家……对皇后动手了吗?”
“嗯。”说话间,周元礼已经将密道打开,不经意侧头看见身边之人忧心的面容,鬼使神差解释道,“是我觉察出父皇的心思,主动相助……抱歉,让我们的大喜之日一片兵荒马乱。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一个机会,为了我们的将来,你明白吗?”
施怀娴对现在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她定定望着大红喜袍的周元礼,望着这个温文尔雅模样的丈夫。
半晌,她点点头,“那我等你。”
密道门合上,周元礼找出一柄剑,手臂微微颤抖着,向门外冲出去。
他是最为卑微的一个皇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靠着搏命。
今天这个机会,他定要牢牢抓住。
六月下旬,齐王大喜之日,郑家嫡长子胡作非为,意图谋害江王府世子,证据确凿,却不知悔改,借着酒醉领着郑家护卫,大闹齐王府。
陛下震怒,下令捉拿郑家嫡长子,斩杀当日所有郑家护卫。皇后求情无果,反被软禁太凝宫。
没几日,传来郑将军谋反的消息。
陛下等的,正是这一天。
郑大将军守着边关十多年,看似忠心耿耿,其实永晋帝早发现他暗中筹备马匹兵器,意欲为何显而易见。
留在长安的郑家更是无法无天,专权擅政,永晋帝早已经忍无可忍。
郑大将军谋反,江然奉命前去平反,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虽然知道这是必经之路,但程瑶棠还是难免担忧:“阿然哥哥,你可要平安归来。”
“很快就结束了。”江然笑道,“那位郑将军,早已经不像十多年前那样,他已经老了。”
更何况在上一世,江然也曾和他交过手,知道他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很快就能结束归来,他不会轻易做没把握的事情。
程瑶棠定定望着他,突然问:“结束之后,就能恢复平静了吗?”
江然没有回答,俯身亲吻在她的额头上,折身上马,留恋看她一眼,策马远去。
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程瑶棠怔在原地,幽幽叹一口气。
长安内的郑家人,已被全数捉拿、斩首,从辉煌到落败,不过是一夕之间。
不过,这样见过太多太多,大家似乎也觉得无甚稀奇了,唏嘘两句,很快就会抛在脑后。
一直软禁的皇后终于被废黜,一碗毒药端到面前。
望着那碗毒药,她有些发愣。
她确实没想到,陛下会要她的性命。
她转而看向冷若冰霜的太监,艰涩开口:“本宫,要见太子一面。”
“娘娘。”太监还算客气,“原来的太子,已经被废了,皇上将其送往清凉山思过,您怕是见不着了。”
闻言,皇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吼道:“这一切又关太子什么事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太子!为什么!”
“废太子为您求情,却惹得陛下大发雷霆,这个后果,自然只能自己受着。”
皇后流出眼泪,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再无当初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气度。
“是母后对不住你,是母后对不住你……母后应该听你的话……”
后悔莫及的话句句滴血,太监仍是端着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安静听完。
等皇后哭得差不多了,太监再次将毒药递至面前,说:“娘娘,喝完之后,后悔和伤心都没有啦。管那些做什么呢?”
皇后冷笑:“你以为本宫同你这种东西一般无情吗?”
说着,她端起药一饮而下,顺手将药碗摔碎。
鲜血从嘴角流出,她露出一道诡异地笑容。
“陛下,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本宫要你知道,郑家不是这样简单就能倾覆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太监面无表情转过身,挥挥手唤来两个人将废后抬去乱葬岗,自己回到永晋帝面前,将皇后临死前所说的每句话如实禀报。
永晋帝听完哈哈大笑:“她这是要朕无法安心呢!郑家人已经被朕全数赐死,他们没有翻身之地了!”
他拿起书案上的加急快报,笑容渐深:“江然不负朕的期望,郑崇那老家伙,被江然斩下头颅,郑家军也因此军心大乱,江然乘胜追击下,赢得漂亮!”
太监提醒道:“陛下,还有一个废太子在清凉山。”
废太子虽然是帝王之子,但他亦是废后的儿子,是郑家的外孙。
永晋帝皱起眉头来:“他毕竟是朕的儿子,朕实在不忍对他下手。他与废后虽母子情深,但与郑家倒是没什么感情,朕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就让他离长安远远的,留下他的性命吧。”
见帝王心意已定,面无表情的太监也不再多言,转而开启另一个话题:“陛下,江世子如今的战功越来越大了。”
“这是朕给他机会!”永晋帝笑了笑,“如若不然,他怎么能赢得这样漂亮呢。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们都在顾虑些什么。”
“朕之所以放弃和裴执交好,就是因为江然承诺过,要帮着朕倾覆郑家。”
太监忍不住道:“就怕江然之后的功劳越来越大,江家和程家毕竟还是危险了些。”
永晋帝目光幽深:“你以为这些,江然自己就没想到吗?”
他想起当日,江然跪在他面前,请旨求娶程瑶棠时说的话。
他们完成了一场交易。
永晋帝:“为娶到程瑶棠,权势和名利,他已经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第76章
秋风起,绿叶黄,长安风光一变再变。
郑家谋反一事中立下头功的江王府世子江然,请缨镇守边关,让无数人错愕万分。
原以为经过这件事,江王府在长安中的地位会越发坚不可摧,也让人感慨一句英雄出少年。
没想到没多久,江然便主动请缨镇守边关,接替原先属于郑家的职。
陛下答应之后,在长安内掀起不小风浪。大家都沉默下来,看来,江然此举是为消除帝王的多疑,有关江然身上有皇族血脉的流言也因为这件事不攻自破。
如果真是亲儿子,哪里舍得让他去那苦寒之地,面对虎视眈眈的北国大军。
这长安内的风起云涌,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知道江然即将动身前往边关后,程瑶棠愣了半晌,接着语速极快地安排下去,为江然此程做足准备。
江王府上下见状不由在心底生出骄傲,瞧瞧他们的当家主母!多么雷厉风行!多么从容不迫,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江王府忙碌得如火如荼,程瑶棠也忙碌得如火如荼,直到入夜,江然从宫中回来,她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她才恍然惊觉,这不是从容不迫,而是脑中早就一片空白,只能用忙碌来催眠自己。
江然僵在原地,片刻之后,他快步上前,想将人抱在怀里,不料程瑶棠直接后退两步,伸手阻止他。
“这样的大事,我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身为程王府嫡女,程瑶棠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现如今,她已克制不住,泪水决堤般不断滑落。
她慢慢地蹲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江然又想靠近,她低着头,抬起手拦住。
头顶处传来江然艰涩地声音:“阿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瞒到别人告诉我这件事吗?”
江然手足无措:“对不起,阿棠,我……”
程瑶棠忽然道:“陛下会答应你娶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江然:“……嗯,我以为陛下铲除心头大患,在事成后镇守边关作为交易,让陛下同意赐婚。”
如若不是这样,永晋帝再喜欢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将程瑶棠许配给他呢。
帝王看似不在意,看似仍看重江程两家,但心底仍是有一丝犹疑的。
只是在郑家的衬托下,江程两家才显得没那样可恶罢了。
程瑶棠一直知道,江然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陛下答应这场婚事。
但没想到,是这件事。
她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平静望着江然,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边关。”
“阿棠……”
程瑶棠现在极力想控制泪水,但望着江然的脸,还是怎么都控制不住,泪花再次涌出来。她哭泣说:“难道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你吗!你要我等你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你娶我就是让我在这里等你吗?!”
看着她哭泣的脸,江然早就心疼不已,再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把抱住她,也不管她怎么推人,怎么反抗,就是牢牢将人抱紧,修长的手青筋暴起,微微发抖。
不愿意松开。
江然哑着嗓子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等我。我这样恨不得将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人,又怎么等得住呢?”
“阿棠,你信我。”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不会太久的,我很快便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不留在长安了,我们寻一处四季分明的地方,到老都相守在那里,好不好?”
“三年。”
程瑶棠说:“我最多就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后,你还不回来,我就!我就改嫁!”
江然将人抱紧:“你想得美,这次我去镇守边关,裴执胆敢来犯,我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休想嫁给他。”
“谁说我要改嫁他了。”程瑶棠威胁,“天底下好男儿这样多,随便找都不会比你差。”
“你若敢便去做,等我回来,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追上,将他的手脚打断,再讲你抢回来。”
“到时候,你只得到我的人,哼,得不到我的心!”
“不要紧。有你的人就可以了。”
“无耻!”
江然捧起她满是泪花的脸,心疼不已的俯身轻轻吻过,从额头到眼角泪水,到略略苍白的唇瓣,极尽温柔。
他喃喃,却极其坚定:“好,三年。阿棠,我定回来,给你余生安宁。”
程瑶棠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带着怒意带着浓浓不舍,咬住他的嘴唇,边将人推到一旁床榻上。
这一推结实无比,江然发出一声闷哼,懒洋洋笑道:“阿棠,我险些晕过去。”
“忍着!”
于是,江世子满脸无辜,不敢反抗般的任由人自行安排。
在对方想半途而废的时候,循循善诱,反客为主。
幔帐垂落,一室旖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然便悄然起身梳洗完毕,临出门前,忍不住亲了亲心上人的睡颜,深深望一眼后,不再回头的推门而出。
大飞凑过来低声问道:“世子爷,不叫醒世子妃吗?”
江然:“太早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护好她,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还有,不要让别的狗男人靠近她。”
大飞轻咳:“是。”
同江王爷江王妃告别后,江然拍了拍弟弟江照的肩膀,沉声嘱咐:“我不在,你要多为父王分忧,低调行事,能忍则忍。”
与江然不同,江照有几分书卷气,兄弟俩的气度却是一致的矜贵无比。
比起自己的哥哥,江照看起来还更加稳重一些,他点点头:“放心吧。”
江然长吐一口气,翻身上马,正准备策马离去时,一道声音传来。
他回过头,见程瑶棠飞奔而出,朝他弯起眉眼,没有再多余的话语,只是说:“平安归来。”
“好。”
短短一个字,被他说得郑重无比。
江然懒懒洋洋笑了笑,终于策马远去。
军队长长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程瑶棠怅然若失片刻后,打起精神来回过身,同江王爷和江王妃说说笑笑返回江王府。
-
初冬,程瑶沁即将出嫁,对方是世家次子,虽是庶出,但长相、人品、才华都不错,张姨娘和程瑶沁都很满意这个亲事。
丹华推开门,扶着程瑶棠走进房间时,程瑶沁正坐在铜镜前,由着嬷嬷梳妆打扮。
程瑶棠兴致勃勃看了一会儿,主动说想要帮忙描眉。颇为意外的,程瑶沁竟答应了。
于是,程瑶棠小心翼翼帮着描眉,神情专注。
看着她的眼睛,程瑶沁笑了笑,说:“原来一直想要攀上高枝,后来才懂,做人应当有自知之明。”
程瑶棠跟着一笑:“你是程家的女儿,你也很好。不过,选择适合自己,以及自己喜欢的,远比什么都重要。”
程瑶沁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说:“阿东现在和齐王、五皇子,都走得越来越近。”
周元昊被废黜,送往清凉山后,空悬的储君之位,让皇子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汹涌,尤其是各有优势的齐王、五皇子,更是一刻也不空闲。
程瑶沁注意到,程博东的心思一直没停下来,现在不只是和齐王周元礼交好,和五皇子周元锐也走得近。
见此,她不禁有些担心。
程瑶棠摇摇头,道:“不用管他。他不吃一点苦头,是不会明白做人应该知足。”
这几年下来,程瑶棠逐渐明白程博东的心思。
简单而言,程博东确实有些野心,不甘于自己的庶子身份,想要有一番作为。
不过,他也是懂得以程家利益与安危为重。既然不会危害到程家,程瑶棠便懒得再去搭理他。
他无疑是在玩火,玩不玩得起来,就看他的本事了。
“姐姐。”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
程瑶棠和程瑶沁侧过头去,见程博东温文笑着,来到她们面前。
“你们在聊什么?”
程瑶沁露出尴尬的神色,程瑶棠则是淡淡道:“来看看沁儿的眉画得好不好,我画的。”
程博东认真看了看,点点头:“好看,长姐真是心灵手巧。”
程瑶棠也觉得很满意。这时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促让新娘子快些出去,嬷嬷笑着将红盖头盖在程瑶沁头上,扶着她走出去。
程瑶棠和程博东并肩走在最后面,慢慢跟着。
程博东:“对了,长姐,齐王说,齐王妃过几日想请你到齐王府闲谈。”
“近来总有些乏,到时候再看看吧。”
“不过是闲聊而已。”程博东淡定道,“与齐王妃多走动走动,对长姐来说,也是多一个人脉,不是吗?”
哦?看来你是忘记自己和齐王妃当初密谋的那些龌龊事了吧?
程瑶棠不感兴趣的没接话,只觉得日头晒得脑子晕晕沉沉的,有些疲惫。
程博东正准备在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的人突然摇摇欲坠,将要倒下,他大吃一惊,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长姐?长姐!”
等程瑶棠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程王府原来的闺房中。
丹华见她醒了,开开心心跑出去叫大夫。
程博东紧随其后走来。
程瑶棠:“……”
她略略有些尴尬,道:“我没想到身体这么差,竟然晕倒了,没吓到你吧?”
程博东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半晌后摇摇头:“没有。长姐,恭喜你了。”
顿了顿,他道:“大夫说,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程瑶棠怔住。
大夫快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程王爷与程王妃。
大夫诊完脉,笑道:“世子妃,您晕倒是因为有些贫血,之后可以用些药膳好好调理调理,胎儿脉象平稳,不会有碍的。”
其余别人的话,程瑶棠听得不大真切,她有些难以相信的伸手抚过自己的肚子。
这里,已经有她和江然的孩子了吗?
她也太傻了些,月事没来,还以为是太过忙碌的缘故。
竟不知道,原来是怀孕了……
她暗暗咬牙:“江然!你给我快点回来!”
第77章
远在边关的江然打了个喷嚏,将手中的书信翻来覆去看无数遍,想从字里行间感受一点阿棠的温柔与思念。
但只感受到阿棠的冷漠与不耐烦。
咦?
奇怪?
怎么连连几次都是如此,是谁惹他家阿棠不高兴了吗?
江然又瞥了瞥昨日大飞寄过来的信,都是些日常事件,也无甚稀奇的呀……
肯定是大飞没好好做事,没用心感受阿棠的心思!
思及此,江大将军展开信纸,提笔写下对大飞的痛心疾首,以及一长串的叮嘱。
将信件交给送信人后,另一封加急快报送至。
“将军,果然如您所料,裴执篡位后,便迫不及待发兵!”副将激动地道,“幸好您早就有所防备!”
“这裴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先平息内乱,坐稳自己的皇位,居然想着发兵!果真是好战的凶残之人!”众人附和道,“幸好我们没同他和亲!”
江然将密报点燃,嘲讽的弯起唇角:“就算我们有所防备,也不要掉以轻心。这是一场硬战,我们必打无疑。”
裴执当然迫不及待。
他不只是想得到更多的领土,他最想要的,恐怕是赢得他江然。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路旗开得胜,彻底攻占南国,这样子,南国的一切便都属于他。
做梦!
江然眸光冷冽,他会让裴执知道,这就是异想天开。
但论到内乱,只怕南国也不会比北国好多少。
-
被江大将军痛心疾首的大飞,正轻咳两声,将自己写好的信递给自家世子妃看完,得到点头允许后,才装入信封里。
有孕的世子妃将这段时日来所受的孕期之苦,全部怪罪到江世子身上就算了,还不告诉江世子怀孕的事情。
所以江世子自然只能从信件中感受到冷漠。
大飞他还能怎么办呢?
论家庭地位,他自然是听世子妃的。
江王妃身边的侍女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世子妃,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得愈发厉害,只怕……王妃请您一同入宫看望太后。”
去岁入冬时,太后便病倒,程瑶棠去看过她几次。知道她怀有身孕,太后怕自己一身病气伤到胎儿,严令不许她再过去。
程瑶棠拗不过老人家,但还是常常托人去问候。
不料太后的病却是越来越严重。
程瑶棠当即换了身衣裳,随江王妃一齐进宫。
一路上,她心情压抑,焦灼不已。
不管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她只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太后对她确实是如亲孙女一般疼爱。
现在太后病重,她自然格外担忧。
来到慈宁宫时,妃嫔们和几位皇子都在殿外等候,永晋帝正在殿内陪伴太后。
程瑶棠和江王妃跪拜行礼后,立即有人走出来,请程瑶棠进去。
闻言,正等候的妃嫔与皇子们面上闪过异色。
刘贵妃更是直接开口阴阳怪气说:“明曦县主当真受太后疼爱,太后除了陛下外,就只见了县主你。”
程瑶棠只是淡淡朝她福了福礼,便抬步迈入殿中。
永晋帝正坐在床边,脸色看起来并不大好。
略微苍白的脸色上,眼下一圈青黑,仿佛也苍老许多岁。
程瑶棠忍不住道:“陛下,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永晋帝一愣,随意点点头:“太后想单独同你说说话。”
说完,永晋帝站起身,越过她离开。
程瑶棠挤出笑容,坐到太后身边,握住太后的手。本有许多想说的话,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后一边责怪她大着肚子还特意过来,一边温柔摸了摸她的肚子,笑说:“应该是个男孩子。”
太后的声音十分沙哑无力,勉强听才能听清她说什么。
“你和江然的孩子,定生得十分好看,只可惜哀家怕是见不着了。”
程瑶棠心酸不已,嗔道:“您说什么呢,到时候,明曦肯定将孩子抱进宫来让您好好瞧瞧。”
太后摇摇头,大口大口喘气,许久后才接着说道:“你和江然都是好孩子,只是,只是,哀家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先帝,先帝对你们两家,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程瑶棠未曾料到太后要对她说这些,不由得怔住,又连忙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太后,我们知道。您放宽心,不要再说了。”
“哀家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了。”太后喘完粗气,又接着说,“先帝同你们两家的两位老王爷有过命的交情,他一直记着,临走之前,嘱咐哀家,定要好好对你们两家。”
太后笑了笑:“哀家记着先帝的话,也很庆幸,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
她又停下来喘气,程瑶棠想制止她的话头,却制止不了。
“只是哀家的命数已尽,无法再履行这个承诺。如今帝王的心思,几位皇子的心思,哀家难以摸透,纵然陛下一直答应哀家会好好对你们,可哀家,仍是担忧不已。”
她在世时,永晋帝或许还能顾虑着她,不会针对江程两家。
可等她一离开,多疑的帝王到底会不会出手,却是难以猜透的。
“幸好,江然那小子有些作为。”太后又是一笑,“有他镇守着边关,陛下应该暂且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考虑着……哀家没别的心愿。”
“只希望我周家的皇族血脉得以延续,你们江程两家,平安顺遂。可明白?”
程瑶棠在心中一叹,点点头,“明曦明白。江然,也早就知道太后的心思。”
“如此,哀家也不会愧对先帝了。”
太后说完,脸色愈发苍白,摆摆手,让程瑶棠先行下去。
程瑶棠跪下郑重行礼,压着满眼酸意,回过身走出去。
程瑶棠走出来后,永晋帝紧跟着再次进去。
江王妃挽起程瑶棠的手,准备带她到偏殿休息,这时刘贵妃又走过来,想试探太后对她说了些什么。
正和刘贵妃周旋时,殿内骤然传来痛哭声音。
程瑶棠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被江王妃连忙扶住。
风刮过,似乎刺骨犹存。太后薨。
-
太后丧礼上,程瑶棠哭得眼睛红通通,因为有孕的缘故,纵然没什么胃口,也勉强进食。
她正坐在偏殿内喝粥,突然一人走进来,抬眼一看,是周元礼。
“原来是世子妃在这里。”
周元礼装得就好像是偶遇一样,还要补充一句自己的目的,“本王进来喝杯水。”
“齐王。”程瑶棠站起身,福了福礼,然后坐下来继续喝粥。
周元礼倒着水,边漫不经心道:“方才陛下收到一封快报,说是北国发兵来犯……幸好边关有江世子守着。”
程瑶棠喝粥的动作不变。
江然和她一直有很频繁的书信往来,最新一封信里,也提到这件事,只是一笔带过,其余的内容都在写她如何英勇,准备让裴执如何后悔,如何吃不了兜着走。
脸皮之厚,让程瑶棠叹为观止。
见程瑶棠淡定依旧,周元礼沉默片刻,接着说:“世子妃,本王想,你应当也很想江世子尽快回长安。我们何不一起联手呢?”
联手?联手帮你争得储君之位?
程瑶棠喝着粥,心里半点波澜也没有。
周元礼正准备继续循循善诱时,门外忽然响起慌乱脚步声,接着一人匆匆走进来,禀报道:“王爷,您快些去看看,陛下伤心过度,晕倒了!”
闻言,周元礼只好失望止住话题,随宫人离开。
程瑶棠将一碗粥喝完,站起身,“陛下晕倒了,我们不要再这里。”
等程瑶棠准备回到灵前,不经意间却看到江王爷不知正对江照说些什么,两个人皆是神情凝重。程瑶棠见状,抬步朝他们走过去。
“父王、阿照,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王爷见到她,立即道:“棠儿,你来得正好,你现在先行出宫。你身子弱,又有孕,先行离开大家不会说什么。”
程瑶棠错愕:“为何要先行出宫?”
江照严肃道:“现在宫中一片大乱,嫂嫂,你留在这里恐怕不妙……陛下并非是伤心过度晕倒,而是中毒了!”
-
太后刚刚薨逝,陛下便中毒晕倒,至今未醒。
加上北国举兵来犯,对于南国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周元礼和周元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通过这件事,彻底摆在明面上。
周元礼被封为齐王,如今除去被废黜太子之位的周元昊,就属他最为年长,平日温文尔雅,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
周元锐则是身份更加尊贵,母妃是贵妃,母族还算得势,因此就算品行和才华不如周元礼,支持者也不比周元礼少。
但这些事,程瑶棠都管不了。
她被江程两家严格看护起来,只管安心养胎。
生怕她无聊,这日程博昱和方书妙来看她,那日程瑶沁来看她,将她养得气色红润,胖了一圈。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胖得生不下来了!”程瑶棠看着一桌子的膳食,连连拒绝,推给程瑶沁。
程瑶沁羡慕道:“被这样疼爱着,难道不好吗?”
程瑶棠笑眯眯:“等你有孕了,也能享受到这样的疼爱,不用羡慕。”
程瑶沁被逗得脸色红红。这时,程博东正巧走进来,一笑:“两位姐姐再说些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如今也只有江程两家人知道,程博东周旋在两位皇子之间,十分不怕死。
也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难道就不怕阴沟里翻船吗?
相比较程瑶沁对这件事的胆战心惊,程瑶棠则是懒得搭理。
总之有父王和自家哥哥看着,程博东也不敢太过造次。
但她没想到,程博东这回又有了新主意,“长姐,上次我同你提过,齐王妃想同你聊一聊,你可还记得?”
程瑶棠:“我有孕在身,父王母妃都看得紧,我出不去。”
程博东一笑:“不要紧,齐王妃准备亲自过来看望你。”
程瑶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3=
第78章
气归气。
当施怀娴真的过来时,程瑶棠也不好意思直接将人赶出去。
嫁给周元礼,当上齐王妃后,施怀娴和原先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离得越来越远,如今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气质。
她盯着程瑶棠的肚子看了片刻,笑道:“应该快够月数了吧?”
程瑶棠不禁想,施怀娴到底还是放下了吧?现在情绪很是稳定,至少她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着,她点点头:“嗯,大夫说,就在这几日,孩子就要出生了。”
“江世子回来后,一定很高兴。”施怀娴说,“孩子的成长,不能没有爹爹。想必县主,一定也不想江世子一直留在边关。”
程瑶棠明白了。
周元礼劝不动程瑶棠,又叫来施怀娴一起劝。这是想要联手,各取所需吧,他们要皇位,并明白程瑶棠想要团聚的心情。
施怀娴苦口婆心说着,有条有理,但说得没多少情绪。
毕竟之前对程瑶棠还那样敌对,若不是利益当前,只怕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施怀娴:“县主,你怎么不说话?”
程瑶棠:“我肚子有些疼。”
施怀娴以为她在敷衍,轻轻皱起眉头来,“县主,我说的这些话,并无恶意。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如今,却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和你一起联起手……”
程瑶棠额头冒汗,打断她的话:“丹华,大飞,快,我恐怕要生了……”
大飞一听立即飞奔出去找接生婆,丹华则脸色大变的将她扶到床边,一时间,屋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施怀娴站起身来,瞠目结舌。
程博东:“……”
他沉默片刻,领着施怀娴离开此处。
施怀娴讷讷道:“没想到孩子来得这样突然……”
程博东淡淡说:“那这件事就改日再谈吧,有孩子,我长姐也更容易心软一些。齐王妃,我送您回去吧。”
施怀娴无法,只能点头答应。
-
程瑶棠生了个男孩子,在取名上,江王爷和程王爷足足吵了三天,程瑶棠无可奈何之下,干脆各用一个字,唤做江承宜。
陛下仍中毒未醒,不好办喜事。不过程瑶棠也不在意,一家人热闹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够了。
江承宜出生,江世子全然不知,和北国大军打得如火如荼,送来的书信里,全是自吹自擂。
见他仍有这样的兴致,程瑶棠反而放下心来,知道江然定是有十足把握。
心情渐渐变好的程瑶棠,也不再那样冷漠,江世子也才跟着高兴起来。
得知太后病逝后,江然在最新的一封书信里,问起了永晋帝的身体情况。
程瑶棠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似乎江然和她说过上一世,永晋帝病重过一段时间。
难道这一世,永晋帝仍无法逃过这个劫难吗?
于是程瑶棠将永晋帝中毒的事情告诉了江然,就等江然如何回信。
这日从宫里回来,江王爷面色凝重,提起陛下,“太医说,陛下的毒难以解开,恐怕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江照皱眉,“究竟是什么人下此毒手?”
江王爷沉声说:“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两位皇子之间。陛下中毒前,见到的是五皇子,但论起心计,齐王又要比五皇子更深沉。可证据不足,也无法确定。”
程瑶棠想了想,说:“但如今两位皇子在朝中的根基不算稳,此时让陛下中毒不醒,对他们来说,也无用呀。”
揣测只能是揣测,在没有切实的证据面前,什么都是空谈。
江然回过信,却只是简单嘱咐几句注意安危的话而已,并没有多说什么。越是这样,程瑶棠越怀疑江然知道什么,但他不说,应当是另有主意。她也就不再多问。
周元礼和周元昊尽管相争,江程两家只站中立,低调行事。
于是长安内所有的目光,全凝聚在这两位皇子身上。
-
春去秋来,漆黑的夜空上悬挂一轮圆月,这样的天气正好,很凉爽。
自永晋帝中毒昏迷不醒后,所有的节日几乎都停下来不办,但今年的中秋节,在周元礼的坚持下,举行了。
程瑶棠坐在院子内,接过丹华递来的桂花茶,慢悠悠饮一口。
丹华嘟哝道:“也不知道齐王打的什么主意,县主你称病不去正好,省得烦心。”
“就按着如今的形势来看,屡屡是齐王占上风,他也越发有恃无恐了。”程瑶棠摇摇头,“否则,以他以往的性子,哪里敢这么做。”
只可惜,周元锐始终是个不成器的,便是背后有靠山也奈何不过周元礼。
渐渐的,周元礼已经压他一头了。今日中秋宴,周元锐就算再不满他自作主张非要举办,也只能暗自恨恨咬牙罢了。
“娘亲,抱抱!”
这时,一道软软声音传来,听得人心都化了。
程瑶棠立即弯起眉眼,笑眯眯将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团子抱进怀里。
小团子五官生得极其好看,和江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错。
江承宜已经会喊娘亲,会摇摇晃晃走路,但江然还未归来。
“已经三年了……”程瑶棠喃喃,“骗子!”
不明所以的小团子跟着喊:“骗子!”
程瑶棠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对,你爹就是个骗子。等他回来,你不要理他。”
说完,她心中却也难免感到酸涩。
大飞极有眼色,连忙道:“边关连连传来捷报,世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见程瑶棠面色稍缓,大飞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实际上,他另外接到一份密报,在几个月前,裴执就御驾亲征,情势严峻。
而他已经许久没接到江然的信件了,派去询问的人也一去不回。只是这些,他断断不敢告诉程瑶棠,就怕程瑶棠直接冲去边关。
一道焦急喊声划破宁静:“世子妃!快走!”
程瑶棠刚露出疑惑,花园内突然冲进数十道身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清一色身着军装,火光映着他们冷峻的面容。
为首一人走上前,“世子妃,齐王请您入宫参加中秋宴。”
程瑶棠冷笑,厉声道:“周元礼真以为自己已经厉害到可以只手遮天了吗?江程两家他也敢动?”
将领道:“世子妃误会了,齐王殿下只是想请您入宫参加中秋宴而已,并不敢对您,对江程两家不敬。”
顿了顿,他接着说:“两位王爷、王妃,还有程世子都在,就缺您一个,齐王惦记着才想邀您前去。”
程瑶棠知道,周元礼这是打算用她,甚至是江承宜来威胁江程两家庇护他登基。
只不过她断断没想到周元礼胆子竟这么大,这种在利刃上行事的事情,他也敢做。
况且他旁边,不是还有一个程博东吗?
虽然她知道程博东心思深沉,却是信任他忠于程家的。
如今,程博东搞什么鬼?难道阴沟里翻船了吗?
片刻间,程瑶棠心思千百转,她镇定道:“我可以随你们入宫,但其余人,都要安然无恙待在王府内。”
将领为难道:“世子妃,齐王说,许久不见小公子,想要见一见。”
“告诉你们齐王,三思而后行。”
见将领一脸难色,却坚持站立,程瑶棠将江承宜抱紧,面色冷厉回过身,朝府外行去。
江承宜觉察到气氛不对,小声问道:“娘亲,去哪?”
程瑶棠微微一笑:“去送人上路。”
身后一群人:“……”
极好的月色落下,将人影拉长,通道却十分空旷,显得十足冷清。
一路走到御花园的宴会上,远远便发现气氛剑拔弩张。
周元礼和周元锐互不相让,江程两家站于中间,面色平静。就这样僵持不下时,程瑶棠被带到。
一看到程瑶棠,周元礼笑容逐渐扩大:“明曦县主!明曦县主你可算来了!”
虽然知道周元礼没那个胆子敢真的伤害她,但被人威胁的感觉,实在不好。
程瑶棠面色冰冷,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而见到程瑶棠被带到,知道自己必败无疑的周元锐表情从震惊到绝望。
“真没想到,你能抓到程瑶棠!”
周元礼略微得意:“五弟,成大事者,需得步步为营。”
程瑶棠被保护得很好,为了让她在自己手里,他着实费不少力气。
也幸好还有一个程博东,实在帮他不少的忙,否则他哪里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周元锐恍然,怒瞪向静默坐在位置上的程博东,吼道:“你果然还是周元礼的人!”
程博东淡淡说:“五皇子,我也给过你机会,只是你太过没用,我只好另择贤主了。”
如果不是被人强行拦住,周元锐早就冲过来打人了。
周元礼仍是一派温文尔雅,对江程两位王爷含笑说:“今日是中秋节,本王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难堪,两位王爷若能支持本王,今日定仍是一个团圆的好日子。”
“唉。父皇中毒至今未醒,北边裴执虎视眈眈,国不可没有帝王,向来成王败寇,两位王爷又顾忌什么呢?”
江王爷和程王爷同款面无表情,没接话。
周元礼继续循循善诱,更是干脆不再自称本王,“两位王爷,我知道许多人对你们有猜疑,但我始终坚信你们忠心耿耿,希望将来,我能和你们一起,让南国更加繁荣昌盛。”
江王爷和程王爷继续面无表情。
周元锐见周元礼并未能彻底打动两位王爷,干脆拔出刀来,喊道:“周元礼,我同你鱼死网破,绝不让你白白得到那个皇位!”
一时间,刀剑拔出的声音清脆响亮。
周元礼面色刚沉下,准备拉出程瑶棠时,程博东忽然站起来,边走边说。
“五皇子,您急什么呢?现在罢手,您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对吧,齐王殿下?”
实际上,周元礼对江程两家的把握是不确定的,自然不希望和周元锐刀剑相向。
闻言,他立即点头:“五弟,父皇不喜我们手足相残,我可一直谨记着。”
周元锐嘲讽道:“虚情假意的狗东西。”
程博东接着说:“五皇子,就算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其余人,若是你坚决要鱼死网破,失败的后果,他们承受得起吗?”
轻轻一句话,已经让周元锐的人面面相觑,有些犹疑。
周元礼心中不禁一喜。
看来他摒弃前嫌,和程博东握手言和还是有些好处的。
程博东来到程瑶棠面前,目光落在江承宜身上:“威胁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太好,不过……长姐,走!”
程瑶棠面露错愕,程博东已经飞快将她往那名将领推去,将领则将她拉至身后。
就在众人面对这个变化措手不及时,箭雨倏然落来,随后发出凄厉惨叫声。
“是什么人!”
“啊!”
“有别人!有刺客!”
中秋宴上一片混乱,火光远远传来,马蹄声滚滚响起。
程瑶棠抱紧江承宜,被一路带着飞速离开此地。
身后传来喊声,依稀传入耳中。
“是废太子!”
“废太子来了!”
周元昊?
还真是……出其不意呀。
程瑶棠短暂惊讶后,继续往前跑。乱糟糟的情绪涌进脑海中,没想到周元昊竟能翻身,没想到程博东看似是周元礼的人,其实是周元昊的人?
所以说,这就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时,不知道谁发现他们,大声喊道:“明曦县主在这里!快!”
带着程瑶棠的将领面色一变:“明曦县主,您快走,这里我拦着!”
程瑶棠正准备走,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多谢指路。”
接着便是人影倒地的声音。
火光映照下,远处走来一个人。
俊逸的眉眼处,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阿棠,我回来了。”
带着程瑶棠的将领长松一口气,喜道:“江世子!你回来了!”
程瑶棠回过神,呵呵冷笑:“你还知道回来呢。”
“抱歉,让你久……”
等走近后,看清程瑶棠,江然还没来得及露出喜悦,当先被她怀中的小团子吸引住目光。
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几年,他和程瑶棠书信一直没断过。
但,没有一封信告诉他,他!有!儿!子!了!
江然当即大步上前,直接将母子俩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程瑶棠恶人先告状:“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分心!而且!你超过时间了!说好的三……”
她的话没说出来,便被江然温热的唇堵住。
几年来的思念,都在唇齿缠绵间。
江承宜被夹在中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弱弱喊:“爹?”
“小兔崽子!”江然弹了弹他的额头,毫不留情转过身,“等会再和你说。正事要紧。”
江承宜:“……”
好了,知道了,娘亲是正事,他不是正事。
如果不是看和你长得像,他都要以为自己另有其爹了。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然当了一回渔翁。
周元礼处心积虑这样久,最后却是替他人做嫁衣,甚至在混乱时,直接被心怀怨恨的周元锐一剑刺死。
谁都没想到,周元昊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且毫不留情解决完自己的两个弟弟,登上皇位。
或许是被压抑许久,他手段了得,很快便稳坐皇位。
不过,却让人意料外的,他没有对永晋帝复仇,而是将他奉为先皇,命人细心照料。
这个举动,让他赢得不少美誉。
程瑶棠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永晋陛下的毒,和他有关?”
江然将自己儿子弄哭后,搂过小娇妻:“不是而他有关,而是和废皇后有关。”
不管是在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皇后都没有放弃对永晋帝下毒的念头。
只不过这一世,她自己也不曾好过……没想到临死前,还要让永晋帝生不如死。
江然道:“不过,他知道永晋陛下,不会再醒来了。”
江然在得知永晋帝中毒后,便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于是找上了周元昊。
有他的兵力相助,加上程博东的里应外合,周元昊才能顺利上位,而作为交换代价,则是让程家能够在长安稳固久留,荣誉不改。
其实江然可以要得更多,但他没有,他对江家的请求,是交出多数兵权,搬离长安,以换取家族安宁。
不管是江王爷,是他,还是江照,都对权势没有多少追求,既然如此,何必继续待在长安,让帝王疑心。
这个交换条件,周元昊自然爽快接受。
于是,在来年春天,江家便开始搬迁,前往四季分明的魏城。
江王爷和江王妃先一个月前往安顿,次月江然携家带口,如旅行般赏花赏景慢悠悠离开长安。
说实话,程瑶棠有些受不了。
因为一路上江然都在提他怎么怎么重伤裴执,击退北国军队,让其往后几年都不敢来犯,此类。
然后就差一条尾巴摇得欢快的求夸奖。
程瑶棠:“……”
面无表情。
这日,他们经过一个小农庄歇下,程瑶棠同丹华一起去摘野果,江然坐在庭院内又在逗江承宜,不逗哭不停下来。
“江承宜,你比较喜欢爹还是比较喜欢娘?”
“……娘亲?”
“江承宜,没有人可以比你爹我更喜欢你娘亲,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我弹你脑袋?来,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说,比较喜欢谁?”
“…………爹爹?”
“江承宜,你怎么可以不喜欢你娘亲?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听到没有?”
江承宜:……
哇一声哭出来。
江然:“哎呀,你这孩子,整日就知道哭,还要我哄你。你爹我真是辛苦。”
这位爹正辛苦哄孩子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十分碍眼的身影走过。
他猛地站起身,让江承宜瞬间睁大眼睛,哭不出来了。
“来得正好。”江承宜看着自家爹露出危险笑容,“有些人不多喝几坛醋,还不知道死心为何物。”
-
程瑶棠打了个喷嚏,摘下一枚野果后,一低头就看见树下的身影。
她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裴执望着她,神色几分温柔:“我自然知道。”
程瑶棠略有些尴尬,连忙跳下树。
裴执却担心她摔下,下意识一把扶住她,这一幕,恰好被赶到的父子看得一清二楚。
江然:“江承宜,凶他。”
江承宜:“你!放开我娘亲!”
裴执:“……”
他沉默盯着和江然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江承宜看半天。
半晌后,他说:“阿棠,这个孩子和你长得很像,我很愿意养着。”
便是睁眼说瞎话,也没说这么瞎的吧?
江然:“你想多了,孩子他娘不乐意。”
说着,江然走上前,将程瑶棠拉到身边,一家三口站得整整齐齐。
裴执只是淡淡笑了笑,眸光明亮望着程瑶棠,说:“阿棠,我记住了,下一世,不会再让人有机可乘了。”
江然看着裴执的背影,冷漠道:“阿棠和你没有下一世。”
阿棠:你们能不能现实一点,幼稚鬼。
斜阳落在山间小路上,将三个人的身影慢慢拉长。
江承宜:“娘亲,我要抱抱。”
程瑶棠:“叫你爹抱你,他力气大。”
江承宜:“爹爹,我要抱抱。”
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爹爹,弱弱说:“娘亲叫的!”
江然:“好。”
说完,他拦腰抱起程瑶棠。
程瑶棠:“不用!我自己能走!”
江然:“没事,我力气大,正无处发挥。”
江承宜:???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