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来碰瓷的书生》全集
作者:无牙子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1章
艳阳高照,春光正好。
通州郡孙府内,一个二环垂髻的丫头提着裙,从二门外‘咚咚咚’跑进内院,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对面前的绿裙丫头道:“圆儿姐姐!瞧见了!瞧见了!董家的媳妇让赵婶子传来消息:在长桥处看见了凌公子!”
绿裙女孩拍了拍小丫头的胸口,道:“你且顺顺气,我去给姑娘通禀。”
小丫头点着头,毫不顾忌形象,一屁股坐在长廊台阶上喘着粗气。绿裙丫头也疾步朝试香苑走去。
穿过假山流水,走过曲折的青石小径,绿裙丫头停在试香苑的拱门前,对着门前踱来踱去的粉裙女孩含笑道:“柳愢姐姐,传来消息了,凌公子在长桥。”
柳愢颔首:“知道了,我去通禀姑娘,你回去继续叫下头人盯着,不得闪失。”
圆儿笑着退走。柳愢进了小苑门,踩着小步走到试香苑内桐无厅前。那里正有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儿含笑等着,瞧见柳愢,招招手:“柳愢妹妹过来。”
柳愢弯了弯腰,笑道:“璨珠姐姐。圆儿传来消息,凌家公子眼下在长桥处。”
“好妹妹,辛苦你了,”璨珠牵了签柳愢的手,笑盈盈道:“放你半天假,去找你玩伴耍去吧。”
柳愢连忙伏了伏身:“妹妹没做什么,辛苦的是姐姐。白得了姐姐的假,真真过意不去,我干姐姐在厨房,等璨珠姐姐跟着姑娘回来了下了值,我请姐姐来吃酒。”
璨珠点了点柳愢的鼻子:“你个机灵鬼。好啊,等我下值来与你讨酒吃。”
柳愢等璨珠掀起帘子进了室内后,方退走而出。
璨珠打了帘,绕进室内,先于室内两个女孩儿微笑点头打了招呼,方走到挂着纱帘的榻前,弯下腰,轻声对榻中倩影道:“禀姑娘,凌公子现下在长桥处,若是走南边,大约能绕开,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姑娘示下。”
榻中倩影轻动,孙湄菡伸出软若无骨的芊芊玉手来,用略带沙哑的声吩咐道:“一路盯着,一定要绕开。”
璨珠连忙扶起姑娘的手,孙湄菡借着璨珠的力,缓缓挪下了榻,与此同时,房中另两个丫头上前来,一个手中捧着衣服,一个手中奉着镜,璨珠轻手轻脚地给孙湄菡换下衣服,重新穿戴。
粉色镂花上襦配了条鹅黄底的间褶撒花裙,璨珠细细给孙湄菡系上腰饰玉佩压裙。另一丫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整理裙角。孙湄菡看了眼镜子:“就这样,雪宝替我梳头吧。”
跪在地上的丫头细声应了,起身扶着孙湄菡的手,牵到梳妆台前。
雪宝善于梳发,孙湄菡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在她手中被灵巧的束起,盘出今年最流行的样式,仔细从首饰盒中拣选了含珠发钗,镶了猫眼石的笄并数枚花钿,小心翼翼□□孙湄菡发髻中。孙湄菡可有可无地看了眼镜子,道:“走吧。别忘了新给弟弟做的点心。”
细眼的丫头笑道:“姑娘放心,每个月几回都给小少爷带的,忘不了。”
孙湄菡颔首,两个大丫头护在左右,服侍着孙湄菡出门。名唤雪宝的,留下看门。
上了马车,孙湄菡抱着怀中自己亲手给弟弟做的小鞋子,想起自己孱弱的弟弟,心就有些疼。
弟弟才十岁,却已经才道观里住了四年。一母同胞的小心肝儿,自己每个月起码要去看他两三次。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道袍,短短的头发盘在头顶,扎了个发带,挂在高高的门槛上,可爱的弟弟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喊姐姐,每每萌的她心尖儿都颤了。
可惜的是这个月,自己为了躲灾,才去了两回,想起上次去见弟弟时小孩儿脸上寂寞的表情好似对她无声的诉控,孙湄菡边对弟弟心生愧疚边对某人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遇上了灾难,哪会让可爱的弟弟觉着寂寞啊!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下,马夫嘞住了马,坐在前面的璨珠掀起小块帘子钻了进来,小脸上全是不知所措:“姑娘,前面……凌公子又出现了!”
明明不惜走远路也要绕过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孙湄菡眼前一黑。
灾难,来了。
呆坐在马车中的孙湄菡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磨着牙恨恨道:“不是个书生么?跑得这么快赶着做武将么?!”
马车外,传来一个温文有礼的声音:“惊扰了姑娘,是小生的不是,但是姑娘家的马车吓到了小生,还请姑娘能出面安抚一下受惊的小生。”
声音很好听,说的也很好,可惜,平息不了孙湄菡的怒火。孙湄菡从手旁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一个银锭子,示意璨珠掀开马车帘子。小丫头一掀开帘子,坐在踩板前的马夫和另一个丫头很有默契的左右一让,一块银锭子急速飞出,直直砸在马车前拦路的来人身上。
来人惨叫一声,应声而倒。‘通’的一声摔在青石板上。
孙湄菡从打开的帘子中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地上的身影一眼,不屑道:“这银子赏你了。滚吧。”
来人捂着头委委屈屈道:“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姑娘此行,完全不是好姑娘应该做的。怕是嫁不出去了。要不小生大发慈悲,娶姑娘为妻可好?”
孙湄菡又是一块银锭子掷出,嗤笑道:“大发慈悲娶我?不若本姑娘大发慈悲送你去轮回!”
银锭子准准砸中来人的额头,又是一声惨叫。
一生儒袍的书生躺在地上,一张白生生的俊脸上,多了两处红印子。加上他委委屈屈的表情,看着使人发笑。
孙湄菡却是一点笑意都无,眼神冷冷看过去,厉声道:“再不让开,直接碾了你!”
书生一副生无可恋模样大展着四肢,口中道:“碾吧碾吧,姑娘碾死小生后,记得替小生立坟年年扫墓啊。”
孙湄菡气急,直接一个小匣子砸出去。
这次书生连忙偏了偏头,小匣子砸在青石板上,把匣子磕坏了,里面又滚出了三四个银锭子。
书生不由咋舌:“小生身娇肉嫩的,不禁砸,请姑娘手下留情。”
孙湄菡娇哼一声:“让不让开?!”
书生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小生不让,除非孙姑娘答应,嫁与小生为妻。”
孙湄菡气笑了,对马夫道:“董叔不必管,直接碾过去。死了算我的。”
马夫还没应,书生却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欣喜:“小生算姑娘的?算姑娘的什么?”
完全找错重点的书生又挨了一下。却是孙湄菡直接褪了腕上的镯子砸了过去。书生挨了砸,却手疾眼快的把镯子一把抓住,迅速塞进自己怀里。
一脸喜滋滋的书生对孙湄菡笑道:“多谢姑娘救小生一命,小生感觉舒服了许多,这就走。”
目瞪口呆的孙湄菡眼见着书生拍了拍身上的灰,朝马车方向拱了一手,噙着笑离开了。这才气急败坏小声吼道:“凌苍尘,你个大无赖!”
孙家小少爷发现今天的姐姐心情也不是很好,应该是说,自从上个月起,姐姐每次的心情都不好。
孙家小少爷双手捧着云糕小口小口吃着,吃一口,抬头看一眼姐姐,吃一口,抬头看一眼姐姐。终于,孙湄菡发现了弟弟的眼神,她伏下身,摸着弟弟的发髻,温声道:“小沢怎么看姐姐眼神怪怪的?”
孙小沢咽下糕点,奶声奶气问道:“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孙湄菡不想自己的心情竟连年幼的弟弟都看得出来,她含笑道:“姐姐及笄了,爹娘在商讨要把我嫁出去还是留在家中招婿呢,姐姐也担心遇不上好人,小沢呢,希望姐姐嫁出去还是留家里呢?”
因为孙家独一个姑娘一个少爷,且小少爷身体不好自小寄养在通州郡郊外的道观里。说是家里有男丁,到也同没有一样。上个月孙家大姑娘孙湄菡及笄,还没说下人家,又怎能不让孙老爷孙夫人着急。
孙小沢眼珠一转:“我想姐姐留在家里。但是姐姐留在家里,会有别人说姐姐不好,小沢不要别人说姐姐的不好。”
孙湄菡诧异:“小沢你在道观里,从哪听来的这些?”
孙小沢含含糊糊道:“来进香的人,偶尔有说道,让我听到了。”
孙湄菡感动不已,一把搂住自己的弟弟:“乖小沢,你还这么小就一直记挂着姐姐,让姐姐怎么舍得嫁出去啊。”
孙小沢小声叫道:“姐姐松点,小沢喘不过气了……”
孙湄菡在弟弟身上又赖了会儿才坐直,看向小沢的眼神充满慈爱:“姐姐的宝贝小沢啊,多吃点,快快养好身子啊。”
孙小沢迎着姐姐的眼神,头皮有些发麻:“师父说了,我要等到十四岁才能出观。”
“没关系,”孙湄菡笑眯眯道,“等你十四岁出来的时候,姐姐给你找个媳妇。”
孙小沢苦着脸应了:“姐姐你喜欢就好……”
看完弟弟,给了弟弟新鞋子,喂了弟弟糕点,孙湄菡很是满足的回了家。去给爹娘请了安用了膳后,直径回了试香苑。
璨珠并雪宝上前给孙湄菡换了一身轻薄中裙,散开了发,收拾完后,雪宝毫不意外的发现褪下来的首饰中少了一个镯子。
今天去看了弟弟,很开心;遇上了祸害,不开心。两厢一抵,孙湄菡觉着还是心情复杂,躺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身,穿上家常服,遣了细眼丫头名唤彩烟者提灯,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月光皎洁,春天的夜晚也有几分寒意,孙湄菡转了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哆嗦,正要进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传来:“春寒料峭,小心受凉。”
温柔的男声中充满了关怀,又有几分责意:“怎的这般不注意,快进屋去。”
孙湄菡呆了呆,一抬头,就见一个穿着儒袍的白面书生斯文扫地的坐在她身侧的墙头,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孙湄菡一把夺过彩烟手中的灯笼,恶狠狠地砸过去咬牙切齿道:“败类!无赖!”
大约是顾忌到晚上,书生只接了灯笼应声而倒,并未嚎叫。翻下墙头靠着墙的他听见孙湄菡凌乱的步伐冲进房门,狠狠关上门时,凌苍尘才温柔地看着手中灯笼里摇曳的烛火,柔声轻笑道:“……谋杀亲夫啊。”
第2章
次日。
孙湄菡起床收拾妥当,前去正堂给母亲请安。
孙太太是个眉眼温柔的女子,一见到湄菡,就连笑着招招手:“乖女快来,昨儿休息好了?怎的瞧着精神不大好?”
孙湄菡上前几步依偎在母亲怀中,闷闷不乐道:“女儿昨日去看弟弟了,女儿想早些接弟弟在家里住。”
闻言,孙太太面上不禁带了些哀伤,她抚摸着孙湄菡的后背,软着声劝道:“乖女,弟弟是在观中休养几年的。要听观主的话,等他好了,再接回来啊。”
孙湄菡一瘪嘴:“那我先不嫁,什么时候弟弟回家了,什么时候我再嫁。”
女儿的话吓了孙太太一大跳,孙太太搂着孙湄菡连连道:“我的乖女儿,这又是怎么了?你都十五了,等弟弟回来你都二十了,到时候谁娶你?傻丫头尽胡说。”
孙湄菡满不在乎:“没人娶我就留在家里,陪着爹娘弟弟过日子,总比嫁个不了解的人,过去瞪着眼傻过日子的强!”
“我的乖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太太轻轻打了下孙湄菡的嘴,不满道,“爹娘还能把你嫁错人,让你过苦日子不成?”
孙湄菡闻言头往母亲怀里一埋,悄悄在心里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上辈子,你们费尽心思挑好的人,嫁过去,还不是过得凄凄惨惨。
孙湄菡到现在都记得,之前的自己怎么嫁过去凌家,怎么和那个无赖的武夫相处。怎么被武夫当做禁脔般,谁也见不得。凄苦日子,岂是一个惨字。
好容易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平行世界来,兴高采烈的过了笄礼,满怀憧憬的期盼着能嫁一个好夫君,没想到,前世的武夫,变作了书生,又纠缠了上来!
想起凌苍尘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孙湄菡就恨得牙痒。完全不想再搭理他的孙湄菡在母亲怀里赖着细声细语问道:“我能嫁个自己喜欢的么?”
孙太太绽开笑脸,道:“姑爷自然是要我乖女自己喜欢的才好,怎么,乖女儿自己有些意思了?”
孙湄菡撒娇道:“才没有,我外男能认识谁?怎么自己有意思?”
孙太太闻言试探道:“乖女,我们邻家的凌家,他们府上的大公子,叫凌苍尘的。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他你觉着如何?”
凌苍尘?孙湄菡露出一脸愤恨,对母亲道:“我不喜他!母亲就是把我嫁个乞口的,也不要打着把我嫁给他的主意!”
听女儿的话,似乎是十分抗拒与邻家的大公子的事?孙太太思忖着,手中诓哄着女儿,口中念道:“当真不喜欢凌公子?”
孙湄菡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孙太太想起那个翩翩有礼的青年,又不死心的问了句:“当真不想嫁他?他在我们这儿,也是很……”
“不嫁不嫁不嫁!”孙湄菡冷笑道,“他自受姑娘们的欢迎,却与我相干?只要不和我未来嫁入的哪家的小姑相好,谁个理他!”
孙太太有些惋惜大好的青年才俊,但更宠爱女儿的她还是连声应了:“好好好,我的乖女不嫁她,娘给你找个比他好的啊。”
在母亲房中撒了娇,又陪着母亲用了早膳,孙湄菡才出门,思来想去自己除了回院里写字画画,做做针线什么的,竟没别的事。一个月以前,她可是经常给闺中好友下帖子一处玩耍的。
又是一桩凌苍尘带来的让人不爽之事,孙湄菡皱着眉,却也无奈,只好回了房间,不想写字的她翻出杂书,躺在园中凉椅上看了起来。
前世的她出身名门,父亲是太师,母亲是宗妇,弟弟允文允武,小小年纪在陛下那儿也是挂了号的。她呢?太师家的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善写一手好字。奈何,嫁了个完全无法与之交流的武夫。
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人,孙湄菡心情一下子不好起来,随手扔开书,闭着眼想睡一会儿。
这时,她的大丫头璨珠跑来轻声道:“姑娘,凌府的大姑娘下帖子请您。”
帖子递给孙湄菡,孙湄菡看了看这个含着花香的帖子,内容无外乎好些时日未见湄菡,近日春光不错,请孙湄菡去她家玩耍。
孙湄菡对这个上辈子的堂小姑没什么别的看法,上辈子,自己的丈夫除了战事能调动他全部的心思外,别的都不怎么放心上。堂妹也没有什么较深的感情。
而这里的孙湄菡和凌家比邻而居,年龄相仿的两个女孩儿很是能玩到一起去。故而也做了好友。
可是孙湄菡上个月重生过来,刚刚整理好这个世界里的记忆,就被凌苍尘缠上了,哪里还想得起和凌大姑娘玩耍。
若是没有凌苍尘,或者说凌大姑娘的哥哥不是凌苍尘,她是非常想去玩的。前世她循规蹈矩。压抑自己的本性。却没有得到夫君一丝的怜惜。这辈子她想通了,天大地大,比不过她孙湄菡舒心最大。
但是,这个出门的代价太大了。孙湄菡毫不意外她若是前脚踏进了凌家,那个无赖会不会后脚就逼着她对他负责?
想起凌苍尘,孙湄菡突然觉着有些好笑,前世多么不可一世的人啊,权倾朝野,官拜大司马。在这平行世界里,竟然是个小书生。还是个二皮脸。
想到这里,孙湄菡微微一笑,把帖子递给静候在一边的璨珠,道:“去准备笔墨花笺。”
孙湄菡起身,打算给凌大姑娘回个帖。好歹是好友,她下了帖子来请,若是不去多不好。最多,她避着那人就是。她不信他敢在有人的情况下也能耍的起无赖。
两日后,孙湄菡在通禀了父母后,带了璨珠雪宝,走角门过去,不过几步,就到了凌府的角门。那里已经有凌大姑娘的大丫头名唤蕊儿的在那儿守着了,一见着孙湄菡,蕊儿施了一礼,小圆脸上全是笑意:“孙大姑娘好些日子没来玩,我家大姑娘甚是想念您呢。孙大姑娘快快请进。”
孙湄菡颔首,才一进门走了没两步,就被凌大姑娘冲上来拉住袖子,凌大姑娘一边拽着孙湄菡一边口中道:“菡姐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来找我玩了。可是我上次哪儿不对说错话得罪了你?若是那样你只管说,妹妹与你赔不是便是了。何苦这么久不来找我玩?”
孙湄菡任由凌大姑娘牵着自己,口中辩解道:“我及笄了,不好像往日一样随意跑出来了,这些时日我除了去看弟弟外,哪儿都没去的。也就弦儿请我才出来的。”
听了孙湄菡的话,凌大姑娘喜笑颜开:“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与我好。我请了大哥哥替我寻了一套玉石的棋。菡姐姐一定要来给我掌掌眼。”
孙湄菡听见大哥哥几个字眼皮一跳,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不由问道:“那你大哥哥眼下该走了吧?”
凌丝弦奇怪的看了孙湄菡一眼:“当然走了,女孩儿家的闺房,他待着做什么?”
闻言孙湄菡舒了一口气,舒展了眉头,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凌丝弦挤挤了眼:“随口问我大哥哥啊?”
孙湄菡感受到凌丝弦言中之意忍不住嘴角抽抽,她只是如惊弓之鸟罢了,担心那个无赖子又跑出来刷低下限。
抬眼望了圈,周围除了扫地的仆妇和偶尔在小道中疾步穿梭的丫头,并无外人在,心中方定了神。扭头对凌丝弦道:“你可着胡言乱语吧,嘴巴再不牢靠点,我的名声就败在你这了!”
凌丝弦闻言吐吐舌头,拽着孙湄菡袖子撒娇道:“菡姐姐,弦儿错了,别跟我气。下次不会了哈。”
孙湄菡接触了这辈子的凌丝弦方知,她就是个小孩儿性情的,凌家独她最小,又是凌家唯一的女孩儿,凌家众人都可着劲儿宠她。虽然没有坏心,但是小丫头经常张嘴想说什么就什么。作为上辈子的大嫂子,这辈子的好闺蜜,孙湄菡还是打算治一治她。
孙湄菡道:“不能再有下次!今日你能拿我说笑,明日你就能拿张姐姐说笑。她待嫁之身,你说两句自己感觉不打紧的,说不得可会害了她!”不给小妮子把事情的严重性讲清楚,只怕小丫头还会当做小事含糊而过。
这两句说的比较凌厉,凌丝弦这才发现自己的随口之言竟会惹麻烦,她羞愧地垂下头去,满是歉意:“对不起,菡姐姐。弦儿没想到那么多……”
见状,孙湄菡又有些心疼起凌丝弦来:上辈子凌家二房的婶子早早就去了,独留下一个嫡女,二房除了嫡女还有个庶子。凌二老爷就没有娶填房。一门子武将,少有女眷,这导致了凌丝弦几乎无人教导。故而上辈子也是规矩不怎么好,没什么才情的她早早嫁了个校尉。不曾想这辈子凌丝弦还是难逃失恃之苦。不过较为不同的是,一家子的武将无人会照管小姑娘。而一家子的读书人,都对小丫头偏宠一些。只是凌丝弦没有人教导,很多事情自己想不到也学不到。这也是孙湄菡狠着心说教她的缘故。
小丫头能真正认识到自己错了,孙湄菡就觉着差不多了,慢慢来,总能在凌丝弦及笄前□□出一点样子来。
孙湄菡微微一笑,揽着凌丝弦的肩柔声道:“弦儿知错就好,下次不要再犯也就没事了。你不是要带我去看棋么?走吧。”
凌丝弦也是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立马从失落里出来,冲着孙湄菡一笑:“嗯嗯!对了菡姐姐,你今天要不要和我同眠,我有好多话想跟菡姐姐说的呢!”
孙湄菡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了,母亲不许我在外过夜。”
凌丝弦不死心,扒着孙湄菡的胳膊摇了摇:“哎呀,我这儿又不是外面,就几步路啊!”
“说了不行的,”孙湄菡十分感动小丫头对自己的依赖,但是还是残忍的拒绝了,“我至多陪你用个晚膳。”
凌丝弦皱着眉头,勉勉强强道:“那也好吧……”
孙湄菡莞尔。
进了凌丝弦闺房,性情跳脱的小丫头连连拽着孙湄菡去了窗前,那里摆着一方榻,榻上放置着一套围棋。棋墩和棋罐的色泽质感一看就是上好的木料。更为之出色的,是棋墩上零零散散摆放着的棋子。黑白分明,晶莹剔透。
孙湄菡爱棋,见此不禁上前一步,弯腰捻起一颗棋子两指一搓,脸上泛起笑意:“真真是好棋!”
见菡姐姐喜欢,凌丝弦十分的得意:“可不?大哥哥找这副棋可没少花功夫呢!我知道菡姐姐喜欢棋,家里放副好棋,姐姐总该多来找我玩了吧。”
孙湄菡闻言一笑,手指点点凌丝弦的额头:“鬼机灵的丫头。”
凌丝弦的丫头奉了茶进来,摆在矮几上,恭恭敬敬道:“孙大姑娘请用茶。”
孙湄菡放下棋子,前行几步走到矮几前款款坐下,抬起茶杯,轻抿一口,面上流露出一丝怪异:“这个茶……”
凌丝弦也坐下来捧着茶杯笑道:“菡姐姐你是不知道,我那大哥哥不知怎的,前两日眼巴巴给我送来一个善于烹茶的丫头,喏,就是她,叫英儿的。这丫头调的茶可是棒极了。如何,姐姐也爱吃吧?”
如何不爱?孙湄菡额角青筋跳动:这分明是她上辈子最爱吃的果茶!
第3章
凌丝弦见孙湄菡姣好的五官有一瞬的扭曲,愣了愣:“菡姐姐?”
孙湄菡瞬间收回表情绽开笑脸解释道:“这茶好喝极了,我竟有些惊讶!英儿是么,手艺当真不错,这茶,是自己想出法子调的么?”
孙湄菡带有深意看着面前这个丫头,英儿抱着托盘弓着身赔笑道:“奴婢当不得孙大姑娘夸赞。这茶原是大公子调的。大公子说,这茶调出来香甜三分,偏好女儿家些,就教会了奴婢,遣了奴婢来给大姑娘使唤。”
孙湄菡扭头看了凌丝弦一眼,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你大哥哥待你真好。”
凌丝弦咧嘴一笑,满脸得意之色:“我先前也是不知的。也就是这回我求了他找棋,大哥哥二话不说就应了,还遣来了善烹茶的丫头。我这才晓得大哥哥平时虽看着淡漠了些,可还是念着兄妹情的。”
凌丝弦在不遗余力的夸赞她大哥哥,孙湄菡却对这凌苍尘心生疑惑:这茶他是如何知道调制的?
前世自己带着记忆投胎,多少知道点饮食方面的小窍门。大邕朝的茶几乎还是多种配料调制的很苦的那种,她怎么也喝不惯,就自己捣腾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调制出了这甜三分的果茶。之后就一直喝上了这个果茶。
孙湄菡很清醒的知道,这个平行世界里,没有这种果茶的。他凌苍尘,从哪学来的?
孙湄菡一想到凌苍尘心情就不太好,险些失了兴致。多亏了凌丝弦插科打诨,才笑盈盈的与她玩耍了起来。
在凌丝弦那儿一同用了晚膳,天已经擦黑了。孙湄菡起身告别:“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告辞了。来日我与你下帖子,只管来找我玩就好。”
凌丝弦牵着孙湄菡,依依不舍的送她到小角门:“说好了啊,我可是要去烦你的。”
孙湄菡捂唇一笑:“到时候,我给你备好吃的。”
两人又牵着手说了几句话,才分别。雪宝提着灯笼走在前,引着路。璨珠扶着孙湄菡跨过门槛,口中道:“阿弥陀佛,奴婢直到刚刚心里还一直提着呢,就怕……”
“璨珠。”孙湄菡乜了她一眼,“慎言。”
璨珠这才想起来她们还在外面,说这些并不安全,满脸羞愧地闭上嘴。
几句话时间,孙湄菡一行已经快走到了孙府的小角门。虽然没说,但孙湄菡也是一直提着心,眼下看见了自己家门,一下子松了口气,快步走去,脸上刚刚泛起一丝笑意的她,就被靠在角门的人影吓住了。
一声灰白色的长儒袍,裹着士子巾的青年正靠着角门,冲差点惊呼出声的孙湄菡竖起食指比在唇畔:“嘘……”
青年低哑的声很小,却像雷鸣一般在孙湄菡心中轰响。她比了比与凌苍尘之间的距离,十分抗拒的不再上前,磨着牙低声道:“你个无赖子!跑到这来做什么?!”
她真的快要被这个书生凌苍尘气疯了!礼义廉耻呢?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么?
见面前的少女真气得不轻,凌苍尘想了想没有上前,只把身体的重心换了个脚支撑,单手扶着墙看着孙湄菡柔声道:“小生若在家中,实在不好去面见姑娘,无奈之下,只好来此等候。小生体弱,眼下着实站不住了,不知姑娘可否施以援手,搀扶小生一把?”
搀扶你?然后被你一把抓着说什么两情相悦之类的话被双方家长逼着成亲?当我傻?
孙湄菡冷笑道:“雪宝,去凌府报个信,说凌家大公子出门狎妓忘带银子,被打出来了,眼下走不动路,躺在巷子里等救命呢!”
雪宝提着灯软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眼见着雪宝真的要转身返回凌府,凌苍尘特别光棍的笑道:“小生一个读书人,姑娘怎么出口就是……狎妓这种有辱斯文的字呢?小生不管,小生被姑娘的话吓到了,心跳的特别厉害,恐怕是我要不好了!雪姑娘去请人时,记得给家父说清楚情况,带上凌家里的帖子去请个大夫来!”
孙湄菡咬着唇满眼羞恼:“姓凌的,你别太过分了!这里随时会有人过!”
女孩儿急了,这与之前不同,之前书生耍无赖拦马车,好歹顾忌她女儿家名声,都是在无人之地胡闹一通。眼下两个人在这随时会有人出没的地方相隔不过数米,一无幂篱二无大人私语。若叫旁人看去了,可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凌苍尘见好就收,反正他出来的目的,也只是能远远看她一眼。只是没忍住,还是逗着她与他说了几句话。
凌苍尘抬脚上前,步步走向孙湄菡,孙湄菡脸色一变,扶着丫头的手差点没退了一步。凌苍尘却没有得寸进尺。只慢悠悠擦着孙湄菡的肩走过,同时低声扔了一句话:“小生送姑娘一份礼,已经放到姑娘房间了,姑娘回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擦肩而过的青年侧目含笑,完全不似之前耍无赖的二皮脸,可也不是冷面惯了的夫君。孙湄菡一时间有些晃神,都没听真切他讲了什么。只端着态度冷哼了声。
去给母亲请了安后,孙湄菡回了试香苑,突然想起分别前凌苍尘说的话,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就看见案几上放置了一套全新的围棋,不由脸色难看了些,厉声问道:“这棋是哪儿来的?”
留守着房间的丫头彩烟被主子凌厉的表情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解释道:“这棋是凌家大姑娘一个时辰前差人送来的,说是姑娘喜欢棋,她统共得了两份,一份自己留了,一份就送给姑娘。”
一个时辰前自己和凌丝弦正玩得好,怎不见丝弦提半个字?孙湄菡一看就是凌苍尘弄来的,拿自己的妹妹做筏子,既不留人口实,也堵了她退回之路。凌丝弦都不知道的事情该怎么退?大刺刺的说:你哥哥送来的,我不要,还给你,你帮我还给他?
之前自己才教训了凌丝弦,后脚自己就落个与人私相授受?也太打脸了点。
孙湄菡简直拿凌苍尘这个无赖无奈。只得指挥了丫头把棋墩收起,一套上好的棋碰都没碰,直接收去了小库房。
孙湄菡这个平行世界里,家中是商户,做丝绸生意的。她记忆中,也是经常去自家铺子玩耍的。自她重生来这两个月了,还没去过一次,有些心痒。一大早上去找了父亲,央着父亲带了她一起去铺子。
孙老爷是一个看上去就乐呵呵的老爷子,和做太师时完全不一样的亲和力。他也很宠女儿,只是眼下对女儿的哀求却有些头疼:“乖女,爹爹今日要和别家谈生意,没空照顾及你。不若爹爹给你些银子,你带着丫头仆妇去街上转转,打点首饰?”
孙湄菡嘴一嘟,松开牵着父亲的手,垮着脸不太开心:“爹爹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何非要跟着爹爹出门去。”
外头人不知道,孙老爷哪有不知道之理?还不是那凌家的大公子从上个月起失心疯般对着自己闺女四处围堵。唬的丫头都不敢随意出门了。
孙老爷捻着胡须,眯着眼看着自己家年及十五的闺女,打趣道:“小的时候还天天嚷着要嫁凌哥哥,到了嫁的年纪了怎么反而对你凌哥哥避如蛇蝎了?”
孙湄菡黑着脸想起来记忆中的小时候,顿时心塞。都怪那时啥也不知道的自己被美色|诱惑,坚定不移得高举‘凌哥哥最帅’大旗,傻白甜一样的自己屁颠屁颠跟在小苍尘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赶都赶不走。简直就是作孽哦!
凌苍尘长得好,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那张脸都没变。只是毕竟生长环境有所不同,一个武将一个书生所呈现出来的感觉也多少有些差异,只是那副好皮囊,怎么看都还是好皮囊。
这时她也有些奇怪,记忆中的凌苍尘多少沾染着读书人的清高,并不怎么搭理自己这个小丫头,怎么自己到了更应该避嫌的年龄,他反倒跳着脚冲了上来?耍无赖也要跟自己搭上话?
完全想不通的孙湄菡只能把这归纳到:无论在哪个世界的凌苍尘骨子里都是蛇精病!
孙湄菡只得随口敷衍道:“小时候不懂事,离得近一处玩耍罢了,现下大了,怎好再跟他胡闹?爹爹不要提他!只说带不带我出门吧!”
孙老爷有些为难:“乖女,真不是今天爹爹不带你,而是带了你,你反要不开心的。”
孙湄菡瞪圆了眼:“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孙老爷解释道:“谈生意的人是苍尘介绍的,这一次,他也陪坐的。”
又是他?!怎么哪哪都绕不开他呢!
孙湄菡心思一转,连连问道:“爹爹您跟人谈生意要多久?”
孙老爷一眼就看出女儿打得什么主意,笑道:“随便也要半天时间,你要去玩只管去就好。”
孙湄菡嘿嘿一笑,谄媚道:“爹爹您可真好。那女儿可就出门了?”
孙老爷笑眯眯地点点头:“去吧,别忘了给你母亲说一声。”
孙湄菡清脆地应了一声,心情很好的去见母亲了。
拜别母亲,孙湄菡携了丫头并仆妇,驱车前往热闹的街上。
没有凌苍尘的打扰,孙湄菡别提有多松快了,一路上久违的与丫头们嬉笑着,宠着自己丫头的她很大方的让马车停在首饰铺子前,任由丫头们自己去挑选。
主子心情好,身边的丫头们也开心,几个丫头三言两语撺掇着孙湄菡也下了马车一同逛铺子。
孙湄菡在璨珠的帮助下带上了幂篱,扶着彩烟的手下了马车,刚一下马车,就看见首饰铺子前一个年轻妇人被店中跑堂推了出来,口中呵斥道:“跑到我们铺子里来买你的首饰,亏你想得出!赶紧走!”
那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包囊,苦苦哀求道:“哥儿,我不卖旁人也行,请掌柜的来看看,卖给你们掌柜的也行啊!哥儿行行好,奴家中有孩子饿的张不开嘴呢!”
跑堂的推开年轻妇人纠缠着自己的手,道:“隔个街就是当铺,大姐该去那儿。”
言及,跑堂的转身回了室内,徒留那年轻妇人抱着包裹站在原地小声啜泣。
孙湄菡有些好奇,却也不想多管闲事,绕开那年轻妇人往里面走。那年轻妇人等不来人,只得转身离去,她转身的瞬间,却叫孙湄菡透过飘起的幂篱将她一张脸看了个真切。
孙湄菡顿时站住了脚步,满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郑湘湘?!”
眼前这个眉目愁苦的年轻妇人,赫然是上辈子和她打过擂台的郑御史家的三姑娘郑湘湘!
第4章
上辈子郑御史家的郑湘湘爱慕武夫凌苍尘,是上京贵女中公开的秘密。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清高才女,硬是等到自己和武夫成了亲才死心,嫁给拖了三年的未婚夫。
孙湄菡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她被订给凌苍尘之后,郑湘湘在百花宴上透过枝桠看她的眼神冷冰冰如蛇一样。让她不舒服了很久。
后来这个上京有名的才女,更是几次三番借机与自己一较高下。曾经也有过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时候。虽然之后被武夫知道亲自去找了郑御史谈话,郑湘湘才收敛了几分。但是毕竟是曾对自己有过敌意的女子,孙湄菡对她印象很深。
可现如今,她这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巾钗布裙,年十七的脸上写满沧桑,打着补丁的裙角连脚背都遮不住,甚至抱着自己的首饰来叫卖?!
孙湄菡脱口而出,郑湘湘闻言疑惑抬头,仔细看了眼身前奴仆成群的华贵少女,触及少女精美华服时,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她欠了欠身,问道:“姑娘认识奴?”
孙湄菡不知该说什么。记忆中这个平行世界里,她虽与长大的郑湘湘没有交集。但是年幼时也见过一面。不再是御史的郑家当家郑秀才前些年也有些薄名,曾经带了年幼的郑湘湘来孙府拜见过。年岁差不大的孙湄菡也陪着郑湘湘一处玩耍过几次。按理说时隔多年,她本不该记得的,可是毕竟她上辈子是见过长大的郑湘湘,虽然和现在有所不同,但是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故而脱口而出。
孙湄菡掀起幂篱,微微一笑:“是郑家的三姐姐吧,我是孙家的湄菡。”
在孙湄菡的提醒下,郑湘湘渐渐回忆起一点少时记忆,顿时羞愧万分。少时一处玩耍,虽有身份差别却也无什么。长大后,一个还是通州郡只手遮天的富甲一方孙家大姑娘;一个却成了生活窘迫的贫贱少妇。
郑湘湘期期艾艾道:“原来是孙大姑娘,孙大姑娘好。”
孙湄菡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沟壑差之千里,不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她面带歉意道:“本不该叫住郑姐姐,只是多年未见,猛然一见有些惊讶才叫了姐姐。请郑姐姐万莫介怀。”
郑湘湘局促一笑,连声道:“无妨无妨,难为孙大姑娘还记得奴。”
孙湄菡不知怎么解开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这时注意到郑湘湘怀中抱着的包囊,试探问道:“这里面是郑姐姐的首饰么,郑姐姐如果要当的话,我知道有一家很公平的当铺,可以带郑姐姐去。”
郑湘湘抱着包囊的手猛一缩紧,面有尴尬,摇摇头道:“不麻烦孙大姑娘了,奴可以自己去。”
说完,郑湘湘冲着孙湄菡福了一礼,转身匆匆走掉,速度之快,如同身后有豺狼相追一般。
撞上了郑湘湘,孙湄菡顿时没了玩耍的心情,首饰铺子也不进去了,放下幂篱,直接吩咐丫头扶了自己回到马车上,驱着车在大街小巷中漫无目的地晃荡。
郑湘湘幼时,家境虽然一般,但是有郑母维持,倒也过得去。怎么眼下竟沦落到这般田地?思及此,再回想上辈子那个视金钱如无物的清高才女,不由感慨世事无常。
等马车绕着城转了一圈后,孙湄菡恹恹地靠在背垫上,视线放空,吩咐自己的丫头道:“前面路过白马街时,去买几个钱家的汤包来,别忘了你们自己的份。”
彩烟细细应了,等马车停在白马街钱家包子铺时,跳下马车去买包子。
孙湄菡只等着包子。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吃点什么,嘴里有东西咀嚼着,就能分分心。偶然遇上郑湘湘让她的心情复杂,刚巧距离白马街近,索性就过来买几个包子。
等彩烟战战兢兢上车来双手奉上包子时,孙湄菡有些奇怪,等璨珠接过包子递到她手上时问道:“怎么了这幅模样?”
彩烟抬起头,满脸忐忑:“姑娘,这包子是凌公子送的。”
包子刚刚喂到嘴里的孙湄菡歪了歪头,咽下包子后,充满不可思议问道:“他送的?怎么回事?”
彩烟细细道:“奴婢刚刚下车,排在钱家包子跟前,就看见凌公子站在一旁朝奴婢招手。奴婢过去后,凌公子就递过来一份包子。说让奴婢拿给姑娘。”
孙湄菡叹气,看着彩烟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他让你给我你就给我?若拿他当你主子,你只管去了凌府。”
彩烟哭着跪倒在车厢内,辩解道:“好叫姑娘知道,凌公子说了,他与咱们家老爷在旁边的酒楼用膳,是老爷看见家里的马车才让他来给姑娘送包子的。”
爹爹叫凌苍尘来给自己送包子?孙湄菡有些奇怪,还是先说道:“罢了,你起来吧。”
等丫头擦了把脸站起来坐在软凳上,孙湄菡才又咬了一小口包子。唔,皮薄馅厚,一口下去有些汤汁儿,味道很是不错,不过这不是钱家包子的味道,难道是酒楼的包子?下次要不要叫爹爹再给自己带一份啊。
知道是自己爹爹使唤凌苍尘跑腿送来的,孙湄菡吃起来顿时没了心理负担,口口香甜起来。
马车载着吃包子的主仆四人,马车后跟着粗使仆妇数人,绕着主街道走了两圈,等孙湄菡吃完了包子舒了气,才慢慢悠悠在孙湄菡的驱使下,停在了孙记布料坊前。
重新带好幂篱的孙湄菡踩着脚凳下来,被丫头仆妇们簇拥着进了自家铺子,见里面正有客人,对前来行礼的大掌柜的摆了摆手,自己进了里间。
里间与做生意的外间隔了一道纱帘,纱帘前放置着一个博古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收罗来的玩意儿。透过这个博古架与纱帘的缝隙,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做生意的情形。
孙湄菡在主座坐好,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抿了口,放下茶杯,对一路跟陪的二掌柜道:“童伯,最近这儿生意可好?”
童二掌柜的站在下方陪着笑躬身道:“禀大姑娘,眼下正是春季好日头,多得是各家的太太姑娘们来裁新衣,故而生意也还过得去。”
孙湄菡不懂这生意,也只是秉着主人的身份问上一问,做生意这回事,也还是要专业人士来的好。
孙湄菡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童伯,把之前的账簿拿来我看看。”
童二掌柜的连忙给身后抱着一堆账簿的跑堂的使了个眼神,跑堂的低着头,一步步上前来,走到靠近孙湄菡的位置,手上的账簿被璨珠接过去。跑堂的愣了愣,在童二掌柜的示意下局促地给孙湄菡施了一礼,退后了去。
童二掌柜的对拿起账簿翻看的孙湄菡笑道:“好叫大姑娘知道,小的们做事无不兢兢业业,只有好好做好这铺子,才对得起老爷悉心栽培。”
这话到不假。无论自己家是太师府,还是商贾孙府,童二掌柜的都是对自己的父亲是忠心耿耿。故而孙湄菡也是十分的放心。
跑堂的退走后,只有童二掌柜的,而童二掌柜的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可以说内中都是自己人,孙湄菡这才在雪宝的服侍下摘了幂篱。给童二掌柜的赐了座,孙湄菡细细听童二掌柜的讲述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听得格外入神。
嗯,她喜欢来铺子里玩还有个原因就是,童二掌柜的很擅长记事。每次自己来了,都会说好多好多。没有八卦可言的这里,能听听童二掌柜的讲讲这里的闲事,也是一种娱乐。
孙湄菡正听着童二掌柜的讲到前些日子来买布料给孩子裁衣的妇人被自己的男人打倒摸去了银钱去赌。唏嘘不已之际,突然听见室外有些吵杂,不由开口道:“童伯,你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童二掌柜的起身欠了一礼:“是,小的少陪了。请大姑娘稍坐。”
孙湄菡笑着看童二掌柜的转出去,自己也有些渴了,吩咐丫头重新端上茶来。
饮了茶,稍微缓解了下嗓子的干渴,孙湄菡还不见童二掌柜的回来,而外面的吵杂声却是越来越大。中间夹杂着自己家两个掌柜的的低声下气的声音。
究竟怎么了?孙湄菡站起身来,走到博古架前,透过纱帘看见外室的情形。却是两个妙龄少女不顾及颜面的争执不休。两边分别站着的稍长些的两个男子纷纷拉着自己身边的少女,谁都没拉住。在少女们越吵越大的声音中,两个青年只得面面相觑,递给彼此一个苦笑。
自己家的两个掌柜没法,一个哀求绿裙少女,一个给眉心带痣的女孩儿作揖。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两个女孩儿完全当做没看见掌柜的,只顾着与对方用最激烈的言辞争吵。
女孩儿家的,自己外头铺子里全是男人,又近不得身,又劝不下来。眼见着隐隐约约门口聚集了些路过的百姓,孙湄菡也有些急,毕竟是做生意的场合,出了这种事,多少影响店的商誉。她连忙绕过小门垂帘出门道:“二位姑娘,不知有什么是小女子可以效劳的?”
猛然听见陌生女子的声音,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刚刚从内室走出的孙湄菡处。眼前的少女嘴角含笑,眉眼弯弯,轻声细语道:“不知是鄙店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么?”
两个少女看了孙湄菡一眼,都放不下面子,却又不好在别的女子面前争吵。只相顾无言。
周大掌柜的小声道:“这是我们东家。”
这时,绿裙女孩儿身侧的男子拱了一礼,无奈道:“舍妹无状,搅扰了贵店生意,等改日谢某必来致歉。”
眉心有痣的女孩儿旁边的男子亦是施礼道:“唐某也是,舍妹给诸位添麻烦了。”
孙湄菡微微一笑:“开门迎客,实在不敢当,只是担心鄙店有所不周之处慢待了两位姑娘。”
唐姓姑娘勉强道:“不管贵店的事,只是奴与谢绾的私事罢了,影响你们生意了,抱歉。”
名唤谢绾的女孩儿对孙湄菡欠了欠腰:“实属抱歉了。”
孙湄菡亦还了一礼:“无妨……”
正要说什么时,却见凌家小厮从门口挤出一条道,凌苍尘出现在了眼前。
咦?他来这做什么?还是爹爹也来了?孙湄菡朝凌苍尘身后望去,却没见着自己的爹爹,不由有些遗憾,却见凌苍尘扫视了布料坊一眼,阴着脸沉着声冲璨珠道:“你们姑娘的幂篱呢,还不去拿来!”
别提自己的丫头被吓了一跳,连忙冲回内室去拿幂篱,就连自己看见凌苍尘阴着的脸也吓着了。这感觉着实像极了上辈子的武夫!
璨珠冲出来手忙脚乱地给孙湄菡带好了幂篱,这才眼观鼻鼻观心叉着手静站在孙湄菡身后。孙湄菡也不敢出声去招惹明显不太对劲的凌苍尘,默默退后了小半步。
见孙湄菡重新带好了幂篱,凌苍尘这才放松了些,收起一脸阴沉,扬起了笑意对掌柜的说道:“小生与孙伯父一同吃酒,听说这边有些事,伯父遣了小生前来看看。究竟何事?”
周大掌柜的冲凌苍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有劳凌大公子费心了。”
这时,刚刚静默在旁边的两个男子看见了凌苍尘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脸要完的表情。而被他们所牵心的妹妹果然不负众望,呆呆看着凌苍尘,同时叫了出来:“凌大公子?!”
凌苍尘回眸。对上两张激动不已的脸,尽是不解。
一旁的孙湄菡看了个分明,冷笑着。就说什么事会让两个良好教养的女孩儿当街争执,原来,都是蓝颜祸水惹得。
第5章
凌苍尘注意到了孙湄菡的表情,他先冲着孙湄菡安抚式地一笑,扭头不理会两个满脸压抑不住兴奋的少女,对两个女孩的兄长道:“多日不见了,谢兄台,唐兄台。”
谢公子与唐公子同时僵着脸一拱手:“多日不见,凌兄台。”
这谢家公子与唐家公子,正是凌苍尘在学院的同砚。几人在学中相识。因凌苍尘的出色,几乎无人不知晓。故而谢家公子与唐家公子也对凌苍尘赞不绝口,没想到这一个称赞,却出了事:两家各有一个嫡出的妹妹,在兄长的描述中都对凌苍尘心生向往。之后曾有缘见过一次,俊朗不凡的凌苍尘更是夺得了少女的芳心。而谢家少女与唐家少女本曾交好,因为发现了彼此对凌苍尘的心思,逐渐交恶起来。直到闹得不可开交。令两个交好的兄长头疼不已,却又拿妹子无可奈何。妹妹们每每相遇,总要嘲讽奚落彼此一番才舒心。没想到这次两个少女的争执,居然直接闹到凌苍尘本人面前来了。
两个少女这才知羞,捂着通红的脸你拉我我拉你互相躲在了兄长的身后。凌苍尘一个眼神也没投给少女们,只和谢唐两位公子寒暄了会儿。终于闹明白了,两个少女同时看了一块布料。偏着料子只要一个,本就不要好的女孩儿开始出言互相讥讽,越吵越厉害,才一发不可收拾。
凌苍尘在两个同砚难为情的脸色中,自发拿了那块布料,对孙湄菡道:“大姑娘,舍妹最近也要裁新衣,不知这个料子可否给了小生?”
孙湄菡不想给他,但是她也知道这是凌苍尘的解决法子,只得应了:“应该的,凌大公子请。”
凌苍尘从小厮处摸了银钱出来,递给掌柜的,大掌柜的二掌柜的都纷纷把视线投给孙湄菡,不知该不该收。孙湄菡这才道:“凌大公子客气了,凌大姑娘与奴交好,这料子就当奴赠与凌大姑娘的。银钱还请收回。”
凌苍尘听到这一句,还是不容拒绝的把钱塞到了大掌柜的手里,道:“小生给舍妹做衣服的钱,自然由小生出。孙大姑娘与舍妹交好,完全可以重新选料子给舍妹,小生也绝不拦着。”
事已至此,孙湄菡也很干脆,自己上前重新拣选了一份上等的料子递给了凌苍尘,却被凌苍尘拒绝了。他微微笑道:“孙大姑娘的心意,该由大姑娘亲自交给小妹才对,小生就不参与你们二人了。”
孙湄菡无法,只得自己把料子递给雪宝,道:“改日衣服做好了,奴会下帖子请凌大姑娘,还请凌大公子转告。”
凌苍尘道:“自然如此。”
旁边站立的两个少女艳羡地看着两人交谈,给凌家妹妹选布料做衣服,却也没有办法。早早打听过凌苍尘的她二人皆知,凌家与孙家是比邻而居。两家孩子自幼一同长大,关系自然比旁人好得多。
等到二人交谈告一段落,谢绾率先冲孙湄菡友好一笑,道:“今天妹妹搅扰了孙姐姐的铺子,心中真是过意不去,不知妹妹能否厚着脸皮,改日去孙姐姐处登门赔罪?”唐韶儿也不甘落后,笑道:“还有我的,还请孙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妹妹则个。”
孙湄菡只消一眼,就知道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打的什么注意,她倒也无所谓,可有可无道:“妹妹们愿意与我交好,是我的荣幸,赔不赔罪的话,还请妹妹们不要再说。既然投缘,改日一处玩耍也是可的。”
谢绾并唐韶儿连连笑道:“那改日就打扰孙姐姐了。”
孙湄菡含笑招呼大掌柜的,道:“劳烦周伯伯,给谢妹妹唐妹妹挑两个适合的料子来,”转头对两个少女道,“你们与我投缘,既然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少不得要送妹妹们点什么了,我看你们是来挑选料子的,刚好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料子,裁了新衣很是漂亮,一人选一条,来日请了凌大姑娘一起玩耍,都穿新衣可好?”
孙湄菡的话说道了两个少女的心坎上了,与孙湄菡交好,不过是想借机与凌家妹妹交好,孙大姑娘上道,直接愿意给她们引荐凌大姑娘,这让她们欣喜万分,谢绾道:“多谢孙姐姐了,妹妹也不好推辞,只妹妹擅长刺绣,改日送给姐姐一个绣花腰带,还请姐姐到时候莫要推辞。”
唐韶儿也赶紧道:“阿绾善绣,我善做点心,下次来见姐姐,必会自己做些点心请姐姐尝尝。”
孙湄菡见两个少女都很有意思,笑道:“自然好的。”
这时大掌柜的拿出了两条不同风格的布料,令两个少女选择。人前两个少女不好做些不睦的举动,一人随手一条,也就选好了。
谢家大公子和唐家大公子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妹子就这么和孙姑娘搭了话,还被赠了布料。脸上都有些烧呼呼的。不好与女眷搭话的他们只得分别与凌苍尘请辞道:“叨扰了叨扰了。凌兄台我们改日再聚,告辞,告辞。”
凌苍尘拱了拱手:“二位好走,不送。”
当下两对兄妹都离开了,门口围观的百姓也散了个赶紧,布料坊中只剩了自己人与凌苍尘。孙湄菡理也不理他,直接命丫头扶自己上车。
凌苍尘在人前很克制,好脾气的目送了孙湄菡的马车离开,又和两个掌柜的闲聊几句,这才离开。
孙湄菡这次也不转了,天色渐渐暗了,直接让车夫驱车回了孙府。
她先命璨珠拿了料子去制衣坊交代给凌大姑娘做衣服一事,换了一身简洁的衣服后,去和自己母亲用膳。照例闲谈了几句后,孙太太面露困意,孙湄菡当即退下了。
是夜。
孙湄菡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她翻了个身,含含糊糊道:“窗子关好。”
随即窗子应声而关。凉风不再吹进来,孙湄菡这才舒怡地咂了咂嘴,偏着头沉沉睡过去。
不过一会儿,孙湄菡感觉自己身上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迷迷瞪瞪睁开眼,转向床外一侧,看见了一个人影正静静坐在她的榻边。
孙湄菡的睡意顿时被吓没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要惊呼,却被人影凑过来轻柔地捂住她的唇:“嘘……不要叫。”
这个声音?孙湄菡愣愣得发现,眼前这个黑影子,正是凌苍尘。
此时的他与白天不太一样,与之前是不是来耍耍无赖的他也不太一样,与……上辈子那个冷血无情的武夫,却是十成十的相似。孙湄菡对他这个面部表情的样子很熟悉,她心里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凌苍尘虚虚捂着孙湄菡的唇,几乎没有挨到她实处,孙湄菡也没有敢叫出来,大半夜的自己房里多了个男人,这种事情简直让她毫无颜面。
少女很是乖觉,凌苍尘略显满意,只是想起少女白天时,还是冷着声道:“你今天在布料坊中,为何不带幂篱?”
孙湄菡恍了恍神,记忆中,也是这么一个人,冷着声问她:“出门不带着我的人,也不带着幂篱,干嘛去了?”
一想到这,她就一肚子委屈,眼泪一下子止不住,瞬间打湿了脸颊。
少女怎么哭了?凌苍尘当即有些无措,身体反应比大脑快的他一把揽过孙湄菡搂在怀里,大手拍打着孙湄菡的背,低声安慰道:“怎么哭了,我凶到你了?”
场景情况的重合让孙湄菡没有发现哪里不对,还以为这是上辈子,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她脸颊紧紧贴着凌苍尘结实的胸膛,把眼泪全抹在上面,娇声娇气道:“你就是凶我了!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怎么能凶我呢?”
凌苍尘想起白天那一幕,声音放低了些:“你没有做错?在外面有外男的情况下,不带幂篱向什么样子?”
凌苍尘的叙述这才让孙湄菡想起来,眼下的自己与凌苍尘毫无关系,她这才急迫地想要推开青年,奈何少女力量太小,青年牢牢搂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
孙湄菡推不动他,只得自己默默流着眼泪,小声啜泣着:“我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你管得多!”
凌苍尘松开了搂着少女的一只手,用这只空出来的手把少女的下巴轻轻托起来,面对上孙湄菡闪着泪光的眼,他低声道:“菡儿,你会是我的妻子,你说,我管你不得?”
孙湄菡被青年话中的决意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凌苍尘却微微放开自己与少女的位置,中间留出了一点空隙,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呼吸轻柔地打在孙湄菡的脸上,这种感觉快把孙湄菡逼疯了,她双手抵在凌苍尘的胸膛前努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凌苍尘莞尔,轻声道:“菡儿,不介意为夫先为你今天的行为讨点说法吧?”
什么说法?!
孙湄菡瞪大眼睛,凌苍尘步步紧逼过来,愈来愈放大的俊脸慢慢映满了孙湄菡整个视线,孙湄菡头晕眼花之际只感觉到自己唇上一热。
这是……
凌苍尘怕吓到了怀中的少女,只浅尝辄止,松开含着的少女的唇,鼻对着鼻,呼吸纠缠着呼吸,轻声道:“菡儿,你已经及笄了,早些嫁过来,别让我想你太久,好么?”
孙湄菡忘了自己答没答应,她早已被突然出现又贸然行事的凌苍尘弄得晕头转向,只记得自己在青年安抚的哄着中止了眼泪,渐渐睡意朦胧,毫不知觉地沉沉睡了过去。
第6章
次日清晨,孙湄菡在丫头的服侍下起床,脑袋晕沉沉的她突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猛然盯着璨珠,试探问道:“昨晚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璨珠并雪宝彩烟一起给孙湄菡整理换衣,听闻此言,她笑着道:“昨晚奴婢睡在外间小榻上,不知怎的,困的厉害,一觉竟然睡到了天明。姑娘怎的问我?可是昨夜唤了奴婢?”
孙湄菡思索着大约是那个人给自己房里的丫头下了什么药。不过只要没有留下把柄就好。她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半夜里睡得凉,唤你关下窗罢了。”
闻言,彩烟歪了歪头,疑惑道:“可是昨日奴婢在姑娘睡前把窗子全部关好了啊?”
孙湄菡含笑道:“昨儿贪凉,又开了,睡下后忘了。”
雪宝有些着急,问道:“那姑娘叫不动璨珠,可是自己关的?夜里风大,姑娘可有受凉?”
没有受凉,不过受惊不小。对自己丫头的关心之言,孙湄菡默默想道。
几句话安抚了自己的丫头,以及有些愧疚的璨珠后,孙湄菡带着丫头们去了母亲的院子。
这次无他事,孙湄菡老老实实留在母亲身边,陪着母亲用膳说笑。看着母亲主持中馈。孙太太有女儿陪在身边,很是开心,趁着下面管事婆子来回禀各种事物时,一点一点教导着孙湄菡。
上辈子学过如何管家的孙湄菡也是管过数百口之家的将军府的。但是看着母亲兴致勃勃的样子,孙湄菡还是乖顺地靠着母亲,细细听孙太太一一道来。
一天时间恍然而过。和父母双亲一起用过晚膳后,孙湄菡辞别。
出门时,孙湄菡被母亲拉着手道:“乖女,你若没什么事,天天来陪母亲学着管家可好?你已经十五了,差不多也是要定下了。之前心疼你纵着你,可若是待你出嫁了,什么也不会,岂不是让婆家瞧不起你?我的乖女,为了自己以后,听为娘的话啊。”
孙老爷也跟着道:“好好听着,你母亲是为你好,这些时日也别出去跑了,静下心来好好学。”
孙湄菡笑着福了一礼:“女儿听父亲母亲的。”
自那日起半个月来,孙湄菡果然老老实实整天陪着母亲,本来就是个中好手,只为了不吓着母亲才没大展身手。拿捏好尺度在母亲的点播下逐渐显露出来。获得了孙太太的连声夸赞。
“我的乖女,”孙太太摸了摸身侧坐着的女儿的头,温柔问道,“今日会有客来,你待会儿可要同我一起?”
孙湄菡笑道:“母亲有客,只管去见,女儿还是先看看书等着母亲就好。”
孙太太想了想,没再勉强女儿,只拍拍孙湄菡的手,笑着道:“也可。都听你的。”
迎着母亲慈爱的目光,孙湄菡有些心酸。何其有幸,两辈子都能遇上这个宠她爱她的慈祥母亲!
孙湄菡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乖巧的朝母亲一笑。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孙太太的丫头小步跑进来,回禀道:“太太,赵夫人马车已经到东角门外了。”
孙太太精神一震,道:“命丫头仆妇好生服侍着,快快去请到正堂坐。”
孙湄菡含笑看着母亲起身,道:“母亲去吧,莫让客人等。”
孙太太点了点女儿的眉心,笑道:“自然是这样,乖女你且先玩着。”
言罢,孙太太带着丫头仆妇,浩浩荡荡去了前厅。
孙湄菡无聊枯坐着,只得接过母亲手中未完之事,命管事婆子们继续回禀事物。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门外进来孙太太的大丫头名唤清歌的,躬身笑道:“太太请姑娘过去。说是该让姑娘见见赵家的夫人才对。”
孙湄菡疑惑,只得起身跟着清歌去了。
房内孙太太和赵夫人坐在一处,手牵手细细话语时,门口丫头禀道:“大姑娘来了。”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垂眸,面带敬色,双手交叠于腹前,轻抬小步,裙摆微微荡起涟漪。不急不缓的步伐甚至没让压裙铃铛作响。款款而来的少女站于堂前,冲着堂上高坐的两个妇人施了一礼:“湄菡来迟了。”
少女的相貌是顶好的,规矩也是顶好的,完全不似商贾之家教出来的。看得座上的赵夫人连连点头。
孙太太抬手招过女儿站定自己身侧,对赵夫人道:“这是我那小女,闺名唤作‘湄菡’。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呢,可该让她来给你行个礼才是。”
又转头对孙湄菡道:“这是赵夫人。与我闺中交好。你只管当做姨母来。”
孙湄菡心有不妙之感,却不得不依从母亲的指示,前进几步,走到那个华服妇人身前,款款拜下。母亲说按着姨母的规矩来,却没有说称呼上。于是孙湄菡口中道:“赵夫人。”
赵夫人侧着头细细打量孙湄菡,待孙湄菡行完了礼,一把抬起她的手,含了一丝笑意,道:“真是个可人儿,我竟是第一次见你!若给我一个这样的女儿,真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赵夫人又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套到孙湄菡皓腕上,笑道:“好孩子,我一见到你就心生喜欢!却怪你母亲将你藏得太好,多年未得一见。不然这般可人爱的姑娘,我早早就带回自己家养着了。“
却道是长者赐不可辞,孙湄菡没有推辞,却也对赵夫人的话不回应,只低着头抿嘴浅笑。
孙太太乜了赵夫人一眼,道:“我这乖女不好好藏着,只怕早教外头人看上了来请婚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夫人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湄菡尚未定亲?”
孙太太正要回答,看了一眼女儿,先道:“见过了长辈,就先回去吧。那里婆子们大概还等着你回禀事情。我就不留你了。”
孙湄菡压住心里的想法,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湄菡告退。”
无视了身后赵夫人追问着‘你女儿已经会管家了?’这种话,也没去管母亲回答了什么,孙湄菡现在心里只有些茫然。
很明显这个赵夫人应该有个儿子,而母亲大约看上了。今天这一出,话说过来却是一句,令她来给人相看的。
这是真的要给自己找人家了么?自己要不要嫁呢?
孙湄菡回想到这个赵夫人,上辈子她和母亲也是闺中好友。只是嫁到了别处,多年未曾联系。直到她订给了武夫之后才匆匆见过一面。至于她家的孩子,孙湄菡却是没有印象,大约是没有见过吧。
这里的赵夫人还是和自己的母亲是闺中密友,亦是远嫁他处,多年不曾联系。只是提早了一年在自己未订婚之前来了,这是天意么?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被赵夫人相中了,孙湄菡就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回了母亲的房中,没有耐心的她拿出雷霆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把等候的管事婆子们的事全部处理掉,自己在母亲房中惶惶地等待着。
又过了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父亲大约还在外面,母亲和赵夫人一起用膳,自己一个人没有胃口,随意吃了两口就推开了。等不到母亲,又被自己的脑中各种构想压得喘不过气来,索性站起身来想要回房。
这时,满面□□的孙太太踩着轻快的步伐在丫头仆妇的簇拥下回来了,一眼看见自己站着的女儿,连连招手,笑道:“乖女过来,母亲有话跟你讲。”
孙湄菡看着母亲欣喜的模样,心就往下沉,顾忌到母亲的感受她只得扬起一抹笑意,上前扶着孙太太一同坐下,问道:“母亲怎么了,赵夫人哪里怎么样了?”
孙太太先端过来丫头递来的茶,饮了一口,放下后才道:“赵夫人安排在金箜院了。她是我多年的好友了,只是嫁了后只能靠书信往来,未曾走动。这次她是同儿子一起来的,只是你父亲不在,她儿子也先去拜见自己的恩师了。故而未得一见。”
孙湄菡听了,只一笑,道:“赵夫人同母亲好,可在多住些日子,陪陪母亲。”
孙太太笑道:“哪能那样?她夫家是宝河郡又名的书本网,儿子又是小三元,我们家只是商贾罢了。看在交好的份上住上两日。等她儿子来接,就该走了。”
孙湄菡听罢,只觉着有些惶然,自己的母亲为了身份上的差异而说出这种话来,却是上辈子身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母亲从未有过的。
孙太太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只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我的乖女,你怕是猜着了,为娘是打了嫁你过去的主意,且今日赵夫人也递了话过来,只要我愿意,通禀了你父亲,他也同意的话,就接你为妇!”
“她们家的儿子我曾见过的,大你三岁,长相也是有的,学识不错,小小年纪就是小三元了,等来年,怕是说不定也能做个大|三|元呢。况赵夫人刚刚也与我透露了,她儿子自幼潜心读书,身边没什么糟心的人啊事儿的。且是家中嫡长子,方方面面俱全。我的儿,这个人选可不差了!”
孙湄菡勉力一笑,道:“这般读书人家,像母亲说的,又岂会娶商户的女儿呢?”
孙太太朝女儿一笑,无不得意道:“我虽与阿倩联系少,可毕竟闺中做女儿时,打小一处玩大的情分。且你外家也是书香之家。不差她家什么。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她自己也看上了你,愿意你做她家媳妇儿呢!”
女儿被好友一眼相上,自己脸上也有光。不枉十几年来悉心教导,才让女儿在别人眼里十分的出众。
孙湄菡沉默,愈发衬的孙太太欣喜,不住叨念着:“若是两下看好,等你父亲什么时候在家,请了赵家公子来看看,若是真的不错,咱们就定下了吧……”
孙湄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冲孙太太笑道:“若是真不错,那就定了吧!”
如果真的是个好人选,那就依从父母的吧,嫁了人家,没有念想的自己就能斩断前尘,好好的相夫教子,过此一生。
第7章
自从赵夫人住进孙府,两日来整天拉着孙湄菡作伴,从孙湄菡的方方面面着手相看着。
孙湄菡有些累,但是也强忍着不适,任由这个可能是自己准婆婆的人对自己的种种进行勘测。孙太太乐见其成,甚至鼓励女儿在与赵夫人相处期间拿出各种好本领给赵夫人看。
孙太太的意见,也是孙老爷的意思,在孙老爷那天回府后,孙太太和孙老爷细细说了自己这个闺中好友的情形,着重指出了赵家儿郎的出色之地。
“老爷,赵家公子真的是目前最好的了,”孙太太细言道,“再往上就是官家了,官家相看商户,最多是个贵妾。我们家宝贝女儿,哪里能去与人做妾呢。本来若是菡菡愿意,嫁了凌家大公子多好。邻里邻居的,苍尘这孩子也十分的出色。可惜了咱丫头非不愿意,不然也不会为了个好人选给相看的这么远!七天的路程呢!”
孙太太想起来若水女儿嫁到距离自己有七天路程的邻郡,心里有些舍不得。
孙老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把烟斗往桌上敲了敲,道:“这赵家大郎我也知道。宝河郡的小三元,文学才智倒也不错。相貌人才,多年不见了还需再详细看看。据说今年要下场秋闱,不知道能不能中解元。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菡菡不喜欢苍尘,嫁给赵家也可。”
夫妇两人就此说定,才有了孙太太给女儿示意之事。
这日,赵夫人牵着孙湄菡在花园中散步,笑意盈盈道:“菡菡,今日我那不成器的儿要登门拜见,我们都是自家人,你隔着屏风见上一见可好?”
孙湄菡低眉顺眼道:“可。”
怎么不可呢,指不得就是自己的终身了,无论如何也要看上一眼的才是。
赵夫人喜欢孙湄菡的点点滴滴,更是喜欢她的乖巧,当下拍着孙湄菡挽着自己的手,朝正堂里走去。
正堂里,孙老爷高坐着,孙夫人不在,堂中有一个年约十八的挺拔少年正一躬到底,道:“小侄赵鸣禄,见过孙伯父!”
年不过十八的少年,高大挺拔,一身青色儒袍显得少年多了两份文雅,相貌果然如孙父孙母所言,确实俊秀。且有学识有礼仪,一时间看的堂上的孙老爷和屏风后的孙夫人连连点头。
“小侄来迟了,”少年浅笑道,“此次小侄来通州郡探访老师,因小侄一到此处就去拜见老师了,还请伯父不要见怪。”
“贤侄客气了,”孙老爷捻着胡须,笑道,“尊师之道,贤侄率先去探望老师,也是应该的。令堂赵夫人也在内处,贤侄可要见见?”
赵鸣禄含笑道:“自然要去见家母的,见家母之前,只怕还要去拜见伯母才是。”
孙老爷笑道:“你伯母也在内院,刚刚派去通禀的人了,贤侄稍坐。”
赵鸣禄拱了一礼:“是。”
赵鸣禄落座后,两人从今年的秋闱聊起,一直聊到赵鸣禄家中情形,赵鸣禄倒也是个不扭捏的人,但凡孙老爷问到了,都会一一细说。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屏风后的孙太太也等来了牵着孙湄菡的赵夫人。
孙太太与赵夫人相视一笑,两人打趣地看了孙湄菡一眼,前后脚出去了。只留下孙湄菡一人站在屏风后。
孙湄菡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担心父母都看上了赵家公子,又担心父母都没看上赵家公子,不由心急地弯了弯腰凑在屏风缝隙间,窥视外间情形。
第一眼见到赵家公子时,孙湄菡有些莫名的眼熟感觉,等到赵家公子起身与孙太太赵夫人见礼时,这种感觉更重。不由屏住呼吸细细打量着。
过了一会儿,这赵家公子不知为何,耳朵渐渐红了起来。这时,正听见赵夫人道:“我儿,你伯母家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现在在道观中寄养,改日你去见见。家中现在只有妹妹在。不过你妹妹毕竟女孩儿家的,只隔着屏风你二人见个礼就好。”
赵鸣禄低声应道:“该的。”
被出言叫破自己的位置,孙湄菡也有些尴尬。只见外室赵鸣禄对着自己的方向一躬到底,道:“孙妹妹好。”
孙湄菡福了一礼,低声道:“赵哥哥好。”
两个小人儿虽不是直接面对面相见,但在大人们眼中,也是很好,三个大人笑谈间,先令孙湄菡退下了。
孙湄菡顺着内室绕了小门出去后,被守候在此的丫头们围了上来,眼见着主子面色复杂,几个丫头也不敢出言调笑,只璨珠问道:“姑娘,现下可是要回试香苑?”
“回吧。”孙湄菡有些疲惫,懒懒应道。当即在丫头簇拥中朝自己的院落走去。不过没几步时间,她感觉有一束视线对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多想,孙湄菡顺着视线的方向,回眸看去。
却是赵家公子赵鸣禄正远远的站在另一处,眺望着这里。本是偷窥,却不想看见女孩儿回头,被抓了个正着的赵鸣禄有些手足无措,只深深躬了一礼。
孙湄菡屏息,侧着身对赵鸣禄的方向福了一礼。这才默不作声快速离开。
很明显,是大人们故意给了少年一个来看自己的机会。是以孙湄菡也无话可说。
只是刚刚赵鸣禄的举动,怎么也这么令人熟悉呢?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孙湄菡也没想起来,索性扔到一边不再去想了。
不知道今天大人还会不会传唤自己,孙湄菡只好换了一身可以见客的简单衣裙,坐在窗前的榻上,摆弄着棋子。
手中捻起几个棋子,又倾斜倒入棋罐中。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孙湄菡当做游戏一般玩耍起来。独自一人敲打着棋子的孙湄菡突然停了下手,满脸讶异,忍不住惊呼道:“想起来了!竟然是他!”
孙湄菡上辈子是见过赵鸣禄的。不过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出身。说来也是他们的相识,若不是那时孙湄菡心中只有凌苍尘这个武夫,怕也真是能成就一桩好姻缘的起始。
道观中,忘记带伞的散步中的贵女在丫头的掩护下躲在石岩下躲雨,路过一个少年书生把自己的伞递给丫头,他自己举着袖子冲进雨幕。这才免了孙湄菡平白淋雨的惨状。后来在道观中解签时,两人再度相遇,翩翩有礼的少年远远施了一礼后避开了孙湄菡一行人。本来孙湄菡不该记得这种小插曲的,可是都是那武夫,不知从何处知道自己与少年的相识。阴沉着脸的武夫教训了自己,也找人教训了少年。这才气的孙湄菡与武夫大吵过一次。因为完全是无妄之灾,所以孙湄菡之前对此影响很深。但是毕竟孙湄菡也没有观察过上辈子那个递伞的少年,只是少年远远行礼那一幕,唤起了孙湄菡久远的记忆。
上辈子就有过交集的人,这辈子成了自己的夫君候选人,大约真的是天意吧。
孙湄菡苦笑着散开桌上的棋子,起身走向床前,对丫头们道:“若是父母亲传唤,就说我累了先休息了。”
丫头们倒也乖觉,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的她们只默着声,悄然替孙湄菡换下的衣服解散了发髻。留下璨珠在外间后,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孙湄菡等到丫头们都离开,这才软着身子倒在床榻上,捂着脸翻了个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老天待你不薄啊孙湄菡!别东想西想了!擦亮眼睛看清楚这个姓赵的,万不可再叫人骗了!”
给自己了一个充足的提醒后,孙湄菡倒头就睡。
不想半夜,却被大半个月未见的凌苍尘冷着脸摇醒了。
经过第一次的惊吓后,孙湄菡也淡定了,反正凌苍尘也不会伤害自己,故而再次半夜里看见凌苍尘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也只是伸了伸脖子看了下外间,见璨珠睡得香甜,也就放了心,懒懒道:“这次又是作何?”
凌苍尘冰着脸,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齿缝挤出来的般:“你在相人家?”
对于这个白天书生晚上武夫的凌苍尘孙湄菡只觉着是本性难移,别的不作他想,但是她也是不想和凌苍尘再有何纠缠,所以冷淡道:“我已及笄,这个年纪相看人家已经是晚了的,怎么了么?”
凌苍尘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冲着孙湄菡道:“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孙湄菡,你没有心么?!”
一听到这句话孙湄菡顿时怒了,没有心?上辈子自己苦苦度日的时候问过他:凌苍尘你没有心么!凌苍尘怎么回答的?没有要我心的实力,就不要妄想了!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如今竟听到这个冷血的男人来问她?她有心么?她的心早在上辈子喂了狗了!
孙湄菡瞬间冷了脸,抬起下巴,一字一字道:“没有要我心的实力,就不要妄想得到我心了!”
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凌苍尘白了下脸,被少女话中的决绝刺到了。
半响,凌苍尘在孙湄菡冷眼中出声道:“菡儿,我要娶你为妻的,不要和我闹。”
说娶就娶?娶回去给老娘甩脸子?谢谢,这辈子的你,没那么大的脸!
孙湄菡想到此,冷笑道:“凌苍尘,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我没有和你闹。”
怕自己再待下去听到更不愿意听到的,失控伤了女孩儿,凌苍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狠狠抱住孙湄菡,只片刻间,他果断松开了手,走到打开的窗前,回头对孙湄菡道:“你今日心情不好,我不与你计较。来日你心情好了,我再来。”
言罢,青年以一种书生不会有的矫健身姿手一撑,翻了出去。外面没有任何响动,甚至听不见凌苍尘离去的脚步声。
孙湄菡呆坐在床上,对凌苍尘的独断恨得咬牙切齿,心念你等吧!我见到你就不会有心情好的时候!你且等完这一辈子吧!
第8章
两个小人儿见了面,也不知道赵鸣禄是如何回复长辈的,反正自那以后,赵鸣禄客居老师所在的书院,赵夫人是踏踏实实在孙府住了下来。成天里带着孙湄菡一处。
自那晚后,孙湄菡一直没有见过凌苍尘的踪影,直到这天,赵夫人要去书院看望儿子,拉着孙湄菡一起作陪。
马车慢悠悠朝着鹤启书院所在的方向驶去,车厢内,坐着赵夫人和孙湄菡二人并两个大丫头。另外的大丫头坐在脚凳上同马夫一起,小丫头粗使婆子们跟着马车围在两侧。浩浩荡荡一行人刚刚停到鹤启书院门口,就被得到消息的赵鸣禄匆匆赶来迎接。
孙湄菡在车厢内顶着赵夫人打趣的目光,令璨珠给自己带好幂篱。确定装备好了,才踩着脚凳扶着丫头下了马车,赵夫人也在丫头的搀扶中下来,一落地,手就抓住了孙湄菡,笑眯眯对着面前一身学子袍的儿子道:“好些时日没来看你,近日你孙妹妹做了云酥糕,为娘记得你爱吃,就厚着脸央了你妹妹多做了些给你带来了。”
赵鸣禄一个大男人,站在学院的门口任由路过的学子同砚打量,脸上略带了丝红晕,对藏在母亲身后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身姿的孙湄菡施了一礼,道:“多谢孙妹妹了。”
孙湄菡无奈,只侧出一点身子,福了一福,没有开口。
赵夫人拍了拍孙湄菡的手,嗔怪道:“这么大的日头,你孙妹妹又是女儿家娇嫩着呢,哪能站在这儿说话的。你去寻个安静的地儿,我带着你孙妹妹一起来。”
赵鸣禄抿着唇笑着,道:“知道母亲孙妹妹要来,儿已经在征得老师同意后,借了清凉院用。母亲孙妹妹跟我来就是。”
言罢,赵鸣禄上前搀着赵夫人,说说笑笑向前走着,孙湄菡一见赵鸣禄靠近就往后退了两步,等到一个她认为安全的界限时,才缓步跟上。
带着幂篱,视线范围有限。孙湄菡也小心翼翼,扶着璨珠的手后,只低着头踩着眼前的路走,偶尔听到路过的人高谈阔论之声,也不敢抬头去看。
好一会儿,在孙湄菡脚都有些酸时,才走到了赵鸣禄预备好无人的清凉院中。院中大圆石桌上,已经备好了瓜果。赵鸣禄的书童弓着身举着茶盘过来,等几人分别落座时,茶也奉上了。
婆子们守在院门口,丫头们在主子周边站着伺候着,赵夫人眼见着没有外人,对孙湄菡笑盈盈道:“如今就我们三人,菡菡不如摘了那幂篱,我们好好说说话。”
透过幂篱微微能看到外面一些,赵夫人的脸甚至不用看,孙湄菡也能想象的出是怎样的笑脸。素来对赵夫人依从的她这次思索了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能陪着来,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极限了。和外男在不是公众之地的地方同处,还不带幂篱这个待遇,目前赵鸣禄他还没那个资格。
乖巧的女孩儿微微摇了下头,赵夫人也不强求,毕竟自己的儿子坐在此处,孙湄菡想多些,恪守规矩也是该的。
当下只笑笑,牵着儿子的手细细询问着。赵鸣禄今年要下场秋闱,专程求到老师面前祈求更多的指导。事关儿子大事,赵夫人也很是上心。
赵鸣禄看也不敢往孙湄菡静坐的地方看上一眼,母亲拉着他说话,反令他松了口气,这才不那么拘谨,和母亲话起家常来。
赵氏母子话家常,孙湄菡在一侧陪坐了会儿,心思早就放空了不在这儿。反正带着幂篱,外头的人也看不清她究竟在干嘛,索性瞪着眼发起呆来。
“菡菡?”赵夫人和儿子说了会儿话,也没忘记自己相上的准儿媳妇,转过去喊道。
孙湄菡听见人叫,立马儿反应过来,细着声道:“是?”
赵夫人笑眯眯道:“我就是觉着这个鹤启书院很是不错,眼下禄儿也有时间,不妨让他待着我们娘俩儿转转,如何?”
不如何!孙湄菡很想直接回了,但是转念一想,太生硬了不好,只思索着道:“本不该推辞,只是奴脚困,只想坐会儿。”
赵夫人这才想起来,娇滴滴的女孩儿没怎么走过太长的路,从鹤启书院门口一路步行过来,怕是累着了。当即有些怜惜道:“这事怨禄儿没安排好!苦了菡菡了。”
赵鸣禄立刻起身一躬到底,羞愧道:“鸣禄思虑不周,万望孙妹妹海涵。”
孙湄菡起来侧开身未受这一礼,只道:“怪不得赵家哥哥,是奴自己体弱罢了。”
赵夫人牵着孙湄菡的手,试探问道:“既然这样,我们留下陪你好了,坐着歇会儿就回吧。”
孙湄菡摇摇头道:“怎好耽误伯母,,奴这儿有人服侍不用担心,您二人只管去好了。”
赵夫人也是两难,既要去面见下儿子的老师,又不好放下孙湄菡一人独处,只点了自己的大丫头,厉声道:“我把孙大姑娘交给你们,这段时间给我好生伺候着,不许有误!”
赵夫人的大丫头连忙应道:“奴婢晓得。”
等看着孙湄菡身边奴仆成群,断不会出什么问题时,赵夫人这才满意,又细细叮咛了孙湄菡几句,方由赵鸣禄带领着出了清凉院。
清凉院只剩下自己一个主子,一群丫头婆子默默候着。孙湄菡也稍微松快了些,令一个小丫头上前来捶腿,自己撑在石桌上托着腮,满心想着这下看你怎么办?
孙湄菡觉着,凌苍尘这个无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本就是鹤启书院的学子,今天自己来这里,怕是他一定会听到风声,眼下就自己一个人,凌苍尘那个家伙一定不会放过机会跑来与自己说话的,只是这么多仆从,他又能如何呢?
自我感觉拦住了凌苍尘的孙湄菡有些舒心,嘴角噙着笑,又在思索着,要是他真的有法子进来与自己说话,自己又该怎么回复他才痛快呢?
不停想着这些的孙湄菡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赵夫人的声音传来:“菡菡,这么久放你一个人在这儿,可无聊了?”
孙湄菡一惊,令丫头退下,自己站起身来,眼见着赵鸣禄扶着赵夫人过来,眼观鼻鼻观心很是规矩的不看她,这才微微一笑道:“奴并未感觉到时间久,只坐了会儿,您就回来了。”
实际去的时间很长的赵夫人很是满意孙湄菡的答案,只觉着孙湄菡是耐得住性子的人。顿时对孙湄菡有多了几分喜爱,满眼尽是欢喜。
正事办完了,儿子也看过了,该嘱咐的说的都交代了清楚,赵夫人放下心事,注意到太阳逐渐偏西,就对赵鸣禄道:“今儿来看你,我还问你孙伯母借了女儿撑面。时间久了你伯母要找我要人了,我们也不多待了,这就该走了。你自己好好注意着就是。”
赵鸣禄遂笑道:“劳母亲费心了,也劳孙妹妹跑这一趟。”前一句是给自己的母亲说的,后一句他却是第一次转过头来正对着孙湄菡温声道。
两人一直互相守着礼的孙湄菡没想到临行前赵鸣禄还是主动跟自己说了话。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微微欠了欠身,并不作答。
赵鸣禄这次在外头找好了几个婆子抬着轿撵来接二人出去,赵夫人坐上去后,不住笑着对孙湄菡道:“刚刚禄儿一直想着,之前叫你吃了苦,可不能再让你受着罪了,差了人就去找了轿撵来,也是上了心的。我也跟着菡菡沾了光了。”
孙湄菡被长辈打趣着,只低头不语,虽然也庆幸不用再走那么长的路,但是也有些心中忐忑。对于赵鸣禄对自己的话上心这件事,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赵鸣禄被母亲打趣了,红着耳朵求饶般喊了句:“母亲!”
赵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捂着唇道:“好了好了,为娘不说你了。禄儿你也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就是,你去忙你的吧。”
被母亲挥着手赶走的赵鸣禄无法,只得对母亲先施了一礼,再给后面轿撵上的孙湄菡行了一礼,这才目送二人带着仆从们离去。
出了鹤启书院的大门,孙湄菡还有一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就这么走了?那人……怎么没来纠缠?
和想的完全不一样的发展令孙湄菡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可是也已经到了马车前了,孙湄菡只能不作他想,扶着丫头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正要出发时,突然听见一个丫头声音传来:“敢问是孙府大姑娘的马车么?”
马车外坐着的雪宝问道:“你是哪家的?”
“奴婢是凌家大姑娘的丫头,我家姑娘来给大公子送东西,马车在那里停着。我家姑娘说前面的好像是孙大姑娘的马车,命奴婢来看看,若是的话,给孙大姑娘请个安,请孙大姑娘和我家姑娘去同坐。”
凌大姑娘凌丝弦?马车中听见了外头汇报的丫头的话的孙湄菡有些惊讶,对上赵夫人疑惑的眼神,微微笑着解释道:“奴邻家小妹,今年十四了,与奴素来交好的。”
赵夫人想了想道:“既然你伙伴约你,就去陪她吧,到了家再回来也一样,免得陪我这个老婆子,小丫头无聊。”
“怎么会?”孙湄菡笑道,“湄菡与伯母聊天受益匪浅,巴不得能多聊呢!”
“菡菡嘴甜,”赵夫人笑眯眯道,“不若请了你那小友来同坐吧,反正邻里邻居的,路程想必也是一样的。”
孙湄菡这才笑着应道:“该的。”
孙湄菡这才嘱咐了车中坐着的璨珠,下去请了凌丝弦来。
不一会儿,璨珠就扶着青色裙子二丫环梳的凌丝弦上来,凌丝弦刚一打起帘子,就笑盈盈道:“听说孙姐姐这儿有长辈,奴来拜见!”
进了车厢中后,凌丝弦笑着看了赵夫人一眼,盈盈拜下,道:“奴丝弦见过这位夫人。”
“你是叫丝弦?”赵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右侧,拉了凌丝弦坐下,问道,“不知贵府何处?”
凌丝弦先是隔着赵夫人看了一眼孙湄菡,见自己的孙姐姐没有什么表示,这才乖乖回答道:“奴是凌府的,就在孙姐姐家旁,角门对着角门,很是近呢。早知道今天孙姐姐也要来鹤启书院,奴就该跟着姐姐夫人一起,免得一人无聊。”
赵夫人这才问道:“你来书院,也是家中人在此?”
凌丝弦这次略带了得意,笑嘻嘻道:“不瞒夫人,奴长兄就在此处读书,长兄很是厉害,是我通州郡的小三元,今年也要下场秋闱的!”
“哦?”赵夫人听闻这句话,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下娇俏的凌丝弦,问道,“不知令兄年几何?可有家室了?”
凌丝弦清脆的回道:“长兄年二十,未曾娶亲,不过听家中曾说起过,长兄心有所属了,就等着今年拿了好名次,来给我未来的嫂嫂提亲呢!”
第9章
孙湄菡坐在一侧,听着少女脆生生的声音说着一些连她都不知道的话。却不想看见赵夫人侧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邻居,菡菡也是知道这位凌公子的了?”
孙湄菡打起精神来,笑道:“家里亲近,小时候也是一处玩耍的。大了不怎么来往,只是知道凌大公子是个出色的。”
“这样么?”赵夫人的笑容敛了敛,若有所思道,“通州郡的小三元,岂不是和我儿禄儿一般出色?得了空,怕是要让两个孩子见上一见,说不得能做个好友呢。”
凌丝弦笑着插话道:“可不?长兄在书院很有名气的,很多学子也会慕名去寻长兄。夫人家的郎君,自然也可以去找长兄的。”
“弦儿!”见小丫头口无遮拦,越说越来劲,孙湄菡不免出声轻斥道,“长辈面前,不要无礼!”
赵夫人见凌丝弦被孙湄菡说了,只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安,却没有一丝不快,不由笑道:“无妨,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叫丝弦的么?好孩子,你与你孙姐姐关系可真好!”
小心翼翼看了眼孙湄菡,没看见制止之意,凌丝弦这才慢慢说道:“奴自小跟着孙姐姐一处玩耍惯了的。说是邻家姐姐,真是当做亲姐姐呢!”
被当做亲姐姐的孙湄菡闻言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做你的亲姐姐才是亏呢,被你缠着十几年,可是谁能消受的了的?”
被孙姐姐打趣的凌丝弦也不恼,只清脆一笑,道:“纵使不是亲姐姐,我也要缠你呢,孙姐姐消受的了也好,消受不了也好,都要忍着我呢!”
“哈哈哈哈,”被两个女孩儿的互相调笑逗乐到了赵夫人左右拍了拍两个女孩儿的手,叹道:“真真是两个可心的好孩子,若是谁家得了你们俩,真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转念又问道:“凌大姑娘可说了人家?”
凌丝弦毫不见羞涩,只大大方方道:“未呢,奴只十四,待明年及了笄,家中自会给相看合适的人家,家人爱奴,必然不会亏了奴。”
大方款款的凌丝弦也博得了赵夫人的喜欢,她笑着道:“讲的是这个理儿,家中都是为了孩子好的。哪里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儿呢。”
凌丝弦只嘿嘿一笑,冲着孙湄菡挤挤眼。
孙湄菡此刻面上笑着,心里说不出的忐忑,却又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只稍比之前安静了一点,任由性格活泼的凌丝弦和赵夫人一路热聊着。
有人作伴的时间总是过得快一些,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两家角门处了,凌家的空马车早就赶着回去了,眼下正有人守在角门口,等着凌丝弦。
到了家门口,凌丝弦这才依依不舍道:“奴该下车了,今日有幸与赵夫人相识,明儿奴来孙府拜见,还请赵夫人不要躲着奴才好!”
赵夫人爱极了凌丝弦这种天真率直的性格,很是不舍道:“我就住在孙府,大约还能待上十天半月的,你若来,一定要来看看我,多看你一眼,我也欢喜。”
又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套到凌丝弦手腕上,笑道:“我与你孙伯母是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也算的上你的长辈,我托个大,占你一个便宜,你只跟着你孙姐姐喊我伯母就是,这个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可不许推辞。”
凌丝弦抿嘴一笑,看了眼孙湄菡,道:“是奴占了孙姐姐的便宜才是,只要孙姐姐不介意,奴只愿多一个长辈疼呢!”
孙湄菡伸手点了点凌丝弦的额头,娇嗔道:“数你聪明,惯会拿我作筏子!这是赵伯母喜欢你呢!可别往我身上推。”
“孙姐姐醋我了!”凌丝弦捂着唇吃吃笑道,“赶明儿我来,要给姐姐带上礼才是!总要哄好了孙姐姐才敢进孙府去玩!”
两个女孩儿笑作一团,赵夫人也在一旁笑着看她们。这时,马车窗外传来一阵轻叩声,并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问道:“大妹妹?”
霎时间,两个女孩儿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赵夫人率先掀开帘子,看见外面骑马停在车前弯腰叩窗的男人,不由心中惊叹:好一个翩翩君子!
来人正是策马而归的凌苍尘,听见孙府停在自己家角门的马车上传来自己大妹妹和……菡儿的声音,假装不知里面还有长辈的他,果断弯下腰敲响了窗扉。
赵夫人还在打量着这个一身儒袍的男儿:鸦色长发尽束于士子巾中,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十分的出彩,一双深邃的眼下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正抿着,通身气度不似书生般单薄,也不似武人般沉重。端得是两处恰好,增添皆不如此更妙。看见窗中探出一位中年妇人的脸,凌苍尘这才愕然道:“小生莽撞了!请这位夫人恕罪!”
言罢不待赵夫人说话,就主动翻身下马,整理好衣衫,冲着窗扉恭恭敬敬一拱手。
赵夫人这才听见凌丝弦弱弱得道:“外头的,好像是奴的长兄。”
凌丝弦的长兄,不就是刚刚她说过的那个通州郡小三元,鹤启书院的有名的学子么?赵夫人看着马车窗外那个温文有礼的男儿,不免拿来与自己的儿子比较了一番,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多少有些比不上的。
知道了对方是谁,赵夫人也只得道:“怪不得凌大公子,老妇人以为是外头哪个无礼的,毕竟身边还有两个女孩儿呢!”
凌苍尘假装没有听出赵夫人的言下之意,只微笑道:“小生得家中传唤归家,不想遇上孙府的马车停在这,听见了舍妹的声音才敲了窗,不想得罪了这位夫人,是小生的错。”
赵夫人想把话题往两个女孩儿身上走一圈,看下凌苍尘的反应,岂料凌苍尘直接了当,点出了只是听到妹妹声音了,却完全没往另一个女孩儿——孙湄菡身上扯。
孙湄菡坐在原地,只听见心‘噗通噗通’乱了节奏跳个不停,甚至都没有听清赵夫人和凌苍尘的几度对话。只有凌丝弦发现了她的魂不守舍,面带忧心。
孙湄菡对凌丝弦勉力一笑,小声道:“大约是你哥哥听见你声音,好奇你怎么还不下车吧。既然有人来接,你回去吧,改日了来一起玩。”
凌丝弦听了孙湄菡的这才点点头,对赵夫人施了一礼后,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跳下了马车,乖乖走到自己长兄面前,苦着脸道:“大哥哥。”
凌苍尘带着笑意扫了她一眼,先跟赵夫人道了别,等到孙家的马车再度出发往孙家角门去时,才收起了笑意冷着脸居高临下地对凌丝弦道:“回去后,到我院子里来一趟。”
收敛了笑意的大哥哥完全是个不能惹的人!凌丝弦抓耳挠腮地叹了叹气,乖巧的应了。跟着大哥哥脚步回家的凌丝弦望了望天,不由在心中祈祷:孙姐姐,我都是被逼的!不过你放心!等你做了我大嫂嫂,我会好好听你话补偿你的!
这边凌家兄妹走了,那边孙湄菡心乱如麻,扶着赵夫人进了角门,一路朝自己母亲的正院走去。
孙太太在院子门口来迎接道:“我瞧着该是回来了,怎么稍微晚了些?”
不等孙湄菡说话,赵夫人就率先道:“门口遇上了你们邻家的凌大公子,是个少年才俊,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拖了点时间。你要怪的话,就怪凌家大公子太出色了,太惹人喜爱了!”
一听见她们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凌苍尘,孙太太的笑一僵,眼角不由自主就去瞟自己的女儿,只见孙湄菡没有一点喜色,反倒有些愁闷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
一直盯着孙太太的赵夫人看见孙太太去瞅孙湄菡,自己也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孙湄菡,笑道:“怎么看菡菡,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孙太太哪里知道赵夫人还遇上了凌丝弦,心中早已敲响了警钟。只上前挽了赵夫人的手,哭笑不得道:“你是不知道,我家菡菡与凌家的苍尘关系处的不好,每次见面都惹得人不愉快,我怕小丫头又和人呛声失了礼。看样子,今天菡菡没有和苍尘呛声么?”
孙湄菡只低眉顺眼跟着两位长辈的身后,闻言恍惚才想起,自己居然一个字都没和那个人说,那个人也……根本就没搭理自己。
赵夫人看了眼孙湄菡,笑道:“没有的事,两个人连话都没说的。邻里邻居的,也奇怪了,怎么会这么生疏呢?”
其中缘由哪里是能给这个相好了的准亲家说的,孙太太只捡了些两人小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来逗乐。
一处用了膳,赵夫人回了金箜院,孙太太留下了孙湄菡,娘俩儿坐在一处,孙太太牵着女儿的手,问道:“怎么闷闷不乐?是赵家公子不好?”
孙湄菡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我与他也没怎么说话的。”
孙太太想了想,面带试探,问道:“那是……苍尘又惹你不开心了?”
孙湄菡一愣,有些委屈,但是她也知道,算不得是凌苍尘惹她不开心,最多只能说她自己多心思,惹了自己不开心。孙湄菡抽了抽鼻子,闷声道:“也不是,是我自己想多了……”
孙太太还想再问,却被孙湄菡推挡着不肯说,心下无奈,只抱着自己女儿道:“乖女,自己别多心,想什么都只是空想,除了给自己平添烦闷外,没什么好处,你要是愿意,约你几个伙伴儿趁着天气好出去踏青如何?”
自己也确实该出去散散心了,最近这日子过得苦闷的连她都快要受不了。孙湄菡点点头,道:“改日女儿给弦儿张姐姐并两个新认识的妹妹下帖子一处去玩。”
“这才对!”孙太太满意道,“小姑娘家,出去散散心什么都好了。”
孙湄菡感激母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得小女儿姿态抱着母亲撒撒娇。
等到从母亲房中出来,天已经黑了,孙湄菡抬头看了眼挂着一轮弯月的天空,捂着胸口,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么了。明明说好要把那个无赖抛开的,怎么心还会为了他而……难过呢?
第10章
又是一日天晴朗,赵夫人来了多日了,想要去看看通州郡的风土人情。遂告诉了孙太太,孙太太又询问孙老爷如何安排。孙老爷思索了些时候,果断拍板,请了凌苍尘来做向导。
从丫头的口中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孙湄菡正在房内打谱,手一抖,捻着的棋子掉了下去,毁了已然成型的棋局。她用手拨了拨,搅浑了棋面后,淡然道:“既然父亲请了他,必有父亲的想法,我只不去就是。”
打定主意的孙湄菡却不想被自己的母亲坑了一把,孙太太面对赵夫人的请求,笑眯眯的答应了,道:“自然该有个小辈陪着的。菡菡也好些时日没有出去转转了,姐姐你可要替我操操心,领她出去散散心才好。”
因为孙太太事物繁忙,没有得空能出去一起,只能拜托了赵夫人,在孙太太想来,未来的婆母也是母,必然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赵夫人自然笑着应道:“当然要这样了,她小人儿家家的,整日里闷着我也担心,这次听说是凌大公子领路,据说学识是极好的,我也叫了禄儿过来一起,两个年轻人,也好说话。”
“是极!”孙太太笑道,“苍尘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不说别的,学识方面还是极佳的,鸣禄能和苍尘认识交好,对两人以后仕途都有好处。”
赵夫人也是打的这个注意,只是比孙太太想的多了一些。还牵连了孙湄菡罢了。
赵夫人一直想着那天凌丝弦的话与孙太太的话,总觉着应该有哪处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能借机试探下小人儿,毕竟是自己家娶媳妇儿呢,若是闹出不好的事情,脸上必然无光。
当下两人和和气气商量了出门事宜,等孙湄菡知晓自己也被列入名单中的时候,已经说什么都迟了。
选了个好日子,赵夫人打扮妥帖后,给孙湄菡参考着,换了几身漂亮衣服,都觉着不大对,赵夫人道:“菡菡穿什么都好,反倒挑不出人了。你再把那条水粉裙子换上我看看。”
被赵夫人折腾着换了几身衣服,孙湄菡已经有些汗意,望了眼自己苦着脸的丫头雪宝,柔声和赵夫人商量道:“奴今日是陪客,穿什么倒不重要,奴身上这条青色的裙子也可。还请伯母怜惜一二,就不换了吧。”
眼下孙湄菡身上的衣服是相当简单的一条青色间褶裙,穿在身上并不出挑,只是孙湄菡现在也有些奇怪赵夫人的举动,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只好捡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话。
赵夫人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简单无华饰,并没有去挑选刚刚自己指的颜色很好的裙子。不由点了点头,笑道:“是我折腾你了,只是小人儿家家穿什么都好看,总想着多看两眼,可怜我家中无女儿给我折腾,只好折腾到侄女儿这来了。”
孙湄菡闻言抿唇一笑,道:“这有何妨,等回来了,伯母只管捡喜欢的衣裙,奴一件件换过去就是。”
“啧啧啧,真是个好孩子,”赵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到梳妆台前坐下,道,“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孙湄菡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言道:“有什么委屈的,奴也是女孩儿,喜欢穿娇丽点也正常。”
这算是什么委屈?上辈子嫁了个不知道好看的武夫,硬逼着自己把一箱子漂亮衣服全收起来,整日里穿着最老气最过时的衣服,这她都忍了没喊委屈,现在换几条漂亮裙子,算的了什么呢!
赵夫人面带笑意看着雪宝给孙湄菡一点点梳头,不时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这个朱钗太素了,你穿的这么素,戴的也素,怎么好看呢!”
孙湄菡闻言只笑着道:“穿的素打扮素点才好,至于好不好看,反正也不叫外人去看,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赵夫人这才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到两人收拾好手挽着手出门后,孙府门口停着的马车旁,两个骑着高头骏马的书生,已经寒暄了半天了。
女眷出门,两个男人连忙翻下马背,一个去扶自己的母亲,一个走到孙湄菡身侧,温声道:“昨夜可休息好了?”
咦?本以为今天两人依然会假装不认识的相互不说话,怎么凌苍尘一上来就到自己面前来了?还说出这种话?
一时间,孙湄菡呆了,赵鸣禄傻了,赵夫人一口银齿差点咬断,皮笑肉不笑道:“凌大公子和菡菡关系很好么?不知道避嫌么?”
凌苍尘一副这才发现赵夫人的模样,整理了一下衣袖,躬身道:“赵夫人。小生与孙大姑娘……无嫌可避。”
无嫌可避?又不是家中亲眷,怎么会无嫌可避?赵夫人抓着自己儿子的手,眼见自己儿子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不免心里有些气恼,道:“凌大公子此言何意?”
凌苍尘站直身子,一身青色儒袍穿在他身上格外笔挺,英俊不凡的男儿温声道:“小生与孙大姑娘自幼一起玩耍,关系甚好。何况孙大姑娘与舍妹也是亲如姐妹,小生把孙大姑娘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妹妹对待,自然无嫌可避。”
凌苍尘的解释听着十分合理,但是细想起来总有两分牵强,只是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夫人带着沉默不做声的孙湄菡先上了马车。
马车上伸出一双小手,稳稳扶住赵夫人,等赵夫人进了车厢后发现凌丝弦正端坐在内,甜甜笑道:“听说赵伯母要游玩通州郡,孙伯伯差了长兄来做向导,奴也想一起,又怕伯母不爱看我,只好厚着脸先躲着了。”
本来赵夫人很是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儿,也愿意和她说笑,只是刚刚在马车外,对她的哥哥凌苍尘有了看法,也影响到了小姑娘。赵夫人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孙姐姐喜欢你,来就是了,躲着作何?”
凌丝弦完全没有对赵夫人语气中失了热情的态度深究,只牵着刚刚上了马车的孙湄菡,挤着眉眼笑着。
孙湄菡被刚刚凌苍尘的搭话吓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看见凌丝弦,直接上手捏住了她的脸,道:“你怎么来了?”
凌丝弦任由孙湄菡捏着自己的脸,口齿不清唔噜着:“桑姐姐,唔错啦。”
小丫头一直对自己态度恭敬亲密,为了那个无赖欺负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孙湄菡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好撒开了手。
揉了揉自己的脸,凌丝弦笑呵呵又凑了上来,道:“姐姐和伯母今天可有计划?我刚刚听大哥哥说了,要去长桥转转呢!”
凌苍尘的计划?孙湄菡只是个陪客,也不做声,只朝赵夫人一笑。赵夫人则想的多了,语气微妙道:“凌家大公子按理说也是忙人一个,怎么会有时间答应我们这种小事呢?”
孙湄菡怕凌丝弦口无遮拦,想先说明,结果还是被小丫头抢先了一步。凌丝弦脆生生道:“听大哥哥说啦,孙伯伯觉着奴长兄是很好的人选,就差人通知了长兄。长兄除了看看书外也没有其他什么事,长辈差人说了,晚辈自然要听从。于是大哥哥就来啦。”
赵夫人用一种令孙湄菡头皮发麻的语气慢悠悠道:“看样子,你们两家是真的很交好啊。没想过要订个儿女亲家么?”
孙湄菡垂下头去,只听的见凌丝弦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然想过!孙姐姐多好的人啊,要是真能进门,任是谁家都能做梦笑醒呢!”
“哦?”赵夫人继续问道,“那……怎么没有订下来呢?毕竟你大哥哥和你孙姐姐,都是适龄的年纪了。”
凌丝弦也苦恼道:“奴也不知道呢,不瞒赵伯母,奴可是一直盼着孙姐姐能做我大嫂嫂的。奴与孙姐姐关系好,孙姐姐做了我大嫂嫂……”
“弦儿!”孙湄菡厉声喝住凌丝弦的话,一双眼中带有不虞。凌丝弦被孙湄菡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连忙干笑着转而说道:“这些都是奴自己的意思,孙姐姐听了又生我气了,奴不该说这些的。”
“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赵夫人幽幽道,“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能说明你孙姐姐的好罢了。”
凌丝弦连连笑盈盈道:“正是这个理儿!孙姐姐人出彩,惹得大家都喜欢呢!”
赵夫人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低头不语的孙湄菡一眼,道:“可不是,我一见你孙姐姐啊,就喜欢的恨不得带回家去呢!”
凌丝弦笑意僵了僵,道:“赵伯母带走了孙姐姐,我找哪个顽去?”
赵夫人浅笑,看着凌丝弦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孙姐姐迟早要嫁入,嫁了人,你也找不得去顽。不是么?”
凌丝弦嗫嗫道:“但是……还早呢……”
“不早啦,”赵夫人直截了当道,“凌丫头,伯母也不瞒你,伯母相中了你孙姐姐,想迎入家中做大儿媳妇儿呢!你没见过我儿,不是我自夸,若是见了你也晓得,我儿禄儿着实出色,配得上你孙姐姐我才敢厚颜说这个话。等家中打点妥当,要不了多久就会派冰人来说媒了。”
凌丝弦和孙湄菡同时一愣,没想到赵夫人居然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把这种事,正大光明的说了出来!
第11章
完全不顾车厢里两个少女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千回百转,赵夫人带着一脸笑意道:“我与菡菡的母亲是至交,女儿交给我,她也放心。所以这桩亲事基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又伸手摸了摸面前呆滞的凌丝弦,眼带一丝审视道:“好孩子,既然知道了这个,你且帮伯母看着你大哥哥,往日情面再好,也不能和快要定亲的女孩儿凑的太近才是。”
凌丝弦动了动嘴唇,扯起一抹难看的笑:“伯母说笑了……”
“不是说笑,”赵夫人慢条斯理道,“而是要求。凌丫头,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该不过分吧。”
凌丝弦吧嗒吧嗒眨着眼睛,小声道:“这种事情,奴怎么好参与,不然这样,待会儿等见到大哥哥,伯母与大哥哥说可好?”
赵夫人定定看了凌丝弦一眼,微叹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的……”
复转过头看了眼孙湄菡,道:“我说了这么些,菡菡可理解伯母的意思了?”
孙湄菡能说什么,自己家打的就是让自己嫁到赵家去的主意,赵夫人这种做法,非但没有问题,而且很是应当。她也只笑道:“奴懂的。”
赵夫人很满意态度依旧不变的孙湄菡,拍了拍她的手,这才闭口不谈。
马车内的人在说些什么,车外的人一概不知。两个青年才俊骑着高头大马,并辔而行。都是读书人,多的是可聊的话题,加上孙家这个中间关系,无论凌苍尘也好赵鸣禄也好,都想从对方口中探得一二。
三言两语下来,赵鸣禄被凌苍尘的学识为人深深折服,不断出口询问以求解惑,凌苍尘倒也不藏着掖着,但凡赵鸣禄有问道的,他都有详细的告知,并备以自己的见解,可谓处处详细。
出行了不一会儿,就到了通州郡的长桥。这是一处通州郡大小有些名气的地方,位于青伊湖上,百折曲回的长桥上,无论从何处看,都能最好的看见这美丽的青伊湖以及周边的建筑人群。长桥上雕刻着通州郡的历史,一处接着一处,每到一个转折点,都有一处石柱上系满了红色的飘带,飘带上都坠着一个竹简,上书着竹简主人的心愿,故此,长桥也叫印心桥。
凌苍尘率先骑马到了此处,给赵鸣禄指了指长桥,言道:“此处名为长桥,赵贤弟大约知道吧。”
赵鸣禄笑道:“不瞒凌兄,小弟虽然常来通州郡拜见老师,但甚少出门。此处有所耳闻,但始终未得一见,今日亏得凌兄了。”
凌苍尘闻言笑了笑,却不说话,只翻身下马,走到停下的马车前,敲了敲窗扉,道:“赵夫人,长桥到了,请您下马车吧。”
璨珠打起了马车帘子,侧过身让出了凌丝弦,小丫头率先扶着丫头的手,又扶着自己长兄的手,愁眉苦脸地给长兄做了个表情,在确定长兄完全接收到自己的意思之后,才松开凌苍尘的手,站到长兄的一边,由丫头给带上较为轻薄小巧的幂篱。第二个下车的是孙湄菡,已经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湄菡扶着丫头的手,踩在脚凳上,稳稳的站好了,凌苍尘只虚抬了下手,脸上扬起一抹彬彬有礼的笑,道:“孙大姑娘,请这边。”
凌苍尘抬手指了下凌丝弦站着的位置,但是孙湄菡想到车上还有赵夫人,就想摇头,却被凌丝弦一把拉着亲亲蜜蜜站在了一起,而凌苍尘也后退一步,给赵鸣禄让出了位置来,最后一个出来的赵夫人在自己儿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赵夫人一手被赵鸣禄搀着,另一手朝和凌丝弦站在一处的孙湄菡挥了挥,亲切喊道:“菡菡来,跟伯母一起走。”
若是孙湄菡跟着一起,就有了意思。毕竟还未说开,就和人家儿子共同搀扶母亲,这是赵夫人完全是要坐实了准儿媳妇的身份。
孙湄菡只一踌躇,就见凌苍尘上前一步笑道:“晚辈斗胆,陪夫人同游,此处晚辈常来,大约能让夫人看得尽兴。”
赵夫人眼神幽幽道:“岂不是麻烦凌大公子了?”
“您是长辈,”凌苍尘打蛇随棍上,见赵夫人没有明确的拒绝,就直接上去搀扶了赵夫人另一只手,笑道,“晚辈陪游,自然该是如此。”
当下赵夫人只好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凌大公子都这么说了,那老妇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跟紧了两位姑娘!要是让姑娘们擦着一点油皮,仔细你们的皮!”
前一句对凌苍尘说完,扭头就黑下来脸冲着丫头仆妇们厉声道,众丫头婆子全都喏喏,紧紧跟着两个手牵手的女孩儿,随在赵夫人三人身后。
赵鸣禄本来还担心自己的母亲叫了孙湄菡,女孩儿真的会过来,他只怕要尴尬。还好凌苍尘出面解了他的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母亲当时的表情,赵鸣禄冲着凌苍尘感激的一笑,换来凌苍尘意味深长的一笑。
赵夫人目前还不能确定太多,只能随着儿子和凌苍尘步伐,慢慢悠悠走着看着,偶尔出声询问两句,却是兴趣乏乏。凌苍尘倒细心,即使看出来了赵夫人没什么兴致,亦是问道什么答什么,再稍微牵连些旁的遗闻轶事,说来娓娓动人,就连赵夫人再没有意思,也能听进去一二。不由在心里又好好评价凌苍尘一番。
赵鸣禄也是,只要有什么不懂的,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面子,直截了当出言相问,凌苍尘也不耐其烦,一一详细讲解。一个长桥走了一半,大都是赵鸣禄问,凌苍尘作答,赵夫人偶尔插言一两句。至于身后两个小丫头,倒是贴的紧紧的,咬着耳朵。
“你大哥哥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是今年也要下场的么?这么多闲工夫?”孙湄菡盯着前面那个娓娓而谈的书生,感觉真的是不一样了。眼前的这个儒袍书生,侧身可见其面目笑意,温和有礼,说起典故来,也是头头是道,听得赵夫人并赵鸣禄连连点头。这个凌苍尘和那个凌苍尘真的是一个人么?上辈子那个武夫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多的话?还是这些他之前最不耐烦的。他对那些读书人曾说过什么?只会嘴上瞎吹,没啥治国之用!如今他倒成了没啥治国之用的书生了!
凌丝弦老成地叹了口气,小声道:“这哪里是我能知道的?反正是大哥哥和家里商量了什么大事,家里也同意了,任由大哥哥做这些,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孙湄菡好奇了,凌苍尘会做退让的条件,让她也有几分兴趣。
凌丝弦见周围的人都只顾着探视四周,大丫头们也距离了几步远,当下踮了下脚,凑到孙湄菡耳边悄悄道:“说是要让大哥哥在明年之前娶亲呢!大哥哥也答应了!”
娶亲?这个人要在明年之前……娶亲?孙湄菡微微睁大了眼,紧紧盯着眼前不远处正温柔浅笑的男子,心下恍惚。
这个男人在来搅了她之后,又答应了要娶别人?而不是被自己甩脱之后,才死心另娶?
孙湄菡当即身上有些发冷,这股寒意从心而生,令她无处可躲。
凌丝弦看见孙湄菡情况不大对,连忙拽了拽孙湄菡的衣袖,小声叫道:“孙姐姐?”
孙湄菡定了定神,勾起一丝笑,想问下究竟是谁家的女孩儿,又转念一想,知道了又何妨,反正……反正与自己再无什么关系了。
她看着眼前担心的凌丝弦,笑道:“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他成亲时,若我还未远嫁,你记得请我来吃酒!认识多年,总要见了人生大事才对。”
凌丝弦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就是孙姐姐不想来,我也要想法子把孙姐姐绑来!”喜宴怎么能少了新娘子呢!
孙湄菡被凌丝弦逗乐了,两人这才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三人。这时,大家刚好停步在系满红绳的石柱旁。
这个石柱……孙湄菡看见这飘满红色飘带的石柱,不由想起上辈子的时候,上京距离通州郡很近,又是自己的父族家,故而未嫁前也好,嫁了后也好,常常驱车来此。这长桥石柱,她未嫁时也来系过红绳;嫁了之后,也来系过红绳;甚至有一次那武夫刚好得了空,陪自己一起来通州郡,被自己强拉着来了此处,也一起,系过红绳。
当时那个黑着脸的武夫咬牙切齿道:“都是些骗人的小把戏,除了哄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外,没什么人信!”
自己已经被能和夫君一起系红绳这种事情乐开了花,完全不计较夫君的言辞,只笑眯眯地摇着夫君的胳膊,让抵挡不住的夫君黑着脸还是系上了红绳。那种成就感,真是没的说,当时自己开心的完全想不起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一味缠着夫君,要背着走过长桥,当时脸再黑的夫君,也无可奈何,只好蹲下身背起了傻乐的她,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走完了长桥。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还真是可笑啊!孙湄菡吸了吸鼻子,有些嘲笑上辈子愚蠢的自己看不清,那武夫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碍于夫妻情面,才勉为其难顺势而为,就让自己开心了那么久那么久……
真是太蠢了!孙湄菡眼神一凛,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绝不会痴缠谁来系红绳!
讨来的终究是讨来的,没有一丝情意在里面的行为,倒不如不要!
前面凌苍尘也对着石柱恍惚出神,被疑惑的赵鸣禄出言打断道:“凌兄,这个石柱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凌苍尘回过神来,对着满是审视的赵夫人和满眼疑惑的赵鸣禄微微一笑,自嘲道:“石柱子没什么不妥,不妥的是小生这个人罢了。”
当即赵鸣禄来了兴趣,他也是知道这个石柱子的,面带兴奋问道:“可是之前凌兄……来陪谁系过?”
赵夫人也道:“凌大公子已经弱冠,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之前偶尔有些什么也是正常,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说不得能做个参谋吧?”
凌苍尘摸了摸挂满红绳的石柱,语气微妙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做错了的,终究是错了。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小生只愿能重来此次,顺心所为,决不让遗憾再次发生!”
第12章
一时间,赵夫人和赵鸣禄都感觉到凌苍尘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低压,不由面面相觑,凌苍尘倒也恢复的快,只恍惚了下,就发现自己现在的境遇,收敛了满腹心事,再次露出谦谦有礼的君子模样,笑道:“不过陈年旧事,提来也无益,反惹二位陪我消沉,是小生的不是。”
赵夫人率先出口问道:“倒也不是什么,只是老妇人有些好奇,这让凌大公子牵肠挂肚这般田地的女子,究竟是……哪位呢?”
“说来赵夫人是不认得的,”凌苍尘洒脱一笑,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了,人,小生都快记不得什么样子了。”
孙湄菡刚好拉着凌丝弦上前,就听到赵夫人说的那句话,令凌苍尘牵肠挂肚的人?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凌苍尘说出了‘赵夫人不识得的人’,所以这就是说,凌苍尘他真的有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很久之前就有些什么回忆?赵夫人不认识?那自己呢,认不认识?又或者说,明年之前娶亲,是不是就是娶这位‘牵肠挂肚’的女子呢?
一切也是巧合,凌苍尘也没有想到这话让孙湄菡听了去,还结合了刚刚凌丝弦的话,无端生出了别的想法。
眼见着自己的心仪对象和妹妹走了过来,幂篱下隐约可见孙湄菡面色不怎么好,如今很是细心的凌苍尘出言提出道:“眼下怕是有些热,赵夫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小生知道一处酒楼,做得一手好菜,我们可以去那处坐坐稍作休息,您看如何?”
赵夫人看了眼两个女孩儿,又打量了下凌苍尘毫无痕迹的表情,颔首道:“还是凌大公子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请凌大公子带路吧。”
凌苍尘当即拱了拱手,继续扶着赵夫人朝长桥下走去。赵鸣禄有心看一眼佳人,又担心唐突了,只好跺了下脚,跟着凌苍尘一起陪着母亲了,依旧是他们三人在前,凌丝弦挽着孙湄菡紧跟着后面。
心情不佳的孙湄菡也提不起胃口,酒楼里大家分间而坐,这里只有孙湄菡和凌丝弦两人,凌丝弦也就松快了些,随口问道:“孙姐姐这是不舒服还是怎么了?可要我请我大哥哥来看看?”
孙湄菡听见凌丝弦的话,有些不虞,冷笑道:“我就是真不舒服,你请你大哥哥来做什么?他是能医死人活白骨么?”
凌丝弦咬着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道:“孙姐姐,真的不舒服?这话的样子……可是大哥哥哪处得罪姐姐了?”
孙湄菡想起眼前的小姑娘虽是凌苍尘的妹妹,但到底和自己亲近,拿她撒气,也太没品了些。当即伸手摸了摸凌丝弦的头略含歉意道:“我就是有些不舒服,说话不中听了些,弦儿莫怪姐姐。”
凌丝弦哪里会跟孙湄菡生气,在确定孙湄菡真的不舒服之后,只更小心翼翼陪着,生怕这未来的大嫂嫂有那点不对,自己大哥哥活撕了自己!
孙湄菡对凌丝弦也有些愧疚,两人在互相讨好中,到比之前要来的亲密许多。
虽然在凌丝弦的劝说下,孙湄菡多吃了几口,但再多,也是没有胃口了,只撂开筷子,托着腮笑眯眯看着凌丝弦大朵快颐。
不过片刻,隔了帘子的房间外,有赵夫人的丫头过来行了一礼,道:“夫人问二位姑娘,可要吃些甜汤?”
孙湄菡微微笑道:“替我谢过夫人,不用了。”
丫头福了一礼,匆匆离开。
又坐了小会儿,隔壁传来桌椅碰触地面的声音,两人估计差不多要走了,当下也站起来收拾自己。这时凌丝弦不小心碰到了孙湄菡的胳膊,本来站在餐桌旁的孙湄菡不小心撑到了桌面上,被溅出来的汤汤水水弄脏了袖子。
凌丝弦见闯了祸,张大嘴呆呆道:“孙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孙湄菡也无奈,摇摇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下怎么办?”
这时赵夫人携了两个男子已经到了这间房的门口,高声问道:“菡菡,凌大姑娘,可好了?”
凌丝弦一咬唇,两步走了出去,孙湄菡挡不住,只听见外面传来凌丝弦带着无措的声音道:“奴不小心,让孙姐姐的袖子弄脏了去,赵伯母,怎么办呢?”
赵夫人也没想到,一顿饭功夫,也会出这种事,只不过她之前和孙湄菡常常接触,倒也知道孙湄菡不是个会犯错的人,只怕真的是凌丝弦不小心之过。但是怪罪这个脸已经垂到胸前的小女孩儿,她也做不出来,只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就先回去吧……”
“伯母。”孙湄菡在房内轻声道,“请不要因为奴搅扰了伯母的兴致,奴身边有仆从,回家去再派遣一部马车过来接奴就好。还请赵伯母好好玩耍,等奴重新换装后,再来随侍。”
凌苍尘这时也面露思索,道:“赵夫人,您跟着回去是没有必要的,毕竟孙大姑娘只是晚辈。您看,晚辈差遣舍妹陪着一起,可好?”
赵夫人眼下防的只有这个风度翩翩,才华出众的凌苍尘,只要他不跟着走,什么事都好说,当即道:“那就让凌丫头陪着跑一趟了。”
凌丝弦闻言拼命点头,道:“奴一定跟着孙姐姐回去!给孙伯母赔礼!然后重新给孙姐姐做一条漂漂亮亮的裙子!”
小女孩儿的话惹得众人一阵轻笑,凌苍尘也打趣道:“你孙姐姐给你做裙子,你也要给你孙姐姐做裙子,两厢一折,你们究竟要怎么办?”
孙湄菡轻笑,隔着房帘道:“这好办,弦儿随我家去,我给弦儿多备条裙子,权当谢礼了。”
赵夫人也轻笑,朝凌丝弦道:“既如此,你就留下吧,我就有着禄儿,凌大公子作陪就好。你们小女儿家,回去就不用出来了,只好好休息就是。”
凌丝弦甜甜应道:“好的,奴不在,还请您随意差遣长兄就是。”
赵夫人闻言幽幽道:“好丫头,拿自己的哥哥在做抵呢!”
凌丝弦含笑道:“是极!所以伯母不用客气的!”
小丫头的话又惹来众人轻笑,赵鸣禄一边笑,一边扫了小丫头一眼,只是幂篱遮挡,也看不清什么。
凌苍尘道:“那你跟好你孙姐姐,我们先去了。”
当即依旧是赵鸣禄与凌苍尘扶着赵夫人先行一步,孙湄菡派了小丫头回家去重新驱车来。两个女孩儿也无事可做,只好躲在房间里继续闲聊。
“孙姐姐,”凌丝弦和孙湄菡坐在矮榻上,挽着孙湄菡的头发,好奇问道:“孙姐姐家里真的想让姐姐嫁给赵夫人的儿子么?”
孙湄菡闻言,顿了顿,道:“是啊,怎么问起这个?”
凌丝弦皱着脸,道:“总觉着孙姐姐不应该嫁过去,离得那么远,而且赵夫人感觉很强势的样子,做婆婆的话,姐姐会吃亏吧?”
孙湄菡幽幽一笑,道:“你小人家家,还未及笄,怎么看的来婆婆如何?而且你不是很喜欢赵夫人的么?”
“喜欢是喜欢,”凌丝弦掰着手指道,“只是想到孙姐姐要嫁到她家,就有些不喜欢了。”
孙湄菡微微一笑,道:“我知你为我想,只是我没得挑。”
凌丝弦瞪着眼睛道:“什么叫没得挑?孙姐姐如此出色的人物,我大哥哥配你都只是刚刚好罢了!怎么会没得挑?”
小丫头一激动,就说出了自己大哥哥,孙湄菡闻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笑着看她,道:“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你大哥哥了?而且赵家公子,也差不了他什么。”
“什么叫差不了大哥哥什么?”凌丝弦嘟了下嘴,赌气似的道:“孙姐姐你要是嫁给我大哥哥,你就知道了!大哥哥特别优秀的!完全不是赵家公子能比得了的!”
不用嫁给凌苍尘她也知道,那是个优秀的别的男子几乎不能相与之并提的男人,只是那又如何呢?以后会成为别人的夫君,自己为什么要高看他一眼,而不好好看看可能会成为自己夫君的人呢?所以就算是赵鸣禄再比不上凌苍尘,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懂,”孙湄菡眯着眼,用一种凌丝弦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的语气道:“就算你大哥哥再出色,也与我无关。就算赵家公子再窝囊,我也觉着出色就够了。”
糟糕,今天的孙姐姐好像多出了一分决绝?凌丝弦心里干嚎,面上还得笑着,道:“反正孙姐姐说的我不懂,只要孙姐姐是真的喜欢也就好了。所以孙姐姐,你是真的,真的喜欢赵家公子么?”
凌丝弦的语气很严肃,这让孙湄菡感觉无法撒谎,她只好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但是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真在一起了,总会喜欢的。”
凌丝弦想了想,拉住孙湄菡的胳膊摇了摇,道:“孙姐姐,反正时间还早,你不妨等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再做决定吧!反正孙伯母也是要多留你一年的!”
“你怎么知道?”孙湄菡揪了下凌丝弦的鼻子,笑盈盈道:“等你出嫁前,凌家也绝对会多留你一年的,女儿家一生,最松快的日子,就是在娘家了,等嫁出去后,没有谁会再像家里人一样疼着你宠着你爱护你,懂么?”
本来只是想随口说道的,却不想提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孙湄菡压制住沙哑的声音,勉强说完这些话。多可惜啊,自己当年完全不懂母亲想要多留自己两年的意图,只满心牵挂着那个武夫,想嫁过去,成为凌夫人,想嫁过去,和他白首偕老。辜负了父母的爱护,是她这辈子想清楚后,最大的遗憾。
无论嫁给谁,她也要多留两年的,不光是陪父母家人,也是要好好记住这一生中,最应该留恋的地方。
第13章
等丫头们重新领了马车来接,孙湄菡并凌丝弦两人一起回了孙府,凌丝弦也趁孙湄菡回房更衣之时,去拜见了孙太太。
孙太太很是喜欢这个邻居家的小女儿,若不是儿子年岁尚小,真愿意娶进家门来。当下见了凌丝弦也是开心,双手拉着凌丝弦牵到自己面前,露出和蔼的笑来,道:“弦儿今日来了,也不提前说声,伯母好给你备你爱吃的点心。”
“我就知道伯母喜欢我呢。”凌丝弦跟着孙太太上座侧坐在榻上,吐了吐舌头道,“只是我今天可是闯了祸的,专门来给伯母赔礼来了呢!”
孙太太闻言轻笑,问道:“弦儿做了什么了要来给伯母赔礼?你姐姐呢,怎么先回去了?”
凌丝弦满脸不好意思,道:“可不是因为我不小心弄脏了姐姐的衣袖,才害的姐姐不得不先回来,可能失礼人前了。都是我不好,伯母说说我吧!”
孙太太爱抚着抱了下凌丝弦的肩,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你上了心了。等你姐姐换了衣裳,再陪你一处玩,你等你孙姐姐之前,就好好陪伯母说说话吧。”
“伯母又哄着我,”凌丝弦乖乖靠着孙太太,嘴中笑道,“伯母真好,我改日要搬了过来与孙姐姐同住,整天陪您才好!”
孙太太笑道:“求之不得呢!只要凌老夫人不介意,你可着留下就是!伯母也想家中有对姐妹花,看着多赏心悦目,可惜伯母家就你姐姐一个,儿子尚小不说,还在道观寄居。有你来,我可真是期待!到时候给你和你姐姐做一样的衣裳,你们站一处,伯母带出去,给别家的太太夫人瞧瞧,让她们羡慕去……”
孙府人口简单,孙老爷是分出来的,家中没有长辈,只有两口子并两个儿女,孙老爷也是洁身自好之人,家中没有蓄妾养小星。一家子单纯,只是别人倒好,只孙太太,有时候丈夫孩子不在身边,一个人管着偌大的家,难免寂寥。
孙太太很是赞同凌丝弦的话,只是再期待也不能直接让女孩儿搬了来,只笑道:“你若是问好了老夫人,伯母亲自去你们家接了你来!”
“甚好呢!”凌丝弦也道,“祖母曾说过,我自幼失恃,无人教导,大伯母常年不在府中,叫我好好听伯母和孙姐姐的话呢!若是伯母愿意接我来住,只怕祖母要拍手称赞呢!”
小小的女孩儿说着话,让孙太太很是心疼,搂着凌丝弦不住喊着‘乖儿乖儿。'
这厢孙太太搂着凌丝弦心疼不止,那边孙湄菡也有些踌躇,衣裳简单,看赵夫人的意思,稍微素雅些就行,可难的是,自己究竟还要不要再去?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自己既然已经回了家,再跟上去会不会太上赶子了?若是不去,是不是有些不敬重长辈?重新穿戴了一身暖白色的衣裙的孙湄菡坐在梳妆台前,不住叹气。
捧着首饰盒的雪宝见状,笑道:“姑娘若是为难,只推了说头疼就是。”
彩烟道:“推说头疼,万一赵夫人当了真回来要看姑娘怎么办?”
孙湄菡扶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免有些无奈,明明想好了要肆意潇洒的活这辈子,怎么还是把自己折腾道这种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的地步?这样的自己真是太难看了……
这时,给孙湄菡整理好旧衣的璨珠掀开珠帘,走了过来笑道:“左不过要听姑娘自己的意思,若是想去就去,不去便留下,好歹还不是正经准婆婆呢。姑娘稍微肆意点,也好着呢。”
孙湄菡思忖一下,颔首道:“既然这样,我也懒得再去做那陪客了,璨珠你跑一趟,去找到了只说我面色不好,母亲心疼留下了就是。”
璨珠伏了伏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当下璨珠打了帘退出了房间,孙湄菡也手一推,从梳妆台前站起,道:“去母亲房中吧。”
在两个丫头的服侍下,孙湄菡跻上木屐,很是居家的就去了母亲所在的正院。
孙湄菡一进房间,就看见高堂上,孙太太正抱着凌丝弦两人哭做了一团,旁边只留了两个母亲的大丫头,陪着抹泪。当下心中疑惑,进门问道:“母亲和弦儿这是怎么了?”
老远就听到木屐很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的声音,猜着了是女儿来了,但是完全控制不住感情的孙太太也没能起身,只等到女儿进了房间,出声发问,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哭花了的脸来,孙太太声音哽咽着道:“我的乖女,你来了。”
凌丝弦亦是红着一双眼,鼻子也是红着,从孙太太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孙姐姐……”
孙湄菡有些头疼,抬手挥退了丫头们,一步步上前,走到了两人面前,先是细看了下两人神情,发现不像是出了什么事,这才走到母亲的梳妆台前,捏了两条手绢儿过来,一手一个,给哭得红彤彤的孙太太并凌丝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叹气道:“我才不在这一小会儿,你们怎么就哭了起来了呢?”
凌丝弦没有让孙湄菡服侍,只自己接过帕子往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孙太太仰着脸享受着女儿的服侍,闭着眼道:“为娘只是心疼你弦妹妹罢了,所以想请了凌老夫人的准,接你妹妹来同住一段时间。”
“就为这个?”孙湄菡不解,有些哭笑不得,道,“凌老夫人又不是很不好讲话,为这个哭,母亲和弦儿也真是……”
凌丝弦拿帕子捂着脸,闷声闷气道:“只是提起了我母亲,惹伯母陪我难受罢了。”
凌丝弦的母亲?孙湄菡这才了解两人为什么哭成这样。谈起凌丝弦的母亲,放在十年前,也是极好的一个人,她幼时也是见过的,温柔大方,喜欢小孩子,每每见了自己,都会从手中变出几颗糖果来;她与自己的母亲交情也好,常常一处谈天。一直爱笑的凌丝弦母亲,却在十年前难逃病魔,缠绵病榻不过一年之间,就香消玉损了。自那以后,凌丝弦也是大变了性情。直到前几年和自己来往越来越多,常常由自己的母亲多少带着,引导了些,这才还能如孩子一般保持着赤子之心,若不然,就凌家二房的庶子小妾,就能磋磨着她移了性情。
孙太太睁开眼,瞧着凌丝弦一副小可怜儿模样,心中怜惜,拉着凌丝弦的手,嗔道:“哪里怪你了,你母亲与我也是多年相交,想起来一时难免……她这一撒手,只是苦了你了。”
“伯母!”凌丝弦泪眼汪汪,一副感动的立马能哭出来的模样,孙太太也是。孙湄菡当即打断两人,道:“母亲弦儿先去洗洗脸,重新上妆吧,有话待会儿说就好。”
孙太太知道女儿说的对,当即牵着凌丝弦一起起身笑道:“你孙姐姐说的对,我们这个样子可不像样。弦儿来,和伯母一起去重新洗面吧。”
凌丝弦被孙太太牵着,乖巧的跟着走,口中道:“甚好!我也想看看伯母用的什么洗面,让伯母年轻的不似长辈,和孙姐姐站一处,没人以为是娘俩儿,只有人说是姐妹才对呢!”
凌丝弦嘴甜,惹得孙太太哭过之后又笑得合不拢嘴,只爱的不行,稀罕极了。
孙湄菡在原地看着两个人宛若亲母女一样亲密,不由含笑微微摇了摇头,笑道:“真是的……”
等到孙太太并凌丝弦打点完毕,孙湄菡已经无聊的坐着快要打盹了。
两人携手过来,凌丝弦心生小心思,蹑手蹑脚走到孙湄菡背后,猛地把手搭到孙湄菡肩上,高声叫道:“姐姐!”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孙湄菡猛地受惊,差点没坐住,拍着自己胸脯惊魂未定,扭过头来拧了拧凌丝弦的耳朵,娇嗔道:“混丫头,刚哭好就有心思来惹我,可要好好教训一下才好!”
被孙湄菡拧住了耳朵,凌丝弦装模作样’哎呀哎呀‘叫了两声,道:“伯母快快救我!姐姐要大下杀手了!”
孙太太才不理会这些小女儿玩耍,只坐了回去,捂着唇笑看两个女孩儿玩闹。
房间中哭过笑过,又由着两个女孩儿闹过,时间已经过去好些了,眼瞧着日头偏西,孙府的马车,也进了侧门。这是出行大半天的赵夫人携着儿子赵鸣禄并凌苍尘三人回来了。
丫头匆匆进来通报时,孙湄菡一把挽起正赖着和孙太太说话的凌丝弦,对孙太太道:“女儿这个样子不好见人,先带了弦儿回院子,若是赵伯母要见女儿,派个丫头来说,女儿打点好再过来就是。”
“我的乖女,还是你想得周到,”孙太太颔首,道,“你们两个女孩儿只管下去吧,等会儿开饭了,叫你们来就是。”
孙湄菡牵着凌丝弦给孙太太行了礼后,匆匆绕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夫人自扶了两个男子的手,进了孙太太所在的正厅,孙太太迎了出来,笑道:“可回来了,逛得可好?”
赵夫人松开一左一右的赵鸣禄凌苍尘,牵着孙太太一起往进走,笑道:“哪有什么不好的!多亏了孙老爷推荐了这位凌大公子,一路上安排妥当,看的也看了,玩的也玩了,只是记挂着早早回来的菡菡,这才赶了回来。不然啊,凌大公子做路引人,我就是再玩三五天的,也意犹未尽啊!”
孙太太一笑,感觉自己脸上也倍有光,慈爱地看了身后恭敬有礼的凌苍尘一眼,道:“苍尘,你做的很好,今天可是麻烦你了。”
凌苍尘恭恭敬敬拱了一手,淡笑道:“伯母说这话就见外了,有何差遣,只管吩咐苍尘就是。”
孙太太很是满意这个青年的行为,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赵夫人道:“你是不知,苍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出色的没的说,跟自家孩子一样,我们老爷常常不在,儿子幼小,菡菡又是个女孩儿,这些个事,多的是请了他来帮忙。”
赵夫人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和你们家半儿一样么?”
孙太太听到这话,才注意到赵夫人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不免心虚,毕竟这是自己之前好看的女婿,也当做女婿一般使唤,这菡菡不乐意了,突然换了人,她也有些不习惯,逢人就夸凌苍尘这种事情,似乎不太适合在自己相好的未来亲家面前说。
“不是半儿,差不多是个亲儿了,”孙太太道,“要不是他们家是要苍尘立门户,我早就厚着脸抢来当自己儿子养了。”
赵夫人听到这话,建议道:“不如收做干儿?也是亲厚之意!”
不管赵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提议反正让孙太太动了心,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做不得女婿了,若是做了自己的干儿,也是好事一桩,加上他与菡菡自小就认识,说不得也能做菡菡娘家的依靠,想到此处,孙太太难免带了意思,看向凌苍尘的目光中,也有些思虑。
凌苍尘先是看了一脸淡然的孙夫人一眼,又看了看明显被说动了的孙太太,洒脱一笑,上前一步,温声道:“若得孙伯母做母亲,苍尘甚是欢喜,只是这干儿,怕是不行了。”
“哦?”率先出声的是赵夫人,有些咄咄逼人道,“有什么不行的?邻里邻居的,关系也亲近,收做干儿也是常事吧?或者是说,凌大公子有别的什么意思?”
赵鸣禄呆立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凌苍尘对话,心思却不知道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和凌苍尘究竟说了什么。
“要等到明年才行,”凌苍尘对赵夫人的态度一笑了之,道,“等苍尘娶了亲,带着妻子一同来认亲,到时候还希望孙伯母不要推辞才是。”
第14章
这话一出,孙太太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你有要娶亲的人了?!”这才多久时间?这个之前相好的女婿就连娶亲对象都有了?恐怕不是这段时间里看中的吧!若是之前早早就心有所属的话……哎呦喂,那自己之前不是白白对他上心了么!要是真给凌家提出来,那岂不是险些叫自己乖女丢人了么!
凌苍尘长吟了声,面上浮起一丝坚定之意,道:“苍尘不瞒伯母,确实是这样!如无意外,明年之前能订下来,明年……应该就能接过门了。”
孙太太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凌苍尘曾与哪个女子交好过,只好自己问道:“对象是哪家的?我可认得?姑娘人如何?对方家里可知晓?”
凌苍尘面对孙太太的发问,只一一解释道:“哪家的您也知晓,只是眼下还没有定下来,空口说这恐惹人闲言碎语;姑娘人很好,除了有些小女儿脾气外,别无问题;对方家里也曾经考虑过我,只是现在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概要上门去提,我未来岳家才能知晓吧。”
孙太太听罢,倒也没多想;凌苍尘的出色是这通州郡人尽皆知的事,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紧了这块肥肉呢!只等着凌苍尘开口要娶亲这话,估计都要抢着打着抬女儿进凌家呢!
孙太太笑道:“姑娘有些小女儿脾气?这个可比不得我菡菡,你是知道的,我家菡菡素来乖巧,没有什么脾气的,你赶紧着叫那姑娘进门后收敛点,别日后来往,欺负了我菡菡!”
凌苍尘面色有些好笑之意,却忍住了,道:“虽然小女儿脾气,却是十分的可爱,苍尘很是喜欢,这个就不去勉强她了。”
孙太太闻言,也没什么想法,毕竟是别人家的姑娘,只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只等着干儿干媳敬茶就是!”
凌苍尘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孙伯母了。”
在一边听了许多的赵夫人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孙太太,不得已,自己发问道:“这凌大公子想要娶亲,却不走父母之路,怕是不妥吧?”
凌苍尘估计早已料到赵夫人会有此发问,只淡笑解释道:“赵夫人有所不知,晚辈与……罢了,毕竟这只是晚辈私事,若是说与赵夫人听,多少会惹您烦的。”
赵夫人扯了扯嘴角,道:“凌大公子的私事,会惹我烦?却不知……”
“母亲!”赵鸣禄小声打断了赵夫人的话,他有些无奈,道,“别人的事,您就莫要打听了吧。凌兄行事必有凌兄之意,您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赵夫人快被还愚昧不清的儿子给气死了!她就想拉着儿子的耳朵,高喊一嗓子,那个凌兄,可是眼睛瞅准了你未来的媳妇儿呢!不过毕竟是没有订下来的事,赵夫人也不好这样行事,只怏怏地闭了嘴,丢给儿子一个等着的眼神,就扭过头去和赵夫人谈话了。赵鸣禄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对凌苍尘道:“凌兄抱歉了,家母就是比较爱关心晚辈……没什么别的意思的,请凌兄不要多想才是!”
凌苍尘目光温和,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对赵鸣禄道:“无妨,小生能理解令堂的行为。”
赵鸣禄只尴尬一笑,转了话题,与凌苍尘交谈起了其他。这时,孙太太的丫头进来传话,开饭了。
当下孙太太遣了人去传唤试香苑的孙湄菡并凌丝弦,只把凌苍尘与赵鸣禄隔了帘子重新请了一桌。
等饭菜摆上时,重新梳妆打扮妥当的孙湄菡挽着凌丝弦的手,款款进来。先是冲着上座的孙太太赵夫人行了一礼,笑道:“本该早些来,只是与弦儿又胡闹玩耍了会儿,劳母亲伯母久等了。”
凌丝弦也行了一礼,语气活泼道:“两位伯母只怪姐姐就好,弦儿才是被姐姐拉着下棋的那个呢!下也下不赢,走也走不脱,真真是被孙姐姐欺负惨了呢!”
隔了一道帘子的令边,凌苍尘道:“怪你姐姐做什么!只怪你学艺不精,怕是缠着你孙姐姐胡闹悔棋了吧?”
青年的声音含了一丝笑意,凌丝弦听见哥哥的声音能隐约感觉出点什么,当即撒娇道:“哥哥说我!我是下棋下的不好!可是哥哥下的好啊,不若哥哥与孙姐姐手谈一局?我倒要看看,是大哥哥赢,还是我孙姐姐赢!”
闻言,孙湄菡拽了下凌丝弦的衣服,不满道:“我与你顽,你却拉扯你大哥哥来,若是真不想与我下棋,只下次不约你便是!”
孙太太也笑道:“可别说,菡菡的棋,还是苍尘教的呢!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菡菡这个学生能不能把苍尘这个师傅给比下去!”
孙太太一脸笑意满满,很明显并不觉着自己的女儿和凌苍尘下棋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些小孩子性情似的撺掇着道:“改天了我与你们做个旁观,你们好好下一局可好!”
凌苍尘起身道:“孙伯母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好。只是不知道孙大姑娘愿不愿意……”
孙湄菡眨着眼,特想拒绝母亲的提议,她和凌苍尘两个人下棋是上辈子唯一比较算的来共同喜好的了。曾经也是有过不少甜蜜温馨的回忆的。所以要她与凌苍尘两人对弈,对于她而言,是不敢动也不愿意去动的。可是她又有些好奇,这个书生凌苍尘的棋路,又会和武夫差多少呢?
只踟蹰间,就被孙太太笑着定了下来:“菡菡有什么好不愿意的,她别的没什么,就是好棋,苍尘你下棋又是绝好的,她难得有机会同你下个棋,断然不会拒绝的。依我看,隔两天天气好了,我派人在院中扫出来一个地儿给你们摆置上,可好?”
凌苍尘躬身道:“全听伯母安排。”
孙湄菡无奈,也只好恹恹地应了。
当下众人不再言语,只坐了下来用膳。
一顿饭后,赵鸣禄约了凌苍尘出门,孙湄菡拉了凌丝弦回了试香苑,只留下两位长辈,赵夫人这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慢慢说给孙太太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凌家的公子毕竟是外人,你怎么好叫他和菡菡那么亲近呢?这不太合规矩啊!”
孙太太只笑眯眯道:“你不知道罢了,我与苍尘的母亲早年交好,她常年不在凌府,只托了我帮忙多照看下苍尘,那时候小小一个孩子,我抱来面前和菡菡一起养着,他们打小儿就在一处儿,若不是长大了菡菡对苍尘生分了些,只怕还是亲如兄妹呢!”
“什么亲如兄妹!”赵夫人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告诉我,这么好的一个男儿,你没动了留给菡菡的心思?”
这话被赵夫人一语道破,孙太太也不急,只笑道:“你也看得出啊!苍尘太出色了,谁家有个女儿都想招做女婿。只是我们家更亲厚些,如是有意,也早就成事了。我也不瞒你,我之前确实有打这个主意,只是菡菡不喜,故而作罢。”
“你的意思是,菡菡不喜欢这凌大公子?”赵夫人对这句话上了心,追问道,“我观凌大公子很是不俗,该是能牵动小女儿家的样子。怎么菡菡还看不上?”
闻言,孙太太只叹气摇摇头道:“这些我哪里知道,只是我与菡菡模糊的提了提,被菡菡一口回绝了。可是你别说,你们家鸣禄,就入得了我菡菡的眼!”
赵夫人听到这话,很是开心,连连道:“这话怎么说!快些告诉我!”
孙太太笑眯眯道:“之前见过你们鸣禄后,我也是去问过菡菡的,你知道菡菡怎么说么?”
赵夫人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来了,急忙道:“怎么说?”
“菡菡说啊,”孙太太回忆了下孙湄菡的话,颇有些好笑道,“大约是缘,瞧着也是有几分眼熟的。”
赵夫人高高吊起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到实处,不免有些得意道:“这话说来。鸣禄早些年虽然来过通州郡,却未到府上拜见过。菡菡女孩儿家,又不怎么在外。两个小人儿家家,只怕那天是初相识呢!我也不怕给你说,我儿禄儿也曾与我说,孙妹妹瞧着,像是前世的缘一样!这可真真是……”
“真真是好啊!”孙太太接过话,笑道,“看样子这两个小人儿家怕是看对了眼了,他们能相中彼此啊,我们心里头也少了块石头了。”
“可不!”赵夫人这才絮絮叨叨道,“你是不知的,我为了禄儿操碎了的心!他是要下场的人了,周边人服侍都是小心再小心,可再怎么说,我也不能一直看着他。该是说一房媳妇的时候了。我在宝河郡也是相看过数家女儿,说真的,出身再好的,也是没有你们菡菡出色。只是菡菡父亲行商,多少拉低了她的可选择的夫婿。只我你知道的,我们打小的姐妹,你的女儿交付与我手中,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当做亲女儿对待的!”
“我别的不愁,也只愁这一点呢!”孙太太叹气道,“怪我们是商户,明明女儿十分的优秀,却嫁不得好人家。只你们这些知根知底的,愿意善待我女儿!”
赵夫人想了想,道:“也是我们的心头大事,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定下来吧!”
孙太太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个毕竟要让我们老爷点了头才好,定亲这种事,要大气些才行。”
赵夫人只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镶着宝石的链子,递给孙太太道:“这个你大约也是知道的,我婆婆留给我的,我先把这个给你,你转交给菡菡,若是菡菡愿意,明儿就带着它来;若是菡菡……”
孙太太刚刚婉拒了即可定亲的意思,这个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只笑道:“你只管放心,菡菡明儿会带着的!”
“那就交给你了,准亲家母!”赵夫人此刻心中无事,就有了调笑的兴趣,只如此对孙太太笑道。
孙太太也眉开眼笑,感觉女儿终身有望了,也回笑道:“可等着吧,准亲家母!”
第15章
让孙府的丫头去凌府通知了凌家的长辈后,凌丝弦就心安理得的留宿于孙湄菡这里,两个十四五的女孩儿免不了睡前嬉戏打闹一番。未睡之前,孙太太的大丫头名唤西伢者捧了个匣子进来,笑着对孙湄菡躬身道:“姑娘,这是太太叫奴婢给您送来的,嘱咐您明天戴上。”
孙湄菡含笑接过来,随手打开匣子看了眼,里面装着的是一条有两分眼熟的镶着宝石的项链,瞧着甚是华美,只不像是新做的,倒有种时光沉淀过的感觉。
凌丝弦探过头来,瞅了两眼,道:“瞧着不是能适合孙姐姐戴的,怎么伯母拿给你了?”
孙湄菡心思玲珑,在注意到这个不是自己母亲的项链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对西伢问道:“母亲怎么想到给我送来这个链子?可有说什么话?”
西伢笑道:“太太除了让奴婢叮嘱您明日戴上,别的没说什么了。”
“哦?”凌丝弦发出一声疑问,看了眼孙湄菡,小脸浮出一丝迷茫。
孙湄菡猜着凌丝弦大约也感觉出了什么,当下不语,只笑着挥退了房中的丫头们。闺房中只留下孙湄菡并凌丝弦两个人时,凌丝弦终于没忍住,问道:“孙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这条项链,不该是孙湄菡这个年纪戴的,孙太太送来这个,总该有几分深意在其中。
孙湄菡手中捧着匣子,有些茫然,闻言只道:“这……我也不瞒你,这大约是赵夫人的意思,怕是要定下我了。”
凌丝弦吸了口气,牵住孙湄菡的袖摆,问道:“那姐姐的意思是什么?就这么订给他们家么?!”
“嗯,”孙湄菡含了抹笑,道,“我之前是自寻烦恼,但是决断,做出来了就能甩开之前的烦恼。我想好了。”
两个女孩儿并排坐在床沿上,孙湄菡脸上浮出了笑意,说不出的淡然,另一个凌丝弦,只急得她抓心挠肝。
凌丝弦不能说自己的大哥哥就是最好的,但是总比赵鸣禄要强出许多,在她眼里,孙姐姐若是配了赵鸣禄,只怕是委屈了,故而她道:“我曾听孙伯母说过,只希望姐姐找个疼自己的婆家,能善待姐姐,让姐姐过得轻松,就算比不得在娘家,好歹也要比别人松快。在姐姐来看,赵家,是这样的人选么?”
“是啊,”孙湄菡颔首,理智的分析着,“赵夫人是母亲的手帕交,不说多的,待我如侄女就算是好了;赵家是书香世家,大约也是没有什么烦心事的,赵公子你也见着了,性格温和,不像是会故意给人不好过的人;我善待赵家,赵家也会善待我。这样总好过其他人家。”
凌丝弦听完这话,又问道:“那姐姐是觉着真去了赵家,自己会过得开心?”
孙湄菡有些好笑,道:“开心不开心,是要自己过出来的,我只能说,我会用全力让自己过得开心。”
孙湄菡的态度逐渐坚定起来,凌丝弦心中惶惶,却也不能再劝什么,只好闷闷不乐道:“若是孙姐姐自己做好的决定,我是愿意相信孙姐姐的判断,只是姐姐,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都请不要委屈了自己才好。毕竟以后过日子的是姐姐,嫁了出去,大概是没有人会听你后悔的诉苦的。”
孙湄菡轻笑,道:“这话可不是你小孩子家家的能想得出的,谁告诉你的?”
凌丝弦道:“我伯母,大哥哥的母亲。”
孙湄菡的笑意收敛了些,想起来了,这位上辈子的婆母。
凌夫人若不说其他,是个很有魄力并且有实力的一个让孙湄菡敬重的人。上辈子的凌家是一门武将,一家子爷们儿都要从战场上厮杀拼搏,她则肩负起照看凌家的责任,事事巨细。一个有手腕有魄力的女人,一辈子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被丈夫怜惜呵护;凌老将军的性格,比之凌苍尘更甚,带有着不容违背的执拗。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也是一副军人模样,把婆母伤了个透。所以也导致了凌家一个特别的情况,只要凌家老少爷们上战场,凌母就如同家中顶梁柱维系着整个凌家;若是凌家男人们从战场回来了,她就收拾了细软,一辆牛车,住到了城郊的庄子上。直到过些时候,凌家接到圣明,为了保家护国,再次出行时,才会低调地回来。
没成想,这辈子的凌母,依旧是这样度日。一心扑在书里的凌父,一点点把凌母再次推向上辈子的困境。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寒而栗。
如果她遵循了这辈子的轨迹,嫁给了凌苍尘,那是不是还会像上辈子一样……不行,绝不让自己再次陷进那个困境中!即使是她难逃宿命般对他还留有依恋,也不能再赔进去一辈子!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凌丝弦完全没有注意到孙湄菡几度变色的脸,只黯然道:“伯母说了,嫁人就是重新投胎一次,嫁的好了,能幸福一辈子,嫁的不好了,就是亲手毁了自己。我真的希望姐姐能嫁得好,不论姐姐嫁给谁,都要能幸福才行!”
孙湄菡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着想的少女,微微笑道:“弦儿放心,姐姐绝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的!”
凌丝弦看了眼孙湄菡,嘟了嘟嘴,一把扑进孙湄菡怀里,唉声叹气道:“唉,孙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大哥哥呢!我真的很想你做我大嫂子,我们凌家也会对你很好的啊!”
孙湄菡搂住了凌丝弦,闻言笑道:“我相信你们凌家,只是我不相信你大哥哥罢了。弦儿不用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凌丝弦见完全说不动孙湄菡,也无法,只好捡了别的话来闲聊。两个女孩儿坐着又闲谈了几句,感觉天色已晚,实在不能再玩下去了,这才招手让丫头们进来,伺候着洗漱了,换好衣服上了榻,等丫头们吹了灯出去后,两个少女躺在一处儿睡,只是哪儿那么容易入睡呢,不过一会儿两人又窃窃私语上;凌丝弦有着说不完的话,孙湄菡也爱听小女孩儿的闲聊分享,只是等凌丝弦慢慢睡着之后,她却是满怀心事,辗转反侧,睁着眼胡思乱想着,直到鸡鸣,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醒来,孙湄菡感觉自己有些不对,浑身软软的,头晕无力,在凌丝弦的惊异声中,又抵抗不住闭上了眼,昏睡过去。几度昏昏沉沉中曾睁了睁眼,依稀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床边抹着泪,身旁还站着赵夫人和凌丝弦,孙湄菡动了动嘴唇,却是连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又闭上了眼,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第16章
这一天睡下来,竟到了夜间,孙湄菡迷迷糊糊中好像被喂了什么进嘴,苦涩的汤汁让她紧闭着嘴不愿咽下,服侍着她的丫头焦急地掉着眼泪,哽咽道:“我的好姑娘,好歹喝两口吧,药喝了才能好啊!”
孙湄菡勉力睁开一条缝,看见自己的大丫头璨珠正跪在脚踏上,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碗,拿了调羹舀起轻吹了吹,孙湄菡的唇经过药汁,稍微润了点,她勉强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道:“璨珠……”
璨珠听见自己姑娘发出虚弱的声音,怔了怔,抬头看见孙湄菡眨动着眼,激动得眼泪直直往下掉,道:“姑娘您终于醒了!您都昏迷一整天了!可吓坏人了!奴婢去叫医婆子来给您看看!”
孙湄菡完全没有力气,只恹恹躺着,看着自己的丫头放下药碗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不过片刻,手中牵着一位中年妇人进来了。
那妇人一看到孙湄菡,上来搭了搭她的额头,又捏着孙湄菡的下巴掰开嘴看了看舌苔,最后才跪坐于脚踏上,摆好一方枕,把孙湄菡的手搭在上面,挽起袖摆,按住脉搏,细细诊断着。
过了会儿,医婆子松开孙湄菡的手腕,站起身对璨珠道:“发热已经要过了,给你们姑娘准备些流食,之后把药喝上,捂一捂不要再受了凉,明儿就该差不多了。”
璨珠朝医婆子行了行礼,又送了医婆子离开,这才进来,同时彩烟也端着一个方盘,上面放着一碗煮的糊糊的白米粥,小心翼翼走了过来,璨珠从彩烟手中接过来,道:“你去告诉雪宝,再煎一碗药来。”
“好勒,”彩烟应了声,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榻上面色惨白的孙湄菡,小声道,“姑娘可松些了?要去告诉太太赵夫人和凌大姑娘么?”
璨珠道:“先不急,等姑娘好了再说,免得大晚上的她们要过来看姑娘,反而带了风进来让姑娘受凉。”
彩烟点点头,道:“那我去找雪宝了,璨珠姐姐你好好照顾姑娘。”
璨珠点点头,等彩烟出去了,这才把手中稍微晾了一会儿的米粥端了过去,放在桌面上,自己去扶孙湄菡道:“姑娘,刚刚医婆子的话您也听见了,该好好吃点东西才好。”
孙湄菡依旧全身无力,只靠着璨珠,勉强半坐起来,被璨珠喂了几口米粥后,恹恹道:“我这是怎么了?”
璨珠道:“医婆子是说,姑娘邪风入体,受了寒,加上忧思,有些伤身。还请姑娘不管有什么,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孙湄菡闻言,按下心中的想法,只默不作声又吃了几口粥,就推了。
璨珠无法,只得放下碗,重新扶了孙湄菡躺下,等雪宝端来刚刚煎好的药时,孙湄菡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起来喝药的样子,丫头们好说歹说劝道:“姑娘若是不喝药,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您这一病,凌大姑娘可愧疚的一天都没吃东西,眼睛都哭肿了呢!凌大姑娘只觉着是她夜里贪凉带的姑娘病了,眼下还在西厢房哭呢,您要是明儿还不好,凌大姑娘怕是要哭的淹了咱们府上呢!”
孙湄菡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和凌丝弦一处儿睡的,自己这一病,恐怕把小丫头吓得够呛吧。
无法,她只得坐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孙湄菡这一病,就是三天,这三天里,白日母亲赵夫人与凌丝弦一直陪着,夜里三个大丫头就睡在脚踏上,随时观察孙湄菡的情况。
直到第四天白日,孙湄菡坐在榻上,听凌丝弦叽叽喳喳讲话时,璨珠打了帘进来,有些踌躇道:“姑娘,凌家大公子听说您病了几日,这两天好转了些,就派人送来了些东西,还留了一个丫头过来,您……”
凌苍尘给自己送个丫头来,像什么样子,孙湄菡淡然道:“东西留下,人退回去。”
凌丝弦这才好似想起来了什么,道:“姐姐可别!那个丫头不是我大哥哥送的!是我送的!丫头也不是大哥哥的,是我的!”
孙湄菡愣了愣,道:“怎么回事?”
凌丝弦这才笑道:“之前见姐姐好像爱喝那个甜茶,这两天见姐姐病得没有胃口,人都消受了一截,回去跟大哥哥讲了,大哥哥说甜茶开胃,让我可以把人送来给姐姐,若是能让姐姐胃口好一二分,也是她的福了。只我整日在孙府与姐姐作伴,只好托了大哥哥帮我把人送来的。”
孙湄菡随着凌丝弦的话,慢慢回忆起来,道:“可是那个英儿?”
“正是!”凌丝弦回过头对璨珠道,“姐姐还病着,你叫英儿在门口磕个头,就去茶房给姐姐调一杯茶来。”
璨珠见孙湄菡没有反对之意,这才笑着应道:“是。”
等璨珠出去后,凌丝弦感叹道:“扶柔不在,璨珠也越来越得使了。”
孙湄菡沉默了些,牵了牵嘴角道:“扶柔她寡母去了,家中还有个年幼的妹妹,若不让她回去安排好家里,怎么行呢。多亏了她把璨珠几个练出来了,扶柔不在一段时日,倒也能行。”
凌丝弦笑道:“说起扶柔,姐姐你可该派人早些把她接回来才是。”
孙湄菡道:“我手边也算不得缺人,且让她再待段时日,安顿好她妹妹再说吧。”
凌丝弦笑着,指了指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璨珠道:“姐姐你看,听见我们说扶柔,璨珠就没有进来了。”
孙湄菡抬眼看去,却是璨珠端着茶盘,静立在门口,看见孙湄菡的目光,她这才笑着上前道:“听姑娘和凌大姑娘讲到扶柔姐姐了,怕打扰二位,才没进来的。”
璨珠走进,把茶盘放在凌丝弦身边的矮桌上,笑着道:“刚刚凌大姑娘的丫头去调了两碗茶,这不,奴婢赶忙儿端上来了。”
孙湄菡道:“人家是凌姑娘的丫头,不要慢待了,过几日还是要跟着弦儿回凌家的。”
“奴婢晓得,”璨珠躬身道,“嘱咐了下面小丫头陪着说话呢,断然不会让人感到冷淡的。”
孙湄菡颔首,笑道:“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也去吧。”
凌丝弦端起茶碗抿了几口,这时也凑过来笑道:“璨珠你去跟着英儿学,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我把英儿带走。”
璨珠看了眼孙湄菡,不见反对,这才含笑道:“那奴婢可就要去偷师了。”
“去吧去吧,”凌丝弦笑眯眯打发了人出去,这才端起另一只盖碗递给孙湄菡,道,“姐姐快尝尝,会不会有些胃口?”
孙湄菡端了来,轻轻抿了抿,道:“几日不见,这丫头手艺长进了。”
“可不是,”凌丝弦一副与有荣焉道,“英儿手上没什么活计,主要就在茶房研究调茶,这些进步,也是该的。”
孙湄菡笑了笑,就着茶,慢慢喝了会儿。这味道虽不是与上辈子她自己捣腾出来的很一样,但多少也是符合她的口味的。故而这茶吃的她很是舒心。
细细打量了孙湄菡的凌丝弦笑道:“璨珠要是学不来,我可真要把英儿留下了。有她调的茶,姐姐似乎也能好些食欲。”
孙湄菡放下茶碗,只一笑道:“哪有那么厉害,只这茶合我意,吃得下罢了。你可别折腾人,丢来我这里,规制丫头可是满了人的。”
大丫头四人,一个为首的扶柔告了假,一个璨珠里里外外都能帮得上手,一个雪宝负责管衣服首饰,一个彩烟,负责房内摆件器物。底下的小丫头们,也没有说是有什么空缺的位置,英儿在凌家,是凌大姑娘的二等丫头,过来了,连三等也捞不上,这种事情可不是能做的。
凌丝弦抽了抽鼻子,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反正她还领着我家月俸呢。”
正说着,外面彩烟打了帘子进来,远远停下脚步,福了一礼道:“姑娘,太太和赵夫人来了。”
第17章
孙湄菡闻言,愣了愣,道:“快请进来吧。”说吧就挣扎着要从榻上起来,凌丝弦见状一把按住,道:“我的好姐姐,你还病着呢,哪来那么多规矩!伯母又不会说你,好好待着吧!”
“弦儿丫头说得对,”说话间,孙太太已经和赵夫人并着肩进来了,听到凌丝弦的话,连忙道,“我的乖女,可别起来,万一再受点凉,可要遭罪了。好好坐着别动。”
两位长辈的到来让凌丝弦乖乖让到一边,彩烟搬了小杌子过来放下,孙太太请了赵夫人坐,自己走到孙湄菡床榻前坐下,抱着孙湄菡道:“好乖女,今儿可好些了?”
孙湄菡笑道:“躺了这几天了,如今除了骨头有些懒,没什么不好的。”
孙太太满脸疼惜道:“我的乖女儿哟,你这一场病,脸都瘦了一圈了,该是要好好补补才是。”
赵夫人也弯腰过来,牵了牵孙湄菡的手,道:“好孩子,受苦了,听说你没怎么吃东西,伯母托了人带来了些开胃的丸子,你且化在水中喝下,过不多久该能好些。”
孙湄菡抿了抿唇,笑道:“菡菡这一病,可劳母亲伯母费心了。”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赵夫人笑着对孙太太道,“这是和我们客气呢。”
孙太太掐了掐孙湄菡的脸颊,有些心疼女儿的消受,闻言道:“她客气也是该的,小人儿家家的,病了还不是我们做大人的受累?”
“可不是,”赵夫人闻言对孙湄菡道,“你这一病,可让你母亲担心了,赶紧好起来才是。”
孙湄菡眨了眨眼,乖巧道:“菡菡感觉已经差不多了,该是好全了,不用担心的。”
赵夫人笑道:“是么,既然你说好了,那我们也就信了,只一点,吃食上还是要上心,总这么消瘦下去,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赵夫人说完,稍微犹豫了下,又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听说凌大姑娘的哥哥,派人送来了一个丫头,可是有什么得用的地方?”
闻言,凌丝弦捂嘴一笑,道:“好叫伯母知道,那丫头是奴身边的,善于调茶,酸甜甜的很是好喝。奴想着孙姐姐近日病着一直没什么胃口,若是她能得用几分,叫孙姐姐有些胃口就大好。故此奴这才告诉了大哥哥,请大哥哥代为送进来给孙姐姐用的。”
“原是如此啊,”赵夫人笑道,“凌大姑娘有心了。”
凌丝弦道:“当不得赵伯母的谢。奴与孙姐姐一处同睡,姐姐病了竟不知,是奴的失误,只愿姐姐能早日大好,奴着心里头才能安定。”
孙太太指了下凌丝弦,对赵夫人道:“这个丫头前几天可哭得厉害,心里头怕呢,估计也是吓坏了。”
赵夫人笑道:“你与菡菡素来亲厚,你孙姐姐又不会怨你,怕什么呢!”
“不是怕,”凌丝弦看了眼笑眯眯看着她的孙湄菡,道,“只是心疼姐姐受罪罢了。”
赵夫人笑道:“听听听听,这说来是邻家姐妹,倒也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了。”
孙太太抬手招了凌丝弦靠近,得意地对赵夫人道:“可不是,等我认下弦儿做干女的时候,你可要准备好见面礼才对。”
赵夫人闻言,若有所思看了眼凌丝弦,对孙太太道:“是个好孩子,我先提前祝贺了,等你正是摆酒的时候,我一定要给备礼的。”
孙湄菡笑了笑,道:“等摆酒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要给弦儿送给大礼才好?”
“是极是极!”凌丝弦拍了拍手,坏笑道,“到时候干姐姐若是不送座金山银山,我可是要不依的!”
孙太太笑道:“你只管去搬你姐姐的小库房就是,搬空了,就把你留在里面抵押了就好。”
凌丝弦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对孙湄菡道:“姐姐你听见了么,伯母要把我扣下给你呢。”
孙湄菡笑得合不拢嘴,道:“甚好!多了一个至宝了!”
凌丝弦跺了跺脚,道:“姐姐!”
小女儿姿态的凌丝弦,给气氛带来了几分活跃,孙太太和赵夫人笑着逗小丫头,孙湄菡心情也松快许多,含笑看着这一屋子关心着她的人。
不过一会儿,毕竟还生着病的孙湄菡就感觉有些累了,脸上难免带了几分,孙太太先看了出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道:“我的乖女,累了就睡一会儿,娘亲给你去做一碗粥,等你醒了吃啊。”
人在生病的时候,多少会外露出一丝柔弱,孙湄菡也是一样,看着母亲充满慈爱的眼,用脸轻轻蹭了蹭母亲的掌心,娇声娇气道:“我要喝甜的。”
孙太太连声道:“好好好,娘亲给你兑蜂蜜,兑的甜甜的啊。”
“嗯,”孙湄菡乖巧地应了,在孙太太的搀扶下,躺了下去。孙太太又给孙湄菡捏了捏被角,确定不会透风后,这才带了赵夫人和凌丝弦离开了去。
又是两日,已经能下床走动的孙湄菡这些天憋屈的厉害,使了丫头扶着,换了身稍微厚实一点的衣裙,披了个披风,在院子中慢悠悠地晃着。这两日来,外面为了不影响自己家大姑娘的养病,各种吵杂的事,全部都挪出了跨院,整个试香苑,安静的连鸟鸣都没有,空寂的院子,除了孙湄菡木屐的踱步声外,竟是一点闲杂声音也没有。这样不过走了一圈,孙湄菡倍感无聊,想了想,还是转角跨出了院门,朝着孙府后花园去了。
孙府是行商人家,说不得有什么地位,但是银钱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加上孙老爷爱戴妻子,宠爱儿女,依着家人的意思,在院中开了一道渠,铺上鹅卵石后引了活水,蜿蜒曲折的渠水从高向低流,最后汇入了后院的池塘。渠两侧,种满了小树苗,长得虽不是很大,倒是也能遮阴,孙湄菡爱听着流水涓涓的声音,故使了丫头扶着,沿着小渠一路悠哉悠哉走着散步。
璨珠知道自己姑娘爱听外面的事,所以经常从各处打听来些小道消息,这次跟着孙湄菡出来散步,雪宝扶着姑娘,她就装了一肚子的闲话,声音不高不低的说来给孙湄菡解闷儿。
孙湄菡一路听着璨珠不急不慢地说着,自己分出半分心来听,其他的心思,依旧乱飞。主仆三人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孙老爷的笑声,孙湄菡这几天也只见了父亲几次,这次刚巧碰上了,就上前去了。
带了一脸笑意的孙湄菡刚刚绕过渠边的柳树,透过下垂的枝桠,看见自己父亲正带了两个人,在悠闲地逛园子。一左一右随侍的,赫然是凌苍尘并赵鸣禄!
孙湄菡上前的脚步一顿,有些踟蹰,却不想孙老爷眼见,瞧见了柳枝背后的自己女儿的身影,想及周边两人都不是外人,就招了招手,传唤孙湄菡上前。
父亲相招,孙湄菡只得上前,脸上嵌了一抹笑,给孙老爷欠了一礼,道:“父亲。”
孙老爷关切问道:“怎么出来了?身子大好了?”
“好了,”孙湄菡笑道,“再不出来走走,只怕骨头都要发霉了。”
这时,赵鸣禄朝孙湄菡恭敬拱了一手,道:“孙妹妹。”
孙湄菡敛了自己脸上大半的笑意,回了一礼,道:“赵哥哥。”
孙老爷指了指凌苍尘,笑道:“你凌大哥哥呢?”
凌苍尘含了抹笑,只不作声看着孙湄菡。孙湄菡无奈,只好侧过身匆匆福了一礼,却是不开口。
凌苍尘拱了拱手,笑道:“孙大姑娘。”
赵鸣禄此刻关切地看了孙湄菡,又低了低头,结结巴巴道:“听闻之前孙妹妹病中茶饭不思,不知那药丸子可派上用场了?”
孙湄菡恍然大悟,之前赵夫人留下的药丸子,大约是赵鸣禄的杰作。只是她素来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加上凌丝弦的丫头英儿留下,整日里调了酸酸甜甜的茶,喝上却是开了胃。如今若要告诉这个一脸羞涩的男子自己完全没有打开过药盒,怕是也不好。正想着如何不伤人的回复,就听见凌苍尘含了笑意的声音道:“药丸子?赵贤弟怕是不知,孙大姑娘素来不爱吃药一类的。”
赵鸣禄闻言一僵,抬头扫了眼凌苍尘,又看了眼对他似有歉意的孙湄菡,只好干笑道:“原是这样,那孙大妹妹没有吃药丸子,想必近日来食欲不振,听闻招仙楼中有着十分出色的厨子,做菜很能调理人胃口,不妨去请了来,给孙大妹妹调理段时日?”
孙老爷笑道:“贤侄有心了,只是近几日来小女的膳食,大部分都交给了他,这个厨子确实厉害,小女之前不过两天瘦了一圈,由着他做出来的饭菜用了些时日,稍微补回来了点了。”
赵鸣禄顿时有些尴尬,笑了笑,不再言语。凌苍尘这才悠悠然道:“除了招仙楼的厨子有功劳,舍妹的丫头也出力不少。听大妹说,孙大姑娘甚爱喝英儿调的茶,食欲也能提得起来?”
孙老爷思索了下,问道:“可是前几天你送进来的那个丫头?”
“正是,”凌苍尘笑道,“那个丫头叫英儿,会调茶,酸甜可口,招舍妹的喜欢;之前孙大姑娘病了,大妹妹思虑着英儿调的茶也有几分开胃之意,就遣了过来听使唤。能帮上孙大姑娘,怕是大妹也会开心几分。”
“唔,不错,”孙老爷笑道,“你家妹妹是个好孩子,和我们菡菡素来贴心。”
凌苍尘看了眼孙湄菡,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因为孙府有孙大姑娘,舍妹整日里都想往这儿跑,若不是这两日祖母怕打扰了孙大姑娘静养,把大妹拘了起来,这丫头只怕早就跑来闹孙大姑娘了。”
孙老爷闻言,对孙湄菡道:“等你好了,去凌府陪凌丫头玩耍几日,也不枉人家牵心你。”
孙湄菡含笑道:“自然是的,女儿之前和弦儿讲过,等些时日再暖些,就一起去踏青。”
“哦?”凌苍尘插话道,“可定了人同行?”
一般闺阁女儿出门踏青,身边多是自己的兄弟随行,然而孙湄菡弟弟年幼不说,还在道观中休养,很明显不能随行,凌丝弦家中有凌苍尘这个大哥哥,还有三房一个二哥,自己家的一个庶弟。
孙湄菡也担心凌苍尘会随行,当即有些皱眉,孙老爷倒是看了凌苍尘一眼,道:“自然是苍尘陪同你两个妹妹一起了,这事必然要你才稳妥。”
想了想,孙老爷又露出一脸笑意,对赵鸣禄道:“贤侄与苍尘交好,不妨一起去,她们女孩儿玩耍,你们读书人一处也好说话。”
第18章 凌苍尘番外1
凌苍尘战死于沙场,在他妻子病逝后。
一代名将,死于一只流箭。
凌苍尘临死前,回想起当年柳树下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回想起他们之间的洞房花烛夜,回想起妻子眉头不展的忧郁,回想起,病榻上妻子苍白的脸,缓缓瞌上眼,无力下垂的手……
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等他在周围众将士万分惶恐的惊呼声中停止呼吸时,他想见见妻子。
菡菡。
那个他用尽手段求来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保持大家风范的太师府大姑娘,自己出征后,用稚嫩的肩扛起凌府一家的凌夫人,那个之前会用甜甜的笑哄他吃甜腻腻的鱼的菡菡,那个抬眼看着天空心生艳羡的妻子。他记得的,当初菡菡很喜欢偷看他,被发现了,就羞涩地一笑,歪着头强词夺理,总让他无话可说。后来呢?菡菡怎么不爱偷看他了?怎么不爱拉着他一起去做这做那?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心疼的好厉害,只是这心疼,大约也比不上菡菡受的苦吧,如果他能再早一点,如果他不在归途中去追击寇匪,会不会赶上,会不会菡菡就不会死?只是已经迟了。那个自己爱慕多年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眼下自己能去陪她,真好。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本以为自己死去的凌苍尘却喘着粗气一头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扶着额角,头疼不止的接收着这个身体的记忆。
苍白着脸的凌苍尘整理好记忆后,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这是还是大邕朝,却不是上辈子那个战火纷飞,四面楚歌的大邕朝。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一个不为了保家卫国习武上战场的自己,一个,书生的自己。
记忆中,凌苍尘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小小的孙湄菡跟着这个世界的自己身后,眨着眼奶声奶气喊着哥哥。凌苍尘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不断庆幸,一切,还来得及。
上辈子的他是武将出身,为了国,牺牲了很多小我。这辈子的他,面对这个歌舞升平的大邕朝,决定稍微自私一点。
记忆中的这个自己的所见所闻,让他在吸收的同时也醒悟过来,上辈子错的有多离谱。一恢复过来,凌苍尘摩拳擦掌,叫了小厮去搬了一箱子有关风花雪月,男女诉衷肠的杂书来,一本本研究过去,打定主意要好好重来一次,不留任何遗憾的追回菡菡。
正式跑去和菡菡接触过后,凌苍尘发现有些不妙,这里的菡菡很是反感他的存在,甚至于想要见他绕道!这个怎么行!
完全不要脸皮的前大司马凌苍尘,使出了个坏点子,跑去没人的地方阻拦孙湄菡的马车,耍赖也要和孙湄菡搭上两句话,总要惹得孙湄菡大发脾气才罢手。每到这个时候,凌苍尘都看着骄横的孙湄菡心中难受,这是十五岁的菡菡,上辈子完全没有这么欢快过的菡菡。他想让这样的菡菡一直保持下去。
记忆中菡菡只爱喝甜茶,那种东西他上辈子一直没闹明白和别的茶有何不同,但是在看不见菡菡的时候,他只能自己凭借记忆调制出那个女儿家爱喝甜茶,在自己书房放一杯,就像是菡菡陪着一样。他想要让菡菡也喝这个他调制的茶,为了菡菡的名誉着想,他教了自己的丫头,送去和菡菡交好的堂妹凌丝弦处。
凌苍尘不懂为何孙湄菡想要躲着他,甚至想要另嫁他人!但是什么都可以依孙湄菡的他,唯独这一点,不能容忍,只是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菡菡按着自己的意思去走。他已经发现了,越这样做,就会把菡菡推得越远。他要学会尊重菡菡的意思,哪怕这个决定会让他发疯。
那个赵鸣禄,他记得上辈子他曾经因为这个人帮了孙湄菡一把,自己吃味,出手把人远远调离了上京。没想到这辈子,他竟然成了孙家备选的女婿!
赵鸣禄确实优秀,在自己刻意与之结交下更是了解了这个少年人的心性,敬佩之余,心中亦是警铃大作,这个少年被看上的可能性太大了!
凌苍尘怕了,一直以来淡然的心跳动的很厉害,他怕菡菡不要他,怕菡菡选了别人……
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19章
孙老爷三言两语拍板了此事,只等着孙湄菡与凌丝弦一同出去玩的时候,凌苍尘并赵鸣禄两人陪同。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孙湄菡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就定下了?自己上辈子的夫君,和这辈子打算要嫁的人,凑一块去护送她和凌丝弦出门踏青?
孙湄菡一回到房间,当机立断,令彩烟取了花笺来,磨了墨,亲手写了两份帖子,命彩烟又带了些糕点分别给唐家姑娘和谢家姑娘送去,邀请两人到时候一起出去踏青。
那天她看得分明,这两个女孩儿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和她亲近,想要结交凌丝弦的心思太明显,这次就当是互惠互利好了,孙湄菡用这两个姑娘来分散点尴尬,唐家谢家姑娘,大约也会高兴能有个和心仪之人的妹妹相交的机会。
不过次日,两家分别送来了回帖并一些女孩儿自己做的小玩意。两家送来的东西虽不一样,但是帖子中的意思,却是完全无差,都感谢孙湄菡的相邀,她们听从孙湄菡的意思,约好时间都由自己的兄长陪同着到孙府汇合一起去玩。
又过了两日,孙湄菡彻底好了的时候,那边的绣娘也来禀报,之前给凌丝弦做的衣服和她的衣服都做好了,孙湄菡想了想,抬手招来了英儿,笑道:“你原是弦儿的丫头,被我拿来使唤了这些时日,多亏了你的茶,令我胃口好了许多,如今我大好了,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着你,毕竟你是弦儿的丫头。你且去璨珠那儿领了银钱,就做这些日子的俸钱吧,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
英儿跪下,恭恭敬敬给孙湄菡磕了个头,低眉顺眼道:“孙大姑娘遣奴婢回去,不需要给奴婢俸钱什么的。奴婢调的茶能得孙大姑娘喜欢,就已经是奴婢的造化了。”
孙湄菡笑道:“可不能亏了你,就算不是你的俸钱吧,也算是给你的跑腿钱。前些日子给你们姑娘的新衣制好了,你既回去,不妨一起带上,省了璨珠跑腿,这跑腿钱,就当是璨珠出的。”
一旁的璨珠也笑道:“算是英儿姐姐帮了我的忙可好?“
英儿闻言,只好道:“是,奴婢晓得了。”
待英儿起身,和璨珠一起出门时,孙湄菡想到了什么,抬手叫住了,道:“英儿,你回去后告诉你们大姑娘,到时候会有两个别家的女孩儿一起,同她年岁相当,大约能做个玩伴。”
英儿道:“奴婢知道了,话一定给大姑娘带到。”
等璨珠带了英儿离开后,雪宝上前来,笑道:“英儿姐姐手艺虽好,倒也不藏着,主动拉了奴婢去教。虽然奴婢愚钝,学不到英儿姐姐那么好的技术,倒也沾了点皮毛,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回头等姑娘想吃茶时,奴婢可以一试。”
孙湄菡笑道:“那不是多难的事,你素来聪慧,只怕早就有模有样了,我只等着你给我上茶就是。”
雪宝抿唇笑着,娇嗔道:“姑娘真是一点儿都不疼人的,奴婢怕万一现在夸了海口,到时候做不好了可羞死人,如今姑娘只这样说,那奴婢可是怎么着也不能有哪儿不对的,免得遭了姑娘的训。”
孙湄菡扑哧一笑:“我竟是那样恶主么?也好,索性扣了你月俸,把恶主名头坐实了才好。”
雪宝连忙谄笑道:“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啊!奴婢说错话了,您罚奴婢干嘛都行,没了月俸,奴婢可就没法子向家里交代了。”
雪宝虽是说笑,孙湄菡却上了心,收敛了笑意,问道:“你爷娘还是吃着你的俸?”
雪宝勉强牵了牵嘴角,无可奈何道:“毕竟是生养我的爷娘,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吃我的血肉,一家子怎么过活?”
雪宝说来是孙湄菡的大丫头,年纪小小拿着一等份的月俸,但是奈何有一家子拖累,爷娘当年为了养儿子,把大闺女卖了,听说大闺女给孙家大姑娘做了丫头,又缠了上来,只一味哭穷,雪宝当年年纪也小,对家中也留有依恋,爷娘一说,弟弟一哭,就把自己攒的银钱全部拿给家里,只希望能让一贫如洗的家中能好过些,谁料爷娘没啥本事,偶尔打了零工挣点口粮,养活一家子,却是全靠从雪宝身上扣来的。也为难雪宝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儿,不敢给自己添衣打扮;说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除了光鲜的一面,过得却是不如三等丫头手上宽活。
照理说,家生子比外面买来的省事省心,可毕竟孙府是孙老爷分出来之后才建的,虽然家底子在,但是也不能把家中奴仆丫头卷包儿带走,故此孙湄菡身边四个大丫头,两个都是外面进来的。
孙湄菡皱了皱眉,道:“你也由着他们?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总该手上攒点底子才对。”
雪宝低声道:“哪里能攒下,我娘一见着我,恨不得连衣服扒走给弟弟改了做衣服呢,又怎么会给我留点底子?”
虽不是全部都这样,但是越是贫穷的人家,越是重男轻女,这是孙湄菡前世也曾见过的现象。
孙湄菡又问道:“那你妹妹呢,上头两个哥哥,过得好么?”
雪宝摇了摇头,想起自己瘦骨如柴的妹妹,眼中含了湿意,恨恨道:“哪里会好!才七八岁的丫头,早几年家中的活计都扔给她做,爷娘从我这儿弄走的钱啊首饰衣服,全部供了两个儿子,二丫连个线都没落到!上次我见她,跟四五岁孩子比,都还要瘦呢!”
孙湄菡看着雪宝这样,也难受,道:“想个法子把你妹妹弄出来吧,家中重男轻女,等你妹妹再长两岁,只怕也是逃不掉被卖了换俩银子的。”
“姑娘也猜着了,”雪宝抹了抹眼角,道,“奴婢与妹妹虽然见得少,但怎么也是亲姐妹,她现在的日子,就是我当年的日子。之前爷娘说过,二丫大了,吃饭多了,不能再养下去,打算卖给村头那家做童养媳,换了他们家的小丫头来给大弟做童养媳。”
说是童养媳,日子能好过么?遇上雪宝娘那种的,只怕不压榨出小丫头最后一点价值,是不会甘休的。能换闺女做童养媳的家里,估计也是和雪宝家一个德行。这样子一算,除了两家子刻薄的大人,两个换亲的小丫头,没有一个好过的。
孙湄菡心下不忍,想了想,问道:“府中若是采买小丫头,你去把你妹妹带了进来,如是好的,就留下吧,你自己照顾着,与你家中,还是少些牵扯。”
做父母一般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总有那么一些父母,要么心长偏了,要么对孩子完全没有心,苦了孩子一辈子。这种情况,还是早些斩断纠缠的好,对父母孝顺是好事,遇着了不着调的父母,愚昧的孝顺下去,只会连自己也毁了。
雪宝闻言,连连给孙湄菡福了一礼,道:“若是能把我妹妹救出那个家,怎么都好!没了妹妹,奴婢对那里也是没什么念想了,只好好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孙府就是奴婢的家。”
孙湄菡也开心,雪宝若是不和那个吃着雪宝血肉的家联系,就不会惨死了。这个自己得用的丫头,再被自己家人吸血,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的首饰一分,就算是自己为了让她好过一点,多给的东西,也全被她藏在扶柔那儿。上辈子也是外面买进来的小丫头,最终因为对家里的留恋,在自己出嫁后,回了那个家。没有心的家,又怎么会对不再是太师府大姑娘的贴身丫头的女儿好呢?趁着大闺女还有两份薄面,急急慌慌讨要了一个富商家的厚重彩礼,把雪宝嫁了过去做了继室。之后依然扒着雪宝吃喝,给儿子娶亲什么的,全部贴着雪宝,硬是因为这一家子,惹来当时雪宝丈夫的不满,开始虐待雪宝。雪宝又是个密封罐子嘴,受了罪从不说,导致她直到雪宝身死后,才晓得了她究竟受了多少苦。说是雪宝是被她家里人害死的,一点也没有错。这辈子,孙湄菡只愿雪宝能带了妹妹出来好好过自己的,离那个吃女儿血肉的家,越远越好。
和雪宝说了这些,孙湄菡也来了劲,道:“择日不如撞日,你去告个假,带个小子,去你家领你妹妹来。可说清了,要的话就是死契,你爷娘断不可再从小丫头身上套什么。”
“多谢姑娘救我妹妹一命!”雪宝喜笑颜开,福了一身后,压抑不住兴奋道,“那奴婢这就去?”
“去吧,”孙湄菡笑道,“带回来也不必急着见我,先把小丫头养两日,恢复精神了再说。”
雪宝笑道:“知道姑娘疼人!奴婢先替妹妹谢过姑娘!”
孙湄菡指着雪宝笑道:“刚刚我不还是不会疼人的恶主么,这会儿就是知道疼人的了?好丫头,坏的也是你说,好的也是你说,可该找你扶柔姐姐管管你才好!”
雪宝眨着眼,笑道:“奴婢刚刚浑说的!我家姑娘,可是世上最好的主子!最会疼人的主子!好姑娘,等扶柔姐姐回来,可千万不能说啊,免得扶柔姐姐定要罚我了!”
孙湄菡歪了歪头,道:“唔,若是你去调一杯和英儿差不多的茶来,再教好了你妹妹送来使唤,说不定我心情一好,也就忘了呢。”
雪宝闻言,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她提了裙转身就跑,孙湄菡被逗得乐,只在这无人的空房中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第20章
过了两日,到了孙湄菡与几位女孩儿一同玩耍的时候,孙湄菡换了新做的裙子,雪宝给挽了漂亮的发髻,出门玩耍,头上不需繁重,只几个较素的发钗,并几个花钿稍作点缀。装扮结束时,孙湄菡扫了一眼首饰盒,发现看不见一只挺喜欢的镯子,随口问道:“我那只掐丝猫眼石的镯子呢?收起来了?”
闻言,房中三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管着首饰的雪宝硬着头皮道:“大约,是让您拿去砸人了。”
砸人了……她孙湄菡除了凌苍尘外,还能砸谁?
孙湄菡顿时不说话了,只随便捡了个镯子套在手腕上,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先出门去见母亲。
身后彩烟寻了一条披风,又拿了一块儿软垫子,正要去马车放下时,想了想,又抱上了一条斗篷,这才和孙湄菡一行分道去放置东西。
在母亲房中,孙湄菡又和赵夫人撞上了,含着笑行了一礼道:“赵伯母。”
赵夫人坐在孙太太身侧,见到孙湄菡,笑道:“菡菡今日真漂亮,瞧着可是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这话,却是扭过头去跟孙太太说的。
孙太太别的不敢说,这女儿的相貌,确实是遗传自她的,故而得意一笑道:“可不是,不过我年轻时可没有菡菡如今这么好,她啊,还是能把人比下去的。”
孙湄菡捂着唇轻笑道:“母亲拿女儿说笑呢!女儿听父亲说起过,母亲年轻时,和赵伯母是襄城美人之首呢!哪里是我小人儿家能比的?”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若不是美人,又怎么会生出如此漂亮的女儿,且孙家,并不如何出美人的。孙湄菡长得好,也算是跟了孙太太了。
赵夫人啧啧有声:“好丫头,出去玩,可小心外面人,有什么事,只管使了你赵哥哥就好。他跟着去,总要能派上用场才对。”
“得了赵伯母这话,奴可就不客气了,”孙湄菡如今倒也看得开,也不介意赵夫人这话里有话,笑道,“若是赵家哥哥回来给赵伯母哭诉,还望赵伯母千万别怪罪菡菡才是。”
赵夫人似有所查,笑道很是舒畅道:“若是他敢回来哭诉,伯母教训他!”
孙太太也跟着道:“你此次还带了两个小姐妹,别的不说,你稍长些,要把人照顾好。”
“母亲放心,”孙湄菡想起两个女孩儿的回笺,道,“谢姑娘和唐姑娘都有自己的兄长跟着的,等我们一处儿玩,他们几个作人兄长的,只怕也不会远离了去。”
孙太太想起那两家的公子,道:“都是和苍尘一处的同砚,挺好的,你们鸣禄也是要下场的,这几个都是,刚巧这次出门,让她们丫头玩自己的,鸣禄苍尘可以和这谢家公子唐家公子一处讨论一二,倒也是个好事。”
对于赵夫人而言,儿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故而对此很是满意,道:“鸣禄若是能多认识几人,确实是好事,毕竟以后都是要做同僚的。我们鸣禄知识文学皆佳,他们能认识鸣禄,全托了我们菡菡的福了。”
孙湄菡听到这,只笑道:“哪里是奴的福,那谢家公子和唐家公子在学院大约也是出类拔萃之人,他们与赵哥哥,恐怕早就是相熟了。”
赵夫人闻言转念一想,道:“也对,毕竟我家鸣禄是宝河郡的小三元,来此拜见老师时间也不长,他们不抓紧时间,错过了以后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对于一提起儿子的小三元,就隐隐自豪的赵夫人,孙湄菡有些无奈,只好陪笑着,却不说话。
孙太太瞧着时间差不多,就对孙湄菡道:“你去吧,莫要让你的小姐妹久等。要记住,你久病初愈,只稍微散散心就好,可别随小丫头们玩出汗,伤了自己。”
“女儿知道了,”孙湄菡对于母亲的话,一贯听从,笑道。
又对孙太太和赵夫人行过礼后,孙湄菡这才带着丫头,朝角门停放马车的地方去。
孙家和凌家两家角门对角门的巷子里,已经停了三辆高辕马车了,四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都骑着高头骏马,围在马车四周。
见到孙府的角门打开,使出来一辆马车后,高辕马车中一个女孩儿掀起帘子,喊道:“是孙姐姐么!过来我们一处儿坐!”
孙湄菡看了眼马车中空旷的情景,想到四个女孩儿分别而坐,都会有些无趣,想到这儿,就令璨珠去请了三个姑娘一起来同坐。
凌丝弦第一个跑下自己家的马车,扶了彩烟的手就上了孙湄菡的马车,嘻嘻一笑,贴了孙湄菡坐下。唐家姑娘和谢家姑娘也不扭捏,都跟了来,只是因为不太熟,进了马车之后,都含着笑不肯先说话。
等唐家姑娘谢家姑娘面对面坐下后,外面的仆从也打点好了三架装载着女孩儿们出门的装备,其中凌家表示,让几家的大丫头们挤着坐在了凌丝弦的马车上,把原来的装着的包囊什么的集中到另两架马车中。等到这些杂事完毕,四个男人相视一眼,这才骑着高头大马,护送着缓缓前进的马车,朝通州郡南郊风景极佳的漫山山脚行驶去。
第21章
漫山山脚下,开满了各色小花儿,柔软的青草上,铺着材质不同的料子,一群群头戴幂篱的少女围圈而坐,喝着小茶,聊着天,偶尔一起嬉笑,周边跪坐着各家的丫头仆妇服侍,不远处的树上系着马缰绳,几匹马和几辆马车停在一处。相距女孩儿们稍远的地方,三五成群的男子们就着亭阁,吟诗作画,畅所欲言。过些时候,打量一下自己家的女眷,并无异样后,继续与人交谈。
孙湄菡等一行人到时,好些位置已经被别处前来游玩的女眷们占了,只好稍微驱车朝后一些,停在了靠近河畔的地方,选了个平缓的位置,仆妇们铺垫着,丫头们扶着四位姑娘下车,拿着各种器皿玩意儿装点布置一番,请了四位姑娘围圈而坐后,丫头们选了个下方开始烹茶。女孩儿们坐定后,四个随行的男子纷纷翻身下马,谢家公子唐家公子各自叮嘱了自家妹妹几句,凌苍尘只深深看了一眼和女孩儿们说笑的孙湄菡,见少女完全没有回眸之意,凌丝弦也只顾着说笑,没有注意到自己大哥哥的眼神,无奈之下,凌苍尘只好和有些手足无措的赵鸣禄拉了谢家公子唐家公子一同朝着男子们所在的亭阁而去。
微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绿草芳香的泥土味,这对于困于房中多日的孙湄菡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快活。
那唐韶儿正面带羡慕对凌丝弦道:“不愧是孙姐姐家的布料,凌大姑娘这衣裙做出来果然好看!还好我今日换了新衣,不然可要被比没了!”
唐韶儿身上的衣服,正是那天孙湄菡赠与的布料所制而成,不止唐韶儿,谢绾亦是。四个姑娘不约而同地穿了同一批料子裁剪的新衣,虽花色各有不同,但是整体却是分外和谐,四人年纪大小差不多,外貌也都如花般娇艳,远远看去,却是姐妹花儿般的如画。
凌丝弦眨着眼惊叹道:“唐姑娘谢姑娘的衣服也十分的精致呢!可也是孙姐姐家的料子?”
孙湄菡浅笑道:“我当初觉着没错,这般好的料子正是要穿在她们身上才衬的好看!”因为布料是自己家的,话题总在这个上面打转也不好,孙湄菡转言谈及了几个姑娘的首饰,几个女孩儿又就着首饰发饰说了会儿闲话。
谢绾看着凌丝弦,眼珠一转道:“如今我们也是认识了,只称呼序齿却是生疏了些。”
孙湄菡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笑道:“我大你们都是一岁,只你们三个算算月份就好。”
凌丝弦先道:“我是腊月的。”
唐韶儿笑道:“我大你一些,我是正阳月。”
独谢绾拍手道:“我虽也是正阳月,却比韶儿大几日。”
凌丝弦笑着称呼道:“谢姐姐,唐姐姐。”
唐韶儿并谢绾一笑,回道:“凌妹妹。”
孙湄菡眼皮一跳,听到这个凌妹妹,她总有种前世名著林妹妹的错觉,故而她要么喊弦儿,要么喊凌丫头,从来避开凌妹妹这个称呼,没成想,今日还是听见了旁人如此称呼。
心思只一转,孙湄菡却见三个女孩儿齐齐看着自己,拖着音喊着:“孙~姐~姐~”
孙湄菡噗嗤一声笑出来,手指点点几个女孩儿,乐不可支。
几个女孩儿围笑着,不远处也有着女子的放肆的大笑声飘来,只这笑声不似之前那些矜持的女孩儿的声音,充满着娇媚。
女孩儿们顿时收住笑意,面面相觑。
周围的丫头远眺一下,转过来回禀道:“前面镜花湖上有花船,上面有几个……公子哥儿并几个花娘。”
孙湄菡等人顿时皱了皱眉,没成想,此处会遇上这种人。只是到底离着远,不去靠近就好。
当下女孩儿们只命仆妇在靠近镜花湖那边围严实了,这才继续闲聊着。
只是她们想避着事,事却偏偏找上门。
这边少女们笑谈,声音虽不大,多少还是有些随风飘过,让人听见了一丝半点声儿。那花船上的几个人顺着声看见这边山脚下草坪上围坐的少女,身边只有丫头仆妇看护。又看了看几乎全部聚于远处亭阁中的男子,生了坏心眼的几个人挤挤眼,搭了板子,从花船上三三两两跳下来,状似不经意般,朝着女孩儿们的方向走来。
一开始,四个女孩儿都没发现,只旁边的丫头感觉似乎那些人步伐有些不对,这才转过身靠过来对四个女孩儿低声道:“姑娘,那边的几个人……好像朝着咱们这儿来了。”
孙湄菡抬头看去,透过薄薄的幂篱,看见了那几个穿红着绿头戴鲜花的纨绔子弟,摇着扇子,歪歪斜斜走过来,眼神毫不收敛地上下打量着几个女孩儿,透露出一股邪气。
孙湄菡感觉不对,皱了皱眉,三个女孩儿也发现了越来越近的来人,连忙缩在孙湄菡的背后,唐韶儿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道:“孙姐姐,那些人怎么朝着我们这儿来了?”
孙湄菡先是眼神示意彩烟,丫头明白了后,从后面绕过去提了裙子猫着腰就往亭阁处奔跑,又令周围仆妇聚了过来,挡在面前,这才安慰三个女孩儿道:“估摸只是路过,别怕。”
话是这样说,她也明白这几个透露着流气的男子可能会是冲着她们来的,只是也要安慰下年纪小的女孩儿,免得吓着了人。孙湄菡心中也有些打鼓,就怕这些个人不要脸皮的真的走了过来。
怕什么的来什么,几个花花绿绿的男子越来越近,走到距离四个女孩儿不远的地方,互相哄笑推搡了下,推出一个衣着华丽的簪花青年,那青年整了整袖子,笑嘻嘻地冲仆妇身后被挡住的女孩儿们拱了拱手道:“几位妹妹好,不知都是哪个府上的?”
话说了出来,却无人回应,四个女孩儿都别过脸去,只健壮的仆妇,牢牢堵在那处,不让人越界。
主子不开腔,底下的人也不回话。那青年等了等,没得到回话,在身后人嗤笑中面上有些挂不住,收敛了脸上的笑,眼神中带了些狠意,威胁似的道:“几位妹妹,看在你们姑娘家的份上,我重新问一次,都是哪家的?!”
青年身后的几个邪笑的男子也凑过来笑嘻嘻道:“几位妹妹可能不知道,面前这位是郡守家的三公子。你们好好回了话,指不得有什么好处儿呢,谁家没个要读书出仕的兄弟呢?”
凌丝弦眼角窥见不远处正奔过来的四人,连忙拽了拽孙湄菡的衣角,朝那处努了努嘴。孙湄菡顺着视线看过去,四个男子都是一副焦急的样子,朝这里赶来。看了看距离不远了,孙湄菡心也放了下来。透过幂篱看见那个出声的郡守家的三公子脸色越来越黑,依旧不做声,只默默抱着三个女孩儿,拍了拍已经默默流泪的谢绾。
郡守家的三公子眼看就要绷不住,差点冲上来拨开仆妇时,让身后一个男子一把抓住了。那个懒懒散散的男子漫不经心道:“人家小丫头们不乐意搭理我们就算了,那边也有些小姑娘,总有人搭理。咱往那处去走走?”
郡守家的三公子一甩胳膊甩开了那个男子的手,恶声道:“那边丫头都聚在一处,咱们府上的妹妹也在,过去给小丫头没脸了,回头去哭喊两句害我被骂?”
原来这群男子也是陪着府上姊妹来的,只是一群纨绔子弟,和那群读书的清雅人凑不到一起,索性包了条花船,喊了两个小娘,远远玩耍着。其中一个纨绔偶尔抬头发现这处有几个女孩儿,距离那边人群稍有些距离,起了坏心,撺掇着众人过来找找乐子。郡守家的三公子和别几个带了姊妹来的公子哥儿眼瞧着这处应该不会让自己妹子瞅见,一拍即合,跑来逗女孩儿们。
那个被甩开的男子这才正了正脸色,道:“我是好意,你看凌苍尘带了几个人冲过来了。估摸着这几个丫头中是有个凌苍尘的妹子,我们还是别惹的好。”
郡守家三公子顺着那男子的指向,看见了正冷着脸疾步跑来的凌苍尘,顿时脸色颜色不好看了许多。若说刚刚是黑着脸,此刻几乎是锅底了。
“她们中有凌苍尘的妹子?”郡守家的三公子狠恶恶笑道,“正巧了,我今儿给他妹子脸上抹把黑,倒是能出出气!”
言罢居然不管不顾冲上前来,大手一挥甩开仆妇,那些仆妇丫头们扒着人死活不松手,硬是拖拽着让人不得上前。
凌丝弦从刚刚的话语中得知这个人似乎要对自己不利,吓得浑身一抖,被孙湄菡紧紧搂着,她磕磕碰碰道:“……孙姐姐怎么办?”
孙湄菡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只搂着身边的女孩儿们,不住往后缩退几步,期盼着人快点到来。她心中急切,投向那几个人的视线也就迫切了些。
那边郡守家的三公子也被自己身后的人拉住了,有个年纪小点的劝阻道:“石三哥,你跟人家哥哥结的仇,报复在人家妹妹身上像什么样子!你看姓凌的不过眼,我们哥几个回头帮你打人就是了,小丫头家家的拿来戏戏嘴也就罢了,别真弄出事了!小心石二哥啊!!!”
这几个人都是凑热闹起哄事情的人,只是心中也知道,逗逗乐最多惹人家姑娘和兄长生气,要是真跑去动了人家姑娘,大约是两家结仇的事!这群纨绔知道怎么惹事不惹大,只是这郡守家的三公子一听到凌苍尘脑子发热,真怎么样了,他们可也脱不了干系。故而也都真心实意把人拉扯着不让人过去真碰着了那几个已经被吓得够呛的女孩儿。
几句话时间,那群人自己就乱做了一团,吵闹中凌苍尘、赵鸣禄、唐家公子并谢家公子已经匆匆赶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家的妹妹。
到了孙湄菡和凌丝弦这儿,凌苍尘和赵鸣禄都是第一句就问向孙湄菡道:
“无事?”
“孙妹妹可还好?!”
两个男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低哑中有着一丝后怕,另一个满是担心。话虽不太一样,关心的意思却是一点不剩让被关系者接收齐全。
听见和自己同一时间说出的话,赵鸣禄猛然看向旁边的凌苍尘,凌苍尘完全没有感觉,只自己眼睛确定了女孩儿们只收到了惊吓,这才收捡了脸上的表情,转过身,命众仆妇退开。
这边忠心耿耿的仆妇们等到男人们的到来,能确保姑娘们的安全后,这才听了命令退开两侧。
那边众纨绔子弟发现对面几个男人都怒火冲天地盯着他们,这才慌手慌脚松开郡守家的三公子,各自带着尴尬的笑,连口道‘误会,误会’。
郡守家的三公子被人松开后正恼火,就看见面前正对着他的凌苍尘阴沉着脸,声音却格外温和得说道:“石三公子,别来无恙?”
第22章
石三公子脸上有些难看,一时脾气上来了竟然想去欺负人家的妹子,怎么都不是明智之举。这时候脑子稍微清醒了点,顿时难堪。
“凌大公子,”石三公子粗声粗气道,“放着你家妹子在这么偏的地方耍,若不是我们帮你看着点,来了外人就不太好了,也就不需要你谢了!”
明显颠倒是非的事,听得赵鸣禄、谢家公子和唐家公子眉头一皱,上前就想理论,被凌苍尘一把拦住。凌苍尘看似脾气很好回复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下次遇上石二公子,凌某也愿意在他面前夸上三公子两句,当做此事的答谢了。”
从自己的狐朋狗友道凌苍尘都提到了他家的二哥,一贯被自己二哥打起来去半条命的石三公子越来越拉脸,看了眼凌苍尘身后已经在自己丫头搀扶下起身朝马车走去的几个姑娘,大着声道:“我二哥要是问我,我只管说投了凌大姑娘的缘,帮了凌家大姑娘的忙,若我二哥问到,还请凌公子别见怪啊!”
旁边几个男子发现周边已经有人视线投了过来,一群头戴幂篱的少女中混着自家的妹子,已经是一副泫然欲绝的模样,顿时心提了起来,连忙给石三公子指了指少女中隔着幂篱也能感觉到一脸羞愤难忍的石家二姑娘,石三公子扭头看去,暗叫一声不好,石家二姑娘已经自感被兄长的行为丢尽了脸面,无颜站在女孩儿们中,看见哥哥瞅着她了,投去一个愤恨的眼神,一捂脸,甩开丫头哭着朝马车跑去。
又给自己妹妹脸上抹了黑,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削。石三公子当即就想骂人,转过头来冲着凌苍尘皮笑肉不笑道:“凌大公子,在下好心提醒你一句,看好你妹妹了!”
最后几个字中包满着恶意,不用解释,凌苍尘等人也能明白,这个被下了脸的石家三公子,可能会不要脸皮的对小姑娘下手。
这边几个人也都知道这个郡守家的三公子是个多不着调的人物,平时都是惹不过躲着来的货色,只这次惹上了妹子,谢家公子和唐家公子面色都有些不好,谢家公子这才道:“石三公子,有事明着来,对别人家的妹子下手,未免龌龊了些!”
“龌蹉?”石三公子移了视线在谢家公子脸上,嗤笑了声,道,“还有更龌蹉的,若是你不想你妹子受到牵连,只闭着嘴一边待着!”
谢家公子当即沉下脸来,一字字道:“石三公子,别忘了,你也有妹子。”
石三公子不屑道:“我妹子是郡守家的姑娘,凭你也能伤到她分毫?若是你不要命了,只管来!”
民不与官斗,历来如此。得罪了郡守家,底下只给找点麻烦,就会给一家子惹来无穷的祸患,这样的后果,不是普通读书人家承担的起的。
本意是想提醒石三公子推己及人的谢家公子顿时气结,眼中透露了丝狠意,道:“石三,你要是真敢动我妹子,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动你妹子!”
周围几人见势不妙,连忙劝道:“石三你可何必呢,非要拿小丫头片子做筏子。都是误会,误会。”
石三公子看见那谢家公子似乎被自己激出了血性,也有些担心万一对方真不管不顾动了手,把自己妹子怎么着了,这全家独一个的女孩儿,爹娘的心尖儿,大哥二哥的宝贝疙瘩因为自己有点个啥,那他还不得被爹妈捆在房梁上爆抽一顿?
说到底心虚不敢赌的石三,只顺着大家的意思,冷哼了声。不再言语刺激谢家公子。
谢家公子也在唐家公子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只眼神中还带有冷意。
赵鸣禄跟着众人,稀里糊涂过来,其他人吵了起来,只他一个完全不沾边的人张着嘴站在一边干着急,此刻见大家都冷静了下来,这才对凌苍尘道:“既然无事了,凌兄我们也回去吧。”
凌苍尘颔首,示意了谢家公子并唐家公子,回到马车处,护送女孩儿们离开。毕竟这里有人闹了事,众多女孩儿们都结了伴匆匆离去,只孙湄菡四人因为等候凌苍尘等人,马车孤孤单单留在原地。
赵鸣禄此人只是前来学院寻自己旧时老师的,故而多人不大认识,石三也有些眼生,只因这人和凌苍尘等人一处,就多嘴问了句身边人,道:“那个年纪小些的,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中间那几个人仔细看了看辨认了下,有个人道:“难怪不认识,此人不是我们通州郡的,是隔壁宝河郡的小三元,今年要下场的,专程来拜访徐先生的。我也是之前在徐先生那儿见过一面,有些印象。”
听完那人的话,石三本来好转了一些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咬着牙道:“小三元?好一个小三元……”
那人在别人的拉扯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闭了嘴,假装没说。毕竟石三对凌苍尘的敌意,多少也是和小三元有些关系。
别看石三是这么一副纨绔样子,石郡守一家,都是非常严格,特别是对家中幼子,方方面面都按照之前的两个儿子来。石大公子早年及第,入朝为官,留在了上京;二公子之前府试拿了第一,如今也是预备今年下场的。只三公子,一直被家中严格要求的他目标直指三个头名,起码也要拿到一两个好给家中交差,却不想和凌府的凌苍尘每次撞上,三次考试纷纷被压一头,凌苍尘成了通州郡的小三元,石郡守还专门去了凌家探访。回来就把石三吊在树上打了一顿。本来只是对有个比自己厉害的人表示羡慕的石三,因为凌苍尘在家挨了几顿打后,心思扭曲了,总觉着要是没有凌苍尘,自己准能达到家中给自己的要求,也不会被爹打了之后,又被二哥抽一顿。自此之后,每每在学院见了凌苍尘,总要没事找点事,都被凌苍尘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气一直没出出去,憋在心里。
这次撞上了几个女孩儿中有凌苍尘的妹子,让他想挑起事来,只顾及到招惹了别人家,惹恼了人去,伤及自己家妹子,这次忍了忍气,没想到最后,居然闹出来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居然是宝河郡的小三元!
两个小三元跟着唐家谢家两个公子一同离去的背影,让石三眼睛逐渐发红,盯着前面,眼见着四个男人翻身上马,护送着载了几位姑娘的马车启程回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步跨去牵自己的马。
同行几人舒了口气,跟着去纷纷牵了自己的马,其中一个男子悠哉悠哉问道:“接下来去哪处玩耍吧,我家妹子刚刚快哭了,回去一准挨排头,不如在外头晃荡晚上再回去如何?”
这一句话引来带了妹子的人的附和,都道:“对对对,晚上等他们睡了再回去,少惹一顿骂,你说是不,石三?”
以为相安无事的男子故意调笑两句,把话头转给石三,想松缓下气氛,没想到一眼看去,石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只看着有些不太舒服,几个人听见石三道:“早回去晚回去都逃不过一顿骂,先走着吧!”
几个人骑着马,慢着速度往回去的路上走着,只石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这么慢,马没吃饱么?”言罢一扬鞭子,狠狠抽在马匹股上,马一吃痛,扬起蹄子提起了速度。
几个被落在后面的人面面相觑,又怕出什么事,一咬牙都打马追了上去。
石三骑着马,加了速度,很快就追赶上去,平坦的宽道上已经能看得到前面走了不远的孙湄菡一行人,马车缓慢的前行,马车后面缀着仆妇丫头并三辆载着大丫头东西的马车,周围四个人骑着马,默不作声,气氛明显还有些沉重。
发现了前面的马车一行,石三嘴角咧了咧,阴沉的目光直直投放到那里,在身后跟来的朋友们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一抽马鞭,用最大的速度,直直对准马车一行冲了过去!
第23章
好好的一趟出行,说来玩耍散心,却不想又遇上了如此糟心之事,孙湄菡怀中搂着凌丝弦,不免头疼。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本来互相不对付的谢绾和唐韶儿此刻坐在一处,牵紧了手,靠在一起低语。
凌丝弦率先出声打破马车内的沉寂,道:“那个人……我听家中提过,和大哥哥是同一个学院的,回回考试都被大哥哥压了一头,怕是对大哥哥心中有愤恨,这才找上我们的。”
话语中有些羞愧,毕竟在凌丝弦看来这都是她们凌家惹来的无妄之灾,被女孩儿们说几句,也是她该的。不成想谢绾并唐韶儿得知是和凌苍尘有关,顿时一颗少女心偏的没边儿了,谢绾甚至有些心疼道:“凌公子才学出众,若被凌公子压了一头的人,人人都如刚刚那个郡守家的三公子那般嫉妒,鹤启书院的学子,哪有名声可言?都是那郡守家的三公子的不是,怨不得旁人!”
“绾绾说的对,”唐韶儿也安慰凌丝弦道,“那人连女眷也拿来做筏子,只是那人的人品不好罢了,与凌公子没有关系的。”
孙湄菡看着凌丝弦一副感动的泪眼汪汪的样子,有些好笑,却也觉着女孩儿们的少女心格外清澈,不免有些动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丝一毫都是好的。
在几个女孩儿逐渐放松之后,终于又能平缓着心情交谈,不久后,马车里终于响起女孩儿们轻轻的谈笑声。
马车外四个人不似来时那么松快,马匹凑着近,几人压低声音交谈着。
两辆马车可并肩而行的大道上,周围景物随着马车的前行不断倒后,眼瞧着快要过了绵延曲折的山脚坡路,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距离马车一行愈来愈近。
凌苍尘心有所感,回头看去,却是石三正带着一脸扭曲的笑,紧紧盯着马车,骑着马飞快冲向马车!
只一瞬间,飞驰而来的马匹已经到了眼前,石三一拽缰绳,马头一扭,和马车擦身而过时,撞在了马车前的温和马匹上!马车一行只在须臾间大乱!受惊的马拖着车厢飞速奔驰,将马夫差点从上面跌下来,周围四个人一时不查,让受惊的马带着装载着女孩儿们的马车偏离正道,一路狂奔向路边乱石横生的杂草荒路中冲去!
马车内的女孩儿们猝不及防,被狠狠甩了一下,接下来几乎是一场灾难,颠簸的道路给女孩儿们吃尽了苦头,晃动的车厢中四个女孩儿团团抱在一起,惊恐万分脸色尖叫不止,被车厢内坚硬的四壁不住磕碰,忍不住眼泪的唐韶儿尖声喊道:“救命!”
被唐韶儿感染的谢绾并凌丝弦也都没忍住,哭着嗓子嘶喊着‘救命’。孙湄菡只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抱紧怀中缩成一团的女孩儿们,努力保持冷静。
这颠簸的马车对于孙湄菡而言,并没有上辈子那场险些要了她的命的侧翻来的可怕,故而她还能定下心来,率先护住这三个比她小一岁又全无主意的女孩儿。
孙湄菡在颠簸奔驰东倒西歪的马车中,努力找着重心,肩膀被狠狠磕在壁角时,她被疼痛刺激到,一时间竟然回想起上辈子那场险些丧命的过去中。
那时候她刚刚成为凌夫人,凌苍尘已经授封为辅国将军,年轻有为的凌苍尘前途无限,有很多人想要拉拢他,冷面惯了的凌苍尘自然无法下手,刚刚娶的夫人,成了大家的目标,一时间众多各府的夫人们争相邀请,只愿两人关系走近,能在孙湄菡的丈夫面前说道两句。当时的她虽然年幼,却也知晓这种事情如何应对,该结交的结交,不该结交的,一律推辞了,只几个涉及不到男人们朝政之事的夫人们交好。那一次孙湄菡应江武侯夫人邀,一同去京郊寺庙上香,归途中被人找到可乘之机,杀了马夫抢过缰绳,驾驶着马车直直冲向山崖!孙湄菡当时一颗心已经要跳出来了,泪流满面只与丫头抱在一起高声喊着凌苍尘的名字,就在她原以为此生就要如此短暂的结束时,刚刚被她含在口中的名字的那人,如天神般降临,打退了蒙面敌人后,控制不住急速之下正欲侧翻的马车时,冲进马车一把扔出丫头,一把抱着孙湄菡跳出马车……
就在孙湄菡以为这次可能要稍微受些苦的时候,颠簸摇晃不止的马车,慢慢慢慢稳当了起来!
石三猛然冲过去惊了马,众人还未反应及时,就见载着四位女孩儿的马车被受惊的马匹拉着疯狂地奔跑,车沿而坐的马夫险些被颠下来,石三冲过去后,只有嚣张的笑声留下来。
被这突发事件吓得手足无措的众人中,丫头婆子们失声惊叫,唐谢公子并赵鸣禄驱马想要追赶疯狂的马车,就在此之际,一匹马如闪电般掠过众人,飞速冲向歪歪斜斜几欲侧翻的马车,马上的凌苍尘绷着脸,一双眼中冷冰冰注视着马车前两匹四蹄飞踏的马匹,弓着身的他驾驶着自己座下马匹,找到机会,飞身扑上前去,稳稳落在车沿上,把瞪着眼的满是慌乱的马夫挤到一边,夺过两匹马的缰绳紧紧缠在手腕上后,凌苍尘用力勒住缰绳,极力控制着马匹的走向,在身后众人尖叫中,车厢内不断传来的哭喊中,凌苍尘逐渐控制了疯狂的马匹,直到两匹马平静下来,开始从乱踏的四蹄,到稳稳当当的小跑。
舒了一口气的凌苍尘站在车沿上,听见车厢内只有自己妹妹和另外两个女子的凌乱的声音,一直没有孙湄菡的声音传来,不禁主动说道:“已经无事了。”
马车里的孙湄菡听到车外很近的地方传来那个人低沉而稳重的声音时,怔了怔,脸上充满不可思议,低头看去,怀中抬起头的凌丝弦脸上也是写满了惊讶,另外两个女孩儿只啜泣着似乎没有听到外间的声音,凌丝弦率先忍不住高喊了声:“大哥哥!是大哥哥么!”
清脆的声音传出来,凌苍尘一边驾驭着马车朝正路上转向,一边回应道:“是我,你们可无事?”
凌丝弦听到凌苍尘的话,率先看了眼孙湄菡,发现孙湄菡平静的表面下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又参考下自己,冲着马车外喊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大约都在四壁撞了撞,可能有些小伤!”
凌苍尘闻言,稍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低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车厢内听到凌苍尘这话的四个女孩儿都没猜出来,谢绾并唐韶儿只顾着不断给凌苍尘道谢,孙湄菡发着愣,在凌家兄妹两人的对话中,回到了正路上。
刚刚眼见着凌苍尘率先上去控制了马车,稍微松一口气的唐家公子谢家公子和赵鸣禄指使了仆妇小厮们拦了路,一堆人已经把石三的狐朋狗友们的马全部拦了下来,追不上马车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的唐公子谢公子想到自家妹子,索性撸了袖子把几个人从马背上拽下来,围在中间就是一顿好揍!眼见着出了这事的几个人也有些理亏,不怎么好意思还手,只捂着头护住自己重点,任由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几人身上。赵鸣禄心里有些憋屈,也趁乱上去踢了几脚出出气。
凌苍尘驾驶着马车慢慢悠悠回来时,这里还是一团乱,只各家的大丫头们焦急地冲上来哭喊着叫着‘姑娘’,乱糟糟的一团。听见背后有声音,赵鸣禄率先发现回来的马车,顿时惊喜万分,高声道:“回来了!马车无事!”
唐家公子并谢家公子听到这话,连忙撒手冲过来,赶紧先去关心自己的妹子,被丫头们一一从马车上扶下来的女孩儿们,都拉着兄长哭诉,凌丝弦看见站在一侧伸着脖子望的赵鸣禄,想了想也没松开抓着孙湄菡的手,只委委屈屈指着自己的胳膊对凌苍尘道:“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磕着了。”
凌苍尘一双眼扫视过自己妹子发红的手指关节,状似不经意瞟了一眼沉默的孙湄菡,发现她侧脸靠近下巴的位置,有一道红印子,少女蹙着的眉头,似乎也是在忍耐身上的痛楚。毕竟孙湄菡并无兄长陪同,只一个正在相看中的赵鸣禄还是打着和凌苍尘来认识人的旗号,少女无人可诉苦。
凌苍尘一双眼彻底沉下来,扭头看向地上慢慢往起来爬的几个石三的朋友,靠前去,冷着脸道:“石三做这事,你们可知道?”
那几人连连摇头,苦着脸道:“要是知道他会做这事,我们肯定拦下来,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跌份!”
闻言唐家公子转过头来,怒斥道:“还不是一处混的,他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
那几个灰头土脸的人中有一人破罐子破摔,不理会旁边朋友的伸手向拉,坐在地上懒洋洋道:“他之前要是有这么干过,早让他老子二哥打死在家了,哪能活着出来给你们惹这事?今天他就是被刺激了,通州郡小三元,宝河郡小三元。”
赵鸣禄义正言辞道:“被我们刺激到是他自己不好,他却做出如此之事,完全丢了读书人的脸!”
“嗤……读书人的脸?”谢家公子好笑道,“赵公子是异乡人,只怕是不知道这位石三公子,做人的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读书人的脸!”
被几人一唱一和损到底,那几人也完全没啥感觉,就坐地上的那人道:“今天石三做的这事确实太阴损了,大家都是有妹子的人,设身处地,换做我,我妹子被人这么来一下,我不跟他动刀子就是好的!只是还望你们看在几位姑娘没什么损伤,而且石三他爹毕竟是郡守,跌了郡守的脸的话……你们最好还是稍微忍忍的好,毕竟之后的事,谁也说不清。”
凌苍尘瞧着四个女孩儿们被各自的丫头们重新扶上了另一辆马车,他的马匹也被小厮去牵了回来,一切是准备就绪可以出发的样子时,凌苍尘露出一抹微笑来,冲着几人道:“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凌苍尘这话引来周围唐谢公子并赵鸣禄的不满,只是看着凌苍尘一副沉稳的样子,不愿与之争执,只得先放过这几个已经满身泥泞的纨绔,整理好队伍,重新骑上马命人团团围好女孩儿们乘坐的马车,确定无误后,一队人慢慢出发。
凌苍尘最后那句话,被大家都以为是要放弃之意,一路上唐谢公子并赵鸣禄都有几分不满,对他说了几句,被他一句‘自有安排’打发了,开始几人都以为是随口说说的,直到众人回了城各自回家,安抚各自家的女孩儿,次日听到消息才知道,凌苍尘不是说说而已。
凌苍尘在郡守家三公子常去的旖旎之地,把石三公子装进酒桶子里,从三楼一路滚到一楼,被一脚从一楼大堂,踢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
第24章
从漫山回来的几个女孩儿们,进了城门之后,依着各自的家方向,各自回了自家的马车,四个女孩儿们互相告了别,谢绾和唐韶儿在自己的兄长看护下,回了家去。这边孙湄菡的马车出了问题,任是谁也不敢叫她再上去,反正孙凌两家近,孙湄菡索性跟着凌丝弦坐了凌家的马车,回了家去。
这一天受了惊吓的孙湄菡和凌丝弦怕吓着家中人,约好不向别人提起,只烂在肚子就好。凌丝弦是考虑到自己的兄长怎么也是要出仕的人,若是真因为得罪了郡守家的公子而坏了仕途,就得不偿失了,故而也是紧紧闭嘴,孙湄菡只是单纯的避免父母受到惊吓,只是怕赵鸣禄回去后会给赵夫人提起,有些犹豫,想派丫头去给提醒下,又怕露了痕迹,好在凌苍尘先给赵鸣禄分析了利弊,确保了赵鸣禄不会说出去后,这才从角门处两家分开,凌丝弦并凌苍尘回了凌家角门后,孙湄菡扶着丫头回了孙家,只赵鸣禄把孙湄菡送到门口后,才又打马回去鹤启书院。
孙湄菡回去后,怕自己脸上的印子和胳膊手上撞出来的红肿叫母亲看了去担心,直接令丫头去母亲房中说明自己乏了,一到家就回了试香苑,在丫头的服侍下洗了澡后擦了擦药,精神紧绷了大半天的孙湄菡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沉沉睡了去。
次日,睡了一觉起来心情舒缓很多的孙湄菡梳妆打扮结束后,扶了丫头去到母亲房中请安,饭后,娘俩儿坐在一处闲聊时,孙太太忍不住朝孙湄菡说道:“乖女,你可知昨儿夜里,苍尘把郡守家的三公子给打了?”
“什么?!”孙湄菡一怔,脱口而出道,“怎么回事?”
孙太太回想了下自己得来的消息,对孙湄菡道:“听你父亲说的,昨儿夜里,那郡守家的三公子不是常去……一处地儿么,不知怎的,和苍尘给撞上了,苍尘这孩子也是,昨儿脾气特大,直接将人塞进了一个空酒桶子里,从楼上踢到楼下的,装着郡守家三公子的酒桶子啊,最后还滚到了大街上,看到的人可多了,可把郡守府的脸给丢尽了!只是苍尘这行事,怕是要惹来什么祸事的,毕竟人家是郡守家的孩子啊!怎么能说打就打呢,还这么不给脸面!”
孙湄菡只觉着自己心中砰砰跳个不停,当即有些坐不住了,对孙太太道:“母亲,女儿去问问弦儿!”
孙太太道:“去吧,顺便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家帮忙的,这关节上,万一叫人家郡守府记了仇,抹了苍尘的名字,可就毁了这孩子了!”
孙太太的话提醒了孙湄菡,她这才反应过来,凌苍尘是即将下场的学子,若是因为这个被抹了资格,只怕是会毁了凌苍尘的前途!
孙湄菡脸色一变,站起身匆匆给孙太太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出回到试香苑后,孙湄菡唤来彩烟道:“你去往凌府跑一趟,去见凌大姑娘,若是她无事,请她过府来,若是她走不开,让她请我过府去。”
彩烟看出了自己主子的急切,连忙福了一身,道:“奴婢知晓了!”
等彩烟离去后,孙湄菡又对雪宝道:“你去带点点心,再带俩个丫头,去往谢府和唐府,只问两位姑娘的好,多余的话不用说。”
又转头对璨珠道:“你去叫了柳愢来,我有事吩咐她。”
璨珠干脆利落地躬了躬身,和雪宝一同出了去。不久后,璨珠带了院内的二等丫头柳愢来。
粉裙的小丫头跪下恭恭敬敬给孙湄菡叩了叩头,道:“奴婢见过姑娘,请姑娘吩咐。”
孙湄菡手指在矮几上扣了扣,看着柳愢道:“我记得你有个同乡的,似乎是进了……郡守府?”
柳愢老老实实道:“回禀姑娘,奴婢确实有个同乡进了郡守府,在堂院里当差。”
“嗯,”孙湄菡思忖了下,道,“你想个法子,今明两天内去和你这个同乡见上一面,问问,这两日郡守府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要问的太明显了,只大略提一提就好。”
柳愢眼珠一转,笑道:“请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孙湄菡又抬了抬手,示意璨珠从夹带中摸出几个金豆子递到柳愢手中,道:“当做是叫你与你那同乡一起玩耍的公钱,收着吧。”
柳愢闻言也不推辞,只笑着接了,见无事,就告了退。
一口气吩咐了众多事情下去后,孙湄菡也无事可做,只好枯坐在房中,等候消息。
好在凌府距离近,彩烟很快就回来了,对孙湄菡道:“姑娘,奴婢问了凌大姑娘,凌大姑娘说,她知道姑娘想要问的事情,只说稍候她自己过来亲自同姑娘说,劝姑娘先放宽心。”
孙湄菡听完这话,就明白了,怕是凌家上下都知道了这事。不由地皱了皱眉,思忖着此事究竟会走向何种局面。
孙湄菡算了算日子,对彩烟道:“你再跑一趟,扶柔的家在何处,你该是知晓的吧?”
彩烟点点头道:“扶柔姐姐的家奴婢之前也是去过的,找得到的。”
“既然如此,”孙湄菡下定决心,道,“你去找你扶柔姐姐,直说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她妹妹没有安顿好,就带了妹妹一起回来,反正雪宝的妹妹也来了,她们年纪也差不多,可以做个伴儿。”
彩烟道:“那是要奴婢现在就去么?”
孙湄菡想了想,道:“现在就去吧。”
彩烟闻言,即刻起身福了一礼后出了去。
等彩烟离开后,璨珠试探着问孙湄菡道:“这个时候请扶柔姐姐回来,姑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听到自己丫头这么说,孙湄菡嘴角勾了勾,道:“之前还不觉着,到了用人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局促,扶柔回来了,你们也能松快些。”
“奴婢可盼着扶柔姐姐呢,”璨珠柔柔一笑道,“等姐姐回来了,奴婢可就能躲清闲了。”
孙湄菡闻言轻笑,就着扶柔,和璨珠闲话几句。
过了不多时,门口小丫头通禀,凌丝弦来了。
璨珠上前去打了帘子,请了凌丝弦进来。
凌丝弦一进屋,就急忙上前握住孙湄菡的手,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喊道:“菡姐姐,你也知道了么,我大哥哥的事!”
孙湄菡命几个丫头们退下后,这才露出愁容来,道:“你还说,他怎么的那般莽撞,大庭广众之下,给了石三好大一个没脸!若是郡守府追究了起来,岂不是害了他?”
凌丝弦挨着孙湄菡坐下后,笑呵呵道:“菡姐姐你别急,大哥哥做事有分寸。”
“这叫有分寸?”孙湄菡气结,道,“那自己的前途去打石三?好一个有分寸!”
凌丝弦吐吐舌头,对孙湄菡道:“菡姐姐,你听我说,大哥哥确实是打了石三,刚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怕啊,今儿我跑去找大哥哥问了清楚,大哥哥说了,他和石二公子有约在先,打了就打了,郡守家是不会追究的。毕竟真算起来,是石三的不是。”
“和石二公子有约在先?”孙湄菡有些奇怪,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丝弦道:“我听大哥哥讲的,昨儿送了我们回来后,他去找了石二公子,言明了昨儿发生的事,石二公子可不比石三那个纨绔,听大哥哥说,是个严肃人,本来石二公子是打算绑了石三回去自己打一顿的,但是大哥哥说,毕竟要为妹妹出气,这才和石二公子约好了,哥哥去找石三打一顿出气,石家绝不插手的。”
“而且啊,”凌丝弦微微摇了摇头,道,“就刚刚我出门的时候,石家的姑娘还派人来下了帖子,说是要请我们去郡守府赏花呢!”
石家的姑娘?孙湄菡想了想道:“可是那个哭着跑了的女孩儿?”
“可不是,”凌丝弦脸上有些遗憾道,“好好的女儿家,摊上这么个丢人的哥哥,脸皮都丢没了,还要出来给她哥哥善后,真是可怜了她了。”
孙湄菡也有些同情石姑娘,道:“若是你去了,还是对她稍微好些吧,她也是个苦主儿。”
正说着,只璨珠打了帘子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来了一个丫头,说是郡守府的,奉了她家姑娘的命,来给姑娘下帖子的。”
闻言,孙湄菡和凌丝弦面面相觑,孙湄菡道:“请进来吧。”
绿裙的丫头屏息凝神,进门后双手交叠,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软声软气道:“请孙大姑娘安,奴婢是郡守府石姑娘的婢子,奉了我家姑娘的命,特来给孙姑娘下帖子,下月初七,姑娘侍养的牡丹正是开花时节,请姑娘前去赏花。”
丫头说完话后,轻轻抬了抬眼皮,却见着与孙湄菡一同坐着的凌丝弦,顿时脸上红了红,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凌丝弦比了比口型,言及是刚刚来她那儿下帖子的丫头,孙湄菡也无奈,只和气的笑了笑道:“石姑娘客气了,请转告石姑娘,到时候就要叨扰了。”
“孙姑娘和凌姑娘愿意赏脸前来,是鄙府的荣幸。”那绿裙姑娘笑了笑,道,“既然两位姑娘都说定了,那么奴婢也要告退了,还有唐姑娘和谢姑娘处要去呢。”
见孙湄菡和凌丝弦在一处,她也就直爽了些。
闻言,孙湄菡笑道:“不留你了,回去替我们给石姑娘道个好。”又用眼神示意了下璨珠,璨珠抹开夹带,摸出几个金豆子,笑着塞进了绿裙丫头的手中,笑道:“请妹妹吃茶。”
那绿裙姑娘接了,抿着唇笑了笑,道:“不敢白得孙姑娘赏,奴婢只好多嘴说一句了,我家姑娘性子虽软和,但在家中也是主人们的掌中珠。之后几位姑娘若是能与姑娘交好,我家三公子大约也是会顾忌一二。”
“多谢你了,”孙湄菡闻言轻笑道,“石姑娘能有你这么个通透的丫头,大约也是能看出性子来的。”
那丫头笑了笑,对两人伏了伏身,被璨珠送了出去。
孙湄菡和凌丝弦对视一眼,凌丝弦率先笑道:“到时候去的话,只怕要和石姑娘好好说说话了。”
孙湄菡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嘴巴厉害,到时候可千万要把住啊。”
“菡姐姐放心,”凌丝弦得意的一笑,道,“不论我说什么,石姑娘大约也是不会计较的,毕竟我听来的,她可是对我大哥哥,有那么几分意思呢!”
第25章
石姑娘对凌苍尘有意?孙湄菡眨了眨眼对凌丝弦道:“石三对你大哥哥恨之入骨,他的妹子看上了凌苍尘,这种情况,他们兄妹怎么自处?”
凌丝弦笑道:“这事石三大约是不知道的,毕竟石姑娘也没在外张扬过,只之前与我见过时,对我的态度中,能窥见一二分。那些对我大哥哥有意的女子们,大都是那般,我只略看看,就猜着了。”
“你倒厉害了,”孙湄菡点点凌丝弦的额头,戏谑道,“任是谁家的女孩儿,只要看上的你大哥哥,都要对你礼遇三分,弦儿面子可大了!”
凌丝弦歪了歪头,满不在乎道:“管她谁想讨好我去靠近我大哥哥,都是徒劳的。我大哥哥自己有的是主意,怎么那些女子都看不来么?”
“不是看不来,”孙湄菡笑了笑,道,“只是都想着,若是能有一处让她们靠近其一二,她们都是愿意的。”
再聪明的女子,在这些方面,多少也是会犯点傻的,不过,都傻得可爱。
“可惜我却没个哥哥,”孙湄菡叹惜道,“不然也能好好享受一下,被众人讨好的感受了。”
凌丝弦噗噗一笑,凑上来道:“菡姐姐虽然没有兄长,却有个弟弟啊!”
挤眉弄眼的凌丝弦让孙湄菡挑了挑眉,她慢条斯理道:“小沢才多大,等他娶亲的年纪,只怕我早就嫁人了,哪里能享受的到大姑姐的待遇啊!”
“菡姐姐你可以先给小沢弟弟相看啊!”凌丝弦掰了掰手指头,道,“我知道的,和小沢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也是很多的。”
孙湄菡想起自己的孱弱的弟弟,不免有些心疼他,只道:“小沢人小,又养在道观,等他回来了,不管我在哪儿,也要回来给他把把关,定要给他选个他自己喜欢的,能好好待他的,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只希望小沢能过得舒心。”
凌丝弦道:“既然如此,菡姐姐还是嫁的近些比较好,还要照看小沢弟弟呢!”
闻言,孙湄菡乜了凌丝弦一眼,见少女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娇嗔道:“转了一个圈,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凌丝弦摇了摇孙湄菡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今儿听了大哥哥的话,也是格外心疼他呢,之前虽说好的不参合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替哥哥说句好话。”
孙湄菡一怔,有些别扭道:“怎么了,他说了什么惹你心疼了?”
凌丝弦小心翼翼看了眼孙湄菡,小声道:“菡姐姐知道昨儿大哥哥为什么用那个法子去打石三吗?”
把人装进酒桶子里,从楼上踢到楼下?孙湄菡想到这里,按下心中所想,只无所谓道:“他用什么法子,那是他的事,又不是我叫他那么干的。”
凌丝弦靠近孙湄菡的耳侧,道:“却是和姐姐有关的,昨儿回了家,大哥哥问我,马车颠簸的那一路上,姐姐可受了什么伤不曾,我记得姐姐为了护住我们,在马车四壁上碰得到处都红了,也就实话告诉了大哥哥,大哥哥当时的脸色可不好了,他说了个‘知道了’,就出了门去。后来就是今儿我们听到消息,我才想起来,这才去找了大哥哥问,大哥哥说,石三怎么伤了你的,他就要怎么去让他还回来!旁的人都以为是大哥哥在为我出气呢,只我知道,大哥哥是在为菡姐姐出气!”
孙湄菡闻言,有那么一丝动容,想了想,只对凌丝弦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些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弦儿,打住吧。”
凌丝弦见孙湄菡表情不虞,只好自己嘟嘟囔囔道:“我大哥哥当时急得都从马背上跳到马车上来救我们了,可怜我大哥哥一个文弱书生,这般拼命,也得不到姐姐一个好字……”
孙湄菡听到这里,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被她忽视的一些细节,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小心翼翼问道:“他……怎么来的马车?”
“跳的!”凌丝弦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我丫头当时在那,亲眼见着大哥哥打马过去追我们马车,然后手一撑,从马背上直直翻身跳到马车上来控制马匹,素儿说,当时大哥哥的行为可厉害了,把谢家姐姐唐家姐姐的哥哥,还有赵公子,都吓着了。毕竟我哥哥也是个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身手!一定是当时他急了,不顾一切才会这么做的!”
孙湄菡眼中凌丝弦还是满脸骄傲地在夸奖她的大哥哥,心里却已经一团乱麻,记忆中的凌苍尘,完全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有刚刚所说那般流畅的身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
“我记得,”孙湄菡斟酌着道,“你大哥哥似乎,并没有学过什么强身健体的工夫,更别提这马背上的危险动作了?”
凌丝弦笑嘻嘻道:“对啊,所以我才说,大哥哥是不顾一切嘛!”
这时,门外雪宝打了帘子进来,站在门口伏了伏身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孙湄菡打起精神,道:“回来了,唐姑娘和谢姑娘那都怎么说?”
雪宝上前几步,把手中的一个小篮子放在矮几上,笑着道:“奴婢分别去了唐府谢府,见到了两位姑娘,按姑娘的意思给两位姑娘问了好,唐姑娘说,谢谢姑娘挂心,给姑娘送了个荷包来;谢家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和唐姑娘一样,赠了荷包。”
孙湄菡把小篮子中的两个精细的荷包拿出来翻开了下,抬手挥退了雪宝,道:“你也跑累了,先去歇着吧。”
“是,”雪宝笑了笑,给孙湄菡并凌丝弦行了个礼后就告退了。
凌丝弦也好奇地瞅了瞅荷包,问道:“菡姐姐,你给唐家姐姐和谢家姐姐说什么了?”
孙湄菡拆开荷包,看了看,毫不意外发现其中的字条,打开看的时候随口回复凌丝弦道:“出了这种事,总要去问问她们那边可有收到消息。万一有什么,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凌丝弦也跟着帮孙湄菡把另一个荷包拆开,里面也是一张小字条,两张字条对比着看了看,相似的字迹上,遣词虽不同,却说着同样的意思。谢家姑娘和唐家姑娘也是早上得知的消息,有哥哥在,纷纷托了哥哥出去探听详细。字条上都说了,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互相反馈。
凌丝弦看完字条后,甩了甩字条,对孙湄菡道:“菡姐姐你看,她们俩人的字迹真像!”
唐家姑娘和谢家姑娘都是写着一手簪花小楷,笔锋着力大都相同,看着确实相似。
孙湄菡想起之前得知消息,对凌丝弦笑道:“唐姑娘和谢姑娘是打小儿玩大的,两人都仿着一样的字帖,写来的字,自然也是相似的。”
“可我见她们似乎有些对呛呢?”凌丝弦回忆了下之前与之相交时的情形,道,“好几次,两人差点都起了争执了呢!”
孙湄菡捂唇一笑,对比在凌丝弦面前的收敛,想起来初见时两个小姑娘对掐的盛气凌人,对凌丝弦道:“年纪不大的女孩儿之间拌拌嘴很正常,不是么?”
“还是不对啊?”凌丝弦歪了歪头,疑惑道,“总觉着她们似乎也是在讨好我,难道又是和我大哥哥有关的?而且女孩子拌嘴,我可从没见过菡姐姐和人拌过嘴呢!”
孙湄菡翻了翻白眼,嘲讽道:“可不是因为你大哥哥,惹得小姑娘差点儿反目了。真真是祸水!”说完又捏了捏凌丝弦略显婴儿肥的脸颊,笑道,“我多大了,怎么会和人拌嘴呢!”
“菡姐姐不是才十五么?”凌丝弦知道自己总爱招孙湄菡捏捏脸颊,倒也习惯了,淡定自若道,“还有啊,大哥哥真不是祸水,他素来谁都不理的,只除了菡姐姐!”
孙湄菡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是个十五的少女,松开凌丝弦后,抱着她的肩趴着大笑一通,道:“我差点都忘了,我也还是十五岁呢!那我也要找人拌拌嘴才行!”
孙湄菡少见的肆意让凌丝弦呆了呆,完全忽略了孙湄菡假装没有听到有关她大哥哥的话,只笑着和孙湄菡戏耍了起来。
两人戏耍了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孙湄菡并凌丝弦整理了下着装,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一路笑嘻嘻地朝孙太太所在的正房去了。
凌丝弦一见着孙太太,就甜甜笑道:“伯母,弦儿又来叨扰啦!”
“巴不得你来呢!”孙太太笑眯眯地招招手,牵了凌丝弦道,“听下面人说你来了,伯母就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菜,等下和你菡姐姐一起好好用膳,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得饱饱的才好。”
凌丝弦软声道:“就知道伯母疼我,弦儿定然要好好吃一顿才好呢。”
几人净了手,纷纷上桌,桌上备的菜,几乎都是孙湄菡与凌丝弦爱吃的。一顿饭吃得两个女孩儿笑眯眯的。
等丫头来撤了桌后,孙太太想起什么似的,状似不经意地对凌丝弦道:“说起来你哥哥,打了石家三公子,眼下可有了下文?”
第26章
凌丝弦眨了眨眼,迟疑道:“弦儿出来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呢,只怕是不会怎么样吧,毕竟这事我大哥哥占着理的。”
孙太太疑惑道:“占着什么理?怎么回事?”
凌丝弦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朝孙湄菡挤了挤眼。
孙太太顺着凌丝弦的视线,看向孙湄菡,蹙着眉道:“乖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得说个清楚!”
孙湄菡叹了叹气,扶着孙太太到榻上坐下,顺手把西伢端来的茶递到孙太太手中,这才微微笑道:“母亲不要着急,这事说来就是个误会。那石家的三公子和凌大公子过往有些芥蒂,昨日两人碰上了面,起了口角,石三做了些不怎么入流的事,惹着了凌公子了。这才被打回来的。”
“菡菡你可别蒙我,”孙太太满脸都是不信,“苍尘这孩子我是打小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性也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只怕他不会这么做的,弦儿,你老实说,究竟怎么了?”
凌丝弦有些心虚,朝孙湄菡背后藏了两步,干笑道:“确实如菡姐姐所说,并无什么大事。”
孙太太见问不出来,两个女孩儿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放了放心,道:“既然你们不说,我也就不问了,只一点,若是吃了亏,一定要告诉家里,不要自己去硬来,懂了么?”
“母亲放心,”孙湄菡乖巧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弦儿也知道的!”凌丝弦顺着孙湄菡也连连点头,冲孙太太讨好一笑。
孙太太见状也不再问了,只拉了孙湄菡并凌丝弦闲聊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个孙太太院外的丫头站在门口道:“禀太太,赵夫人来了。”
孙湄菡和凌丝弦都是同时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孙湄菡比起凌丝弦而言,更多了一些沉重,凌丝弦只单纯的不希望这位赵夫人真的成为孙湄菡的婆母,心中有些芥蒂,也做不来太过轻松的表情。
孙太太把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也不说,只笑着道:“请赵夫人进来。”
又对两个女孩儿道:“如是不愿意同我们说话,你们俩只管自去。”
孙湄菡自然也不好避开,只垂着头站在孙太太身侧,凌丝弦哪里好意思自去,只抓着孙湄菡的手小声道:“我陪菡姐姐。”
赵夫人一进来,就上前拉着孙湄菡笑道:“菡菡,今儿身子可大好了?”
孙湄菡笑着躬了躬身,道:“劳伯母惦记了,大好了。”
赵夫人又看了看凌丝弦,问道:“凌丫头也在啊,来找你菡姐姐?”
“想和菡姐姐说说话,”凌丝弦抿了抿唇,笑着对赵夫人道,“昨儿新认识了两个伙伴,想着什么时候再约出来玩耍,就来问菡姐姐了。”
赵夫人上前和孙太太并肩而坐,对两个女孩儿挥了挥手,道:“我们聊天,你们不爱听的,你们小人儿家自己去聊小姐妹话儿吧。”
见孙太太不反对,孙湄菡只好给两位长辈行了个礼,带了凌丝弦出了去。
两人手挽着手,在前面慢悠悠晃荡着,丫头们距离远了几步,可以任由两个女孩儿私语。
凌丝弦见孙湄菡身后缺了一人,随口问道:“彩烟怎么不见?”
“我打发了她去扶柔那儿了,”孙湄菡道,“等扶柔出了孝后也给了她够多的时间了,该是时候回来的了。”
“扶柔离去起码有两个月了吧?”凌丝弦算了算,道,“别家卖了死契的丫头,外头再怎么样也不会放出去的。也就菡姐姐好心,给了她这么多时日。”
“服侍我多年了,她记挂她妹妹,这点时间我还是给的出来的,只是眼下有些缺人使唤了,若是提了别的丫头上来,岂不是挤了扶柔?再怎么着,还是要给她点面子。所以也只能去接她回来了。”
“我同姐姐说呢,把英儿给你使唤,你只接着就是!”凌丝弦笑道,“而且她调茶你又爱吃,多好的丫头啊,姐姐收着吧!”
孙湄菡嗤嗤一笑道:“现下雪宝璨珠都学来了那手功夫,不要你的丫头了!”
凌丝弦歪了歪头,嘟起嘴娇嗔道:“不要就不要,我自己留着天天吃茶!”
“好弦儿,”孙湄菡搂着凌丝弦的肩,指了指天空,道,“姐姐回头给你放纸鸢,别和姐姐生气。”
凌丝弦绷着脸没绷住,一下子又笑了,欢快道:“那我可等着了,不是童匠人做的纸鸢,我可不要!”
“好好好,童匠人做的纸鸢,我给弦儿买一百个,一天放一个!”孙湄菡笑眯眯哄着。
不多时,两人回到了试香苑,雪宝去调了两杯茶上来,孙湄菡并凌丝弦一喝茶,凌丝弦就笑弯了腰,雪宝不解,眨着眼看着两个姑娘,小心翼翼道:“奴婢这茶调的不对?”
孙湄菡笑嘻嘻指了指乐不可支的凌丝弦,对雪宝道:“茶好着呢,只这丫头撒痴呢!你且去吧。”
雪宝知道两位姑娘怕是在玩闹,只笑着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凌丝弦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正要退出去的雪宝道:“且等等,你去门外把蕊儿叫进来。”
雪宝躬了躬身道:“是。”
她退出片刻后,凌丝弦的大丫头蕊儿打了帘子进来,笑着给孙湄菡并凌丝弦行了一礼,道:“姑娘唤奴婢?”
“走之前,我给你叫装在身上的那个药膏盒子,”凌丝弦指了指蕊儿的袖口,道,“拿出来吧。”
蕊儿恍然大悟,从袖缘里摸出来一个翠绿色的圆圆的盒子,笑着递给孙湄菡道:“孙姑娘,这个是我们姑娘令奴婢带来的,是治外伤的。”
孙湄菡接过药盒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下,翠绿的盒子上镶着一块碎玉,周边嵌了些散珠子,单看盒子也让孙湄菡爱不释手,她歪了歪头,冲凌丝弦笑道:“你却有心了,还能记得给我送药脂来!没白疼你,我要好好谢谢你了!”
凌丝弦挥退了蕊儿后,趴过来,用手撑在嘴边,小声道:“这是昨天大哥哥给我的,一共两个,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姐姐的!我哪里想得到还要送药脂?还不是大哥哥提醒了我,惦记着姐姐的是大哥哥,这个谢,菡姐姐可该说与大哥哥才好!”
孙湄菡笑着的脸一僵,再看着手中这个小巧可爱的盒子,刚刚还满心喜欢的,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让她不知所措。
第27章
唐家公子和谢家公子一得知凌苍尘昨日的行为,就遣了人去往凌府,约凌苍尘出门一聚;凌苍尘想了想,派了小厮去往鹤启书院通知赵鸣禄,约好的时间一到,昨儿的四个人再次聚在一块儿,商量了下都去了丹凤楼。
四人上了楼后,使了跑堂的把屏风打开,将他们那一桌与外面隔离开来,等到饭菜全部上了桌,唐家公子这才对凌苍尘笑道:“说来相识也有些年头,却不知凌兄身手甚好,昨晚儿没能亲眼见到凌兄出手,真是憾事!”
“文佳你别瞎起哄,”谢家公子白了唐家公子一眼,眼瞧着凌苍尘一派淡然,也有些无奈道,“凌兄出手倒是出了气,可是方式方法似乎……欠妥了些。”
正夹着菜的赵鸣禄却突然道:“凌兄怕是胸有成竹,才会如此淡然吧?毕竟凌兄不像是莽撞之人。”
“哦?”凌苍尘抬眼看了看赵鸣禄,轻轻笑道,“还是赵贤弟知我。我与石三的兄长有些交情,此事也是事先通了气的,不妨事。”
谢家公子叹了口气道:“石三也真是,在外面别瞧着威风,一到他爹他哥面前就怂了。石二也是狠得下心的人,说打石三,那打的比谁都狠。我看昨儿凌兄给石三的那顿教训,估计还没有石二亲自动手来的疼人吧!”
唐文佳和谢家公子的关注点却不一样,只兴致勃勃冲着凌苍尘问道:“我观凌兄昨儿控制马车时的身手,似乎练过?但是并没这个方面的传闻啊?”
“传闻?”赵鸣禄这个外地人不太懂,有些奇怪道,“什么传闻?”
凌苍尘轻笑着道:“赵贤弟别听他们胡说,都是玩闹。”
“凌兄是我们通州郡有名的才子,书院中同砚大多会就着他身边发生的一些事去互相口口相传,一来二去,不管凌兄在学院中有什么举动,都会被人传出来。瞧着凌兄昨日的动静大约也是善武的才对,但是书院中并没有有关凌兄也习武诸如此类的传闻。”谢公子给赵鸣禄细细解释道。
“啧啧啧,”唐文佳摇了摇头,冲赵鸣禄挤挤眼,坏坏一笑道,“赵贤弟在你们宝河郡大约也会被人各种传闻吧?比如说读了什么书,结交了什么同砚,有谁家的姑娘对你有意……说来这个,赵贤弟可有了意中人?”
“咦?”赵鸣禄猝不及防,被问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这……咳,所以说凌兄是真的有练过么?”少年人不好意思提及这种话题,连忙转移注意力,睁着眼求救般望着凌苍尘。
凌苍尘端着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闻言看了眼红着脸的少年,按下心中所想,只笑着解围道:“算不得练过,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想那么多。”
唐文佳道:“不过当时凌兄还真是快啊!我和止络都是亲妹子在马车里,都没凌兄反应及时,凌府果然如人家所说,二房的凌大姑娘算得上大房的凌兄的亲妹子了!令人佩服啊!”
凌苍尘把玩着手中空酒杯,笑而不语。赵鸣禄却有些坐不住般,生怕唐公子问道他头上来。毕竟马车上的四个女孩儿,三个都是兄长相陪,孙湄菡这空着,他却来了,怎么看都会让人好奇一二。
不过唐文佳倒是个知道说什么不说什么的,这个宝河郡的小三元年纪算下来比他们都小,又是个通透人,他也不好意思逮着人使劲戏耍,只确认了凌苍尘这里并无大碍后,另起了话题,闲聊起来。
天色偏昏,四人意犹未尽,只是毕竟都是要有其他事的人,故此唐文佳并谢止络起身请辞,凌苍尘还未起身,就见身边赵鸣禄鼓起勇气对他道:“凌兄稍等,小弟有话要和凌兄说!”
唐文佳和谢止络都是有颜色的人,闻言也不打听,只告了辞,两人相携着离去。
唐文佳谢止络一走,桌子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凌苍尘好整以暇,噙着笑,看着对面坐着的赵鸣禄几经挣扎后,终于破釜沉舟般,问了出来:
“凌兄可是对孙家姑娘有意?”
凌苍尘坐直了身,含笑不答反问道:“贤弟为何有此一问?”
赵鸣禄面色复杂,小声道:“我……听到了……”
赵鸣禄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凌苍尘的眸,字字清楚道:“昨日马车出事时,小弟亲耳听到凌兄慌乱下,喊了孙姑娘的名字!”
凌苍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他以为赵鸣禄是从别的事中窥见的端倪,都做好了如何应对的准备,没想到赵鸣禄说的,却是昨天他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名字。他当时也是十分慌乱,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喊菡菡,只是当时大家都是六神无主,没有谁会去注意这种细节,只是没想到却是被赵鸣禄听了去。
凌苍尘微微一笑,笑中含了丝苦意,无奈道:“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赵鸣禄有些不解,道:“既然有意,凌兄为何不向孙府提出?小弟观凌兄为人甚为出色,孙府凌府又是通家之好,不该会被拒绝?为何会……”
“都是无用的,”凌苍尘苦笑,“孙姑娘不愿意的话,什么都是徒劳。”
赵鸣禄小心翼翼道:“小弟观孙姑娘,不是个无缘无故会反感一个人的。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不瞒凌兄,小弟经常会观察孙姑娘和凌兄二人。发现孙姑娘对凌兄似乎有些……芥蒂?我想凌兄也是知道,家母和孙伯母有意为小弟和孙姑娘做个好,无论如何,我也想要弄清楚。”
凌苍尘沉默了会儿,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赵贤弟跟我来。”
赵鸣禄起身跟着凌苍尘一同下了楼,结付了饭钱后,凌苍尘带着赵鸣禄去了一条巷子里的书铺子,他和书铺子的掌柜的打个招呼后,顺着后门带着赵鸣禄进了一个狭小的隔间,锁好门后,凌苍尘对着赵鸣禄一躬到底,干脆利落道:“还请赵贤弟帮帮愚兄!”
赵鸣禄手忙脚乱,连连扶着凌苍尘道:“凌兄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小弟能帮得上的,自然会帮!”
凌苍尘站直后,深呼吸一下,正色对赵鸣禄道:“愚兄与贤弟相识至今,知道贤弟为人,这才敢直言相告。万望贤弟接下来听到什么,都请不要外传,以免有损孙姑娘清誉!”
赵鸣禄大概猜到了凌苍尘之后的话,严肃道:“请凌兄放心,小弟无论听到什么,绝对只会烂在肚子里!”
凌苍尘这才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表情,慢慢道:“不瞒贤弟,愚兄对孙姑娘心存爱慕,只愿来年登科之时,迎娶她为妻。孙姑娘自幼起,都与愚兄交好,本以为会直到两人成亲,也会如此。奈何前不久……大概生了嫌隙,愚兄毕竟是外男,并不能在没有他人的陪同下与她相谈,故此这请婚一事,一直没有得到她的首肯。没有她的准话,我又怎么可以枉顾她的意愿行事呢?只好拖着。没想到这一拖,孙府伯母却以为愚兄对孙姑娘无意,孙姑娘毕竟是及了笄了,孙伯母着急女儿家的归宿,又想及赵夫人与她交好的关系。且贤弟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想将女儿托付给贤弟。说真的,当时愚兄知道这些,感觉天都要塌了!心中对贤弟也是生出了几分看法的,直到今日,愚兄深知贤弟为人,只为之前的偏见向贤弟致歉!”
赵鸣禄听到这里,只问道:“孙姑娘也对凌兄有意?”
凌苍尘摇了摇头道:“若说无意,自幼长大的情分也说不过去;若说有意,我们相交也只是合乎规矩。只能说是愚兄的一厢情愿罢。”
赵鸣禄点了点头,道:“小弟明白了。凌兄长情,小弟佩服。小弟与孙姑娘相识至今也只堪堪说过几句话,若说是情分,只是为了双方母亲罢了,如是能得孙姑娘为妇,小弟自然会好好相待。只是比较凌兄对孙姑娘的用心,小弟自愧不如,回去后,小弟会与母亲说明,断然不会让凌兄心思白费!”
“多谢贤弟成全!”凌苍尘一笑,道,“这件事说来也是愚兄太过自私了,贤弟大度,愚兄佩服。”
赵鸣禄摇了摇头,很理智的回答道:“凌兄的自私是应该的,只有我们说开了,才不会难为到孙姑娘。”
凌苍尘闻言,似有好奇道:“贤弟对孙姑娘,真的只是……”
“之前有些想法!”赵鸣禄打断了凌苍尘的话,直言不讳道,“孙姑娘很好,又是家中相看的人选,小弟十分欢喜。只是接触中多少能发现,孙姑娘一言一行恪守成规,不曾对小弟流露出半分想法。不瞒凌兄,小弟也是想过,若是孙姑娘是真的要嫁与我,我定然会好好对她一辈子。若是孙姑娘不愿意嫁与我,小弟也愿意以妹妹之礼相待。”
凌苍尘闻言定定看了眼前的赵鸣禄一眼,不由叹道:“赵贤弟高义,愚兄铭记在心!”
第28章
“菡姐姐,我虽不知道你和大哥哥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能感觉的出,大哥哥很在乎你。”凌丝弦握着孙湄菡的手,字字真切道。
孙湄菡有些沉默,半响,她无奈地把药脂盒子放到矮几上,对凌丝弦轻声道:“弦儿,你不懂。只是不要再帮他做这些了。”
凌丝弦有些不解道:“可是菡姐姐之前明明……”
“弦儿,”孙湄菡打断凌丝弦未完之话,有些疲累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谁没有个一时轻狂?你就当我当初猪油蒙了心,现在幡然醒悟了,成不成?”
凌丝弦住了嘴,有些怏怏,却又不能无视孙湄菡的意愿,只得不再提凌苍尘。
话虽不在凌苍尘身上了,可他送来的东西还在,即使是用的凌丝弦的名义。凌丝弦道:“姐姐就当不知道,算是妹妹的心意也请姐姐抹这个药脂,效果很好,起码自己不难受,好么菡姐姐?”
孙湄菡一口回绝道:“若是不知道,用就用了,知道了还装不知道,这不能行。你也不必担心,我手边有些胡商手里的货,用着也倒不错,且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要不了几天自己也就好了。”
凌丝弦无奈,只得遗憾地看了眼药脂盒子,之后闲聊几句后,天色渐晚,凌丝弦也就请辞离去了。
凌丝弦刚走不久,彩烟就回来了,她进了屋子,冲孙湄菡弓了一身,道:“禀姑娘,扶柔姐姐明日带了她妹子一起来给姑娘请安,扶柔姐姐说,可能有些事,要姑娘通融。”
孙湄菡随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就由着她吧。你跑累了,去休息吧。”
彩烟抿唇一笑,应了声:“是,奴婢就先去躲个懒了。”
孙湄菡的几个丫头也都知道,最近几个月,孙湄菡经常会选择一个人待着,丫头们也都会听从她的吩咐,守在门外或者耳房等候传唤。等彩烟退下后,偌大的房间内,也就剩下孙湄菡一个人了。
孙湄菡看了眼药脂盒子,重新拿去来握在手里,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翻出一个小巧的匣子来,把药脂盒子丢了进去,扣死了匣子后放好,她这才舒了口气。
孙湄菡看了眼铜镜中,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复杂情绪万千,她叹了口气,手指覆上铜镜,自言自语道:“千万守住了,想想你上辈子多惨,不想落到那个地步的话,就不要再想那个人了!”
孙湄菡做好心里建设,一个人开始慢慢拆头上的发饰,一一摆在桌面上,又把手腕上套着的手镯褪了下来,和耳环放在一起,摘干净了身上的配饰后,孙湄菡这才起身,不想动作间衣袖不小心拂到了桌面上的一根簪子,还好她对这些事反应快,一把捞住了。
重新把簪子放回去的她,含着笑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行为表示庆幸,电光石火间,她一下子怔住了。
思绪猛然间想起今天凌丝弦对她说的话中,凌苍尘是翻身跳马才能控制住飞驰的马车!一个在她记忆中完全没有习武一方面内容的书生,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判断准确,大胆行事?之前她还只是有些疑惑,现在她却是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对于凌苍尘而言,绝对是干过一次,清楚怎么做才能最短时间内最有效行事!
孙湄菡的心砰砰急速跳着,她捂着自己胸口,屏住呼吸,几乎是瞬间她心头浮起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凌苍尘他是不是也是……重生了?
孙湄菡不断回想起自她重生以来,和凌苍尘之间的点点滴滴,发现之前被她所忽视的种种细节,都在说明着一个问题:就在她重生不久后,凌苍尘对她的态度大变,从冷清的书生,变成了一个没脸没皮缠着她的无赖!只是这个性格和上辈子的武夫差距太大了,导致她直接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可是现在这些让她不容回避的事情,都在指向一个答案:凌苍尘,也是重生了来的!
孙湄菡想到这里,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脑内千回百转,额头不住渗出汗来,猜到凌苍尘也是重生的第一时间,她想的竟然是她死后重生的,那么凌苍尘呢?也是死后重生么?若是说死后,他……怎么死的?
孙湄菡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是眼下她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了,慌乱的她别无他法,只好唤了璨珠进来,扶着额道:“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心乱,你点了安神香来,我要好好睡一会儿。”
璨珠面色有些讶异,却也不过问,只扶了梳妆台前明显表情不对的孙湄菡回到床榻,自己从抽匣里取出来一根细香,凑近烛台上点了,插|进了香炉,想了想,璨珠对侧躺在床榻上闭目假寐的孙湄菡小声道:“姑娘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奴婢去叫水来,姑娘洗后擦了药再休息吧。”
孙湄菡只从鼻子里嗯了声,任由大丫头安排。
璨珠见孙湄菡状态着实不佳,有些忧心,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半响,带了几个仆妇拎着热气腾腾的水进了隔间,等到浴桶装置好了,雪宝也默默进来,靠近孙湄菡压着声道:“姑娘,水好了。”
孙湄菡睁开眼,见到雪宝一脸担忧,远处璨珠亦然,不由得安抚道:“我无事,只睡一会子就好。”
这话听着却是敷衍,毕竟两个大丫头都能从孙湄菡的面色上看出些,但是姑娘都这么说了,她们只好假装不知道,挂着笑扶着孙湄菡进了隔间,璨珠给孙湄菡宽了衣,雪宝抱着旧衣搭在衣架,细细把衣裙铺展,这边孙湄菡已经在璨珠的服侍下进了浴桶。
白皙的身体上,背部几处红肿,手臂外侧也是,虽然涂了一次药,但毕竟撞伤的,需要揉开了化瘀,丫头们不敢下重手,孙湄菡受伤一事又没有告诉家里,不好私下请医婆子,所以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
雪宝拿了之前用的药脂来,口中对正在璨珠服侍下洁身的孙湄菡絮叨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这个药脂里面有些味道,今儿全靠您熏了香才遮盖住的;您平时又是不爱熏香的,奴婢怕您连着几天熏香,被太太瞧出端倪来。”
“无妨,”孙湄菡闭着眼,漫不经心道,“回了去禀了母亲,我去弟弟那儿待几天,陪陪小沢,过几日彻底好了回来。”
弟弟哪里好些日子没有去了,这次去陪弟弟多待几天,好好给弟弟改善下伙食,顺便也去求个清净。
闻言,雪宝也不再说什么,只等璨珠给孙湄菡擦净了身,孙湄菡趴在小榻上,把药脂倒在手心,暖热了这才一点点揉开,给孙湄菡细细擦在伤口处。
孙湄菡别处都还好,就蝴蝶骨处因为狠狠撞击到了背后的车壁,肿起了一道,雪宝一边擦药,一边心疼道:“姑娘这伤得真是让人心疼,多亏凌大公子去打了人一顿出了气,不然姑娘伤的太委屈了……”
“雪宝,”孙湄菡闭着眼,不容拒绝道,“让璨珠来,你出去。”
雪宝话止在嘴边,手也停了停,眼神有些慌乱,回过头去看向璨珠,璨珠蹙了蹙眉,冲着雪宝轻轻摇了摇头,上前来接过雪宝手中的药盒子,道:“近日天气转暖,蚊虫也多了,你去熏熏帐,这里我来吧。”
雪宝递出药盒子,起身给璨珠让出位置后,默默出去了。
璨珠接过雪宝手中的活,先暖了药脂,这才继续上药,只是手上麻利,嘴上却紧紧闭着,不开腔。孙湄菡的心情很不好,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去影响姑娘,毕竟眼下孙湄菡很明显,需要的是安静。
沉默着给孙湄菡上完药后,等药全部吸收了,雪宝这才抱着孙湄菡的抹胸里裙进来,闭不开腔的她这次也只轻手轻脚给孙湄菡穿上了衣服,并没有招来姑娘的反对声,雪宝这才松了口气。
服侍孙湄菡睡下后,璨珠放下重重帘子,吹了灯,带着雪宝默不作声退出了内室,等到确定内室听不到声音时,雪宝这才有些委屈道:“姑娘平时不会这么对我的,还以为刚刚要被姑娘嫌恶了呢!”
璨珠轻叹了声,理了理雪宝的头发,轻声道:“姑娘刚刚情绪很不稳定,这个时候不要说话去搅扰姑娘,更何况,你刚刚提到了凌大公子。”
雪宝怔了怔,低声道:“我们姑娘和凌大公子……”
“嘘……”璨珠捂上了雪宝的嘴,摇了摇头道,“什么也别说,我们只跟着姑娘的意思走就行。”
雪宝抓住璨珠的手,急切道:“可是凌大公子又给姑娘送东西了!”
迎上璨珠不解的眼神,雪宝抓了下头发,有些无奈道:“姐姐知道我是管姑娘首饰这些的,刚刚我去给姑娘收捡东西的时候,发现匣子里多了一盒药脂;若是凌大姑娘送的,只怕我们姑娘早就用上了,可是那药脂姑娘提都没提,直接收了起来,只会是凌大公子送的……”
“雪宝,不要去管,”璨珠定了定神,用劝诫的语气道,“姑娘是主子,她做什么都是有她的道理的;无论姑娘怎么打算的,都有姑娘的打算。我们只需要跟着姑娘的吩咐走,让姑娘没有后顾之忧就行。”
等雪宝走后,作为值夜的人,璨珠留在了外间,留了一盏灯,等自己上了小榻,吹了灯,这才闭着眼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若是……就好……”
第29章
次日清晨,回禀了母亲之后,孙湄菡回去收拾些日常该带的物事,正忙碌之间,外门的丫头打了帘子,朝彩烟躬了躬身道:“扶柔姐姐回来了,带了两个人:一个是扶柔姐姐的妹妹,另一个,说是扶柔姐姐妹妹的未婚夫。”
彩烟闻言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拍了拍手,走到内室,对孙湄菡弯了弯腰,笑道:“禀姑娘,扶柔姐姐回来了,丫头说,还带了两个人。”
“两个人?”孙湄菡放下手中的茶盅,挑了挑眉道:“一个她妹子,另一个是什么人?”
闻言,彩烟脸上浮出一丝好笑来,道:“说是扶柔姐姐家妹子的未婚夫。”
“未婚夫?”孙湄菡愣了愣,不由自主追问道:“扶柔的妹妹不是才十岁么?”
彩烟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只问道:“可要请扶柔姐姐进来细问?”
孙湄菡道:“扶柔人现在何处?”
“扶柔姐姐在外门候着,她妹妹和另一个,在二门外。”彩烟回复道。
孙湄菡笑道:“请她进来。”
彩烟应了声,出门去请了扶柔进来。
很快,一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少女含着笑进来,走进孙湄菡身前,跪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大安!”
孙湄菡抬了抬手,道:“起吧,好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瘦了些。”
扶柔起身后,柔柔弱弱道:“姑娘是知道的,奴婢母亲去了,家中只一个幼妹,里里外外都要奴婢打点,难免看着憔悴些。”
孙湄菡点点头,朝雪宝笑了笑道:“快去给你扶柔姐姐倒茶来,露一手去!”
等雪宝利索地出去后,孙湄菡又道:“刚刚听丫头说,你带了两个人?”
扶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凄切来,有些哽咽道:“奴婢知道不该带了小勇来,只是没法子,小勇是母亲之前给小惠定的未婚夫,前不久家中大的都没了,就他一个小孩儿,母亲接了回家去一起养着,只是不料母亲也去了。奴婢没法子,只得带了小惠小勇一起来,小惠十岁了,小勇也七岁了,都是能使唤的年纪,只求姑娘留下使个腿,赏她们一口饭吃就好!”
孙湄菡听到扶柔的话,不由叹道:“你母亲是个好人……既然都是好孩子,倒也不拘着,之前也接了雪宝的妹子来,刚好放一处去,让她们小人儿家有个伴。”
“璨珠,”她回过头对身侧立着的璨珠道,“你去二门外,把那两个孩子接过去,送去和雪宝妹妹放一处养着。等什么时候惯实了,再带来见见。”
璨珠福了一身,应了声,对扶柔笑了笑后退出去了。
等旁人都走完了,孙湄菡这才收敛了笑意,冲着此刻也收起表情的扶柔问道:“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请姑娘放心,”扶柔严肃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姑娘什么招人,奴婢就带了人来。”
“嗯,”孙湄菡颔首,朝扶柔笑了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主仆两人又低语了几句,等到雪宝上了茶来,这才岔开了话题。
因为扶柔的归来,稍微耽误了点时间,等到重新收拾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孙湄菡想了想,对扶柔道:“虽然你刚回来,倒是不能让你休息了。”
“姑娘愿意叫奴婢跟着,已经是万幸了,”扶柔笑着弓了一身,调侃道,“奴婢还担心走的时间太久,回来接不上茬儿了呢!”
一旁的璨珠状似故意般,对雪宝咬耳朵道:“姐姐羞我们呢!”
雪宝也眨着眼点头附和道:“是呢,扶柔姐姐欺负人!”
两个丫头的耳语叫孙湄菡并扶柔听了个真切,两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扶柔捂着唇,斜眼看着璨珠娇嗔道:“好丫头,调侃到姐姐头上来了,别忘了姐姐管着你月钱呢!”
此话一出,屋里其他三个丫头赶紧围了上去,姐姐长姐姐短讨好着,璨珠更是腆着脸给扶柔撒娇起来。四个大丫头其乐融融地一番,让孙湄菡看着心情也舒朗了许多,只是瞧着时候不早了,这才打断她们的玩耍,出了门去。
重新换了一辆更大更舒适安全的马车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孙湄菡左右两侧做了扶柔并璨珠两个大丫头,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孙湄菡以为会一路平安到达道观时,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坐在车厢外的彩烟掀了一点帘子,苦着脸对孙湄菡道:“姑娘,凌大公子……”
孙湄菡一愣,顿时傻眼了,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上,这人还这么来呢!
只听见车外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道:“孙大姑娘,小生路过此处,马不小心跑了,不知道孙大姑娘可否借出一辆马车来,载小生一程呢?”
身边两个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般,孙湄菡连气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道:“董叔,当前面没有人,直接碾过去。”
马夫不好真冲着凌大公子碾过去,也不好不停主子的话,只好转了转方向,慢慢悠悠前行了那么几步。然后被孱弱的书生一把抓住马笼头,强势地定在原地。董叔目瞪口呆看着眼前面上失去了笑意的青年,鼓起勇气小声道:“凌……凌大公子您,要不松开吧,这抓着多不好……”
“董叔,”书生彬彬有礼对马夫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和董叔同坐的两个苦着脸的丫头,慢条斯理道,“此处偏僻,没有外人,小生只和孙大姑娘说句话,还请行个方便。”
董叔听不到车厢内的回答,只好皱着脸对凌苍尘道:“凌大公子啊,您别为难老奴,这个方便是行不了的。”
原就没有等到孙湄菡一声回应的凌苍尘此刻有些心沉,他慢慢松开马辔头,退后了一步,在董叔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中一把扣住了马车的小窗。
孙湄菡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只手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凌苍尘后,气急的她低声吼道:“你作甚!还不放开!”
如愿听到孙湄菡的声音后,凌苍尘这才顺从孙湄菡的意思,松开了手,轻笑道:“孙大姑娘好?”
孙湄菡气结之余,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念头,这个人,哪里像上辈子那个冷言冷语的武夫了?
完全不想回应的孙湄菡只沉默以对,等马车慢慢悠悠继续前进后,没有听到那人继续的纠缠,才舒了口气。
凌苍尘目送马车离去,脸色沉了沉。
小沢从早上接到消息,得知姐姐要来住些时日后,乐得直蹦,吩咐来的下人给孙湄菡收拾了一间房子来,就一直坐在门槛上,伸长了脖子等候。
“姐姐!”一看见过来的马车,孙小沢兴奋的大叫,跳起来挥着手。孙湄菡被丫头扶下了马车后,一眼就看见了弟弟,顿时心软成一团,小跑几步上前,搂着弟弟一口一个心肝儿。
被姐姐亲的不好意思的孙小沢抿抿唇,害羞似的捂着脸,奶声奶气道:“不能亲了,小沢不是小孩子啦!”
孙湄菡先是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然后凑过去吧唧又是一口,才笑眯眯问道:“小沢说什么?”
孙小沢歪了歪头,眨巴着眼叹了叹气,老气横秋道:“哎,真是拿姐姐你没有办法,算了,趁着我还小,你想亲就亲吧!”
被弟弟萌得心都化了的孙湄菡抱着小沢不肯撒手,直到被忍笑的丫头们请进道观,才牵着弟弟软绵绵的小手,姐弟俩都带着大大的笑,同时一步一跨地进了道观。
第30章
弟弟因为是寄养,所以被单独划了个院子出来,且年纪幼小,道观观主也同意了留了两个人照顾。都是孙家的家仆,孙湄菡一到这儿,先是见了两个家仆,吩咐了打赏,这才牵着弟弟,让弟弟带着自己在院子里逛,任由兴奋的弟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沢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孙湄菡,再是老成的孩子,也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生活中遇到的点点滴滴讲给家人听,小沢牵着姐姐的手,朝一片竹林方向比划道:“……有只小兔子!我去追了,但是追不上!然后晁言师兄捉住了,给我抱了抱,小兔子好软,摸着好舒服!然后啊然后!姐姐你听我说,晁言师兄给我说了,要不要养,我去问观主,观主说可以养,但是不能我养,就让晁言师兄养了,我每天去晁言师兄那里喂兔子!”
孙湄菡静静听着,偶尔问一句:“兔子可爱么?”然后看着弟弟指手画脚地比划着,心满意足地说‘可爱’,又笑着问道:“你每天是去喂兔子的,还是去玩兔子的?”
“是喂!”小沢瞪着眼严肃地纠正道,“晁言师兄都说了,兔子被我喂得都长大了好一圈呢!姐姐你要不要看?”
孙湄菡摸着弟弟的头,笑着拒绝了:“不看我也知道小沢养得好。”
只是小孩子几乎都有的小毛病,总要炫耀下自己的成绩。当下小沢扒着孙湄菡的衣袖要她一起去喂兔子。弟弟依依不饶非要拉着她去,孙湄菡只好无奈道:“小沢,你叫人去把兔子抱过来看好不好,姐姐不好过去。”
孙小沢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姐姐是女孩儿,不能去晁言师兄那儿!姐姐你等等我!我自己去抱兔子!”
小孩子说风就是雨,撒开手就往外院跑,孙湄菡连声对丫头们喊道:“快去跟上,仔细别摔了!”
彩烟带了两个小丫头并一个照顾孙小少爷的家仆,提着裙子追了好去,好言好语劝着小沢放慢了速度,牵着手才出了去。弟弟一离开,整个院子顿时空落落的,孙湄菡有些茫然地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就着院中的石桌椅坐着等弟弟回来。
不多时,兴高采烈的小沢怀中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小兔子,小跑着朝孙湄菡过来,人还没走进来,先喊道:“姐姐姐姐看!兔子!”
孙湄菡起身迎了上去,弯下腰看被弟弟高高举起的四蹄扑腾的灰兔子,赞叹了声:“小沢养的真好,皮毛油光光的,也肉肉的。”
孙小沢笑弯了眼,自豪道:“是吧是吧!师兄也这么夸我呢!还说小兔子可听我的话了,也不乱跑!”
孙湄菡能看得出来,这只小兔子大约是从小就被圈养起来的,不怕人,不会乱跑的那种,可能就是小沢口中的师兄为了逗小孩子开心,专门放出来给小沢的。
这种善意,是孙湄菡不会去戳破的,故而她只用称赞的语气道:“小沢真厉害!”
小沢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嗯……其实大部分还是晁言师兄在养,功劳也要分给师兄一半!”
“好好好,分他一小半,”孙湄菡接过兔子摸了几下,带着弟弟走到石桌前,把小兔子放在石桌上,看着小兔子只蹦了几下,并没有跳走,这才笑眯眯对趴在石桌上拿手戳着小兔子的弟弟道,“小兔子亲近你,大半功劳还是我们小沢的。”
小沢眨巴着大眼睛,嘿嘿笑着,见弟弟有些不好意思了,孙湄菡才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再次带动了小孩儿的积极性,姐弟俩聊得停不下来。
直到丫头过来笑着对姐弟俩道:“姑娘,少爷,饭菜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摆饭?”
“小沢要在哪儿用膳?”孙湄菡先问了问弟弟。
孙小沢抱着小兔子,有些苦恼道:“我想在这里吃,但是师兄说过,玩过小兔子的地方要清扫干净才行。”
孙湄菡闻言,对等候的丫头道:“摆进房间。留个人过来把这里清扫了。”
然后又对小沢道:“那小兔子是不可以一起的,怎么办?”
孙小沢抱起兔子,转身塞进扶柔的怀里,认真对扶柔道:“扶柔姐姐抱好小兔子啊!”
扶柔搂住了怀中的小兔子,弯了弯腰,温顺地对孙小沢道:“是的少爷,奴婢会照看好小兔子的。”
“小沢,让雪宝姐姐带你去换件衣裳,”孙湄菡指了指孙小沢,道,“净了手过来用膳。”
孙小沢也知道玩过小兔子之后要把自己打理干净才行,软声软气答应了姐姐后,牵着雪宝的手,朝自己房间走去。孙湄菡也起身去净手。等姐弟俩打理好自己后,这才进了房间坐在一块儿用膳。俩人自小亲近,总是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姐弟俩笑眯眯地互相照顾,心情一好,俩人都多吃了些。
等丫头们撤了桌,孙湄菡有些苦恼道:“和你一起用膳总是会过量,怎么办?”
孙小沢吐了吐小舌头,嘿嘿一笑道:“姐姐看见我高兴,我看见姐姐也高兴!所以要多吃些才对得起小沢啊!姐姐都有些瘦了呢!”
因为怕小沢担心,孙家并没有给小沢透露过孙湄菡生病一事,只是虽然过去了些时日,但是孙湄菡生病时掉的肉,倒现在也没补回来,肉眼可见的消瘦,连十岁的弟弟都看得出来。
孙湄菡牵着孙小沢的手,俩人起身,慢慢转出去散着步,她一边给孙小沢道:“姐姐是女孩儿家,胖了不好看,故意瘦的,你看是不是姐姐穿裙子好看多了?”
孙小沢叹了口气,仰着小脸真切道:“姐姐,你别学那些姐姐们,你要多吃一点,身体才好。我想看见健健康康的姐姐,反正姐姐在我眼里,穿什么都是我姐姐!”
孙湄菡停下脚步,一脸感动地望着弟弟,语气有几分苦恼道:“怎么办,姐姐想抱抱小沢,但是胃胀弯不下腰……”
被自己姐姐噎得翻了个白眼的孙小沢还是顺从姐姐的意思,靠过去抱着姐姐的腰,装作大人样拍了拍孙湄菡的后背,无奈道:“这样行了么?”
孙湄菡心中一暖,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行了,姐姐家的小沢,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弟弟!”
孙小沢退开一些,装模作样道:“反正你也就我一个弟弟,好的坏的你也没法!”
孙湄菡玩心大起,挤着眼冲孙小沢坏笑道:“谁说就你一个弟弟?说不得回头要多一个弟弟来分你的宠呢!”
孙小沢一呆,顿时瘪着嘴哭丧着脸道:“我不要弟弟,你把新弟弟送走……”
孙湄菡笑得东倒西歪,道:“哪里来的新弟弟,等有了新弟弟,你再说这话!”
孙小沢知道自己又被姐姐戏弄了,绷着脸不搭理孙湄菡了,这让孙湄菡陪了一路的笑脸,才换来孙小少爷的满意。
姐弟俩玩闹了一阵儿,正是午时最热的时候,孙湄菡牵着弟弟回到了室内,问道:“小沢要午睡么?”
小孩子家长身体,总是觉多。故此才有孙湄菡这一问。
孙小洝酢醯阃罚?躺?唐?溃骸敖憬阋惨?黄鹞缢??lt;br>
孙湄菡笑着应了,由丫头们收拾好床铺,孙湄菡带着弟弟一起躺下午睡。
孙小沢好久没有人陪着一起睡了,躺下去后翻滚了好一会儿,这才在孙湄菡的劝说下安静了下来,小孩儿紧紧贴着姐姐的臂膀歪着小脑袋香甜甜地睡了过去。
午睡时间较短,孙湄菡睡得也浅,只是弟弟贴着她睡,却叫孙湄菡不好动身,只得一动不动闭着眼假寐,等待弟弟醒来。
小孩儿多睡了会儿,等醒了也不睁眼,只用脑袋一点点蹭着孙湄菡的手臂,孙湄菡确定弟弟完全醒过来之后,咯吱了一下弟弟,在孙小沢哈哈大笑中,姐弟俩结束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午休。
从榻上爬起来的孙小沢歪着头对孙湄菡道:“姐姐身上怎么有股药的味道?姐姐生病了吗?”
孙湄菡怔了怔,掩饰般的笑了笑,随口道:“姐姐之前扭着脚了,涂得药膏。味道很大么?”
孙小沢摇了摇头,咬着手指有些担心道:“味道不大,靠的近了才闻得到。姐姐没事吧?疼么?”
“不疼了,”孙湄菡摸了摸弟弟的软绵绵的脸,起身下榻后,坐到蒲团上,由着雪宝给自己重新梳理头发,对趴过来的弟弟道,“之前父亲给过一些胡商的药膏,用着挺有效的。”
孙小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姐姐重新梳妆完毕后,又开始拉着姐姐不断说着话儿。
隔了不久,门外扶柔带着一脸纠结进来了,朝着好奇看着她的姐弟俩福了一身,无奈道:“姑娘,小少爷,那小兔子刚刚突然顺着外院跑掉了,奴婢已经派人追了去,先来给小少爷说一下,免得少爷着急。”
孙小沢先是惊呼了声‘我的兔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匆匆起身,对孙湄菡道:“好像忘了喂它,估计是跑回去找晁言师兄了!姐姐你等等我,我去找兔子!”
不等孙湄菡开腔,小孩儿已经吧嗒吧嗒跑了出去,无奈的孙湄菡只得看着扶柔跟了上去。
本以为弟弟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的孙湄菡有些急了,起身扶着丫头走到院子,问道:“小少爷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跟着的人呢?”
彩烟率先回答道:“禀姑娘,之前扶柔姐姐带了两个丫头跟上了小少爷,出去之后没有回来,刚刚璨珠姐姐已经带了两个人去寻了。”
孙湄菡这才注意到璨珠也不见了,只是对弟弟有些放心不下,她对彩烟道:“你也去找,若是路上遇上了就一道儿回来。”
“是,”彩烟福了一礼,点了个丫头并仆妇跟着一起出了门去。
焦急的孙湄菡在院中踱来踱去,又等得心急时,才看见孙小沢牵着扶柔的手晃了进来,她没有注意到丫头的表情,只对弟弟嗔道:“跑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
孙小沢笑嘻嘻道:“刚刚去追小兔子,撞到凌大哥哥了!凌大哥哥陪我一起喂了兔子,我说姐姐也在,凌大哥哥说叫我赶紧回来,免得姐姐着急!”
又是凌苍尘?孙湄菡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31章
小沢完全不知道自己姐姐内心已经乱成一团,还兴奋地抬起手,给孙湄菡展示了下手中捏着小盒子中的糯米丸子,开心道:“凌大哥哥还给我带了好多吃的呢!”
孙湄菡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是么?糯米的食物你要少吃,别一口气吃完啊!”
孙小沢懂事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吃多了涨肚!我放到桌上去,等想吃的时候再吃一点点!”
“小沢真乖,”孙湄菡摸了把小沢的头,让扶柔牵着进去了,等弟弟不在,她这才无奈地对璨珠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来了?”
璨珠小心回答道:“奴婢去到晁言道士那儿找小少爷的时候,凌大公子已经在了。只说是来听讲道的,路过这边来看看小少爷,知道姑娘在,不好过来,这才等小少爷出去追小兔子的时候留了小少爷说了几句话。”
孙湄菡冷笑了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陪了弟弟玩了会儿,到了下午,小沢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孙湄菡提出的玩耍花样,绷着脸道:“不能再玩了,我要去做晚课了。”
孙湄菡笑眯眯地朝弟弟招了招手,等小沢走进后捏了一把脸,这才心满意足道:“你去吧,我做会儿绣活儿。”
孙小沢捂着脸点点头,带了他一个也做道士打扮的家仆,出了去。
孙湄菡说了要做绣活儿,当下倒也令丫头取出给小沢做的鞋样子,比划着弟弟现在穿的放大了些,开始重新给弟弟做鞋子。小人儿家长得快,男孩子也费鞋,她也习惯了有事没事给弟弟多备两双鞋。
天逐渐偏昏,在院中石桌上做绣活的孙湄菡感到眼睛困乏的时候,也就收拾了摊了一桌的物事,令丫头收捡了放回去,她起身进了房间。
雪宝已经把房间中的烛台点了起来,孙湄菡一眼就看见房中桌上搁着的实木匣子,中间装了很多糯米丸子,她想了想,对彩烟道:“你拿去厨房,等小少爷快回来的时候热了再与他,万不可让他吃了凉的去。”
彩烟抱着匣子应了声,退了出去。
扶柔上前扶着孙湄菡坐下,笑吟吟站在孙湄菡身后道:“奴婢看姑娘有些疲惫,奴婢给姑娘按一按,松缓一下。”
扶柔有一手推按的好本事,当即孙湄菡也点了头,任由扶柔从自己的额角慢慢按揉到穴位。
闭着眼的孙湄菡在扶柔的按揉下差点眯着了,直到隐隐约约听到丫头喊她的声音:“姑娘,小少爷回来了。”
孙湄菡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璨珠,弯着腰陪着笑细声道:“刚刚小少爷回来,雪宝先带了去净手。”
“嗯,”孙湄菡抬手止住了扶柔的动作,在身后丫头退开一步后,她沙哑着声音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璨珠笑道:“戌时二刻了。”
这个时辰,大约也该是入眠的时候了,难怪孙湄菡觉着困意不断。她强打起精神,等弟弟进来又陪着说了两句话,在弟弟也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时候,她对璨珠道:“你带上彩烟,去陪小少爷。”
璨珠笑着应了,弯下腰对小沢软声道:“小少爷,奴婢带您去睡觉。”
孙小沢点了点头,给孙湄菡打过招呼后,跟着两个大丫头身后去了厢房。
雪宝也上前来给孙湄菡拆发髻,手脚麻利的把配饰什么的收捡了起来。扶柔安排人打了水,给孙湄菡净了面,又熏好了帐,这才笑着问孙湄菡道:“姑娘现在可要睡?”
孙湄菡坐在矮几前摇了摇头,指了指正在匣子里取东西的雪宝道:“擦了药再睡,扶柔你再去打盆水来。”
扶柔应了声,退出了门去,等她自己再端了一大盆水来后,在孙湄菡的示意下,锁了门。雪宝又把几处的烛台凑在了一起,在孙湄菡侧躺下后,褪了衣衫,露出还没有好利索的伤痕,扶柔拿水拧了帕子,一点点擦了一边后,由雪宝把药膏挤到洗净了的手上,暖了暖,这才手脚麻利地给孙湄菡擦药。雪宝这次可能是学乖了,过程中一字不吭,直到给孙湄菡全部伤口擦完,才舒了口气,道:“姑娘,好了。”
一直困意不断的孙湄菡只含含糊糊应了声,身后两个丫头对视了眼,雪宝退了几步去净手,扶柔留下,轻手轻脚给舍妹重新穿上了贴身衣物。等孙湄菡似乎睡着了时,她小心翼翼拉过被褥给盖上,放下床帐,出去和雪宝低语了几句后,回来吹了灯合衣睡在脚蹋上。
一夜无话。
次日,孙湄菡还没睁眼,就被孙小沢闹醒了,披头散发的孙湄菡和弟弟闹了会儿,小沢就出去了,说是要早课。
送走了弟弟,孙湄菡清醒了些,起身梳洗好后,随便用了点早膳,对璨珠问道:“你去观主那儿说一下,等会儿了我去拜见。”
璨珠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过了不久,璨珠回来对打扮完毕的孙湄菡道:“已经说了,观主那儿没人外人,请姑娘过去。”
孙湄菡戴上了幂篱,点了点头,扶着丫头的手,由着璨珠带路,走了小道绕去了道观观主的地方。
观中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偶尔有年岁不大的小道士远远见着女眷,施了一礼后避开,故而孙湄菡一行倒也一路畅通,到了门外后,由小弟子去禀报了,这才进了去。
殿中焚着香,一个老道人正背对着门口,听见背后有动静,这才道:“你来了。”语气沧桑,能感觉的出是上了年纪的人。
孙湄菡盈盈拜下,口念道:“侄孙女拜见叔祖大人。”
那道人眉头也不动一下,淡漠道:“这里是道观。”
“是,观主大人,”孙湄菡从善如流,改了口,令丫头摘了幂篱后,上前跪倒老道人身后的蒲团上,拜了三拜后直起身,屏退了左右后,垂着眸跟着老观主的语速,低声念经。
记忆中,孙湄菡每次都会跟着这个自己的叔祖念经修心,时隔几个月了,她有些生疏,只能在时间中慢慢找回感觉。
静下心来,时间过得很快,等到门口有个小道童进来低声对观主道:“观主,凌檀越来了。”
孙湄菡睁开了眼,听见老观主冷声道:“在外候着。”
小道童闻言退了出去。老观主睁开了眼,淡然道:“自去吧。”
孙湄菡知道观主说的是自己,只得朝观主行了一礼,起身退了两步,踟蹰间,扶柔抱着幂篱进了来,朝观主行了一礼后,替孙湄菡戴上了幂篱,正要退出去时,老观主出声道:“侧门去吧。”
孙湄菡愣了愣,才看见大殿柱子右侧有一道门,欠了欠身,这才扶着丫头顺着侧门而出。
侧门而出是一道两侧种满了竹子的小径,因为自己的丫头们只扶柔跟着,孙湄菡出来后,拦了一个小童子,递给了小童子几个自己为了哄弟弟而随身携带的糖豆,请小童子帮忙把依旧等在正殿门口的雪宝等人叫了过来你。
等到雪宝她们过了来,一行人这才慢慢悠悠往回晃着。
在道观的几天里,除了第一天第二天听见了凌苍尘的消息外,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来,孙湄菡每天就和弟弟腻在一起,玩玩闹闹,日子一下子就过去来了好些天。
直到家中派了管事婆子来接人,孙湄菡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了好些日子。小沢得知家中来了管事的婆子后,有些苦着脸,知道姐姐要回去了,整个人都不高兴了,嘟着嘴坐在孙湄菡身边,接待了喜笑颜开的婆子。
那婆子给两个小主人行了礼,笑嘻嘻道:“奴婢请姑娘少爷安,家中太太惦记姑娘,请姑娘先家去。”
不等孙湄菡开口,小沢就先开口问道:“家中又不要姐姐当家,这么急做什么,姐姐就不能再多留两天么?”
管事的婆子是孙太太身边得力的人,跟着孙太太十几年了,看着小沢的眼中透露着慈爱,她又行了个礼道:“好叫小少爷知道,家中有了喜事,不得不先请姑娘回去。”
“喜事?”孙湄菡心头一跳,连声追问道,“什么喜事?”
那婆子脸上藏不住一点表情,眉开眼笑道:“奴婢先给大姑娘大少爷道喜了,家中主母有喜了!”
母亲有喜了?孙湄菡张大了嘴,心头压抑不住的开心,正要笑出来时,却被孙小沢抢了先。
反应过来有喜是什么意思的孙小沢毫不迟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用新弟弟这个话来吓唬过弟弟的孙湄菡顿时哭笑不得,连忙抱了孙小沢安慰,好不容易哄好了弟弟的她抬眼看去,一屋子的奴仆都是喜上眉梢,纷纷给孙湄菡道喜。
恍惚之间,孙湄菡顿时心烫呼呼的。忍不住抱着小沢蹭了蹭,满是开心道:“小沢,我们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第32章
满心开心的孙湄菡打赏了婆子下人后,想了想,带了依旧闷闷不乐的孙小沢去找观主,毕竟是孙家大事,她希望也能把弟弟带回去见见。
观主对于这种事情倒是稍微大方些,只说道:“三天内送回来,不占荤腥,勿食大油。”
观主对待弟弟很是细周,孙湄菡也很是开心,闻言笑眯眯行了一礼,道:“湄菡必然照顾好小沢,请叔……观主放心,”
等软绵绵的小沢也给观主行了个礼后,姐弟二人这才回了弟弟住的院子。留下的粗使仆妇们已经把该带的东西全部搬上马车,就等一声令下,即刻启程回家。
孙湄菡牵着乖巧的弟弟思索了片刻,温声问道:“回家去可还要穿道袍?”
弟弟长得可爱,这深蓝色的道袍穿着也不影响,只是她担心父母亲看见弟弟身上的道袍,会伤心。
孙小沢歪着头想了想,道:“我要穿姐姐给做的衣服!”
回去要比新弟弟好看才行!不能叫新弟弟比他得宠!十岁的小孩子如是想道。
只单纯的以为弟弟想换换的孙湄菡闻言,招手令丫头把自己之前给弟弟做的几身衣服拿出来,一套套比着,让小沢自己选个喜欢的。
因为常年在道观中,很少出门的孙小沢纵使收到了姐姐的衣服,也只能短暂的穿穿,现在能穿个过瘾,也很是开心,笑着指了指和姐姐身上衣裙颜色一样的浅黄色衣裳,道:“这个!”
孙湄菡看出弟弟的意图,笑着给孙小沢换了,又令雪宝过来给弟弟重新梳了个发髻,这下子姐弟俩站在一处,七分相似的长相,七分相似的打扮,任是谁看了去,也晓得这姐弟俩的关系亲密。
打扮完弟弟,孙湄菡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弟弟出去上了马车,慢悠悠的回了家去。
马车刚刚停在孙家角门,丫头抱着小沢下去后,孙湄菡扶着丫头的手踩了脚凳刚下去,就听见身边有人兴奋地喊道:“菡姐姐!”
孙湄菡抬眼望去,站在她身前不远处,正是凌丝弦并凌苍尘兄妹两人。
还来不及做出表情,孙湄菡就被扑过来的凌丝弦一把搂住,小女孩儿黏在自己身上,开心地叫道:“菡姐姐回来了!赶巧儿我和大哥哥也刚回来,就遇上菡姐姐了!可见是老天也知道我太想姐姐了!专程送了姐姐来我面前呢!”
孙湄菡啼笑皆非,只无奈地捏了捏凌丝弦的脸颊,嗔道:“你啊,真是说你什么好!”
凌丝弦嘿嘿一笑,视线一偏,瞧见了粉妆玉砌的小团子,惊讶地喊道:“小沢弟弟?!”
孙小沢打量了凌丝弦几眼,想起来是邻居家的姐姐,之前也常来看他的,这才软绵绵喊了声道:“凌大姐姐好。”
凌丝弦松开了孙湄菡,弯下腰捏了捏孙小沢的脸颊,笑眯眯道:“小沢弟弟好!等等我回去换件衣裳过来找你与菡姐姐玩!”
孙小沢知道自己姐姐和凌丝弦关系好,点点头,又指了指一直在她们周边站着默默不语的凌苍尘道:“凌大哥哥也要来么?”
孙小沢家中除了他没有男丁,在道观也全是师兄,故而很是亲近这个邻家大哥哥。
凌苍尘先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咬着唇的孙湄菡,又温声对孙小沢道:“大哥哥不去了,还有事情。”
本以为凌苍尘会顺杆爬的孙湄菡有些楞,视线刚好对上更是不懂自己哥哥咋想的凌丝弦,两个女孩儿眨巴着眼,就听见凌苍尘继续对孙小沢道:“恩师令我回书院一趟,再回来怕是你都睡了。等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去玩,之前你不是说想去放风筝么?令你姐姐弦儿姐姐一同去郊外的庄子上玩?”
孙小沢很是心动,刚想答应,又想起来回家的目的,耷拉着脸摇了摇道:“我不出去玩,要在家里看着弟弟!”
“小沢!”阻拦不及,孙湄菡就眼睁睁看着弟弟把这个家里的秘密说了出去,凌家兄妹明显都被这个话震惊到了,同时问了句:“弟弟?”
凌丝弦满脸疑惑,凌苍尘面色倒是奇怪了些,似乎有些惊讶,却又不是十分惊讶,这个表情刚好让孙湄菡看在了眼里。
孙小沢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只单纯地点了点头。孙湄菡这才上前一步,小声道:“家中有喜,尚不知月,还没有通知呢!你们可千万别说道!”
凌丝弦还在孙母有喜这个消息中震惊,凌苍尘很快收敛了表情,点点头道:“放心,不会外传的。”
孙小沢看了眼姐姐,有些不解道:“不可以说的么?”
孙湄菡不愿责备弟弟,只道:“家中的这些事情,不可以说与外人,”见弟弟垮下了脸,连忙补救道,“不过你凌大哥哥凌大姐姐倒也不是外人,小沢没有做错。”
此话一出,凌丝弦还没说什么,凌苍尘怔了怔,嘴角勾了勾,眼神柔软地投到孙湄菡身上。
孙湄菡假装没有看见,只对凌丝弦道:“我和弟弟也是为了这个回来的,耽误了会儿了,怕母亲急,就先进去了。你们也回去吧。”
凌丝弦弱弱地点点头,目送孙湄菡牵着小团子进去,这时,凌苍尘却突然出声道:“等等。”
孙湄菡一愣,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凌苍尘。
只见青年上前几步靠近她,避开丫头们,眼神温和,用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轻轻道:“孙伯母毕竟不是年轻妇人,最好还是请妇科好手诊断着安胎的好。”
孙湄菡的眼神冷冰冰看向退后的凌苍尘,终于确信了,这个凌苍尘,就是上辈子那个武夫!
不然他绝不会知道自己母亲这一胎,其中有着凶险!
孙湄菡等丫头马车全进了角门,只关门之际,勾了勾嘴角,目视着门外的凌苍尘,用一种嘲弄地语气轻声道:“这个你放心,我的母亲,我的弟弟妹妹,我定然会保护好!不劳凌司马费心!”
在缓缓闭合的门缝中,她满意的看见门外的青年猛然睁大的眼。
第33章
孙湄菡牵了弟弟,心情格外的清爽,一路笑眯眯朝着母亲房中走去。不过院门口,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眼巴巴站在院中望着,她连忙上前福了一礼,笑道:“父亲!”
“父亲!”孙小沢也有模有样,给孙老爷行了一礼。
孙老爷等回了儿女,乐滋滋的,一把抱起了孙小沢,朝孙湄菡道:“进去吧,你们母亲等着呢。”
孙湄菡等孙老爷先走,跟在父亲的身后也进了房间。
母亲的房间中和她走之前略有不同,地上铺上了厚厚的毯子,平日熏得香也掐了,换了瓜果。窗扉大开,房间中透亮。绕过外房,等母亲的丫头打了帘子,几人进去,这才看见歪歪躺在榻上的孙太太,正笑眯眯地翻看手中的小银锁。
孙老爷放下孙小沢,对孙太太道:“看他们小时候的银锁作何,直接看人来得好!”
把孙小沢推了推,等孙太太张开手,孙小沢乖巧地依偎着孙太太,软绵绵道:“母亲!”
孙太太抱着孙小沢连声‘心肝儿’叫个不停,看见孙湄菡歪着头笑嘻嘻看着她们,招了招手道:“我的乖女,快来!”
孙湄菡上前抓住孙太太的手,温声道:“母亲!身体可好?”
孙太太对已经长大的女儿这话有些羞涩,支支吾吾道:“能有什么不好的!”又连忙岔开话题道,“在道观住了些日子,可吃得香睡得好?去给你叔祖请安了么?”
孙湄菡怕孙小沢压着母亲,把孙小沢从孙太太怀中掏出来,自己搂着,回答母亲的话道:“好着呢,那里甚是清净,女儿整日和弟弟一起玩耍,可清闲着!叔祖那里已经去请过安,接弟弟回家,也给叔祖回禀过的。”
孙老爷见她们娘俩儿说话,一时半会儿插不上嘴,只站了站,又转出去了。
孙湄菡倒还好,按耐得住,只和母亲温声细语话家常,小沢则有些憋不住了,从姐姐怀中支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解道:“母亲,不是说回来看新弟弟么,新弟弟在哪?”
孙小沢这话一出,孙湄菡捂着嘴只笑,孙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在自己孩子面前谈这个,但是毕竟有了身孕,该让孩子知道的,还是要说的。只摸了摸孙小沢的头,笑眯眯道:“新弟弟也好,新妹妹也好,都还在为娘肚子里呢,再等几个月才能出来和你玩呢!”
孙小沢好奇地伸手,在母亲含笑允准的情况下,颤巍巍地抚摸了一下还平坦的腹部,小心翼翼问道:“新弟弟妹妹还在这里?”
孙太太慈爱地点点头,看了眼一边的孙湄菡,也笑道:“你当初在为娘肚子里的时候,你姐姐也这么问过。”
孙湄菡轻笑,等孙太太抱着孙小沢玩耍了会儿,到了小沢午休的时候,令丫头带了小沢进了隔间去睡。这才正色,对母亲问道:“母亲,什么时候知道的,几个月了?大夫怎么说?”
她上辈子得知母亲有孕时,远在通州郡,距离上京还有些距离,等她紧赶慢赶回去时……已经迟了,这导致她始终不清楚,母亲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这一胎。
孙太太面对十五有余的长女,还是耐心回答了:“就前两天有些不适,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两个月了。”
两个月……孙湄菡在心中算了算,大概有了数,这才拉着母亲道:“府中没有擅长这个的医婆子,女儿有些放心不下,正巧之前扶柔放出去的时候,她拜了个干娘,听她说是少有的妇科圣手,不妨请来给母亲看看?”
孙太太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小心翼翼!我生了你和小沢两个了,你担心什么?”
孙湄菡垂下眸,掩饰了眼中的忧虑,只撒娇道:“就当给女儿安心,母亲也当见见才是。”
孙太太知道女儿这是担心自己,虽然认为小题大做,但是还是顺从女儿的意思,思忖了下,道:“这样,明儿请来号个脉,如何?”
“好!”孙湄菡这才露出笑脸,道,“女儿回去就令扶柔她干娘准备。”
孙太太这时又道:“你赵伯母这些日子去了鹤启书院,不在府中,倒也不知道此事,她若见你了,也不要外说的。”
若是孙太太不提,孙湄菡都要忘了赵夫人这么一个人了,当下又想起自己身上的一团烂账,不免头疼,一时间脸上倒也流露出了几分,这让孙太太看在眼中,心中多了几分计量,她牵过女儿的手,小声问道:“菡菡,你老实告诉娘,赵公子这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母亲……”孙湄菡有些茫然道,“女儿之前以为,若是两家相好,嫁了也就嫁了,怎么也能过下去;可是……女儿有些觉着,越来越累……”
孙太太心疼地一把抱住孙湄菡,连声道:“我的乖女,没人逼你,真喜欢不起来就算了,娘和你伯母好好说,反正只是我们两个做娘的人自己的意思,还没有正式定下,一切都来得及。”
孙湄菡心中纠葛,可是她从来没有对赵鸣禄有过半分礼法之外的情谊,感觉是不会骗自己的。毕竟她每每看见赵鸣禄,总会想起上辈子无辜被拖累的他,心中有歉,难免避让几分。况和赵夫人打交道,也让她有些疲惫。
“母亲,”孙湄菡依偎着孙太太,柔声道,“等到小弟弟小妹妹能跑能跳了,再给女儿说亲可好?”
孙太太怜惜女儿,当即就道:“好好好,乖菡菡,都依你的。”
孙湄菡又和母亲闲谈几句,怕累着了孙太太,这才起身告辞了去。
回到试香苑,孙湄菡松开了发髻,懒懒散散斜倚在榻上,吩咐璨珠道:“这几天不用你,去母亲房中,调些开胃的茶,并教了母亲房中的大丫头,等到那里会了上了手,你且回来。”
璨珠闻言,笑着看了眼孙湄菡,俯身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好叫太太用膳香甜些。”
因为扶柔的到来,之前隐隐为大丫头之首的璨珠也稍微退让了,此刻孙湄菡把她调去太太房中,倒也是个好法子。当下璨珠就退下了。
雪宝和彩烟此刻因为刚回来,都去归置东西,一时内室间孙湄菡身侧只有扶柔一人,孙湄菡揉了揉额角,对扶柔道:“你妹妹跑腿若是利索,就叫去请陈大夫准备了明日来给母亲问诊。”
扶柔什么也不问,只含笑道:“小惠也是拜了干娘的,奴婢走不开,自然该她去请来。只是小惠人小,奴婢怕她说不清话,要不使个大一些的丫头跟着?”
“你安排妥帖就是,”孙湄菡道,“明日一早,陈大夫来前,你亲去迎接。”
“奴婢省得。”扶柔福了一礼,走出去唤了门外的丫头去叫小惠来。
这边雪宝刚归放完孙湄菡的首饰,拿着一个多出来的小匣子有些踟蹰,呆了半响,还是迟疑着进了内室,朝孙湄菡福了一礼后,道:“姑娘,多了个东西……”
孙湄菡此刻已经瞌上了眼,闻言,无奈地睁开眼,朝雪宝挥了挥手,雪宝这才把这个沉木匣子递给孙湄菡,小声道:“之前带去道观的,都归置好了,只这个匣子,并不是当初从家中带走的,对不上号。但是确实又是从姑娘的首饰柜里拿出来的。”
孙湄菡看了眼这个巴掌大的匣子,抽出扣栓,‘吧嗒’一声打开了来,里面是几朵绢花。
这几朵绢花倒是做的精致,材料纵使不错,但是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只是道观中除了她,并不会有什么女眷,更不要说,东西会不声不响混进自己的首饰柜中。
稍微想了一圈,孙湄菡心中大概有个底了,随手把东西递给雪宝,道:“登记了,放去小柜子里。”
听见小柜子,雪宝这才恍然大悟,默不作声拿了匣子去登记了。
本来已经有些睡意的孙湄菡被这一打岔,倒是清醒了些。令闲下来的彩烟去小厨房做了些甜点,备在桌上,果然不多时,就有孙小沢令丫头带着路,‘哒哒哒’跑进了孙湄菡的房间。
孙湄菡面对自己弟弟,倒也随意,披头散发地坐着,对换了身衣服的孙小沢招招手道:“可饿了?姐姐这刚备了些点心。”
孙小沢给自己姐姐行了一礼,坐了下来,伸手抓了个豆糕,啊呜就是一口。
孙湄菡笑眯眯看着弟弟,令雪宝调了两杯茶来,递给孙小沢,轻言细语道:“慢点吃,豆糕好吃,还是糯米丸子好吃?”
孙小沢咽下口中的豆糕,看着自己姐姐温柔的样子,乖巧道:“糯米丸子才没有姐姐这的豆糕好吃呢。”
“唔,”孙湄菡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又给弟弟捏了个酥片,喂到弟弟嘴中,然后慢悠悠道:“既然糯米丸子不那么好吃,小沢为什么会为了一匣子糯米丸子,帮别人给姐姐偷偷放东西呢?”
咬着酥片的孙小沢瞪圆了眼,理直气壮道:“凌大哥哥又不是外人!”
对上自己姐姐果然如此的眼神,孙小沢这才反应过来,瘪了瘪嘴,垮着一张小脸道:“……姐姐讨厌。”
第34章
孙湄菡掐了掐孙小沢包子脸,皱了皱鼻子,道:“小沢讨厌。”
“姐姐讨厌!”孙小沢吃完嘴里的酥片,趴在桌子上,一双眼诉控似的看着孙湄菡道,“怎么可以套小沢的话!”
孙湄菡也学着孙小沢趴着,两条胳膊重叠,把下巴支在胳膊上,露出半张脸来,娇嗔道:“是小沢先不对,帮别人给姐姐放东西!”
孙小沢嘟嘟嘴道:“都说了凌大哥哥不是别人了!”
“他也不是自己人!”孙湄菡道,“姐姐才是跟你亲!”
孙小沢振振有词道:“他是我未来的姐夫!提前巴结着有什么不对?”
孙湄菡瞪大了眼,脱口而出道:“你……谁给你说的!”
孙小沢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眼孙湄菡道:“难道不是么?凌大哥哥说我是他的小舅子,要和他一条心,哄好了姐姐,姐姐就会嫁到隔壁,以后就能天天见了!”
凌苍尘这个祸害!
孙湄菡额角青筋跳动,还不等她说话,就见孙小沢又道:“凌大哥哥给你送的什么?你不喜欢么?你要是不喜欢,叫凌大哥哥重新给你选就好了。哎,女孩子啊!”
自己十岁的弟弟装模作样地叹气,孙湄菡气笑了,不禁又给凌苍尘记了一笔。
过了会儿,孙小沢又缠着孙湄菡要下棋,两人移步到了窗边的矮榻上,令丫头摆出了棋墩。孙小沢虽然年幼,但围棋下得十分棒,纵使孙湄菡痴长几岁,也只能到一个勉力一胜的地步。
手执棋子的弟弟沉着冷静,虽是稚龄,却有着一种超脱凡尘的气定神闲,让孙湄菡多少觉着有些这个弟弟和上辈子的弟弟有些差别。
下了几局后,孙小沢人小坐不住,扭啊扭的,苦着脸道:“姐姐,我要更衣。”
孙湄菡扔下棋子,叫了彩烟道:“去带着少爷更衣。”
孙小沢这才跳下矮榻,跟着彩烟出了去。
这一出去,就彩烟回来禀报道:“少爷被老爷太太留下了。”
还在等弟弟的孙湄菡这才怏怏道:“知道了。”
令丫头们收拾了棋局,孙湄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空下来,她就忍不住去想,凌苍尘也重生来的事。
这两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很多痕迹都能表明凌苍尘与过去不同,但是她也是没有在意,直到上次外出踏青,危急之事跳马相救,才让她真正重视起来,今天她听到凌苍尘的那话,明显能感觉到,他也是有些迟疑的,因为,上辈子母亲这一胎没有保住,她曾经哭过。那时的他笨拙得安慰了她之后,派人给孙府送去了很多补品,弄得小月子里的母亲哭笑不得。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给母亲保下这一胎!
左想想母亲的这一胎,右想想恼人的凌苍尘,时间一晃而过。丫头来请孙湄菡去用膳,孙湄菡完全没有胃口,只是今天的晚膳,必然是一家四口同用,也就重新穿戴了,扶了丫头去了母亲房中。
今日孙老爷果然也在,三十来岁的人了,满脸笑意,对孙太太的态度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
孙小沢见父母眼中顾不得他,只跳下来牵了姐姐的手,一起上了桌。
孙湄菡看着母亲少有的挑剔,父亲甘之如饴的样子,不免轻笑。她也知道,母亲之前心中也是有些压力的。
父亲和母亲成婚至今,从未红过脸,家中也无妾室小星,孩子也只有孙湄菡并孙小沢。一儿一女,本来挺好,只是小沢体弱,常年养在道观中,让孙太太自责不已,总担心小沢在道观住的想要出了家,那孙家就一个女儿,立不得门户了。这一胎,可以说是孙太太的定心丸。不论男女,起码给家中添了个小人儿。
上了菜后,孙太太笑眯眯给孙湄菡并孙小沢一人夹了一筷子,道:“菡菡小沢,乖孩子,来,吃这个。”
“谢谢母亲,”孙湄菡也回给母亲夹了一些鱼肉,却见孙太太连连摆手道:“不成,这个太腥了!”
孙湄菡看了看鱼肉,这才知道,孕妇吃鱼大约会反胃。孙太太见孙湄菡懵懵懂懂的,心中也生了想法,等用过膳后,她撵了爷俩出去玩,留下孙湄菡,牵了坐到榻上,小声问道:“我的乖女,你怕是不懂,趁着娘亲怀着呢,娘要教教你,免得等你出嫁了,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孙湄菡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但是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好意,只得细细应了。
大女儿及笄了,眼看着留不了两年就要出嫁,孙太太心里也是着急。管家主持中馈,女儿是好手,可这些私事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是不好的。遂细细给孙湄菡讲了讲为人妇之后的一些常识,尤其提及了怀孕一事,从妊娠反应的种种迹象,给女儿讲的清清楚楚。
最后,孙湄菡是红着一张脸出来的。
她上辈子也是嫁过人的,只是母亲说的一些,却是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更不用提,关于怀胎一事。
思及此处,她不禁把手放在小腹,不禁想到,若是上辈子怀了孩子……
她猛然摇了摇头,放开手,拍了拍脸,长舒一口气,提步回了试香苑。
夜里孙湄菡做了个梦,梦见还是上辈子的时候,她初嫁凌府,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怕的,家中二房的庶子媳妇比她后过门,不过几个月,肚皮就鼓起来了,每每见了她这个大嫂子,总是似笑非笑道:“大嫂子,你来摸摸我的肚皮,说不定,能沾到喜气呢!”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堂庶弟妹是好意,还真怀着憧憬摸过一次,可是后来,弟妹回回都要来这么一套,并用眼扫一扫孙湄菡平坦的小腹,嗤笑两声,她才知道,这是弟妹在臊她。打那之后,她就不爱和妯娌往来了。当时她唯一的依靠是凌苍尘,也趁夜给凌苍尘提过,还流过两颗泪珠儿,当时凌苍尘安慰她说,是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报应到他身上来的,只要勤奋些,总会有的,子嗣的事不是孙湄菡的压力,叫她不要多想。当时孙湄菡感动万分,搂着凌苍尘就想哭,然后被凌苍尘反手一搂,勤奋去了。
原来她是直到病死,都没有孩子的,可是梦中,她怀了身孕,不苟言笑的凌苍尘也傻乐,整个凌府也喜气洋洋,孙太师府也欢声一片,凌府的嫡长房嫡长孙,比现在凌府任何一个都金贵。她能感受到,肚皮鼓起来时,手摸上去的胎动,能感受到,体内那个血脉相通的孩子,让她心安……
梦醒来时,孙湄菡不知今夕是何年,哭着抽抽涕涕的,眼泪顺着眼角滴到玉枕,打湿了一片。夜里一片黑暗,透过月光,只能看见房中轮廓,和床榻前半跪着的人影。
这个身影,令孙湄菡熟悉,却又让她受到惊吓,瞪圆了眼。
那人轻轻道:“扶柔昏过去了,不用担心。”
孙湄菡抬起身,看见外间榻上沉沉睡去的扶柔,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好一个大司马,私闯民宅这种事情倒是做得顺手!”
凌苍尘心乱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等到夜里,摸黑溜进来,点了扶柔的穴道,这才等在榻前,没想到孙湄菡似乎做了噩梦,哭得抽抽搭搭,让他赶紧摇醒了她。
“你是我妻,算不得私闯民宅,”凌苍尘小声道,“更何况,我也不是大司马,只是一个等候下场的书生罢了。”
“哪个是你妻!”孙湄菡咬牙道,“凌书生是不?别忘了,我们只是邻居!”
凌苍尘有些苦恼,他还是不太擅长这些事,索性直接问道:“你……记得上辈子?”
孙湄菡冷笑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这些和你无关!”
凌苍尘已经能确定,孙湄菡也是带着记忆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定了定心,他道:“菡菡,你是不是恨我?”
孙湄菡上辈子眷恋他,才会嫁给他,这辈子她避之不及,只能让他想到是上辈子出的错。但是他只知道上辈子他的一些小错,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孙湄菡厌恶他至此。
“不恨你,”孙湄菡听见凌苍尘的问话,毫不客气道,“你没有让我恨的价值!过往如云烟,早就烟消云散!”
凌苍尘确定了,孙湄菡恨他,并且还是要一刀两断的局面。
“菡菡,”凌苍尘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回到相遇的年纪么?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歌舞升平,国无战事……这是老天爷在给我弥补的机会。”
孙湄菡闻言,定了定神,张口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带着记忆来?若说是这个年纪和安定的天下是老天爷的补偿,那么,给我了上辈子的记忆,就是叫我避开你的!错一次改了就好,再错一次,就是笑话了!”
凌苍尘伸手,轻轻托起了孙湄菡的下巴,迎着女孩儿大变的脸上,压低声音道:“菡菡,喜欢我么?”
我可以上门去提亲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
菡菡,喜欢我么?
……喜欢。
“不!”孙湄菡打开凌苍尘的手,一字字道,“不喜欢!”
凌苍尘慢慢收回手,迎着孙湄菡充满防备的脸,慢条斯理道:“无妨,你会喜欢我的。”
“我之前忍不住想来听你说清,只是现在太晚了,”凌苍尘看了眼天色,道,“快些睡吧,岳母有孕在身,怕是难以料理家中,你要辛苦了。”
又回过头来,冲着孙湄菡勾了勾嘴角,道:“至于我们之间,话已经说开了,那么接下来,我就不用继续像以往一样藏着掖着了。”
“菡菡,我等你心甘情愿说喜欢我。”
窗扉已经被合上了,黑暗的房间中,只依稀听得见扶柔轻缓的呼吸,孙湄菡愣愣得坐了会儿,咬咬牙,一翻身睡下了。
他说的对,家中还要她来管事,要休息好才行。
至于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就不信,两辈子非要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第35章
次日清晨,孙湄菡在扶柔的服侍下起床,比之往日都要早上两刻。昨夜睡得并不安稳的她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无奈之下,只好叫外头递来了酸酸的果子,喊了一颗在嘴里,勉强提了提精神。
昨儿已经叫扶柔的妹子小惠,去请了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夫,陈氏。这位夫人最是擅长调理孕妇,从坐胎到接生,无一不精。她刚刚重生回来时,知道了自己的年岁,又扶柔的寡母去了,遂命扶柔回去治丧,完了后去结交这位陈夫人,有备无患。谁料陈夫人和扶柔一见如故,竟叫失了亲母的扶柔姐妹,拜了她做干娘。倒也是让孙湄菡又多了份把握。
昨儿去请时,孙湄菡索性派了顶小轿,使了小惠另两个大一些的丫头,住在了外头,好叫陈夫人不用赶着来。对于这个极有可能会是自己家的大恩人的陈夫人,孙湄菡好好的花了心思。
孙太太有孕,稍微嗜睡了些,早上也就不去打扰,孙湄菡命丫头去孙太太侧房,抱了还在睡眠中的孙小沢来,以防弟弟醒了打扰到了母亲的休眠。
家中婆子们也知道,主母有孕,家中大小事务交给了大姑娘,早早地,回禀事物的婆子们排着队,等候在试香苑。
这边孙湄菡也打理完毕,随便捏了块糕点垫底,就打开了房门,到外间与管事仆妇们处理家事。
孙湄菡毕竟是熟门熟路,很快就把婆子们的事打点完毕。时候也不早了,挥退了仆妇们之后,孙小沢也醒了,趴在榻上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姐姐的房间,一时懵了,傻乎乎道:“姐姐,我怎么在这?”
“彩烟抱了你来,”孙湄菡走进内室,揉了揉弟弟的头,温柔笑道,“母亲要多睡会儿,你来姐姐这,可以随便玩闹。”
孙小沢似懂非懂点点头,这时雪宝抱了孙小沢的衣服来,服侍着他穿戴整齐,又牵了去梳妆台,给分梳两个发髻,扎上了发带,配着孙小沢粉妆玉砌的外貌,端得是金童般可爱。
孙小沢倒也不嫌弃两个发髻,摇了摇头,就跑去牵着孙湄菡的衣袖,道:“姐姐起得好早,睡好了么?”
“睡好了,”孙湄菡笑眯眯打量着弟弟,道,“梦见我们小沢了!”
孙小沢眼睛亮了亮,抿了抿唇,靠着孙湄菡奶声奶气道:“那,姐姐梦见小沢什么了呀?”
孙湄菡轻笑道:“梦见小沢啊……读书不听话,被先生打屁股了!”
孙小沢顿时垮下脸,可怜兮兮道:“姐姐,我没有被先生打屁股。”
他在道观的先生,只每日三个时辰,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什么都讲。先生是个温和的人,从来没有打过他一下。姐姐却说,他被打屁股了!
“我知道我知道,”孙湄菡给孙小沢递过一杯水,令他喝了,这才道,“只是梦见的,我们小沢这么乖,定然不会被打。”
其实孙小沢是被打过屁股的,上辈子的时候。在先生的面前,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一贯好脾气的先生把他往桌子上一按,脱了裤子就是啪啪几下,把当时的孙小沢打蒙了,告状都告不利索。
昨晚不知道怎么的,反反复复梦见上辈子的事,一看见乖巧可爱的弟弟,就想起才梦见的,那个捂着屁股一脸蒙圈的弟弟。
孙小沢感觉到姐姐的言不由衷,嘟嘟嘴,不搭理她了。
过了会儿,到了早膳的时候,孙湄菡直接把姐弟俩的饭摆在直接房,母亲和父亲单吃。
用过膳,孙小沢想要玩,孙湄菡遂叫了彩烟带着他去了外院,从家生子中挑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陪着玩耍。只令丫头们在旁边注意着。
孙湄菡喝了茶后,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对扶柔道:“你且去角门等着,陈夫人到了,遣个丫头来报。”
“是,姑娘。”扶柔福了一礼,道,“那奴婢先去了。”
扶柔去迎接陈夫人,孙湄菡瞧了瞧时间,带着雪宝去了母亲房中。
孙太太起身没多久,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大丫头们伺候在旁边,给孙太太捶腿。
孙湄菡进了房间,倒也不急着叫母亲,只给丫头们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坐在一旁,细细打量母亲的神态。
毕竟未曾学医,孙湄菡也只能感觉出孙太太神情平缓,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孙太太这时说了话,眼睛还未睁,就喊道:“菡菡?早膳可用了?”
孙湄菡笑着上前,靠近母亲后,接过西伢手中的活,轻轻给孙太太捏了捏胳膊,道:“母亲早,女儿已经用过了;母亲可用膳了?”
“嗯,”孙太太睁开眼,笑眯眯拍了拍孙湄菡的手,道,“之后要累你一些了,早上可是抱了小沢去你那了?你人小,也该好好睡,之前小沢的院子打扫妥帖了,实在不行,叫弟弟去住?”
“那怎么行,”孙湄菡笑着婉拒了,“弟弟难得回来两天,使他一个人去住,让他孤单了。何况女儿这边倒也无事,小沢又乖,带的过来。”
孙太太定定看了女儿一眼,轻叹道:“我的乖女,你之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
“娘!”孙湄菡有些羞涩,喊道,“怎么说来这个?”
孙太太看出女儿的害羞,倒也不为难她,只道:“现在和你小人儿家说这些,你不爱听。罢了罢了,不提这个。菡菡之前是不是郡守府的姑娘约了你?”
“是,”孙湄菡想起来当初那事,算了算,道,“石姑娘算是带兄赔礼,请了女儿,弦儿,和唐姑娘并谢姑娘。只不知还有哪些人家的女儿,算了下,时间也还有十来天。”
“你和那唐家姑娘谢家姑娘可有联系?”孙太太道。
孙湄菡笑道:“一直联系着,两个妹妹经常写写花笺来,一来二去倒也比之前相熟些。”
孙太太闻言,好奇道:“听说她们家中都有嫡兄,你可听说过其人?”
孙湄菡顿时猜到了孙太太言下之意,哭笑不得道:“母亲,我们女孩儿家的,谈他们作何?”
女儿的眉眼间只有些无奈,并无羞意,孙太太看的真切,倒也知道了那两家的公子对女儿而言,只是路人罢了。她心思一动,想要继续问一问,却见外头丫头打了帘进来,福了一礼道:“太太,姑娘,姑娘身边的扶柔姐姐传话说,陈大夫到了。”
被这个一打断,孙太太就忘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只见女儿略显兴奋道:“快快请进来。”
孙太太笑着问道:“怎么,这个陈大夫十分的有本事?”
“是,”孙湄菡定了定神,对母亲解释道,“陈夫人从医多年,手中救诊孕妇胎儿无数,有她独到的一套法子。母亲好好叫她瞧,不说其他,只要能让母亲和弟弟妹妹体强些,也是好的。”
孙太太闻言,倒也听了进去,等到陈夫人随着扶柔前来拜见,态度也是十分的温和,令丫头们拿了杌子请坐了。
陈夫人年约四旬,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裙,面色温和,言辞有礼。
“听扶柔言及陈夫人乃妇科圣手,湄菡特请您来为母亲瞧瞧,”孙湄菡起身,朝陈夫人行了一礼,浅笑道。
那陈夫人闻言,浅浅点了点头,起了身,走到塌前,温声道:“请太太伸出手来。”
孙太太伸出了手,扶柔拿出了药枕给垫上后,陈夫人细细给孙太太号起脉。
陈夫人闭着的眼看不到什么内容,孙湄菡在一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已。
“请太太换一只手。”半响,陈夫人道。又给孙太太诊了另一只手。
安静的房间中只能听到窗外树叶被风吹得‘唰唰’的声音,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结果。
过了会儿,陈夫人收回了手,睁开眼,面容淡然道:“太太不是受孕的最佳年纪,怀孕有些亏了身子,需要好好调理。”
孙太太三十几的人,倒也明白这个,当下也安心,只笑着道了谢,命丫头奉上诊金。
谁知陈夫人却婉言谢绝了,道:“若是能将诊金换做暂住,小妇人更感激些。太太知道,小妇人孑然一身,只有两个干女儿,小女儿年幼,她姐姐事物多,照顾不来,小妇人希望能在此陪一陪小女儿,等过些日子了再移出去。”
孙太太听了,倒也接受了这个话,笑眯眯道:“陈大夫说的什么话,既然是扶柔的干娘,只留下住着就是,诊金却是要给的,可不能推辞。”
陈夫人能看得出,孙太太是个直爽人,不好拒绝,只能应了。
陈夫人又给孙太太并她几个大丫头,详细说了些日常的注意,这才退下了。
孙湄菡也有些坐不住,对孙太太道:“母亲,陈夫人的话是要您不劳神,好好休息,女儿也就不打扰了。”
“你去吧,”孙太太觉着言之有理,毕竟这一胎怀的,比之前两胎都要辛苦些,她也该注意些,“午膳你可以和小沢单吃,我现在用膳,饭食上你们不行。”
孕妇的口味多变,又因为妊娠反应,经常会反胃,孙太太也是估计两个孩子,免了她们一起来陪着。
孙湄菡知道母亲这是疼她们,倒也受着了,又嘱咐了丫头们几句,这才笑着退下了。
一出房间,孙湄菡就看见不远处,扶柔和陈夫人正在走廊等着她,心顿时沉了沉。
第36章 【补完】
走廊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扶柔给孙湄菡行了一礼,孙湄菡给陈夫人欠了欠身,陈夫人也没受着,侧身让过,温声道:“小妇人知道姑娘现在在想什么,一些话,还要请姑娘找个能说的地方才是。”
孙湄菡点点头,带了陈夫人回到了试香苑。
因为陈夫人要住下,试香苑旁边有给丫头们的房间,其中有一个大间还空着,一回去,孙湄菡就命扶柔去准备事宜,收拾整理出来安排陈夫人入住。
自己则请了陈夫人进了内室,不留一个人,两人进行了一番对话。
对于母亲的这一胎,孙湄菡可以说是相当挂记于心,等陈夫人退下,去给孙太太调些日常饮用的茶蜜时,孙湄菡传唤了膳房的厨娘们,一一询问了母亲近日的饮食,又令膳房日常备上杏仁、腰果等坚果类,酸甜一类会令孕妇食欲大开的东西。灶上一直炖着鸡汤。
庭院边边角角也要打扫干净,鹅暖石铺的路上,多派了两个丫头去,万一孙太太散步过去,总多两个人服侍。台阶边上清扫了所有可能会黏脚的污垢,更不用说,孙太太房前院后,树上草丛,都是拍了小厮去打扫的干干净净,确保春暖时节,没有复苏的什么动物爬虫惊扰了孙太太。
孙太太也乐呵呵地接收了女儿的百般贴心,和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一样,都总觉着自己的姑娘,天下第一的好。
昨日凌丝弦本来打算来玩,但是意外得知了孙太太有孕一事,不好贸然上门打扰,只好写了信笺,使丫头跑腿,递给了孙湄菡。
孙湄菡收到信笺时,正在和弟弟对弈,拆了信一看,全是小丫头的羡慕,凌丝弦的亲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父亲倒是有个庶子,只毕竟是姨娘养的,和她不亲。凌府中只有比她大的,没有比她小的,孙太太的孕事,对于凌丝弦而言,几乎是恨不得撒娇打滚求来做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见自己的姐姐一边看信一边笑,孙小沢好奇地问道:“弦儿姐姐说什么了,惹得姐姐这么开心?”
孙湄菡折起了信,装好递给丫头令收了起来,这才对孙小沢道:“她羡慕咱们有弟弟妹妹,想要偷偷抱走呢!”
“那可不行!”孙小沢顿时嘟着嘴道,“我们家的,不给不给!”
孙湄菡故意笑道:“咦,之前小沢不是不喜欢新弟弟妹妹么,刚巧你弦儿姐姐要,怎么又不给了?”
孙小沢急中生智,道:“可是新弟弟妹妹是母亲生的!母亲才不会给弦儿姐姐呢!”
“谁说的,”孙湄菡笑眯眯道,“之前母亲可喜欢弦儿了,想收来做干女儿,把新弟弟妹妹给她做了弟弟妹妹,也未尝不可啊?”
孙小沢急了,两只小手在棋盘上拍了一把,站起来气嘟嘟道:“不给不给!弦儿姐姐喜欢天天来看就行!反正不给出去!”
孙湄菡这才笑道:“咦,小沢喜欢新弟弟妹妹么,留着不给?”
“喜欢!”孙小沢大声道,“我最喜欢新弟弟妹妹了!”
听到了这话,孙湄菡故意苦着脸道:“最喜欢新弟弟妹妹,小沢不喜欢姐姐了,怎么办,姐姐要不要哭一哭?”
明知道姐姐是在装模作样,孙小沢还是连忙绕到孙湄菡面前,小手挂着孙湄菡的脖子,软绵绵道:“小沢比最喜欢还要多的喜欢姐姐!”
孙湄菡心满意足,也掐了掐孙小沢的包子脸,温柔道:“姐姐也比最喜欢还要多的喜欢我们小沢。”
听到这话,孙小沢小脸红扑扑的,这才点点头道:“既然姐姐这么喜欢我,那就把最喜欢让给新弟弟妹妹,反正姐姐要比喜欢新宝宝多喜欢小沢!”
“那么,”孙湄菡指了指门外,对孙小沢道,“姐姐比最喜欢还要多的喜欢的小沢,可以去把门口那个小妹妹带进来么?”
孙小沢瞪了瞪大眼睛,顺着姐姐指的位置一看,外门口,隔着帘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纤瘦的小孩子的身影,正藏了一半躲在门口,小心翼翼朝着里面望上几眼。
“你是谁?”孙小沢高声喊道,小丫头听到这话,瑟缩了下,缩了缩脖子,把身影全部藏在了阴影里。
孙小沢见状,连忙咚咚咚跑出去,在门后面和小丫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自己跑了进来,气嘟嘟道:“她说叫小婵,是被送来做丫头的,但是我叫她进来,她不。”
“小婵?”孙湄菡脸色大变,本来以为是小丫头来传话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婵!
说起小婵,上辈子甘愿为奴为婢,老老实实做凌苍尘的丫头,在凌府某得一席之地。在自己嫁入凌家后,也作为自己身边得力的丫头,为自己做了不少。等到她凌府一路变成了司马府,这个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小丫头才露出爪牙,借着司马夫人大丫头的身份,把之前欺辱她的那家人,逼到绝路……
这是一个心思沉重的丫头,好的一点是,绝对的对她忠心。只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没有权势的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让这个丫头臣服。
不过这个名字毕竟常见,孙湄菡起身,打算自己去亲眼瞧瞧。
走到门口,孙湄菡牵了弟弟的手,绕出去一看,大红色的门柱子后面,露出半张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感情地投在孙湄菡的身上,这让孙湄菡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之感。
孙湄菡凭借半张脸,看不出什么,只好朝小丫头招招手,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过来我瞧瞧。”
之前听小沢的话,她还以为这个小丫头会稍微扭捏一下,没想到她刚招了招手,那个门柱后面藏身的小丫头立马上前几步,走到孙湄菡身前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下,行了个大礼,跪倒叩拜。
若说是之前小丫头的干脆让孙湄菡心生奇怪,眼下这个大礼,则让孙湄菡心头一跳,忍不住浮出一个离谱的念头来。
那个穿着浅粉色袄裙的小丫头抬起头来,朝孙湄菡甜甜一笑,道:“小婵拜见……姑娘。”
跟在姑娘身后的雪宝捂唇笑道:“你是哪处拨来的,以后是在姑娘院子伺候的么?瞧着倒是有些礼,刚刚怎么在外房窥视里面呢?”
一连串的话问了出来,那小婵只仔细看了雪宝一眼,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喊道:“雪宝姐姐,奴婢是快十天前采买回来的,之前在庭院打扫,昨儿管事的大娘说,少爷回来了,在姑娘的院中,姑娘院中没有年纪相仿的丫头,唤了奴婢来伺候……刚刚奴婢到了,想去给姑娘请安,怕惊扰了主子,就在门口停了停,没想到叫姑娘给逮了个正着!”
十岁的小丫头,软绵绵的声音说着条理清楚的话,令人心生好感,只是在孙湄菡听来,却有几分熟悉,那个上辈子陪了自己多年的小丫头,一直就是这个腔调,在自己被人刁难时,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四两拨千斤,挡住了很多别人的发难。
“小婵?”孙湄菡有些晕乎乎的,才知道凌苍尘这个大混蛋是重生来的,这个小婵,难道也是么?
“姑娘,”小婵听见孙湄菡喊她,连忙转过头来,堆着满脸的笑,眼中似乎有些光。
一时间孙湄菡不知道怎么确认才好,就听见孙小沢好奇道:“你说是来陪我的?你会玩什么?”
小婵在孙湄菡的示意下起身,给孙小沢行了一礼,甜甜笑道:“少爷好,少爷喜欢玩的,奴婢多少都会玩些。”
“是嘛?”孙小沢眼睛亮了亮,只是又突然黯淡了些,道,“算了,和小丫头玩,怪没意思的。你还是伺候姐姐就好,不过不知道姐姐这还缺不缺人。”
孙湄菡闻言,对着小婵充满渴望的眼神,微微笑道:“按理说,是不缺人的,只是我观你可爱,倒也可以留下来,只是依然不能提等。”
“奴婢不在乎的!”小婵兴奋道,“若是能留在……姑娘身边服侍,就是奴婢换来的福气!”
孙湄菡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小婵,极有可能是上辈子服侍自己到死的小婵,只是,明明应该是作为凌苍尘丫头的她,怎么会跑到自己府上来?
孙湄菡对小婵充满了好奇,眼下不是说话的机会,她只能笑道:“真是个嘴巴会说话的丫头,来,随我进来。”
孙湄菡这才带了人,回到了房间。
姐弟俩坐到矮榻上,雪宝看了一眼站在厅堂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婵,退下端茶去了。
孙湄菡这才问道:“几岁了,家是哪儿的,怎么卖到咱府上来了?之前叫什么名字,可还有什么家人?”
小婵听了孙湄菡的话,乖巧的回答道:“回禀……姑娘,奴婢今年十岁,家在宿城,被拐子拐到这儿来的,本来要被卖去别的地方,看见咱府上的采买丫头的大娘,求着卖进来的。之前奴婢也叫小婵,没有家人。”
这番话,几乎和之前孙湄菡闲来时和小婵的对话相吻合,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她在被拐子想要卖去不好的地方的时候,被凌苍尘先了一步手,带回了凌府做丫头。这里的她,却是进了孙府。
所以说,这个小婵,真的是上辈子的小婵?
第37章
孙湄菡陷入沉思,孙小沢则完全不知道姐姐在纠结什么,皱着一张脸,看着小婵的眼神充满了同情道:“居然是被拐子拐走的……你别怕,我们孙家对丫头可好了,不会打你的。”
小婵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柔声道:“谢谢少爷,奴婢不怕,奴婢到了孙府,就是一生的福气了。”
孙湄菡这才斟酌着语气,温声道:“既然来了,我也就不送你回去了,安安心心在试香苑待着,等回头有了什么空缺,给你补上。”
“多谢姑娘厚爱!”小婵再度拜下,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好好服侍姑娘!”
“恭喜姑娘了,”雪宝端着茶进来,刚巧听见了小婵的话,笑眯眯道,“得了个这般乖巧的小丫头。”
孙湄菡笑道:“正好,你来给小婵安排安排,寻个位置放下。”
雪宝把茶放到案几上,又给孙小沢才茶盘里变出来一碟刚刚蒸出来的糕点,这才回了孙湄菡的话道:“姑娘也该知道,试香苑内没有空位置,若是想留下这个丫头,要不就随身带着,看看有谁愿意认作妹妹的,过几年她大了也就能顶事了。”
这也是个法子,一般年纪大点的大丫头们也有认妹妹的,自己带着调|教几年,等年纪到了,配了人的,或者换了位置的,都有人能顶上来,不会让关键的位置有跟不上的时候。
“那你看看,谁来适合?”孙湄菡对雪宝笑道。她也知道,雪宝自己的妹妹也弄了进来,年岁和小婵差不多,雪宝私下对还在外院的妹妹也是多番调|教,就希望妹妹也能得使,说不定过几年能顶了她的差事。有亲妹妹的雪宝,自然就不会去认个干妹妹。
雪宝打量了小婵一番,赞道:“这个妹妹玲珑剔透,生的也好看,又入了姑娘的眼。奴婢可不好给她瞎说,姑娘只等她们回来了,问问谁缺妹妹,自然有人抢着认呢!”
被夸了,小婵对着雪宝有些羞涩地抿唇笑了笑,瞧着倒也不是小家子气。
孙湄菡想了想,对小婵道:“既然如此,你现在房内,跟着你姐姐们学着,刚巧给你姐姐们跑跑腿。”
“是!”小婵乖巧的答道。
“你先下去,找你扶柔姐姐,把具体的事说给她,让她给你安排个住处。”孙湄菡道。
小婵闻言,乖乖巧巧行了礼后,退下了去。
雪宝这才好奇问道:“姑娘喜欢这个小丫头?”
“合了眼缘了,”孙湄菡随口道,“瞧着舒服,索性留下。”
雪宝笑了笑,反正这个丫头才十岁出头,等到长大得用的时候,也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她倒愿意卖个好,道:“既然姑娘喜欢,表面上还不给提等,月俸上可以给她多发点,她小人家家,该是长身体的时候,手上宽松些,也能稍微好些。”
“你考虑的周全,”孙湄菡笑道,“这个月还是璨珠在管你们的月钱,下了值去叫了璨珠来,刚巧说给她。”
“是。”雪宝欠了欠身,应道。
留住了小婵,孙湄菡此刻倒也不打算多想其他,只捏了块蒸糕喂给孙小沢,孙小沢礼尚往来,回给姐姐捏了块蒸糕。
下午,等管事婆子们一一汇报了府中事项后,孙湄菡留了个心,把荐了小婵进试香苑的婆子留下了,单独问话。
那婆子只是个庭院管事的,还是第一次被主家关注,多少有几分忐忑,其他管事婆子一走,她就拜倒地上,颤巍巍道:“奴婢拜见大姑娘。”
“你别怕,”孙湄菡抿了口茶,微微笑了笑,温声道,“只你之前派了个丫头来,是也不是?”
原来是那个丫头的事。这婆子的心才安定了些,抬起头冲孙湄菡露出了个讨好的笑,解释道:“回禀姑娘,是有这么回事。之前小少爷没有回去他住的院子,原来院子的人没有主家的允许,不敢跟着来。奴婢想着,小少爷年纪小,总该是喜欢玩的,这个小婵别看年纪小,做事麻利,人也聪明,小孩子家会玩的她都会,外院的小孩儿都爱跟她玩。奴婢寻思着,把她送进去陪小少爷玩两天,让小主子开心了,就是她的造化了。却不知小婵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孙湄菡问道:“是个好孩子,她来你这儿多久了?”
那婆子回忆了下,慢慢道:“说起来这个丫头是才采买回来不久的,不过是签的死契,倒也敢用。刚一回来,就分道奴婢手上了,大约有个十来天。”
“我知道了,”孙湄菡笑了笑,道,“你去吧,顺便把采买人的管事叫来。”
“是。”这婆子磕了个头,恭恭敬敬起身退走。不一会儿换了个打扮跟体面的管事婆子,站在门外给孙湄菡请了个安。
传了丫头带进来后,这个婆子给孙湄菡行了一礼,含笑道:“大姑娘好。”
“周妈妈,”孙湄菡喊了声,道,“想必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周妈妈干脆地应了声,道:“回禀姑娘,刚刚那成家的给奴婢说了,姑娘要问的是之前采买来的小婵。小婵是上一次奴婢去集市上买些小丫头的时候看见的。瘦瘦小小的一个丫头,长得倒是好看,本来面前还有个打扮妖娆的妈子瞧上了她,想买了去,小丫头不愿意,挨了顿打,本来吧她再反抗也没什么用,只是那卖她的老妇和奴婢有些交情,瞧见了奴婢,闲聊了两句,叫这丫头听了进去,立马要死要活的非要奴婢买下她,说什么都会干,签死契也成,只要救救她。小小的孩子一个,心也干净,奴婢又是个心软的,瞧着她可怜,也就买下了。丫头挺好的,奴婢领着进了府后,说什么听什么,活儿抢着干,手脚麻利。只是毕竟是刚刚进府的,就分到了庭院去洒扫。不成想她天运好,托福进了姑娘院中,真是她的造化!”
孙湄菡听到这里,心中有了数,笑道:“周妈妈好眼光,这个丫头倒是得使的。”
周妈妈这才定下心来,看样子小婵果然是入了主家的眼了。
孙湄菡放了心,又和周妈妈随口闲说了几句。周妈妈察言观色,知道主子听到了想听的,一见姑娘面露困意,立马起身告退了去。
这个时候差不多了,孙湄菡起身去见了陈夫人。
陈夫人正在看书,见了孙湄菡,起身行了个礼。
陈夫人虽然是人刚住进来,药草却是一点没少,该晒的晒。散发出了浓郁的味道。
孙湄菡闻到满屋子的药草味,一时有些难受,不免皱了皱眉。叫陈夫人看在了眼中,误以为是有什么事,不由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孙湄菡这才看见陈夫人的面色似乎有些忧虑,羞涩摇了摇头道:“并无什么,只是我自幼不喜药草味,一时不舒服罢了。”
陈夫人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不由有些好笑。毕竟她与孙湄菡几次接触下来,能感觉到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没想到居然和幼儿一般,不喜药味。
孙湄菡假装没有看见陈夫人的眼神,很是淡然,问了问可有什么法子,叫小时候受了亏的身子稍微补一补。
“我那儿新来的丫头,”孙湄菡解释道,“之前在人拐子手里,怕是受到了些磋磨。人十岁大,长得却和六七岁般;还有个小丫头也是吃了些亏,想着怎么给她们补一补。”
“姑娘心善。”陈夫人先是对孙湄菡的来意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又道,“怎么亏的,要是摸不清,小妇人也不好直接下诊断。若是那俩个丫头得了空,姑娘可以派过来给小妇人瞧瞧。瞧过之后,小妇人给她们开方子。”
“多谢陈夫人了。”孙湄菡给陈夫人道了谢,又问道,“说起来陈夫人这没个使腿的小丫头不太方便,刚巧,就让雪珊和小婵先来给陈夫人使腿吧。”
这个打算,是她刚刚一直在想的。雪珊是雪宝的妹妹,和小婵小惠差不多同龄。小婵放了进来,雪珊还在外院,多少会不太好;倒不如一股子全给陈夫人送来,也和扶柔的妹妹小惠一起,几个小丫头能交好,也是一幢好事。
陈夫人虽不知孙湄菡的打算,但是到底是主家的好意,她笑着受了。
孙湄菡不好再打扰下去,遂道了别,就离去。
时候差不多了,孙湄菡直接去了母亲的正院,刚一踏进去,就听见了两个妇人的笑声,赫然是孙太太并赵夫人,中间还夹杂了孙小沢的几句话。
抬起的脚僵了僵,孙湄菡定了定神,这才打了帘子进去,笑道:“老远都听见笑声了,可见是热闹。”
说完,她对着榻上并肩而坐的孙太太和赵夫人行了一礼,道:“母亲安好,赵伯母好。”
孙太太正和赵夫人说笑间,女儿就来了,连声道:“我的乖女,你怕是不知道,前些天你赵伯母去了哪吧?”
赵夫人也微笑看着孙湄菡,只是目光中,少了些前些日子时的热烈。
孙湄菡隐约感觉出了点异常,只是到底还是假装没发现,只温声道:“却是不知,还请赵伯母解惑。”
赵夫人往日见了孙湄菡,总会拉着她的手,好好亲热一番,这次虽然还有些亲热,只是也没有之前那个姿态,她矜持的笑了笑,道:“本来只是去书院陪陪鸣禄的,没想到鸣禄的师母和忠义伯夫人有些交情,忠义伯夫人带了女儿出来散心,左右我无事,也就相陪了几天。”
第38章
忠义伯夫人?孙湄菡有些楞,重生至今,生活的环境中从来没有高官爵禄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有爵位在身的家眷打了交道。孙府是商贾,赵家虽然是书香世家,倒也没出过什么大官,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物,难怪赵夫人刚刚的态度那么微妙。
孙太太还完全不知道赵夫人微变的态度,还抓着孙湄菡笑道:“她小人儿家家,懂什么忠义伯夫人?你刚刚的盘算赶紧收住,免得我菡菡万一吓着了可不好!”
孙湄菡听见孙太太的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赵夫人怜惜般地对孙太太道:“还不是怪你嫁不好,累得孩子也没见过世面。你去不得,我且可以带着菡菡去,好歹在贵人面前露了脸,以后前程要好些。”
这话说得,多少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说素来心细的孙湄菡,孙太太也听出了几分不妥,嘴角的笑淡了淡,道:“现在说这些作何,反正我自己的日子过的我自己心里有数,人不累,松快。比什么都强。”
“菡菡出身不好,就不要带去贵人面前了,”孙太太又道,“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谁替她说话。”
赵夫人也感觉出了孙太太瞬间淡了,只是不以为然,继续道:“我是为了菡菡好,忠义伯夫人带了她女儿来,十三四的孩子,规矩顶好的,不愧是贵族家的姑娘。叫菡菡去看看,学得一二,受益无穷的。”
“菡菡收益了,也能提携弟弟不是么?”赵夫人又抹了一把瞪着眼听大人讲话的孙小沢一把,笑道,“小沢以后就算是从商,若是因为姐姐认识了忠义伯家,到了上京也是吃得开的。”
孙小沢奇怪道:“赵伯母,小沢没说要从商啊!而且男子汉怎么能靠姐姐出头呢?那种行为书上是鄙视的!”
“可是小沢你父亲从商,你也之能从商了啊,”赵夫人笑了笑,给小沢解释道,“商贾家的孩子,三代才能考取功名的。不能读书,又不从商,你还能做什么呢?”
“别给小孩子说这些,”孙太太有些不乐意了,令孙湄菡抱走弟弟。
孙湄菡接过弟弟放到地上,自己牵着站在一边,到底担心母亲,不好直接走掉,她只好对孙小沢道:“小沢去玩吧,等用膳的时候回来就好。”
孙小沢虽然不懂大人的话,还是知道听姐姐的话,给屋内大人们行了个礼,使了个丫头领着出去了。
小孩儿一走,赵夫人有些不高兴了,对孙太太道:“我说的是事实,你别太宠孩子了,迟早要长大面对的。”
“迟早就是有迟有早。能晚些就晚些,”孙太太有些疲惫道,“总该叫孩子松快几年的。”
“那菡菡的事?”赵夫人又提出来了。说到底,还是想把孙湄菡带出去见见忠义伯夫人和忠义伯家的姑娘。
孙太太沉默了会儿,对孙湄菡道:“你赵伯母和忠义伯夫人约好了下次见面,她想带了你去见见贵人,你可愿意?”
孙湄菡婉言拒绝道:“赵伯母,不是菡菡不去,而是着实不能去。菡菡这些日子不是很舒服,还在吃药,怕冲撞了贵人。”
上一次见孙湄菡的时候,这孩子就大病初愈,眼下孙湄菡面色偏白,眼下阴影明显,倒也有几分病色。当即赵夫人倒也没有怀疑,只有些遗憾道:“哎,真是可怜你了,多好的机会啊。罢了罢了,也是无奈。”
赵夫人终于松动了,只是看孙湄菡的时候,比之前又淡了一些。
赵夫人眼下依旧住在孙府,和孙太太又聊了几句,就打算离开,临走前又指了指孙湄菡,对孙太太道:“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借我些时候,等等还来。”
孙太太直接摆了摆手道:“领出去吧,只不过要快些还来,家中的事还要她操持呢。”
赵夫人这才知道,孙湄菡又开始管家了。
不过此时的她和之前心境不同,只淡笑道:“放心,等等就放她回来。”
孙湄菡只好掺了赵夫人,一路朝着赵夫人的住处踱去。
慢悠悠地散步,赵夫人不开腔,孙湄菡也不开腔,气氛有些不佳。赵夫人过了会儿才说道:“怎么没见你带项链?”
项链?
孙湄菡这才想起来,她大病一场之前,收到了赵夫人的项链。只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没人来说,她也就放在了脑后,没想到赵夫人居然提了出来。
只好装傻道:“菡菡不是带了项链么”
她确实带了一条项链,细细的坠了个玉滴,简洁,配她一身刚好。
赵夫人本来以为孙太太给孙湄菡说清了,这样一看,孙湄菡还是不知道内情的,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改口道:“之前我不是送托你母亲给你送了条项链么?见你没带过,怕是小姑娘嫌老气了吧?”
“咦?”孙湄菡停了停脚,疑惑道,“那个项链是赵伯母送的?我记得当时送来的时候,底下丫头只说了明天戴上,谁知道就病了……阴差阳错的,一直就搁那儿了。”
“原来是这样,”赵夫人笑道,“无妨,只是条项链罢了,而且我细想了下,到底有些老气了,不戴就不戴,回头伯母这儿有好的了,再给菡菡送条来。”
孙湄菡含笑道:“可不能这么老是得赵伯母便宜,那条项链瞧着价值不菲,若是不戴一直搁置在匣子里,到底是浪费了。要不我诓伯母一下,拿了别的适合菡菡戴的项链来换如何?”
赵夫人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闻言心中一转,道:“好丫头,拿我的项链换我的项链,倒是好打算!罢了罢了,我也不和你小人儿计较,回头给你送条好的来!”
“那就多谢伯母了,”孙湄菡笑眯眯挽着赵夫人,一路走着,道,“菡菡只等着新项链戴!”
两人都放下了心事,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送了赵夫人回去后,孙湄菡原路返回,只是时间刚好快用膳了,又回到了母亲正房中,见孙小沢正在唾沫飞溅地给孙太太比划着什么,笑着上前道:“小沢给母亲说什么呢?”
“姐姐回来了!”孙小沢回头看了孙湄菡一眼,嘿嘿一笑道,“在给母亲讲小兔子!”
小兔子?孙湄菡闻言,笑了,对正乐的孙太太道:“那小兔子可是小沢在道观的宝,先喂了兔子吃饱了才自己吃呢!”
孙太太从儿子刚刚的话中也能听出来对小兔子的疼爱,一点也不意外,只笑道:“好在没带回来,不然只怕要先陪兔子吃了才来陪母亲和姐姐吧?”
孙小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先陪母亲姐姐!”
“那为父呢?”门口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娘仨回头一看,正是孙老爷回来了。几乎从来都是在外和各处老板商户用饭的父亲,难得踩在饭点回来的父亲让孙湄菡都有些惊讶。
转眼看见母亲笑中含着满意之情,顿时悟了。
“父亲!”孙小沢常年不在家,倒是感觉不到,直接扑了上前,叫孙老爷抱了个满怀。
孙湄菡也上前,等孙小沢从孙老爷怀中钻了出来,行了一礼道:“父亲。”
“嗯,”孙老爷拍了拍孙湄菡的肩,对孙太太道,“没回来迟吧?”
孙太太含笑道:“没有,老爷且去换衣服,马上开饭了。”
孙老爷这才转了出去。
之前孙父孙母都是同住一处的,只是因为孙太太有孕了,孙老爷又无法避免一些必要的交际,怕自己喝了酒回来影响孙太太休息不好,就住了去旁边的院子。
等到孙老爷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来,外间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孙老爷挨着孙太太坐了,看了眼菜色,拿了筷子给挑了些。
孙小沢和孙湄菡姐弟俩没人照顾,对视了下,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互相照顾起来。
吃到一半,孙老爷突然对孙湄菡道:“菡菡之前被石家的姑娘下帖子了?”
“是的父亲,”孙湄菡放下筷子,细细回答道,“下月初九,同去的还有弦儿,谢家的姑娘和唐家的姑娘。”
“可是有什么不妥?”孙太太连忙追问道。她们毕竟妇道人家,得到的消息没有在外接触的男人消息多。一时间还以为这其中又有什么问题。
孙老爷解释道:“并无什么。只是偶尔得知,石家的二公子要在下月初六带石三公子去外地走一趟。怕是专门为小姑娘家的聚会扫清障碍吧。”
这话说得!孙太太又笑了,对竖着耳朵听得一脸奇怪的孙小沢道:“和你无关,吃你的!”
孙小沢嘟囔着:“和姐姐有关么?谁要请姐姐玩?为什么还有扫清障碍?”
孙老爷道:“你姐姐她们女儿家交际,正常的。”
孙小沢还是糊涂的,但是听见刚刚姐姐说道弦儿姐姐,他就道:“爹娘不给小沢说,小沢明天去问凌大哥哥!”
此话一出,孙太太和孙老爷一愣,目光第一时间放到孙湄菡身上。
孙湄菡一噎,面对爹娘双双投来的视线,虚弱地一笑道:“小沢和……他,关系较好。”
“是啊是啊!”孙小沢还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儿还在夸凌苍尘道,“凌大哥哥可好了,经常来道观看小沢!而且凌大哥哥什么都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凌大哥哥准没错!”
“哦……”孙太太和孙老爷同时应道,双双注视着孙湄菡的眼神越来越明显。
孙湄菡:“……”
孙湄菡现在只想把那个给弟弟洗脑的混蛋揪出来暴打一顿!
第39章
好在桌子上还有个孙小沢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孙老爷孙太太有心问,也不好意思当着小儿子的面,孙湄菡更是接着这个刚刚无意中陷害了她一顿弟弟躲过了爹娘的逼问般的视线。
一下桌子,孙湄菡抓着孙小沢就想往外跑,却叫孙太太叫住了。
“菡菡等等,”孙太太和蔼地笑着,拍了拍手边,招招手道,“来,咱娘俩儿聊聊天!”
孙老爷想了想,直接把孙小沢推出门去,把蒙圈的小儿子丢给丫头叫领回去睡觉,回来掩了一半的门,走到孙太太身边坐下,爷娘俩虎视眈眈地盯着浑身发麻的女儿,势必要得出个一二来!
孙湄菡觉着今天完全是无妄之灾,很想低下头不做声,可是父母双亲明显不打算放过她,等到房中只剩一家三口后,孙太太率先按捺不住,问道:“乖女,苍尘和小沢关系怎么会好呢?”
“女儿怎么知道,要问小沢才是啊!”孙湄菡本来也不清楚为何小沢会和凌苍尘亲近。不过这不代表她会不计这个仇。
孙太太直言道:“不是因为你?”
孙湄菡无奈,道:“母亲,小沢常年在道观,女儿也只是一个月去一两次看看,难不成每次还把他带上不成?怎么会是因为女儿呢!”
孙老爷想的要多些,自己的儿子常年寄养他处,除了家人显少有人会去看他,凌苍尘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小沢交好的?这个的背后,真的不是为了给以后做铺垫?
若真是如此……
孙老爷摆了摆手,道:“眼下不说小沢,苍尘愿意善待小沢,是苍尘懂事。但是菡菡,你有没有想过,苍尘为何会如此行为?”
父亲问的一针见血,孙湄菡却是怎么也不想回答,只含糊道:“谁知道他……”
孙太太喜上眉梢了,之前得知女儿和赵家的公子并不想两家大人所料那般亲近,本来还有些可惜了一个好人选,不成想这最开始看中的女婿还在围魏救赵,曲线救国呢!
“菡菡啊,这儿也没外人,你老实告诉爹娘,若是苍尘真的是心悦你,你怎么打算的?”
心悦她么?这个男人确实说过这种话,只是她已经不太相信了。
“母亲,”孙湄菡想起之前的事,忍住怒气道,“问题不在他身上,在于女儿究竟喜不喜他!就算他真的心悦女儿,女儿不应,他也是枉然!何况母亲忘了么,他之前还说过,有了喜欢的人了,明年就要成亲了!”
无意间想起来,那个男人一面装作深情款款的哄自己,一面还和别人定下了盟约,现在想想,简直恶心透了!
孙湄菡咬牙切齿道:“这样的人,岂是好托付的?”
很明显,某个闷骚的人又自作自受了。
孙太太脑筋也简单,孙湄菡一说,也就信了,跟着女儿一起同仇敌忾,声讨起来道:“这么一说,苍尘这事做的不地道了,怎么能一边对别人许婚,一边又来挑拨我们菡菡呢!真是的,瞧不出是这样的人啊!”
孙老爷面对娘俩,有些不解道:“苍尘有许婚的人?”
孙太太这才不添油加醋,尽量回忆凌苍尘的原话,把那番话说了出来给孙老爷。
孙老爷听完,脸一沉,好小子,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本来是孙老爷一句话就能解释的清的事,偏偏叫人家姑娘的爹听了不舒服,什么叫明年之前定能娶回家?他家的宝贝女儿,是他想娶就能娶的么?活该被误会!不解释,这个事绝不解释!
凌苍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就得罪了岳父大人,注定前路坎坷,呜呼哀哉!
本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没想到叫孙湄菡翻出了之前凌苍尘的话,生生扭转了局面,当下孙太太也就不念叨凌苍尘了,也对这个打小看大的凌家孩子有了些芥蒂,只嘱咐了女儿,莫要随便相信男人的话。
孙湄菡对于这个自然是听得,母亲说一句,她应一句,偶尔穿插几句孙老爷的话。和之前不知道凌苍尘这番话的时候,偶尔还会稍微给年轻人一些便利的孙老爷现在可是心情不怎么美妙,说出来的话也是叫女儿不要和凌苍尘私下见面,注意着避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凌苍尘:“阿嚏……”
完美让爹娘把视线转移的了孙湄菡拜别父母双亲后,回了自己院子,结果发现自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很明显,再次回忆了一番当时凌苍尘的话的她,已经对凌苍尘深恶痛绝,若说之前不知道凌苍尘也是重生的时候,她对凌苍尘的不满只有四分,那么知道了他重生来的之后,不满已经飙升到了九分,就等着临门一脚,彻底把人赶出孙湄菡的心底。
然而事情就是没有这么顺利。
洗漱完毕的孙湄菡刚刚打算睡下,就看见小小的人影端着一盆热水来,给坐在榻上的孙湄菡行了个礼,软声道:“姑娘好,请姑娘泡脚。”
孙湄菡还未说话,房中的几个大丫头就笑成一团道:“好孩子,太有心了!”
小婵被姐姐们打趣了,却不见羞意,只是端着木盆,跪在孙湄菡的脚边,重复了句:“姑娘该泡脚了。”
孙湄菡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一眼脚边温顺的跪着的小丫头,抬起头对房中其他几个大丫头道:“今天她刚来,叫小婵给我守夜好了,你们也好好休息去吧。”
扶柔闻言,给孙湄菡行了一礼,笑道:“那奴婢就躲懒,请小婵妹妹费心了。”
雪宝和彩烟不想扶柔那般处事不惊,稍微脸上露了些痕迹,不过到底也知道眼下做什么,都是行了个礼后,退走了去。
等到扶柔拉上了门,孙湄菡这才任由小婵脱掉自己的丝履,把一双白玉无瑕的脚泡进了微微发烫的水中。
小婵也不说话,只低着头细细给孙湄菡揉了揉脚上的穴位,主仆二人沉默了一刻有余,直到小婵擦好了孙湄菡的脚,请姑娘躺上榻之后,端起木盆,出去倒水了。
孙湄菡静静看着这个小丫头淡然的行事,扣上了门,进来放心了重重垂纱,灭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了手中一个烛台,走到孙湄菡睡着的榻下脚踏上,犹豫了会儿,轻声问道:“奴婢现在吹灯么?”
“吹吧,”孙湄菡声音很淡定,道,“吹了灯,盖上被子,之后想聊什么,再说吧。”
“是,”小婵也不问姑娘的话什么意思,只很是乖巧按照孙湄菡的吩咐,从脚踏旁扯出了一床被褥后,吹了灯,把烛台放在了触手可及的杌子上。室内一片黑暗。
月光透过窗扉,也只能让室内依稀可见床榻上下两个人影一动不动,等着对方先说话。
孙湄菡等不到小婵的话,只好自己开口道:“小婵,是你?”
“回禀夫人……姑娘,”小婵一如既往地温顺回答道,“是奴婢。”
听见那个称呼,孙湄菡睁着的眼中划过一丝怀念。这个丫头从一到她身边伺候,都是喊夫人的,今天之前每次小婵在称呼她时都有些停顿,估计是一时没有适应吧。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孙湄菡倒也不啰嗦,直截了当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小婵怕是也知道孙湄菡会问她这个,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很是淡然道:“奴婢今天就在想啊,夫人是不是夫人呢?若是只是姑娘,不记得奴婢怎么办,后来发现夫人对奴婢不一样,猜到了夫人大约也是……然后奴婢就在想,夫人几时回问奴婢呢,问了奴婢,奴婢该怎么说才好。但是等夫人真的问奴婢了,奴婢却不知道究竟从何说起……大约是死前祈求上苍,下辈子也要遇见夫人,给夫人做丫头,服侍夫人一辈子。没想到没有下辈子,奴婢醒来,居然是自己小时。不瞒夫人,奴婢困顿了许久,等到发现很多事物都和当年不一样之后,奴婢只想着怎么找来夫人这儿。幸亏苍天垂怜,奴婢还是找到了夫人……不对,现在的夫人,只是孙府的大姑娘,有幸能服侍还未出阁的姑娘,是奴婢上辈子求来的福。”
稚嫩的声音诉说着辗转了数月的相思,满载着对孙湄菡的渴慕。
孙湄菡恍了恍神。心中流过一丝暖意,这个被人全心全意的惦念的感觉,让她十分的动容。
“小婵,你醒来之前呢,发生了什么?”孙湄菡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她的苏醒,是在辞世之后。凌苍尘的重生,她还没有问,小婵的话……
“回禀夫人,奴婢是在给夫人……下葬时,陪夫人殉葬之后……”
孙湄菡惊愕,不由自主坐了起来,看着脚下抱成一团的小小女孩,满心怜惜,道:“你怎么给我……你才几岁的孩子,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如此行事呢!”
心疼,满满都是心疼,这个上辈子跟了她多年的丫头,居然给她殉了塟!
小婵轻笑了下,反而安慰起孙湄菡来,道:“夫人别伤心,奴婢是真的只想陪着夫人的。夫人去了,大人也去了,奴婢真的想不出还有哪里是奴婢的容身之处了。说起来还是奴婢占了便宜呢,没有谁有奴婢这样的好运,能给大人夫人的合葬之墓殉葬的。”
“什么?!”孙湄菡几乎惊呼出声来。
第40章
什么叫合葬之墓?
孙湄菡顿时心乱如麻,只听见小婵有些哽咽的声音道:“夫人您去了之后……大人不许家中下葬,只求了个冰封,把夫人您的……身体存了段时日。后来大人出征……被送回来了之后,按照大人的遗愿,与您合葬了。”
孙湄菡本来以为自己身死后,那个男人最多会回忆起当初两人的你侬我侬,难受些日子,怎么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上来了?!
小婵顿了顿,又接着道:“差点忘了夫人不知道了,大人在夫人辞去几日后,上了战场,听家将说是精神恍惚,中了流箭不治身亡的……”
孙湄菡不敢相信,那个如同大邕朝最坚实的盾的男人,怎么会因为流箭而死?
终究是自己上辈子爱到心内的男人,本以为已经能够彻底摆脱了,没想到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泪流不止。
小婵也听见了这夜中无法抑制的抽泣,忍不住陪着落了泪。主仆二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直到发泄出来心中感情,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小婵爬了起来,点上了手边的烛台,一点点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床榻上坐着的孙湄菡满脸的泪水。
小婵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珠,起身去拿了帕子来,回到榻前,细细给孙湄菡拭去了泪痕,稚嫩的小手上,还可看见做粗活留下来的痕迹。
孙湄菡抓住小婵的手,疼惜道:“不用你服侍,你现在年纪小,我再好好将养你几年,先把身体养起来。”
小婵知道自己之前身体吃了亏的,小些还看不出来,大几岁了有的她的苦受。也知道是主子怜惜她,当即道:“奴婢知道夫人疼奴婢,已经到了夫人身边了,粗活也不做的,这些小事,还请夫人允准奴婢吧。”
孙湄菡拦不住她,只是微叹道:“好吧,依你的。只是夫人这个称呼,往日莫要叫了。”
“是,姑娘。”小婵红着眼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道,“奴婢服侍姑娘到嫁人的时候再改口,这次,奴婢可是孙府的陪嫁丫头呢,以后就要管大人叫姑爷了!”
孙湄菡一怔,苦笑道:“小婵你不知道,我与他……这辈子是不会再有瓜葛了。”
小婵这次愣住了,完全不能理解似的问道:“怎么会?大人和夫人感情那么好,这辈子难道不是要再续前缘的么?何况这辈子的大人只是普通的书生,不会再因为国家大义而忽视夫人了!怎么夫人反而……莫不是和这里的大人有了什么芥蒂?”
孙湄菡踌躇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小婵真相。
“他……也是……如你我一般。”孙湄菡字字艰难,道,“也是之前我刚刚得知的。”
“太好了!”小婵明显不知道孙湄菡的愁苦,很是兴奋,满脸透露着欣喜,道,“那岂不是夫人和大人……”
“小婵,”孙湄菡柔声打断小婵的话,道,“我与他,已经是过去了。”
小婵这才从兴奋中反应过来,窥视着孙湄菡的表情,确实提起凌苍尘不是开心的样子,甚至有些郁郁寡欢。小婵不解,忍不住问道:“夫人,难道说这边真的发生了什么让您难受的事情?可是大人既然也是原来的大人,必然不会惹您伤心……吧?”
孙湄菡听着这个跟了她多年的丫头说这话,心中有些迷茫,问道:“小婵,在你看来,他对我好么?”
“当然好了!”小婵一口咬定,道,“奴婢当初第一次看见夫人的时候,夫人还没有嫁过来,大人就指着夫人说,那是未来的主母,叫奴婢认下了,早在夫人不知道奴婢的时候,奴婢就混在您或者大人的随从里保护夫人了!等到夫人嫁过来之后,更是叮咛府中上下,绝对的以夫人为天;而且夫人也是知道的,大人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为了让夫人在凌府过得舒心些,大人从南省接来了一批戏子,就是专门给夫人解闷儿的,就是夫人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喜这些,打发的远远的见都不见一面。后来无法了,大人才转手送了出去;听说夫人喜欢下棋,大人为了自己不在的时候能让夫人有人陪,请人找了很有名气的一位下棋高手来,只是这位女公子才和夫人见了一面,您就又远远打发了,这些夫人都还记得吧?更不用说……”
“等等……”孙湄菡口中苦涩,忍不住打断了小婵的话,道,“你说那些戏子是他接来给我解闷儿的?还有那个官吏家的姑娘,也是请来陪我下棋的?”
“当然了!”小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当初奴婢年纪小,在夫人身边还说不上话,只是因为在大人身边得使,大人身边的随从们出去办事的时候也会给奴婢说两嘴。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呢!”
孙湄菡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两件事情,在此之前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再细再小,也扎得她难受。
那时候自己刚刚嫁过去几个月,出门的男人就带了一连串浓妆艳抹的女子回来,说是小戏,给自己看着安排。当时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姓凌的是要收了这些人吗?按她火爆的脾气,当场就该拎起菜刀剁了面前的人才是,只是这个男人倒乖觉,说了句自己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嫌吵,叫她安排稍微远一些。孙湄菡这才按耐下来,扭曲着脸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直接打发到了角落疙瘩里去,除了每个月领月俸外,几乎在凌府都没有这些人的踪影。后来凌苍尘怕是觉着养着她们又没什么用,才转手送了出去的。她才刚刚松了口气,这个男人就要出征了。那是她第一次和他分开,几乎难受的要死,这个木讷脑袋的男人居然还从外面接进来一个有才气的女公子,怎么说的:给你做伴儿的。听听,像样子么?难道不都是第一反应,要收来做妾的?何况那位女公子也确实在看凌苍尘的时候,眼神中有着只有女子才能看得懂的情愫。如鲠在喉,当时她等到凌苍尘出征队伍出了城,立马禀了老夫人,回娘家去住了些时日。不过她毕竟新嫁,在娘家待得太久也不好,何况她还是家中嫡长媳妇,也不得不早些回去。回去之后,那位清高的女子几次按耐不住,跑来她面前,总一副幽怨的模样,似乎是孙湄菡抢了她的夫婿般。后来她倒是避开了人,跪在孙湄菡的面前,请求收做妾室。收妾这种事,哪里是孙湄菡愿意的。恶心的几乎要吐了,理也没理她,孙湄菡直接走开,从此再也不许那个姑娘靠近她半步。直到后来她在书信中提了句,和那姑娘相处不恰。凌苍尘的回信很直接了当,不喜欢就请出去。她这才把人连忙送出了凌府。只是后来,这位姑娘似乎跟她结了仇一般,后来也伺机给她下过绊子。叫凌苍尘知道了,这个男人为了维护她,使了个法子,叫她的父母把她远远嫁出了外省。这才没有过交集。只是对于孙湄菡来说,新婚一年,这个男人就往家中带来了两拨的人,叫她怎么能开心。就为了这些人,她甚至心中独自苦闷了许久。现在,小婵告诉她,这些人都是凌苍尘请来给自己解闷的?
自家主母一脸的扭曲,让小婵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莫非夫人,一直不知道?”
“没人告诉过我,”孙湄菡木着脸,道,“我还以为是他的别的心思。”
“不是不是不是!”小婵头摇的飞快,道,“夫人冤枉大人了!大人一心全在夫人身上,怎么会看那些人一眼呢!而且大人那么喜欢夫人,夫人该是有感觉的吧?夫人喜欢什么,大人就给夫人什么,大人每次外出,都会给夫人带夫人喜欢的东西;而且夫人想要回娘家,大人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自己套了马车就亲自送了夫人回去小住……夫人不会以为……大人对夫人没有这些心思?”
孙湄菡继续木着脸。
外出的凌苍尘确实每次都会给她带回东西,不过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战场上的骨哨,草原的雄鹰……有一次他去的地方,刚好有位书法名家住在那儿,她满心期待凌苍尘能给她带回来一份名家的大作,结果人回来了,东西一打开,孙湄菡当时恨不得生吃了他!名家名作却是是名家名作,不过为何是字帖?字帖啊!!!
从此之后,孙湄菡再也不期待凌苍尘带回来的东西了。她觉着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在她身上用心,才会造成两个人的鸿沟。现在小婵却说,是因为凌苍尘喜欢她的表现?
“大人什么人物,不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哪里会记得给带东西?”小婵道,“奴婢自从被大人救下后,就一直在凌家长大,大人的心□□婢也是知道一二的。整个凌家,只有夫人有这份殊荣啊。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孙湄菡有些虚弱道:“他送的东西,你大概也是知道,你觉着这是喜欢的表现?”
“当然了!”小婵斩钉截铁道,“真是因为喜欢您,所以大人才会把他最喜欢的,都送到夫人的眼前来!”
第41章
诚然,如小婵所言,那些都是凌苍尘自己很喜欢的,可是……她孙湄菡不喜欢啊!
孙湄菡不忍再听下去,直接了当问道:“他的这些事,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小婵满脸疑惑道:“奴婢以为夫人知道,大人做的很明显啊!”
孙湄菡默了默,弱弱道:“你难道不觉着他做得有什么问题么?”
“完全没有!”小婵飞速摇了摇头,满是赞叹道,“大人做的特别爷们儿!特别棒!奴婢当时就在想,大人是要有多把夫人放在心中,才会做出这些举动啊!”
孙湄菡嘴角抽了抽,委婉地提醒道:“他的这些行为,似乎不是很……能让女子看得懂。”
“会么?”小婵歪了歪头,老老实实道,“奴婢倒是觉着,非常好懂。奴婢从小跟着大人身边的大哥们一起长大,也见过很多,他们都是这么对自己的心上人的,奴婢当年年纪小,也常常替他们跑腿,所以非常的一目了然。说起来,大人似乎都是询问过他身边的人,大家给出谋划策的,所以说,大人真的对夫人很上心很上心啊!”
双眼放光的小婵,让孙湄菡这才想起来,这个看着弱弱的小丫头,之前一直跟在凌苍尘身边,为了复仇,学武。几乎除了外表,都是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们长大的,后来跟着自己了,才稍微学了些自己身边丫头的规矩,看着倒是文静了。
可是骨子里,还是和凌苍尘身边的武人们,思维一致啊!
难怪,陪着自己多年的丫头从来没有提点自己这些,按照她的想法,是以为自己完全能懂这些……
孙湄菡扶额,简直不能再惨了。
那个只做不说的男人,谁知道他想些什么啊!
所以说,很多让自己心里膈应的事,都是因为误会么?
现在孙湄菡只觉着,心塞得很。
小婵完全不懂自己主子的纠结,只特别开心的说道:“夫人,您看啊,大人对您多好啊!”
孙湄菡:“……”
听小婵的解释,似乎是这样的没错,只是她总觉着有哪里不对。
怕再听下去,会听出更多的误会来,一晚上估计都睡不了,孙湄菡当机立断,道:“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小婵乖巧的应了,孙湄菡却在小婵吹灯的瞬间,问了问她之前一直想问的:
“小婵,你当时怎么没有去凌家呢?当初你不是凌家养大的么?我只是……”
“小婵的主子是夫人!”小婵振振有词道,“大人只是给奴婢提供了一种活着的方式,奴婢活着的中心,却是夫人!奴婢当然要来找夫人了,万一夫人被外人骗了,奴婢好歹也是善武的,总能给夫人找回来场子!有人欺负了夫人,奴婢也能欺负回去。大人就不一样了。就算大人是书生,奴婢觉着,他也吃不了亏。这样一看,奴婢当然要来陪着夫人了!”
孙湄菡无言以对。
夜已经深了,孙湄菡和小婵聊了几句,终于抵制不了困意,双双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小婵醒的很早,手脚麻利得很,等到扶柔雪宝彩烟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好多零零散散的细活儿都做了,也难为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丝毫没有吵到睡眠中的孙湄菡。
给三个姐姐行了礼后,小婵笑眯眯地道:“姐姐,小婵刚来不知道,姑娘几时起床?”
雪宝看了看房间,对小婵笑了笑道:“你倒是个手脚麻利的。昨儿让你值夜,你人小,怕是觉多没有休息好。现在且去睡吧,你的房间就出门左手过去。若是不知道位置,喊别的姐姐带你。”
说的倒是多,却没有告诉小婵,孙湄菡究竟何时起身。
小婵也不多想,只欠了欠身就要离去,却被扶柔拦住了,她温声道:“你先去隔间,吃点东西,等会儿我们服侍姑娘起身了,你再过来趟,之后再去睡也不迟。”
“小婵听姐姐的。”小婵笑着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雪宝这才看着扶柔,有些不解道:“这个孩子……”
“之后怕是要陪着姑娘的,”扶柔小声道,“且对她好些,她很不错,总要和你妹子我妹子一处的。宽待点。”
雪宝这才明白,这个小婵,怕是真的下个班底子了。
只是多少有些无奈,道:“她才刚来,就留在姑娘房中值夜伺候,也不怕外头人说她!”
“有什么好说的?”彩烟却笑道,“只要姑娘庇护着,总无事的。”
这倒也是,主子庇护着,其他小丫头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最多背后嘴里酸两句,再多的,却也是没人会做什么了的。
毕竟试香苑的位置里填的丫头们,都不是蠢的。
三个大丫头在旁边等了等,看见幔帘后面孙湄菡的身影动了动,这才上前打帘子的打帘子,拿衣服的拿衣服,扶着起身了仔细穿戴起来。
孙湄菡还有些困意,打了个呵欠,扫过自己三个大丫头,漫不经心问道:“小婵可是去睡了?”
扶柔笑道:“不知道姑娘打算怎么安排,叫她先去吃东西了。”
“是极,”孙湄菡想到小婵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免有些心疼,道,“她小人儿家,正长身体呢。之前怕是有些亏了,之后稍微善待些,吃食上一定不要亏了她。等她吃完,叫去睡吧,昨儿拉着她聊了好久,怕是她没睡好。今儿不必叫她做些什么,等她醒了,若是要过来,叫过来就行。”
三个大丫头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孙湄菡是真的宠这个新来的丫头,怕是她们自己的妹子,都要稍微放后一些了。
这时候,彩烟给孙湄菡整理好衣角后,退后一步,细声道:“说起来,扶柔姐姐有个妹子叫小惠,雪宝还有雪珊,奴婢却是只一个,请姑娘好心,把这个伶俐的妹妹给奴婢做妹子可好?”
彩烟说的,让孙湄菡听了进去,她思忖了下,道:“你若是喜欢她,下去了同她说,小婵也同意了的话,你们拜做姐妹亦可。”
彩烟笑着应道:“自然的。”
等雪宝刚刚给孙湄菡梳发时,有个丫头打帘子进来,远远就笑道:“奴婢来给姑娘请安。”
孙湄菡侧目,是璨珠。
璨珠早早儿就守在孙湄菡的门口,等到里面打理完毕,这才进来,给孙湄菡行了个礼,笑道:“奴婢两天没在,听说姑娘这新来了个灵巧的妹妹,怎么不见?”
孙湄菡摇了摇头,笑道:“一个十岁的丫头,还要你们这些做姐姐的带呢,各个盯着这么紧,像什么样子!”
璨珠眼珠一转,指了指扶柔和雪宝,道:“姑娘不觉着,扶柔姐姐和雪宝都有妹子,奴婢却缺了个能教的么?不妨把新妹妹给奴婢,保管给姑娘教的好好的!”
孙湄菡笑出来,指着一旁嘟着嘴的彩烟道:“你去同她说,彩烟也是要来认妹妹,你迟她一步!”
彩烟一双眼盯着璨珠,叹道:“好姐姐,你何苦同我抢,一个十岁的丫头罢了。”
“一个十岁的丫头啊,”璨珠朝彩烟挤挤眼,道,“莫不是和你家弟弟一个年纪?”
彩烟一噎,两个丫头顿时闹成一团。
旁边有亲妹子的扶柔和雪宝不参与其中,一个给孙湄菡继续佩戴发饰,另一个捂着嘴笑着看热闹。热闹哪里是好看的,扶柔很快被两个丫头拉进去,挠痒痒,弄得笑出了眼泪。
孙湄菡看的乐不可支,一双眼笑眯眯地弯着。等到雪宝给她收拾好后,才起身拍了拍手,道:“好了好了,且打住吧,我这儿都快成杂戏班子了!”
三个丫头这才你给我整理衣服,我给你理发髻,互相梳理起来。
喘匀了气,彩烟和扶柔退后,听璨珠对孙湄菡道:“太太早起不喝茶,奴婢早上无事,过来看看姑娘。等等再去看了新妹妹,再回去当值。”
“该的,”孙湄菡笑道,“你在母亲那里,可感觉母亲膳食各方面如何?”
“太太膳食各方面都还好,”璨珠回忆着,慢慢道,“除了一些腥气的不能上桌,其他倒也能行。厨房的蔡大娘专门把一张相克的事物,还有忌口的,都细细写了出来,贴在灶台附近,每次起菜,都要看一遍,绝无失误。”
孙湄菡颔首道:“蔡大娘有心了。”
“说来,”雪宝插嘴道,“奴婢不是记得蔡大娘不识字的么?”
“之前确实不识,”璨珠满是敬意道,“这次蔡大娘是专门为了这个,请了府中识字的人教的,别的都不识,主要就是菜名儿,还有些药膳。”
“蔡大娘……”孙湄菡顿了顿,道,“当真是有心了。”
蔡大娘是母亲的陪嫁,掌管母亲厨房很多年了。可以说,蔡大娘在孙府,第一个主人,绝对是孙太太。孙太太这个年纪有孕,她怕是也又惊又喜,才会这般尽心竭力。
璨珠看着孙湄菡的面色,试探着问道:“可需要去通知管家,给蔡大娘哪里稍微……”
“……暂时不要,”孙湄菡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去参与,道,“蔡大娘不是贪图这些的人,只是为了母亲好罢了。而且什么时候都可以打赏,没必要这个节骨眼去乱了她。”
有些事情,不能刻意去做。万一多余的事情让本心单纯的事情变得复杂了,就不美了。
正说着,门口小婵打了帘子,进来两步,冲着孙湄菡行了一礼,道:“……姑娘早,奴婢刚刚吃茶去了。”
“来,”孙湄菡一见小婵就笑眯眯地招招手,道,“这个是你璨珠姐姐,见见吧!”
小婵看见了孙湄菡眼中的笑意,不由笑了,露出了一对小酒窝,看着甜甜的。她上前,对着若有所思的璨珠行了一礼,道:“璨珠姐姐好,我是小婵。”
第42章
璨珠一把握住小婵的手,围着她细细看了圈,然后赞道:“好可爱的孩子,是叫小婵吧,听说你是外面刚买回来的,府中怕是没什么相熟的吧?要不认作我的妹妹,我带你可好?”
“璨珠姐姐!”彩烟不依了,上前抓住小婵另一只手,道,“我也要妹妹呢!”
小婵但笑不语,偷偷瞧着一旁笑着的孙湄菡,孙湄菡瞧见了,只假装看不见,任由小婵被两个大丫头抢着认妹妹。
小婵想了想,道:“小婵谢过两位姐姐厚爱,只是小婵初来乍到,昨儿回去后,和两个年纪相仿的姐妹已经认了姊妹了。”
“你和谁认下了?”这话问的却是雪宝。她记得,昨儿姑娘有说叫小婵和小惠并雪珊一处玩耍。
小婵微微一笑,道:“叫做小惠雪珊的,好像是扶柔姐姐和雪宝姐姐的妹妹?”
“原来如此,”璨珠当即点了点小婵的额头,笑道,“罢了罢了,你们一班子小丫头自去玩耍,我们到不来瞎凑热闹了。”
彩烟也打趣了小婵两句,放开了这个话题。
璨珠留了会儿,就退去了,毕竟现在还是要在太太跟前当差的。
璨珠一走,小婵也被孙湄菡挥退了,叫她自去好好睡一觉,补补眠。小婵知道是主子疼她,倒也乖巧地退下了。
用过了早膳,孙湄菡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一天。
孙小沢在家的时间,也就一天了。
这天孙老爷也不出去,护着孙太太,叫孙湄菡牵着弟弟,一家子在丫头的簇拥下,兴致勃勃的散着步。
孙太太倒是也小心,走走停停,脚步放得极慢,三人也都配合着孙太太,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作为孙府目前最小的孩子,孙小沢肩负起了逗乐的任务。童言无忌,说到什么是什么,总惹得人笑声不断。
孙湄菡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弟弟大叫了声:
“纸鸢!爹娘姐姐看!那里有个纸鸢!”
一家子闻声看去,一个纸鸢,正顺着风飞到他们前面不远处,高高的悬挂在空中。
孙小沢毕竟小孩子,有些贪玩,当即就扭头看孙老爷,孙老爷眯着眼瞧了瞧位置,发现这个纸鸢大约是从高高的围墙另一端飞来的,就是说,是凌府的位置。估摸着凌府也就一个凌丝弦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了。
孙湄菡也觉着是凌丝弦,她还记得当初和弦儿之间,还有一百个纸鸢呢。话是说笑,但是谁知道小丫头是不是惦记上了,这才顺着风,放飞了纸鸢,偏巧不巧,飞到了自己家地界上来了。
她笑道:“大约是弦儿,小沢想去和弦儿姐姐一同放纸鸢吗?”
“想是想!但是也想和爹娘姐姐一起放!”孙小沢看了看纸鸢,有些馋,道,“姐姐我们自己家的纸鸢呢?有么有么!”
说起来家中还真的没有做的有。孙湄菡有些愧疚地摸摸弟弟的头,道:“姐姐忘了准备了,要不今天先和弦儿姐姐一起去放?”
孙太太大手一挥,道:“菡菡带着弟弟去凌府拜访下,见过长辈们了,就去找弦儿丫头放纸鸢去。不用在我们面前拘着了。”
孙老爷有些不愿意叫女儿上凌家去,怕碰上了别有用心的凌苍尘,但是小儿子又却是馋,好不容易回来下,连个纸鸢都不叫孩子玩,像话么!
“去吧去吧。记得,见过了凌家长辈就去弦丫头那,别乱跑。”孙老爷寻思着,应该不会碰着吧……
父母都这么说,孙湄菡还是决定带着弟弟去玩下,毕竟他回来只三天,明儿就要送回去了,一直拘在家中,有些委屈弟弟。
先遣了丫头先一步脚去给凌府送拜帖,然后带了弟弟回去仔细收拾打扮了番,另行前,想了想还是令丫头去带来了小婵和小惠,没有带上雪珊,是因为她之前家中太亏待了,身子虚,还需要休养,带出来怕是会让小孩子家紧张,反倒不好。而小惠虽然年纪小,到底是扶柔的妹妹,同龄人中也是比较理智的孩子。小婵更不用说,上辈子好歹也是司马府赫赫有名的大丫头。
扶柔和彩烟倒也不意外两个小丫头的到来。因为小婵初来乍到,还没有做什么新衣,更没有出门的衣服,接到通知后,借了件小惠的衣服来穿。小惠有姐姐打点,倒是提前做好了两套,当即也用上了。穿着打扮得体,加上两个孩子长得也不错,任是谁看了也会觉着可爱。开始扶柔还有些担心,后来看看两个同龄的丫头虽然稚嫩,但是规矩都不错,倒也松了口气。
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带了个弟弟,孙湄菡就这么去了凌家,蕊儿还是在角门,笑嘻嘻接待了孙湄菡,并给孙小沢行了个礼,道:“好久没见到小少爷了,小少爷长高了。”
孙小沢年纪小,忘性大,何况是别家的丫头,一时间不知道是谁,俩眼迷茫。
蕊儿见状,笑道:“奴婢是大姑娘身边的蕊儿,小少爷不记得了?”
孙小沢老实,点点头道:“不记得了。”
蕊儿领着大家进了去,一边往凌老夫人的院子走,一边笑道:“无妨,奴婢今天露一手,总要叫小少爷记住。”
孙湄菡知道,蕊儿做丸子很厉害,小沢又是小孩子,这次必然会记住这个会做丸子的邻居家的丫头。
到了凌老夫人的院子,孙湄菡发现凌丝弦也在门口,瞧见她来了,孙湄菡扑上来喊道:“菡姐姐!小沢弟弟!”
“弦儿,”孙湄菡喊了声,指指院子里面,道,“先去拜见了老夫人再来和你顽。”
“我也同去,”凌丝弦跟在两人旁边,走进去先打了帘子,笑嘻嘻道,“菡姐姐小沢弟弟来。”
孙湄菡无奈,只好牵了弟弟,进去了。
凌府中女眷,除了凌老夫人外,目前只有二房一个妾,三房的夫人。大夫人不在府中。现下陪在老夫人旁边的,只有三房的夫人,二房的妾没有资格凑过来。
孙湄菡牵着孙小沢进去,叫凌老夫人一眼就看见了,老太太素来喜欢这个邻家小丫头,笑眯眯招招手道:“菡菡来了,旁边是小沢吧,好些年没见了哟。”
孙湄菡带着弟弟行了一礼后才上前去,任由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打量不停,凌老夫人道:“好孩子,比之前瘦了些。可要好好补补才是。”
孙湄菡细声道:“多谢老夫人挂记了,这些日子也一直补着,只是慢了些。”
那边三房的夫人邓氏,抓着孙小沢问个不停,凌丝弦上前来,对孙小沢道:“小沢弟弟,等等要和大哥哥一起去玩么?他今天也在家。”
“凌大哥哥?”孙小沢很干脆道,“当然要去找大哥哥玩!”
邓氏听了这话,也道:“要不要叫你凌二哥哥也来?他今天也在家,先来无事,陪你玩耍?”
孙小沢不拘泥几个哥哥,只要有人陪,都好,张口道:“好呀。”
这边孙湄菡才和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扭头就发现,自己弟弟已经答应了凌丝弦和邓氏。
又在房中陪了凌老夫人一会儿,老夫人道:“你们小人家自己去玩吧,弦儿招待好你的小客人。”
凌丝弦行了一礼,笑嘻嘻道:“祖母放心,弦儿一定好好招待菡姐姐小沢弟弟。”
邓氏在旁边笑道:“母亲您瞧,弦儿和菡丫头多亲,哪里还怕招呼不好,只怕人家要走,弦儿还要撵上呢!”
“婶娘!”凌丝弦不好意思了,在家中长辈善意的笑声中,赶紧带着孙湄菡和小沢给长辈们行了个礼,脚步匆匆地走掉了。
出了长辈的院子,凌丝弦精神一震,挽着孙湄菡走回自己的院子,几人在院中石桌上落了座,英儿去沏茶,蕊儿服侍在侧,凌丝弦这才有时间指着孙湄菡身后两个乖巧的小丫头道:“姐姐哪里得来的小丫头,怪可爱的。”
小婵和小惠闻言,看向孙湄菡,孙湄菡笑着指了指,两个小丫头上前一步,双双给凌丝弦行了个礼。
凌丝弦左瞧瞧右瞅瞅,指着小惠道:“这个瞧着有些像扶柔!”
扶柔笑着行了个礼道:“回禀凌大姑娘,小惠正是奴婢的妹妹。”
“那这个呢?”凌丝弦兴致勃勃,划到了小婵身上。
依旧是扶柔笑道:“回禀凌大姑娘,小婵是小惠的干姐姐,也是奴婢的妹妹。”
原来三个丫头结拜时,列了序齿,小婵要比小惠大,雪珊就不用说了,最小的一个,故而小婵成了小一班的大姐姐。
“这样啊,”凌丝弦对孙小沢道,“我差点还以为是你的丫头呢。”
孙小沢很大方道:“我的丫头姐姐的丫头不都一样的吗?”
凌丝弦笑了笑,羡慕道:“姐姐真好,有小沢弟弟,还……”
“嘘……”孙湄菡轻轻比划了下,收回手指,道,“你也有两个哥哥,是我羡慕不来的。”
凌丝弦当即就把弟弟这事抛在脑后,一击掌,道:“对啊,我还有两个哥哥呢!菡姐姐没有哥哥,我没有弟弟,我们扯平了!”
“哎呀,大姑娘再说什么话!什么没有弟弟,麦哥儿不是大姑娘的弟弟么?”突然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凌丝弦瞬间沉下来脸,几人顺着声音望去,院子拱门走来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手中端着托盘,浓妆艳抹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扩大了声音,拉长了嗓子,喊道:
“不得了啦!大姑娘说麦哥儿不是老爷的孩子啊!老爷快来评评理啊~~~~!”
第43章
凌丝弦冷着脸起身,厉声指着那妇人身边的丫头道:“还不给我堵上她的嘴!一个姨娘,哪个叫来的!不知道有客么!”
那姨娘身边的丫头哪里敢得罪大姑娘,可张姨娘也是三公子的生母,动不得,当即跪倒了一群两难的丫头。
那妇人嗤嗤一笑,继续尖着嗓子道:“唉哟不得了啦!!!大姑娘这是要……”
“堵了嘴扔出去。”那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和凌丝弦不一样,这话一出,身边一群人抢着上前,麻利得堵了嘴,抬起来就把挣扎不休的妇人扔了出去。
那妇人重重摔在地上,托盘上的茶杯子也打翻了,倒了她一身,但是她这下可不敢撒泼,眼看着凌府的大公子像是看蝼蚁一般扫了她一眼,就令她全身颤栗,瑟缩着不敢叫唤,在丫头的搀扶下,爬了起来,话也不敢说一句,行了个礼就埋着头匆匆离去了。
凌丝弦被气得厉害,全身都在抖,看见来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哥哥!”
来者正是凌苍尘。
他看了眼凌丝弦,眼神划到了孙湄菡身上,打了个圈,看到了小小的小婵。淡定如他,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凌丝弦还在抹眼泪,却见自己大哥哥不来安慰,或者给孙湄菡说些什么,视线居然放在今天初见的一个小丫头身上,当即奇怪,甚至还挪了两步,小心翼翼挡住了小丫头,然后透过指缝,给自己大哥哥丢了一个眼神。
凌苍尘接收到妹妹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孙湄菡正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有着一丝让他也觉着看不明白的东西。
这个时候,还是小家伙出马,孙小沢大喊道:“凌大哥哥!”
“小沢,”凌苍尘上前几步,摸了摸冲上来的孙小沢的头,然后又对凌丝弦道:“她一个姨娘,你也叫她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过是个奴才,她下次不听你的话,直接拖出去打,打到听话为止。”
凌丝弦嘟着嘴道:“大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姨娘生了个儿子,嚣张着呢。我父亲他……”
“你若是担心二叔有所偏颇的话,就去通禀祖母,”凌苍尘转而给凌丝弦出了个主意道,“祖母发作一个姨娘,二叔也不会说什么。”
“知道了,”凌丝弦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问道,“大哥哥怎么过来我这儿了?正巧撞上?”
凌苍尘一副正直的样子,解释道:“我只是路过你院子旁边的路,听见赵氏乱嚷嚷,担心你们小姑娘吃亏,过来看看。”
凌丝弦嘴唇动了动,很想问问她大哥哥,她的院子在后院最靠近东边,他怎么路过的?
这话凌丝弦考虑到大哥哥的颜面,没说,但是孙小沢倒是开了口道:“凌大哥哥不是过来陪我玩的么?”
一本正经的凌苍尘扬了扬手中的书籍,对孙小沢道:“本来是要去看书的,但是既然小沢来了,那个大哥哥自然要陪你玩。”
孙湄菡和凌丝弦同时翻了个白眼。
小婵躲在凌丝弦身后,咬着手指呆滞地看着凌苍尘,总觉着眼前的大人,似乎和之前的大人,判若两人?
脸皮还要不要了?
凌苍尘完全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忠心耿耿把自己崇拜的无与伦比的丫头,就在一瞬间,叛变了。
他还在逗着啥也不知道的孙小沢,成功让小孩子代替他说话,把他留下来。
孙湄菡见自己蠢弟弟已经被三言两语哄晕了头,不由冷笑道:“凌大公子在这处怕是不妥,要不凌大公子带着小沢出去玩?”
孙小沢听到这话,想了想还是甩开了凌苍尘的手,两步小跑回到姐姐身侧,乖乖地坐下,软绵绵道:“小沢跟姐姐玩。”
刚刚哄好的小舅子麻利儿就抛弃了立场,这让凌苍尘有些咬牙。没有孙小沢做筏子,他怎么可能留下来?
凌丝弦想要给自己大哥哥帮腔,却被孙湄菡一个眼神甩过来,捂着嘴假装啥也不知道,别过头去,不去看自己大哥哥磨磨蹭蹭和院子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赖不下去,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自己院子。
心疼大哥哥的凌丝弦也不敢去挑衅孙湄菡,只好等到看不见大哥哥的身影后,对孙湄菡讨好地笑道:“菡姐姐,我们放纸鸢吧!”
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如此,孙湄菡颔首,让凌丝弦丫头拿了纸鸢来,缠好线轴,三个人走到最边上,让丫头举着纸鸢,一路小跑一路放着线,很快,纸鸢摇摇晃晃就飞了起来。
孙小沢看得目不转睛,等到凌丝弦手中的纸鸢高高飞起后,凑到凌丝弦身边,软声道:“弦儿姐姐,小沢能玩么?”
“当然了!”凌丝弦爽快地把线轴放在孙小沢的手中,教了教他怎么放线后,道,“来,你自己控制着,别怕掉,弦儿姐姐这,还有一百个纸鸢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故意转过头去看孙湄菡,孙湄菡也忍不住,虚虚点了点凌丝弦的额,轻笑。
凌丝弦吐了吐舌,扭过头继续和孙小沢咋咋呼呼地边喊叫边放纸鸢。
一时间,院子里只能听见两个人的欢笑声。
风势上好,两人玩的也开心,过了会儿,风停了,高高挂在天空的纸鸢摇摇晃晃,居然坠了下去,那位置,分明还是在孙府上空。
“菡姐姐,”凌丝弦牵着红扑扑脸蛋的孙小沢,两人都愁着脸,她小心翼翼问道,“怎么办,捡回来还是?”
“令丫头跑一趟,捡回来就是,”孙湄菡看了看身后,指了下小婵道,“你去跑一趟。”
小婵干脆地福了一福,应道:“是。”
小丫头一个人倒也不怕,直接就出了院子去。
凌丝弦这才有心情调笑道,“照我说,我的院子这堵墙,就该开个小门,通到菡姐姐院子来,免得还要走角门绕一圈,岂不是麻烦了!”
真给她开这个门,只怕自己睡都不踏实了。
孙湄菡假装没听见。
凌丝弦嘿嘿一笑,又令丫头取来了几个纸鸢,给孙湄菡并孙小沢分发了,三个人并着肩,放着纸鸢。
开始好好的,后来纸鸢左晃右晃,因为她们离得近,纸鸢位置也凑在一起,不多时,线子就缠在了一块儿。
拉也拉不动,孙小沢不知道怎么办了,问道:“姐姐?怎么弄啊?”
孙湄菡道:“先收回来吧。”
三人开始绞线子,不料线缠在一块,收也收不回来。
这时,又突然起了大风,纸鸢摇摇晃晃,顺着风的位置,斜斜地飘走了。
“哎我的纸鸢!”凌丝弦跳脚,指着天上的纸鸢对身后的丫头道,“快去看看位置,捡回来!”
“是!”蕊儿带了两个小丫头,提了裙子望着纸鸢的位置追着跑了去。
孙湄菡无奈叹气道:“放个纸鸢都不顺畅,真是的。”
凌丝弦耳朵尖,听见了这句,连忙凑到孙湄菡面前,道:“那是这里小,施展不开!菡姐姐你听我说,咱们去郊外,找个树少的平地,那放起来纸鸢可棒了!能飞到看不见的呢!一卷子线放完了都不会掉下来!”
孙小沢心动了,眨巴着眼若有所指道:“姐姐,我们道观前面,有好大好大好大的地方呢!”
孙湄菡左看看满脸笑意的凌丝弦,右看看自家弟弟一脸的期待,想了想,道:“明天送小沢回去道观,弦儿你若是无事,也可以来,我们可以趁时间充裕,稍微玩一会儿。”
“太好了!”孙小沢先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道,“可以叫凌大哥哥么?他会带我骑大马!”
“好啊好啊!”不等孙湄菡答应,凌丝弦就先拍板了,“大哥哥明儿也无事,我给大哥哥说,叫他骑马带着小沢弟弟!”
“好好好!”
孙小沢很开心,和凌丝弦两人相视一笑。
孙湄菡张着嘴,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两人打败了。
过了会儿,三人等着丫头们回来,却是小婵和蕊儿两路人都没有回来,不禁有些奇怪,孙湄菡有些反思自己莽撞了,小婵虽然不是个十岁的孩子,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到这个凌府来,人也生,又不知道路的,若是迷路了岂不是走错了?
孙湄菡当即坐不住了,对彩烟道:“小婵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彩烟知道孙湄菡宠小婵,连声应了,赶紧出去找。
“菡姐姐很喜欢那个小丫头?”凌丝弦看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她还记得,自己大哥哥多瞧了那个小丫头两眼呢!
孙湄菡想到小婵,笑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留在身边,我自己都会舒心些。”
“这样啊,”凌丝弦若有所指,委婉地提醒道,“不过这孩子长得玲珑可爱,很容易得了人的眼,菡姐姐应该放在家中才好。”
孙湄菡这话一听,就知道凌丝弦想多了,不过她也不直言,只似笑非笑道:“哦?容易得了谁的眼?”
凌丝弦哪里敢说是她大哥哥瞅人家了,只含含糊糊道:“不是指谁,只是这么一说。”
孙湄菡定定看着凌丝弦,凌丝弦招架不住了,眼神左躲右躲,直接假装没有看见孙湄菡的眼神,拉着懵懵懂懂的孙小沢,问道:“小沢弟弟,你要不要玩别的,弦儿姐姐这还有别的好玩的呢!”
孙小沢意动,但是觉着弦儿姐姐和自己姐姐在谈正事,就摇了摇头,道:“我不急,等姐姐和弦儿姐姐说完了再玩也一样。”
凌丝弦苦着脸,好想告诉小沢弟弟,她一点都不想和孙湄菡说完啊!
这时,彩烟回来了,她走到孙湄菡身边,行了个礼,回复道:“禀姑娘,奴婢找到了小婵,但是凌大公子说要找小婵有事,把人带到他的院子了。”
孙湄菡闻言,意味深长地对着凌丝弦微微一笑。
刚刚还在抵死保护自己大哥哥的凌丝弦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傻了。
第44章
“不是不是不是……”凌丝弦哆哆嗦嗦道,“菡姐姐你听我说,我大哥哥绝对是找小婵有事!对对对!是有正事才会叫住的!”
孙湄菡故作不解道:“凌大公子找我家第一次来的小丫头,有什么正式呢?”
凌丝弦皱着脸胡诌道:“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菡姐姐了,想问问小丫头,菡姐姐的近况?”
“那……”孙湄菡这次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指了指刚刚回来的彩烟,道,“难道不是问彩烟更合适么?”
凌丝弦捂着脸嘤嘤嘤了一下。
大哥哥,不是妹妹不帮你,是你这事做的太奇怪了!
孙湄菡见好就收,笑道:“所以说,只是因为是小婵是凌大公子的熟人吧。”
“啊?”凌丝弦这下迷茫了,傻乎乎问道,“我大哥哥什么时候认识的菡姐姐的新丫头,他最近又没有跑去孙府……难道说我大哥哥偷偷打点孙府的人了?”
孙湄菡随口胡扯道:“哪里啊,是我听小婵说起过,当初她被人拐子差点卖掉别的地方的时候,是凌大公子拦了一把的。大约是小婵的大恩人了。”
本来这话是用来宽解被吓到了的凌丝弦,没想到,凌丝弦听到这话,更是惊恐。
啥?之前都认识?大哥哥不会真的对这个小丫头……起了意思了吧?
大哥哥你醒醒!会死人的喂!
孙湄菡见凌丝弦还是神游太空,无奈,只好对孙小沢道:“你刚刚不是答应了三夫人,要去找二公子玩么?你现在可以去大公子那儿,请大公子带你去,然后玩会儿,等到时间,你叫丫头送你过来我们回家。”
“好的!”孙小沢乖巧地点点头,道,“那,小婵需要我去带回来么?”
“不用了,”孙湄菡指了彩烟跟着小少爷一起,漫不经心道,“他们那儿怕是还要一会儿呢。”
诚如孙湄菡所言,现在的凌苍尘的院子中,一片安静。凌苍尘半路截到了刚从孙府捡了纸鸢回来的小婵,二话不说,指了指自己的院子,小婵心生领会,行了一礼就默默跟上。
凌苍尘所住之处,伺候的人很少,一见他回来,身后还跟了个二丫双梳的丫头,纷纷避让行礼。
小婵跟着凌苍尘,直接进了他的书房。
挥退了其他伺候的人,等到书房只有凌苍尘和小婵的时候,他坐在案几后,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小婵?”
积威是个好东西,小婵当即放下纸鸢,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一礼,道:“奴婢见过大人!”
居然真的是……自己夫人的大丫头。她也回来了?
脑中不免有些乱,不过他和小婵到底没有太多的情分,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了,也就直接了当问了问他所在意的那些。
小婵不敢有所隐瞒,细致入微地把自己的一些事,说的清清楚楚。
“所以说,你是塟进了我和菡菡的墓。”凌苍尘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他对于前世小婵殉葬的行为,也有些感动。不过只是一些,他毕竟还是有些在意,和妻子的合墓中,多塟了个人。
小婵是什么人啊,瞬间懂了这个人的意思,连忙摆了摆头,道:“老将军和老夫人是把奴婢单独葬在旁边的小墓里的,绝对没有打扰大人和夫人!”
要知道,她殉葬之前还是专门说过的,万一真塟进去了,被自己大人看不过眼,当鬼也不会安生的!
凌苍尘满意了。这才夸了小婵一句:“好丫头,会办事。”
“大人教导有方!”小婵麻利接口道。
凌苍尘摩梭了下手指,状似漫不经心道:“夫人可以提及我?”
提及了,还是要一刀切两半的那种!
这话小婵哪里敢说,只努力想了想别的,自己都不太确定道:“好像……问过大人的死因吧。”
凌苍尘不太开心,问道:“只有这个?”
还有别的但是大人你绝对不会想听的……
小婵很知趣,主子们之间的事,她现在看出来了有些误会了,但是要是因为她在中间传话,反倒弄得不好了就是她的罪了,所以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
于是小婵头摇了摇,道:“没有别的了,只有这个!”
凌苍尘觉着不对,但是毕竟小婵是孙湄菡的得力丫头,态度太强硬了不好,也就作罢,只提醒道:“你夫人现在和我有些小误会,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婵点点头,道:“请大人放心!有什么需要给夫人解释的,奴婢一定带到!”
要用她带话么?凌苍尘摩挲着下巴,有些迟疑。
自己捡回来的丫头,他多少有些了解。为了报仇,可以十年如一日。心性不可谓不强大;但是在一些方面,毕竟是跟着一群男儿长大的,就算后头去了孙湄菡身边,骨子里也沾染了些男子的思维模式,会不会出错呢?
但是现在的他可谓是势单力薄,完全没有援助,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个知根知底,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丫头,怎么能放过不用呢?枕边风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存在,可是,随身丫头的脚边风,也是不容小觑的。
想到这里,凌苍尘也不犹豫了,直接道:“你夫人现在不想嫁我,但是我要明年之前娶她回家的。你有什么办法,让她在短时间内态度软化些,起码要愿意和我见面。”
小婵有些懵,让她杀人,她知道怎么做,让她照顾夫人,她也能打理的妥妥当当,这叫她出主意追人,她没有经验啊!
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主人,就算这辈子还有些悬乎,但是作为被凌苍尘救下来的丫头,她要知恩图报!
小婵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眼睛无意中扫到了地上放置的纸鸢,不由灵感迸发,十分兴奋道:“大人,可以用纸鸢传话啊!”
纸鸢?凌苍尘把视线投到地上放着的纸鸢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思虑。
小婵还在比手画脚道:“大人可以把什么想给夫人说的话,全部写在纸鸢上,然后放到夫人院子的位置,一剪线,纸鸢自然就掉到夫人院子里了,大人什么时候放,给奴婢个暗号,奴婢就在院子里守着,一收到纸鸢,就捡起来给夫人看!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和凌大姑娘玩呢!”
凌苍尘想了想,居然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由把目光投到正一脸夸我表情的小婵身上,暗暗点点头道:“若是此法有效,我自会赏你。”
“奴婢先谢谢大人!”小婵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大人您是不是哪里惹到夫人了?奴婢和夫人聊天中,发现好多奇奇怪怪的地方,总觉着您和夫人之间,好像有许多的误会?”
凌苍尘也感觉出来了,但是他之前粗心大意惯了了的,也不知道上辈子是哪里做的不对,才会让孙湄菡对他避如蛇蝎。
主仆两人开始由记性好的小婵翻昨日说的一些旧账,又延伸了好多事,两人对来对去,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只得面面相觑。
凌苍尘冷静道:“小婵,和你说这些是没有用的,你和我们的思维一样,自然不懂菡菡所想。”
小婵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有些颓然道:“奴婢也才想起来。怎么办,不知道夫人的心结在哪,完全无处下手啊。”
凌苍尘想了想,道:“你回忆下,之前我和菡菡之间,有过哪些让她心情不好的事情,全部列举出来,我到时候一个个去试。总能找到一两个。”
小婵嘴皮子动了动,还是选择闭嘴。
怎么办,她总觉着自家夫人的心结不可能是一两个,要如实告诉大人么?
记性很好的小婵很快就趴在地上列举了一大张纸的内容,然后有些苦恼道:“大人,没写完。”
凌苍尘无言以对,又抽出了两张纸,递给了小婵,小婵很快洋洋洒洒又是满满两大张,想了想,决定停笔,道:“奴婢再小一些的时候,没有跟着夫人,其他的也就没有印象了,记得深的,也就这些,都是大人做了什么之后,夫人不太开心。奴婢已经把可能导致夫人心情不好的各种事物,全部罗列出来了。大人请过目。”
凌苍尘:“……”
三大张纸,还没写完,所以说,他上辈子真的是罄竹难书么?
小婵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写完了这些,又回忆了下记忆中的夫人,同时不免想起了记忆中的大人,她难免有些表情微妙,对凌苍尘道:“大人这辈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凌苍尘精神一震,以为是孙湄菡告诉她的,不由有些期待,问道:“哦?哪里不一样?”
小婵很苦恼似的,道:“大人,您的为将者的杀伐呢?您权倾朝野的果断呢?您为上位者的大局呢?怎么……感觉您完全不要……了呢!”
凌苍尘听清了被含糊掉的那个字,脸色阴沉,山雨欲来。
小婵打了个哈哈,还是骨子里害怕这个大人,很没出息的趴在地上装死。
凌苍尘假装没有听见,不和自己妻子身边的丫头计较。
作为小婵的前主人以及未来的主人,他很不客气地给小婵命令了个差使,丝毫没有为难小丫头的罪恶感,任由一个十岁的丫头,苦着脸答应了。
抱着纸鸢走在去往凌丝弦院中位置的小婵,心里挂着两道泪。
夫人,大人好像真的……不要脸了!
第45章
和自己的前主人聊的时间也不算很久,小婵刚刚踏出凌苍尘的院门时,就撞到了自家小少爷,彩烟正陪着,前来找凌苍尘。
孙小沢也看见了小婵,等小婵给他行过一礼后,有些疑惑道:“你和凌大哥哥聊完了?”
小婵不知道自家夫人怎么给小少爷说的,只谨慎道:“是。”
孙小沢有些懵,刚刚他姐姐说,不用管小婵,那现在撞上了,管是不管?带不带走?
好在还有个彩烟,彩烟看着小婵怀中的纸鸢,道:“你先去姑娘那儿吧,小少爷要和凌大公子凌二公子去玩耍。”
小婵闻言,赶紧行了个礼,侧身让开了去。
孙小沢瞅了瞅纸鸢,只好自己带着彩烟去找凌大哥哥了。
小婵回去的路上,又在花园附近碰上了凌丝弦身边的大丫头,她身后还站了两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小丫头,已经哭红了眼了。抽抽搭搭的。
蕊儿满脸阴沉,咬着唇,说不出的气恼。
小婵小心翼翼靠进去,问道:“蕊儿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蕊儿看见是孙湄菡的丫头,去捡纸鸢的那个,想到她们也是出来捡纸鸢的,偏偏遇上了不好的事,当即有些绷不住,强行假装无事,但是也遮盖不了声音中带得哽咽,道:“没事,你叫小婵吧。先回去姑娘她们那边吧。”
小婵现在虽然是十岁的孩子,可毕竟不是真的这个年纪,一眼就看出来了,绝对有问题。而且这个蕊儿年纪也不大,十四五的年岁,受了委屈,太明显了。
但是毕竟是凌家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只好细细道:“姐姐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回去?”
蕊儿身后的小丫头哭着道:“纸鸢没拿回来,怎么回去!”
蕊儿也是一脸的难堪。
看样子,其中必有隐情。
小婵想了想,道:“我们都是为人奴婢的,有了事情,自然要去告诉主子的,纸鸢没有捡回来,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蕊儿姐姐告诉给凌大姑娘,究竟如何,主子们自有定夺。”
蕊儿也是知道这个理儿,只是毕竟……
她想了想,还是和小婵一道回去了。
孙湄菡见到自己丫头这么早回来了,还在奇怪,就听见凌丝弦有些疑惑:“蕊儿你们怎么也去了这么久?”
小婵默默放下纸鸢,靠在自己家姑娘身后,就见蕊儿看见自己家姑娘了,顿时忍不住,眼泪扑扑掉了下来,对凌丝弦道:“姑娘,奴婢去捡纸鸢,纸鸢飘到三公子住的跨院附近,奴婢本来想进去捡,叫三公子身边的丫头给拦了,她们还通禀了三公子,三公子火气大,直接把掉下来的纸鸢一把撕了!”
凌丝弦的脸上顿时难看了。纸鸢事小,可背后,却是打的她的脸!
蕊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毕竟她是凌丝弦的丫头,在那儿嚣张了,说不定会给自己姑娘带来麻烦。二房就一个庶子,嫡女在二房生活的什么样子,她们身边是清清楚楚的,哪里能任意行事呢?被撕了纸鸢,还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去了三个人,一出院子两个都哭了。
孙湄菡皱了皱眉,牵着凌丝弦的手,问道:“他一直由张氏教导?”
“可不是!”凌丝弦咬牙道,“那妖妇当麦哥儿做眼珠子心尖子,捧在手里养,养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偏生父亲不管。由着这俩作妖。”
孙湄菡也无奈,凌家二房二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自己原配去后,留下了一个妾一个庶子,乱了后宅。总觉着管家是女人的事,从不插手家中的事,任由那张氏仗着生了个儿子,在二房兴风作浪。而且庶子也跟着姨娘,教的上不了台面。凌二老爷还一副无所谓,有两个出类拔萃的侄儿,就很欣慰的样子。
苦了凌丝弦,既要在张氏手中过招,还要被自己不成器的庶弟气得要死。担心家里立不起来,偏偏她又是那个被蹉跎的。
孙湄菡抱了抱凌丝弦,道:“这般下去,总不是个法子,去禀了你祖母,叫长辈出面,总能让他们收敛些。”
“菡姐姐,你不知道,”凌丝弦摇了摇头,道,“祖母看不上妾,更看不上妾生子,从来不叫去她跟前的,更不用说管教。这种事情,若是我去说了,祖母定然会是个关了张氏,关了麦哥儿。她们然后往父亲面前一闹,总是闹个不可开交。隔几个月一出来,还要变本加厉。”
孙湄菡想到刚刚凌苍尘抬手就把人扔出去的举动,问道:“张氏是不是怕你大哥哥?”
凌丝弦点点头道:“她怕的,这个家中其他人都不把妾当回事,她狂了就随手教训下。大哥哥之前也不把她当回事,理都不理。但是个把月前,有回她在我面前张狂过一次,当时大哥哥正好来找我,看见了,直接令人按着就是打了一顿板子,还是麦哥儿身边的人跑去通风报信,搬了父亲回来求救,才保下一条命的。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在大哥哥面前撒野,气都不敢大声出。”
孙湄菡感觉出来了,之前不理人的,是这辈子的凌苍尘,犯不着和一个妾计较。打了人的,是有了记忆的武夫。那人别的不说,护家里人还是没的说的。
“但是她毕竟是二房的妾,哪有叫大房的人打的道理。”凌丝弦苦着脸道,“我父亲和大哥哥说过,大哥哥说,只要她不闹,留在二房内,别出去瞎作妖也就罢了。要出去狂,不管她是不是麦哥儿的姨娘,要么打死了,要么远远送到庄子上去。”
孙湄菡听到这,问道:“张氏是奴婢妾?”
良家妾的话,不会有打死一说,因为良家妾也算的上是嫁。犯了错,婆家怎么教导都行,人命是会留下的。奴婢妾就不一样了,签了卖身契的,就算是抬了妾,也只是个奴婢。主子打死了,只需要去官府通禀一声,罚点银子就能了事。
“的确是个奴婢妾,”凌丝弦道,“当年我年纪小,记得不清。但是听说起过,张氏是外头买进来的丫头,签了卖身契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分到父亲这儿来,还没伺候人几天,就过上了被人伺候的日子。”
“既然这样,”孙湄菡垂下眸,思考了片刻,对凌丝弦道,“她的卖身契应该还在的。她的主母是你母亲,你母亲的东西,自然由你继承,你去给你父亲说,要拿着张氏的卖身契。”
凌丝弦有些迟疑道:“我父亲会不会不同意?”
孙湄菡道:“应该能成,毕竟张氏只是个妾,你父亲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她的身契的样子。你是嫡女,他知道轻重。”
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妾的卖身契,捏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可是对于被这个张狂惯了的妾,意义完全不同。卖身契捏在了嫡女手中,嫡女就是她的天,敢狂,自然就要被收拾。之前凌丝弦没有她的把柄,她还能回击,欺负欺负小丫头。这下,她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凌丝弦手中,由不得她不乖。
凌丝弦精神一震,当即就想跑去找人,被孙湄菡无奈地一把拉着了,道:“你心急什么,哪有这么快。”
“我当然急!”凌丝弦眼睛眨巴眨巴道,“早就想把这个恶女人好好整治一番了,之前老是被她一副长辈样,我说给父亲,父亲不当事。这下我倒要看她还能怎么狂!”
孙湄菡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想,家中还有客人呢,你哪里能去给你父亲说这种家事。”
“什么客人?”凌丝弦笑嘻嘻道,“菡姐姐和小沢弟弟,可是自家人呢!”
孙湄菡:“……”
扶着额角,完全不想和凌丝弦说话了。
凌丝弦只是激动地起身瞎转悠了两圈,突然灵光一闪,对孙湄菡道:“菡姐姐,我们去找三婶婶。问问到时候怎么要卖身契比较好。”
“别啊你,”孙湄菡直接无奈了,道,“三夫人那儿,也有一房妾的。就算没有孩子,也是一根刺,你去找三夫人问这个,不太妥当啊。”
“咦?这样么?”凌丝弦愣了愣,道,“我差点都忘了,可是看三婶婶完全不在意那个妾的样子啊。”
孙湄菡给凌丝弦道:“看着不在意,不代表真的不在意。弦儿,一个妾,代表的什么意义,对于一个正室而言,无论是谁,都是如鲠在喉的。”
凌丝弦听了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凑到孙湄菡耳边,小声问道:“要是姐姐嫁的人纳妾,姐姐怎么办?”
孙湄菡一愣。
自己的夫君要纳妾……
上辈子,只是几个意义不明的女子,都让自己难受了那么久,若是真的纳了妾……
想到这里,孙湄菡斩钉截铁道:“就当我瞎了眼,和离便是。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得。他敢做出这种事,就代表不在意我,既然如此,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人生一世,还是要让自己活得痛快才是!”
第46章
凌丝弦听到这话,满是佩服道:“菡姐姐这话我听进去了,我之后若是选夫家,也要这样!”
孙湄菡微微笑道:“那我到时候可要看看,你选的夫家。”
凌丝弦有些怅然道:“其实,我是想和菡姐姐在一块儿的。可惜大哥哥喜欢菡姐姐,我也想要菡姐姐做我的嫂子。不然,真想和菡姐姐嫁到一家去。”
孙湄菡啼笑皆非。
两人坐着饮了会儿茶,不一会儿时间,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过来,跪倒在地上,道:“姑娘,不好了,三公子和孙家的小少爷打起来了!”
“什么!”孙湄菡一头站起来,满脸怒意,道,“小沢在哪儿?可有伤到?快带路!”
凌丝弦也傻了,咬着牙道:“个臭小子!不惹事会死么!”
两人都急了,带着一票人浩浩荡荡冲了过去。
女孩儿家走得慢,再紧赶慢赶,过去到了花园那儿的时候,战事已经停了。孙小沢正被凌苍尘抱在怀中,耷拉着头,看不出来有什么。一个和孙小沢看着身形差不多的小男孩,正被凌家的二公子按在地上痛揍。哭得叫天喊地的。二公子也是个狠人,说打不留情,任堂弟哭得再狠也不住手。
一看见弟弟,孙湄菡忍不住提起裙子小跑上去,双手一伸就要抱孙小沢,被凌苍尘让开了。凌苍尘道:“你抱不动,我抱着,你有什么说吧。”
孙湄菡也不管那么多了,急切问道:“弟弟,伤到了不曾?有没有不舒服?打到哪儿了?”
孙小沢抬起头,看着自己姐姐,瘪了瘪嘴,道:“就被打了几拳,凌大哥哥和凌二哥哥就回来了。没事,姐姐,我不痛。”
小孩儿说着不痛,可孙湄菡还是替弟弟委屈,憋着怒火,转身就要去找麦哥儿。然后就看见被凌二公子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凌三。
当即怒火都没了。
这孩子,被打得太惨了。她都有些不忍看了。
凌三才七岁,身形和孙小沢都差不多。凌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就算是庶子,在家中跳弹起来,大人也都是假装没有看见,没人管他。就差上天了。
然后被揍了。
凌二平时也是个温和的书生模样,和孙湄菡没什么交集。孙湄菡也是第一次知道,就算是平行世界,凌家人骨子里,还是那个马背上征战的骨血。
眼看着凌三叫都叫不出来了,凌二这才住了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孙湄菡一稽到底,道:“家教不严,真是对不住了。”
凌二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大哥的心中人。说不得过些时候就是自己的大嫂子了,特别的礼遇。只是不敢直视孙湄菡,行礼的时候,目光也是盯着地上的。
孙湄菡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把自己的堂弟打焉了,难不成再打一顿?
孙湄菡干笑道:“无妨无妨。”
本来还想说句,小孩子嘛,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也不是免死金牌,犯了错,不能以自己是小孩子而躲过去吧。再小也要有家人教。
凌二知道人家姐姐不开心,只好去问赖在自己大哥怀中的孙小沢,柔声道:“三弟不听话,我已经教训了,没有吓到小沢吧。”
孙小沢乖巧地摇了摇头。
凌丝弦在一边,看着自己庶弟被打地不想起来。竖着眉毛,硬是令丫头拉了起来。怒斥道:“你还学会打人了!还敢打客人!哪个教你的规矩!凌家的家训被你吃了吗!”
平时凌三哪里被自己嫡姐训过,又是刚刚被堂哥打了一顿的,当即哭闹道:“哪个要你管!你一个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这话一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凌苍尘上前就是一脚,狠狠把人踹飞了两米远。
这下也没人指责凌苍尘对小孩子下手重,都在心里拍手称赞;打得好!
凌丝弦愣了愣,眼泪水在眼眶打了个转,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凌三道:“听听这是什么话!张氏厉害,把你一个爷们儿教成这样!”
凌苍尘那一脚,把凌三踢懵了,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直到听见老远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我的儿啊!!!!”
远远朝他们跑来的,正是凌三的生母张氏,这个女人听到风声,赶紧跑过来看,见到自己的心肝儿躺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凌苍尘也在,冲上去抱着凌三儿就哭:“我的心肝儿哟,那个天杀的打得你!看老娘……”
“我。”凌苍尘冷冷的话打断了张氏的哭喊。
张氏愣了愣,转头看见凌苍尘抱着孙小沢,一脸的不耐烦,凌厉的眼神就像是要连她一起打似的。当即吓得不敢在说话,只搂着自己儿子,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孙湄菡无奈,一下子牵扯进了凌家的家事中,作为外人,总是不好的。她想了想,靠近被凌苍尘抱着的孙小沢,问道:“小沢,我们去给凌老夫人告辞,回家去吧。”
孙小洝酢醯阃罚橇璨猿静环湃耍范运镤剌盏溃骸罢馐率橇杓仪沸g一个交代,总要等到事情了结了才好。”
孙湄菡无法,只得在一边干等着,张氏还在哭得撕心裂肺,吵得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凌二完全不管,拉着凌丝弦在一边,细细说了些什么,凌丝弦只一个劲点头。
凌苍尘道:“吵死了,堵了嘴绑起来送到二房的柴房。之后交给二叔处置。”
仆从们上前就要抓张氏,张氏张牙舞爪,硬是逼着人靠近不得,她嘶吼道:“奴家好歹是二老爷的妾!大公子您这么对奴家!伤的是二老爷的脸!”
“一个妾,什么脸面不脸面。”凌丝弦这时出声道,“要不是你生了儿子,纵使打死了重新买进个听话的妾,也不是不行。别忘了,你只是个奴婢妾。”
凌苍尘递给了凌丝弦一个赞许的眼神。凌丝弦却朝孙湄菡的方向挤了挤眼。
凌苍尘抱着人家的弟弟,凑到人家姐姐面前,道:“弦儿还是需要有人时时指点,你若无事,多来看看她。”
“她又不是不常来孙府,”孙湄菡道,“她来我家,我教一样的。”
凌苍尘想了想,道:“不一样,你看,凌家的情况,还是要你亲眼见了才知道。所以还是来凌府教起来方便。”
孙湄菡无言看着凌苍尘,见这个男人露出一个温温和和的笑,退后一步,拉开了和那人的距离。
凌苍尘:“……”
孙小沢见状,拍了拍凌苍尘的肩,叹气道:“凌大哥哥,你还需要努力啊!”
凌苍尘苦笑:“承你吉言了。”
这里一班小辈,闹到了客人身上,大人们自然也知道了。毕竟是二房家的妾,给二老爷递了个信,二老爷匆匆赶来。
二老爷一来,先是和凌苍尘说道了几句,又询问了凌二几句。之后才和孙湄菡打了个招呼,逗了逗孙小沢,然后对凌丝弦点了点头,这才指着抱头痛哭的张氏和凌三,头疼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场的,也就凌二看的清楚,他站出来说道:“二伯父,侄儿和大哥带着小沢弟弟在此处玩耍,遇上了三弟。一个没注意,三弟就扑上去抢小沢弟弟手中的玛瑙珠子,没抢到,就动手打人。”
孙湄菡也才知道,自己弟弟居然还是先被人抢东西了!
二老爷脸上立马挂不住了。儿子没眼见,居然眼红别人的东西,抢不过还打,这简直是把他的脸丢尽了。
张氏见状不好,立马爬过来抱着二老爷的腿,哭着道:“老爷!奴家没出气,叫儿子连好东西都没有见过,养得小气了!是奴家的不对,您要打要骂,只冲着奴家来!孩子是无辜的啊!”
凌二冷哼道:“没有教好,确实是你的错。”
张氏一噎,眼珠转了转,想起来仆人来报的,又嘤嘤哭道:“二公子,不知道麦哥儿哪儿得罪您了,听人家说,二公子好像要打死麦哥儿呢!再怎么说,麦哥儿也是您的堂弟不是!哪有这么打自己的弟弟的呢!”
“要是我亲弟弟,”凌二淡然道,“这样子的,我早打死了。丢人。”
这话别人还没有啥反应,凌丝弦就捂着脸。凌三这么丢人,丢的还是二房的人,她这个嫡姐,脸也是没出放了。
同样脸没出放的还有二老爷。一脚踢开了张氏,上前几步,捉起凌三,怒斥道:“丢人现眼的小畜生!还不滚回去!”
凌三被自己的爹训斥了,立马萎缩了。只一动不动装死。
张氏扑在旁边,不住喊道:“老爷您轻点,别弄伤了麦哥儿!麦哥儿疼不疼,娘给你……”
“哪个是他娘?”凌丝弦嗤笑道,“张姨娘,我没有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
张氏头上没有主母的过了这么些年,早忘了为妾的那些守则了,张口就是娘,被嫡女给捉着了。她也不急,只道:“奴家生了麦哥儿,总是麦哥儿的娘吧!”
“麦哥儿的娘,只有一个!”凌丝弦脸色一冷,道,“张姨娘,你只是个姨娘,别养着哥儿,把心都养大了。”
说完,不给张氏反应的机会,直接对二老爷道:“父亲,母亲留下来的,女儿记得有张氏的卖身契的。这个您可能需要给女儿,女儿在家中,行事要方便些。”
张氏当即呆若木鸡。尖叫道:“老爷!不要……”
二老爷是这些还是分得清的,当即一点头,道:“在我书房匣子里,回头叫人送来给你。爹不在家的时候,二房的事,你要操心了。”
“是!父亲!”凌丝弦盈盈一拜。伴着她的笑脸的,是张氏的一脸灰败。
第47章
受了委屈的孙小沢得到了凌老夫人和三夫人的亲切问候,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又给开了小库房,拣选了好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当做压惊的。
孙小沢推辞着不要,却躲不过去,只好受着了。
时间太晚了,孙湄菡带了孙小沢告辞请去。
凌丝弦还是打算送孙湄菡并孙小沢出门去,被她哥哥抢了先。
凌苍尘正义凛然道:“小沢受了惊吓,还是由我抱着吧。”
说完递给了孙小沢一个眼神。孙小沢心生领会,连忙赖在凌苍尘怀中,道:“嗯,我要凌大哥哥送。”
孙湄菡:“……”
你们当我瞎么?
凌老夫人看的清清楚楚,只笑道:“该的该的,说来苍尘也有些日子没有去孙府拜见了,今天刚好送菡菡……小沢回去,顺便去看看你伯父伯母。”
凌苍尘微微笑道:“孙儿听祖母的。”
孙湄菡弱弱道:“其实不用麻烦的……”
“要得要得,”三夫人上前握住孙湄菡的手,满脸笑意,“当做是我们家的心意。小孩子家家受了委屈,大人也不好出面。苍尘是做大哥哥的,自然该替他堂弟赔不是。菡菡可千万别推辞。”
孙湄菡:“……”
我能说啥?你们一家子是串通一气了吧。
等到孙湄菡回去时,身边还是赖了一个人,怀中抱着吃里扒外的弟弟,一脸喜色跟在她脚边,朝着孙府的角门走去。
“就到这,”孙湄菡在角门停下脚步,很是嫌弃道,“你就不用进去了。”
“那怎么行,”凌苍尘义正言辞道,“我答应了祖母,答应长辈的话总要做到。”
孙湄菡无奈,只得让开,凌苍尘冲孙小沢挤了挤眼,孙小沢立马对姐姐说道:“姐姐,小沢想去更衣!”
“……”孙湄菡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下自己的弟弟,意味深长道,“哦?真的么?”
孙小沢面对姐姐的视线,犹豫了下,道:“嗯,假的。”
凌苍尘:“……”很好,小舅子你又晃点了我一次。
孙湄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对孙小沢道:“乖。”
孙小沢觉着对不起抱了他一路的凌苍尘,趴在他耳朵旁边小声说道:“凌大哥哥,对不起,我不能骗姐姐。下次再帮你。”
凌苍尘心情又好了,回复道:“好,下次记得帮姐夫就是。”
这句话多亏孙湄菡没有听清,不然还没有进去,绝对要闹起来。
孙湄菡还是和凌苍尘隔了些距离,两人错前错后,朝着孙太太的正院走去。
孙小沢到了孙太太院子门口,扭了扭,硬是从凌苍尘怀中下来,自己牵着姐姐走。
嗯,他们老孙家的立场还是要坚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喜欢凌大哥哥,但是作为孙家的儿子,要跟着父亲的脚步走。起码要在父亲面前,不跟凌大哥哥太亲近才对!
凌苍尘完全不知道小舅子的心思,还以为是小孩子不好意思了,只轻笑了下。
门口的丫头看见自己家姑娘少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邻居家的大公子,连忙进屋去回话。
然后一个丫头打了帘子,笑眯眯道:“大姑娘小少爷回来了,凌大公子也来了?请……”
孙湄菡牵着孙小沢,假装身后无人,进了房间,先给母亲打了个招呼。
孙太太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闺女儿子说上话,就被她们身后跟着来的人惊了一跳。
“苍尘来了?”孙太太起身,语气中有些微妙道,“好些日子没见你过来了。”
孙老爷更是自凌苍尘进门之刻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人,眼睁睁看着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打量了他闺女两眼,忍不住道:“有事?走走,我们去书房说。”
不等孙老爷起身,凌苍尘就走到孙氏夫妻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侄儿见过孙伯父孙伯母。奉了祖母之命,送菡……孙妹妹和小沢弟弟回来。”
这话一出,孙老爷顿时不痛快了。怎么,奉了祖母的命令才来?要是没有祖母的话,就不来了?
孙太太完全不知道孙老爷在别扭什么,连笑道:“几步路,还要你送。老夫人客气了。”
“该的,”凌苍尘很是温和,想了想,道,“说来还是苍尘的错,今天没有照顾好小沢。三弟动了手,小沢可能受到了吓。真是万分抱歉。”
“什么?”孙太太当场急了,连忙起身上前几步,从孙湄菡手中接过儿子,捧着小脸左看右看,问道,“乖儿子,伤到了哪儿不曾?”
孙小沢摇了摇头,道:“没事。”
孙太太哪里能真当没事,恨不得把儿子扒干净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孙小沢左扭右扭,硬是没叫孙太太看。
“母亲,小沢真没事!”孙小沢躲在凌苍尘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指了指凌苍尘道,“不信您问凌大哥哥,说起来,被打的惨的是他们家凌三!”
面对上孙太太的眼神,凌苍尘淡然自若,点点头表示孙小沢的话没有错,道:“确实如此,当时侄儿和二弟都在旁边,第一时间过去就分开了两个孩子,三弟不懂事,二弟当场就……教训过了。”
“这样啊,”孙太太这才放心,凌苍尘总不会撒谎骗她,所以说孙小沢真的没伤到什么,扬起笑,道,“真是的,出门做客的,却不乖巧,小沢的错。”
孙太太能说是自己的儿子的错,凌苍尘可万万不敢接这话,苦笑了下道:“伯母,这事完全都是三弟不懂事,和小沢确实无关。”
孙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罢了,小孩子之间,没有伤到就行。”
凌苍尘再三表示了歉意后,才在孙老爷的示意下,坐在了下首。
孙老爷令人给凌苍尘看茶后,这才不紧不慢道:“苍尘啊,伯父听小沢说起,你之前不久去道观找他?”
孙小沢听到这话,率先扭过头来,道:“是啊是啊!凌大哥哥还给小沢带了好吃的呢!”
凌苍尘被孙小沢毫不遮掩的话推出来,完全无法欺瞒,只好拿出一副大哥哥模样,道:“是的。毕竟小沢年幼,侄儿时常去看看他,也是做哥哥的一番心意。”
儿子被糊弄的惨,孙老爷又不傻,只意味深长道:“哦?是么?”
凌苍尘斩钉截铁道:“是!”
闻言,孙老爷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思忖的样子,半响,说道:“之前我还在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既然苍尘侄儿你自己都说了,作为大哥哥要去看小沢。只是你毕竟是今年要下场的人了,总是去看小沢,怕是会耽误你吧。”
不等凌苍尘回答,孙老爷摆了摆手,继续道:“所以伯父呢,想了想,小沢那里是单独的院子,隔得出位置来,而且道观清净,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妨我与你父亲商量商量,送你进去,多待些时日?”
“好啊好啊!”孙小沢喜不自胜,连声道,“有凌大哥哥陪着,小沢就有趣多了!”
你是有趣多了,可我了无生趣了!凌苍尘一双眼中写满了沉重,完全不知道孙老爷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是很明显能感觉的出,这位之前对他赞许有加的长辈,似乎对他有了一丝芥蒂。
凌苍尘想要婉拒道:“这个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太妥当的!”孙老爷大手一挥,道,“我们两家什么交情,不说那些虚话了。菡菡最近家里离不得她,怕是难得去看看弟弟,你也是打小看着小沢长大的,和亲哥哥没什么两样,由你在那儿,我们也放心。何况,道观清净,既没有吵杂,也没有纷争,想必苍尘侄儿你也能静下心来读书吧!”
孙太太听到这里,似乎回味过来了,连连道:“是极是极,好侄儿,伯母把弟弟交给你,麻烦你操操心,多照顾一二。最多一两个月,你看如何?”
凌苍尘很勉强地笑了笑,道:“伯母都这么说了……”
只能应了。
凌苍尘本来打得好算盘,来孙家宣扬一下自己的存在,顺便稍微含蓄地表露一下自己的思想。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自己一点作为都还没有,就被孙父孙母联手赶到道观去了。
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两个月,孙湄菡绝对是不会踏足道观半步的。
孙湄菡就站在一边,啼笑皆非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个在战场上征战攻伐的男人,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委委屈屈得接受了一个完全不在计划范围内的既定事实。
孙父孙母如愿得到了凌苍尘的答应,这才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热情地对凌苍尘嘘寒问暖,从日常生活,一点点问到读书情况。又感慨了几句,这才在时候差不多的时候,放了头晕脑胀的凌苍尘出门去。
来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走的时候还带了一身的沉重包袱。
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孙伯父孙伯母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对自己?
云里雾里就被赶出来的凌苍尘站在孙府角门无言问苍天:
“……”
第48章
眼见着自己的父母联手把人欺负到地底下了,孙湄菡等到人走了,终于忍不住笑了。
孙小沢在状态之外,傻乎乎问道:“凌大哥哥怎么不太开心,他是不是不想来陪我玩?”
“才不是,”孙湄菡笑嘻嘻哄自己的弟弟道,“他就是那个表情,你记得他有什么时候做过开心的表情么?”
孙小沢好好回忆了下,发现凌苍尘还真的只有微笑之类的表情,从来没有过喜不自胜之类的表情,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啊,原来是这样!”
凌苍尘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从来做不出特别感情外露的样子来,用这一点顺手蒙了弟弟一把的孙湄菡毫无愧疚感。
孙太太是因为想起来了凌苍尘之前有说过一个心上人的事,有些膈应,才配合着丈夫一起的,但是现在人都走了,她才问道:“老爷之前不是很看重苍尘么,怎么这次?”
孙老爷哪里能直说是因为这个小子心怀不轨,一点都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只含糊道:“年轻人,性情还需要磨砺些。”
孙太太于是不问了,只拉着女儿说了两句,放了人回去休息。
孙湄菡出了母亲的院子,发现小婵正一脸纠结地看着她,不由扬了扬眉,问道:“小婵怎么了?”
小婵目睹了刚刚全过程,现在心情还有些没有平复下来,听到主子问话,沉默了下,道:“奴婢今晚给姑娘值夜好嘛?”
孙湄菡听到这就懂了,小婵有话给她说,随口道:“成啊。”
回了试香苑,时辰已经不早了,几个丫头忙忙碌碌外,服侍了孙湄菡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留下了小婵后,大家都退走了。
小婵把房间中其他的事情干完了,这才抱着被褥,坐在脚踏上仰着头看着自己姑娘,一副‘我有话说’的样子。
孙湄菡坐在榻上,裹着被子,示意小婵道:“好了,有什么你说吧。”
小婵想了想,还是先坦白之前的事,道:“奴婢今天白天去捡纸鸢的时候,遇上大人了,大人叫了奴婢进去问话。”
这个孙湄菡已经知道了,只点点头道:“嗯,这个我知道。”
“大人说,姑娘对他误会太深,想要和姑娘解开这些误会,”小婵捡了重要的事情,回复道,“还说要通过纸鸢,给姑娘道歉?”是道歉吧?大人的意思应该是这样没错。
小婵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只含糊了下,继续道:“大人还说了,是要在明年之前娶姑娘为妻的。叫奴婢好好给姑娘说。”
解开误会这一点,孙湄菡倒是没有异议。毕竟她也想知道,上辈子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自己脑补太多。纸鸢道歉?这个好像也能有……只是后面的……
“什么叫明年之前娶……妻?”孙湄菡冷笑道,“他有病么,之前就说了他有个要明年之前娶回家的姑娘,现在又来对我说这个,他打得什么主意!”
小婵一脸蒙圈,道:“什么之前?大人难道还对别人说过这话?!”
不会吧,她家大人难道不是万年眼中只有夫人一个的么?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个小妖精?她要不要先去把人灭了,把大人夫人吵架的祸引消灭在摇篮中?
完全不知道自己丫头已经在心中计划了几十种杀人方式,孙湄菡把之前凌苍尘的那话,重复了一遍给小婵。
小婵听了进去,立马对孙湄菡道:“姑娘放心,奴婢明天就去挨家挨户扫听下……”
“扫听这个干吗?”孙湄菡拒绝了,道,“反正就是这么点事,我看不清他怎么想的,也惹不过他,躲着才是我应该做的。”
小婵这才问道:“所以老爷太太把大人赶到道观去陪小少爷,也是姑娘的意思?”
孙湄菡也有些疑惑,摇了摇头道:“不是。说来我也有些奇怪,母亲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若是对凌苍尘有些看法,很正常。可是父亲从来对他赞许有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父亲听到了什么……”
孙湄菡疑惑,小婵也不知道情况,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半响,孙湄菡道:“罢了,管他因为什么,反正我乐得轻松。”
小婵看明白了,眼下夫人是真的比较烦大人啊!
怎么办,大人,您交代的任务,奴婢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了!
次日,送孙小沢回道观。
孙湄菡怎么也要陪着送回去了才行,毕竟答应了弟弟,凌丝弦也来了,连纸鸢都带上了。
至于凌苍尘,带了个小厮,一些书籍,日常的用具,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
一路上,凌苍尘骑着马,带着孙小沢,逗着小舅子玩。孙湄菡并凌丝弦坐在马车中,窃窃私语。
凌丝弦笑着给孙湄菡比划道:“菡姐姐不知道,昨儿大哥哥回来,说是要去道观住两个月,祖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然后大哥哥说了,是孙家伯父的意思,我听见我大伯父说:‘人家说什么,你听着就是,收拾了东西去吧’。大哥哥这才收拾了东西,今天来送小沢弟弟,顺便把他也撵进去住着。我二哥哥差点也想跟着来,被三叔喝住了,说是大哥哥和孙家的事,你别去瞎闹。这才知道,估计是和菡姐姐有些关系!”
孙湄菡无奈,道:“哪里是和我有些关系的,总是你大哥哥不对,犯在父亲手里了。”
凌丝弦倒是看得清楚,嘟囔道:“就算是犯在了孙伯父手中,那也绝对是因为菡姐姐。”
孙湄菡不说话了,因为她多少也觉着有这么些因素。
到了道观外面,两个人相扶着下了马车,凌丝弦倒是还记得要来玩的事情,瞅了瞅,道:“这儿倒是宽敞,我们就在边上玩,不挡路就好。”
凌苍尘把孙小沢也抱下了马,孙小沢跑到凌丝弦手边,连连点头道:“嗯嗯,这里人少!”
孙湄菡无奈,指了指道观门口,道:“还是先送了小沢进去,把东西收拾好了再玩吧。”
孙小沢迟疑了下,见凌丝弦道:“姐姐别急嘛,先玩也是一样的。”这才眼巴巴瞅着孙湄菡。
孙湄菡只得应了两个人。
这边孙家的仆人把马车牵到了树荫处绑了缰绳,丫头们跟在姑娘身边,乘人不备之时,凌苍尘招了招手,把小婵叫了过去。
孙湄菡正在给孙小沢说些什么,没有注意到她,小婵这才猫着腰,溜到凌苍尘面前,小声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凌苍尘也比较注意,先叫小婵改了称呼,跟着别的丫头一样喊大公子,这才对小丫头道:“你注意着,待会儿想个法子,把纸鸢挂到那边的树上。”
小婵顺着凌苍尘指着的方向看去,是一颗歪脖子老树,斜斜得长在路边,路的一侧,刚巧是矮矮的崖壁,大约有个几丈高,下面是农户人家的田地。
瞬间懂了凌苍尘的意思的小婵弱弱道:“公子,您觉着这样做会让姑娘担心您?”
一颗矮树,几丈高的地势,放到一个真书生身上,说不得闺阁女子一个感动万分,也就心动了。可是……您忘了您是大将军了么?您忘了夫人曾经跟您一起见过不少宏大场面了么?
凌苍尘自有他的用意,道:“你按我说的办就是,去吧。”
小婵的脚步有些沉重,本以为她是回来给姑娘做坚实的臂膀的,没想到,先做了内贼了。
那里有个道士看见了孙小沢,两人对了话,说明了想要在外面玩一会儿,那道士也是认识孙小沢的,通过孙小沢得知了是孙家的人和凌家的人,自然都是知晓的,也没拦着,是说明了注意安全,就任其玩耍去。
这边局面刚刚开始,凌丝弦带了许多的纸鸢,同行中又有凌家几个年岁小的丫头,又有孙湄菡身边的小婵小惠雪珊,小孩子虽然都是奴婢,两家对待小丫头到底没有亏欠的,都是比较宽厚的人家,由着小丫头跟着孙小沢一起放纸鸢,闹闹笑笑的,好不热闹。
很快,有几个门口听到了声音小道童也探出头来看,都是孙小沢的熟人,小沢索性上前拉了拉人来。小孩子家家的,在门口玩玩没什么,大些的道士也都没拦着,任由小道童跟着一起去了玩耍。
于是本来只是用来哄孙小沢的纸鸢,一下子扩大成了小孩子纸鸢大会。随手数一数,也就将近十个七岁到十岁的孩子了。
好在凌丝弦拿的纸鸢多,分得过来,大丫头们举着纸鸢,小沢扯着线子,逆着风跑了跑,很快就放起来了。
其他人有模学样,都摇摇晃晃放起来了纸鸢。一时间,空旷的道观前,飞起了数只画着不同图案的纸鸢。
孙小沢目不转睛盯着天上高高挂起的纸鸢,时不时拽一下手中的线轴,很是专心。
那边几个小丫头中,小婵小惠都是有过放纸鸢的经历的,独雪珊,之前从来没有玩耍过,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看上去很是惹人疼。
第49章
雪珊内向,小惠也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只说了句话,两人间就干巴巴的了。这时候,孙湄菡靠在树荫下,问着雪宝道:“不去看看你妹妹?”
雪宝看了眼自己畏怯的妹妹,淡笑道:“总要让她适应的,不能有个什么事,都要靠奴婢。何况,小婵在呢,不瞒姑娘,雪珊这孩子,还是很听小婵的话的。”
诚如雪宝所言,小婵上前去,三言两语说动了雪珊,她把线轴放到雪珊手中,对小惠说了句什么,然后自己跑去举着纸鸢,喊道:“雪珊妹妹来!”
小惠牵着雪珊,两人先是试探着小跑了几步,然后才放开步伐,加了速度,雪珊也学着放了放手中的线轴,小婵顺着她们,慢慢松开了手,她抱着的纸鸢,很快随着风,摇摇晃晃起来了。
雪珊很是开心,一向安静的她也忍不住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天上的纸鸢,主动和小惠搭起了话。
小婵帮助了雪珊之后,这才拍了拍手,发现姑娘和凌大姑娘没有注意到自己,而远离大家,站在另一处的凌苍尘则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正和门口的道士闲聊。
她想了想,自己拉了两个女孩儿一起,由她操纵着线轴,放起来了一个纸鸢。两个小女孩儿拍手叫好,她则一步步挪了挪,手上带了点儿劲,看准位置,狠狠一拉,那个飘到了天空的纸鸢顿时失了准,头朝下,一下子栽了下来,好巧不巧,准准地卡到了那个路边歪脖子老树的树枝上。
“啊呀!”小婵急忙喊道,“姑娘,奴婢闯祸了!”
众人视线纷纷聚集到小婵身上,她带着一脸羞愧,对孙湄菡指了指树,道:“奴婢扯线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孙湄菡哪里猜得到是小婵故意的,还担心小丫头难过,连忙走过来安慰道:“没事没事,一个纸鸢罢了。”
凌丝弦也过来看了看,令仆妇去捡,仆妇们都是走到树根那儿,再也没法子了,退了回来。
“罢了,不捡也行,”凌丝弦对小婵道,“我马车中还有些纸鸢呢,你去拿来,与你小姐妹玩耍去。”
孙湄菡也不在意这些事,也令小婵不要去管,小婵哪里能就这么过去,连忙道:“不行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见凌苍尘走了过来,一脸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婵:“……”如果不是知道罪魁祸首就是大人,她也会被骗过去的!
大人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装无辜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孙湄菡不搭话,凌丝弦赶紧给自己大哥哥说道:“小婵她们小丫头放纸鸢,不小心挂在树上了,已经没事了,只重新拿个就是。”
“这怎么行!”凌苍尘一本正经拒绝道,“这里挂着一个纸鸢,万一有小孩子看见了,好奇去捡怎么办?必然不能留下这种后患来!”
凌丝弦道:“我都没想到,还是大哥哥考虑周全!那怎么办?”
小婵一脸震惊:“……”
凌苍尘偷空打量了孙湄菡一眼,孙湄菡侧过头,看着自己弟弟,完全无视了这里。
摸摸鼻子,凌苍尘清清嗓子道:“罢了,只好我去走一趟了。”
“大哥哥别啊,”凌丝弦赶紧劝阻道,“哥哥是书生,哪里能去涉这个险。还是叫看家护院来,武人做这些适合些。”
凌苍尘微微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自去就是。”
言罢,绕开凌丝弦,就往那颗歪脖子老树旁走去。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事情,一时间,收纸鸢的收纸鸢,凑一团,围在周边。
孙小沢有些迷茫,跑过来牵着孙湄菡道:“姐姐,凌大哥哥要去干嘛?”
孙湄菡这才对自己弟弟道:“没什么,捡纸鸢罢了。”
“纸鸢?”孙小沢伸着脖子看了看,不由咋舌道,“那个纸鸢挂到树上了!凌大哥哥能行么?”
孙湄菡一脸淡然道:“连个纸鸢都捡不回来,他就不是他了。”
孙小沢一头雾水:“……”
小婵心虚,语无伦次道:“大……公子那么厉害,当然能捡回来了!不过大公子也真是有……善心!居然自己愿意涉险亲自去捡啊!”
孙小沢疑惑地望了眼小婵,想了想道:“这个纸鸢,是你不小心弄上去的?”
小婵弱弱点头道:“奴婢……不小心的。”
凌丝弦听到这话,猛然回头盯着小婵,直把小婵看得缩起脖子来,才语气微妙道:“之前大哥哥可没有这么做过,小婵啊,你……好像有些能耐啊!”
小婵有些懵,不大能明白凌丝弦的意思。
看见自己主子一脸忍俊不禁,小婵还傻乎乎回答道:“哪里哪里,奴婢要是没能耐,就无法替主子分忧了。”
作为一个才十岁大的小丫头,她几乎是超级厉害的了!
凌丝弦默默扭过了头。
孙湄菡拍了拍凌丝弦的手,以示安慰。
那边凌苍尘已经走到了老树主干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妹妹又因为某种奇妙的猜测陷入了自我嫌弃中,他明明能够站得很稳,依然摆出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在周边人不断的抽气中,以一种很勉强的姿态,拿到了纸鸢,这才继续以一副很容易脚滑的样子,走了回来。
丫头小厮都是欢呼称赞,围着凌苍尘回到了孙湄菡凌丝弦身边,包括孙小沢,都上前去,拍了拍凌苍尘的胳膊,赞叹道:“凌大哥哥好厉害!小沢以后也要像大哥哥这么厉害!”
“会的。”凌苍尘先是摸了一把小舅子的头,然后伸手递过纸鸢,以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对孙湄菡道:“你的丫头弄掉的纸鸢,我捡回来了。”
孙湄菡余光明显看到了凌丝弦一脸的接受不能,忍着笑,自己第一次从凌苍尘手中接过了东西,虽然只是一个纸鸢。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恶趣味,道:“凌大公子对小婵照顾有加,真是多谢了,其实她也是刚来孙府,若是凌大公子喜欢,接过去凌府也可以的。”
小婵表示完全无所谓,毕竟之后姑娘嫁过去了,她还是要跟着陪嫁过去的。只是要是现在就走了,就没法给大人做内应了。不过也好,可以先去给自己姑娘打听清楚凌家的家私……
凌苍尘因为清楚孙湄菡晓得小婵的事,误以为她只是想按上辈子一样,把自己的丫头送回来。当即随口拒绝道:“无事,留在你身边,我更放心些。”
本来小婵就是作为给孙湄菡的全能丫头存在的,留在孙湄菡身边,既可以保护她,还可以里应外合,如何权衡,他还是清楚的。
只是这话落在凌丝弦耳中,就完全变了个味道。
凌丝弦几乎是一脸崩溃地盯着自己的长兄,除了看见了一些疑惑外,没有一点羞耻之意,忍不住拐弯抹角道:“大哥哥,小婵十岁。”
“十岁么?”凌苍尘一笑,道,“我差点都忘了,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啊。”
“对对对!”凌丝弦狂点头,“只是个小丫头!”
凌苍尘完全误解了自己妹子的意思,夸奖道:“你别看她年纪小,会的很多,是个很能干的孩子,以后长大必然了得。”
凌丝弦一噎,半响,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的她转身趴在孙湄菡身上,软软倒着,孙湄菡连忙用力撑着她。
“菡姐姐,我觉着……要出事了。”凌丝弦半死不活道。
嘤嘤嘤,大哥哥之前明明在全家面前拍着胸脯说要娶菡姐姐的,怎么扭头就看上了菡姐姐的小丫头,还是个十岁的女娃儿!叫家里知道,祖母会气出病来的吧!
孙湄菡只知道凌丝弦大约想多了,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拍了拍凌丝弦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能出什么事啊。好了,站直了说话。”
凌丝弦站直了,一双眼幽怨地盯着她的大哥哥。
凌苍尘一脸迷茫。
怎么妹妹突然不太对?
全场几乎只有孙湄菡摸到了真相的边儿,她忍着笑,难得的主动对凌苍尘道:“你还不去观主那儿说明,我也要先带弟弟回去了。”
凌苍尘露出一个笑脸,温柔道:“好,听你的。”
完全不顾自己的妹妹又露出了一个别扭的表情,凌苍尘招了招手,带了自己的小厮,率先一步进了道观。
那些小道童眼下已经散了,蕊儿做主,把纸鸢分发给了这些年岁小的孩子们,小丫头们手中也拿着的是,只是眼下都各自归了位置,准备要进去道观了。
孙湄菡把手中的纸鸢递给了小婵,笑道:“拿着,收好了。”
小婵以为是因为大人亲手捡回来的,姑娘想保存好,这才一本正经点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会好好保护起来!”
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凌丝弦一愣,又趴在孙湄菡肩上,捂着脸不动了。
劝了好一会儿,这才让凌丝弦嘟着嘴,牵着孙小沢,带着几个身边随身侍奉的丫头进了去。孙小沢熟门熟路,带着大家去了他住着的院子。
踏进院门,孙湄菡并凌丝弦就看见跑在最前面的孙小沢停下脚步,充满亲切地喊道:“晁言师兄!”
院子里,石桌上,坐了以为蓝衣道袍的道士,他正在逗弄手中的兔子,闻言,侧了侧身,露出半张脸来。
如果说,可以有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人的话,那就是——颠倒众生。
第50章
那人看见了孙小沢,先是笑道:“师弟回来了。”而后发现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去,发现了屏息中的孙湄菡并凌丝弦,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笑了笑,朝她们点头示意了下。
孙湄菡不用看自己,只看一眼满脸红晕的凌丝弦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她努力赶走了那一瞬间的羞涩,大大方方上前,行了一礼道:“您是晁言师兄吧,常听小沢提前过。小沢年幼,多亏了您照顾了。”
晁言起身,一施而下,道:“孙檀越客气了。小沢是贫道师弟,照顾是应该的。”
凌丝弦同手同脚上前,也行了一礼,只是不知说什么,呆呆望着晁言。
晁言抬起手,捂着唇轻咳了下,对孙小沢道:“师兄不知道你这儿会有客人。眼下不方便,先回去了。”
孙小沢有些舍不得,不过毕竟眼下还是自己姐姐重要,即将一两个月看不到姐姐,而晁言师兄天天都可以看。想了想,孙小沢对晁言师兄道:“好的师兄,晚上我来找你。”
晁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纤长的睫毛,脸上浮起一丝羞赧,轻声道:“不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孙湄菡几乎没有听见晁言说什么,只看见了那张几乎是无暇的脸。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种可以看这张脸看到天荒地老的冲动。
孙小沢不知道是人小,还是因为天天对着这张脸,完全感觉不到杀伤力,只点点头,道:“好吧,那师兄照顾好我的兔子。”
“好,一定给你照顾好。”晁言师兄微微一笑,从石桌子上拦起蹦来跳去的兔子,搂在怀里,朝院门走去。
路过孙湄菡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给孙湄菡施了一礼。孙湄菡连忙还礼。
晁言对凌丝弦点了点头,对身后那些丫头们都示意了一下,在大家连忙退让到两边的时候,这才顺着让出来的道路,走出了孙小沢的院子。
人走了,留下来的还有他的影响力。起码孙小沢等着丫头们上茶等了半天也能等到,只好自己扯了扯孙湄菡的衣角,道:“姐姐,不喝茶么?”
孙湄菡也才回过神来,道:“喝!”
一时间,如同被定了身的众人纷纷动了起来,去后厨的去后厨,进房中收拾打扫的去打扫,院中石桌旁,就剩下了孙家姐弟并凌丝弦。
忍了又忍,凌丝弦没忍住,先问了孙小沢道:“小沢弟弟,刚刚那个……是你师兄啊?长得可真……咳……”
孙小沢嗯了一声道:“是我师兄,晁言师兄。他对我可好了,小的时候,我有一年都是跟着晁言师兄住的呢!晁言师兄长得也好看,比……比好多人都好看!但是姐姐比晁言师兄好看!”
孙湄菡叹了口气,道:“姐姐没有他好看……姐姐也没有见过,比你晁言师兄更好看的人了。”
知道弟弟是安慰姐姐,但是孙湄菡也没法昧着良心腆着脸认下比人家好看这个话。
一个道士,长得这样颠倒众生,真是让她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若这么好看的人能天天看着……
“若他是我的夫君,天天看着他我都会笑醒的!”
孙湄菡顺着声音,却是凌丝弦正虎视眈眈盯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口,吸着口水道。
“醒醒,人家是出家人。”孙湄菡不得不戳破凌丝弦的幻想。道士啊!
凌丝弦捂着脸几乎要哭出来了:“菡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道士呢!”
孙湄菡无奈:“我也不知道,若我知道,早早跑来守在小沢这就等着看了。”
她一个月起码来一两次,却没有一次和这个晁言师兄遇上的。说来也是一大憾事。早遇上,还能多看两眼,饱饱眼福啊。
孙小沢左看看自己姐姐,右看看凌家弦儿姐姐,一锤定音道:“别看了!晁言师兄是道士!来得再早看得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孙湄菡:“……”
凌丝弦:“……不要这样对我!”
“你们看看我啊!”孙小沢指了指自己肉乎乎的包子脸,道,“我也好看啊!晁言师兄说我是他看见的人中间最好看的!”
孙湄菡对于这个话表示赞同,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脸,点点头道:“你师兄说的没错,我们小沢可好看了!”
凌丝弦想了想,对孙小沢道:“弦儿姐姐夸你好看,你能在你晁言师兄面前夸姐姐好看么?”
“……”孙小沢盯着凌丝弦看了会儿,不满道,“不要。”
孙湄菡赞叹道:“小沢真棒,有原则!”
“菡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小沢说什么都是对的!”凌丝弦嘟了嘟嘴,道,“我被小沢弟弟无情的拒绝了啊!”
孙湄菡轻笑道:“依我看,小沢拒绝的对。你想想,小沢十岁,晁言道士是十岁么?一听都能听得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你名声要不要了?”
凌丝弦这才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抵死不认账,道:“反正我又没有定下人家……”
“他是道士啊,”孙湄菡有些无奈,道,“弦儿,如果他是和小沢一样,寄养在道观的,那我什么话也不说,但是他是道士……”
“咦?”孙小沢呆呆道,“晁言师兄好像也是寄养在道观的啊?”
正要对凌丝弦讲道理的孙湄菡:“……”
正在被讲道理的凌丝弦:“……”
凌丝弦冲上去,抱着孙小沢揉了揉他的头发,飞快问道:“小沢弟弟乖,告诉弦儿姐姐,你晁言师兄是哪里人?家中可有定下婚约?他有没有心仪之人?”
孙小沢一脸蒙圈,道:“我也不知道啊,晁言师兄从来不说这些的。”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凌丝弦还是十分激动,抱着孙小沢不撒手,让看不过去的人家姐姐亲手解救弟弟。
“这是怎么了?”刚刚从观主那儿回来的凌苍尘看见自己妹妹和孙家姐弟再闹,随口问了句。
凌丝弦完全不好意思说,只嘿嘿一笑。
孙湄菡还在抢弟弟,也不回答,只有和凌苍尘有交情的孙小沢出言解答道:“刚刚我晁言师兄来了,姐姐说,再也没有见过比晁言师兄好看的人了;弦儿姐姐说,晁言师兄是哪家的人,有没有定亲……什么的。”
凌苍尘的脸彻底黑了。
晁言他见过的,坦白来说,算得上天人之姿。但是这张脸被他媳妇儿看进眼中了,多少有些不太美妙。
特别是现在,孙湄菡还勉强能把持住,自己妹妹已经一脸向往,更不用提那些丫头们了,各个都是盯着院子门口快要盯出一朵花来。
凌丝弦记得自家大哥哥也是来过道观的,当即松开孙小沢,跳到凌苍尘面前,腆着脸问道:“这位晁言道士,大哥哥也是相熟的么?”
凌苍尘没好气道:“见过而已,谈不上相熟。你收敛些!”
凌丝弦吐了吐舌,不好意思躲到了孙湄菡身后,悄悄道:“爱美之心嘛,他长得那么那么好看,想多看两眼也没有什么错……对吧菡姐姐。”
冷不丁被点了名,孙湄菡怔了怔,坦然道:“确实如此。”
凌苍尘想了想,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声道:“菡菡很喜欢他的脸?”
孙湄菡闻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中。
这个人的这张脸也很好看,棱角分明,剑眉下那双常年不含温度的星眸,此刻盛满笑意,薄薄的唇勾起一丝弧度,低哑的声中,尾音稍微往上提了提,勾得她……晃了神。
凌苍尘看着孙湄菡直勾勾盯着自己,满意极了。他知道孙湄菡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他长得好才会注意他,所以说,皮囊有时候,真的是作战利器。
孙湄菡略显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红的耳已经暴露了些什么,正色对凌丝弦道:“我们进去吧。”
凌丝弦正咬着手指看着自己大哥哥……勾引?对!就是勾引!勾引菡姐姐,菡姐姐好不容易中了招,哪里能这么轻易叫人走开,连忙撒娇道:“外面空气这么好,我们就在外面好不好?”
孙湄菡就算知道是凌丝弦故意的,也无法,只得努力绷着脸坐了回去。
孙小沢才不管大人们之间的事,自己已经咚咚咚跑了进去,换了一身道袍,让雪宝给他挽了一个道髻,这才跑出来。
走到凌苍尘身边,孙小沢问道:“凌大哥哥住哪里?晚上陪我睡么?”
凌苍尘心情正好,随口道:“哪里都可以,小沢给大哥哥安排就好。”
孙小沢很满意被当做大人对待,兴致勃勃指着自己房间,比手画脚给凌苍尘介绍着。
扶柔从房间中出来,拍了拍身上,然后走到孙湄菡面前,福了一礼道:“姑娘,小少爷房间蜡烛怕是不够用,大公子要读书,大约需要多备些。”
孙小沢听见了,对孙湄菡道:“姐姐,这些都是多叔在管。”
这些小事,孙湄菡都是不在意的,指了指小惠并小婵道:“你们跟着多叔,先去领了家需来。”
小惠小婵闻言,施了一礼后,双双跟着那个在孙小沢身边一直照顾的多叔出了院子去。
凌苍尘也不好就这么站着,索性牵着孙小沢,进去厢房看看。毕竟是自己接下来要住些日子的地方。
日头有些大了,孙湄菡起身,带着凌丝弦绕到竹子栅边,这里多少有些阴凉,两人顺着边儿,慢悠悠地闲散着步子。
过了会儿,多叔带着两个小丫头领了东西回来,远远看见孙湄菡,多叔先是施了一礼,这才抱着蜡烛等物退去房间中,小惠和小婵手牵着手,走到了孙湄菡和凌丝弦身边。
小婵给孙湄菡行了一礼后,满脸疑惑道:“姑娘,咱们府上,是不是住了位赵夫人?”
孙湄菡闻言,有些奇怪道:“是有这么位夫人,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婵因为不知道内情,噼里啪啦直接说道:“刚刚奴婢和小惠跟着多叔去领东西,无意中看见了一行人,其中有一对好像是母女,有一对好像是母子,走在一处儿。奴婢离得远,没看清,旁边正巧有刚刚一处儿玩过的小道童给奴婢说,来客是上京来的忠义伯夫人和伯府姑娘;旁边的是宝河郡小三元赵公子和他母亲。奴婢依稀记得,咱们府上好像住着的那位夫人,就是宝河郡小三元的母亲吧。”
孙湄菡一怔。
赵夫人母子和忠义伯夫人母女怎么也在此处?
第51章
孙湄菡心头一跳,这时听见凌丝弦忍不住道:“赵夫人?忠义伯夫人?怎么回事?”
“赵夫人你是知道的,至于忠义伯夫人,据说是赵家公子的师母的闺中好友,这段时间闲来无事,趁着大好时间,带了她们伯府的女儿一同到了通州郡玩耍;因为赵公子是他老师的得意门生,他的师母和赵夫人也是关系较好,一来二去的,赵夫人和忠义伯夫人也相识了。此次大约是忠义伯夫人要来的,然后赵夫人作陪……的吧。”孙湄菡也不确定,最后也有些犹豫。
凌丝弦咬着手指,紧张地问道:“菡姐姐菡姐姐,赵夫人知道你在这儿么?”
孙湄菡也不太清楚,她来送小沢弟弟,虽然不是大张旗鼓,但是也没避着谁,若说是知道也有可能,若说是不知道,也未可知。
想了想,孙湄菡道:“不太一定,大约是知道的。”
凌丝弦听了孙湄菡说过了赵夫人和忠义伯夫人之间,感觉赵夫人会不会来这儿,连声问道:“既然带了有外人,还是贵客,那赵夫人应该不会来此吧?”
孙湄菡也不知道,淡然道:“我怎么知道赵夫人怎么想,现在也只是等等看她会不会来这儿。若是来,见过就是;若是不来,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
凌丝弦脱口而出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样就撞不上了!”
孙湄菡听到凌丝弦的话,猛然想起来,道:“不对!赵夫人一定知道我们在!马车都在道观外,一看就知!我们不能先回去,要等着她才行。”
凌丝弦眨了眨眼,道:“要不菡姐姐,我们去午休,这个总能躲得过去吧。”
孙湄菡苦笑道:“哪里能这样做!罢了罢了,她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无需躲躲闪闪的。来了奉茶就是!”
凌丝弦垮着肩小声道:“她想娶菡姐姐做儿媳。”
说到这个,孙湄菡心头不确定,犹疑了下。上一次赵夫人的行为,似乎在表露着什么……
孙湄菡想了想,招了招手,令小婵靠近过来,道:“你去给你雪宝姐姐说,准备好,过会儿大约要待客,叫小少爷准备下换衣服。”
小婵猜着了这位赵夫人可能回来,干脆地应了声,牵着小惠两人分别去传话了。
孙湄菡只觉着留在外边有些无趣,可是进去房间的话,又担心和凌苍尘撞在一起,有些尴尬。凌丝弦大约看不出孙湄菡的意思,只是依照自己的想法,道:“菡姐姐,我们进去么?”
孙湄菡想了想,道:“也可。”
当下俩人挽着手,进了正堂。
那里还没有旁人,只有扶柔并两个丫头在,看见自己姑娘进来了,行了个礼后,笑道:“雪宝去了厨房,带了厨娘去做饭了。姑娘稍作歇息,奴婢去端茶来。”
小惠也在扶柔身后,等到姐姐出门去端茶,她等孙湄菡和凌丝弦落座后,乖巧地立在一边。
孙湄菡看不见小婵,随口问了句:“小婵不在?”
小惠回复道:“回禀姑娘,小婵姐姐去隔壁厢房了。”
隔壁厢房?难道是凌苍尘即将入住的地方?
凌丝弦也想到了这一点,脸黑了黑,道:“她去作甚!这小妮子!”
孙湄菡哭笑不得道:“她只是有事罢了,你何必这样。没得吓着了人家。”
有小丫头在身边,凌丝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满道:“就是之前相识,可现在她毕竟是菡姐姐的丫头,跑去找我大哥哥作何!说不过去!”
孙湄菡也在想小婵过去的原因,除了通风报信外,也做不了他想了。
“也不是去找你大哥哥的,”孙湄菡还是不能叫凌丝弦对小婵有了看法,解释道,“别忘了,小沢也和着一起呢。你也知道的,小婵原是选来陪着小沢的丫头,两人年岁相当,也有一起玩耍。别太钻牛角尖了。”
见孙湄菡很是维护小婵,凌丝弦有些不解道:“她一个小丫头,又是刚刚买进府的,菡姐姐作何对她这般好?”
对她好啊……
孙湄菡勾起一抹笑,道:“当然是因为她值得我对她好。小婵这孩子你别想太多,她就是想我好。”
凌丝弦还是有些不解,但是既然孙湄菡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听进去了。
这时呢,被孙湄菡维护的小婵,正在做内贼。
小婵得到了消息,通禀了扶柔姐姐后,转了身就去了隔壁厢房,那里孙小沢和凌苍尘俩人正在转着看。
她进去后,先给孙小沢和凌苍尘使了个礼,道:“小少爷,大公子。”
孙小沢有些好奇问道:“姐姐使你来的?”
小婵还是不好打着孙湄菡的旗号,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小少爷,不是的,奴婢是自己过来的。”
“出了什么事?”凌苍尘放下手中的砚台,随手搁回了案几上,转头问道。
小婵又福了一福,道:“奴婢出去的时候,偶然得知在府中做客的赵夫人和赵公子,与忠义伯夫人伯府姑娘一同进香。姑娘说,大约是要来见的。”
“赵夫人?”率先跳脚的是孙小沢,他顾忌到房中还有别人,拽了拽凌苍尘的衣角,等凌苍尘弯下腰来时,才神神秘秘道,“大哥哥,你要注意!我听母亲她们聊天的时候提起过,给赵家哥哥看过我姐姐!”
凌苍尘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但是还是感动,小舅子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虽然是跟赵家公子比。
他直起腰,揉了揉孙小沢的头,含笑道:“无妨,来了去一见就是。”
孙小沢都提凌苍尘表示担心,但是看面前这个人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也就逐渐放了心。
小婵这才知道,这位赵夫人的儿子,居然是给自己主子相看过的!当即一双眼睁大,看向凌苍尘的目光充满了惊愕。
其中缘由,不是凌苍尘能给小婵说道的,他看见只当没看见,道:“知道了,等人来了我们自会应对。小婵你……”他趴了趴身,对仅到他腰际的小丫头轻声道,“你去告诉你家姑娘一句:赵鸣禄,我已经解决好了。”
小婵听到这话,也不去细问,只点点道:“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给姑娘回话。”
“嗯,你去吧,”凌苍尘颔首,“别忘了告诉你家姑娘和我家妹妹,待会儿若是来人了,把幂篱带好。”
对于这点,小婵了然于胸,当即点头道:“大……公子放心!”
她家大人对夫人,那叫一个独占欲了得。别说叫外男看一眼了,就连自家人,都是能藏着就藏着,能不见就不见,只恨不得把夫人一个人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这个赵公子,是之前个姑娘相看过的,大人能松口叫姑娘带上幂篱,见上一见,几乎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不是说,这个赵公子,已经被大人解决好了么?看样子是因为没有敌情了,大人才松口的吧。
不得不说小婵猜的几近真相了。
事前已经把赵公子约出来谈过心,确保这位赵公子不再是自己的阻力后,凌苍尘也难得大方一次,就当是未来的媳妇儿见见自己母亲的闺蜜的儿子。
毕竟他也很清楚,赵公子这个人,说到必然能做到,不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小婵正要退下,被孙小沢一声叫住了,道:“你等等。”
小婵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孙小沢道:“小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孙小沢眼珠一转,对小婵道:“你给姐姐说,就说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请姐姐过来看上一看。”
凌苍尘闻言,忍不住给偏向自己的孙小沢竖了一个大拇指。太好了,果然是自己的亲小舅子。
孙小沢给凌苍尘挤了挤眼,笑呵呵的。
小婵脑袋转得快,很明显知道了,自己小少爷和大公子串通一气了。
姑娘,您怎么办哟!
小婵带着一脸沉重,绕过走廊,回到了正堂。
孙湄菡凌丝弦等人刚刚说完,小婵就回来了。
小婵给孙湄菡并凌丝弦行了一礼,道:“姑娘,凌大姑娘。”
“小婵回来了,”孙湄菡笑盈盈道,“他们那里什么情况了?”
小婵走到孙湄菡身后,伸手给姑娘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带,这才笑道:“奴婢刚刚去看了,大公子住处已经收拾安妥,小少爷刚刚还在说呢,请姑娘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姑娘调整的。”
孙湄菡闻言,似笑非笑道:“哦?有什么我能去看的?”
小婵只笑着,道:“小少爷是这么说的,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罢了,”孙湄菡慢条斯理道,“你再跑一趟,去给小少爷说,蒸糕已经好了,过来吃点。”
凌苍尘和孙小沢坐在一处儿,抱着书装模作样看着,要是不看孙小沢伸长了的脖子,还有几分认真的样子。凌苍尘的小厮站在门口,一见到人,连忙招呼道:“小婵妹妹来了!”
凌苍尘精神一震,给孙小沢使了个眼神,孙小沢连忙站起身,兴冲冲地小跑出去,刚想喊姐姐,就发现来人真的只有小婵一个。
小婵在门口和孙小沢撞上了,顺势施了一礼,迟疑了下,问道:“小少爷,姑娘说,蒸糕好了,请您过去吃呢。”
“咦?雪宝做蒸糕了?!”孙小沢咧开了嘴,开心地叫道,“太好了!当然要去吃了!小婵我们走!”
孙小沢一把抓住小婵的手腕,乐呵呵地牵着小丫头一路小跑着朝正堂去了。
来不及说话的小婵:“……”
等等小少爷,你不觉着忘了点什么么!
身后摆出了姿态等着孙湄菡进来的凌苍尘眼睁睁看着小舅子欢快地跑走头也不回:“……”
……小舅子,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一个蒸糕而已,姐夫给你买还不行么!回来!!!带着你姐姐回来啊!!!!
你还记得你身后有个叫做凌苍尘的姐夫么!!!
第52章
给弟弟喂了一块蒸糕,然后孙湄菡温柔地拒绝了弟弟要求第二个的请求,给孙小沢擦了擦嘴后,指了指雪宝道:“去换个衣服,你也知道,等等大约会有人来,你见过的,是赵夫人。同行的可能有别人。”
孙小沢也是见过孙夫人的,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故而听到这里,撇了撇嘴,道:“姐姐,我不喜她。”
这一句话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说了,孙湄菡笑着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凌丝弦又看看弟弟,无奈道:“乖,不管喜不喜她,都要有礼才是。”
孙小沢又问道:“那同行的还有谁?小沢认识么?”
弟弟问到这个,孙湄菡倒是有几分犹豫,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小沢还记得当时赵夫人说过她认识的一位贵人么?”
“什么贵人?”孙小沢人小,这些事不怎么记的,当即有些迷茫。
“就是……”孙湄菡想起当时赵夫人的话,有些不太舒服,但是还是给自己弟弟说道,“赵夫人家的那位哥哥,他的师母的闺中好友,上京的忠义伯夫人。之前赵夫人有提起过这个的。是个有身份的人。”
不得不承认,这辈子身为商贾的孙湄菡体会到了不少上辈子身为太师府嫡长女完全体会不到的苦涩。
一个伯府,上辈子完全没有放在眼中的存在,这辈子,居然成了她们只能仰望的贵人。不得不说,有些复杂情绪。
孙小沢隐隐约约记起来了,当时赵夫人的口吻让这个小孩子很不舒服,当即很不开心道:“姐姐我不喜欢她们!”
“嗯,我知道了,”孙湄菡摸了摸弟弟的头,温声道,“不过来者是客,若是她们来了,小沢也要乖才行,我们不能失礼与人。”
这个孙小沢倒是知道,只好鼓着脸点了点头。
雪宝牵了孙小沢去洗脸更衣,眼见着孙小沢被拉走了,凌丝弦才忍不住问道:“我大哥哥呢?”
孙湄菡悠悠然道:“大约还在隔壁厢房吧,你若是要找他,便去吧。”
凌丝弦摸了摸鼻子,满不自在道:“好歹大哥哥也是要在这儿住一两个月的,菡姐姐不妨陪我去看看,知道了环境如何,回了家,我也好给长辈们回话啊。”
孙湄菡噙着笑,一双眼似笑非笑,直看得凌丝弦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大哥哥,妹妹我尽力了!
“该的,”孙湄菡柔声道,“你去看看,我就不去凑着了。”
凌丝弦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自己大哥哥。起身道:“那我去了哦?菡姐姐,真的不一起么?”
孙湄菡摇了摇头,笑着看凌丝弦沮丧地走了出去。
孙湄菡刚刚揉了揉肩,就见小婵很快上前来,双手放在孙湄菡的肩头,把握着力度,按揉了起来。
“姑娘,”小婵趁着给孙湄菡揉肩的机会,嘴唇动了动,几乎轻声到细不可闻地步,交代着大人吩咐的任务,“刚刚大公子说,赵家的公子,他已经解决好了,请姑娘不必烦心。”
孙湄菡沉默了会儿,对小婵道:“你退下吧。换彩烟来。”
本来一心等着姑娘回复的小婵一怔,举着手呆呆地退后了两步,眼见着孙湄菡身后的位置被上前来的彩烟占据,几乎是难以接受得带着哭腔问道:“姑娘……是奴婢说错话了么?奴婢下次再也不了……”
“小婵,”孙湄菡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提醒道,“你一个十岁的孩子,手上哪里来的劲,揉肩这种事,你还做不了。”
“哎?”小婵傻乎乎地抬起自己的手,短短的小手指无情的嘲笑着她。
半响,小婵垂下了头,闷声道:“奴婢……奴婢很快就长大了,等奴婢长大了,姐姐们成了家不在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奴婢一定要给姑娘好好按肩!”
彩烟听到这,忍俊不禁:“小丫头,哪个成了家不在姑娘身边伺候了?就算成了家,还要赖到姑爷家,贴着身伺候姑娘呢!”
小婵疑惑地看了彩烟一眼,斩钉截铁道:“彩烟姐姐要不要打赌,就赌你成亲后可以赖在姑娘身边贴身伺候,赌全部的月俸!我赌你不行,你赌你行么?”
彩烟气结,张口就说道:“赌就赌!要是我成亲之后不守在姑娘身侧,全部的俸禄就让你领走!”
小婵很是得意道:“小婵先谢谢彩烟姐姐慷慨了!”
小婵底气十足,完全是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彩烟在孙湄菡嫁过去后不久,就嫁了人。嫁了人的彩烟不再贴身服侍孙湄菡,等到彩烟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在孙湄菡身边时候待得少了。不过好在当时已经有几个小丫头顶上用了,纵使大丫头们全部不在,也没什么。
彩烟哪里知道小婵的底气来自于哪里,很是憋屈,说不过小婵,只好撒娇道:“姑娘,你看这小妮子,欺负人呢!”
孙湄菡忍着笑,安抚道:“好了好了,小婵你也别太欺负你彩烟姐姐了,彩烟要是真不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了,你把俸禄全部给彩烟,如何?”
小婵垮着脸,道:“姑娘,那奴婢必然要穷的吃不上饭了。”
“孙家还少你一口饭不成?”孙湄菡笑盈盈道,“不怕不怕。”
主子都这么说了,小婵还能怎么办,只好唉声叹气地应了下来。
输定了。
不多时,凌丝弦带着一脸微妙回来了,走到孙湄菡身边坐下,期期艾艾道:“菡姐姐,我问你一件事啊。”
不用多想,准是凌苍尘又给自己妹妹交代了些什么,孙湄菡懒洋洋道:“说吧。”
凌丝弦看了一眼彩烟,彩烟顺着孙湄菡挥了挥的手退后了,很有眼神的牵着小婵,道:“奴婢先去小厨房看看。”
等到屋里的丫头们退出去后,凌丝弦这才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道:“菡姐姐,不管我说什么,你可不能生气啊。”
“不气你,”孙湄菡轻笑了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哪个作的,我气哪个就好。”
凌丝弦顿时满脸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讨好道:“好姐姐,生气伤身,咱不气好嘛。”
“有事说事,”孙湄菡完全不接招,含笑道,“不说的话就算了,我一猜就知道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也懒得听。”
“可别啊菡姐姐,”凌丝弦连忙摇了摇手,道,“我说!”
凌丝弦做好心理建设,犹犹豫豫道:“嗯……就是……怎么说才好呢?菡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哦!万一……就是万一啊!万一,如果有一天,菡姐姐知道大哥哥做了些什么事,其实本意是好的,但是可能手段不是很……适合,这样的话……菡姐姐会不会……”
“直说吧,”孙湄菡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凌苍尘他又做了什么了?”
凌丝弦捂着脸,深呼吸了下一鼓作气道:“刚刚大哥哥把菡姐姐的手镯故意弄掉了然后跑出去找了大哥哥的意思是给赵家公子加深下印象让赵公子识相些叫我过来给菡姐姐通通气免得让菡姐姐以为大哥哥背着菡姐姐做这事。”
孙湄菡简直气笑了,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等等……我的手镯?哪里来的?”
这时,刚好牵着换好衣服的孙小沢站在门口的雪宝依稀听到最后一句,苦笑了下,含蓄的提醒道:“姑娘大约忘了,之前凌家大公子总是……拦路,姑娘气不过,手边有什么砸什么,无意中,砸了好几个手镯出去。可能叫……凌大公子……收捡起来了……吧。”
孙小沢换好了衣服,才不管自己姐姐一脸的惨不忍睹,蹦蹦哒哒跳到姐姐身边,问道:“姐姐打大哥哥了么?那一定是大哥哥做得不好!”
不得不说,无理由的偏心一个人,还是挺爽的。起码孙湄菡听到弟弟的话,感动地一塌糊涂,抱着小沢道:“小沢来,姐姐抱抱。”
抱着孙小沢平复了下心情的孙湄菡看了眼凌丝弦,冷不丁问道:“你呢,刚刚在做什么?”
凌丝弦嘤嘤嘤道:“菡姐姐别打我我只是听从大哥哥的指挥行事!我就是走出去无意中发现赵家公子落单了随口给大哥哥说了下才导致大哥哥这么做的!我错了!”
孙湄菡抬起孙小沢的手,清脆地在凌丝弦手背上拍了一下,道:“不打不行!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先告诉我,你大哥哥是个混来的人!”
凌丝弦恹恹道:“我知错了,但是大哥哥已经出去了。不过好在大哥哥有分寸。”
“分寸?”孙湄菡嗤笑道,“他能有分寸就不会做这种事情了,真是的,果然要气死我!”
凌丝弦完全不敢反驳,点点头道:“菡姐姐说的是。”
孙湄菡哪里能因为凌苍尘来生凌丝弦的气,搂着孙小沢,用弟弟的手又安抚地摸了摸凌丝弦的胳膊。
充分感受到孙湄菡的意思的凌丝弦一把抓住孙小沢的手,道:“菡姐姐!作为补偿!我接下来一天都听菡姐姐的吩咐!即使是要我对付大哥哥!弦儿也绝无二话!”
孙湄菡勾起嘴角,先把自己怀中竖起耳朵的小叛徒递给雪宝,这才给凌丝弦招了招手,笑呵呵道:“这个可是你说的……来,过来。”
等凌丝弦伸头凑到孙湄菡嘴边,两人低语了几句,伴随着凌丝弦满脸的扭曲的,是孙湄菡温温柔柔的笑脸。
孙小沢没听到姐姐们在说什么,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被排斥了,不满地嘟着嘴,小声道:“姐姐不理我,姐姐不理我,姐姐不理我……”
给凌丝弦交代完的孙湄菡看着弟弟,伸手捏了捏弟弟的鼻子,轻声道:“叫你向着别人。”
孙小沢刚想说不是别人,就想起来之前姐姐说的话了,小人儿完全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好挠了挠头,委委屈屈道:“才没有,只要姐姐给我说,这个是不可以告诉凌大哥哥的,我就什么也不对他说!”
“哦?”孙湄菡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真的么?”
“真的真的!”孙小沢连连点头,拍拍胸脯道,“小沢才不对姐姐说谎呢!”
“我信你,”孙湄菡摸了摸弟弟的头,若有所思道,“小沢乖,等等要是你凌大哥哥说了什么,记得先来告诉姐姐哦!”
“好!没问题!”孙小沢为了重新夺得姐姐的信任,毫不犹豫的把凌苍尘放在了后位。
凌丝弦眼巴巴看着自己大哥哥好不容易策反的孙小沢三言两语之间就抛弃了大哥哥,默默给大哥哥掬了一把同情泪。
而这时,毫不知情的凌苍尘正对面前的赵鸣禄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温声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赵贤弟。”
第53章
赵鸣禄是陪着母亲来的,赵夫人之前在和他师母交际中,无意结识了师母的好友忠义伯夫人,又在看见忠义伯夫人的女儿的时候,忍不住动了小心思。曾对他说道,若是考得好成绩,大约能给他说一房十分显赫的妻子。
赵鸣禄倒也没有多嘴问孙湄菡呢?他之前和凌苍尘两人直言相交中,已经得知了些信息,心中早已经把孙湄菡单纯的当做世交家的妹妹,只是他母亲之前还是一副看儿媳的模样。
赵夫人动了的那点心思,也就给他提过,因为孙湄菡也是十分的出色,只是出身不怎么好,让她作难,无意中对赵鸣禄直言过,若是能纳为贵妾,似乎也是可以的。
赵鸣禄不知道怎么给母亲直言,又不好私下约见孙湄菡,一直憋着。此次忠义伯夫人想要出门来进香,赵夫人一得知此事,就言明自己的儿子甚为熟知自处,三言两语让忠义伯夫人答应了赵氏母子同行。当然,还有忠义伯夫人家的女儿,那个十三有余的伯府贵女。
到了道观下了马车,赵鸣禄一眼就看见了放置在一边的孙府马车,赵夫人大约心里也有数,对忠义伯夫人道:“看来今日是个好机会,菡菡也在此处,她今儿估摸是来送弟弟的。夫人大约不知,我这侄女儿是个软和性子,又是非常重视家人的。夫人若是不介意,待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我那侄女儿!若是能入了夫人眼中,就是这个孩子的造化了。”
赵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忠义伯夫人不知,倒是也没有直接拒绝,只笑了笑,忠义伯夫人家的女儿也表情淡淡,并没有和商贾之女结交的意思。
赵夫人也不介意,只笑盈盈拉出别的话题,妙语连珠,气氛倒也不错。
几人进大门的时候,赵鸣禄眼神一偏,刚好看见孙府马车旁边,似乎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有个‘凌’字。
凌?是孙湄菡的闺中密友凌丝弦?还是……凌苍尘?
赵鸣禄不得而知。
道观中清净,没有寺庙那么有人气,香客进了香之后,绕着道观的小径走一走,除了来来往往的道士小道童外,几乎难以见到别的香客,这个对于忠义伯夫人和赵夫人而言,也算是刚好。
忠义伯夫人是个性子恬淡的人,只因为惜才,又从赵鸣禄老师师母处得知了这个孩子,先入为主,对赵鸣禄颇有好感,故此也愿意和赵夫人结交。对于赵夫人打量她女儿的视线,不是没有看到,只是觉着,若是这个年轻人着实不错,等两年真成了气候,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一时也就没有做出拒绝的姿态来。
伯府家的女儿闺名唤作棋娘的,她虽是伯府贵女,但是女儿家到底没有怎么见过外男,加上上京中一个小小的伯府到底算不得什么,出门一趟多的是侯府国公府的姑娘,更不用提宗室女子了,几乎只有她奉承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来捧着她的时候。此次跟着母亲到这通州郡来,她的出身几乎是让所有人仰望的,无论谁见了她,都是捧着来的。小女儿家,一时倒也享受这种感觉。她母亲也给她通了气,这个赵家公子,虽然是地方上的,但是人才出众,等两年说不得会入了上位者青眼,一跃飞起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们家是高门,低嫁了的话,不受婆婆气。她虽年纪尚小,倒也知道些事,加上赵鸣禄相貌堂堂,也顺水推舟,愿意亲近一二。
只是可怜了赵鸣禄,三个女人几乎达成了共识,他只有默默听从的份。就连此次出行,也是赵夫人陪着忠义伯夫人在前闲聊,令赵鸣禄给棋娘讲些风土人情之类能让他们有的话说的事儿。
赵鸣禄一个宝河郡人,就算他的老师是通州郡的,又对通州郡知道多少?加上又是对一个别家的女子说话,更是不适应,言简意赅,干巴巴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一些,就闭了嘴,默不作声。
带着幂篱的棋娘跟着赵鸣禄身边,赵鸣禄说,她听着,赵鸣禄住了口,她也不好主动提起话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和前面两位夫人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棋娘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撂下一句:“奴去陪母亲。”
不等赵鸣禄回答,就脚步加速,跟了上去走到了忠义伯夫人身边。
赵夫人回头,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赵鸣禄假装没看见,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到前面三个人拐弯后,自己一个仆从也不带,顺着另一条小道,开溜了。
且不说赵夫人发现自己儿子不争气的偷跑后是个什么反应。这边赵鸣禄刚刚在树荫下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小径上走来一个弯着腰细细搜寻着什么的人影。仔细一瞧,却是之前相识的凌苍尘,当即喊道:“凌兄?”
凌苍尘慢吞吞直起腰,疑惑地看了眼赵鸣禄,略带惊讶道:“赵贤弟?”
他整了整衣袖,上前拱了拱手,温声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了,赵贤弟。”
赵鸣禄此刻见到凌苍尘,几乎是没有半点惊讶,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他拱了拱手,笑了笑,道:“凌兄居然在此,可是有什么事么?”
凌苍尘背了背手,淡笑道:“只不过是家父觉着道观清净,使了我来清读两月。”
“凌兄要在道观小住么?”赵鸣禄不知为何,有些羡慕道,“此处却是清净,若不是小弟过几日就要回家中去,怕是要厚着脸留下与凌兄同住了。”
凌苍尘笑而不语。
赵鸣禄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爱慕着的女子,是家中欲说给他的妻子,就算是之前的,那也是稍微会让人心生芥蒂的。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没有达到可以玩笑无忌的地步。
赵鸣禄摸了摸鼻子,转了个话题道:“刚刚看见凌兄似乎在找什么?可是掉了东西了?”
凌苍尘闻言,勾起一丝笑意,温声道:“刚刚发现少了一个物件,记得走过此处,故此前来寻找罢了。”
赵鸣禄很是热心肠道:“哦?小弟也来帮凌兄找吧。”
“不用了!”凌苍尘做出一副戒备的样子,婉言相拒道,“不是什么稀罕物,愚兄自己找就是,不劳烦赵贤弟了。”
赵鸣禄有些尴尬,只好点了点头道:“是鸣禄莽撞了,凌兄请自便。”
凌苍尘拱了拱手,弯腰继续在小径两边的草丛中不断翻找着。
赵鸣禄背靠着树干,眼神时不时放在凌苍尘身上,眼见着凌苍尘手一顿,从草丛中收回来的时候,掌中多了一个手镯。
凌苍尘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随手用袖袂擦拭着手镯,很是爱惜的模样。
赵鸣禄眨了眨眼,眼神放在手镯上有些收不回来。
这个手镯,很明显是女子的,被凌苍尘如此爱惜……
凌苍尘很快反应过来还有外人在场,迅速把手镯包在手绢中,收回到袖中,起身对赵鸣禄拱了拱手道:“失物已经找回了。”
赵鸣禄憋着没好意思问,只干笑道:“恭喜凌兄找回……咳,失物。”
找回东西的凌苍尘这才噙着笑,问道:“说来愚兄还不知道,赵贤弟怎么会在此?”
赵鸣禄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支支吾吾道:“家母要进香,小弟陪着来的。”
“哦?”凌苍尘道,“说起来,孙大姑娘也在此处,赵贤弟不妨请了赵夫人一同去小沢弟弟处小坐?”
赵鸣禄弱弱道:“咳,大概过会儿家母会带着……一位夫人并一位姑娘同行,还希望孙姑娘不要介意。”
“夫人?姑娘?”凌苍尘恰到好处流露出自己的不解,道,“还不知是……”
赵鸣禄轻咳了下,解释道:“说来凌兄也知道,师母是上京嫁过来的,闺中好友忠义伯夫人来此,家母正好也在,因为师母显少出门,故此家母作陪。忠义伯夫人带着伯府的姑娘,都在此处。”
“原来如此。”凌苍尘颔首道,“说来那伯夫人和伯府姑娘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怕菡……孙大姑娘出身商贾,就怕二位贵人……若是言语中……”
凌苍尘的话中虽然语焉不详,但是赵鸣禄是个聪明人,很快猜出了凌苍尘未尽之言,连忙躬身道:“还请凌兄放心,忠义伯夫人和涂姑娘都对孙大姑娘有所耳闻,据小弟看,二位贵人并无轻视之意,绝不会言语中无礼了孙大姑娘!”
得到这句话,凌苍尘算是真正达到了目的,这才微微一笑,道:“愚兄相信赵贤弟,既然赵贤弟都这么说了,那么忠义伯夫人和伯府姑娘定然不会……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赵鸣禄心中五味杂全,忍不住叹道:“凌兄当真是个痴情人!只盼凌兄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多谢赵贤弟,”凌苍尘听到这话,还是很开心的,当即也道,“赵贤弟人中俊杰,定然也会有自己的金玉良缘。愚兄在此提前恭祝了。”
赵鸣禄僵着脸,完全不知道怎么给凌苍尘坦露此刻陷入复杂情况中的自己的悲愤,木着眼干巴巴道:“……希望能承凌兄吉言。”
凌苍尘什么人,瞬间感觉到了赵鸣禄此刻的沮丧,想了想这个人还是值得结交了,也就顺口问了句道:“赵贤弟似乎有些烦心事?不知道可否告知,看看愚兄能不能帮得上?”
赵鸣禄犹犹豫豫了下,还是觉着这事说来有些丢人,遮遮掩掩道:“不过是些小事,小弟自己应该应对的过来,多谢凌兄挂记了。”
毕竟是别人的事,若是愿意说来,帮一把即可,若是不愿说来,只当做不知就是。
当即凌苍尘只微微点了下头,道:“既然如此,那愚兄就不过问了。只一点,若是需要帮忙,赵贤弟尽管开口,愚兄能帮的,决不推辞。”
“多谢凌兄!”赵鸣禄一脸感动,猛然想起之前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嘴唇动了动,道,“那小弟现在还真有一事要拜托凌兄了!”
“赵贤弟请讲!”凌苍尘打定主意,不管赵鸣禄说了什么,尽量帮他一把,权当谢礼了。
“家母之前送了一条项链给孙大姑娘,”赵鸣禄比划了下模样,道,“可以请凌兄转告孙大姑娘,先留在身边么?”
凌苍尘黑着脸斩钉截铁道:“不行!”
刚刚谁说要帮的?反正不是他凌苍尘!
第54章
赵鸣禄被凌苍尘的果断震住了,反应过来后,连连解释道:“凌兄误会了!其实是因为家母似乎有了些意动,若是孙大姑娘现在把项链送还回来,只怕……家母会做出些别的举动来。故此才请孙大姑娘暂且留一留,等到恰当时机再送还比较好些。”
凌苍尘想了想,道:“赵贤弟,不如这样吧,我去孙姑娘那儿把项链拿了交给你,你什么时候还给赵夫人,根据你的情况来,岂不是更合适些?”
赵鸣禄一击掌,恍然大悟道:“凌兄言之有理!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凌兄了!”
凌苍尘很开心有了一个能靠近孙湄菡的借口,自然温和道:“那就请赵贤弟在此稍等,愚兄去去就来。”
身后赵鸣禄满怀希望目送着凌苍尘归去,全然不知道,凑到孙湄菡面前的凌苍尘,又挨了一顿冷嘲热讽。
孙湄菡眼下正和凌丝弦一起,看孙小沢带着小婵小惠并雪珊四个人玩猜点数。滚圆的玛瑙石成为了主要玩具,四个年岁差不大的小孩儿凑了个圈儿,叽叽喳喳叫唤不停。
孙小沢玩的很开心,双眼亮晶晶的,雪珊胆子小,总是看着小婵小惠的行动才敢动手,小惠平时虽然稳重,但是毕竟是个十岁边的小丫头,一时间也玩的很是开心。独小婵,表面十岁骨子里成人的她几乎完全无兴趣,两眼是不是绕到孙湄菡身上转一圈,见主子笑盈盈看着,才勉强打起精神继续陪着玩。
时间倒也还早,雪宝带了厨娘,在后厨做了好一些不一样的糕点,一盘一盘端出来。
孙湄菡和凌丝弦倒不贪嘴,只尝一点。几乎全部的份,都由孙小沢和三个小丫头分食了。
“菡姐姐,”凌丝弦双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道,“我们真的就在这里等着么,小沢弟弟不是养了一只兔子么,我们去看看兔子好不好?”
“不好,”孙湄菡把手上的茶杯搁回石桌上,乜了凌丝弦一眼,凉凉道,“你想要看兔子,使个丫头……小厮抱过来就是。”
凌丝弦泄了气,闷闷道:“菡姐姐,真讨厌。”
孙湄菡慢条斯理道:“如果这样做就叫讨厌的话,嗯,你讨厌我吧。”
凌丝弦说不过孙湄菡,只好叹了叹气:“哎,我好无聊啊。”
孙湄菡也知道凌丝弦无趣,到了道观后,也就是在外面放了会儿纸鸢,主要玩的都是孙小沢和一干小丫头们。此刻难免无趣。
这时,凌苍尘从外面回来了,一眼就看见院中石桌边坐着的孙湄菡并凌丝弦,整理了下表情,这才慢慢靠了过去。
凌丝弦眼巴巴看着自己大哥哥走过来,第一眼放在了孙湄菡身上,温声道:“菡菡,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孙湄菡抬了抬眼皮,瞅见凌苍尘一脸的正经,扫了眼身边的凌丝弦,声音无力道:“有什么说吧。”
凌苍尘不太愿意放弃这个能独处的机会,正想游说孙湄菡的时候,就听见孙湄菡接着来了句:“不说就请从这儿离开,你当着我弟弟了。”
凌苍尘刚刚是绕过地上为了一圈的孙小沢等人的,此刻他站的位置,刚巧把孙小沢挡了个结结实实。
怕孙湄菡生气,凌苍尘连忙轻声道:“刚刚我出去巧遇赵鸣禄……他说赵夫人赠你一条项链,想让你现在交还与他。你拿出来给我,由我转交了去。”
凌丝弦听了个清楚,头一扭,对孙湄菡道:“菡姐姐,那个项链是不是当初姐姐生病前一晚,孙伯母派丫头送过来的?”
“正是那个,”孙湄菡先是低声给凌丝弦回答了,然后才对凌苍尘无奈道,“那个项链我岂会随身携带,自然在家中搁着,眼下是拿不出来的。”
凌苍尘绝不承认是自己太心急完全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此刻说什么也不行了。
“那……我今日暂且同你回去,取了项链后,改日送给赵公子?”凌苍尘想了想,选择了这个他比如容易接受的方式。
孙湄菡却无法接受,嗤笑道:“不劳你费心。”
凌苍尘还想说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姑娘,赵夫人的丫头在门外求见。”
孙湄菡一怔,凌丝弦也轻声叫道:“来了来了!”
孙小沢还在和小丫头们玩耍,小婵反应的快,一注意到主子这边的异动,连忙对孙小沢道:“小少爷,怕是要来客人了,奴婢带您去洗手。”
几个小丫头率先都住了手,看着孙小沢。孙小沢心里也知道是赵夫人和那位忠义伯夫人要来了,嘟了嘟嘴,还是住了手,令丫头收起来了玛瑙珠子,起身对孙湄菡道:“姐姐,我去净手。”
孙湄菡颔首,指了彩烟道:“你陪着同去,小婵你和小惠雪珊也一起去。”
几个小丫头行了礼后,跟着彩烟陪同着孙小沢一同去了后面净手。
这边,孙湄菡才对站在院门口的那丫头道:“进来吧。”
那丫头远远福了一身,走近了后,又分别给在场的主子行了一礼,道:“孙大姑娘,我家夫人得知您也在这儿,拍奴婢前来通禀一声,稍候她和公子会带着贵客前来此处。”
“嗯,知道了,”孙湄菡笑盈盈道,“你且去吧。”
“是。”
那婢子再次福了一礼,退走了去。
等孙小沢净了手出来,孙湄菡估摸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带着凌丝弦并孙小沢相迎。
凌苍尘思来想去,还是追上前去,道:“赵公子也在,弦儿去把幂篱带上。”
等自己妹妹乖巧地应了后,他顺势转头对孙湄菡道:“你也去带上吧。”
孙湄菡定定看了这个人一眼,翻了个白眼,还是令丫头取出了幂篱,姐妹俩分别带上了。
凌苍尘这才退后几步,远远跟在孙湄菡姐弟并凌丝弦身后。
时间倒也刚巧,重新整理好了的孙湄菡凌丝弦刚走到院落门口,就看见赵夫人携着一位贵妇人,身后跟着一位妙龄少女,赵公子辍在其后,被一大群丫头仆妇簇拥着,走了过来。
孙湄菡见到来人,福了一礼,笑道:“赵伯母安好。”
凌丝弦并孙小沢也对赵夫人行了一礼,只是不说话。
赵夫人正要对孙湄菡说话,眼神一斜,瞥见了凌苍尘,嘴角的笑僵了僵,也不似刚刚初见那般热情,只笑道:“菡菡,凌丫头,小沢……怎么,凌大公子也在啊。”
凌苍尘只上前了几步,拱了拱手,道:“赵夫人。小生在此处静修,与孙家小弟同住,今日也是碰巧了。”
赵夫人不管心里信不信,此时还有贵客,她发现了忠义伯夫人扫了一眼孙湄菡后,目光落在了凌苍尘身上,还是保持着客气道:“凌大公子好学,有上进心,真是不错。鸣禄也该学学你才是。”
被点了名的赵鸣禄一脸苦笑,对着凌苍尘拱了拱手,道:“凌兄。”
就算两个人才分开不久,这个时候凌苍尘还是装作一副许久不见的模样,对赵鸣禄拱了拱手,笑道:“赵贤弟,许久未见了。”
赵夫人还是对于自己的儿子与凌苍尘交好抱有期待,也不拦着,只笑盈盈指着凌苍尘对她身侧的贵妇人道:“夫人,这位是鸣禄的同砚,通州郡的小三元。唤作凌苍尘。”
凌苍尘顿了顿,还是顺着赵夫人的话,朝贵妇人行了一礼。
那贵妇人也不言不语,只打量了过去后,才点了点头,淡淡道:“是个才俊。可是和鸣禄一般,今年下场?”
赵夫人率先笑道:“可不是,我就说他们俩都是小三元,今年下场了,指不得谁能拔得头筹呢。”
那贵妇人也不接赵夫人的话,目光重新放了一边的孙湄菡身上。
赵夫人见状,上前一步,握住了孙湄菡的手,笑盈盈道:“来,过来见见伯夫人。”
孙湄菡顺着赵夫人的力跟着走到了贵妇人身前,赵夫人笑着道:“这位是上京来的忠义伯夫人,这位是伯府的姑娘,行三,小你两岁。”
又对贵妇人指了指孙湄菡,道:“老早就同您说过了,我闺中的好友家的女儿,姓孙,家中独她一个,今年刚刚及笄。还有个弟弟,叫做小沢的。”
赵夫人发现了站在凌丝弦身侧的孙小沢,连连招了招手,孙小沢不愿失礼与人前,还是顺势慢吞吞上前去了,赵夫人这才把孙小沢介绍了出来,道:“他们家的独子,今年十岁。生的可是玲珑可爱,我要是再有这么一个乖儿,真真是开心死了。”
孙湄菡携着弟弟,再度给忠义伯夫人行了一礼,道:“见过伯夫人。”
忠义伯夫人落在孙湄菡身上的视线略微有些复杂,半响,凉凉道:“孙姑娘礼仪不错,是个好孩子。”
因为幂篱遮到了孙湄菡的下巴,一时间也看不太清相貌如何,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儿,娉婷多姿,通身气度也是不俗,纵使看不见相貌,也能获得妇人的好评。
忠义伯夫人看了看孙小沢,倒是勾了勾嘴角,赞道:“孙家的小少爷长得真好,棋娘,像不像你弟弟?”
伯府姑娘被点了名,这才上前一步,透过轻薄的幂篱看了眼孙小沢,随口道:“倒是个精致孩子,只是同我弟弟没法儿比的。”
第55章
孙湄菡当即收敛了脸上笑意,目光冰冷投在了伯府姑娘身上,淡淡道:“自己家的弟弟自然是最好的,任是谁都比不得,这一点,奴倒是与伯府三姑娘同一看法。”
听到这话,那伯府三姑娘还没有说什么,忠义伯夫人先开了口,道:“是这个理儿。棋娘在家中素来爱护弟弟,想必孙姑娘也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
孙湄菡有些了然无趣,听到忠义伯夫人的话,只牵了牵嘴角。
赵夫人感觉到一丝不妥,朝孙湄菡使了个眼神。孙湄菡此刻心中莫名有些好笑,只当做没有看见,稍微退了半步,道:“伯夫人,赵夫人,三姑娘,赵公子,请进。”
忠义伯夫人倒是笑了笑,带了身后的人,进了院子中。
孙湄菡指了丫头去沏茶,然后自己带着弟弟凌丝弦作陪,跟着她们脚步,绕着院中慢慢悠悠走了一圈。
赵鸣禄和凌苍尘没有跟着,只远远站在一侧,轻声交谈了两句。
“赵贤弟,刚刚愚兄已经问过了,菡菡并未将项链随身携带,一时间怕是不能给你拿来了。”凌苍尘把情况给赵鸣禄说了说。
赵鸣禄笑道:“这事说来是小弟心急了,忘了这茬。不怪凌兄。毕竟即使现在给了小弟,小弟也没法在母亲那里交差。咳……还需从长计议。”
凌苍尘抬眼打量了下前方赵夫人对待忠义伯夫人的态度,又扫了眼伯府三姑娘,似乎懂了,轻叹道:“可是这位三姑娘?”
赵鸣禄满脸的尴尬,踌躇了下,无奈道:“……见笑了。”
凌苍尘淡然道:“令堂一心为贤弟筹谋,不失为一个妙手。”
赵鸣禄纵使被这般安慰,还是尴尬万分,转移话题道:“咳……不知凌兄要在此处小住,小弟是否有幸参观一二?”
这里他们待着,只会让几个年轻的女孩儿略有不自在,现在不自在的还要加上个赵鸣禄,凌苍尘也顺水推舟,请了赵鸣禄去他厢房小坐。
两个书生离开后,那边几个女子也将将绕了一圈,忠义伯夫人随意打量了下院中摆设,就失了趣意,转而对赵夫人道:“此时日头正大,恐晒着了女孩儿们。”
“是极是极,”赵夫人含笑,对孙湄菡道,“菡菡,可否进去一坐?”
孙湄菡淡笑道:“请。”
“不必了,”忠义伯夫人婉拒了,道,“时候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赵夫人没有想到忠义伯夫人这么早就有要走的打算,愣了愣,道:“夫人不在小坐一会儿,喝杯茶?”
“不了,”忠义伯夫人把目光投到孙湄菡身上,露出了极淡的一抹笑,道,“今日见到了孙姑娘,已是意外之喜了。就不去叨扰了。”
孙湄菡听到这话,有些莫名,还是给忠义伯夫人欠了欠身。
见忠义伯夫人主意已定,赵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笑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吧。只是三姑娘还没有和菡菡她们说上话呢,难得有人能陪陪她。”
棋娘闻言,抖了抖眼皮,轻笑道:“夫人说笑了。”
很明显,棋娘对于和孙湄菡凌丝弦结交,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基于之前的事,现在都难得敷衍一下。
忠义伯夫人也是知道自己女儿性子的,见状,只笑道:“棋娘这孩子让我骄纵坏了,怕言语无状,就不和孙姑娘凌姑娘多言了。”
赵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陪着笑,任由忠义伯夫人带着女儿脚步朝院子外挪去。
她脚步顿了顿,侧目没有看见儿子,忍不住问道:“鸣禄怎么不在?去了何处了?”
孙小沢记得看见了一个大哥哥跟着凌家大哥哥去了那边的房中,就指了指,对赵夫人道:“好像在那儿。”
赵夫人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凌苍尘。毕竟她现在心思没怎么放在孙湄菡身上了,纳不纳妾,还要看将来三姑娘的态度。一时对于凌苍尘的存在也就没有之前那么芥蒂了,又想及了儿子的前途,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指了个丫头道:“去请公子来。”
等小丫头请出了两位公子后,赵鸣禄得知要走了,朝凌苍尘拱了拱手后,对孙湄菡等人也行了一礼,等到孙湄菡凌丝弦还了礼,赵夫人那处已经笑道:“菡菡,不用送了,你们自去顽。”
“是,”孙湄菡给赵夫人行了一礼后,微微笑道,“赵夫人慢走。”
孙湄菡和凌丝弦带着小沢站在院门口,目送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去后,这才松了口气。
凌丝弦还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孙湄菡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道:“就这样?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就真的只是过来转了一圈就走?”
“不然还要留下和我们聊天么,”孙湄菡随口道,“身上带着爵位的夫人,又岂是随随便便任是谁也能与之交好的?今日没有说过多的话,就不错了。”
无论自身处于一个什么位置,身上带有爵位的人,和平民之间还是差着沟壑的,忠义伯夫人和赵夫人的交好之间,除了相识的偶然外,必然存在着让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理由。而很明显,这个理由,现在不存在于孙湄菡她们身上。
凌丝弦叹了口气,摘下幂篱道:“算下来只是一刻钟,却叫我提了半个时辰的心!当真不值得!”
孙湄菡也去掉了幂篱递给了丫头,笑看着凌丝弦言道:“现在心放下来了?”
“放下来了放下来了,”凌丝弦拍拍胸脯,道,“反正赵夫人也好,忠义伯夫人也好谁也没把我放在眼中,我白白悬着心,想来可笑。”
凌丝弦出身也只是一般,家中无人在朝,纵使她的大哥哥学识再好,现在也只是个学子,一切都是未知,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又怎会让忠义伯夫人另眼相待呢。
“也是好事,”孙湄菡想及刚刚忠义伯夫人的目光,有些莫名发冷,不由叹道,“还是不要和她们扯上关系的好。”
凌丝弦对此表示赞同,点点头道:“希望如此。”
两人走回去后,时候也差不多了,刚刚回到房中,有丫头来报后厨把膳食备好了。
房中只孙湄菡并凌丝弦,孙小沢被凌苍尘拉着站在门口说悄悄话,凌丝弦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大哥哥,问道:“菡姐姐,我大哥哥……怎么办?”
孙湄菡随手指了下小婵,道:“你去后厨,整治一桌给凌大公子摆在他那边。”
小婵响亮地应了声,退出的时候,不免丢了个同情的眼神给凌苍尘。
这里凌苍尘好话说尽,请孙小沢帮忙,谁知道弟弟今天很有骨气,脑袋摇圆了,不同意。
凌苍尘眼见着小婵从身边走过,里面什么情况他也一概不知,不免有些想出损招,利诱孙小沢道:“小沢,你要知道,你姐姐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若是你现在讨好姐夫,说不定姐夫一高兴,把你时常接到家中小住,你看如何?”
孙小沢有些心动,但是想到自己的情况,又颓然道:“不如何,反正我十四岁之前都要待在道观,只能姐姐来看我。”
闻言,凌苍尘换了一招,道:“那等姐夫娶了你姐姐,就经常叫你姐姐来看你,这样如何?”
孙小沢想了想,发现可行,这才应道:“好!”
凌苍尘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成功令孙小沢靠向自己这边,凌苍尘心情大好,这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待着膳食。
房间中孙湄菡和凌丝弦大概看见了凌苍尘对孙小沢说话,但是对于他们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等小沢净了手上桌后,凌丝弦率先问道:“小沢弟弟,大哥哥问你什么呢?”
孙小沢一愣,先是把目光转移到自己姐姐身上,发现孙湄菡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这才缩了缩脖子,想起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小孩子果断出卖了凌苍尘,道:“凌大哥哥说,叫我同姐姐说好,因为想家,所以要每天同姐姐书信往来。大哥哥的意思是,在里面多加一张他的信。”
凌丝弦捂着脸,几乎难以想象自己大哥哥现在的情况,盟友瞬间叛变这种事情,大哥哥,你还好么?
孙湄菡似笑非笑道:“哦?你答应了?”
孙小沢眼珠转了圈,道:“反正小沢也是想要和姐姐写信的,大哥哥住在这,顺便的事情嘛。我们要与人为善才是啊。”
“好一个与人为善,”孙湄菡点了点孙小沢的鼻尖,口吻变得危险起来,“直说吧,他刚刚许诺你什么了?”
孙小沢心中动摇,还是觉着自己的姐姐更靠得住,两个小手捂着嘴前,靠过去对着孙湄菡的耳,小声道:“凌大哥哥说啦,等姐姐嫁过去后,他会让姐姐常来看我!”
孙湄菡被气笑了,忍不住道:“你是我的弟弟,这种事情为什么还要他许诺?小沢你身为我孙家的小爷,我的亲弟弟,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下次若是他还叫你做什么,拿我做由头,你二话不说,只管对他直言,孙家,你说了算。我身为孙府女眷,听你的安排。”
孙小沢眨眨眼,脱口而出道:“真的么?姐姐真的听我的?”
“对啊,”孙湄菡捏了捏孙小沢的脸,笑道,“谁让你是我们家的小当家的呢。”
“那……”孙小沢挠了挠头,冲着孙湄菡贼兮兮一笑,道,“我想让姐姐嫁给凌大哥哥,也可以么?”
孙湄菡黑着脸,拒绝道:“不行!”
孙小沢有些委屈,道:“为什么,刚刚姐姐还说都听我的啊?”
凌丝弦有些不忍心,拍了拍孙小沢的背,宽解道:“傻孩子,你难道不是事事都听菡姐姐的么?菡姐姐说的听你的,其实就是全部自己拿主意,别想太多了啊,乖。”
孙小沢耷拉着脸,委委屈屈道:“姐姐欺负人。”
“可不是,”凌丝弦有感而发道,“菡姐姐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们了。”
孙湄菡冷眼看着凌丝弦和孙小沢一脸的感同身受,嗤笑道:“别说姐姐不疼你们,姐姐真欺负起人来,绝对让人没地儿哭。”
孙小沢歪了歪头,不太理解孙湄菡的意思。而凌丝弦瞬间联想到了自己不断作死的大哥哥,小心翼翼道:“菡姐姐,你打算……怎么欺负人?”
孙湄菡微微一笑,指了指刚刚丫头摆上来的膳食,温和道:“先用膳吧。”
一顿饭,孙湄菡姐弟俩吃的怎么样,凌丝弦不知道,她只知道,身为妹妹的她,真的是给她大哥哥捏了一把汗,看着孙湄菡表面平静的样子,凌丝弦内心替哥哥烧了一炷香。
大哥哥,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妹妹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56章
日头偏西了,在道观差不多逗留了一日的孙湄菡抱了抱依依不舍的弟弟,道:“乖孩子,姐姐先家去,等安顿好家中,有空了就来看你。”
孙小沢眼神幽怨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凌苍尘,闷闷道:“凌大哥哥在这里,你肯定不来了。”
凌苍尘:“……”
被小舅子突然嫌弃的凌某人心中一个咯噔,不会是刚刚出了什么问题吧,态度变化太快了。
孙湄菡看也不看某人一眼,摸了摸弟弟的头,道:“等他走了,姐姐就来了。不急不急啊。”
孙小沢开始和凌苍尘关系还融洽,只是此时,一想到因为凌苍尘,自己的姐姐要避开一段时间,顿时就不开心了,对凌苍尘道:“凌大哥哥你早些走!”
再度被嫌弃的凌苍尘叹了叹气,道:“小沢弟弟,你这样真的好么?”
孙小沢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好?”
凌苍尘这下确定了,刚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必然发生了什么让孙小沢改变态度的事情。
扫了一眼站在孙湄菡身后的小婵,他隐蔽地给小丫头使了个眼神,小婵完全接收到了来自主人的眼神,然而,她刚刚也不在啊!
给出去的眼神换回来一双茫然的眼,凌苍尘也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孙湄菡和弟弟道别后,带着自己妹妹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被彩烟放下来后,凌苍尘心也沉了沉,这一别,就算是为了安抚长辈,他也要做足了姿态,一个月,起码是见不到人了。
心情和凌苍尘一样惆怅的是孙小沢,目送着马车转动,缓缓离去,小小的人儿扒着门柱子,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好不可怜。凌苍尘心下不忍,好歹是自己的小舅子,好心上前拉了一把,安抚道:“无事,你就当家中事物多,下个月就能见到菡菡了。”
孙小沢瘪着嘴,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走吧,姐夫送你进去。”凌苍尘牵着孙小沢,打算把小舅子送回院子。
“不要你送,”谁知孙小沢挣开了凌苍尘的手,顶着对方错愕的眼神,孙小沢义正言辞道,“我今天要去找晁言师兄。晚上也要在晁言师兄那儿睡,凌大哥哥不用等我。”
看着自己小舅子连蹦带跳跑走了,凌苍尘空着的手:“……”
嗯,很好,小舅子不受控了,也不知道书信的事,还能不能成。
孙湄菡到了巷子,已经快要暮色,也就不再嬉闹,和凌丝弦两人话别,一个回了凌家,一个回了孙家。
先回了试香苑,换了套家具常服,松了松发髻,跻上木屐,去了母亲房中。
孙太太看见女儿,招手笑道:“我的乖女,道观那边可安顿好了?”
“已经好了。”孙湄菡笑着靠了过去,问道,“母亲今日可有请陈夫人来问脉?”
孙太太笑道:“请了,陈夫人说一切安好,乖女儿,为娘无事。”
“那就好,”孙湄菡不好说自己的忧心,只一语带过,转而对母亲道,“说来今日在道观,女儿倒是碰上了赵夫人,同行的除了赵家公子外,还有赵夫人之前说过的,忠义伯夫人和伯府家的三姑娘。”
“撞上了?”孙太太眉一蹙,有些奇怪,“怎么就和她们撞上了?可说了些什么不曾?”
孙湄菡简单概述了下,道:“没什么,大约是赵夫人陪着忠义伯夫人去了道观进香,碰巧知道我们在,就来看了一看。也就问了个好,别的倒也不曾说什么。”
孙太太想了想,对孙湄菡道:“若是你赵伯母之后来请你去见忠义伯夫人,万万推辞了去!我的儿,咱们是商贾,那些事高高在上的贵人,纵使无礼,我们也是无法的。但是为娘也是不希望乖女在人家面前受委屈,所以咱不去攀高枝儿。”
“是的,娘,女儿知道了,”孙湄菡乖巧地应了,道,“天色不早了,母亲正是嗜睡的时候,女儿也不搅扰,先退下了。”
孙太太拍了拍孙湄菡的手,慈爱道:“去吧,今日辛苦一天了,我的乖女,好好休息休息,明儿还要你劳累。”
孙湄菡抿唇笑了笑,又和孙太太闲话了两句,退了出去。
回到了试香苑,扶柔雪宝彩烟三个大丫头已经忙里忙外开始收拾了,小婵小惠雪珊也在一旁帮着手。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小婵厉害的地方了。明明是和小惠一个年纪,手脚麻利,做事干脆,有条不紊,纵使和三个大丫头比,也毫不逊色。
孙湄菡在雪宝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斜倚在榻上,朝小惠并雪珊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小丫头早些去睡。”
小惠雪珊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只能说是学着看,主子说了这话,也乖巧地福了一礼,软糯糯道:“是,奴婢告退。”
两个小丫头刚退走两步,孙湄菡瞅见小婵还在,不由好笑道:“小婵,你也还是个孩子呢,长身体的时候,快去睡吧。”
小婵一愣,刚刚姑娘说的话她完全没有把自己算进去,这才想起来,其实她也才十岁……
手中的东西被忍着笑的彩烟接了过去,小婵这才对孙湄菡福了一礼,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去吧,”孙湄菡温温柔柔道,“前几日叫你守夜,倒是累着你了,小孩子家的,以后瞧着时间,告诉了你扶柔姐姐,自己退去就是。”
小婵点了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等小婵也退走后,房中的大丫头才开始调笑道:“小婵若是不说,万万看不出是个十岁的孩子,做什么比我们也不逊色,算一算年纪,倒是我们被比下去了。”
“可不是,”雪宝收捡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后,笑着道,“这个年纪,如不是太小,真的就可以给她提等了。”
孙湄菡含笑听着丫头们的话,想了想,对扶柔道:“说起来,府中的丫头什么时候晋等?”
扶柔道:“奴婢记得,一年两次,一次是四月,一次是十月。”
“嗯,”孙湄菡随口道,“今年四月,把小婵小惠雪珊都报上去吧。”
“是,”扶柔福了一身,转而道,“说起来三个小丫头到底差了一个,要不奴婢再搜寻搜寻,补一个好的,刚好凑个齐活?”
孙湄菡想及自己上辈子后来的大丫头们,现在的三个小丫头中只有一个,倒也没有太大想法,只道:“若是有合适的,你留心了就是。这几个小丫头如是打小长大,情分自然不同。后来的迟的时候久了,怕是融不进去。”
“是这个理儿,”扶柔笑道,“奴婢会尽早儿选好人选,给姑娘过目。”
孙湄菡懒懒道:“嗯,你看着办。”
眼瞧着自己姑娘有些倦意,几个大丫头手脚都轻了些,这时候,却突然‘哐当’一声响,惊得孙湄菡猛然睁大了眼:“怎么回事?”
这边雪宝正跪在地上收拾打翻了的首饰匣子,不住道歉道:“对不起,姑娘,奴婢刚刚手一滑,匣子打翻了。”
不是什么大事,孙湄菡这才安抚道:“小事,收拾好了就是。”
雪宝还是有些愧意,连忙收拾,一边站的近的彩烟也连忙跪了下来,帮着一块儿收拾。
扶柔把窗扉扣上,回头笑道:“姑娘还记得雪宝当年小一些的时候,也打翻东西,那会儿哭得可厉害了,现在大了,也很少出这些事儿,也就没有见着雪宝哭了。”
孙湄菡忍俊不禁,对雪宝道:“听听,扶柔指着你哭给她看呢!”
本来只是调笑的话,没想到雪宝却哭着腔回复道:“奴婢……姑娘,奴婢闯祸了。”
“打了什么了,”孙湄菡温和道,“记一记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道听到这话,雪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这让孙湄菡有些惊讶,连声问道:“怎么了?”
彩烟也紧蹙着眉,满脸复杂地看着哭红了眼的雪宝,听到自己姑娘的问话,她犹豫了下,低声道:“回姑娘,是……是……之前太太送过来的那根项链。”
太太送的项链?
孙湄菡一怔,那不就是赵夫人的那个项链么?
今儿凌苍尘还在说,转交给他还给赵鸣禄,回来她倒是把这个忘到了脑后,没想到这会儿了,居然被打了?
孙湄菡坐起身,蹙着眉,令扶柔扶着她下了榻,走过去一看,雪宝跪在地上,手中捧着项链,眼泪水‘滴答滴答’的,几乎要浸湿了她身前的那块儿地面。
宝石穿的项链,瞧不出哪里有破损,孙湄菡问道:“项链哪里出了问题?”
雪宝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抽抽搭搭地道:“上面的琉璃珠子,磕碎了。”
高举起的手上捧着的项链,中间坠着的宝石旁边,镶了一颗琉璃珠子,仔细看看,能看得出,上面裂开了几道裂纹。
孙湄菡接过项链,沉默不语。
雪宝趴在孙湄菡脚边,哭着道:“姑娘!怎么办,奴婢是不是给姑娘招来麻烦了?奴婢不是有意的!”
孙湄菡当然知道雪宝不会有意去打碎一条很明显牵扯众多的项链,连声安抚道:“无事,我来想办法。”
彩烟揽着雪宝的肩,低声安慰着。
话虽如此,但是怎么弄才好?
孙湄菡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57章
一颗琉璃珠子,她倒是弄得到,但是赵夫人愿不愿意替换,是个问题。
这种东西,别的不怕,就怕是赵夫人家中长辈传下来的,一下子就牵连众多。
自己身边长大的丫头,哭成这样,也叫孙湄菡有些心疼。她想了想,道:“你也知道,一个琉璃珠子,对孙家而言,不是什么事,所以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可是奴婢还是给姑娘惹了祸了。”雪宝知道自己姑娘和赵夫人那边的糊涂帐,不由难过。
眼下已经是夜中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是做不到把东西回复原状,孙湄菡把项链递给雪宝,道:“别哭了,先把这个链子另装起来,把这里收拾好了,回去睡一觉。有什么,明儿再说。”
雪宝接过项链,哽咽道:“是。”
彩烟手脚麻利的把其他零零散散的首饰全部收拾了装好在匣子里,雪宝自己从二层的柜子中,抽出来取了一个小匣子,把项链单独装了进去。
三个丫头都因为这件事有些沉默,孙湄菡也无奈,随手挥退了她们。
临睡时这么一闹,孙湄菡本来以为自己怕是睡不着,没想到头一挨枕头,很快就熟睡了去。
次日清晨。
孙湄菡起身后,发现雪宝还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之前本来就话少,今儿直接闷葫芦,不开腔了。
早上打着呵欠前来的小婵发现了些什么,凑过去给孙湄菡整理了下裙带,笑着道:“姑娘,今儿雪宝姐姐怎么不搭理人?”
“小婵!”彩烟连声叫住,指了指桌上放着的花瓶,道,“你去把水换一换。”
桌上的花瓶插着清晨刚刚摘下来的花朵儿,水自然也是刚刚换的,但是彩烟还是指了小婵去,这让小婵瞬间明白,雪宝大约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猜着了,也不推脱,抱着花瓶就退出去了。
孙湄菡还没来得及阻挡,就眼睁睁看着小婵跑出去,摇摇头道:“你指个别的与她,何苦祸害花儿呢?”
“咦?”彩烟两眼迷茫,“怎么了么?”
孙湄菡笑而不语,过了会儿,小婵小心翼翼捧着花瓶回来了,把盛满水插着花骨朵儿的花瓶放回到桌子上后,满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奴婢刚刚换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花朵好像伤着了些。奴婢见旁边长得还有,就折了花骨朵来,能开几天呢。”
孙湄菡叹气:“小婵,你有没有考虑过,甩掉辣手摧花这个名号?”
小婵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真的是无心之失!”
彩烟幽幽道:“小婵,姐姐我大早上精挑细选的花儿啊……”
“彩烟姐姐对不住,”小婵诚恳地道,“我真的在反省了。”
扶柔见状,看了一眼孙湄菡,这才对小婵道:“姑娘也真真喜欢你呢,你这点儿小事儿,姑娘都知道。”
话虽是调笑,但是却给孙湄菡敲了一记警钟。她只当小婵是自己多年的丫头,但是在这几个大丫头眼中,小婵不过是进府不足月的新人罢了,孙湄菡对她平日已经算得上恩宠有加,现下居然是连小婵的一些小事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未免让人犹疑。
“之前我使唤她折花,”孙湄菡笑道,“这丫头居然毁了不少正在枝头的好花朵儿,可是叫我给记住了。”
小婵也很快搭腔道:“可不是,姑娘心疼花儿,直说奴婢辣手摧花呢!”
扶柔笑了笑,指着小婵道:“原来如此,我是知道了,以后房中的花花草草的,可要远着你些。”
“扶柔姐姐哎!”小婵垮着脸,无可奈何看着几个人打趣她。
嬉笑一阵后,等孙湄菡用过了早膳,继续了忙忙碌碌的一个早上。
等到时候差不多,孙湄菡指了两个丫头,跟着去了孙太太处。
孙太太这个时候正在用些粥,旁边陈夫人坐着,在细细给孙太太讲着什么。
孙湄菡一进去,给孙太太行了一礼后,转而给赵夫人欠了欠身,笑道:“陈夫人也在呢!”
“大姑娘,”陈夫人起身,给孙湄菡施了一礼,解释道,“小妇人无事,过来看看太太。”
孙湄菡笑道:“劳烦陈夫人上心了。”
陈夫人摇了摇头道:“总得来说还是大姑娘聘了小妇人来,这些是该的。”
“陈夫人很是用心,”孙太太搁下粥碗,拭了拭嘴,赞道,“天天都会来问脉,饮食各方面也是非常的注意。这个用心,却是聘不来的。”
陈夫人笑道:“为人医者,该的该的。”
转而对孙湄菡道:“大姑娘怕是又事要和太太说吧,小妇人先退下了。”
“好,那陈夫人且先去,”孙湄菡笑了笑,指了几个小丫头道,“小婵雪珊,你们陪着陈夫人回去。”
小婵雪珊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道:“是。”
陈夫人扫了一眼三个丫头,对孙湄菡笑了笑,很明显是记起来当初孙湄菡说过的那几个身体有些亏欠的小丫头了。也不拒绝,带着两个乖巧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等陈夫人离开了后,孙湄菡倚着孙太太并排而坐,和母亲手挽着手,笑盈盈问了问孙太太的身体情况。
孙太太很有耐性,给女儿细细说了。
等了会儿,孙湄菡这才踌躇了下,对孙太太道:“母亲可还记得当初有让西伢送来一条项链?”
女儿这么一说,孙太太这才想起来,连连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为娘记得,第二天早上你就病倒了呢!真是担心死人了!”
孙湄菡又道:“说来那条项链,似乎是赵夫人的?”
“正是,”孙太太一愣,想及其中,对孙湄菡道,“我的乖女,为娘知道你现在的心思,若是不想要和赵家结亲,以为娘看,不妨找个由头,给她送了回去就是。”
“娘,”孙湄菡苦笑了下,“前几日赵夫人也有这个意思,本来女儿已经打算装好了给赵夫人送还回去,但是昨儿不小心,掉了下去打碎了上面的一颗琉璃珠子。”
“打碎了?”孙太太一惊。
“正是,”孙湄菡老老实实回答道,“女儿在想,这个项链不会有什么名头吧?若只是赵夫人随身戴的,我们寻上一个琉璃珠子给重新镶嵌,再赔一条入得了眼的;可女儿就是担心,这个项链赵夫人拿来送我……”
孙太太叹了叹气,道:“这个项链,你算是猜着了;是你赵伯母的婆母送给她的!”
孙湄菡苦笑连连:“果真……现在怎么办?要告诉赵夫人么?”
孙太太想了想,道:“你赵伯母不是个小气的人,直说了无妨,只是多少会影响到你……”
“这个倒是无妨,”孙湄菡接口道,“女儿只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母亲和赵伯母。”
孙太太噗嗤一笑:“傻孩子,为娘和你赵伯母相识二十余年,又岂是这种小事能影响的!莫急,等你赵伯母回来了,只管给她说清就是。”
“好,”孙湄菡点了点头,转而道,“不过女儿打算现在还是先着手准备一个琉璃珠子的好,总是给人家损坏了,该赔的要赔。”
“是这个理儿,”孙太太思忖了下,道,“你且把项链带上,往大一些的首饰铺子去给人看看,原来是个什么材质的,要给人家补上什么材质的,万万不可以次充好,坏了事儿。”
孙湄菡颔首道:“是,女儿知道了。”
“既然要去,顺便给自己再打点首饰,”孙太太摩梭着女儿的脸颊,笑道,“小女儿家,正是娇俏的年纪,可该好好打扮。”
孙湄菡抿唇一笑:“这样的话,女儿可要去账上好好支取一笔银子了。”
“不用走公中,”孙太太大手一挥,很是豪气道,“为娘这里银钱有的是,西伢,你去取了银票来,给大姑娘。”
等大丫头转身去取匣子时,孙太太朝女儿挤了挤眼,笑道:“女儿家,纵使嫁了人,身边脂粉钱,首饰钱还是少不得的。”
孙湄菡想了想,问道:“这些银子,是母亲的嫁妆?”
“当然不是,”孙太太理所当然道,“让自己的妻子花嫁妆钱的男人就不能嫁。这些都是你爹有事没事就给我放这儿的。手头上总是要宽裕的才是。”
孙湄菡懂了,不由信服地点点头,道:“是该如此。”
上辈子凌苍尘那个武夫别的不说,他挣多少都给她,虽然不能随心所欲打首饰,但是还是心中有着满足感,特别是闺中交好的女子,嫁了后都是每个月领着月供,一群女人在一块儿谈及家私,不说其他,单这一点,就够别人羡慕她的了。
西伢捧了装着银票的匣子,递交给了扶柔,孙太太对孙湄菡道:“早些去早些回,你一个人,就不要去铺子里了。”
“是,女儿知道了。”孙湄菡笑盈盈应下了,“那女儿先去了。母亲记得等等出去走动走动。”
孙太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为娘清楚的很,不用你小丫头来教。”
孙湄菡又和母亲说笑了两句,这才退出房中。
等到了外头,孙湄菡带着几个丫头返回试香苑,指了小惠道:“你人小跑得快,去外院给董叔说,套好马车,今儿要出去。”
“是。”小惠脆生生应了,提起裙摆,小跑着就去传话。
等孙湄菡换了衣服重新收拾了妆容,令雪宝把昨儿收捡起来的项链装上,这才从容出发。
第58章
通州郡说起打首饰好的铺子,一个在城东,叫做严记;一个在城西,叫做崔家;还有一处,就在城中,距离不远,位置繁盛,故而孙湄菡出门打首饰,几乎都是去了这家。
今儿也是,董叔驾着马车,得知主子要去打首饰,熟门熟路就到了这家首饰铺子来,到了一看,闹市中的门扉紧闭,门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跟着董叔同坐的彩烟掀了起来帘子,对马车中的孙湄菡道:“姑娘,他们今儿没开张。”
“没开张?”孙湄菡皱了皱眉,思索了下,道,“既然这样,去严记。”
眼前他们正是朝着东边在移动,不用打转头向,直接就能去严记。
“好勒。”董叔应了声,这才驾着马车,继续缓慢向前移动。
又在马车中多坐了些时候,等马车停了下来,扶柔给孙湄菡戴上了幂篱,扶着孙湄菡下了马车。
扶了扶彩烟的手,稳稳站好了后,孙湄菡身后马车被董叔驱到一侧,不挡了正门。跟着来的丫头也都紧紧随在孙湄菡身后,一同进了去。
严记铺子的生意火爆,孙湄菡眼睛所看的,就是好几个妙龄少女,前呼后拥的,围在架子旁,指指点点;好几个跑腿的小厮都要忙不过来。故而孙湄菡进了房门,也不见有人前来接引。
孙湄菡倒也不介意这些,只顺着码列整齐的柜子,一点点看过去。很多首饰精妙绝伦,就算是孙湄菡,也忍不住想要全部带走。
“哎,”孙湄菡正在看着,旁边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你让让,我要看这个。”
孙湄菡侧目,是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满身翠玉,华饰满头,若不是她长得好,这般艳丽的打扮,是万万驾驭不住的。
只是这态度,未免有些跋扈了些。
孙湄菡蹙了蹙眉,但是家中也是经营商铺的,原来记忆中自小就懂得和气,在外头,稍微忍让些也是常事。故此,虽然不是很开心,但是她还是微微笑了笑,转身让开了去。
没想到她刚走开,那少妇就又叫住了她道:“喂喂,你别走。”
孙湄菡好脾气,转身笑道:“这位夫人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少妇一双狭长的眼上下打量了孙湄菡一圈,透过幂篱也能感受到她炙热的眼神,这让孙湄菡很是不自在,不由沉了沉脸。
那妇人嗤笑了声,道:“我只是好奇,脾气这么好的女孩儿长得如何,没想到你也不丑么!怎么这般谦让?我叫你让开你就让开?身份不如人么?穿着打扮也不像啊!”
任是再好的脾气,遇上这种人,也难免生气,孙湄菡沉着脸,厉声道:“这位夫人是不是过分了些,为人谦和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还是说,这位夫人从来不懂什么叫礼么?”
“哈哈哈,”谁知这少妇并无生气之意,还指着孙湄菡大笑道,“你果然也是个有脾气的!”
孙湄菡嘴角抽了抽,只觉着自己遇上脑筋不正常的人了,转身就要走。
“唉唉你别走别走!”那少妇高声叫道,“好歹留下个名字,日后我好去找你啊!”
孙湄菡理也不理,快速绕到另一边去,扎进了一群少女中间。
那少妇怕是看见孙湄菡一副避如蛇蝎模样,也不得趣,啐道:“无趣的丫头!”
等人不再闹,消停了,孙湄菡这才舒了口气,满脸不可理喻,扭头一看,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们都透过幂篱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
“这位妹妹,”孙湄菡右手边的一个穿紫衣的女子,充满同情道,“你怕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叫二夫人缠上了,可真是倒霉了。”
一个正在挑首饰的女孩儿闻言,也转了过来,轻声道:“什么二夫人,不过是个外室罢了,这么张狂,也不怕石夫人处置了她去!”
另一个女孩儿垫着脚凑过来,也跟着道:“可是石夫人又不管她,郡守又宠,可不是活脱脱一个二夫人!若不是郡守大人还有些理智,这个疯婆子还不定要惹出些什么事儿来呢!”
孙湄菡一愣,这个少妇居然是郡守家的外室?
“石夫人不管她,可石姑娘每每遇上了二夫人啊,脸上可难堪了,”那紫衣的女子又低声道,“然后叫石家的三公子知晓了,跑去大闹一顿,二夫人还要闹得郡守把三公子打一顿才罢休。据说三公子恨得牙痒痒,就差□□了!”
这边几个女孩儿似乎都是常客,不说是多么熟,起码都是认识的,一时间几个人都窃窃私语,交换着各自听来的消息。
孙湄菡大吃一惊,这几个女孩儿所说的内容,实在是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明知道这些说不定是以讹传讹,但是还是忍不住一颗八卦的心,抿着唇听得津津有味。
“一群小浪蹄子!”那少妇明显看见了凑在一起低语的女孩儿,乜了一眼,高声道,“凑一起说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听?”
女孩儿讪讪地住了嘴,这背后说人的事,本不是她们这些小女孩儿该做的,但是一见着有被郡守家的那个嚣张的外室缠着的陌生人,就忍不住给不知情的人聊了起来。
要脸与不要脸之间,不要脸还是要占上风的。起码小女孩儿们脸皮都薄,被这么一说,都怏怏的住了嘴。可那妖艳的少妇可不依,嗤笑道:“在背后笑姑奶奶什么呢?做了人家外室吗?可别笑姑奶奶,等你们明儿出嫁了啊,可别被外室气死了哦!”
这话说得简直是太不中听了,一群小丫头气愤填膺,一双双眼透过幂篱,几乎要在那少妇身上穿出孔来了,人家也不动如山,继续吊着嗓子嘲弄着一群闺阁中的女子。
有些年纪小脸皮薄的,羞得满脸红晕,可更多的是,是气愤大于羞涩,甚至有人还嘴道:“一个外室罢了,做正房的,谁不能把人拿捏死!有些人做了外室还不知道扒着自己主母,真真是目光短浅!”
旁边有些怕事的女孩儿连忙拉住那个说话的女孩儿,生怕这话惹怒了少妇,惹来无妄之灾。
那少妇冷哼了声:“正室了不得哟,若是有能耐,哪里还容得下外室?连外室都拿捏不住的正室,可不是个笑话!”
这话却是在影射郡守夫人,无人敢接此话,瞬间,铺子里安静了下来。
无人接话,那少妇也就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指着商品架子,道:“掌柜的,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全要了!”
缩在一边抹着额头汗水的掌柜的这才弓着腰出来,不断笑道:“好勒,马上给您包起来!”
这群小姑娘才三三两两散了开,继续去看首饰。
孙湄菡简直大开眼界,这时候都差点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旁边紫色衣裙的女孩儿问道:“这位姑娘也是要看个什么首饰?”
孙湄菡这才回过神来,笑道:“碎了一个珠子,想来找找看有没有能相陪的重新镶嵌。”
“哦?”那姑娘道,“那姑娘可以去请掌柜的来,他们家的珠子不怎么放出来的。”
孙湄菡笑道:“多谢姑娘了。”
辞别这位紫衣的姑娘,孙湄菡看到那掌柜的还在伺候那少妇,也就先不急,沿着架子,欣赏着上面成列的众多首饰。
满目琳琅,看得孙湄菡几乎都要花了眼时,她却突然一顿,视线停留在一对耳环上。
那是一对坠着明珠,造型很简单的耳环,只是明珠上面,一只小巧的翩跹蝴蝶,太过眼熟了。
孙湄菡还在细细打量着,她身旁雪宝就不解道:“姑娘,这对耳环,奴婢怎么记得是姑娘的?”
管着自己首饰的丫头也这么说,看样子是没有错了。孙湄菡也蹙着眉道:“我也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副耳环,不过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我那副一样。”
“是姑娘的那副没错!”雪宝细细打量过后,斩钉截铁道,“姑娘的这幅耳环,是太太当时请了凌夫人一处儿描的图,请了蔡工匠打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造型。只是后来这幅耳环找不见了,奴婢为这个,还哭过一场呢,所以记得很清!”
孙湄菡也想起来了,这幅耳环,是自己七八岁左右,母亲请人打的,因为造型好看,自己很是喜欢,隔三差五就要戴,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扶柔也上前看了看,细声道:“这幅确实是姑娘的那副没错。奴婢也记得清楚。”
孙湄菡这才蹙着眉,喊道:“掌柜的可在?”
这边孙湄菡还在打量耳环时候,那边掌柜的刚刚送走了那少妇,听见人传唤,连忙弓着身笑呵呵过来,道:“来了来了,姑娘您是看中哪一样了?”
孙湄菡指了指架子上静静放置着的耳环,问道:“这幅耳环,掌柜的是从哪儿来的?”
那掌柜的闻言,脸色变也不变,笑呵呵道:“姑娘还不知道么,本店的首饰,全是工匠一个个打的,除了咱严记,旁人家是没有的!”
“哦?”孙湄菡微微一笑,轻声道,“可我怎么瞧着,似乎是和我之前丢失的一副耳环,一模一样呢?”
第59章
那掌柜的听到这话,笑容顿了顿,左右打量了一下旁的客人,见孙湄菡声音小,并没有被他人听进去,这才弓着身笑道:“有这种事?大约是客人您看走了眼。有些东西长得像,也是有的。”
孙湄菡若是说之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算是确定了,这幅耳环,只怕他们店来路不正。
一副自己喜欢的耳环,如是只是丢失了,虽然可惜,但是也没有其他想法;若是,不是丢失呢?而是有些旁的手段,被丢失了呢?
孙湄菡似笑非笑,深深看了眼掌柜的,见对方完全不受影响,依旧陪着笑乐呵呵的,嗤笑了声,扭过头去,继续打量商品架子,这次,她看得更仔细了。
那掌柜的就站在孙湄菡附近,伸着脖子看她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也不离开,只守着。
这一细看,孙湄菡又发现了一两样眼熟的,被雪宝确定后,孙湄菡的笑意消失的了无痕迹,冷着脸,对掌柜的道:“掌柜的,还请您直爽些,说明下,这些货的来源。”
那掌柜的依旧笑呵呵道:“姑娘在说什么,小的听不太懂。您看要不这样,鄙店店小,怕是难有入得了姑娘您的眼的东西,您要不去别处瞧瞧?”
雪宝冷笑道:“开门迎客,你倒好,把客人往出撵,真不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那掌柜的见雪宝音量有些大,当即收捡了笑意,淡淡道:“我说你这小丫头,你主子都没说话,你插得哪门子嘴!还有,莫要胡说八道,本店开店,自然讲究的是诚信!分明是你们主仆想要赖上本店,看你们姑娘家家,给你们一些脸面,可莫要过分了!”
掌柜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身边的一些客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几个女子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孙湄菡,小声私语。
孙湄菡也不气不恼,只淡然道:“掌柜的可是严记能主事的人?”
“自然,”那掌柜的道,“承蒙东家抬爱,这个店,小的说了算。”
孙湄菡闻言,轻轻一笑,转头指了个小丫头,道:“去往商会跑一趟,给严记首饰的东家传个话,这个首饰铺子,既然是掌柜的做主,那么还请严东家不要插手。”
“是。”小丫头脆生生一应,就要转头出门去。
那掌柜的有些慌,一把拦住小丫头,连声道:“这是作甚!不过一些小事罢了,何苦惊动东家!”
然后掌柜的深深看了孙湄菡一眼,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这位姑娘,太小题大做了些吧,有什么不满的,请直说便是,小的上了年纪了,怕东家误听谗言,丢了饭碗啊!”
旁边一个女子道:“这位姑娘,发生了什么你要去给人家东家传话的!若是不值当的小事,就算了吧。何苦呢!”
“就是就是,”那紫衣的姑娘也凑过来,对孙湄菡道,“姑娘,这掌柜的人年纪大了服侍不周到还请谅解则个,弄得人家丢了饭碗,怕是你心里也不好过。”
孙湄菡淡淡一些,提高了音量道:“不瞒大家,奴来此处,自然是为了挑选首饰。可是不想,居然在这里发现之前奴丢失的一些首饰,不明所以,请了掌柜的来问,掌柜的却说,是奴要赖上他们!”
“姑娘!”那掌柜的黑着脸道,“无凭无据的,你这可不是赖人是什么!你说是你丢失的首饰,就真的是你丢失的首饰么?谁人作证?”
雪宝冷笑道:“谁人作证?蔡工匠亲手打的图,请蔡工匠来掌掌眼,您看可合适?”
那掌柜的脸色一变。
蔡工匠虽然只是个工匠,但是因为手艺出众,经常会给官家或者富商女眷打首饰,他亲手打出来的首饰,总有个小小的记号,代表着他。
孙湄菡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也相信,在通州郡小有名气的蔡工匠,不是会轻易被人收买了去作伪证的。故此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静静看着那掌柜的冷汗直冒。
那个掌柜的支支吾吾道:“蔡工匠么……那么说,这物件大约真的是姑娘丢失的了?可能是有不长眼的小子捡到了,直接带回铺子里了,小的失职了,没察觉到,姑娘您大人大量,不如……小的把东西白送您,您作罢如何?”
孙湄菡轻笑:“掌柜的这话,可不太对;底下的跑腿的能把这么贵重的物件随手捡的到?还能大公无私的放进你们铺子来?莫说奴不信这话,你且问问,旁的人可信?”
最让掌柜的无法接受的事情出现了,本来就被他的声音吸引来的人,现下见势态翻转,纷纷低语着,言辞间尽是对严记的不信任。
那掌柜的这下连连给孙湄菡施礼,苦苦哀求道:“姑娘,这就是个误会,您高抬贵手,别让小的太难做。”
店中其他的副掌柜的跑堂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不安,有腿脚麻利的,早早跑去请主事的人了。
孙湄菡也知道,做生意的,一旦有信誉上的问题,就会造成很大的损失,故此她一开始也是打算息事宁人,私下了了,奈何这个掌柜的见她女孩儿家好欺负,不愿意好好交谈,闹到这个地步,孙湄菡也是叹惋,好好的一个店子,出了这个事情,严记,怕是要萧索一段时间了。
正在这时,突然孙湄菡又听见了一个尖着嗓子的声音,拖长了音道:“咦哟,我才离开多点时候,这又是怎么了?”
孙湄菡抬头看去,那个之前离去的少妇正跨进房间,抬手敲了敲柜台,娇笑道:“掌柜的,你少给姑奶奶装了一个镯子!”
那掌柜的擦擦额角的汗,嘴角抖了抖,不知道该去先给这少妇装镯子,还是该先安抚了孙湄菡这里,正是两难。
那少妇似乎也发现了这边,仔细打量了一下孙湄菡,嗤笑道:“这不是刚刚那个小丫头么,发生什么事儿了,叫掌柜的给你赔礼呢!”
孙湄菡笑了笑,道:“夫人若是好奇,不妨问问掌柜的,他知道的,只怕比奴多的多。”
那少妇美目流转,轻笑道:“看样子,似乎不是件小事啊。”
她转了身,目光扫了圈铺子里的其他客人,趾高气昂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那些女子虽然看不上她,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愿意说一说的,故此几个人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掌柜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了,不停地四处施礼道:“诸位诸位,还请不要乱说,事情怎么回事,诸位哪里知晓!请不要伤了小店的声誉啊!!!”
那少妇听完,扫了眼孙湄菡,又顺着女子们的手指,指了指那个惹出事情的耳环来,她直接指了个跑腿的,道:“去,把这幅耳环取来看看。”
这个时候,严记铺子里的长工没谁敢动,何况又是这个惹事的耳环,大家都往后退了退,谁也不愿去惹祸。
孙湄菡见状,指了雪宝道:“你去吧。”
雪宝脆生生应了,走到柜台附近,那副掌柜的知道这个是苦主,不敢拦,苦着脸任由雪宝走了进去。
雪宝除了耳环,还一一摘下了发簪两根,一个发梳,并一个幼儿镯子;顺势寻遍了商铺架子后,这才出来,走到孙湄菡身边,道:“禀姑娘,这些都是姑娘好久之前丢失的,这个镯子奴婢记得是您六岁的时候打的,这是奴婢弄丢的第一样东西,奴婢记得一清二楚,结果……都在这儿了!”
那掌柜的眼睁睁看着雪宝把几样东西挑出来后,几乎忍不住腿一软,叫旁边的跑堂的正好扶住,才没摔下去。
孙湄菡大概看了眼后,心里有个数,笑道:“我无缘无故丢过的,都到了严记铺子来,还请掌柜的给个解释。”
那少妇见雪宝没有给她看,不太满意,上前自己抬手在雪宝怀中翻了翻,拿起东西看了看,然后扔回到了雪宝怀中,啧道:“啧啧啧,掌柜的,这上面还有蔡工匠的印记,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不知道融了呢!明晃晃的叫人家抓了个现行,可真是丢人的了!”
那掌柜的没想到这少妇也毫不顾忌之前认识的情面,开口就刺,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铺子里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引来了门外人的围观。
就在这时,门口挤进来一个穿着稠衣的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了进来,刚刚站稳,就对着一屋子的客人们施了一圈礼,道:“小的严有量,严记的少东家,听闻铺子出了些事,特来给诸位客人们赔罪!”
很明显,去叫他的人也只知道一部分,这个人大约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先给客人们告了罪。
严有量抬头后,目光直直对上掌柜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闹得如此!”
那掌柜的见到严有量,说不出话来,一双眼中尽是惶恐。
那少妇先开了口,娇笑一声:“严少东家,好些日子不见您了!”
那严有量端着一张笑脸,对那少妇颔首:“梦夫人。”
梦夫人眼光一转,投到孙湄菡身上,笑道:“严少东家,你面前的这位,可是这个事情的苦主呢!丢了的首饰在你们铺子里找了个齐。严记不是向来只自己打首饰的么?这事情,啧啧啧,严少东家,你们店子的声誉,可丢尽了!”
严有量苦笑了一下,没有理梦夫人的打趣,顺着她的话语,转向孙湄菡,施了一礼道:“这位姑娘,是您丢失的首饰,出现在了鄙店的货柜上么?”
孙湄菡不语,抬了抬下巴,扶柔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后,道:“我家姑娘多年前丢失的几样首饰,全部都在贵店架子上,还请少东家给个说法。”
那严有量视线转移到了掌柜的身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掌柜的完全不敢看严有量,避开了去。
严有量这才无奈地朝孙湄菡道:“其中怕是真的有些什么,只是鄙店毕竟迎来送往,生意的地方,不如这位姑娘还请移步,隔间相谈?”
孙湄菡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是奴不愿配合,而是这件事,要解决,就在大家面前正大光明解决,不然要么伤了奴的名誉,要么伤了贵店的信誉。”
严有量闻言,一咬牙,道:“好!今日,严某绝对彻查此事,还姑娘和严记一个清白!”
第60章
当时铺子中的人也不愿意离去,都围在一边,东西也不看了,只观望着孙湄菡并严记铺子的少东家如何解决这件事。
严有量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严谨的对待这件事外,别无选择,当即对那大汗淋漓的掌柜的道:“何掌柜,这件事情,你需要从头到尾一点点解释清楚!”
何掌柜哆哆嗦嗦道:“少东家,不是小的不解释,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啊,物件不是小的摆上的架子,小的哪里知道是谁手上出了的事。如今少东家找小的,小的也无奈!”
严有量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副掌柜的,道:“你呢?也是没有经手不知道么?”
那副掌柜的苦着脸道:“少东家明察,小的是真的不知情!”
严有量很干脆问了问其他店中的管事并跑腿的,大家都是一副一问三不知,摇着头回答不上来。
“很好,”严有量气笑了,转身对铺子中的客人们并孙湄菡行了一礼,道,“诸位,这件事实在影响了我严记的声誉,且铺中在下管理不当,打算全部辞退,鄙店从即日起,歇业三个月,等重新找到能打理店铺的掌柜的时,还请诸位赏脸光临。”
此话一出,不说客人们怎么看,严记铺子的大小雇佣工们都大惊失色,全部辞退!等于他们中有没有犯错的,一律替那个犯了错的人承担了罪责!
这一下,那副掌柜的坐不住,上前给严有量拱了拱手,赔笑道:“少东家,这个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不严重,”严有量道,“严记铺子的声誉都被人败坏完了,还要姑息养奸么!”
本来靠在一个长工身上的何掌柜的发现自己身体一偏,旁边扶着他的人已经闪开了,重心不稳的他当即‘唉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个让开的长工踟蹰了下,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东家,小的好像记得,近两月何掌柜的跟一个女子有些关系,那女子隔三差五来找他,总抱着一个小包袱。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关系……”
那何掌柜的从地上还没爬起来,就听到这话,当即怒道:“你血口喷人!那个……那个是我隔房的侄女儿!她婶子托她来给我捎带东西罢了!”
“哄谁呢!”有一个长工也忍不住道,“我可是亲眼见着,她抱来的东西给你,你给了她银子,虽然少,但是也算是交易吧!”
那副掌柜的见何掌柜的大势已去,也跟着道:“少东家啊!小的也想起来了!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何掌柜的经了手放进铺子的,也没有上账,卖掉的,怕是都是何掌柜的自己私吞了!”
“你!”那何掌柜的指着副掌柜的大叫道,“我没给你分么?拿银子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不要脸!”
“够了!”严有量大喝一声,气愤到了极点,“我倒是第一天知道,东家的铺子里,还能夹私!你们还分赃?说!这种勾当,做了多久了!”
副掌柜的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指天发誓道:“少东家的!您要相信小的,小的就是一时被何掌柜蒙蔽了!他说的惨,家中婆娘孩儿的开销太大,他供养不得了,才出此下策!小的也是心善的人,所以也就……”
严有量气笑了,一脚当胸踢过去,怒道:“包庇他,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何掌柜哭着趴在地上道:“少东家!小的就猪油蒙了心了!就这么一次啊!还请少东家看在小的为严记尽心尽力多年的份上,原谅小的一次吧!再也不敢了啊!!!”
严有量指着何掌柜的道:“你给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了!敢有半点隐瞒,我也不多说,直接绑了送官府,这种事情,官府也决不会轻饶你去!”
那何掌柜的这个时候才是真的怕了,抹着泪道:“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大概两个月前,一个姓郑的小妇人四处求人买首饰,刚好走到严记来了,小的见她哭得可怜,就问了话,她说是她家当初家境尚可的时候,攒下来的,现在出了嫁,穷得孩子饿地哭,没法子了,才把这些拿出来卖。那小妇人看着年纪不大,过得确实挺惨的,小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说你给我看看首饰咋样,要是过得去,我收了就是了。当时小的打得主意是,估计也就是几件银饰,大不了自己花钱买了,回去给闺女。但是那妇人带来的,全部都是足金的首饰,掐丝的镶嵌的,各种宝石玛瑙,没有一个是普通的!当时把小的吓了一跳,这些东西,卖了小的也买不起啊!那妇人又哭着求小的帮帮忙,救救她孩子,这小的真是没招了,又是看着首饰精致漂亮,又都是小女孩儿戴的,在想着,店子里打的小女孩儿的首饰有些少,要不,就搁在店铺里卖了得了?然后小的问了那妇人,妇人倒也不贪钱,只说给个银饰价码,能让她过得下去就成。这银子是小的自己掏了腰包的,给了那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走了。第一次也就三样,小的就摆上了,寻思着等收了摊,记上账去;结果刚刚摆上,就被来相看东西的夫人们看中了,三样东西,半个时辰就卖了。小的这才动了贪心啊!小的家里也不好过,要是能挣一点,起码闺女能扯个好点的布做裙子了。少东家啊!小的真的知错了啊!!!还请少东家看在小的开始只是为了帮人的份上,千万从轻发落啊少东家的!”
孙湄菡听着何掌柜的哭诉,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个人,十几岁少妇,过得惨,家中当年殷实过,孩子……
严有量听到这,转头对孙湄菡道:“这位姑娘,这些首饰是您丢的,会不会是家中出去的丫头偷了您的拿来卖?”
孙湄菡想了想,还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何掌柜的也道:“少东家不知道,那个小妇人看着真的不像个丫头出身,言谈举止是个有教养的,所以小的信以为真,真的没想到,东西不是她的啊!小的要是知道东西是偷来的,哪里敢接啊!绝对是惹祸的!”
严有量道:“她来了几次,给了你几样?”
何掌柜的一噎,眼珠乱转,支支吾吾道:“就来了两次三次……东西也就六七样,七八样吧……”
雪宝嗤笑道:“何掌柜的,你不妨看看我手上,这就有几样了?”
雪宝手中捧着的,一数都在五样了,更不用说,何掌柜的之前就卖掉了三样,这都不下八样了。
何掌柜的不吭声了。
严有量苦笑着给孙湄菡施了一礼道:“在下御下不严,姑娘恕罪。”
孙湄菡猜到了前来倒卖的人是谁,心里已经很不开心了,这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摇了摇头,道:“罢了,弄清事情就行。”
这时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和孙湄菡相识的人偷了她的首饰,日子过不下去了,拿出来倒卖,卖到了这个距离孙府很远的铺子来,平日从不过来的孙湄菡也一直不知情,今日正巧常去的铺子关了门,来了这儿,才发现了。
孙湄菡这个时候也不打算计较太多,只道:“之前买了的就作罢,这些物归原主,奴带走了。其他的是少东家的事,奴就不掺和了,告辞。”
那严有量不住给孙湄菡行礼,道:“姑娘,这事说来是严记对不住姑娘,还请告知府邸,在下到时登门赔罪。”
“不用了,”孙湄菡一口回绝,道,“少东家客气了。”
这时候,旁边一直围观中的女子中,有一个弱弱的声音道:“这位,好像是孙府的大姑娘……吧?”
孙湄菡已经跨出了门,扶着丫头的手离去了,没听见这话。
那严有量一怔,道:“孙府……莫不是通州商会孙会长家?”
“是,”那女子点了点头,道,“奴好像见过的,只是隔着幂篱,也没看清,只感觉依稀像是。”
“孙府大姑娘?”梦夫人插了句话,似笑非笑道,“哦?居然是她,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梦夫人对孙湄菡的关注,惹来了众人的目光,只是她毫不在意,只捂着唇笑道:“哎呀,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才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湄菡此刻完全不知,本来是来找人看项链的,结果发生了这么一件让人如鲠在喉的事情,从主子到丫头,没有一个轻松的。
上了马车后,孙湄菡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换人家去看项链了,直接道:“回府吧。”
董叔利索地应了声,驾驭着马车,一路慢慢悠悠,回到了孙府。
回到孙府后,孙湄菡不知道该怎么给母亲说,事情没有办成,还白添了烦恼。
好在她怀着纠结的心态进到孙太太的房间时,孙太太正笑得合不拢嘴,手中捧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翻看个不停。
“母亲,”孙湄菡喊了一声,走到孙太太身侧,问道,“这是在看什么?”
孙太太看到女儿,笑着道:“乖女,回来了?你弟弟写的信,刚刚送来的,瞧瞧?”
弟弟还真写信了?孙湄菡好笑着拿起了信纸,里面字迹工整,虽然笔锋尚且稚嫩,但是还是不错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描述了一下这一天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玩了什么,吃了什么。最后着重写到,叫母亲吃好,照顾好新弟弟妹妹,他要像个大哥哥了,叫孙湄菡有空多想想他,别忘了早些去看他。
短短的一封信,看完了,孙湄菡笑了笑,道:“算是好事,也有个和家里沟通的了。”
“乖女,”这时,孙太太却道,“你说这小沢去了几年也不知道写信回来,怎么苍尘才去一天,小沢就知道写信了呢?是不是苍尘教的?”
这事……
孙湄菡无奈道:“让您猜着了,还真是他教的。”
孙太太若有所思道:“苍尘这孩子有心了,嗯,不错。”
是不错,等你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希望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孙太太因为孙小沢的信,忘了项链的事情,孙湄菡正好,也不说,只闲聊了些时候,待用了膳食后,方退回了试香苑。
她回到房间,换了衣裳后,坐下,这才招了招手,令雪宝抱着那几样首饰过来。
几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后,她和丫头们都在仔细辨认回忆,还是雪宝记性好,一样一样的时间说的清清楚楚。
这几样东西,丢的时候长的,几乎都在孙湄菡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了。
孙湄菡冷眼看着,沉默不语。
扶柔瞧了瞧后,低声道:“瞧着都是您早些时候打的首饰,只怕是当年来往的人中,谁眼皮子浅,摸走了去。”
彩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道:“咱们姑娘小的时候,来往的除了凌大姑娘,还有张二姑娘,宋六姑娘,齐家的四姑娘,彭家的……”
“好了,”孙湄菡有气无力打断了彩烟,淡淡道,“是郑家的姑娘。”
“郑家?”雪宝想了想,不确定道,“可是许久之前,曾在街头相遇过的那位?”
孙湄菡点点头道:“是她……郑家当年也是殷实过的,她幼时,也常来此处玩耍,后来渐渐远了。之前见她时,她过得似乎有些困顿,正抱着首饰去卖,可还记得?原以为是她抱了自己的家底子,却不想,里面装的,却是我的东西。”
说到最后,孙湄菡几乎迷茫了,这个郑湘湘,真的是自己上辈子认识的那个郑湘湘么?偷拿东西这种事,起码在多年前,也就是说,在她家境并无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坏了心思了……
几个丫头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见孙湄菡心情沉重,都悄无声息地做自己手上的事,等到入了夜,点起了灯台,孙湄菡这才扯了扯嘴角,道:“罢了,反正之后也不和她来往了,这事说来也丢人,就此作罢吧。”
雪宝这才把那几样首饰包起来,在孙湄菡的吩咐下,封了装箱,收了起来。
几个丫头伺候着孙湄菡洗漱之后,小婵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扶柔瞧见了,笑道:“你作甚?”
小婵笑嘻嘻道:“我来伺候姑娘。”
孙湄菡听见了小婵的声音,道:“你来吧。”
小婵这才进了房间,等孙湄菡重新更衣完毕后,冲着孙湄菡嘿嘿一笑。
孙湄菡见状有些头疼,完全不想去想小婵这个笑之后的意义,只招了招手道:“你们且先去。”
几个大丫头已经快要习惯主子经常和小婵单独相处的情况了,纷纷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孙湄菡走到案几前坐下,懒洋洋道:“小妮子,可是怎么了?”
小婵从袖中摸出来一份信,笑道:“奴婢只是来送信的,请姑娘过目。”
放在之前,孙湄菡是断然不会理会的,但是今日,大约是被郑湘湘的事情刺激到了,她倒也没说什么,接了过来,打开看看这位上辈子的故人,又是怎么样。
信一打开,先看见的是整齐的字迹,锋利的笔锋,和凌苍尘在外展现出来的不一样的,是他的字,毫无遮掩的锋芒,是上辈子那个武夫的字迹。
孙湄菡拿着信纸的手一颤,深呼吸了下,这才看了看内容。和小沢那边的口水话一样,也是写了些没有什么内容的东西,和孙小沢不一样的是,让孙湄菡闲了有时间,多想想他。
孙湄菡看完冷笑,这封信肯定没让小沢看,不然小沢绝对不会帮他夹带。
小婵在一边,眼看着孙湄菡看完了信,小心翼翼道:“姑娘不回个信么?”
孙湄菡把信纸卷了卷,正在犹豫放在哪,闻言,想了想道:“去取信笺来。”
小婵正要去拿东西,被叫住了,孙湄菡道:“等等,把这个……”
“怎么做?”小婵等了等,也没等到主子的话,不由追问道。
孙湄菡本想的是直接烧掉,但是转念一想,道:“罢了,把这个夹在我的字帖里,收起来吧。”
“是!”小婵很开心地应了声,接过卷成一圈的信纸,跑到博古架上,垫着脚翻出来了孙湄菡的字帖,然后把信纸就着卷着的模样夹了进去,放回了字帖,这才找出了信笺,哒哒跑回到孙湄菡身边,不用吩咐,自己乖巧地开始研墨。
孙湄菡盯着空白的信笺半响,等到小婵都研好了墨,都没决定要写些什么,不由道:“罢了,收起来吧,不写了。”
小婵一听这话,急了,道:“姑娘别啊,您就随意回两句也行啊!大……大公子写了什么,您照着比划着写就行!”
孙湄菡闻言,想了想,就是一些日常口水话,那自己要把郑湘湘的事写进去么?
提笔沾墨,孙湄菡犹豫了下,还是落了笔。
等停下笔后,孙湄菡晾干了墨迹,仔细看了看,自己写的内容,无外乎项链,严记,郑湘湘这些,虽然也是今天发生的一些事,但是总觉着,全盘告诉凌苍尘,似乎有些不妥。
刚想撕掉信纸,就被手疾眼快的小婵一把按住,她干笑道:“姑娘,写都写了,您就当礼仪,给大公子回了呗。”
孙湄菡无奈,扔开笔,似笑非笑道:“你到底是他养大的,还是向着他!”
这话说得,小婵立马赌咒发誓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姑娘!奴婢的主子,是您二位!是二位啊!奴婢只想着二位主子能和和睦睦,就是奴婢这一生的盼头了!”
孙湄菡定定看了小婵一眼,叹道:“罢了罢了,你个小丫头!真该叫凌府也给你出一份月供才是!”
小婵不好意思摸着鼻子笑了笑,然后从桌子上摸出一个信封,把信笺装了进去,折了一折后,收进了袖子,道:“姑娘,奴婢做什么,都是为了二位主子好,所以姑娘,您稍微宽容些吧!”
孙湄菡还能说什么,挥了挥手道:“说不过你,去吧睡去,别忘了你小孩子家,还长身体呢!”
“是!”小婵兴高采烈地行了一礼,道,“那奴婢退下了!奴婢叫几位姐姐进来服侍姑娘。”
孙湄菡点了点头,站起身,回到榻边。小婵退走后,叫来了扶柔,扶柔服侍着孙湄菡入睡后,这才吹了灯,在外间小榻上入了睡。
次日,孙湄菡用了半个早上处理了家中事物后,重新套了马车,去了城西崔家铺子。
崔家很远,几乎没有在城西踏过足的孙湄菡,下了马车后,甚至有些陌生感,这边很是冷清,街上行人很少,大开的各种铺子中,也显少有客人踪影,甚至有些店门口,小二支了条板凳,躺在上面打盹。
大概扫了眼后,孙湄菡还是记得正事的,收了心思,先进了崔家铺子。
这里也没几个人,一个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一个使腿的小子正拿了块抹布,擦着木架子。见到有人进来,那个小子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弯了弯腰道:“客人!您是需要打个什么首饰?”
那掌柜的被梦中惊醒,砸吧着嘴睁开眼,瞧见了人,连忙起身笑道:“唉哟姑娘您里边请,随意看看随意看看,都是小店才打出来的首饰,您要是有画好的图纸,也可以给您打独一无二的。”
孙湄菡扫视了一圈后,客客气气道:“掌柜的,我有一条项链,碎了个珠子,不知道情况,拿来给您瞧瞧,若是有一样的,请镶嵌了就是。”
这掌柜的笑呵呵道:“好好好,项链在哪,小的给您瞧瞧。”
雪宝上前,把项链从盒子中取出来,双手递到掌柜的面前,那掌柜的也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最后咂砸舌道:“姑娘,您这个项链是从哪儿得来的,上面镶的珠子,一半都是赝品!”
“赝品?!”孙湄菡十分诧异,道,“怎么会?”
那掌柜的斩钉截铁道:“真的是假的,姑娘,小的就是做这个行当的,不说别的,看个真假还是不会有错的。若是姑娘您信不过小的,小的去请我们东家来,我们东家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他看的话,姑娘能放心些。”
孙湄菡心里震惊,眼见着掌柜的把项链先递还给了雪宝,这才指了那个小子道:“去请我们东家来。”
“哎!”小子应了声,转身从里面打了帘子,钻进了后院子。
孙湄菡等了片刻,就见一个男人掀了帘子进来,朝她拱了拱手,笑道:“客人的项链么?请容崔某一观。”
雪宝在主子的示意下,把项链递给了来者。那男人也是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然后笑道:“姑娘,这条项链镶嵌了十一个位置,其中七个位置是进行过重新镶嵌的,这七个位置对应的七颗珠子,做的虽然很像真的,但是,再像它也不是真的。这七颗珠子作价只到真品的十分之一罢了。”
来者叹了口气,道:“姑娘,您这条项链看着就不是新的,只怕是某位长辈赠的吧?这个碎掉的琉璃珠子,是个真品,在下给您找个一样材质的镶嵌上去,其他的……端要看这个项链若是家中长辈所赠,姑娘您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孙湄菡干巴巴道:“若……不是家中长辈呢?”
来者笑了笑,温声道:“别看只是一条项链,这其中,只怕会涉及到他人家私。所以在下建议,姑娘自然更应该,假装不知才是。”
第61章
孙湄菡回到家中,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告诉母亲。
她也是执掌过中馈的,自然多少知道这其中夹杂着的阴私。只是毕竟不和赵家结亲了,若是知道了他人家的这些私事,毕竟不好。
坐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的孙湄菡盯着眼前这条把碎珠子换了的项链,头疼的厉害。
这时,小婵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姑娘,小少爷给您写的信呢,可要现在看看?”
扶柔笑道:“小少爷来信了,要不奴婢和雪宝去做一锅蒸糕吧。等送信的丫头一起,带过去给小少爷。”
“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孙湄菡笑道,“去吧。”
扶柔带了雪宝退下,彩烟守在外间,内室里,只有孙湄菡并小婵二人。
小婵这才上前施了一礼,从袖中摸出一份信封,道:“姑娘,这是您的信。”
封面上干干净净,什么落款也没有。孙湄菡一看,就心中有数。抬头扫了小婵一眼。这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这么早就带来了信,昨儿的那份回信,只怕是今儿一早就送过去了。
孙湄菡也有几分好奇,拆开来看了看。
信纸中首先表明,他记得郑湘湘完全是因为上辈子针对过孙湄菡,对于上辈子喜欢过自己的人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只做了一个回复:他有很多积蓄,愿意上交给孙湄菡,打多少首饰都行。
孙湄菡先是看笑了,回想起上辈子那个每每获得陛下封赏后,把礼单带着赏赐下来的东西,一股脑搬进了孙湄菡的小库房,无论是做辅国将军的时候,还是官拜大司马后,他出门,从来都是问孙湄菡伸手,拿上一些零花。别人对这一点,开始有嘲笑他的,凌苍尘从来不为之所动;到了后来,大家逐渐的开始称赞起凌司马的这个行为,上京中,甚至一度流行起上交俸禄,从妻子手中拿零花的风潮。
抿着唇的孙湄菡继续含笑看下去,发现第二段起,凌苍尘说了关于项链的事,碎了颗珠子,不是什么大事,琉璃珠子若是不好找,他也可托人去寻。
最后一段,某个叫凌苍尘的书生,写了些缠绵悱恻的东西。
孙湄菡手猛地一合,嗔道:“真是个无赖子!”
小婵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孙湄菡看完信,二话不说,自己咚咚咚跑去拿了信笺出来,笑眯眯放到桌案上,倒了水,开始研墨。
孙湄菡冷眼看着,道:“哪个要给他回信了?”
“哎呀姑娘,”小婵道,“就当是为了练字儿也行啊,您看看这些日子,一点儿消遣都没有,写写字也好啊!”
孙湄菡想了想,确实也有些事儿要给凌苍尘说,也就任由小婵研好了墨,提笔沾了墨,在信笺上斟酌着写了什么。
要知道,这种家私的事情,她除了上辈子的夫君外,是无人可说的。也没有想过是能从凌苍尘那里讨到主意,只是说出来,能稍微舒口气。
小婵看着自己主子屏息凝神写信,自己把旁边凌苍尘送来的的信还是收回到了孙湄菡练字的字帖里,合着上次的一起放置安妥了。
孙湄菡也只写了寥寥几句,实在没得写,也就罢了手。
等墨迹干了,小婵熟门熟路摸了信封出来叠好撞进去封上了口,又折了一折,放进了自己的袖口中。
将将做完这些,彩烟就走到门口了,笑着给孙湄菡道:“姑娘,璨珠姐姐来了。”
孙湄菡颔首:“进来吧。”
转而对小婵道:“你且先去,记得不要忘了陈夫人开的药,要吃上。”
“姑娘放心,”小婵笑嘻嘻道,“奴婢记得呢,也提醒了雪珊妹妹,都吃着呢!”
“那就好,”孙湄菡点点头,道,“去吧。”
“是。”小婵福了一礼,这才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刚巧和璨珠撞上了,她笑道,“璨珠姐姐。”
璨珠此刻表情不是很好,只敷衍了句:“小婵妹妹。”
小婵察言观色倒是厉害,当即也不说话,直接退了下去。
璨珠走进来后,给孙湄菡福了一礼,道:“姑娘安。”
孙湄菡也察觉到璨珠表情不对,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璨珠道:“奴婢之前管着的丫头中,柳愢来找奴婢,说是之前姑娘安排下去的事情,已经打问好了。只是她之前是奴婢领着的,不敢贸然来找姑娘,找到奴婢面前了。”
“柳愢?”孙湄菡蹙眉,细细回想了下,道,“……可是院外的那个丫头?”
璨珠笑道:“是她。”
孙湄菡看了眼璨珠,道:“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该是这幅表情,可是她带回来的消息,有什么问题?”
璨珠勉力笑了笑,道:“其实并不是因为柳愢妹子带来的消息……奴婢……奴婢得了个其他的消息,似乎有些问题在里面,奴婢不敢耽误,带了柳愢一起来找姑娘。”
“哦?”孙湄菡被吊起了胃口,问道,“怎么回事?”
璨珠跪倒在地上,一字字道:“太太的食谱出了些问题,和奴婢给太太调的茶,里面有些相克!”
“你说什么?!”孙湄菡惊了一跳,厉声道,“怎么回事,从头说来!母亲可有事?!”
“姑娘别急!”璨珠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太太没事!奴婢被姑娘调到太太身边后,除了调茶外,也没有别的差使。故而奴婢时常去小厨房。厨房那里是蔡大娘主管,她也是尽心尽力。本来不会出问题的,只是蔡大娘的帮厨,唤作马大娘的,总和奴婢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奴婢调茶这回事上面,几次中她也问过一些配方,说是要给她干女儿弄来喝喝。奴婢也就信以为真,告诉了马大娘一个比较常用的配方。后来几次传膳,都是马大娘抢着上菜,叫奴婢给看见了。奴婢当时有些奇怪,就把端上餐桌的菜点中的各个配菜全部记了下来。因为奴婢也知道,调的茶中间有些配料也是要小心用的,就怕食物相克。故此这些时候奴婢也不敢给太太调茶,只兑了花蜜冲水,让太太尝个味儿。后来奴婢把几天的配菜和调茶的配方全部写下来,今儿抽了个空,去找了陈夫人,请陈夫人帮忙看看。陈夫人看了说,其中有两个样,都是相克的!奴婢吓了一跳,打算来报给姑娘,但是姑娘出了门去,只好等到现在。正巧又碰上了柳愢,才一路过来。”
孙湄菡冰着脸道:“马大娘?她这是在作甚!害我母亲这种行为,岂能饶她?!去把她绑了……不,就说我要问小厨房的事,蔡大娘太忙,去请她来。”
彩烟听到这些,也是骇得不行,知道事情轻重,立马福了一礼,转身急匆匆去了。
此刻孙湄菡完全没有心思见柳愢,只一心等着马大娘来。同时对璨珠道:“你去安排下,院子里备两个力气大的仆妇来。”
“是。”璨珠应了声,起身出去安排。
孙湄菡心里乱到了极点,只知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马大娘,说什么也不能轻饶!
璨珠回来的快,低声告诉孙湄菡道:“姑娘,安排好了。”
孙湄菡颔首:“你不能留在这,你先去小婵房中待着,顺便把小婵叫过来。”
“是。”璨珠应道,半响,又迟疑了下,道,“小婵妹妹年纪小,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孙湄菡道:“她虽年纪小,但是机灵,有什么事,使她跑腿。”
璨珠这才应了,福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小婵就来了。这时候的她表情也不像开始那样轻松,上来行了一礼后,问道:“姑娘,等等可是会有不妥?”
孙湄菡皱了皱眉,道:“待会儿会来一个婆子,你看好她。”
“是!”小婵脆生生应了,又问道,“奴婢身上没有趁手的武器,行么?”
孙湄菡被小婵逗笑了,道:“要什么武器,一个婆子罢了!”
小婵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当初夫人差点被人截杀,还不是一个婆子引起来的!要不是奴婢手上有武器,打杀了人去,只怕会伤到主子!”
孙湄菡沉默了。
这件事,也是她刚刚嫁给凌苍尘之后,经常遇上的。政敌拉拢不了凌苍尘,就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新过门的妻子,就成了大家最好的下手对象。那个时候,孙湄菡也是靠着善武的小婵,躲过了几次危机。
从那以后,孙湄菡身边除了贴身丫头外,其他随侍的丫头也好仆妇也罢,都是善武者。总能在危机中给凌苍尘争取时间,全力保护孙湄菡。
孙湄菡扯了扯嘴角,道:“不一样了小婵,我们不是在司马府,更不是当时的将军府,这里,只是孙府罢了。”
小婵这才断了要找个武器的念头,但是还是悄悄摸了一方砚台,捧在手里。孙湄菡看过来时,她振振有词道:“奴婢就是给姑娘奉墨!瞧着安全着呢!”
孙湄菡无奈,只好任由她,这时候,彩烟打了帘子,进来施了一礼后,道:“姑娘,太太小厨房的马大娘来了!”
来了!孙湄菡精神一震,努力平缓着口吻道:“进来吧。”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想要谋害母亲的罪人!
‘
第62章
马大娘看着很是老实,有些唯唯诺诺的,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孙湄菡行了个礼。
孙湄菡此时态度倒也看不出个什么,只随口问了问小厨房情况,又问了问孙太太饮食方面,可有胃口。
那马大娘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听着孙湄菡的问话,越来越放松,回答起来也多了那么几句。
孙湄菡得了些消息后,等看着马大娘脸上带着了笑意,开始口中称赞太太慈善姑娘宽厚时,才似笑非笑道:“哦?”
那马大娘赔笑着:“姑娘这些日子持家,奴婢是看得出来,姑娘对待底下人,那是没得说的,和太太一样,都是顶好顶好的主子。”
不过一个厨房的帮厨婆子,嘴里也说不了太文雅的词儿,也就翻来覆去几句话,夸着孙氏母女。
孙湄菡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慢条斯理道:“既然对我孙家这么感恩戴德,怎么做出这般牲口不如的事情来?”
那马大娘有些懵,道:“……姑娘说的什么,奴婢听不太懂。”
孙湄菡这才横眉怒眼,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若是母亲孩子有一丝不对,我即可打杀了你!”
马大娘扑倒在地上,唉哟唉哟哭叫道:“姑娘明察,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一个卖了死契的奴仆,她真的没胆子和主子叫嚣。
孙湄菡冷笑:“底下的人已经告诉我了,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嘴硬,不过是拉出去一顿板子!”
抬了抬头,孙湄菡给小婵递了个眼神,小婵立马高呼一声:“来人!”
门外早已蓄势待发的几个粗使婆子得到命令,迅速冲进来,当场扭住了马大娘。
孙湄菡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马大娘,眼中有些厌恶,道:“拉出去,打一顿板子,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停下。”
那些婆子立马抓着马大娘就往外拉。马大娘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害怕得连声叫道:“我说我说!姑娘饶我一命!”
小婵当即道:“等等!”
那些婆子倒也愿意听这个一直被姑娘带着身边的丫头的话,都按住了人,停在了原处。
马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唉哟唉哟的。
孙湄菡嫌烦,皱了皱眉,道:“说是不说?!”
“说说说!”马大娘怕被拉出去打板子,当即道,“奴婢啥都说啊!”
被按得结结实实,毫无挣扎之力的马大娘不得不从实招来。
“奴婢就是猪油蒙了心,想叫太太尝一尝,怀着孩子吃了相克食物的痛!”
马大娘慢慢道来,却是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说来那时候马大娘还不是马大娘,是马福家的,也是在太太院中伺候的。当时她怀了孩子,粗使的仆妇身体都健壮,也没有严重的妊娠反应,就还跟在太太身边服侍。太太有次看她辛苦,给她赏了一盘菜,使她下去吃,不用跟着服侍。马福家的就吃了,之后回了她和马福住的地方,家中也给她留了菜。她也捡了几筷子吃了。却不想,这两个菜里面,是有相克的菜,当即腹痛难忍,马福禀了主子,请来府中看病的医婆子后,她已经见红了不说,人也差点昏迷了。好在马福家的身体健壮,那医婆子也就勉强保住了她,只是孩子,却没了。从那以后,马福家的也没有过孩子,就在丫头中,收养了个无爹无娘的丫头做了干女儿。她一直都把这件事记在太太头上,可是一直也没有下手。这一次,得知太太有孕,她动了心了……
“奴婢没了孩子啊!”马大娘哭得很惨,还沉浸于当年的哀痛中,“都是太太赏的菜,不然奴婢的孩子也都好大了。奴婢恨啊!太太若是也吃了相克的食物,留下了孩子就罢了,若是留不下,就是给我苦命的孩子抵命了!”
孙湄菡听完,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居然会有这么糊涂的人,把一切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自己扮演着受害者的形象,自己还一副别人都欠了她的态度!
“没什么好说的了,”孙湄菡按了按额角,道,“谋害主子,拉出去打一顿,把人送官府。”
马大娘当场就哭闹起来,道:“明明是太太对不起奴婢,怎么奴婢还不能还回去么!”
孙湄菡起身,居高临下,冷冷道:“第一,主子赏菜,是给你做脸;第二,不管怎么样,食物相克,问题是你;第三,以下犯上,就算我当场打杀了你,又有谁会说不对?”
“带走!”孙湄菡一挥手,底下仆妇们把人按紧了,拖出了房门。
孙湄菡心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想,上辈子自己的母亲没了孩子,有没有她插手?
被这件事弄得很是疲惫,孙湄菡冷眼看着地上拖出来的痕迹,道:“派人来打扫。”
“是!”小婵乖巧地应了声,迟疑了下,道,“要不要奴婢去把马大娘直接杀……”
“小婵,”孙湄菡淡淡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小婵垂下头,闷声道:“是。”
小婵去外面叫来了两个洒扫丫头,麻利的把外间地上的种种痕迹清理干净。
孙湄菡坐回去,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人,吩咐小婵道:“去把外面一个叫柳愢的丫头叫进来,然后你去叫璨珠。”
“是!”小婵应道,带着洒扫丫头们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扶柔并雪宝率先回来了,发现房中气氛不太对,也不敢问,只把刚刚做好的糕点放了一碟在桌上,又去重新换了茶水来,这才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柳愢先到了,她在门外福了一身,进来后,又给孙湄菡深深施了一礼,道:“奴婢请姑娘安。”
“你这里,怎么样?”孙湄菡道。
柳愢含笑道:“之前姑娘看得起奴婢,愿意给奴婢交代差事,奴婢也幸不辱使命,一直来打探着消息。最近把得来的情况汇总了一下,前来禀报姑娘。”
孙湄菡颔首道:“好丫头,说吧。”
“是,”柳愢应道,“奴婢从当日起,就和同乡的姐妹联系了,只是不好直接问,又拖了几日,才零零碎碎的打问了些。但是当时也都没有太重要的信息,奴婢就又拖了拖。直到这几天,奴婢也一直在旁敲侧击郡守府的消息。同乡的姐妹倒也不避着奴婢,说了有些子。重要的事情,大约就三四件:一个是郡守大人的外室一个叫做梦夫人的,在外面给了石姑娘难堪,被石三公子上门砸了门,然后石三公子被郡守大人吊着打了一顿;第二个还是郡守家的三公子,郡守府二公子打算在这个月初六把他先送离了通州郡;三,是郡守大人的夫人。石夫人使人打探过姑娘,目前不知是因为石姑娘还是因为什么。最后一个,却是和凌家的大公子有关。”
孙湄菡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柳愢迟疑了下,道:“似乎是之前凌大公子打了郡守府的三公子,后来郡守大人知道了,派人问过怎么回事,然后又把石三公子打了一顿。最后却是石姑娘,哭闹着说石三公子让她没脸,郡守打算在花会的时候,让石夫人一起作陪。奴婢的同乡当时刚好在郡守一家走过时,听见了一句,说是石夫人和石郡守都看中了凌大公子,叫石姑娘到时候,好好对待凌大姑娘和姑娘您。”
当初派丫头扫听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得知凌苍尘打人会不会招来麻烦,眼下确实清清楚楚,不但不会招来麻烦,只怕还会引得人来招婿!
孙湄菡听完了,道:“辛苦你了,之后也别和你同乡断了,你们小人儿家,有了假,可一处玩。”
“是。”柳愢抿唇笑了笑。
等柳愢退下后,孙湄菡抬眼看了看扶柔,道:“你去把……算了,雪宝,”她转而对雪宝道,“你去小库房挑两件物事儿,给唐家姑娘谢家姑娘送去。就问个好,别的话不要多说。”
雪宝应道:“是。”
待雪宝退下后,小婵带了璨珠回来了。
孙湄菡对璨珠道:“多亏了你机灵,不然真是要出大事!”
璨珠柔声道:“奴婢也没做什么,只是知道姑娘紧张太太,各个方面多留了个心罢了。”
“要的就是多留个心,”孙湄菡笑道,“你素来机敏,把你留在母亲身边,看来是我做得很对。你做得很好。”
“只要能帮上忙,奴婢就开心了,”璨珠笑道,“奴婢之后也会小心留神,注意太太身边的一点一滴的,绝对让姑娘放心。”
孙湄菡十分感动,拍了拍璨珠的手,叹道:“真是太好了,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璨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接受了主子的赞许。
孙湄菡想了想,道:“你这一趟跟着母亲,怕是短时间内那边都需要你操心着。我这边多了三个小丫头,也做不上什么,不妨你挑一个,带着你身边,闲暇了教一教,平日使个腿,来汇报你那里的情况。”
“姑娘说三个,可包括了小婵?”璨珠笑着打趣道,“姑娘可宠着她了,奴婢可也能挑了走?”
孙湄菡还没说话,小婵立马急了,道:“璨珠姐姐,我可是要跟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的,你可别挑我啊!”
这话说得,扶柔和璨珠都笑成一团了,彩烟还在一旁瞎出主意,道:“小婵留在姑娘身边倒也好,小惠是扶柔姐姐的妹子,雪珊是雪宝的妹子,这两个你挑哪个都不行,不如一块儿带走,如何?”
“不如何!”璨珠笑道,“两个丫头我可教不过来!”
璨珠思索了下,对扶柔笑了笑:“小惠这孩子性子踏实,不用人教也能使唤;雪珊到底小了些,方方面面也不太拿得出手,”转而对孙湄菡道,“姑娘,奴婢就把这孩子带走,您看如何?”
雪珊?孙湄菡想到了她,颔首道:“这孩子年纪小,又腼腆,你带了去,到处跑跑见见的,也好。明儿你和雪宝说清了,叫她带你去找雪珊,她同意了,你们再来我这儿。”
璨珠笑开了,福了一礼道:“那奴婢就谢过姑娘给奴婢送来一个好徒儿了!”
第63章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淡,没了马大娘,又提醒了璨珠,雪珊也是天天从孙太太那儿跑来试香苑报道,关于孙太太的身体,事无巨细。陈夫人也是,给小丫头们开了药方后,全心全意照顾着孙太太的身体,一点一点调理着孙太太孕期的种种不适。
小婵也是,天天从送信人那儿接了道观来的信,又悄无声息把孙湄菡的回信塞了去。
说起这一点,孙湄菡也莫名其妙,不知不觉的,怎么就和对方一来一往的交换起了信笺。
转眼,就到了初三。
这天,一直居住在外的赵夫人回到了孙府。
赵夫人现在对孙湄菡也稍微淡了点,在孙太太处一起小坐时,口中说道的,也尽是忠义伯夫人和伯府姑娘。孙太太似乎听出来了点什么,见女儿在,随口寻了个由头把孩子打发了出去。
孙湄菡乐得如此,只是担心赵夫人言辞有误,惹得母亲不舒服,当即派了小惠去请来了陈夫人,就在正房附近的抱厦小坐等候。
和孙湄菡隐隐约约的猜测无错,赵夫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正式对孙太太道:“我们多年姐妹,我也不瞒着你。之前我是真的喜欢菡菡,只是你也看得出,两个孩子并不亲近;这种事情,还是要孩子自己意愿才好,我们大人意愿,放后一点也无妨。这段时间,禄儿和棋娘……就是伯府三姑娘,处的似乎不错。我本无颜对你,但是该说的,厚着脸还是要来说说的。”书 香 门 第
孙太太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懂的,这和之前她与孙湄菡的想法也是一样的,甭管什么情况,小人儿家的口头婚约,还是作罢。只是她们女方拒绝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男方人家这般上门说?就算是多年好友了,孙太太也还是心理不痛快,当即淡淡道:“也是,伯府的姑娘,又岂是我家小门小户比得上的。”
赵夫人讪讪道:“你我姐妹多年,我才敢直说。禄儿的前途,是我看的最重的,伯府的女儿,等到禄儿登科,就是禄儿的一大助力,我也是一颗为娘的心,只想着怎么给孩子铺平了路!”
“难为你一心想着孩子了,”孙太太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起来,面部表情道,“只是我家菡菡,怎么说才是?”
提起这个,赵夫人想及之前和忠义伯夫人的话,她慢条斯理道:“菡菡是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侄女儿!只可惜出身低了点。但是若你愿意,等棋娘进门后,赵家和忠义伯府愿意把菡菡抬做贵妾进门。棋娘是个好性子的,而且伯府家的女孩儿,有她做主母,有我这个婆母,你还怕她吃了亏不成?”
听到这话,孙太太几乎是气得浑身颤抖,然后赵夫人还没有发觉,依然继续道:“只是你也知道,贵妾这身份,若是没有一点依仗,到底不好。所以到时候,菡菡进门,你们可不能舍不得,多给她些家底子,反正小沢年幼,不急。”
“想都别想!”孙太太气笑了,一口回绝道,“我断然不会叫我的心肝儿乖女去给人做妾!谁家的也不行!”
赵夫人倒也知道孙太太宠女儿,也不生气,只分析着:“你别急,听我说。愿意娶商贾女为正妻的,除了我们这些亲近的外,也都是些寻常人家。但是你要知道,菡菡除了出身,方方面面都好,这样的孩儿,寻常人家是留不住的。做妾也要看人家,我们相识半辈子了,孩子们也认识,菡菡与棋娘也见过一面,都好着呢!送进来了,我绝对拿她做正经儿媳,不会亏待她半分的!”
孙太太摇了摇头,道:“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绝对不可能。”
赵夫人本来和忠义伯夫人商量中,已经把孙湄菡的陪嫁当做私产了,这下子孙太太不愿意,她急了:“不嫁到赵家,菡菡怎么办?你要承认,她不好嫁!”
“再不好嫁,也不做妾!”孙太太斩钉截铁道。
赵夫人和孙太太毕竟还有多年友谊在里面,两个人都克制了下,没有翻脸。但也只是没有翻脸了,这个话题明显不能继续下去,只好转了别的,不咸不淡问了几句。赵夫人本来也打算留在金箜院和孙湄菡联络联络多日不见的感情,但是这会子知道大约泡了汤,也没有兴致了,从孙太太处出来就想直接离去,无意中却看见抱厦的孙湄菡并陈夫人,转念一想,走了过去。
孙湄菡老远就看见了赵夫人,起身相迎,笑道:“赵夫人。”
赵夫人还没有注意到孙湄菡对她的称呼变化,收起了之前的复杂情绪,笑吟吟道:“菡菡,几日不见了。”
赵夫人一到这儿,孙湄菡就给陈夫人打了个眼神,陈夫人当即起身,道:“小妇人还有差事,就不陪姑娘了。”
“陈夫人去吧,”孙湄菡看了眼,道,“小惠跟着。”
等陈夫人带着小惠去了孙太太房中后,赵夫人也和孙湄菡坐下了,雪宝奉了茶上来,赵夫人抿了口,道:“菡菡,你可记得之前见过的忠义伯夫人?”
提起这个,她是要做什么?
孙湄菡有些不解,但是还是淡淡笑道:“记得。”
“她也记得你呢,”赵夫人牵着孙湄菡的手,满是喜悦,“好孩子,你叫人家留了心去,若是贵人愿意提拔你,不单单是你,整个孙家,都有数不完的好处呢!”
“哦?”孙湄菡眼皮一跳,不急不慢问道,“怎么说?”
赵夫人也不好直接说要使她来做妾,拐了个弯儿道:“忠义伯夫人说了,你年纪稍长棋娘两岁,若是能一处儿做个伴,她也放心。”
孙湄菡听到这里,似笑非笑道:“伯府的姑娘,哪里需要奴作伴呢,只怕是忠义伯夫人看着赵夫人的面子上,顺口的话罢了。”
赵夫人不好直言,只干笑了声,转而问道:“好孩子,不妨过两日有了时间,去和棋娘见见,她想你呢!”
想?孙湄菡几乎快要笑出来了。当时两个人唯一的交集,不过是那一句话罢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又怎么会产生想呢?故此,她只笑笑,并不做声。
赵夫人见孙湄菡完全不接招,没辙了,只好找话题道:“之前伯母送你的项链呢,不戴放着太可惜了!”
这个她们之前也是说过的,现在提起来,只怕是想要孙湄菡主动还回去。若是之前,她说不定当场就拿出来送还了去,只是眼下……
孙湄菡想了想,道:“不瞒赵夫人,前几日奴首饰盒打翻,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珠子,遣了丫头寻了个工匠去换新一颗,眼下还不在奴手上。”
赵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道:“送去哪家了?菡菡可去了?”
“哪一家奴也不知,”孙湄菡摇了摇头,“这件事,奴使了丫头一路跟着,自己也就没有去。可是有什么事么?”
“无事!”赵夫人勉力笑了笑,道,“碎了就碎了吧,偏你还去换。”
孙湄菡正色脸道:“奴既然打碎了,就要赔的,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赵夫人面色复杂看了孙湄菡一眼,道:“你是好孩子……”
赵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起身,道:“伯母还有些事,就不和你聊了,先走了。”
孙湄菡连忙起身,福了一礼道:“赵夫人走好,彩烟,替我送夫人。”
彩烟福了一礼,跟在赵夫人的身边,把人送出了孙府。
赵夫人一走,孙湄菡转身就往孙太太的正房里走去了,进去后,看见陈夫人正在给孙太太按揉穴位,故而轻轻走到一边站着,静静看着母亲。
“乖女你来了。”躺在榻上的孙太太睁开了眼,看见孙湄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母亲,”孙湄菡施了一礼,道,“您先让陈夫人给您按,女儿等一等。”
孙太太此刻也无心说话,听了孙湄菡的话,也就闭着眼,继续由着陈夫人给她按揉穴位。
房中安静了会儿,陈夫人收回了手,道:“太太,孕中切记戒躁,气愤。这些情绪是会影响到太太和小主子的。”
“知道了,”孙太太有气无力道,“劳烦陈夫人了。”
这个时候陈夫人已经帮不上别的忙了,朝孙太太并孙湄菡施了一礼,道:“小妇人告退。”
陈夫人离去后,孙湄菡靠着孙太太坐下,试探着问道:“母亲刚刚可是生气了?”
一听这话,孙太太就有些来气,只是刚刚才被提醒了,勉强按捺住自己,淡淡道:“还不是你赵伯母,说了些昏话。”
“哦?”孙湄菡有些疑惑,“可是来说两家口头婚约作罢的事?”
孙太太叹了口气,坐起了身,看着自己的女儿,道:“若真是那样,也就罢了。偏生你赵伯母说的……哎。”
“怎么了?”孙湄菡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两家的口头婚约作罢,应该是双方都乐见其成的,怎么自己的母亲会被气着呢?
孙太太哪里能告诉女儿,她之前以为的准婆婆,打算纳她做妾呢!
孙太太想了想,道:“我的乖女,别的不说了,之后你一定要听为娘的话,赶紧定下人家来!”
“母亲?”孙湄菡吓了一跳,道,“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说好的……”
孙太太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能依你了,再拖下去,只怕有人要作践你了!”
孙湄菡这话听得糊里糊涂:“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可是有什么事?”
孙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赵伯母她心太大了,想要装伯府的姑娘做儿媳呢!”
“这不是好事么?”孙湄菡道,“她看中了高门儿媳,两家若是有相同利益,结为亲家也说的过去。”
“可是……”孙太太哀伤,“都怪母亲没用,让你生来是商户!你赵伯母她,居然想要娶了高门妻之后,纳你为妾呢!”
孙湄菡当即怒了:“做她的春秋美梦!”
孙太太:“……”
女儿好像气过头了?
孙湄菡听到这话就满心的恶心,看了眼母亲,想及了还在腹中的弟弟妹妹,她决绝道:“母亲放心,这件事,女儿会好好解决的!”
本来还想着双方和和气气的解了口头婚约,但是对方欺人太甚,就不能怪她下手狠了!
第64章
当天,孙湄菡又把这事写在了信笺中,全盘告知了凌苍尘。本意只是吐槽一下,找个人发泄发泄怒意,没想到,这封信,惹得凌苍尘当即就找了个借口,从道观搬了回来。
满打满算住的半旬不到,这就急匆匆走了,旁人问,他只抬出长辈,凌老夫人诞辰,要回去准备给长辈过寿。
这个理由无比的正当,任是谁听了,也只会赞一句凌苍尘的孝顺,至于出去后给凌老夫人祝完寿还会不会回道观,凌苍尘表示,一切随缘……
孙湄菡是在凌苍尘回来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个消息,知道的途径,也让她啼笑皆非。
上午,孙湄菡趁着春光正好,支了躺椅在树下,就着微风习习,闭上眼假寐小憩片刻。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浅眠时,却被一阵喧闹吵醒了。
孙湄菡听见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睁开眼,道:“好丫头们,让你们主子好好眯一下都不行么?”
扶柔留在自己屋里做绣活,雪宝趁着空档去找雪珊了,在院子里伺候的,大丫头只有彩烟,余下的就小婵小惠并外院的几个小丫头。
见到吵醒了自己姑娘,旁的小丫头们吓了一跳,纷纷噤若寒蝉。
小婵却只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居然吵醒了姑娘,奴婢该打!奴婢不吵了,姑娘您继续睡吧。”
还睡什么睡啊,被吵醒的这个时候,孙湄菡几乎是瞬间清醒,找不到一点倦意,不得已,只好撑起了身,半坐起来,好奇道:“罢了,反正也醒了,你们在顽什么?”
偌大的院子里,就几个小丫头扎堆围在一块儿,故而孙湄菡也有些好奇。
其他小丫头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大气说话,只有小婵,笑道:“刚刚飞过来一个纸鸢,刚好掉到院子里了,奴婢跑过来看看。”
“纸鸢?”孙湄菡想了想,“从哪儿飞来的?”
小婵顺着高高的院墙,道:“看位置,可能是凌家大姑娘的院子。”
“弦儿?”孙湄菡听见是凌丝弦,也笑了,道,“这丫头,只怕等下就要打着找纸鸢的旗号来了。”
谁知小婵却眨巴着眼睛,道:“那多没意思,姑娘,要不咱把纸鸢给凌大姑娘放回去吧?一来一往的,多好?”
孙湄菡也起了玩心,欣然同意了。
起身后,孙湄菡从小婵手中接过了纸鸢,翻着看了看,发现只是线子被绞断了,抬眼对彩烟道:“去把咱们府预备的纸鸢线轴什么的拿来。”
彩烟抿着笑意退去找东西了,其他小丫头不敢靠近主子,只有小婵凑在孙湄菡身边,瞎出主意道:“姑娘,要不我们去给纸鸢上面画些画,或者写几个字儿?”
“哦?”孙湄菡感觉到小婵的兴奋,有些不解,“你怎么似乎对这个纸鸢很是上心呢?”
小婵干巴巴笑道:“啊这个只是……哈哈哈。”
帮助主子的同时,绝不骗自己的另一个主子,小婵表示想要瞒住孙湄菡难度有些大。
孙湄菡悟了。
一脸无奈看着小婵,直到这个小丫头满脸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才把视线投到了纸鸢上。
乍一看,没有问题的。但是小婵的态度几乎能说明,这个纸鸢的来路,绝对不是凌丝弦放过来的那么简单。
孙湄菡想了想,道:“在上面写个字儿么,行,小婵你来研磨。”
“是。姑娘。”和刚刚稍微兴奋不一样,现在的小婵,有些恹恹地。
孙湄菡把纸鸢带进了房间后,左右翻看,确实在上面没有找到什么异样,正要开口问小婵的时候,小婵抬手把一个纸筒铺在了案几上。
“……”
迎着自己姑娘的目光,小婵弱弱道:“咳,纸鸢上绑的,奴婢怕别人看见,先收了起来。”
孙湄菡搁下纸鸢,把纸筒捋直了,不意外的在上面看见了凌苍尘的字迹。
上面写得是他已经回到了凌家,两个人之间的信息传递,就靠纸鸢了。略提了提这个后,他写得重点却是叫孙湄菡将项链指个丫头送到凌府,他有别的办法。
凌苍尘回来了?孙湄菡还有些诧异,怎么和说好的一别两个月,差了这么多时候?
努力想了想,记起来凌府老夫人的诞辰似乎不远了,大约是这个正当理由,叫他毫无把柄的跑了出来。
不过上面说了,关于赵夫人的事,他有法子,孙湄菡也比较信他。当即收起了信纸,递给了小婵。小婵熟门熟路跑去夹字帖了,同时听见背后自己姑娘说道:“你去叫雪宝回来,有事。”
放好东西后,小婵麻利地应了声,人小跑得快,‘咚咚咚’就跑不见了。
孙湄菡把纸鸢放在案几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动,转身坐在了靠窗的小榻上,等着丫头们回来。
好在雪宝也是要往回走的时候,半路就和小婵遇上了,得知主子有吩咐,立马快步赶了回来。
孙湄菡吩咐了雪宝把项链翻了出来,另装了一个小匣子,交给小婵后,道:“你去凌府,自去找凌大姑娘,知道么?”
“姑娘放心,”小婵捧着匣子,眨了眨眼,“奴婢知道怎么做。”
使了小婵出门后,彩烟也把线轴等物找了过来,孙湄菡寻思着无事,也就拿了纸鸢出去,由着丫头们绑了线子,使彩烟举着,自己小跑着放了起来。
今天的风格外的配合,顺着院墙把纸鸢挂得高高的,孙湄菡拉扯了几下线后,肉眼看见纸鸢飘得位置几乎已经到了凌丝弦的院子头顶,拿过雪宝捧着的剪子,一剪子绞下去,飘得老高的纸鸢断了线,顿时被风带走,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掉落了下去。
几个小丫头围着看,似乎也有些意动,孙湄菡索性叫彩烟把之前刚备上的纸鸢拿了一些出来,分发给了小丫头们,使她们在院子里放,只不断叮咛道:“方向只能是朝着凌府,绝对不可逆了方向!”
孙湄菡有着她的担心,就怕纸鸢飘到了孙府其他地界,万一不注意,叫孙太太踩着了呢?
一切会对母亲造成影响的因素,全部要杜绝掉。
小丫头们虽然不知孙湄菡的用意,但是都听主子的话,三三两两的纸鸢全部顺着凌府的方向飘了起来。
孙湄菡这才无事,再次躺到了椅上,打算眯一会儿。
说是眯,院子里小丫头们压低了的兴奋声还是会传来,她就着声音,本以为入不了眠,但是不知道是春困厉害,还是不介意噪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雪宝抱了一条薄薄的斗篷,小心翼翼给主子盖了盖,彩烟拿过团扇,坐在孙湄菡的身边,打着扇,驱赶着蚊虫。
时间很快就流逝,等到孙湄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孙湄菡睁着眼,用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在那儿,这才在扶柔的服侍中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姑娘醒了,”扶柔软声道,“先喝点儿水吧。”
小婵也在身边,手上端着一杯兑了蜂蜜的温水,递给了孙湄菡。
接过水,孙湄菡小口小口抿着喝了,感觉嗓子舒服些了,这才把杯子递回给小婵。扶柔也把斗篷收了起来,扶着孙湄菡下了躺椅。
睡了会儿,精神好了些,孙湄菡舒展了下身体,见飘了一天空的纸鸢早就看不见了,连院子里本来玩耍的小丫头们也都不见了,不由问道:“我可睡了很久?”
“不久,”彩烟笑道,“只是丫头们见姑娘睡着了去,不敢打扰,纷纷退出去玩耍了。”
孙湄菡点点头,走回房间,彩烟留下收拾,扶柔并小婵跟着去服侍。
小婵见扶柔在外间没有跟进来,就走到孙湄菡身边,小声道:“姑娘,奴婢已经把项链送过去了。”
“嗯。”孙湄菡应了声,道,“怎么说的?”
小婵道:“大公子说了,这件事姑娘先别插手,等两天,大公子安排好了,会告诉姑娘怎么做的。”
孙湄菡乐得轻松,含笑点了点头:“他也算有点用。”
小婵闻言,脸色有些古怪,默不作声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孙湄菡。
孙湄菡接过来一看,是个锦囊袋子,她也有些好奇,解开的同时随口道:“这个是弦儿给的,还是大公子?”
小婵皱着脸道:“大公子……”
孙湄菡打开一看,几乎要气笑了。
里面放着一条项链。
款式别致,做工也精细,更不用提上面镶嵌着的各种珍宝,排列有序,瞧着光彩夺目。
“他这是几个意思?”孙湄菡龇了龇牙,几乎不知道怎么说。
小婵木着脸干巴巴回应道:“……大公子说了,项链,家里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姑娘天天换一条也行……”
孙湄菡冷笑:“孙家的话,确实多的是!谁稀罕他的!”
小婵捂着脸道:“大公子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孙湄菡盯着项链,几乎想要把项链的主人拖过来打一顿,“但是要看看我是什么意思!”
凌苍尘的,还是凌家的;她姓孙,她的家,是孙府。
想要一个家,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第65章
次日,孙湄菡淡定地看着小婵从门外蹦蹦跳跳举着一个纸鸢进来,笑嘻嘻福了一礼道:“姑娘,凌大姑娘的纸鸢!”
雪宝端着绣活的篮子走到孙湄菡面前放下,看见了小婵,笑道:“也不知道凌大姑娘在玩什么,可是要每天都放一个纸鸢过来?”
小婵眼珠一转,道:“可不是呢,我昨儿去凌家的时候,凌大姑娘说了,好些日子没来咱们府上和姑娘一块儿玩耍,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每天给姑娘放个纸鸢,也算一处儿玩了呢!”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只是隐藏了别的话,这个说出来,倒也是个正当理由。
几个大丫头也都不在意,毕竟都知道孙湄菡并凌丝弦关系好。
“说来凌大姑娘也有些日子没有来咱们府上了呢?”扶柔突然想起来自从她们从道观回来之后,凌丝弦就没有再踏足过孙府了,不禁有些好奇,“时间长了,还有些不习惯呢。”
“可不是,”雪宝也笑道,“先前凌大姑娘可是隔三差五就来玩呢。”
孙湄菡知道,是因为孙太太孕期未满三个月,她不好上门来,要等到孙家透露了喜事后,才能主动上门。
“过两天不是郡守府石姑娘宴请了姑娘和凌大姑娘吗?”彩烟道,“到时候凌大姑娘和我们姑娘定然是要结伴同行的吧。”
孙湄菡这才想起来,还有几日就到了石姑娘当初定下的日子,不过石二公子带了石三不在府中,是唯一的慰藉了。
小婵跟着昨儿一样,把纸鸢搁在了案几上,自己倒了点儿水,开始研墨,口中絮絮叨叨:“姑娘今儿给凌大姑娘回个什么呢?写俩儿字呗?”
孙湄菡对于这个小内贼是无言以对,懒懒起身,走到案几前,小婵飞快递给了她一个折好的信纸,冲着孙湄菡挤了挤眼。
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若是赵夫人前来相问,只推说赵鸣禄使人来带走了就是。
赵鸣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孙湄菡继续往下看,凌苍尘寥寥数语告诉了孙湄菡关于赵鸣禄的意思,他想要拿着项链,避免母亲的下一个举动,和孙湄菡这边刚好是一举两得。
孙湄菡交由小婵收起,在纸鸢上随手写了句诗,自己跑去院子里,重新绑了线随风放到了凌丝弦的院子方向。
第二天,再度收到了纸鸢的时候,整个试香苑的丫头们都已经习惯了,由着小婵带给了孙湄菡。
只是这次,夹得字条却是两份。
一个是凌苍尘的,一个,是凌丝弦的。
孙湄菡比较好奇凌丝弦会写什么给她,随手把凌苍尘的信笺放在桌子上,摊开了凌丝弦的信纸。
里面写了很多,除去废话外,主要就说了一点,初九的石家花宴。
因为这个石家姑娘同时邀请了她们,而且性质算是石姑娘带兄赔罪的,所以凌丝弦也有些拿捏不好,还有两天时间了,趁着纸鸢在两个小姑娘的院子天空来回飘荡的时候,写了个信笺来问问。
孙湄菡想了想,就着小婵研的磨,提笔沾了沾,空白的信笺上,给凌丝弦写了回信。
石家姑娘那里,她也是只当做寻常就可。毕竟总得来说,女孩儿们被石家是安抚的,石三,是实打实的吃了亏,就怕万一有些什么,留下了隐患,反而不美好。
写完了给凌丝弦的信封之后,孙湄菡还没来得及看凌苍尘的那封,就被前来回话的婆子们给绊住脚了,忙忙碌碌了一会儿,居然弄忘了去。
小婵当时也不在孙湄菡身边贴身侍奉,没能插得上嘴,等到后来,主子忘了,她也忘了。
好巧不巧,当天孙太太闲来无事,扶了丫头,慢悠悠地转到了试香苑。
孙湄菡还完全没有危机感,上前笑着扶了母亲,道:“母亲过来了。”
“来看看你,”孙太太跟着孙湄菡进到房中,左右打量了一番,道,“嗯,你的丫头都挺不错,打理的很好。”
房间中随侍的扶柔雪宝彩烟并小婵小惠同时给孙太太行了一礼。
孙太太跟着女儿在案几旁坐下后,好奇地看了眼小婵,道:“你之前收来的小丫头?瞧着确实机敏。”
被主母点了名,小婵出列,走上前去,叩拜了一礼,道:“奴婢小婵见过太太。”
孙湄菡笑道:“小婵这孩子可爱,使唤着也顺手,只留了等她大些,就派的上用处了。”
“是极,”孙太太看着也满意,点了点头,“起来吧,虽说年纪小,服侍你们姑娘也要尽心尽力才是。”
“是,奴婢谨遵太太教诲。”小婵又扣了扣首,这才起身,笑着朝后退了两步。
孙太太又问过了小惠,因为知道是扶柔的妹妹,也格外又夸了扶柔两句。
雪宝这时也调了蜜茶,端了上来。孙太太接过,抿了口,惊叹道:“这个茶味道也是不错,雪宝手艺也是极佳。”
“奴婢谢太太夸奖了。”雪宝含笑福了一礼,道,“只是太太喝惯了璨珠姐姐的茶,大约只是安慰奴婢罢了。”
“哈哈哈,这丫头,”孙太太随手把茶杯放到案几上,“菡菡,你这儿的丫头都是可爱的孩子,平日只怕有得笑。”
孙湄菡刚回答道:“可不是,都是亏了她们,女儿每天过得都顺心着呢。”
“这是什么?”孙太太放回茶杯的同时,看见了案几上还平摊着的信纸两三张,不由好奇道。
孙湄菡记得是凌丝弦写来的,就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弦儿写来的,母亲可以看看。”
孙太太本来还没有打算要看看的意思,只是听说是凌丝弦写的,也动了动心,伸手拿来看,边道:“我也想着弦儿丫头呢,这孩子好些天也不见来,我也只能看看你们小姐妹的话儿……等等,我的乖女,你说这个是谁给你的?”
孙太太举着信,看了不过两行,就感觉不妙,满脸微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孙湄菡有些茫然:“弦儿的啊,她就是问了问,初九的时候去石家的事。怎么了么?”
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叫做凌苍尘的人写来了信笺的孙湄菡很淡然,而猛然想起来还有另一个主子的手笔的小婵,几乎是悄悄退了一步,拿手盖了盖脸。
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法提醒啊!!!姑娘,你赶紧想起来啊!!!!
孙太太闻言,似乎有些想笑,但是生生憋住了,意味深长道:“哦?弦儿的?菡菡,你确定么?”
孙湄菡有些不解,对上母亲的视线,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想起来了,今天送来的是双份的信纸!!!
瞬间懂了母亲手中拿着的是谁的手笔了,孙湄菡满脸震惊,几乎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场面。
孙太太一看女儿的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抖了抖手中的信纸,啧了一声:“你说说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一面儿在长辈面前嫌弃他,一面儿还和人家传递书信;菡菡,这下,可是叫为娘逮着把柄了吧?”
孙湄菡人都有些傻了,仍母亲说什么,都低着头不开腔。
这算什么?和外男传递书信叫自己的母亲给逮了个正着,脸往哪里放?
特别是看着孙太太意味深长的眼神,孙湄菡有些头皮发麻。今天她根本没来得及看,完全不知道凌苍尘写了些什么,说只是些日常流水账倒也罢了,万一他脑子抽了,胡写一些呢?!
“母……母亲,”孙湄菡硬着头皮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孙太太又瞄了一眼信纸,凑到女儿跟前,小声道,“他都问你什么时候嫁过去了,还有的假?你们不会私底下都商量婚期了吧?这可不行!”
孙湄菡简直委屈,凌苍尘他果然胡写了!害得母亲误会了。
“才不是呢!”孙湄菡有些急了,“母亲别听他瞎说!”
孙太太看着女儿的样子,不由好笑,故意板着脸道:“是不是瞎说,为娘要问了他才知道。”
“娘啊!”孙湄菡无奈,“你怎么问他?问了他之后怎么收场?”
“若是他是想要娶我家宝贝菡菡,”孙太太若有所指,“自然就是商量婚期了。若是他只是胡说,那就要好好教训一顿了。”
孙湄菡颓然,自暴自弃道:“问问问,您去问吧!”
孙太太瞧着女儿急了,嗤笑了声:“问完了可能就要把你嫁过去了哦?”
孙湄菡抬起眼,特别无奈道:“母亲……”
孙太太笑了笑,又顿了顿,对孙湄菡道:“这个信里面有些古怪啊女儿。”
“什么古怪?”孙湄菡有气无力道。
孙太太又看了眼信纸,道:“怎么上面写了一些你们的事,为娘完全不知道的啊!”
“咦?”
孙湄菡眨了眨眼,心中有个不妙的念头。
孙太太还在道:“上面说什么和之前一样,俸禄全给菡菡……什么之前?俸禄?苍尘这孩子不是个学子么,哪里来的俸禄?”
孙太太抬起头,对着孙湄菡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来:“我的乖女,这些都是什么啊?”
孙湄菡心里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傻了。
凌苍尘居然在信里写了上辈子的事!!!
顶着母亲无比好奇的眼神,孙湄菡虚弱地一笑:“母亲,这个……女儿说,他只是得了癔症了,您信么?”
孙太太看孙湄菡的眼神充满了和蔼:“乖女,你说呢?”
瞒不过去了……
孙湄菡苦笑一声,挥退了房中的丫头们,顶着母亲的眼神,她如破釜沉舟般道:“娘,这事说来,可有些话长了……”
第66章
孙湄菡想及母亲怀有身孕,不敢说些惹人伤心的事,只半真半假道:“母亲不是一直说,女儿对凌苍尘态度突然变了么?其实,只是女儿之前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
假借梦之说,孙湄菡挑着说了些:“这个梦,太骇人听闻了,女儿有种周公梦蝶的感觉,至今,都还有些回味不过来……所以女儿真的,有些怕。”
孙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只是因为两个小人儿家的一些儿女情长,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一宗事。
“我的乖女……这个梦,可真是……”孙太太张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搂着女儿的肩,道,“不过是个梦啊,乖女儿。”好在孙湄菡话里避开了一些受伤啊难过的事情,不然孙太太只怕会更心疼女儿。
孙湄菡也知道,能要孙太太接受,只能假意梦,当即也无奈,道:“虽然只是个梦,但是梦太真了,女儿真的,不敢。”
孙太太觉着有些不妥,女儿怎么会做这么长的一个梦呢?长到从及笄少女,到为□□,不敢告诉母亲自己早逝的孙湄菡撒谎说梦醒了……
“我的乖女啊,”孙太太搂着孙湄菡,小心翼翼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是……”
“娘……”孙湄菡就知道会被母亲这么误解,“真的不是啊,若是按女儿之前的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梦到美满一生么?怎么会……这么惨呢?”
孙太太因为孙湄菡的隐瞒,也只听到说是女儿郁郁寡欢,没有其他闲杂事,故此也有些疑惑:“不是女婿待你很好的么?怎么会说你惨呢?”
孙湄菡这才有苦难言,说出来怕吓到母亲,不说的话,母亲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还觉着是她小性子。
想了想,孙湄菡捡了个之前的事来说道:“母亲不知道,他……梦里的时候,不许女儿出门,不许女儿和闺中密友玩耍,不许女儿穿的太漂亮……”
孙湄菡的话对于孙太太而言,几乎是小孩儿告状般好笑,她笑眯眯道:“傻丫头,不许出门,是他怕你有危险,不说说你梦见的时候,咱们国家在打仗么?他既然是将军,那么对家眷保护好些,也是理所当然的;闺中密友的话,为娘猜测啊,只是怕你被人利用罢了,毕竟女儿家成婚后,是跟着夫家的,他的情况不一样,自然要小心些,万一一个不妥当,伤到的,是你啊;还有漂亮的衣服……傻孩子,他只是醋呢!”
孙湄菡眨巴着眼,看着孙太太一点点给她分析道:“男人家那个不希望自己的妻子穿戴的漂漂亮亮的,只是你毕竟是宗妇,掌管着一个家呢,再不愿意,人来送往的总要见些人。而我家菡菡长得这么漂亮,他怕是不喜欢别的人看见了去。菡菡啊,为娘问你,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可有叫你穿的难看了?”
孙湄菡顺着母亲的话,想起来,两个人独处的话,或者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他还会主动叫丫头给她换好看的衣服,只是她心里有些疙瘩,十次里只有三次愿意听他的。更多的时候,是故意穿着颜色老气的衣服,在他面前晃。
孙湄菡有些羞赧,不用说话,孙太太也能看得出,究竟是什么情况的。
孙太太语重心长道:“傻姑娘,你还是太不懂他了一些。”
“可是他也不懂我啊!”孙湄菡不服气,举了些例子来,“……叫他给女儿带什么,从来只会弄错,女儿喜欢什么,他都不知道!”
“那你可有和他说?”孙太太反问道,“夫妻之间,是要坦诚相待的。你怎么想的,就要怎么说。他哪里做的不好,你要指出来。你说了么?你问了么?”
两句话,说的孙湄菡无言以对。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哪些苦闷。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还是她不太懂得怎么相处么?
孙太太倒有些庆幸:“乖女儿,还好是做梦,不然就你这性子,只怕真的会落得两个人都是误会的地步。还好还好。”
面对母亲的庆幸,孙湄菡完全说不出话来,怎么说?恶果已经尝过了?
孙湄菡勉强笑了笑:“对啊,还好是做梦……”
孙太太被梦中故事一打岔,忘了凌苍尘的信纸的事情了,抓着女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夫妻相处之道。
这个是上辈子母亲没怎么给她说过的,毕竟上辈子的她,只报喜不报忧,母亲只以为她过的很好,从来没有想过,说是女儿和女婿之间相处不好,也就没有说过这些。
而这辈子,应该是凑了巧了,孙太太看见了信,听了女儿的梦,想起来自己女儿的闷葫芦性格,赶紧着,该教的教,不然说不定,真的会是那个下场……
孙太太说了很多,也很细致,孙湄菡倒也知道了厉害,不懂的就问,绝不不好意思开口。这些事,说白了,多少会影响婚后的生活,该注重的,还是要注重。
孙太太很满意女儿的态度,直到丫头前来打断,才住了口。
“太太,该喝药了。”西伢含着笑,在外间提高了声音,提醒着屋内的人。
“哎呀,”孙太太猛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都这个时间了。”
孙湄菡也发现时间过得很快,起身扶起孙太太后,笑道:“那是母亲和女儿说话,才觉着时间过得快呢。”
“可不是,”孙太太笑笑,低声道,“为娘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娘刚刚说的话,细细琢磨啊。”
孙湄菡点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等孙太太扶着丫头款款而出后,孙湄菡这才泄了气一般,瘫在榻上,喃喃自语道:“……我的错么……”
入夜。
忙完了其他事情,孙湄菡才抽了个时间,坐在案几旁,拿起凌苍尘写来的信笺,看了看。
这封被放置了一个白天的信笺其实内容不多,就是孙太太所说的那些。
问了问最近他的表现可好,何时婚期,婚后还会和上辈子一样,俸禄上交。
孙湄菡看得嘴角一抽,就是这个,害得她不得不给母亲坦白了一些。
抽出一张信纸,孙湄菡埋头写了一大段,看得小婵咋舌,不知道大公子是该庆幸收到了最长的一封回信呢,还是该痛哭大约是要被姑娘痛骂了。
这封信没有等到第二天,半夜里就被小婵摸黑踩着边儿送过去了。
作为上辈子功夫很厉害的小婵,偷偷溜进相隔不到一里的两处院子,不是什么难事,最难的,是顶着自己主子的眼,要说出另一位主子的交代。
穿着一身黑衣的小婵躲开了所有的人眼,潜入凌苍尘的院中,在书房和主子碰上了面。她递交了孙湄菡的书信后,避开了凌苍尘的眼神,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姑娘说了,她不开心,希望大公子自觉一点,不要突然出现在孙府……不然……不然的话……咳……”
“不然怎么样?”凌苍尘看完了手中的信,表情并不是小婵想得那样喜色或郁闷外漏,有些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出自己姑娘写了什么。
小婵跺了跺脚,一鼓作气说道:“大公子若是擅窗试香苑的话,以后不接来自凌府的书信。纸鸢也不许飘进孙府半步。”凌苍尘听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
小婵也没刻意去听主子的话,只等到凌苍尘道:“罢了,我知道了。你去。”
“是!”小婵正要转身走,又被叫住了。
“等等。”
凌苍尘想了想,从桌上翻出来一个锦盒,递给小婵:“拿去给你家姑娘。”
“是!”小婵接过锦盒,塞进衣服里,拍拍胸脯,确定不会掉后,这才对着凌苍尘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毕竟太晚了,小婵回去也不敢去打扰姑娘的睡眠,直接回到自己房间,蹑手蹑脚睡下了。
次日。
孙湄菡做了一晚上的梦,睡得很是不安,早上起来眼皮也不停地跳,总觉着不太舒服。
丫头们也都小心伺候着,不敢有意思马虎。
孙湄菡喝了一碗粥之后,就看见小婵揉着眼睛进来了。
“姑娘安。”她眨巴了下眼睛,冲着孙湄菡福了一礼,嘿嘿一笑。
孙湄菡记起来昨儿晚上她连夜叫了小婵跑了一趟,只怕这孩子还没有睡醒,道:“这么早,用不着你,且回去睡着吧。”
小婵身上还装着另一位主子送给姑娘的礼物,哪里睡得下,摇了摇头:“没事,奴婢不困。”
孙湄菡听了这话,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早上忙忙碌碌,之前处理了小厨房的马大娘之后,她选了很久的人选,今儿终于定下来了,叫了人过来敲打了一番,这才赏了一个月的月俸,使人带回去了孙太太正房的小厨房当差去了。
弄完了这些,孙湄菡坐的时候有些久,肩有些酸,扶柔给按了按,休息了会儿,这才起身去了孙太太的正院。
孙太太正在看话本子,津津有味之时,孙湄菡进来了。
她眼神一闪,笑道:“乖女,来了?”
“母亲,”孙湄菡笑了笑,上前靠在孙太太身边,问道,“看什么呢?”
“不过是些本子,打发时间罢了,”孙太太随手把本子丢在一边,盯着女儿的眼神似笑非笑,“我的乖女啊,昨儿为娘似乎忘了件事了。”
“什么事?”孙湄菡一脸茫然。
孙太太不解道:“昨儿你说,是因为你做了梦,梦有条有理。可是为娘才想起来,当时看见的信纸里,苍尘这孩子也写了梦里的故事,这……作何解释呢?”
孙湄菡:“……”
第67章
她可不可以说,两个人的梦是通的?
用脚趾头想一想,孙太太也不会信吧?
孙湄菡感觉自己挖了个坑,把她埋了。
嘴唇动了动,孙湄菡有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感觉,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其实女儿做梦的时候,凌苍尘他也做了这个梦。女儿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明显胡扯的话,孙太太居然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难怪啊,我就说这菡菡态度变了,苍尘态度也变了,原来如此。”
孙湄菡:“……”
母亲您真的信了?孙湄菡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顺理成章得给他们的事自己圆了过来。
孙太太关注点和女儿不太一样,喜滋滋道:“这么说来,我家菡菡和苍尘该是天生一对才是!叫你们俩小孩子之前折腾的想什么样子!”
孙湄菡有些无力,弱弱道:“母亲,话不是这么说的……”
“谁说不是?!”孙太太眼睛一横,“就你丫头,嘴巴一套心里一套,为娘还不知道?若是放得下,你们俩早就没有任何交集了!”
孙湄菡无言以对,毕竟上辈子爱了那个武夫那么些年,感情遗留作祟,对凌苍尘感情太复杂了,这才没有及时处理好。拖拖拉拉的,走到了这个局面。
孙太太点了点孙湄菡的额头,怒其不争:“你说说你,他也做了这个梦,你也做了这个梦,约出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坐下好好说!掰扯清楚了,心里舒服了,之后该怎么样怎样!就你们这个一个追一个躲,要弄到什么年月去?”
孙湄菡闷声道:“女儿知道了……”
孙太太似乎看见了希望,满是憧憬道:“苍尘这孩子既然也做了同一个梦,那么自然知道他犯错的地方,这下子,绝对不会再犯了,多好啊!”
孙湄菡苦着脸道:“前错改了,谁知道有没有后来的问题呢?”
“有问题就说!”孙太太横了女儿一眼,“人怎么不犯错?小错你就说,他绝对会改;大错不用说了,他也不会犯。你还担心什么?”
孙湄菡不知道在母亲面前还能说什么了。在孙太太看来,凌苍尘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人选,更不用说这个同一个梦的事情爆出来,更让孙太太觉着,两个孩子应该在一起才对。说什么也无用了。
从母亲房间出来后,孙湄菡一脸的木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迎接大约已经飞到了自己院子里的纸鸢。
不过不等到她收到纸鸢上的信纸,就先被另一样惊喜给吓到了。
倒也不是小婵拿回来的锦盒,这种东西,孙湄菡几乎已经免疫了,而是她正坐在榻上,绣着手绢儿的时候,下面人来报,凌府大夫人递了帖子进来。
凌府大夫人,不就是凌苍尘的母亲么?常年不在凌府,住在郊区的庄子上,难得回来一次,故此也和孙太太交际少了,怎么不年不节的,突然登门?
孙湄菡想不出原因,只知道定然是有要事凌大夫人才会亲自登门,连忙使了丫头一处儿通禀母亲,一处儿先去迎接,自己也赶紧换衣整理,出门见客。
对方毕竟是长辈,孙湄菡手脚麻利,很快打理好自己,沿着小路,走了捷径,到了角门的时候,凌大夫人也才刚刚走到。
多年中只偶尔见一面,孙湄菡之前几乎要忘了凌大夫人的相貌,这次一见,才发现,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被丫头扶着的凌大夫人站在门口,抬眼看向孙湄菡的时候,孙湄菡发现凌大夫人和以前一样,五官精致,岁月在她的脸上也不见留下多少痕迹,一双眼不起波澜,静静看着孙湄菡,薄薄的唇轻轻勾起一抹笑意,柔声道:“可是菡菡?”
“菡菡拜见凌伯母。”孙湄菡深深施了一礼,抿着唇,“伯母里边请。”
凌大夫人走到孙湄菡身边,抬起了右手,孙湄菡了然,上前扶着凌大夫人,一同朝着孙太太正堂而去。
一路上,凌大夫人倒也问了些家常,孙湄菡也都笑着答了。凌大夫人在对人方面,是很温和的,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也没有什么紧张或者生疏,言辞也带着亲昵。
凌大夫人在孙湄菡小时候也是格外喜欢这个孩子的,加上她刚刚得知的事情,看孙湄菡的眼神中,也透露着慈爱。
孙湄菡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毕竟从小的记忆里,凌大夫人都是很喜欢她的。
两人慢慢走到了孙太太院子前,孙太太已经换了衣服,由丫头扶着站在了门口,远远眺望着。一看见凌大夫人,疾步走到她面前,激动道:“多少时间不见了!你也真心大!”
凌大夫人松开孙湄菡,转手扶着孙太太,笑道:“是有些时候不见了,你可还好?”
“好,”孙太太带着凌大夫人进了屋,使了丫头端了茶来,两人围坐,她想了想,略带羞赧道,“我现在没什么不好的,肚子里新添了小祖宗,只盼着是个惹人怜的好孩子呢!”
凌大夫人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有些吃惊,迟疑了下,缓缓摸上了孙太太的还未显怀的肚皮,叹道:“真好!你儿女双全,又有个小孩儿能承欢膝下,当真过得幸福!”
顿了顿,她又问道:“多少时候了?可有什么反应不曾?”
孙太太笑眯眯答道:“快三个月了,一直请了大夫瞧着,饮食上也格外注意,倒也没什么。”
“不足三月?”凌大夫人挑了挑眉,“可不是独我知道了?”
“可不该叫你知道!”孙太太满脸笑意,“咱们从做媳妇时,就一处儿。你之后又常年不在,难得登我门一次,这种大事,我又怎么瞒你!”
凌大夫人笑了笑:“我们府上,怕都是不知的吧?”
“是啊,时候未到,没有通知的,”孙太太想了想,“不过这些日子苍尘也好弦儿也好,都没有登门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菡菡说走了嘴了。”
“哦?”凌大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静听她们说话的孙湄菡,饶有兴致,“菡菡和苍尘关系倒也好?”
不待女儿说话,孙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好着呢!他们小人儿家的,哪有什么不好的!”
孙湄菡无奈看了眼孙太太,替自己叫屈:“哪里是女儿!这个事,您还是要问问咱家宝贝小沢才是。”
“弟弟说的,和你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孙太太道,“反正你们姐弟,和凌家兄妹关系一直亲密,有什么秘密都是共享的,却把母亲丢在一旁!”
看着自己母亲装模作样叫委屈,孙湄菡有些好笑,但是也很配合,哄了哄:“好好好,是女儿错了,有什么都要告诉母亲的先,您看好么?”
“你也就这一张嘴了!”孙太太叹道,“若是什么都告诉为娘,又怎么会……”
好在孙太太也知道,这里还坐着一位呢,后面的话咽回了肚中,乜了女儿一眼,道:“真是的,你凌伯母在呢,也没有一点儿样!”
孙湄菡轻笑,凌大夫人看着心生羡慕:“你有个顶好的女儿。”
这话别人能夸,自己却不能太夸了,故此孙太太也刻意淡然道:“只是过得去罢了,小人儿家的,夸她作何。”
凌大夫人牵起孙湄菡的手,左看右看,心里爱得不行,不由问道:“菡菡,伯母这次见你,倒和以往有所不同了,要更稳重些了。”
孙湄菡抿着唇笑道:“大约是人稍大了些,懂事了。”
孙太太在一旁叹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妮子,竟然自己夸自己了!”
凌大夫人倒是喜欢,对孙太太道:“她这是没拿我当外人呢!菡菡这孩子性子腼腆,也就能在自己人跟前说说笑笑了。”
“你说的这个倒也是,”孙太太点头赞同,“菡菡这孩子,就是太腼腆了,这样容易吃亏的。”
凌大夫人听到这里,不由道:“吃亏不吃亏的,还要看菡菡以后的人家对她如何。若是个知根知底的,倒也还好,你说是不是?”
孙太太还没有什么反应,只点点头:“你说的对!菡菡这孩子,我是看出来了,若是放出去了,只怕要生生受委屈,叫做娘的心疼!”
凌大夫人见到了这个地步,孙太太也没有反应过来,只笑了笑,她也知道孙太太是个什么性格,也不在意,只拍了拍孙湄菡的手,柔声道:“菡菡,我们大人有事要谈,你且先回你院子休息休息,等等了遣丫头来叫你。”
孙湄菡也知道,凌大夫人必然是有事才会登门,她小孩子家的,要回避也是理所当然的,起身笑盈盈和两位长辈请辞了,这才离开。
眼看着凌大夫人打发了女儿出去,孙太太也知道只怕是要说正事了,端起了茶,轻抿了一口,放下后,这才道:“你也不是个无缘无故会来我这儿的人,可是有了什么事情?”
凌大夫人含笑道:“是有件大事,专门来问你的。”
“哦?”孙太太来了兴趣,“专门问我?快说快说!”
凌大夫人干脆道出今天来的目的:“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托到我这儿了,他想要请我来问问你,可愿把菡菡嫁与他为妻?”
第68章
“什么?!”孙太太惊了一跳。
凌大夫人笑了笑:“我儿苍尘,心悦菡菡,专门找了我跟前来,叫我来帮他说和说和。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我虽不在这边,看不见两个孩子日常可有什么,但是你可是看着的,依你看,他们俩孩子,可是说真的?”
孙太太皱了皱脸,她脑袋里第一反应是,有个混小子觊觎她家宝贝闺女!第二反应,才是这个混小子,是她看中的女婿最佳人选。
勉强把不满压在了心中,孙太太口吻淡淡道:“他们俩孩子,我虽然也是看着些的,但是太早了,菡菡才十五呢!我说什么也要留她两年。”
凌大夫人眼睛一亮:“这么说,两个孩子的事,是真的了?”
孙太太想了想,道:“大约是吧,之前苍尘也总是追着菡菡跑,我们菡菡女儿家,脸皮又薄,没给他好脸色。不过倒也没有太抗拒。”
凌大夫人闻言放了放心:“我就说,不是有些把握,苍尘这孩子也不会急着找我来替他探口风。”
孙太太想及女儿态度,不由道:“这事大约是能成的,毕竟你我两家至交;两个孩子的话,也不错。只是菡菡……眼下怕是还有些……”
“可是苍尘惹她恼了?”凌大夫人追问道,“苍尘自小身边除了弦儿一个妹妹,也就菡菡。和女孩儿怎么打交道,只怕还是欠妥,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惹了菡菡,也是他的不对,该说他的,直说就是!我绝不偏袒。”
孙太太听见凌大夫人说自己的儿子,自己也说了说孙湄菡:“哎,我那女儿也是,别扭性子,闷葫芦嘴,有什么都憋在心里,自己受气。我也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女孩儿家,也正常,”凌大夫人劝了两句。
然后又回到了话题:“说来我厚着脸来了,还请千万给我个准话,若是能定下来,我就可以去回禀了婆母,准备请冰人了。”
“别急别急,太早了!”孙太太犯了难,“按理说,这两个孩子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还是太早了些!”
凌大夫人知道孙太太是舍不得女儿,将心比心,她也懂,故此道:“你看不如这样,我们先定下来,一套程序走下来,怎么也要个大半年,要不婚期再往后推一推,等你肚子这个幺儿出生了,再成婚?”
孙太太掐掐手指,现在就算是三个月,等孩子生下来,时间才不过九月多,还是有些不舍,道:“怎么也到等到会叫姐姐了,才能嫁出去啊,不然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没有叫过她,怎么行呢!”
凌大夫人默了默:“……这孩子会叫人,起码到明年底去了。”
孙太太却感觉很好,点点头道:“明年年底多好啊,菡菡多留一年,今年苍尘也能全心全意准备下场了。两不相误,这样就挺好!”
凌大夫人见孙太太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无奈笑笑:“既然如此,我回去了就告诉婆母,选个好日子请冰人。”
孙太太觉着这件事还是能行的,也就点点头:“可以!”
凌大夫人身上带着的任务完成了,人也松了些,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和孙太太话家常。
特别是对于这个孙太太肚子里的幺儿,格外的感兴趣。
孙太太也有个人能好好说说,很是开心,也愿意顺着话题,多说了些。
那边孙太太和凌大夫人达成了共识,这边孙湄菡已经收到了纸鸢,小婵拿了信笺放进来后,她也无事,随手打开看了看。
然后,孙湄菡磨着牙怒斥:“无赖子!”
信里说的倒是简单,他告诉了母亲,请了母亲前来问亲,若无意外,大约等母亲回来,就能遣媒登门了。
难怪很长时间不来的凌大夫人突然至此,居然是被凌苍尘请来说和婚事的!
一点征兆都没有,刚刚她还傻乎乎的,想来凌大夫人支开她,大约就是为了和母亲说这件事吧!
这算什么!她同意了么!
孙湄菡磨着牙,黑着脸,手中捏着的信纸都变了形了,看的小婵一愣一愣的,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婵弱弱提醒道:“姑娘……您……仔细手疼。”
手指都用力的泛白了,这得多大的劲儿啊!
孙湄菡听见了小婵的声音,这才凉凉地看了小婵一眼,道:“你可听见他说过什么不曾?”
他指的自然是凌苍尘,说过什么?小婵拼命回想,结结巴巴道:“大公子说过什么……说过……对了,大公子之前说过,要给姑娘做好看的衣服……”
“不是这些!”孙湄菡无奈,想了想,这种话凌苍尘或许也不会告诉只有十岁大的小婵,“罢了,你当我什么也没有问。”
小婵闻言,想着自己姑娘大约不是想要问这个,就咽回了后面一句‘等姑娘嫁过去,天天换着穿’。
孙湄菡抱着脑袋唉声叹气了一番,怎么也想不通,说好的要好好找回场子来,怎么就莫名又变成了这般模样……
自己的母亲才误会了她和凌苍尘,这凌大夫人上门若是来说和亲事的,只怕母亲会把自己毫不迟疑得订给凌家吧!现在也就只能期待,母亲坚持的住,能把日子拖下去……
又要嫁给凌苍尘了么?孙湄菡几乎是不知道怎么想,千躲万躲,始终没有躲过。难道说,这辈子真的是为了还上辈子的,才会如此?
孙湄菡又瞪了眼手中捏的不成样子的信纸,想了想,道:“小婵,研磨。”
姑娘这是要回信了!小婵很开心上前来:“是!”
这个工作她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了,研出来的墨也很匀,孙湄菡沾了沾,在空白的信纸上,大大写了一句话,没有控制住情绪,着笔力度大了些,写废了。
无奈,揉了之后,重新在下面一张信纸上,稍微收了收力度,写了一遍刚刚写的字。
笔锋少了刚刚的戾气,瞧着,情绪却比刚刚要稍淡了些。
孙湄菡看着不太满意,皱了皱眉,还是等晾干了后,折叠了装进了信封,递给小婵,道:“去吧。”
小婵刚拿起纸鸢,就见今儿早上悄悄放在桌子上的锦盒还在那儿搁着,不由对孙湄菡道:“姑娘,这个……”
孙湄菡看了眼锦盒,揉了揉额角,指了指梳妆台:“拿给你雪宝姐姐。她知道怎么做。”
小婵乖巧地应了,放下了纸鸢,抱着锦盒,递给了外间的雪宝。
雪宝一看就明了,收过来后打开看了眼,放进了一个单独的匣子里,记了名字。
小婵这才被放出去放纸鸢给凌家。
纸鸢带着信纸飘啊飘,飘到了凌丝弦的院子里,这段时间天天守在院子里等着纸鸢的凌丝弦伸长了脖子,一看见纸鸢,就兴奋道:“快,勾过来!”
她身边的丫头举着长长地带钩子的竹竿,把歪了一点方向的纸鸢勾了回来。
纸鸢一挨到地,凌丝弦冲上去摸了信纸,挥挥手叫丫头们收了纸鸢,自己假装气定神闲地磨蹭了会儿,自我感觉不是很急切的时候,这才带了一个大丫头,往了自己大哥哥的院子里去。
凌苍尘也是早就等着了,他一早就知道,今儿的这封信,定然会带来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回话,故此也是心中充满了期待。
院中除了贴身小厮外,几乎旁的人都被打发了,凌丝弦脚步忽快忽慢,终于晃到了凌苍尘的院子里,一看见自己大哥哥坐在院中淡然自若地品茶,就忍不住抱怨道:“大哥哥倒好,每天使了妹妹帮你跑腿,不说给我准备个茶水,怎么自己舒服的时候,还要给我看着!”
凌苍尘随手放下了茶杯,不搭理自己妹妹的话,只伸手道:“信。”
凌丝弦走过去,从怀中摸出信纸后,递给了凌苍尘;她挥退了丫头后,在凌苍尘身边落了座,很是好奇地扒着凌苍尘的手腕,道:“菡姐姐可说了什么?你怎么从来不让我看菡姐姐的信?上次明明是写给我的,你还抢去!我定然要告诉菡姐姐!”
“去说吧,”凌苍尘淡然道,“你看你嫂子帮谁。”
凌丝弦顿了顿,道:“大哥哥,你这话叫菡姐姐听见,大约是要挨骂的。”
“不会了,”凌苍尘想起什么似的,勾了勾嘴角,心情很是不错,多回了一句,“很快,你就可以喊她嫂子了。”
“真的?!”凌丝弦惊呼了声,“大哥哥你怎么做的?”
凌苍尘眼神刚刚瞟到信纸上,随口道:“请了母亲去孙家,探了孙伯母的口风;等母亲回来禀了祖母,就可以去提亲了。”
“大伯母都出面了!”凌丝弦咋舌,摇头晃脑道,“这下子,菡姐姐是跑不掉了!哈哈哈,大哥哥你做的真好!”
凌苍尘的笑在看完了信纸上短短的一行字后,从上扬,变成了下垂,眼神也稍微变了变,这让在一边的凌丝弦十分不解:“不该高兴么,大哥哥?你怎么这样啊,菡姐姐写什么了?”
说完,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想要看的凌丝弦,被自己的大哥哥一手推在额头,不能靠近半分,别说信上的内容,就连信笺都看不清长啥样了。
凌苍尘拦住了好奇的妹妹,一手把信纸折了起来,贴身放进了衣服里,垂着眸,轻叹了叹。
果然,想要孙湄菡毫无芥蒂的嫁给他,就要把之前的心结,一一化解掉才是。
然后两个人,再没有隔阂——
重新开始。
第69章
翌日。
底下绣房的娘子前来禀报,裁的新衣已经做好了,送来给大姑娘过目。
这衣服,说来也是得知了石姑娘要邀请众人的时候做下的,刚巧了,能赶上初九。
丫头取来了衣服,在孙湄菡面前抖开一看,青色做底,白花绕了一圈裙摆,渐变着消失在裙角。
孙湄菡当即换了衣来试试,又令雪宝,重新梳了发,左看右看,倒也过得去,这才换了下来,递给彩烟:“先收了起来。”
“是。”彩烟把裙子搭在衣架屏上,放的展展的。
雪宝在给孙湄菡拆了头发,又重新挽了起来,只日常着戴了一两样发饰,配着身上的旧衣一起。
那里小婵跑进来,朝着孙湄菡福了一礼,笑眯眯道:“姑娘,凌大姑娘的信。”
每天飘在孙府凌府两处院落上空的纸鸢也早被众人所察觉,好在位置是在凌丝弦的院子,而孙湄菡并凌丝弦交好,是众人都知晓的,故而两个小女儿家借着纸鸢传信,他们也都当做好玩儿,并没有投以过多的专注。因而小婵也大胆了些,之前还藏着掖着,现在是接了信,笑眯眯地就来高声通报了。
那个信究竟是谁写的,旁的人不知道,这个试香苑孙湄菡房中的大丫头们是心里有些思量的,闻言只捂着嘴轻笑,不敢调侃。
孙湄菡无奈,这才大早上的,又是怎么了。
接过信一看,却是凌苍尘言道,凌丝弦显少出去,衣着打扮要随着孙湄菡来,叫孙湄菡告诉了凌丝弦穿什么,两人好配着来。
这话,凌丝弦也是说过的,凌苍尘现在问,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到底只是关于凌丝弦的事儿,孙湄菡也没有多想,回忆了下刚刚做出来的裙子,自己在回信上描述了一番,递给了小婵,叫她给传了回去。
没想到,这本该一天一份的纸鸢传信,今儿却多了出来。
和母亲一同用过了午膳,孙湄菡正在院中散步,一个大大的纸鸢,飞到了天上。
小婵也有些纳闷儿,还是跟着小惠一起,把纸鸢勾了下来。这一看,小婵吸了口气,连忙举着纸鸢凑到了孙湄菡身边,小声叫道:“姑娘姑娘,您看您看!”
不就是纸鸢么,小婵咋呼些什么?
孙湄菡好奇,接过了纸鸢一看,却凝了神。
却是这纸鸢上,传神的描绘了一位穿着青裙白花绕底的仕女,高耸发鬓,环钗珠饰,手捧团扇半遮面,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这却是像极了孙湄菡!
唯一一点不像的,就是那高高挽起的发髻,却是妇人打扮,和如今待字闺中的孙湄菡打扮自然不同。
小婵呆呆叫道:“大公子画的,好像是夫人,又好像是姑娘……”
孙湄菡听见小婵的话,啼笑皆非,摇了摇头,道:“什么夫人姑娘的,小婵别说胡话!”
这时候她们身边还有着其他的大丫头在呢,小婵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娇憨道:“奴婢知错了,只是这个人像画儿像极了奴婢梦里见过的姑娘,一时晃了神。”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一说谎就假借梦之口的孙湄菡,身边的丫头也学会了这一招。
孙湄菡笑了笑,转眼又放到了纸鸢上,眼神在人物像上停留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道:“这个收起来,好好放着。”
小婵刚想接过,孙湄菡却摇了摇头,指了扶柔来:“放好。”
扶柔福了一礼,接过纸鸢,目不斜视,走去了外间,在孙湄菡收藏的柜子中,好好找了个位置把纸鸢平平展展的放好了。
纸鸢虽然收起来了,但是孙湄菡的心还挂在纸鸢上,她趁着几个大丫头还有些距离,对着小婵轻声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给我描像呢!”
上辈子的武夫,哪有这个闲情逸致描像?而且就算他有这个念头,就那一生从武的他,只怕描像也会惹得孙湄菡难受。
没想到这里,她居然收到了来自凌苍尘的描像。一时间五味聚杂,让她心情复杂。
小婵也没想到,大公子居然会玩这一招,嗫嗫道:“……这不是好事么?大公子学着怎么讨姑娘的欢心了。”
孙湄菡想到昨儿来的凌大夫人,就知道和凌苍尘之间只怕是再一次板上钉钉了,对于今天凌苍尘送来的纸鸢,也权当做安抚了。
“他若是再不讨好我了,”孙湄菡想了想,道,“不要他又怎么样!算他悬崖勒马吧。”
小婵牢牢把孙湄菡的话记住了。
当天夜里,换了黑衣的小婵溜进了凌府后,在汇报完自己姑娘的日常后,把关于孙湄菡看见画像后说的话,一点点告诉了凌苍尘。
“悬崖勒马……”凌苍尘嘴中含着这句话,不由轻笑道,“可不是为时不晚么!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让小婵懵了懵:“大公子,姑娘的意思是,现在大公子还有机会?”
凌苍尘心情好,也愿意给小婵解释两句:“现在她愿意给我机会,若是不把握好了,只怕真的没有机会了。”
小婵想了想道:“那要怎么给大公子创造机会?”
“机会么……”凌苍尘含着笑眺望着窗外,若有所指道,“不用创造,就快来了。”
这句话,小婵想要不要告诉孙湄菡,但是又怕孙湄菡有了心理准备,坏了大公子的事儿,两个人多拖拉一段时间,可要苦了还在长身体的小婵了!故此,她还是瞒下来了,没有告诉孙湄菡。
其实即使小婵告诉了孙湄菡这句话,孙湄菡也不知道凌苍尘所指的机会,是什么。
毕竟孙湄菡完全没有想过,凌苍尘他会做些什么。
很快,就到了郡守府石姑娘宴请宾客,赏花宴了正日子了。
这一天一大早,孙湄菡就先处理了家中事物,又陪了孙太太好好说了会儿话,这才换了衣服,重新梳妆打扮,扶着丫头的手,走了角门上马车。
那里已经停了一辆凌府的马车了,凌丝弦早就等得无聊了,一看见孙湄菡出来,当即招招手,满脸兴奋道:“菡姐姐!这里这里!”
孙湄菡抬眼看去,穿了一身和她颜色相仿的青色裙子的凌丝弦,打扮的十分可爱,满脸的朝气,站在马车旁边冲着她笑得甜甜的。
“弦儿,”孙湄菡上前,走到凌丝弦身边,牵了她的手,笑道,“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了。”
“可不是!”凌丝弦抱怨道,“孙伯母还没有发帖子呢,我可不敢先随意去了你家里,长辈们说这个是要有个章程的,我大刺刺跑去,像什么样子!所以一直被祖母困在身边,学着管事儿呢。”
孙湄菡闻言,温温和和一笑:“学着管事儿是个好事,你也十四了,说不得再两年就要给你相看人家,你到时候再学,只怕有些慌手慌脚,早早儿教着,到时候你也是拿得出手来了。”
凌丝弦笑道:“菡姐姐说的却是和祖母婶儿一般,我晓得啦,都是为了我好呢!我学得可专心啦!每天除了等着和菡姐姐传纸鸢外,别的什么玩戏也没有的!”
听见凌丝弦提起这个,孙湄菡有些羞赧,转言道:“你倒乖巧!今儿你怎的这般早?”
凌丝弦哪里知道是孙湄菡不好意思了,也没有在意,孙湄菡问了什么,她就乖乖回道:“一方面是大哥哥,昨儿说了我,使我今儿早早儿来,好等着菡姐姐一起。一方面却是我睡不着,索性就起早了;不过也好,能早些看见菡姐姐!”
孙湄菡嗤笑道:“你若休息不好,只怕眼睛肿着呢!这么样子可好?”
凌丝弦闻言,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惊讶道:“咦?眼睛会肿么?丫头没有告诉我啊!”
凌丝弦的眼睛确实没肿,完全不像是没有休息好的人。只是孙湄菡故意吓她道:“刚刚肿着了!要少说话才能消肿呢!”
凌丝弦听了这话,才知道是孙湄菡打趣她玩呢,当即笑成一团,小拳头在孙湄菡身上敲了两下。
孙湄菡倒是享受,道:“捶捶腰,今儿早上坐了好一会儿,有些累了。”
凌丝弦笑开了:“好姐姐,拿我做丫头使唤呢!可给我赏钱?”
孙湄菡一本正经道:“这么无用的丫头,给赏钱就亏了。”
凌丝弦没话说,半响,才勉勉强强道:“罢了罢了,反正小姑子伺候大嫂子,也是我该的……”
孙湄菡听了这话,赧然道:“你……瞎说什么啊!”
凌丝弦毫不犹豫卖了她大哥哥,道:“大哥哥说了,他请了大伯母去给孙伯母说和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家里就要来人上门正式相谈了呢!菡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大嫂子了!”
孙湄菡被凌丝弦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不要在门口待着了,我们该走了。”
很明显的转移话题,也就凌丝弦吃这一套,她老老实实道:“只是弦儿想着和菡姐姐一处儿坐呢。”
“这有什么,”孙湄菡道,“你来同我一起坐就是,你们马车,照例赶着来。”
凌丝弦这才笑道:“等着姐姐这句话呢,不然我还要继续站在这儿呢!”
凌丝弦这才扶了丫头的手,上了孙湄菡的马车,孙湄菡也跟了上去,因为凌府的马车空着,使了凌府的马车先行,孙府的马车稍后一些,载了两府的姑娘,朝着郡守府方向驶去。
第70章
这个时辰,照理来说,是稍早了些的,只之前孙湄菡遣了丫头去相问唐姑娘并谢姑娘的时候,两个女孩儿都递来了话,想要叫着孙湄菡当天来带着她们一起。
故此,孙府的马车上多载了一个凌丝弦后,缓缓朝着谢唐两家方向而去,先接两位姑娘。
谢家和唐家住得近,几乎可以比拟孙府凌府,也都是通家之好,青梅之交。
等到马车顺着雪宝指路,驱到了谢府角门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两位身子绰约的少女,脸上带着幂篱,站在一处儿。
孙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巷子口,雪宝跳下了马车,上前冲着两位姑娘行了一礼,笑道:“谢姑娘,唐姑娘好。我家姑娘和凌大姑娘都在了,来请两位姑娘一同走呢。”
因为空着的凌府的马车没有赶进来,她们两人只看见了孙府的马车,一边感念两个女孩儿感情好,一边儿又想着,和凌丝弦坐一处儿,故此,谢姑娘笑道:“劳烦孙姐姐专程跑一趟了,我们也想问问孙姐姐,可否挤一处儿说说话儿?”
孙湄菡听见了这话,倒也佩服起了两个女孩儿。之前她们同坐一辆马车,遇上了那般事,这次还敢和她们同坐,也算是胆识不错了。
想到这里,她掀了马车门帘,笑道:“这有什么,两位妹妹只管来。”
唐韶儿并谢绾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上前扶了扶柔,上了孙府的马车去。
上了马车之后,凌丝弦当即道:“你们两家的马车倒也不用跟来了,大不了回程的时候,再叫菡姐姐送两位姐姐回来就是。若是需要独自走,我家的马车也空着呢,只管用我家的就是。”
一听这话倒也在理,不像是之前去踏青,带了好些器皿,此次只是结伴去玩耍罢了。谢唐两家姑娘都使回了马车,只令丫头们跟着孙府凌府丫头们一起,跟在马车身后步行。
这一耽误,纵使凌丝弦起得再早,慢慢悠悠晃到郡守府的时候,时候也已经差不多了,郡守府的角门,已经停了一些马车了,三三两两打扮华美的少女们或结伴而来,或只身独影,扶着丫头,遇上相识的了,停下打个招呼,若是遇上不对付的,只冷哼一声,扭头先走。
角门那儿守着的石姑娘的丫头管事主妇们个个含笑迎着客,往里几步,是此次宴会的主人石姑娘,她正和一个女孩儿牵着手细细说话。
孙湄菡、凌丝弦、谢绾并唐韶儿四个人一下马车,就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投放在她们身上,同时伴着一些窃窃私语。
“……就是她们。”
“被石三公子欺负了?”
“……凌大公子出手了呢!”
“……遇上了石三公子,真真是可怜。”
“……她们还一处儿呢,感情倒好。”
顺着风飘进耳朵的只言片语,都在提着当初在郊外踏青的事情,只是大家没有看见怎么回事,都是回头听了自己家的哥哥说,或者旁人哪里传来的消息,几分真实带有几分猜测,不过全部内容都体现了一点,遇上石三公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毕竟说的是这次宴会的主家人,那些女子也不过分,只可怜片刻摇摇头,也就收了话题。有的冲着孙湄菡等人远远点了点头,有的则旁观着,默不作声。
刚一下来就被众女子围观了,唐韶儿并谢绾有些慌,拽了拽孙湄菡的袖角,小声道:“可是我们有什么不妥?”
听了个真切的孙湄菡出言安抚道:“无事,只是她们认得你们罢了。”
“这些女子认得我们?”谢绾道,“可是不是带着幂篱么?”
她们在马车中,就带好了幂篱,少女身影错差又不大,遮了脸,有几个认得谁是谁的。
孙湄菡不好说是看着马车认出来的,只怕给两个女孩儿带来不好的回忆,只好道:“相熟的人认得,旁边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话倒是真的,来的女子中,也确实有几人认识的。
只见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掀起幂篱,朝着四个女孩儿微微一笑,喊了声:“菡儿!弦儿!”
凌丝弦定了定神,喊道:“张姐姐!”
孙湄菡也连忙带着几个女孩儿走了上去,冲着这个娴静的女子笑着喊道:“张姐姐。”
张丝薇含笑看着她们,道:“许久不见你们了,可有些时日未在一处儿玩了,你们近来可好?”
凌丝弦抿着唇笑道:“张姐姐订了亲之后就没有出来玩耍了,可不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么!好不好的,大体都这样。”
张姐姐看了眼唐韶儿并谢绾,笑道:“这两位,可是你们新交的小友?”
唐韶儿并谢绾两人闻言,朝着张姐姐福了一礼,不知道怎么称呼,没有说话。
孙湄菡道:“这两位是唐韶儿,谢绾,年岁和弦儿相当;之前也一处儿玩耍,张姐姐想必也知道了那事吧?”
张姐姐闻言,和两个女孩儿打过招呼后,走到孙湄菡身边,靠着她小声道:“如何不知?本来我在家跟着祖母礼佛,倒也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家中有个姐妹前来走动的时候,同我说了一嘴;你们那日究竟如何景象我是想不出,单单听人家转述,就觉着可怕。且不说我与石姑娘往日并无交情,大约就是看着我与你们交好,专程请了我来陪你们的吧!为了这个,石姑娘担心我在家不知情,还专门使丫头转弯抹角说了些呢!”
通州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官家世家,商贾书香,多得是同龄的女孩儿,交际圈子不一样,很多女孩儿都不知晓另一个圈子交际的女孩儿。像是张丝薇,她家中一无人为官,二无优秀兄长,自己也不是石姑娘圈子里的人,从来未有交际实属正常,若不是事出有因,石姑娘只怕也不会邀请张丝薇来此。
张丝薇自从订了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也不去,这次若是别的,只怕她也会推掉,好在张丝薇许久没有见到两位玩伴,心中也担心,才应了下来,早早到了此处,专门守着等她们同来。
孙湄菡轻笑:“石姑娘还真是……难为她了。”
这时候,石姑娘已经听到了风声,带了丝笑意走了出来,温温柔柔道:“可是孙家姐姐凌家妹妹到了?”
主人家亲自来迎,也说明了这场花会,当真是为了给四位女孩儿赔礼的。这让其他猜到了一些的女孩儿们,心中更是肯定了。
石姑娘大约已经知道孙湄菡四个人结伴而来,凭借着眉心有痣这一点,很好的区分了唐韶儿并谢绾,也热情地招待了她们,为了怕孙湄菡等人无人说话而专门邀请的张丝薇,也得到了石姑娘的问候。
石姑娘人站了出来,也就顺势带了众少女们入了门去,一路若是想要走着散散步的,使了丫头婆子陪着指路;若是稍微娇气些的,就直接抬了轿撵来。
因着孙湄菡等人一路,又加上好些时日没见见到张丝薇,想要和她好好说说儿话,婉拒了府中的轿撵,和旁的人分地而行,在丫头的带领下,沿着路,边走边闲聊。
“……当真这般危险!”张丝薇听了几个女孩儿三言两句概述了下当时马车的险境,捂着胸口道,“保佑保佑!多亏大公子及时,才没出大祸啊!”
凌丝弦点点头,心有余悸:“可不是,万一马车翻了过去,我们只怕……”
“嘘嘘嘘!”张丝薇捂着了凌丝弦的嘴,嗔怒道,“说话也没个忌讳!休说这些!”
凌丝弦眨巴了下眼,咽回了口中的话。
孙湄菡嗤笑道:“张姐姐可见是好些日子没听弦儿说话了,她一贯口无遮拦惯了,就该让她跟在张姐姐身边,好好搬弄过来。”
张丝薇叹道:“相识多年了,又怎么把她有办法呢!也就你了,能一直管教着她。”
“说什么管教,”孙湄菡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我爱说她罢了。”
凌丝弦笑嘻嘻道:“我也喜欢姐姐们管着我啊,多好呢!”
唐韶儿也点头:“家中有姐姐教导,确实好事。”
谢绾笑道:“可不是,凌妹妹有孙姐姐,姐妹情深,可谓羡煞人也!”
张丝薇闻言,状若不经意般问道:“弦儿,你们家可给你定了大嫂子了?说道教导,长嫂也要担些的。”
孙湄菡提了心,生怕凌丝弦不经意说了两家的事儿,好在这里凌丝弦还有些理智,只嘿嘿笑道:“大概是要定了,没关系,等长嫂进了门,我只管去烦大嫂子就是!”
张丝薇叹道:“真好,你还能在家中留两三年,我时日却是越来越近,再有三个月,就要出门子了。”
孙湄菡闻言,问道:“置办的可都置办妥当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姐姐只管吩咐我去就是。”
“我不使唤你,”张丝薇含笑揶揄道,“你今年也及笄了,只怕忙着呢!我使唤弦儿去,她人小,熟了,等你出阁时,也叫她帮你忙。”
孙湄菡赧然,凌丝弦却拍着手笑道:“极好极好!姐姐们出阁,弦儿来帮忙,就这么说好了!”
一旁的唐韶儿并谢绾两个人面面相觑,明显还在回想刚刚凌丝弦说的话,已经要定了人了,这……
还是谢绾按捺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凌丝弦,满脸好奇道:“凌妹妹,刚刚听你言,凌大公子可是定下了妻子了?”
凌丝弦这下有些犯难了,直言,只怕伤到了这两个女孩儿,说谎,又肯定不行,眨巴着眼,思索着道:“唔……大哥哥他早就心有所属了,好不容易央着家里同意在他下场后,上门请婚的!”
谢绾唐韶儿当即脸一垮,要哭不哭的,还要摆出一副笑脸干巴巴道:“哦……这样啊……”
这话说得也不假,凌丝弦点点头:“是的。只是我未来大嫂子估计还不知道我大哥哥的这个心思呢,希望家中上门提亲的时候,不要太惊讶。”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孙湄菡听的,没想到凌丝弦扭头看去,却看见了孙湄菡一脸的震惊。
咦咦?菡姐姐这个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凌丝弦完全不知道,孙湄菡陷入的震惊,是对于那句下场后请婚的话。
这句话,她第一次听,是在长桥,听见那个人说心有所属,愿明年之前成婚。第二次,是在孙府,孙太太问他收做干儿,被他婉拒的话。
后来,他在道观的事情被孙老爷孙太太得知,两人盘问的时候,孙太太和她都想起了这句话,误以为他心中有人,导致孙太太对他印象一落千丈。
后来凌苍尘的表现从来没有涉及到说,一脚踩两船,家中这才渐渐放宽了对他。
她也就以为,那话只是个托词。
合着闹了半天,凌苍尘说的是她?
孙湄菡若不是今天听见凌丝弦的话,只怕还会误会,不得不说,凌苍尘做事,不闹误会真难!
=====
孙湄菡的脸上瞬间变了,谢绾并唐韶儿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没有注意到,而一旁的张丝薇,含笑看着孙湄菡道:“菡儿,等等我可要和你好好说说话。”
孙湄菡知道,这大约是叫张丝薇看出来,有些尴尬,点了点头:“知道了。”
得到了答案,两个女孩儿都恹恹的,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孙湄菡和张丝薇说了什么,只两个人一下子泄了气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双双叹气了一口后,强行打起精神,跟着孙湄菡她们继续走。
很快,就到了给女孩儿制备的院子,里面提前到了的女孩儿们摘了幂篱,或坐或站,眺望风景,或三三两两低头私语,不管这个花宴究竟是为何而办,数百盆牡丹盛开,铺满了一地,色彩层叠,娇嫩欲滴。
孙湄菡等人找了一处儿坐下,即可就有丫头奉上了茶水点心,此刻的主人石姑娘,则不见了踪影。
张丝薇神态最为放松,嗅着花香,感受着微风习习,好不惬意道:“真是舒服,往日在家中束缚太多,竟然连这般的自由也没了。”
凌丝弦好奇:“订了亲后,都是管得这么严么,哪儿都不能去?”
张丝薇笑道:“可不是!订了亲了和无婚事在身,完全是两个情况;就你们现在这般自由玩耍,等订了亲,几乎连亲眷也不曾走动,只得在家中备嫁。而且这个时候,家里还会不断得教各种事情,学都学不完,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用呢!”
唐韶儿也问道:“学得很多?”
“对,”张丝薇冲着唐韶儿微微一笑,“管家是必须的,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事情,多着呢!还有账也要会算才行,这一个,确实难为死我了。”
“算账啊……”凌丝弦也苦了脸,“不是有管账的么,怎么当家主母也要学这个。”
张丝薇笑道:“账不比旁的,这个是主母必须要会的,弦儿可是算术不好?”
凌丝弦心虚,却发现同时一低头的,还有唐韶儿并谢绾。
三个算术不精的女孩儿干巴巴一笑。
张丝薇轻笑道:“你们还多一年,回去现在学起来,到时候也不会太忙了。”
“至于菡儿……”张丝薇扭头冲着孙湄菡一笑,促狭道,“你就算不会,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呢!”
孙湄菡捂唇笑道:“张姐姐打趣人!不过说来,我算术倒也过得去,只是家中行商,也有去铺子里看过账,学过一些。”
旁边坐的稍微近一些的有个姑娘听到这话,即可起身,道:“我们走吧,怎么选了个这个位置!什么人都凑一块儿了!”
和这个说话的女子同行的两个少女拉不住人,只好起身,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回过头来冲着几人充满歉意地笑了笑,追着离开原地的女子而去了。
孙湄菡嘴角的笑淡了淡。
商贾身份,大人还会稍微掩饰一番,只有这些在大人身上学来的鄙视,会在孩子身上体现。
地位的低下,这还是第一次让孙湄菡真真切切感到了无奈。
凌丝弦比孙湄菡气,当即起身,正要冲着离去的背影争辩,就被孙湄菡牵住了手腕,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别闹。”
“菡姐姐!”凌丝弦满脸的气愤,“她太过分了!”
孙湄菡含笑道:“是是是,她太过分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丝弦无奈,跺了跺脚,咬着唇愤愤不平,还是听从了孙湄菡的,坐了下来。
谢绾叹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涨了见识了!”
“一点教养都没有,”唐韶儿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儿!”
小伙伴们的声援,叫孙湄菡心里暖暖的,她笑了笑:“好了好了,不用为这种人生气啊。”
张丝薇叹了口气,道:“菡儿,不过几月未见你,总觉着你变了许多!稳重多了。”
孙湄菡笑道:“不过是长大了些,懂了事,自然和以往不一样。”
她们五人正说着,旁边人也为了刚刚那一幕窃窃私语,对着孙湄菡投向了各种视线。
孙湄菡淡然自若。
凌丝弦佩服道:“菡姐姐真厉害。”
“什么厉害啊,”孙湄菡笑道,“不过是假装听不见罢了。反正听来受气,何必听呢!”
正说着,石姑娘来了。
她手中抱着一个绣球,走到众女子面前,笑道:“单纯看花,没有什么意思,不妨我们来玩绣球如何?”
当即就有众人捧着道:“还是石姑娘想的周到!”
这个绣球,只双手一捧大小,精致的绣着各种图文,是闺阁女眷们用来戏耍的玩意儿。
玩法很多种,因为这里人多,石姑娘放弃了传递,选了抛球的方式,鼓点停下来,绣球进了谁的怀中,就罚谁。
大家都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围到了中间。年岁小的都跃跃欲试,年岁大点的,倒也捧场笑着。
旁边丫头放了一座小鼓,拿了鼓槌,看着石姑娘。
石姑娘微微一笑道:“开始了!”
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石姑娘把绣球抛向了众女中间。
绣球被一个个子偏高的女孩儿抢到,然后这个女孩儿居然反手又抛给了石姑娘,好在石姑娘反应及时,接住了,笑着再度抛了过去,然后自己跑进人群,混在了一处儿。
刚开始接到绣球,大家还有些兴奋,都不看人,随手都抛了出去,谁都有可能接到,就连孙湄菡等人,也接到过一两次。
鼓点停的时候,这个绣球刚好被一个梳着双丫的小女孩儿捧在怀里,正在纠结扔给谁呢,鼓点猛然一停,她也没反应过来,却被周边的姐姐们给笑了,这才皱着脸道:“石姐姐,罚什么啊!”
石姑娘令丫头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盅酒,她笑道:“前些时候酿的蜜酒,倒也不辣人,你吃一杯就是。”
蜜酒倒也可以,小女孩儿们家,多少也吃过,当即小丫头也不多说,接过了丫头手中递来的酒杯,一口吃了去。
石姑娘笑道:“继续来吧。”
这一次,大家熟悉了些,开始有意无意朝着有目标的人选抛去。大多是相熟的几个人之间抛来抛去,偶尔飞过去,在旁人那里抛一会儿;孙湄菡也把绣球往凌丝弦怀里抛,却不敢去扔给张丝薇,毕竟是订了亲的人,出来吃了酒,只怕回去家中要说。鼓点停的时候,绣球被谢绾一把塞进了孙湄菡怀里,几个人笑嘻嘻看着孙湄菡。
石姑娘看见是孙湄菡,眼睛一亮,道:“孙姑娘中了绣球!请来!”
孙湄菡无奈,抱着小绣球走到石姑娘面前,这时,丫头已经重新拿了酒杯倒了一盅酒了。
石姑娘看了眼孙湄菡,微微笑道:“说来孙姑娘是客,我不该一见面就罚孙姑娘酒,不如这样,我陪孙姑娘一杯,如何?”
丫头也已经倒了第二杯了,石姑娘端起两杯酒,递给了孙湄菡一杯,朝着孙湄菡笑笑,一饮而尽。
孙湄菡猜着了,石姑娘这是接着罚酒,在赔罪。没想到她一个做妹妹的,能这么放得下身段,替兄长赔礼,也是难得。当即也不扭捏,一饮而尽。
吃了这杯酒,孙湄菡发现石姑娘轻松了些,她道:“继续玩吧!”
孙湄菡回到了众人间,鼓点响起的时候,由她开始。
孙湄菡无奈的发现,她已经接到了周边怀有不明用意的绣球超过五次了。在场的女孩儿起码有二十位众,怎么可能都朝着她来呢?一想,里面就有问题。可惜,想的再多,也架不住人家总给她方向抛来,鼓点再次停的时候,恰恰在她怀着。
这一次,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
石姑娘也没想到这一次还是她,揶揄道:“孙姑娘这是喜欢吃我的酒呢!”
这种情况下,孙湄菡只好大大方方道:“刚刚尝了尝,倒也香甜,再吃一杯吧。”
这一次,石姑娘没有陪着了,只孙湄菡吃了一杯酒后,回到了人群中。
她开始躲避绣球了,尽量不伸手去接,然后发现被砸的最多的,就成了谢绾并唐韶儿。
两个女孩儿也都被送上去吃了一盅酒,而石姑娘,也都陪着饮了一杯。
这一次,绣球倒是掉在了凌丝弦怀中,她眨巴着眼,看着石姑娘笑得很温和,牵着她出来,态度亲昵道:“居然是凌姑娘中了彩了,快来尝尝,我酿的酒如何?”
凌丝弦自然也和石姑娘一起饮了一杯,石姑娘道:“这个酒不醉人,吃着香甜,等会儿我给你们装了,回去可以尝尝。”
凌丝弦看着石姑娘亲昵的模样,懂了些什么,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丝弦就不客气了!”
凌丝弦愿意接受她的礼物,也叫石姑娘松了口气,她笑得更甜了些:“若是想吃,你只管把绣球抱在自己怀中,她们不敢抢!”
“太恶霸了!”凌丝弦笑道,“我还是不要了!”
石姑娘和凌丝弦多说了两句,倒也知道分寸,放了人回去,继续玩耍。
不过一会儿,就一个丫头跑得气喘吁吁,冲到石姑娘面前,垫着脚冲着她说了几句什么,石姑娘脸色当即变了。
稳住了情绪后,石姑娘勉力笑道:“外面有些事,我需要出去一下,大家请自行玩耍。”
这里的人都有眼色,没谁追问,只等到石姑娘脚步匆匆离开了院子里后,大家也都没有了玩耍的兴趣,三三两两重新坐了下来,开始交头接耳闲聊。
孙湄菡刚刚吃了两杯酒,之前还没有什么,现在脸色稍微红了些。她用手扇了扇,道:“真热!”
张丝薇担忧地看着孙湄菡道:“刚刚的酒,劲儿可大?”
孙湄菡摇了摇头:“感觉劲儿不大,只不知道为何,有些发热了。”
凌丝弦捂着脸,细细感觉了下,道:“我脸上不热,应该不是酒。”
唐韶儿并谢绾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半响,谢绾突然问道:“等等,孙姐姐可是对什么过敏不曾?”
====
“过敏?”凌丝弦疑惑地看着孙湄菡道,“菡姐姐,你对什么过敏么?”
孙湄菡感觉了下,发现也不是过敏,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我对什么过敏的。”
“花呢?”唐韶儿道,“很多人都会对花粉过敏的,这里摆了好多花。”
孙湄菡摇了摇头:“若是花粉过敏,早就过敏了,不会等到现在。”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孙湄菡脸红温度一直降不下来,已经开始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凌丝弦担忧道:“这样不行菡姐姐,我们去给石姑娘说一声,先回去吧。”
张丝薇也叫了郡守府的丫头来,言明要提前走。
那丫头哪里能做主,只好跑一趟,出去问主子,没想到,一走就没有回来。
孙湄菡越来越晕,人也无力,靠在凌丝弦身上,闭着眼。
旁边有些注意到了孙湄菡情况的女孩儿吓了一跳,不住问道:“可是吃醉了酒?这里应该布置的有房间,不妨先去休息休息?”
张丝薇婉言谢绝了:“大约不行,她情况似乎是过敏了,现在需要的是大夫。”
“不过还是先往家中送个消息吧!”另一个女孩儿道,“莫不是什么过敏只有家中知晓的,家里来了人才知道怎么回事。”
此言在理,凌丝弦当即叫自己的丫头跑一趟,解开马车,只令骑了马快速回去禀报。
有个和石姑娘家关系好的女孩儿见状,自告奋勇道:“我知道郡守府的大夫,我去给你找来!”
孙湄菡迷迷糊糊地,努力回想自己可有什么异样,着实不记得自己有过这般情况了。
周围女孩儿们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都忧心整个人无力的孙湄菡,叽叽喳喳出谋划策道。
而这时,石姑娘还没有来。
一个和石姑娘关系好的女孩儿之前跑了出去找人,现在倒是比丫头回来的早,她满脸的惊异,回来对孙湄菡等人道:“石姑娘怕是来不了了,她被一个不要脸的人给绊住了!”
郡守府,不要脸的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是和石姑娘又交情的人,那个不知道,是郡守养在外面的外室梦夫人!
她一个外室,居然敢上门来闹嫡女?
众人哗然。
这里不知道梦夫人的,也就凌丝弦,张丝薇,唐韶儿并谢绾了,孙湄菡知道是知道的,但是眼下人都晕晕乎乎的了,哪里还听得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丫头们不敢给孙湄菡喝茶等物,只由着扶柔给孙湄菡喂了点纯水。
跑去找郡守府大夫的女孩儿也无功而返,哭丧着脸道:“听说外面梦夫人被打得到处是伤,大夫被招到前面去给看了!”
“这下怎么办!”凌丝弦晃了神了,哭着腔道。
张丝薇也没经历过这事,还是咬咬牙道:“不行,先送去哪家药铺看看!”
几个人七手八脚扶着孙湄菡,就想要走,孙湄菡浑身无力,靠着扶柔雪宝,勉勉强强挪动了几步。
就在这时,石姑娘终于得了信,脚步急急匆匆就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浑身发热柔软无力的孙湄菡,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她刚刚得了消息,硬是把大夫拉了来。这时赶紧指了人去看。
一见来了大夫,大家也都松了口气,把孙湄菡放回到平坦的长椅上,手腕上搭了一方手绢,给大夫看诊。
这大夫看了看孙湄菡的外在症状,又号了脉,半响,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扎个针放点儿血就行。”
大夫身上带了些临时救诊的器具,从里面抽出来一根针,拿了酒洗了洗后,在孙湄菡手指上,一一扎破了一个洞,挤出了乌色的血,又令丫头给挤了挤,直到几个手指头都流出了鲜红的血后,这大夫道:“可了。”
放了血后,孙湄菡人一下子松活了些,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劳烦大夫了。”
那大夫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石姑娘道:“大姑娘,小的现在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成大夫慢走。”石姑娘冲着人笑了笑,送走了后,这才满脸愧疚看和孙湄菡,自责道,“都是我的不是,害得孙姑娘吃苦了。”
血都挤在了扶柔的帕子上,这时候孙湄菡的手,已经被雪宝抱着用帕子小心按着,闻言,她微微笑道:“石姑娘也是无心的,无妨。”
本来是赔罪的,结果又弄出这样一宗事,石姑娘简直无奈,道:“孙姑娘大度,柔儿惭愧。”
眼下这般,也只能休息休息,等到手指不流血了,就该请辞了。
孙湄菡正等着想个托词,就被一阵哗然引去了注意。
“阿柔!”一个娇娇媚媚的声音在院子口拔了尖儿提着嗓子道,“阿柔你出来!今儿你不给老娘一个交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脸面!”
石姑娘一听这话,满脸的羞怒,道:“都是死人么!不知道把人拦在外面?”
那些人也不敢真伤了这位郡守的心尖儿,由着梦夫人一路闯了进来。
她衣衫凌乱,钗横发鬓,几乎是刚刚恶战一场的模样,满脸凶狠,直直指着石姑娘道:“好啊你!说好的送走了你三哥,居然把他藏着给老娘一顿排头!”
这一进来,梦夫人就看见了一院子的少女,当即眼珠一转,高声叫道:“唉哟。你这是在家中宴客呢,还是在给你三哥选媳妇儿呢!”
石姑娘已经受不了,气得眼泪只掉,却拿人无法。
梦夫人如过无人之境,一摇一摆走了进来,看了眼地上的牡丹,嘲笑道:“牡丹?你也配养?”
“你给我出去!”石姑娘指着门口,气得浑身哆嗦,“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走?”梦夫人嗤笑道,“笑话,我是你长辈,你怎么敢赶我走?”
论不要脸,石姑娘完全无法,只能任由梦夫人羞辱,几乎崩溃着大喊道:“二哥!三哥!”
刚刚在外面,本来说是被石二送走的石三,悄悄回了来,还没来得及找凌家妹子的麻烦,就看见了梦夫人大摇大摆登了门,撞上了石姑娘,梦夫人一见到石姑娘,恶语相加,好一顿侮辱,叫石三当即怒气冲上头,上前就把人按着打!外面乱成一团,招来了郡守和郡守夫人,郡守护着梦夫人,叫人把石三捆了,安慰梦夫人。郡守夫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大耳光,打得梦夫人脸上肿了一个五指印。郡守心疼,也没法对着郡守夫人发火,只把石三又打了顿出去。这时候招来了大夫,给梦夫人看,丫头趁着停了火,这才上来给石姑娘说了孙湄菡的事,石姑娘赶紧回来了,没想到,梦夫人居然直直闯进了她的院子!
“你叫啊!”梦夫人笑道,“石二和石三都没空理你,石三现在大约被你父亲吊着打吧!叫他敢伤我!”
石姑娘在自己的家门口被欺负的这么惨,还叫一班女孩儿都亲眼目睹了,羞愧欲死。
梦夫人一把挥开拦在前面的丫头,走到石姑娘面前,还未说话,先看见了躺在那儿的孙湄菡,疑惑地打量了眼后,似乎想起来了,不确定道:“孙家的大姑娘?”
凌丝弦连忙挡在孙湄菡前面,充满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梦夫人又看了眼凌丝弦,道:“凌家的大姑娘?”
言罢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是孙家的大姑娘和凌家的大姑娘!有趣有趣!”
众人都当梦夫人是个疯婆子般。
她笑停了后,指了指唐韶儿,又指了指谢绾,道:“莫非是唐家的和谢家的?哈哈哈!你们当真有趣!”
凌丝弦完全不懂她在笑什么,孙湄菡也不懂,唐韶儿谢绾都不懂,只是有些莫名的害怕。
梦夫人过了会儿,充满玩味道:“我喜欢你们!叫石三挨打的,都是好人!怎么躺着,可是不舒服?”
她居然充满好奇地凑过来,对着孙湄菡道。
扶柔还记得这个当初在首饰铺子里见过的梦夫人,回答道:“我家姑娘稍有不适,休息休息就好。”
“哦?”梦夫人又把目光移到石姑娘身上,似笑非笑,“在她家里玩,稍有不适?可别是人家害了你,还不知道呢!”
“你血口喷人!”石姑娘气得抹了把眼泪,指着她道,“我作何害人!你诬陷我可诬陷的够!”
梦夫人捂着唇娇笑道:“谁知道呢!只怕你害人害习惯了吧!”
众女子听着梦夫人这话,都对石姑娘投去了意义不明的眼神,只气得石姑娘哭不住。
这时候,郡守大概得知了梦夫人找到了石姑娘这儿来,派了贴身的人来,硬是把梦夫人陪着笑脸哄走了。
梦夫人来如一阵风,去如一阵风,却在短短时间内,朝着这里的姑娘们丢了一个炸弹。
石姑娘趴在她好友肩头,哭得鼻子通红,口中不住道:“为何总要牵扯着我!”
这番模样,倒也可怜。一个郡守家的嫡女,却被一个外室欺负到跟前来,当真是……不知道郡守怎么想的。
这时候,众女孩儿也不好再留下来了,纷纷请辞,孙湄菡也趁机请辞离去。
到最后,剩下的,也就寥寥几个和石姑娘关系亲密的女孩儿罢了。
孙湄菡现在好些了,靠着人,倒也能勉强走出院子,这次也不步行了,请了府中的婆子抬了轿撵,这才顺着小路出了角门。
一路上,五个女孩儿无话。
直到看见停在巷子里的马车。
因为孙湄菡身体不适,凌丝弦道:“菡姐姐要不坐我家的马车,空着,你可以躺一会儿,我和几位姐姐一处儿。”
张丝薇道:“我是独自来的,可以带一位。”
这话却被唐韶儿和谢绾婉拒了:“我们家在一块儿,一处儿走就行。”
张丝薇也不勉强,只忧心孙湄菡,叮咛了几句后,依依不舍得上了自己家马车,离去了。
孙湄菡也听了刚刚凌丝弦的话,等目送张丝薇上了马车而去后,自己扶着丫头的手,上了凌家空着的马车。
等姑娘上了马车进去了之后,扶柔刚想跟上去服侍,掀了一点帘子,就默默退了下来。
这时候,唐韶儿并谢绾也都在上马车,没有注意到这里。凌丝弦看见了,只疑惑地看着扶柔,道:“怎么不上去服侍菡姐姐?”
扶柔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含蓄道:“……姑娘应该有人……服侍……吧?”
凌丝弦不解,然而并没有想太多,她跟着谢绾的步伐,上了孙府的马车。
而此时,孙湄菡正被一个人搂在怀中,关切得问道:“究竟怎么了?”
孙湄菡木讷着脸,愣愣看着神奇出现在马车中一脸关怀的凌苍尘,说不出话来。
第71章
孙湄菡一进马车,就被里面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愣愣地,直到马车慢悠悠走动起来,才想起自己被人搂在怀中了,手无力地在他胸脯上推了推,却纹丝不动。
“我看看,”凌苍尘正好看见了孙湄菡几个手指上的针眼,心疼地握住了,“扎针放血?可是气不对?”
孙湄菡恹恹地点头,回想起刚刚的难受,心有余悸:“大约是。”
凌苍尘又看了看孙湄菡现在的气色,无奈只好抱着她调整了一下位置,道:“若是难受的厉害,先睡一会儿。”
孙湄菡被他搂在怀中,侧脸贴着他颈窝,突然感觉到一丝放松,依言闭上了眼:“……那我轻轻眯一会儿,等等你叫我。”
“好,”凌苍尘怜惜地用手拨弄开孙湄菡额角的刘海,柔声道,“睡吧。”
夫妻数载过,在凌苍尘的身边,孙湄菡潜意识就放松了,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怕打扰到怀中的女孩,凌苍尘一动不动,在马车偶尔的颠簸中,也努力做到晃不到熟睡中的孙湄菡。
孙湄菡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被扶柔唤醒了,才揉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两家中间的巷子了。
刚刚睁眼的时候,孙湄菡差点脱口问出凌苍尘在哪,好在理智压制了,面对丫头波澜不惊的表情,假装什么事也没有,扶着扶柔的手下了马车。
凌丝弦先去送唐韶儿并谢绾了,凌家的马车还未归来,这里只孤孤零零停了孙家的马车。孙湄菡下了马车,看了一圈后,进了角门。
女儿早早就回来了,孙太太感觉有些不太对,招来孙湄菡一问,为了防止母亲担心,孙湄菡盖着手,直说郡守府内出了些家中事物,有些吓到了,就早早回来了。
“郡守府……莫不是那个梦夫人?”孙太太想了想,问道,“瞧着年纪不大,性格很是张扬跋扈,特别针对石家的姑娘和三公子?”
孙湄菡点了点头:“正是她,母亲晓得她?”
孙太太道:“只是听人说起过一耳朵,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罢了,菡菡乖儿,离她远些。”
“是。”孙湄菡应道。
因为瞧得出女儿面色不佳,孙太太也不挽留,只让孙湄菡回去好好休息一觉。
孙湄菡本来也不舒服,倒也不推脱,只请了辞。
回到试香苑后,孙湄菡想了想,招来了陈夫人。
细细言明了自己在郡守府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想问问陈夫人可有些什么看法。
陈夫人听完了孙湄菡的话后,迟疑了下:“大姑娘并无花粉过敏?”
“无,”孙湄菡摇了摇头,“自小也不见花粉过敏过。”
“对酒水也不过敏?”陈夫人又问道。
孙湄菡想了想,道:“也不……日常显少吃酒,除了女儿家酿的果酒外,也就年节上吃一回。”
陈夫人沉吟了会儿,又问道:“这样的话,瞧着似乎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因为花粉本来就刺激人,再加上酒水,叫人一时间难受下也正常,头晕气闷喘不过气来,人无力晕乏,扎针放血,是个最简单的法子,倒也没什么。”
听了陈夫人的话,孙湄菡这才算是安了心,只要不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这场事,她就放轻松了。
“不过小事,麻烦陈夫人跑一趟了。”孙湄菡笑了笑。
陈夫人也微笑道:“应该的,为了防止有些什么,小妇人给大姑娘看看脉吧。”
陈夫人提出看脉,这种行为也让孙湄菡踏实不少,她伸出了手腕:“那就有劳陈夫人了。”
两个手被陈夫人看过之后,又看了看针眼,陈夫人问道:“当时那大夫扎针,放出来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大姑娘可记得?”
这个孙湄菡哪里记得,只看向她身边的丫头。雪宝当时就在那儿用手帕接着,记得很清:“奴婢看着的,是乌色的,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奴婢就拿了帕子全部接着了。”
说完,雪宝对扶柔问道:“姐姐该没洗呢吧?”
扶柔道:“还没有,放在这儿了。”扶柔转身去拿出了两条手帕来,一个上面是乌色的血,是刚刚放血之后被接住了;另一个帕子是在最后了裹了裹的,上面的血迹鲜红。
陈夫人接过了帕子后,起身道:“为了防止意外,小妇人拿了这两条帕子去,看看能不能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来,好宽大姑娘的心。”
这个举动,特别的安抚了孙湄菡,她不由道:“陈夫人思虑周全!”
“不过是小妇人之前也见过一些阴私,”陈夫人勾了勾嘴角,却无一丝笑意,“什么样的手段,小妇人都见过。能怎么样,小妇人心中都有数。不过还请大姑娘放心,此事,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孙湄菡勉力一笑:“只能如此期盼了。”
陈夫人告辞后,孙湄菡几乎难以维持精神集中,嘱咐了丫头们几句,就睡了过去。
睡了一觉起来后,已经是下午了。
孙湄菡一天几乎没有吃东西,丫头们在小厨房备着粥,只等孙湄菡一醒,就端了上来。
用了一碗补气的粥后,孙湄菡感觉精神稍微好了些,发现一天了都没有看见小婵,这才问道身边丫头:“怎么不见小婵?”
彩烟笑道:“那丫头听说姑娘今天在郡守府出了点事,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听到这话,孙湄菡倒有些担心了,小婵几乎是个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今天她没跟着,出了这种事情,只怕已经溜去了郡守府看究竟怎么回事了。
真希望,不要是人为的才好。
孙湄菡等到了入夜了,也不见小婵,她也不睡,只点了灯,硬撑着等,小婵回来后大约是得了消息,换了衣服连忙一颠一颠跑了进来,看见孙湄菡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满不自在地笑了笑:“嘿嘿,姑娘安。”
“去哪儿了?”孙湄菡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看着小婵。
这时候,几个大丫头大约知道小婵这是要挨骂了,纷纷捂着嘴笑着离去了。
小婵双手背后,吐了吐舌头:“奴婢就是……出去逛了逛。”
孙湄菡闻言,追问道:“去哪儿逛了。”
小婵从来不骗孙湄菡的,能装傻就装傻,装不过去了,就只好嘿嘿一笑,坦白了:“奴婢就是去郡守府逛了逛。”
孙湄菡怒了:“你才多大点!本事厉害了?郡守府和别家一样么,万一叫人抓了呢,那里是官家!你小心去了回不来!”
小婵低下头乖乖认错:“奴婢莽撞了,姑娘别气。”
孙湄菡见小婵认错态度好,也软了软口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安全,一走这么长时间,怎么叫人不担心!”
“奴婢错了!”小婵软绵绵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湄菡无奈,一腔的怒气,对上小婵这样,却是发也发不出来。
“你啊……”
小婵摸了摸鼻子,凑到孙湄菡身边,笑嘻嘻道:“奴婢听了些消息来,也去姑娘当时待得地方看了看,应该只是意外。”
孙湄菡笑了笑:“所以说,没什么的,你瞎紧张了。”
“但是怎么去了这么久呢?”孙湄菡算算时间,还是觉着小婵去的有些久了。
小婵踟蹰了下,嗫嗫道:“……唔,大公子,叫奴婢把石姑娘房间翻了个遍,还有院子里的花,一盆盆检查了;也去了石姑娘酿酒的地方,把酒弄了些样回来。”
孙湄菡听着,也不知说什么,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婵的头:“你今年十岁,这个你要记得。之前你有多年根底,我不拦你,但是这时候的你,能有什么自保能力呢?多少还是要像个孩子,我不会不喜欢你的。”
小婵吸了吸鼻子:“奴婢只是想帮姑娘。”
“我知道,我知道,”孙湄菡揽着小婵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但是我更看重你的安全。”
小婵点了点头,闷声道:“奴婢知道了,下次奴婢做什么,会问过姑娘的。”
孙湄菡又拍了拍小婵后,才放开她,温声道:“太晚了,去睡吧,长身体呢。”
小婵福了一礼后道:“那奴婢先告退了,姑娘也赶紧休息吧。”
走出去没两步,小婵突然又转身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来,递给孙湄菡道:“奴婢差点都忘了。”
“这是什么?”孙湄菡接过来一看,是个香片。
小婵手脚麻利地搬了香薰炉来,点了香片放进去,一边回答道:“是大公子给的,说是今天姑娘受了惊吓,晚上点了这个香,会舒服些。里面加的也有些药材,能缓解姑娘的不舒服。”
孙湄菡看着小婵点起了香薰后,嘴角勾了勾:“他倒有心。”
“可不是么,”小婵随口道,“当年大人哪里做过这些,能想到这一层,大公子也真是难得!”
这话说得,孙湄菡突然想起来,问道:“凌大夫人可在凌府?”
小婵点点头道:“在呢。”
完了,孙湄菡捂着脸,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主意,大约是凌大夫人给出的。
凌苍尘也真有脸,叫自己母亲来帮这种忙,之后怎么有颜面见凌大夫人啊!
第72章
别的不说,这个香片确实效果不错,点了一夜,孙湄菡睡得倒也香甜,没有其他现象。
孙湄菡起身后,小厨房依旧熬了些补气血的粥来,并配了些易食的点心。雪宝调了茶,等孙湄菡用好后,笑着道:“昨儿小婵回来那么晚,今儿只怕半天也别想看着她了。”
话音未落,就见门口一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小丫头跨过门槛,走进来对着孙湄菡福了一礼,毫无精神道:“姑娘安。”
孙湄菡看着小婵有些发红的眼睛,道:“不是叫你好好歇着么,怎么起来了?”
“奴婢睡不着,”小婵上前接过彩烟的活计,麻利地收拾着桌子,“奴婢就想着跟在姑娘身边,免得有什么不知道的。”
孙湄菡笑了笑,软声道:“没事的啊,你这么小,就要紧跟着我伺候,外头见了,只怕要说我不疼人了。”
小婵倒随意,道:“姑娘疼不疼人,我们自己知道,外头人再怎么说,又有什么呢!”
彩烟笑道:“独你心大。浑不在意。”
孙湄菡起身,扶着扶柔出门,指了小婵道:“你莫跟着了,回去补一觉再来。”
小婵很不情愿,但是又没法拒绝主子的要求,只好闷闷不乐道:“是。”
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孙湄菡正要回屋的时候,听见小惠道:“姑娘,凌大姑娘的纸鸢!”
孙湄菡抬头一看,天上可不是飘着一个纸鸢么!
小惠已经熟门熟路使了长钩去勾了过来,然后把纸鸢递给了孙湄菡。
孙湄菡接过小丫头手中的纸鸢,因为不是小婵,还有那么一两分的不自然,不过小惠乖巧,只拿了纸鸢,看也不看就递给了她,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
接过来一看,今天的纸鸢上,画了一幅山水图,虽然也夹着信,但是她很明显,对纸鸢上的图案比信来的要好奇多了。
当下细细看了,上面是满山的枫叶,飘着落叶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寥寥数笔,勾勒起了孙湄菡的回忆。
她红了脸。
呸了一声:“不要脸!”
孙湄菡知道,就算把这个画儿摊在外面,由着旁人看,也没人看得出这究竟,就连小婵,只怕也不知道。然后她对于这个景象背后的事情,记得是一清二楚。
画什么不好,非要画这个……凌苍尘你脸还要不要了?
孙湄菡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烧呼呼了,连忙拿手扇了扇,刚想要把纸鸢揉了,想了想,还是拿在手中,进了屋去。
孙湄菡捏着纸鸢,在屋子里打了几个转儿,眼瞧着丫头们都有些昏了,这才自己抽出了信后,把纸鸢搁在案几上,打算先看了信再说。
信里写的,倒也正经,没有说关于纸鸢上的画儿半句,就说了凌大夫人掐着日子呢,等着上门来,因为她这件事,凌大夫人罕见的在凌府打算多住些日子。
然后又提到了,他认得一个大夫,要不要请了做孙府的常驻。还说了小婵年纪虽小,但是好歹也是练过的,叫她随身带着,总有用处。
孙湄菡使了扶柔研了墨,提笔回了几句后,猛然想到了纸鸢,笔下重了重,几乎是杀气跃然纸上,看的人心神感叹。
回信写好了,孙湄菡取了信封装好和纸鸢放在了一处儿,想了想,掩耳盗铃般在上面又压了一本书,这才舒了口气,起身去孙太太处。
好巧不巧,碰上了前来的赵夫人。
赵夫人几乎已经没有住在孙府了,似乎是在鹤启书院辟了一间房,跟着忠义伯夫人做了邻居,故此也显少过来。今日倒也难得遇上。
孙湄菡给赵夫人行了个礼后,笑道:“赵伯母,瞧着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不怪孙湄菡问这话,赵夫人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容光焕发,嘴角的笑,是怎么也没消失过。
赵夫人听到这话,拍了拍孙湄菡的手,笑道:“哎,连菡菡都看出来了!”
孙太太笑得淡淡的,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天瞧着就是与往日不同,菡菡当然也看得出。”
赵夫人一定也不介意孙太太的淡漠,毕竟上次她上门来说了要讨她女儿为妾的话,也是她自己找的。
“倒也是个喜事,”赵夫人笑着道,“菡菡侄女儿,你赵哥哥啊,只怕是要定下来了!”
孙湄菡一听到赵夫人喊她侄女儿,顿时就知道了,只怕赵鸣禄和忠义伯府的三姑娘,事情已经被赵夫人办妥了。
她遂笑道:“赵哥哥定下了?好事一桩!真是恭喜赵伯母恭喜赵哥哥了!”
“唉唉!好侄女儿!”赵夫人道,“你赵哥哥也说了,和你就像是上辈子的兄妹样,瞧着就亲近。等他成了亲,你多和你嫂子走动走动啊。”
孙湄菡差点笑出了声来,上辈子的兄妹,赵鸣禄也是被逼急了,才扯了这个谎来。不过她也感谢赵鸣禄的君子所为,故而笑道:“原来赵哥哥居然和奴都有这个想法!看来上辈子只怕真的是兄妹之缘了!等赵哥哥成亲,奴定然要好好给嫂子备个礼的。”
赵夫人和忠义伯夫人盘算了很久,加上孙府的态度,也就打消了纳妾的念头,如今对待孙湄菡,瞧着也就正常了,她虽含着笑道:“该的该的!”
转而状似不经意般道:“菡菡啊,之前你说项链拿去修理了,如今可好了?”
孙湄菡想了想,抱歉地笑了笑:“说来也巧,本来打算去取项链来着,丫头却碰见了赵哥哥在那,说及了是项链的事儿,赵哥哥就说他自己拿了给伯母。”
赵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变,稍微愣了愣:“他拿了?”
“是啊!”孙湄菡坦坦荡荡道,“本来也是要还给伯母的,由赵哥哥拿着,也是一样的。”
赵夫人这才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笑道:“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后来也有些心神不宁,随意在说了几句,也就走了。
孙湄菡送人送了出去后,再度回到孙太太身边,服侍着母亲用了一杯茶,道:“赵夫人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夫人上门,还松了些礼,是为了之前要孙湄菡为妾这事来赔礼的,孙太太想到当时女儿气愤的样子,有心宽慰下,道:“之前她混了心思,想要你为妾,如今想清了,知道她错了,上门来赔礼了。”
孙湄菡听到这话,之前的怒火也消了很多,随口道:“也不知道她态度哪里变得这么快!”
“只怕是真的和忠义伯家的女儿要定下了!”孙太太叹道,“你瞧着她模样,就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孙湄菡想起那个三姑娘,叹道:“倒是有些可惜了。”
孙太太没有见过忠义伯府的三姑娘,不由问道:“可是那女孩儿有何不妥?”
孙湄菡分析道:“倒不是她有何不妥,而是她和赵公子两个不妥;她是出身爵府,自幼娇生惯养,赵公子家,只是中等罢了。若是赵公子拔得头筹,一鸣惊人,有了远大前程,这桩亲事倒也是个佳话;若是赵公子稍有逊色,只怕……”
话到这里,孙太太也了然了。叹道:“只盼着他能拔得头筹,连中三元!”
说道这里,孙太太猛然住了嘴,‘呸呸’几下,双手合十道:“不对不对,刚刚说错了!我家女婿才是要连中三元的!保佑凌苍尘连中三元,摘得状元!”
孙湄菡哭笑不得,一把抓住孙太太的手道:“娘,你做什么呢!”
孙太太理直气壮道:“赵公子和我女婿比,当然是我女婿重要了!两个人同时下场,我女婿不拿头名,怎么行!”
孙湄菡听着孙太太一口一个女婿,几乎是无奈道:“什么女婿,您女儿我还没嫁呢!”
“没嫁也快了!”孙太太想起这个,就忧伤了些,“你凌伯母什么意思,我还不知?只怕我三个月胎一坐满,她就要敲锣打鼓上门请婚了!”
孙湄菡联想了下,觉着这种事情,凌大夫人真的有可能干得出来,不由毫无底气道:“不是还有凌老夫人么,她老人家,应该不会由着大伯母的。”
孙太太又是骄傲又是心疼道:“凌老夫人早早儿就看中你了!想要你做她孙媳妇,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你凌大伯母和她通了气,只怕她还要亲自跑一趟来呢!”
“不会吧……”孙湄菡缩了缩脖子,“那岂不是弄得,太张扬了?”
孙太太点点头:“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张扬点好!张扬点啊,证明是他们凌家求着娶亲呢!”
孙湄菡无奈看了眼母亲:“这样想,您会舒服些?”
孙太太嘴一瘪:“还是不舒服!我家乖乖菡菡要被别人提亲了,而且她们还是我最不能拒绝的,不舒服啊!”
孙湄菡瞎出主意道:“那不妨就拒绝了呗,反正女儿还不想嫁呢!”
谁知道孙太太斩钉截铁道:“你要是再说这话,我立马答应了一求亲就把你嫁过去!”
“别啊娘!”孙湄菡干笑道,“女儿说笑呢!”
孙太太乜了孙湄菡一眼,慢条斯理道:“为娘也说笑呢!心肝儿女儿,怎么也要再留两年才是!”
孙太太如是摩拳擦掌般,信誓旦旦。
很快,就到了孙太太三个月坐胎期满了。
第73章
日子在孙湄菡并凌苍尘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小花招中一天天过去了,期间赵夫人没有再上门过,听凌苍尘信上说,她在鹤启书院陪着赵鸣禄,偶尔和忠义伯夫人母女一块儿逛逛园子听听戏什么的,挺惬意的。
信,一封一封的垒起来都快有一个匣子高了,原本的字帖里的也都拿了出来,统统装在了一起,本来也是在孙太太面前过了眼目的,孙湄菡倒也不心虚了,正大光明,在上门挂了个锁,也把匣子就这样放在了架子上。
不过有一天,小婵收起信笺的时候,嘟囔了句:“该再加个匣子才行了。”
这让孙湄菡猛然反应过来,似乎,需要收敛了。
天也逐渐热了起来,院子也偶有蝉鸣之声,每到了正午,炎热的阳光铺满了大地,反光的地面都让人刺眼,若非绝对要紧之事,孙湄菡几乎不会在中午踏出房门半步。
所以,孙凌两家的纸鸢相交,也被停了。
好在,孙太太坐胎满了三月之期,已经可以先去通禀亲朋好友了。
孙家派了丫头提了礼,去敲了凌家门不过片刻,凌大夫人凌三夫人带了凌丝弦就上了孙府的门来。
孙太太在正堂见了凌大夫人并凌二夫人,只和凌丝弦闲言了两句,就打发了她去试香苑寻孙湄菡了。
凌丝弦一脸的喜气洋洋,到了试香苑先是一嗓子:“菡姐姐!菡姐姐!我到了!”
孙湄菡正歪在榻上看话本儿,远远就听见了凌丝弦的声音,不禁嘴角挂了笑意,收起了话本儿,指了小惠去给打帘子。凌丝弦一进孙湄菡房门,雪宝就端了茶来,她咕嘟就是一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孙湄菡身边,挥了挥手绢儿扇了点风,道:“外头可真热!这才几月天气,入了伏该怎么办呢!”
孙湄菡好笑地看着她,令丫头打了扇,这才不紧不慢道:“反正有冰窖,藏了冰也热不着你。”
“但是大伯母和三婶娘说了,”凌丝弦在拿起桌子上切好的西瓜丫儿吃了,对孙湄菡道,“女儿家不可以太贪凉的,对身体不太好。”
孙湄菡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没错,看来这个夏天不太好过了。”
想了想,孙湄菡又叹了口气:“母亲还怀着身孕,只怕更难过,我在想,过一个月了要不要去哪处避暑才是。”
“避暑?”凌丝弦扭过头来,愣愣道,“孙伯母怀着身孕,能去的了哪处?”
孙湄菡在心里盘算了下,道:“就近的,城郊村子附近的庄园,驱车不过半日,那里靠近山,要凉一些,周边也有几处好玩的地方,能待得下去。”
“那我能去么!”凌丝弦兴致勃勃道,“我去给孙伯母解闷儿!”
孙湄菡笑道:“你若来,自然好。只看凌家放不放人。”
“定然可以,”凌丝弦道,“如今我们两家即将做亲了,我是菡姐姐的小姑,跟着去也没什么。而且不单单是我,只怕大伯母也会去呢!”
“哦?”孙湄菡还没来得及对凌丝弦前面的话有什么反应,就被后一句话带走了心思:“凌大伯母?”
“是啊,”凌丝弦点点头,“今天我跟着大伯母三婶儿一起来呢,一面个是给孙伯母贺喜,一面儿,长辈们也是来给孙伯母透个底气的:祖母的意思,大约是要过两日就要请人上门来了。”
孙湄菡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凌老夫人……这……”
“这什么这啊,”凌丝弦嬉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菡姐姐还要做好准备才是,反正我底都透给菡姐姐了。”
孙湄菡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我要谢你才是。”
凌丝弦挤挤眼:“谢就不必了,大嫂子进门还请多疼小姑一些就是。”
孙湄菡双颊飞起红晕,强做镇定道:“还用你说,我何时对你不好了。”
凌丝弦只一昧笑道:“好好好,大嫂子最好了!”
孙湄菡只从盘中插起一块儿西瓜,塞进凌丝弦口中:“你还是吃着东西才好。”
这里两个小丫头在说这些,那里,凌大夫人和凌三夫人已经道贺完毕,开始说自己的来意了。
凌三夫人很明显是先驱,坐着那儿笑意盈盈,温声细语道:“……菡菡已满十五,小沢十岁,如今孙姐姐怀有幼子,一家子女甚使人羡慕!只菡菡也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了,凌孙两家也是通家之好,菡菡与我们苍尘亦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脾气秉性彼此也是了若指掌。若说大人图个什么,不过是图小人儿家成婚后能举案齐眉,双方情投意合。以我所见,菡菡与苍尘,定然能做一对情义无双的夫妻。何况都是大人看着长大的,我们苍尘也做不出欺负人的事儿来,菡菡贤淑乖巧,两个小人儿小日子当然能过得有滋有味。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若是不早些给孩子们把亲事定下来,我这个做婶娘的,都有些急了。”
孙太太猜得出凌大夫人和凌三夫人两人上门来的意图,只是太明显了,虽然她高兴与凌家对菡菡的看中,但是有些微妙的不喜女儿要订给人家了,迟疑了片刻,道:“这个……定下来倒是可以,只是菡菡年纪还小,我家还有个幼儿,需要她做长姐的教导呢。”
凌三夫人察言观色,看得出孙太太不是反感两家的亲事,而是心疼女儿,就是想要多留些日子。关于这一点,她的妯娌凌大夫人也给她透了气了,包括凌老夫人,也是一个意思,甭管孙太太有什么要求,只要愿意把人嫁过来,都统统应了。
“孙姐姐心疼女儿,也是该的,”凌三夫人挥了挥帕子扇了扇风,笑道,“您看要不咱们俩家先说好,给孩子们定下来,之后流程怎么走,看您这边?”
凌大夫人也恰到好处讲道:“定下来后,菡菡还可在家中等到幼弟幼妹出生教导,您看好了时机何时遣嫁,都依孙府的要求。”
不得不说,孙太太意动了,女儿反正也是要嫁到凌家的,早些定下来,她也松一口气。
“……这样的话,”孙太太慢吞吞道,“也可。”
凌大夫人眼睛亮了亮,连声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凌府就派遣冰人前来正式提亲了?”
第74章
当天孙老爷回来后,孙太太同他商量了下,拍板了,女儿先定了,等明年年底了再嫁。
孙凌两家约了个日子,凌家的冰人,正式上门了。
这一天,孙老爷孙太太都在家,只是不许孙湄菡来,明明知道是事关自己终生的大事,但是被父母逼着留在院中的孙湄菡有些焦躁,几乎坐立不安。
小婵伸着脖子看外面,又看看自家主子,道:“奴婢去前面偷听如何?老爷太太发现不了奴婢的。”
孙湄菡踟蹰了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罢了,并无什么意义。”
彩烟刚给房中的花瓶换了水,顺带在房中把稍微浸了水的帕子和着雪宝一起挂了几处儿,用来给室内降个温。
心焦虽然心焦,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吧。
就在这时,小惠打了帘子进来,脸色古怪道:“姑娘,从院墙上伸出来了一只竹竿儿,上面捆了一个锦囊袋子,大约……是凌府给您的。”
孙湄菡一怔,眼瞧着小惠递出来一个被几根线扎的结结实实的锦囊团儿,接过来捏了捏,薄薄的。
扶柔递过来剪刀,把上面缠的线子剪短了去,孙湄菡拆开了一看,笑了。
字迹是凌苍尘的自己没错,只是里面写的内容,叫她看了就好笑。哪有做大哥哥的,拿弟弟妹妹们小时候的糗事来说的。偏生他就干了,里面写了凌府二公子小时候去别府做客时,不小心踢飞了人家府上狗狗的骨头,鬼哭狼嚎的被狗追着咬,最后还是主人家发现了,赶紧把狗撵走了,然后凌府二公子屁股上的衣服,早就被狗咬了一大个洞……
孙湄菡看着好笑,只是心中也有些好奇,他写这个来,是作何?
不等孙湄菡想出凌苍尘的用意来,院中又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了探头,道:“姑娘,凌府那边,又伸过来了一个竹竿儿。”
自然,这个竹竿儿上面,又困了一个锦囊团儿。
孙湄菡打开了看,这个里面,讲的却是凌丝弦。小丫头年节守夜,穿了身花衣服,长辈给沾来了点儿酒给吃了,年纪小,吃醉了,以为自己是蝴蝶,就在院子里扑来扑去,丫头们拦不住,还是同样吃醉了酒的凌府二公子出马,拿了个网蝴蝶的网杆,把小丫头给套进去了……
“噗嗤……”孙湄菡笑得发抖,揉了揉自己肚子,想了想,道,“去研磨。”
小婵乖巧,去研了磨,孙湄菡又瞅了两眼信纸,笑了会儿,这才起身,取了个空白的信纸来,在上面留了两句话。
“拿个竹竿给送过去,”孙湄菡将就着刚刚送过来的锦囊一裹,递给了小婵,“然后叫院子的丫头们躲躲太阳,这会子热着呢。”
小婵干脆地应了声,接过了锦囊袋子就牵了小惠两个人一同去了。
半响,小婵举着一个新的锦囊袋子回来,对着孙湄菡笑道:“奴婢刚刚到院子,就见又伸过来了一个,奴婢接过来这个,就直接把刚刚姑娘写的回信给捆了过去。”
又一个?
孙湄菡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笑喷了。
刚刚两份信里,一个写的是凌家的二公子,一个是凌家的大姑娘,这一份里面,却写着凌府大公子,他凌苍尘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在凌苍尘长成一个知趣守礼的君子之前,他也有过熊孩子的时候,不过他熊的时候,孙湄菡还是个奶娃娃,自然不知道。如今,他倒大方,直接写了他记忆中的几件趣事,来逗未婚妻。
凌府大公子四岁,被大三岁的表哥撺掇着抱了个鸟蛋回家,自己孵蛋,一屁股坐碎了,吓得直哭,然后给鸟蛋立了个墓碑……凌府大公子五岁,跟着凌三叔一起去钓鱼,不下心钓到一条大鱼,奈何人太小没力气,凌三叔发现不对的时候,小苍尘差点被鱼拽到河中去了……凌府大公子六岁,入学之后懂事了很多,只是年纪尚小,也悄悄做过在先生茶杯放黄连的事情,然而很不幸,被先生逮了个正着,小苍尘被迫喝完了一杯黄连水,哭都没地儿哭……
孙湄菡几乎笑倒了,原来凌苍尘,也不是一直都如他成人一样稳重大度,小时候皮起来,也是叫人招架不住啊。
这个时候,孙湄菡大约也猜出来为何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凌苍尘给她竹竿儿送信了,只怕是来分她的心的。
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孙湄菡起身出门,使丫头搬了个椅子来,自己在廊下坐下了,举着扇子扇了扇风,兴冲冲等着院墙外伸进来的竹竿儿。
很快,在孙湄菡的期待中,竹竿儿再度伸了过来。
时间就在这竹竿儿传信中,一点点流逝。然而孙湄菡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冰人上门的日子,已经度过去了。期间只盼着信,你来我回的,占据了她整个儿心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堂丫头过来传话,请她去一趟。
冰人已经离开了?后知后觉的孙湄菡望了眼墙角伸过来的竹竿,又瞅了瞅在她手边儿堆积成山的小锦囊团儿,拍了拍额角,道:“来,先把这些收拾了去。扶柔随我去。”
留下了小婵雪宝收拾这些信件,彩烟把椅子搬走,很快恢复了这里的原来模样。
孙湄菡不急不缓到了正堂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这算是,和凌苍尘又一次订了亲了么?
“我的乖女,快来!”孙太太和孙老爷已经从外间进了内室,她斜斜倚在榻上,笑眯眯冲着闺女儿招手,“可等的心急了吧。”
孙湄菡心虚,她一点都不心急,甚至还觉着,时间过得很快……
孙太太哪里知道试香苑又在闹什么花样,只当女儿等久了,牵了孙湄菡的手,她细细道:“该说的说好了,只等明天,就要问名了,问名纳吉不过是个流程,只怕要不了多久,凌家人就要来下聘了。我的乖女,一旦小定了,你可就是凌家的人了。”
孙湄菡脸有些红,不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听见孙太太又道:“这婚事已经提到案头来了,你和苍尘这事啊,就是板上钉钉了,既然已经有了婚约,我儿,你大约要稍微委屈些,老老实实在家里,莫要出去贪玩了。”
孙湄菡想了想,道:“去道观看弟弟呢,行么?”
孙老爷道:“他男孩子,隔上个把月去看就是,何况有你叔祖父照顾,委屈不得他。”
孙湄菡算是知道了,这一定下来,自己只怕是要被锁在家中了。
“待嫁的女儿哪个不是这样,”孙太太怕女儿不开心,连忙举了几个例子来,“我的乖女,你看看,和你玩的好的张姐姐,不是许了亲之后,都不怎么出门了么;还有你程家姐姐,都是这样。你若是无趣,只管请了弦丫头来陪你,反正两家亲厚,她之后也是你的堂小姑,你先带在身边教导,等她出嫁的时候,就不是什么经验没有,忙手忙脚了。”
孙湄菡听了这话,也就认了。她道:“也好,反正女儿在家,也能照顾母亲和新弟弟妹妹。”
孙太太这些日子,妊娠反应有些大,孙湄菡也牵心母亲,刚好,在家备嫁,照顾母亲这一胎,一举两得,偶尔叫了凌丝弦来,一方面教教她,一方面自己也打发打发时间,孙湄菡觉着,自己的备嫁日子,虽然还有两年,但是在照顾母亲之后,就能照顾新出生的弟弟妹妹,肯定过得很快。
孙老爷摸了摸下巴,道:“女儿,为父觉着,你只怕等不到照顾新弟弟妹妹了。”
“为什么?”先问出来的,是孙太太。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再有六个多月,也就生了,等到明年入了秋,也是学说话的时候了,菡菡怎么照顾不到了?”
孙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对妻子完全没有发现凌府的盘算表示无奈。可是孙太太一心以为,自家闺女能十七了才嫁呢,眼下怀着孩子,还是不要说出来刺激人了。
故此,孙老爷对着孙湄菡道:“不管什么时候,你先顾好当下,陪嫁都是给你早早就准备好的,你只准备好嫁过去要拿出手的礼才是。凌府和我们不一样,还没分家呢!有些糟心事,乖女,你要提前有个准备。”
孙老爷的话,提醒了孙湄菡,她踟蹰了下,问道:“父亲,凌府二房,就是弦儿她们……”
孙老爷一听,就直接对女儿道:“二房,你就只管凌丫头就是,其他的人,都是混的。”
孙湄菡嘴角扯了扯:“……是,女儿知道了。”
不过也是,她嫁过去了,也是长房的媳妇,二房,最多就是弦儿罢了,只希望她这个大嫂子的身份,能帮弦儿一把。
孙太太不甘落后,连忙道:“乖女,你要是心里没底,为娘再请凌大夫人凌三夫人来,好好打探一下凌府现在的情况。”
父母双亲拳拳爱女之心,让孙湄菡很是感动。她微微笑道:“娘,没事,女儿心里有底呢,您不用操心。”
是的,爹娘能稍微帮一些,但是她不能让爹娘在她的事情上大费心思。母亲怀着身孕,父亲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还有生意,不能停下脚步来耗费在后宅中;母亲自然,更是她现在的心头宝,哪里舍得叫母亲去为她操劳。
这些事,若是她孙湄菡自己做不好,不是还有个能随意差遣的好人选么!
第75章
孙府和凌府两家订婚了。
这一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通州郡。
有多少看上了凌苍尘的人家,一边儿安慰自己家的闺女,一边儿惋惜没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同样,看上了孙湄菡的人家,也都如此。
这些人家中,谢府和唐家,因为两家女儿都喜欢凌苍尘,小女儿家差点交恶,这个消息一出来,谢夫人和唐夫人都慌忙安慰自家的闺女,然后没想到的是,谢绾第一时间居然是要找唐韶儿,唐韶儿也是如此,在两家母亲都见了鬼的表情中,两个女孩儿碰面了。
因为在石姑娘的花宴上,已经从凌丝弦口中得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知道了凌苍尘心里有人了,早早儿也都偷偷难过过了,这一次,是被这个人选,给震惊到了。
谢绾并唐韶儿相聚在两府附近一个小路上,离丫头远了几步,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截后,谢绾清了清嗓子,别别扭扭道:“是孙姐姐啊……”
唐韶儿吸了吸鼻子,干巴巴道:“嗯,是孙姐姐……”
两个女孩儿又沉默了片刻。
“我们……”唐韶儿犹犹豫豫道,“要不要去问问孙姐姐?”
“问什么?”谢绾道,“之前凌家妹妹也说了,是大公子心中有人,孙姐姐之前的态度也一清二楚,只怕是两家给订的婚事呢!”
顿了顿,谢绾满是沉闷道:“反正不是孙姐姐,也是别人,倒还不如孙姐姐呢。”
唐韶儿转念一想,道:“也是……那现在怎么办,孙姐姐定亲了,我们要去见见吧。”
“好,”谢绾点点头,掰了掰手指头,“现在只怕孙府也忙,不如先投了帖子,过几日去看看孙姐姐。”
“可!”唐韶儿当即同意。
没有了凌苍尘这个横在两个闺中密友之间的刺,谢绾并唐韶儿,以一种飞跃的速度,和好了。
=========
随着孙府递了孙湄菡的姓名生辰八字过去凌府后,凌府以最快的时间,选了吉日来回复孙家,这一天,凌府大夫人三夫人照例携了凌丝弦来到了孙府。
凌丝弦依旧被打发了去找孙湄菡,正堂坐着孙太太并凌大夫人凌三夫人,就着选出来的几个吉日,商讨着。
凌三夫人眼睁睁看着孙太太的笑脸随着手上写着的几个吉日的时期,一点点消失,最后甚至有些委屈,满脸不解道:“可是没有说清楚,这里的日子,都是在年内,我们说的是明年的日子,只怕要重新再占。”
凌大夫人笑道:“这几个日子,都是占士卜出来的,婆母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留了这六个日子来给亲家母看。”
孙太太扬扬手上的字条,道:“可是这几个日子,一个六月,两个八月,两个九月,一个十月,这都在年内呢!甚至都不入冬。那个时候,我肚子里这个小儿估计都还没有生出来呢!”
凌三夫人赔笑道:“亲家太太,这日子都是婆母挑的,她老人家,盼着长孙媳妇进门呢!平日里她老人家又怜爱菡丫头,心急了些,也是正常的。”
孙太太态度很坚决,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些日子都太紧张了。万万不行。”
凌大夫人和凌三夫人对视一眼后,凌大夫人温温柔柔笑道:“亲家母的意思,我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些日子选的确实我们没插手,婆母老人家高兴,我们不敢在兴头上给她直说要推迟些的话,所以才造成了偏差。亲家母不同意……这样吧,我在回去给婆母大人商量商量,重新再占些日子来。”
孙太太一听这话就高兴了,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可麻烦亲家母了!千万和凌老夫人说说,日子一定要再迟一些。”
凌大夫人听了这话,含笑道:“定然叫亲家母满意。”
=====
凌丝弦到了试香苑的时候,孙湄菡正坐在院中捧着绣具描画着什么底子,凌丝弦从背后伸了头凑过去一看,却是个小孩儿大小的衣服,不由失望:“还以为菡姐姐在给自己做嫁妆呢,怎么是给小孩儿的?”
孙湄菡看见她来了,只请了她在一旁坐着,令丫头捧了瓜果来与她,然后手中依旧不停,口中道:“我不急,总要给小弟小妹先做才是。”
凌丝弦盯着孙湄菡,噗嗤一笑:“照我说啊,菡姐姐给孙小弟孙小妹做一些,也该给大哥哥做一两件才是,好歹,你们也要做一家人了。”
这话说来,孙湄菡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来,含笑道:“这话可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这个有人,自然就是凌丝弦的大哥哥,孙湄菡的未婚夫,凌府大公子凌苍尘了。
凌丝弦眼珠儿一转,道:“可该是这个理啊,我自己就这么觉着,估摸着大哥哥也是念着菡姐姐能记得他,给他做一两件小物吧。”
孙湄菡继续画着手中的模子,只道:“给他做的话,无外乎荷包,他又不挂,做来何用?”
凌苍尘素来身上不挂这些玩意儿,一心只简单就好。孙湄菡上辈子也是给凌苍尘那个武夫做过不少的荷包之类的,那人从来都不见他挂着,久而久之,她也淡了给那人做这些小物儿的心了。这辈子,她也是看着的,凌苍尘身上依旧没有那些繁杂东西,只怕纵使做了,也只会落个墙角无人问津之地。
“怎么会呢?”凌丝弦见状连忙给自己大哥哥挣福利,“只要是菡姐姐做的,我大哥哥只会宝贝着天天挂不可呢!”
孙湄菡笑笑:“你别给他说这话,你是他妹子,你何时见他挂过荷包了?”
凌丝弦一愣,然后连忙道:“菡姐姐做的自然不一样!”
孙湄菡无奈,从篮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之前做好的宝蓝色绣兰草的荷包,递到凌丝弦怀里:“喏,拿去拿去。你若能令他戴上,是你的本事。”
凌丝弦手忙脚乱接住了荷包,呆了呆:“……菡姐姐你早就给大哥哥做好了?”
孙湄菡撇了撇嘴:“练手之作,随便做的。也就是你话多,拿来搪塞你的。”
凌丝弦打量着手中做工精细的荷包,顿时悟了,但是不敢说什么调侃未来大嫂子的话,只嘿嘿一笑:“好好好,练手之作,练手之作。”
孙湄菡白了凌丝弦一眼,指了指篮子:“反正你闲来无事,帮我配线。”
“好呢!”凌丝弦凑到孙湄菡身边,在篮子里翻翻捡捡,“我帮姐姐忙,姐姐要给弦儿好处才行。”
“你要什么好处?”孙湄菡乜了凌丝弦一眼。
凌丝弦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孙湄菡,挤眉弄眼道:“好姐姐收下这个盒子,就是给了弦儿好处了。”
孙湄菡定定看了眼盒子,接过来随手翻了翻:“……他给你拿来的?”
凌丝弦点点头:“自然,大哥哥听说今儿我也跟着大伯母三婶娘一起来,就拉我过去塞了这个来,令我交给菡姐姐呢!”
然后又撺掇着孙湄菡道:“菡姐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我带了一路过来,却不知是什么呢!”
孙湄菡估摸着能叫妹妹带来的东西,应该不是什么比较特立独行的玩意儿,打开了扣锁,开了一条缝后,自己先看了眼,果不其然,里面放着的,是一颗香珠。
见状,孙湄菡这才大大方方打开来,给凌丝弦看:“喏。”
凌丝弦上下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由道:“大哥哥就叫我拿了这样一颗珠子来?真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孙湄菡仔细瞅了瞅,道:“似乎是个能夜明的珠子吧。”
“夜明珠?!”凌丝弦来了劲,“快快快,菡姐姐,我们放进帐子里,隔了光来看看。”
凌丝弦说风就是雨,当即就要拉着孙湄菡进屋去,孙湄菡无奈,只好把手中的篮子递给扶柔,起身随了孙湄菡进去。
时间正是午时,光线强烈,纵使是屋中,也是一片光堂。
凌丝弦对于这个夜明珠还是充满着期待的,指挥着孙湄菡的几个丫头,关窗的关窗,拉了厚厚的帘子,又脱了鞋,两个人抱着盒子钻进了榻中,一层一层的幔帘也遮挡的结结实实,总算是杜绝了外头的光线。
凌丝弦这才眼巴巴瞅着孙湄菡怀中的盒子:“菡姐姐,可以了可以了!”
孙湄菡打开了盒子,然后……
凌丝弦傻眼了:“……咦?”
孙湄菡也有些楞:“……唉?”
盒子中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并没有发出绚丽夺目的光线来。
凌丝弦慢吞吞把视线从珠子上挪到孙湄菡脸上,挣扎了片刻,道:“菡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孙湄菡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有错啊,我也是见过夜明珠的,是这样没错啊,怎么不发光呢?”
两个女孩儿坐在床榻上捧着不发光的夜明珠面面相觑。
凌丝弦不死心,但是用手翻来覆去捂了几次,也不见又光,不得已,只好悻悻道:“大哥哥送给菡姐姐的珠子居然不发光。”
孙湄菡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没有凌丝弦的玩心重,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只随手把盒子搁在床头枕边,和凌丝弦出了幔帘,细声安抚了凌丝弦几句,这才抓了别的玩耍来,忘了这颗不发光的珠子。
是夜。
雪宝服侍了孙湄菡洗漱完毕,由着扶柔扶了躺回了榻上,这些日子夜间倒也不热,无需打扇,孙湄菡遂令丫头们退下。
今儿刚好轮到了彩烟守夜,她等其他丫头离去后,这才吹了内室的灯,手持着烛台,退出了外间。
孙湄菡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披了件衣裳,跻着鞋,走到窗前,拿了支架推开了窗,坐在窗边小榻上,托腮看着院中天空一轮弯弯的月牙儿。
万籁俱寂,偶有虫鸣传来,院中小风吹着,种在窗前不远处的几颗树垂枝随着风摆弄着身姿,风叶之间,发出‘呜呜’的鸣声。
孙湄菡趴在窗边,听着风声,渐渐地,来了倦意,这才打了个呵欠,打算关窗睡觉时,一道人影,飞速闪现在她面前。
即将出声的惊呼被来人捂了回去,他等到孙湄菡冷静了点后,手在窗扉上一撑,轻盈地越过两人之间的隔阂,跳进孙湄菡的房中,站在了她的面前。
孙湄菡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如同主人般,转身关了窗,不由默了默:“……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凌苍尘关好了窗后,转过身来,冲着孙湄菡微微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孙湄菡退后了两步,别过头去:“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订了婚的人不能见面么,你还不回去。”
凌苍尘听见了外间传来了一点动静后,又悄然无息了,这才上前几步,走到孙湄菡桌边,从壶中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自顾自喝了,放下了杯子,走到孙湄菡榻边,只笑道:“弦儿回去说,我骗你来着。”
孙湄菡想起来这个人白天送来的珠子,道:“估计是我看错了,可能不是夜明珠。”
“自然是夜明珠,”凌苍尘笑道,“当初,我得来的珠子,全部给你用来照明,你也是时常把玩,怎会认错?”
孙湄菡顿了顿,道:“那怎么会……不亮呢?”
凌苍尘闻言,几乎难掩笑意:“……你想一想,当初珠子只有在什么时候才会亮?”
孙湄菡听了这话,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找啊找,终于找到了关于夜明珠的回忆……
然后,她腾地脸红了。
凌苍尘眼见着孙湄菡脸红了,这才一本正经道:“弦儿不懂事,她瞎出主意。这个珠子,是要这样来看的……”
孙湄菡的位置刚好在床榻边,凌苍尘只轻轻一推,她就一头栽倒在榻上,只见这个男人毫不避让,压着她就半躺在榻上,一手抓起被褥一掀,牢牢盖住了两个人后,他从枕边摸出了盒子,‘啪嗒’一声打开,封闭的被褥下,孙湄菡屏着呼吸,看见了盒子中那颗珠子发出了柔和的白光……
第76章
次日,那颗夜明珠被孙湄菡收了起来,结结实实在上面压了好几个盒子。
孙湄菡和凌家大公子定亲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赵家母子耳朵里。
赵夫人虽然已经放弃了把孙湄菡带入赵家的打算,但是还有些意不平,在自己儿子面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之前就看出来了两个人有问题的话,赵鸣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到母亲陪着忠义伯夫人游玩的时候,跑去凌苍尘那里,请了谢家公子并唐家公子,四个人又去了酒楼给凌苍尘权当庆贺。
“你居然定下了孙家大姑娘……”唐文佳咋舌,“这速度,是不是过几个月就要喝你喜酒了?”
凌苍尘小有得意,但是对于是不是过几月就能真正娶到心上人还不一定,毕竟岳父岳母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只得端起酒杯子,笑道:“喝酒,喝酒。”
谢止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着看着凌苍尘道:“你这一个定亲,我家妹子可是掉了两滴眼泪呢!而且还在家里说,要跟着唐家妹子一起去找孙大姑娘呢!”
“就是就是!”唐文佳道,“我家妹子倒是没哭,但是这心情也不太好。孙大姑娘那儿,可无事?”
“无事,”凌苍尘淡笑道,“谢姑娘和唐姑娘与孙姑娘,舍妹,玩的都好,不会因为无影的事情,伤了情分。”
转而看向赵鸣禄,端起酒杯道,“来,赵贤弟,愚兄敬你一杯酒。”
赵鸣禄知道这杯酒是为了什么,很坦然和凌苍尘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说起来,”谢止络把玩着空酒杯,冲着赵鸣禄邪邪一笑,“赵贤弟似乎,是要做伯府的乘龙快婿了?”
“咳!”赵鸣禄一口酒呛在嗓子眼,急红了脸,连忙摆了摆手,“别别别!别说这话!”vv
这几个人都是鹤启书院的学子,师母的好友来访,谁都知道,也曾有善于钻营生的,走过忠义伯夫人的门路。只是忠义伯夫人这边,最有名的,就是赵鸣禄的母亲,赵夫人,硬生生攀上了忠义伯夫人,甚至透露出,两家有意接个儿女亲家;这话谁都有个想头,但是能真正做成的,也只有赵夫人了;又因为赵鸣禄是外地的学子,在鹤启书院的同砚中,少有关系紧密之人,居然一时无人打趣,直到今日,因为妹子交好,而成了朋友的几个人,才不会放过这个打趣小三元的机会。
唐文佳也道:“说来似乎有见过,赵贤弟和伯府家的姑娘把臂同游啊?”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赵鸣禄急的几乎跳脚,眨巴着眼道,“你们别听外头人瞎吹,小弟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几位兄长还能不知?”
凌苍尘笑道:“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觉着,赵贤弟配伯府姑娘,并无不妥;毕竟等到日后贤弟高升,多得是前来攀扯的贵女。”
这话一出,谢止络道:“说来今年赵贤弟和凌兄都是要下场的,来来来,敬二位一杯!祝金榜题名!”
谢止络给四个人都添满了酒,同饮了一杯。
四人又就着各个话题,随意聊了些,酒足饭饱之后,唐文佳提议,转去听个小曲儿,四个人中三个投了反对票。
“唐兄,在下可是订了亲的人,”凌苍尘嘴角噙着笑,毫无炫耀之意,“出入烟花之地,怎么也说不过去。”
赵鸣禄涨红了脸道:“唐兄,那种地方,就算了吧。”
谢止络一筷子打在唐文佳头上:“想点正经的!”
唐文佳委屈道:“你们能听我说完么!哪里是就这样去听曲子,当然还是要去干别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不用凌苍尘赵鸣禄说什么,谢止络已经撸了袖子,上前就把唐文佳拍了一顿。
唐文佳见势不好,连忙道:“听我说听我说!你们想歪了!是去听曲子的时候,顺便找找石三的晦气!”
“石三?”谢止络停下了手,若有所思,“他怎么了?”
“你们不知道?”唐文佳整理了下衣服,道,“他爹给他养的小娘,之前在郡守府好一顿大闹,就是那天,我们妹子还有孙大姑娘都去了石姑娘那个花宴的那天!我妹子回来还说呢,那个外室多嚣张多嚣张!一大群闺阁女子,都被吓了个够呛!”
赵鸣禄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听得津津有味,很给面子道:“哦?”
因为四个人中,三个人的妹子都在,回来大概情况也都说过,就赵鸣禄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唐文佳也稍作了解释,给详细讲了讲。
“石三被郡守打了?”赵鸣禄愣了,“就因为一个外室?”
唐文佳道:“是不是不可思议?为了一个没生孩子的外室,居然会把自己的嫡子吊起来来,普天之下,也就咱这位郡守大人做得出来了!”
“这是为?”身为外地人,什么也不知道的赵鸣禄连忙问道。
唐文佳看了眼谢止络,道:“我不太清楚里面具体有什么,你知道么?”
谢止络闻言,道:“只知道那个外室和石三之前大约是认识的,自从石三知道那个女人做了他爹的外室后,隔三差五总要上门闹一顿,然后被他爹揍一顿。”
凌苍尘转了转手中空酒杯,若有所思道:“……哦?感觉石三和这个外室之间,只怕……”
“你也这么觉得?”唐文佳道,“哎,知道一些内情的都说,这怕是老子抢了儿子的心头肉了,才闹成这样的。不然的话,哪里会见一面就打一顿?石三明知道要挨揍,还往上凑?”
“还有石姑娘,”谢止络道,“妹子回来后,说石姑娘似乎也是认识那个外室的,一个外室,冲进了嫡女的院子里,冲撞了多人,不说管教,就连石姑娘,也没有得到一丝来自郡守府的安抚,这里面,只怕也有些什么隐情。”
“管他们那么多,”凌苍尘慢条斯理道,“只要不来犯到我们手里,就当做什么也不知,由着他们郡守府自己窝里臭。”
唐文佳闻言,道:“……那就不去找石三的晦气了?”
“找他晦气作甚!”谢止络道,“就当看在石二面子上,假装没有这个人。”
“石二啊!”唐文佳啧啧道,“可惜了这个人了,摊上这个弟弟,简直被拖累死!”
凌苍尘道:“不见得,石三这个人……”
他轻笑笑:“端看石二之后怎么教了,若是掰过来了,也算是个人物!”
赵鸣禄回想起那个骑马惊了女眷马车的人,不由道:“看不出来这个人能被掰过来。”
“掰的过来掰不过来,”凌苍尘笑笑,“是石大石二的事,我们就不操这个心了。”
于是唐文佳提议的去找石三的晦气,自然没有去。
只是有人利用这个,去搏好感分。
=====
孙湄菡收到院墙伸过来的竹竿上挂着的信笺的时候,还以为有多重要的事,没想到里面就写了他如何立场坚定拒绝了友人邀请前往烟花之地的请求,又如何洁身自好,从未沾染女色等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媳妇,我乖着呢!
孙湄菡看笑了,娇嗔道:“哼,你倒是去一次试试啊!”
不得不说,孙湄菡对于这一点,还是很放心的。
上辈子的武夫凌苍尘,也从来不涉足烟花之地,外头人送来各种□□好的姿容上乘的女子,也全被打发了,只有陛下送来的封赏,才留在了将军府中,也是被她远远打发到了角落旮旯里,几乎不得见一面。
这辈子的凌苍尘,之前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别说是烟花之地,就连稍微沾染着风尘的酒楼茶馆,看见了有妓子出没,就会远远避开;更不用说现在的凌苍尘,除了专程去堵石三那次,还真没有过出入风月场所的时候。
收到了信笺,孙湄菡使了小婵收捡起来,然后见到小惠打了帘子进来,抹了抹额角一层薄薄的汗,福了一礼道:“姑娘,凌大姑娘又派了一份过来。”
“又一份?”孙湄菡挑眉,接过小惠手中的锦囊团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真的是凌丝弦写来的。
之前从孙湄菡那里拿了一个荷包去,本来是要给凌苍尘的,结果稍微耽误了下,就一直没有给过去不说,今儿她庶弟趁她不在,偷偷溜进去捣乱,把凌丝弦做的绣活儿剪了不少,那个从孙湄菡处得来的荷包,也难逃厄运,被剪得支零破碎。
凌丝弦的信笺中的笔记不稳,看得出是几乎压着气写的,她还说了,根本不敢告诉大哥哥这件事。
被凌三儿剪了?孙湄菡皱起了眉。
一个庶子,居然跑到嫡姐房中捣乱,损毁物件,小小年纪,心根儿都坏透了。
孙湄菡想了想,提笔沾墨,给凌丝弦写了封回信,晒干后,令小惠绑了竹竿儿,送去了凌丝弦院子。
很快,消失的竹竿儿再度出现,上面一摇一晃挂着一个锦囊团儿。
小惠手脚麻利递给了孙湄菡。
孙湄菡打开一看,微微笑了。
里面就写了几个字。
菡姐姐,高!
呵呵,欺负人,也不看看段数够不够。年纪小,可不是免死金牌啊!
第77章
凌丝弦收到了孙湄菡递给她的信后,叉着腰仰天大笑,几乎吓坏了她身边服侍的丫头;主子前一刻还在为家中庶弟不服管教,捣乱破坏她的房间而气恼,下一刻,就一派欣喜,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凌丝弦抖了抖手中的信纸,想了想,折起来,又用锦囊袋子裹好了,递给了她的丫头蕊儿,道:“去,送给大哥哥院子。”
凌丝弦从没有见过有这样的人,菡姐姐明明是和她的来回书信,她不能保留,一旦收到了,还要全部无保留的送到凌苍尘的院中去。
大哥哥,你这样做,妹妹我是该不该告诉菡姐姐呢?
凌丝弦觉着自己大哥哥这一路走来也是有些惨兮兮的,作为一个大度的妹妹,她还是选择给自己大哥哥留点颜面好了,而且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菡姐姐提供的法子,教一教这个不服管教的庶弟。
凌丝弦等到蕊儿送完了锦囊袋子回来后,一挥手:“去把麦哥儿和张氏都带来!”
蕊儿和英儿一伏身,两人分别带了几个小丫头仆妇们,去带人来。
凌丝弦在院子里转了转,指点着丫头们搬了一张摇椅来,大马金刀放在了院中间,自己坐了上去后,又使了两个小丫头打扇,一边嘬着茶,一边等着人来。
很快,张氏和凌家三公子麦哥儿都被带了上来。
不过很明显,都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张氏衣服上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被抓出来的痕迹,她满脸的不高兴,看见了麦哥儿也被丫头抱在怀里挣扎着,不由瞪圆了眼,怒骂道:“好你个作死的小蹄子!还不放开三公子!伤到了主子,小心我弄死你个贱婢!”
凌丝弦一把甩出手中的茶杯,瓷器摔到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难得一见凌丝弦强势的张氏也被唬了一跳,嗫嗫道:“这个丫头不好,她伤到了麦哥儿。”
凌丝弦看也不看张氏,只冲着刚刚请进来的几个膀大腰粗的仆妇,道:“还愣着做什么,张氏不敬,打!”
那几个仆妇也是听从着二房嫡女的话,毫不迟疑,上前就按住了张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扇耳光,打得张氏懵了,哭爹喊娘道:“唉哟!别打了!大姑娘!”
被丫头还抱在怀里的麦哥儿见亲娘被打了,当即大哭大闹道:“大姐姐你居然打我娘!我要告诉爹!”
凌丝弦闻言,笑了笑:“二房的内宅,是我在管,麦哥儿,我希望你记清楚了。”
“才不是你!”麦哥儿一把抓在丫头的头上,嘶吼着,“我娘说了,你就是个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家是我和我娘的!”
凌丝弦脸冷了下来,叫丫头把麦哥儿放下来,紧紧按在原地,冲着那些仆妇道:“继续打,狠狠打!一个姨娘,带坏了家里的小爷!这种话除了你,也没人能教给他了吧!”
张氏是有些心虚的,但是之前她也经常欺负这个没了亲娘的嫡女,哪想到这次居然发作了!
就算是上次,这个嫡女也是没有动手的啊!
怎么说打就打呢!
那些仆妇得了主子的令,下手愈来愈狠,只把这个之前身娇肉嫩的姨娘打得鬼哭狼嚎。
麦哥儿眼睁睁看着他亲娘被打,张牙舞爪想要打他身边的丫头,不过得了凌丝弦指令的丫头可不怕他,依旧牢牢按着,不叫他又一丝松动。
麦哥儿毕竟年纪小,力气不大,挣扎了下,就没法了,只得站在那抹眼泪。
凌丝弦看着麦哥儿,慢条斯理道:“你去我房间捣乱了?”
麦哥儿当即顶了回去:“哼!整个家都是我的,我去怎么了?”
凌丝弦闻言,笑了,心情舒畅道:“来,上板子!好好伺候张氏!”
门口守着的丫头立马请了两个板子来,递给了打人的仆妇。
张氏几乎是惊恐地叫道:“大姑娘手下留情!”
这时候的张氏,已经被打得知道了凌丝弦什么意思,立马冲着麦哥儿道:“还不给你大姐姐道歉!”
话音刚落,仆妇们已经自发得把张氏按倒在长凳上,四个人紧紧按住之后,两个仆妇高高举起板子,重重落下,狠狠打在了张氏的臀部!
“唉哟我的娘啊!”一板子下去,打得张氏眼泪飚了出来,“大姑娘饶命啊!”
第二板子紧接着落下,张氏自从做了凌二老爷的姨娘,哪里吃过这种苦,痛的浑身一颤,眼泪鼻涕齐齐落下,哀嚎道:“天杀的疼死老娘了!麦哥儿快给你大姐姐认错啊!”
这时候麦哥儿见凌丝弦居然真的把他娘按住打板子,手一伸指着凌丝弦尖声叫道:“你居然打我娘!我要告诉爹!把你赶出去!”
凌丝弦这时候听到麦哥儿这话,却和之前被气得浑身发抖不一样,浑身舒畅,高声道:“麦哥儿喊一个姨娘做娘,乱了规矩,麦哥儿是爷们儿,金贵,来,给我打张氏!”
张氏慌忙冲着麦哥儿道:“儿子快认错啊!唉哟!”
那些仆妇才不管张氏说了什么,主子一下令,她们就服从命令,板子举起来落下去,啪啪又是两板子。
麦哥儿才不认错,倔强道:“娘你别怕,等爹回来了,我们打她!”
凌丝弦咽下了到了嘴边的笑声,轻咳了下:“麦哥儿身为庶弟,妄想欺压嫡姐,乱了尊卑,这自然是做姨娘的不是,来,继续给我打张氏!”
张氏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屁股上就啪啪挨了两下。
疼得都要麻木了,张氏完全摒弃了自己之前的高傲,哭着求着道:“大姑娘!奴婢错了,奴婢没有教好麦哥儿,大姑娘手下留情,奴婢下次绝不犯了!”
凌丝弦听见了张氏的求饶,却只转过头定定望着麦哥儿,温柔道:“麦哥儿,你到我的房间捣乱破坏,谁教你的?”
张氏急了,连忙道:“麦哥儿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大姑娘别跟他一般计较啊!”
“哦,言之有理。”凌丝弦用手帕捂着唇轻轻笑了笑,慢条斯理道,“麦哥儿年纪小,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当然是教他的人的错了。好好一个孩子,教成这样是非不辩黑白不分,礼义廉耻喂了狗的人嫌狗厌模样,自然是要罚大人了。”
然后她看着张氏,微微一笑:“来,给我打不会教孩子的张氏!”
张氏哭都哭不出来了,哎呦哎哟地又挨了两板子。
麦哥儿见张氏被打得惨,急忙要过去,竟然一口咬在了抓着他的丫头的手背上,一下子,血就冒了出来。
丫头疼得眼圈一红,手缩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凌丝弦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厉声道:“来几个有劲的婆子给我把三公子按住!给我狠狠打这个教出了个坏根儿了孩子的张氏!”
张氏刚刚挨了两板子,还没停顿,就又是重重的两下,直疼的她□□:“唉哟……大姑娘饶命,奴婢要死了!”
“一个签了死契的婢女!打死了扔出去一了百了!”凌丝弦看着丫头手背上一圈血印,又看看被仆妇按在怀里挣扎不动的麦哥儿,对着张氏道,“二房现在就这一个麦哥儿,你把他教出这般不上台面的性子,实在是在败坏我凌府二房!来人,继续给我打!”
仆妇也感觉到了凌丝弦的怒意,几乎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度,狠狠打在了张氏的臀部!
这两下,疼的张氏整个人都抽搐来了,控制不住的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张氏嘶吼道:“奴婢知错了啊!!!!!”
“要你知错有何用!”凌丝弦冷眼看着麦哥儿,“你一个妾,什么样子都只是个玩意儿罢了。麦哥儿如今这幅模样,你说怎么办?”
张氏被打怕了,当即对着麦哥儿破口大骂:“凌麦你个小兔崽子!眼睁睁看着你娘挨打也不服输么!这是要害死老娘啊!快点给你大姐姐认错!唉哟娘哎!”
麦哥儿被从小宠着他的张氏骂懵了,当即跳脚道:“你骂我!你骂我!你被大姐姐打活该!你居然骂我!”
凌丝弦几乎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瞧着张氏一脸目瞪口呆,自尝恶果的样子,不由笑道:“哈哈哈,麦哥儿说得对,张氏一个姨娘,不敬三公子,来,继续打!”
张氏瞪圆了眼,硬生生挨了两板子后,居然第一句就是:“麦哥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娘?”
麦哥儿振振有词:“谁叫你骂我的!你骂我就不对!活该挨打!大姐姐不打你我也要打你!”
凌丝弦见状,对着张氏道:“啧啧啧,你养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对你?”
张氏也完全傻眼了,素来宠在怀里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居然因为自己一时情急之下骂了一句,就说挨打活该?!
愣了半响后,张氏又哭了,这次哭和之前疼哭的,哭法都不一样了,一边哭着,一边嚷着:“我这是生了个什么孽障哟!自己的亲娘都这样,畜生哦!”
张氏哭了会儿,麦哥儿好像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道:“娘你别哭了,我刚刚说错了还不行么!只要你别骂我,我就不说你。”
凌丝弦等张氏这一波哭结束了,柔声道:“麦哥儿喊姨娘做娘,怎么就改不过来呢,来,把教坏麦哥儿的姨娘,再打!”
麦哥儿有一丝的错,一板子一板子全部打在了张氏的身上,一开始麦哥儿还倔强着和凌丝弦顶,后来见张氏被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这才委委屈屈服了软,给凌丝弦道了歉后,抹着眼泪扑到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的张氏怀里。
凌丝弦冷眼看着,道:“来人,把张氏抬回小偏房去,请个医婆子看着,只要不死就行。”
然后转了身,对着跪了一地的麦哥儿的丫头道:“给我看好了麦哥儿,他有一丝的错,你们一个也逃不脱!”
凌丝弦的这一顿,叫凌府二房的都知道了,只要麦哥儿做错一点,从张氏开始,到伺候麦哥儿的丫头为止,谁没起到管教作用,任由麦哥儿自由散漫为所欲为,统统逃不了。就连二房之前差点都比位夫人的宠妾张氏,凌丝弦还不是说打就打,毫不手软?
这一下,凌府二房的风向,悄悄变了。
第78章
凌丝弦做完这些后,无不得意写了信告诉孙湄菡,整个二房的人,现在都服从她的管教,麦哥儿之前经常给她惹事欺负她现在几乎是看见她就乖了,再加上身边人看的越来越紧,一时间,倒也成了个乖孩子。至于之前凌二老爷的宠妾张氏,凌丝弦告诉孙湄菡,说她已经通禀了父亲,妾室嘛,只要能在屋子里好好给凌二老爷解闷就行,最好是越乖越好,所以她把张氏打怕了,养好伤了再叫过来,拉了麦哥儿,麦哥儿只要没有错,张氏就能逃脱一顿打,麦哥儿有一丝不对,板子全部落到张氏身上。凌二老爷对此表示,全部交由凌丝弦,只要别太凶狠,闺阁的女儿家落下个狠毒的名声不好。
孙湄菡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管用。
不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闲暇时间去关注凌丝弦二房的事情了,凌大夫人差人来下了帖子,请孙湄菡去郊外庄子上玩耍。
孙太太和孙老爷都同意,凌大夫人怎么说,已经是孙湄菡铁板钉钉的婆婆了,而且又是站在孙湄菡并凌苍尘这一边的,打小宠爱她们,没有任何忧心的地方,大大方方就应了下来。
孙湄菡也还好,毕竟上辈子伺候过这位善良大度的婆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眼中有大局,细枝末节,都不是她放在眼中的;上辈子孙湄菡嫁过去了多年,甚至都没有在婆母面前立过规矩,什么婆婆坐着吃,儿媳站着侍膳,她新婚的第二天,也是这样打算的,然后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婆母,一把抓着她同坐了,别说让孙湄菡来伺候,凌大夫人对她才叫做照顾有加,直叫孙湄菡心中感动。也许是因为这样,凌苍尘等凌家爷们出征的时候,她们都是亲同母女,出门走到哪里,都是让人羡慕的婆媳关系。
虽然不是上辈子了,但是孙湄菡觉着凌大夫人的性子也是不会变太多,故此也是心中有底,没有太过慌张,只丫头们神叨叨的,牵挂着牵挂那,生怕孙湄菡在凌大夫人面前出了丑,唯独小婵心宽,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咬着苹果,吃的香甜。
雪宝手中拿着本子,一样样正在对孙湄菡的首饰柜,手中过一样,小婵那边就是‘咔擦’一声,手中过一样,‘咔擦’一声,直叫这个脾气一贯很好的大丫头额角青筋暴起,转过来对着小婵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不帮忙,就去别处待着。”
小婵又啃了一口苹果,摇头晃脑道:“不是我不帮姐姐忙,是我帮不上。”
孙湄菡总觉着小婵还是个孩子,个儿也还不够高,重活儿什么也不叫她做,没事儿了就陪在身边说说话,做些手边儿力所能及的;而雪宝彩烟扶柔璨珠四人,都是各有各的活计,分工别类,立场鲜明,只璨珠调到太太房中借用,扶柔领了璨珠的活计,剩余零零碎碎的,都是小婵小惠两个小丫头在做。
如今正是在给孙湄菡去别庄小住看行李带哪些,扶柔还好,雪宝和彩烟两个丫头,几乎慌了神,每样东西要清点几次,衣服首饰怎么搭配,总要细细搭着几次,挑出最好的样子来,才肯收起来;这种情况下,无所事事还悠闲淡定的小婵就让雪宝咬了牙了。
“姑娘是要和凌家的大夫人一起去别庄小住几天,”雪宝嗔道,“还不上点心,这般不挂心!”
小婵乖乖起身,先是看了眼坐在窗下含着笑做绣活的孙湄菡,然后对雪宝笑道:“姐姐别急嘛,我们姑娘是凌大夫人看着长大的,就和自己长辈一般,不用太小心。”
“你说不用就不用?”雪宝点了点小婵的额头,“小心些才好。之前是邻家,大夫人喜爱我们姑娘,可现在我们姑娘是她儿媳了,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万一有哪处做得不好,叫人家给咱挑出毛病来了,就是我们姑娘丢了脸了。”
“大夫人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小婵小声嘟囔了句。
她在孙湄菡身边服侍,见多了凌大夫人如何对待孙湄菡的,可以说,凌大夫人是把一腔慈爱之心,尽赋予了孙湄菡,说是婆媳,可任是谁看,都是情若母女。凌大夫人又怎么会挑孙湄菡的毛病?若是真有岔子,也只会说做下人的不对,没有照顾好主子。
但是雪宝等也是为了孙湄菡,小婵也知道这一点,只好麻利啃完了手上的苹果,扔了果核后,净了手,想着办法和着雪宝彩烟扶柔一起,给看着收拾。
孙湄菡眼瞧着自己家的这几个丫头,笑盈盈的,无意看见了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儿打了帘子进来,小脸上仰着笑意,走过来福了一礼:“姑娘安。”
是雪珊。
她被打发去了璨珠那儿帮忙,几天才回来一次,不过好处也是有的,现在和好多女孩儿待在一起,话也多了,人也稍微精神了些。有时候也会玩耍,叫雪宝看着心中慰藉。
孙湄菡放下手中的绣绷,笑着招了招手:“雪珊来,外头可热了吧。”
小人儿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汗,不过雪珊不是个叫苦的孩子,乖巧地摇了摇头,走过来细声道:“奴婢贴着廊下阴凉过来的,没有多晒着。”
雪宝看见了自己妹子,笑道:“你也别太躲着太阳了,没事儿晒一晒,健康。”
雪珊很听姐姐的话,当即应了:“那我等会儿回去就不躲着了。”
孙湄菡笑道:“休听你姐姐的。她尽浑说!身体要养好,不是一蹴而成的,慢慢来。你去找你陈姨,等她空闲的时候问问,怎么来。不要自己瞎做主张,反倒弄糟了身子。”
雪珊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小惠从一边看了雪珊两眼,道:“珊儿你来找姑娘是有什么事儿么?”
雪珊点了点头,道:“是呢。”
转而对孙湄菡细声细语道:“璨珠姐姐那儿来说,凌府的英儿姐姐新拿了一个方子送了给她,璨珠姐姐不敢做主直接给太太用,来请姑娘主意。”
孙湄菡好奇:“弦儿身边的英儿,新的方子?”
雪珊道:“来送方子的姐姐说,是很养生的。只是璨珠姐姐小心,抄了分给奴婢拿来,请姑娘过目。”
雪珊从袖中拿出折叠好的纸张,打开来,双手递到了孙湄菡手上。
孙湄菡接过来,细细看了看,不过她毕竟不是多懂医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想了想,孙湄菡招了招手,对小婵道:“反正你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儿,只跑一趟去药房那儿,请你陈夫人过过目,问了来回话。”
小婵笑嘻嘻接过了,然后问道:“那姑娘,奴婢稍有耽误也可以么?”
孙湄菡白了她一眼,不过也猜出了小婵这是要去凌府一趟,问问凌苍尘,也答应了:“快去快回。”
小婵福了一身后,笑盈盈退了出去,孙湄菡指了雪珊道:“你且在这儿玩耍一下,等会儿天阴了在过去。”
“是,”雪珊知道是主子疼她,腼腆地一笑,退到了雪宝身边,雪宝也趁着她难得在这儿,从头梳理了一边她的做事,一边收拾,一边给雪珊教,雪珊捧着小惠递给她的茶水,润了润唇后,老老实实跟着姐姐身后学习。
孙湄菡正在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做衣衫,因为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颜色也有些迟疑,索性选了个嫩黄色,裁了衣片来,正在上面挑着绣个模子,一边绣,一边拿手在里面摸着,生怕硬生了扎到了新生儿细嫩的肌肤。
彩烟忙完了自己手头的事情,看着雪宝拉着雪珊,一个教一个学,扶柔和小惠也是如此,她想了想,走到孙湄菡身边,主动拿起缠线来,给孙湄菡做着闲活儿。
不多时,等孙湄菡抬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的时候,扶柔上前来,站在孙湄菡的身后,细细给她揉了揉肩背。
“坐的时候一长,就难受,”孙湄菡叹道,“看样子,我还是要走动着才是。”
彩烟笑道:“可惜外头日头大,出去难免热,烧心烧肝的,可不也是个难受。”
孙湄菡无奈,不由盼着:“再等等母亲反应好些了,定然要住到我们庄子上去,山边上,总是要比这儿凉快许多。”
这时,小婵进了来,抹了一把额角豆大的汗珠,气喘吁吁:“姑娘,奴婢回来了。”
小小的人一边儿喘气,一边儿拿手扇风,抱怨道:“这才几月的天,入了伏奴婢只怕要晒成鱼干儿了!”
孙湄菡使了小惠给小婵递了一杯水,雪珊也很有友爱,上前拾起一把团扇来,给小婵扇了扇凉。
小婵满脸感动:“多谢两位妹妹了!”
孙湄菡含笑看着她们,半响,等小婵稍微松快些了,才问道:“去问了,怎么说?”
小婵笑着冲孙湄菡挤了挤眼:“奴婢问了,陈夫人说了,这里面,是加了保胎养生的配方,估计也是妇科圣手开的方子,中间改了改,调制成了茶饮的方子,对咱们太太只有好的。奴婢也问了,吃食上也没有什么忌嘴的,只照寻常来即可。”
孙湄菡一怔,笑道:“弦儿有心了,可该谢谢她。”
保胎方子改来改去改制的茶饮方子,这个可不是一个闺阁少女办得到的,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只怕是凌府大公子,孙家未来的半子的杰作呢。
一屋子的丫头都是一副我们知道但是我们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孙湄菡低下头,无声轻笑。
这个人,也算他有点孝心好了。
第79章
和凌大夫人一起去别庄,孙湄菡十分的轻松。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一晃就到了位置,一点都感觉不到时间流淌。
通州郡郊外倒也是个好地方,距离市集算不得太远,青山绿水,田家农舍,更妙的是,这里的气温,比之市集,要低一些。偶有凉风吹过,十分的舒坦。
孙湄菡一下马车,就一直含着笑,吹来的风含着丝丝凉意,在这还未进暑的时候,算得上很让人舒适的温度了。
因为是凌府的别庄,又是凌大夫人常年居住的地方,这里除了凌大夫人,也就凌苍尘月月前来请安,偶尔凌三夫人隔几个月也回来一趟,除此之外,几乎无人踏足。
别庄的庄头管事,带了庄子里大大小小丫头仆妇一排排立在门口,见到主子来了,远远儿跪迎。
凌大夫人牵着孙湄菡上前,淡声道:“这是孙府的大姑娘,你们都好生伺候着。”
能在这儿伺候凌大夫人的,又有几个是蠢得?凌府的动静,这里有些人脉的,大约都能知晓,孙湄菡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大小小的管事的,只怕早就了然于胸,下了聘的少夫人,凌大夫人的儿媳,自然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了。
一时间,那领头的管事冲着孙湄菡点头哈腰,谄笑道:“早知道孙大姑娘要来,小的专门请教了人,给孙大姑娘布置了屋子,只盼着孙大姑娘能喜欢。”
孙湄菡有些羞赧,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让她能感觉到,这里的人也都是知道她和凌苍尘的。
“劳烦管事了。”
那管事的连连欠腰道:“孙大姑娘客气了!客气了!”
凌大夫人等着这里的下人基本都把孙湄菡认全了,这才拍了拍孙湄菡的手,笑道:“累了吧,先进去,好好休息会儿,等等了,伯母请个高手来带你钓鱼去。”
孙湄菡笑了笑,跟着凌大夫人进了去。
这个别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若是只有凌大夫人一个主子住,倒也绰绰有余了。且入住时间也长,看得出来,一花一草,各种建筑,也是花了心思的,处处都令人舒服。
孙湄菡休息的房间不远,是个采光好,透气好的房子,里面崭新新的,从隔帘到桌巾,样样都是全新毫无痕迹的,材质也是舒服的,更不用提,里面桌子上放着一个矮矮的花瓶,里面插着带着水珠儿的花朵,一看就是一大早摘得,娇艳欲滴。
扶柔雪宝等丫头一进房间,就搁下东西忙忙碌碌开始了。
先是把孙湄菡常用的一些器皿,归类摆置好,又把带来的衣服首饰,放进了藤箱中,折叠整齐,收拾的整整齐齐。
彩烟一一打开了窗,在窗下小榻的位置上,摆放了孙湄菡常用的东西。
小惠人小,看着屋里姐姐们忙忙碌碌,自己就取了之前装进行囊的香薰炉等小物件来,一一放置;小婵也取了香片,直接烧了起来,道:“姑娘累着了,熏熏香,安定精神,最好小小浅眠一下,补一补精气神。”
说起来这个香片,还是之前凌大夫人借凌苍尘之手通过了小婵送来与孙湄菡的,如今在凌大夫人的地界上,又点了起来,孙湄菡一时心中好笑,她道:“这么早薰这香,若我睡迷糊过去了,怎么办?”
小婵振振有词:“睡迷糊了就代表着姑娘乏了,也该休息,大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不会怪姑娘。而且,休息好了,下午再去玩耍,岂不是精神更好?”
小婵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等房子里丫头们忙完了,薰香也烟雾缭绕,开始散发着性能。孙湄菡着实困了,因为是晚辈,早上就早起了,提起收拾好了等凌大夫人,不敢有所迟。故此她坐了一路马车,也是有些乏,如今刚好,先眯一会儿,养精蓄锐。
这里的床榻也好,上面的褥子都是新的,暖暖的,带有一丝阳光的味道。应该是府中人得知了消息后,准备的。
孙湄菡倚了上去,闭着眼,浅浅睡下。
扶柔忙完手中的事,带着小惠两个人在床榻边给孙湄菡打扇,雪宝取了屋中的茶壶,去调茶了。彩烟无事,自己抱着绣篮子分了线,给孙湄菡绣手帕。
这种情况下,小婵当仁不让的,去给凌大夫人传话了。
凌大夫人也知道孙湄菡累了,直说叫她好好休息,等起了,再安排旁的。
无人打搅,孙湄菡这一觉,踏踏实实睡过了最热的时候。
迷迷糊糊睁开眼,孙湄菡差点以为是在自己的家中,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凌府的别庄,凌大夫人居住的地方。这一反应过来,立马吃了一惊,连忙揉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扶柔柔声道:“姑娘睡下了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孙湄菡午休从来只半个时辰,没想到这次睡得如此香甜,居然睡了一个半时辰。
孙湄菡连忙起身,由着丫头们服侍着更衣梳妆,打了个呵欠,她不由看着桌子上还散发着烟雾的香薰炉,对小婵道:“去灭了吧,下次若非必要,最好不要点了。”
小婵上前,灭了香片后,无不可惜道:“多好的东西啊,能叫姑娘休息好。姑娘休息好了,身体精神什么的自然也就好了,送香片给姑娘的人,也是一片爱护之心。”
孙湄菡闻言,笑道:“话虽如此,但是若我时常这样睡个不醒,也是件麻烦事儿!只我实在困了乏了,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吧。”
小婵点点头道:“那姑娘下次若是有些什么,可万万要说出来,有这香,姑娘能睡得安稳些。”
孙湄菡含笑应了。
这时候,外头可能得了消息,一个尖脸丫头在门口福了一礼,道:“孙大姑娘可是起了?我们夫人说,若是孙大姑娘起了,不用去正堂,直接去小西河,请孙大姑娘钓鱼。”
孙湄菡充满好奇道:“凌伯母擅长垂钓?”
那丫头陪着笑道:“庄子里闲来无事,夫人时常垂钓。”
孙湄菡点点头,想来也是别庄清闲,凌大夫人给自己找的乐子。垂钓,养鸟,侍弄花草,也是不错,悠闲自得,令人心怡。
因为丫头说是凌大夫人说的,孙湄菡也放在了心上,垂钓的话,衣着最好不要广袖,不要拖尾长裙,要能行动方便点的,在河堤上,也稍微安全些。
丫头们给孙湄菡收拾的衣裙中,也有两套简单些的,窄窄的纱袖,不怎么碍事。裙长刚刚盖到脚背,就算是小跑,也跌不到她。又令丫头给她把头发高高束起,为了简单,上面只一根簪子点缀,其他什么发饰也没有,端得是精神利落。
因为说是河边上,孙湄菡想着小孩子贪玩,旁边有大丫头看着,也能叫小惠小婵两个松快些,故此带了扶柔彩烟,又叫两个小丫头跟随着了。
前来传话的丫头一直等到孙湄菡收拾妥当后,垂眉低眼道:“请孙大姑娘随奴婢来。”
尖脸丫头欠了欠身,在前面带着路。虽然不是最热的时候,但是还有些热气,彩烟取了伞,给孙湄菡遮在头顶,虽然挡住了些刺眼的阳光,也挡住了些路边的风景。
不过孙湄菡想着总还有几日,不急于一时,也就没有说什么,悠悠然跟着丫头走,路上也就和小丫头说笑几句。
那尖脸丫头走的不快,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给孙湄菡说道这里是哪里,该怎么走,端得是细心周到。
孙湄菡不由好奇:“你可是凌伯母身边的丫头,却未曾见过一样?”
尖脸丫头笑道:“奴婢是这别庄庄头的女儿,一直在庄子里服侍夫人,不怎么去凌府,孙大姑娘没有见过奴婢,也是该的。”
孙湄菡若有所思:“那你岂不是陪了凌伯母多年了?”
尖脸丫头道:“承蒙夫人看得起,奴婢十二岁起服侍夫人,如今七年有余了。”
小婵跟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见状算了算,插嘴道:“那这位姐姐岂不是十九了,还未许人家?”
尖脸丫头只笑笑,摇了摇头:“许不许人家又如何,倒不如就在这庄子里好好服侍夫人,比在哪儿都好。”
孙湄菡叹道:“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丫头。”
尖脸丫头笑笑:“不过是跟着主子享福罢了。”
闲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尖脸丫头带到的位置,一排的垂柳,长长的垂枝有的甚至探进了河面,河水涓涓,静静流淌的河水,几乎听不见多大的水流声。
孙湄菡站在河堤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真好。”
那尖脸丫头笑着指了指沿着河堤往上些的位置,道:“孙大姑娘还请再往前些,就到了位置了。主子就在那儿等着孙大姑娘,奴婢还有别的差事,不能陪孙大姑娘过去了。”
“无事,”孙湄菡笑道,“一路多谢了。”
那尖脸丫头笑着伏了伏身:“不敢言谢,奴婢退下了。”
等尖脸丫头退走之后,孙湄菡沿着河堤,慢慢悠悠往前走着,因为知道是有人垂钓的地方,小惠小婵两个孩子也不吵闹,只手牵着手捂着唇低低私语。
孙湄菡走着走着,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河堤上一根鱼竿在那儿搁着,还放了一个小杌子,旁观搁着一个里面有鱼翻腾的桶,只是不见人。
她携着丫头们走了上前去,疑惑道:“伯母怎么不在这?”
“母亲大人当然不在这。”
突然,从孙湄菡身侧小竹林中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熟悉的让孙湄菡惊了一跳。
凌苍尘拨开面前的细竹,走了出来,一双眼紧紧盯着孙湄菡,柔声道:“母亲没同你说么,她令我来教你钓鱼。”
孙湄菡这才想起来,刚到庄子上的时候,凌大夫人笑着说了,要请高手来叫她钓鱼。原来,凌苍尘就是凌大夫人说的高手?
孙湄菡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正人君子的凌苍尘,牙根生疼。
第80章
凌苍尘走到孙湄菡面前距离了几步停下,微微笑道:“来,先坐下。我记得你喜欢吃鱼,今天,我们自己钓来与你如何?”
孙湄菡愣了愣,转向小婵,小婵用力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
凌苍尘道:“别看她了,不是她说的。”
然后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的男人,苦笑般道:“之前没有真正上心,是我的不对。”
凌苍尘拍了拍落到自己肩头的柳叶,柔声道:“我如今,只一心与你,可好?”
可好?
孙湄菡依然在发楞。
好……么?
上辈子他心中有她不假,但是,他的心里,还装了太多太多。为了国,为了大义,为了忠君,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他只从他心中,留了一丝位置,塞进去了她。
现在,他说,一心与你,可好?
孙湄菡涩涩道:“你……功名?”
凌苍尘抬手挥退了孙湄菡身后的丫头们,上前一步,靠近孙湄菡,轻叹:“你其实一直在担心这个……是我不好。”
凌苍尘指了指小竹林,孙湄菡晕头转向的,就跟着他上前漫步了。
“我想过了,”凌苍尘回眸,温声道,“考取功名,只是为了更好的给你需求;我分得清,什么是我渴求的,什么是依附你而存在的;我只愿做一县令,在一方称王,许你无忧。若你不喜常年一处,我亦可请辞,我们带上丫头仆妇,游历大江南北。可好?”
孙湄菡默默走着,只低语道:“你却不入朝堂了么。以你的实力,三公九卿,何愁无你一席之地。”
凌苍尘停下脚步,双眼盯着孙湄菡,一字字道:“上辈子,我为国家而活。这辈子,我为你而活。”
凌苍尘微微弯下腰,额头贴着孙湄菡的额头,无赖道,“菡儿,认了吧。”
孙湄菡几乎被凌苍尘的无赖气笑了,一巴掌拍在凌苍尘的肩上,好在凌苍尘说的听话是真的,察觉到了孙湄菡的不满,顺势松开了手,朝后略微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丝的距离。
“说得好像我只能选你一样。”输人不输阵,虽然两家已经订了亲了,孙湄菡嘴上还是嘲讽道。
凌苍尘勾起一抹微笑:“菡儿,何必嘴硬。我心悦你,你心悦我。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孙湄菡只觉着牙根疼,盯着凌苍尘一脸的无赖相,气结:“谁说的?”
“菡儿,”凌苍尘微微压低了声音,沙哑的音投过耳,闯进了孙湄菡的心里,“你喜欢我么?”
眼前的男人一双丹凤眼似乎盛满了深情,水波潋滟如同旋涡般吸引着孙湄菡,沙哑的声就像鹅毛拂过她的心尖,闹得人……心砰砰跳。
只一瞬间的晃神,却叫凌苍尘看了个真切。这个男人轻声道:“看,你还是喜欢我的。”
“只要你还是喜欢我,我就不会松手。”
孙湄菡盯着凌苍尘看了半天,满脸的纠葛,表情变幻莫测。凌苍尘知道,这是她认真思考了,不敢出言打扰,只拿了自己目前在孙湄菡眼中最有位置的脸来,努力争取最有利局面。
要不要听他的?
孙湄菡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你……可听我的话?”
认了,还是认了啊!
凌苍尘眼神一亮,当即点头:“听!”
孙湄菡有些受不了这人炙热的眼神,转了身去,略显不自在道:“不是要垂钓么,还杵在这作甚,走吧。”
凌苍尘弯了弯眉眼:“好。”
两人浅浅几句话,算是暂且说开了。至于效果如何,孙湄菡心中暗暗想着,端看后面这个人怎么做了。
回到了河堤上,那里等着的丫头们伸着脖子望见了两位主子一前一后不急不缓走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围了上去服侍。
孙湄菡看了眼摆放的杌子,指着鱼竿道:“你去吧。”
凌苍尘上前走到杌子旁边,想了想,指着旁边一颗垂柳,下面一片树荫,道:“去搬把躺椅来,搁在这。”
这活计若是要丫头去做,起码要两个人,故此凌苍尘身后的小厮很有眼劲,不待孙湄菡身边的丫头们动身,自己就陪着笑道:“姐姐们且留下服侍大姑娘,我去就好。”
本来彩烟正和扶柔商量着她们俩去,这下有个有劲的汉子,也就不推辞了,含笑应了。
凌苍尘在孙湄菡的目视下,弯腰拿起鱼竿,收回了空线,在鱼钩上穿上了鱼饵后,回眸对孙湄菡笑道:“你来试试?”
孙湄菡跃跃欲试,上前从凌苍尘手中接过鱼竿,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先怎么办,只得眼巴巴看着凌苍尘。
收获到孙湄菡的视线,凌苍尘心情大好,对孙湄菡柔声解释着,又从旁边拿了条鱼竿来,自己穿上了鱼饵,给她示范。
鱼线甩进了水面,凌苍尘侧目对孙湄菡道:“来,像我这样。”
孙湄菡刚刚看了凌苍尘的动作,自觉简单,抡圆了鱼竿,一用力,把带着鱼饵的鱼线甩进了水面,砸起了一些水花。
两个人肩并肩站着一处,孙湄菡的眼紧紧盯着水面,凌苍尘的眼,则全部放在孙湄菡的身上。
站了会儿,孙湄菡不自觉把重心换在右腿上,身体稍微偏了偏。凌苍尘抬起手按在孙湄菡手中的鱼竿上,对她道:“坐下吧,这么站,你受不了。”
孙湄菡没想到凌苍尘居然时刻注意着她,连她细微的动作都看进了眼中,不由赧然,还是依从凌苍尘的话,在旁边一直空着的杌子上坐下了。
“这样还要等多久?”
孙湄菡重新接过鱼竿,望着毫无动静的水面,有些气馁。
凌苍尘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急,慢慢来,鱼,总会上钩的。”
孙湄菡把这话翻来覆去嚼了几遍,总觉着他说的不只是鱼,不由扭头瞪了一脸淡然的凌苍尘一眼。
凌苍尘却肩膀一动,眼神一凝:“鱼上钩了!”
孙湄菡一听这话,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立马兴奋地盯着凌苍尘微微弯曲了的鱼竿,看着他干脆利落地一扬,一条翻滚挣扎的鱼咬着鱼钩,破开水面,带着水花,被鱼线牵出,甩到岸边来,准备就绪的凌苍尘一把抓住,三两下就把滑不丢手的鱼从鱼钩上取了下来,轻轻一抛,扔进了水桶中。
孙湄菡看的目不转睛,扭着头看着水桶中蹦跶的几条鱼,心生羡慕:“……真好!”
凌苍尘正在给鱼钩套鱼饵,闻言轻笑道:“你也行的。”
听到凌苍尘的话,孙湄菡无奈看了眼自己手中毫无动静的鱼竿,道:“只好等着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苍尘甩起第二条鱼,孙湄菡厚着脸皮道:“是不是你那儿鱼多,我们换一换。”
凌苍尘好脾气地笑了笑,和孙湄菡换了位置。
孙湄菡也不坐着了,站起来,信心满满等待着鱼咬钩,却不想,有听见了右手边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扭头一看,凌苍尘的鱼钩上,又一条肥硕的鱼,上钩了。
孙湄菡挎着脸,抿着唇道:“是我姿势不对么,怎么鱼不来咬我的钩?”
凌苍尘观察了孙湄菡半天了,闻言,收起他的鱼竿,贴近孙湄菡,指导着:“姿势没什么不对,只是你手抖了,鱼很聪明的,一点的动静,就能看出不对。若要钓上来,必然要毫无漏洞才好。”
孙湄菡听着凌苍尘的话,又在凌苍尘指点下挣扎了半天,终于两个人合作之下,孙湄菡手中的鱼竿,动了!
“动了动了!”孙湄菡一感觉到手中鱼竿末端传来的压力,几乎兴奋的难以自控,高声叫道。
凌苍尘眼看着孙湄菡使着劲举起鱼竿,总还差那么一口气,自己站在了孙湄菡身后,伸手搭在鱼竿上,借力给孙湄菡,两个人合力之下,把上钩的鱼儿拖出了水面。
在空中翻腾的是一条劲头不小的鱼,挣扎的力度很大,若是只有孙湄菡一人之力,很有可能被拖的松开鱼竿,可是身后还站了一个凌苍尘。轻而易举的,就把鱼抓在了手心里。
孙湄菡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松开空着的鱼竿,弯下腰笑意盈盈看着凌苍尘把鱼钩从鱼唇取下来,然后把这条肥硕的鱼,放进了水桶里,溅出了水花。
“菡儿自己钓的,”凌苍尘扭头看着孙湄菡一脸的笑,不由神情柔和,“待会儿吃起来,定然香。”
孙湄菡满脸笑意:“定然如此!来来来,继续!”
这一条鱼,完全调动起来了孙湄菡的兴趣,她摩拳擦掌,站起身拿着鱼竿一甩,等鱼钩沉下水底之后,一双眼炯炯有神盯着水面,口中念念有词:“我要给娘亲钓几条,给弟弟钓几条,还要给弦儿,还有凌伯母……”
按照孙湄菡的计划,应该是刚一甩进水面,鱼就会很给面子的上钩,然而左等右等,鱼线除了风吹动之外,毫无动静。
“怎么还不上钩呢,”孙湄菡盯着水面,不住念叨,“鱼儿上钩鱼儿上钩……”
凌苍尘站在孙湄菡身后,默不作声看着孙湄菡一脸的兴奋,想了又想,还是婉转提示道:“菡儿,你刚刚,好像没有穿鱼饵。”
孙湄菡一愣,提起鱼竿后,眼神停留在空中晃来荡去空无一物的鱼钩上,嘴角抽了抽。
好在凌苍尘察觉到了孙湄菡的低压,很聪明的不调侃她,自觉的给孙湄菡的鱼钩上挂了鱼饵,柔声道:“对不住菡儿,为夫……我刚刚忘了给你穿了,我的错。”
被顺毛安抚的了孙湄菡这才抿着唇,瘫着脸重新垂钓,至于刚刚犯得蠢……
他不是说了么,她的错,全是他的锅。
第81章
孙湄菡在凌府别庄的第一顿饭,就是她和凌苍尘两个人钓的鱼。
说是两个人钓的,其实孙湄菡钓上来的,也仅仅是一条罢了。凌苍尘怕她在凌大夫人面前不好意思,从他的桶中分了几条去孙湄菡的桶中,造成了两个人收获相等的错觉。
面对着凌大夫人意味深长得笑意,孙湄菡羞红了脸,感觉凌大夫人心知肚明,总有一种不好意思。
然而凌大夫人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拍着孙湄菡的手道:“好孩子,静得下心坐在那儿几个时辰,也亏你待得住。”
只字未提孙湄菡亲手钓鱼之类的话,也是为了避免孙湄菡尴尬。
用膳之时,和孙湄菡腻了两个时辰的凌苍尘却没有出现,因为凌大夫人说了,他身为男子,不该和孙湄菡同食。
故此,晚膳是摆在凌大夫人房中,凌苍尘很自觉,去了他的书房,没有过来露面的。
用膳之时凌大夫人并是都是食不言,悄无声息用了膳后,凌大夫人等丫头们来收捡了碗筷后,笑着冲孙湄菡招了招手,道:“眼下凉快,咱娘俩儿出去走走?”
孙湄菡应了,与凌大夫人掺着手,漫步而行。
别庄别看只是凌府别庄,可毕竟住着凌府当家大夫人,庄子里一点一滴,皆不输于凌府本府内,更不用说凌大夫人多得是闲情逸致参与其中,从假山流水,到花田小径,无一不是精美绝伦,令人心旷神怡。
凌大夫人养了许多的鸟儿,一路上叽叽喳喳,衬托之下更是显得凌大夫人并孙湄菡闲聊的声音低缓轻微。
“……靠近山边,气温也说得过去,”凌大夫人不急不缓,慢声细语道,“夜间凉快,只蚊虫可能略多些。之前已经派了丫头去给你屋里薰帐了,不必担心着香的味道,知道你不喜欢重香味,伯母专门选了一款气味淡些的,早早儿薰上,待你去休息的时候,也该再散了一些了。”
孙湄菡闻言,浅笑道:“多谢伯母,湄菡记得伯母似乎有调香的爱好,这些香,可是伯母自己调的?”
“叫你猜着了。”凌大夫人笑意盈盈道,“左右闲来无事,捣腾一些玩意儿打发时间罢了。不过这调香,我少说也有十年之久经验,到底比外头一些商贩子要强些。”
孙湄菡回想起当初自己那儿小婵从凌苍尘处得来的香,薰上后很是安神,不由道:“想来湄菡已经用过一次伯母的香了。”
“你说的是安神香?”凌大夫人闻言,笑道,“尘儿得知我调的有这种安神松缓精神的香,专门来要的。”
专门……
孙湄菡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支支吾吾道:“……唔,伯母调的香,很是安神呢。今儿丫头给湄菡也用了些,午时好好睡了会儿。”
“该的,”凌大夫人拉着孙湄菡沿着栽满柳树的青石小径上慢慢悠悠走着,口中念叨,“我也知道,你母亲有孕,家中大大小小事情都是你在操劳,虽说年纪还好,但哪里有不疲倦的?越是疲倦的时候,点了睡得越深;我看你这孩子只怕也紧绷了些日子了吧。”
孙湄菡知道凌大夫人并孙太太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且孙太太话里话外,都是从不瞒着凌大夫人的,当即轻声道:“母亲有孕,做女儿的本该接过家中俗务,以免母亲操劳。是湄菡自己无能,被这么一些小事弄得焦头难额。”
凌大夫人乜了孙湄菡一眼,嗔道:“这孩子在我面前还说这种话!我能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不过是些家务,菡菡你素来聪慧伶俐,哪有拿不定的?只怕是尘儿这小子,给你添了不少烦心事吧?”
被对方的母亲直言点出这事,孙湄菡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得干巴巴笑道:“哪有。”
凌大夫人毫不给自己儿子留面子,絮絮叨叨道:“我那儿子我岂有不知道的?从几个月前,菡儿你刚刚及笄,他就怕到嘴……怕从小青梅竹马多年的心仪姑娘被别人订走了,前前后后给你惹了不少事吧?尘儿也是,他以往的性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说一句,稍显淡漠了些。可这几个月,若不是知晓这是我生的儿子,还只怕是被人换了呢!”
孙湄菡听得心里一跳,两个生活轨迹几乎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不算是……换了么?
“不过到底是我生的儿子,听了几耳朵他的事,我也就知道了他是想要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凌大夫人略含歉意望着孙湄菡道:“到底是我没有拦住他,想着菡菡你当初也是……估计是两个孩子耍花腔,就看着他有时候去闹你。不过还好,你们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面对着凌大夫人慈眉善目,和蔼温柔的脸,孙湄菡最终还是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
“嗯。”
功德圆满了……啊。
算么?
直到同凌大夫人把臂同游而归,回到厢房后,孙湄菡还趴在窗前,呆呆得想着。
这里的夜很安静,虫鸣声显得格外的清晰,从窗前花圃,鸣叫不停。
因为这里偏凉些,扶柔拿了披风给孙湄菡穿上,以防受凉。
裹着披风的孙湄菡望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不由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下。
虽然知道身边的丫头们不会看,也看不懂,但是孙湄菡还是有种你羞意,一片红晕,烧上了脸颊。
雪宝一眼看见了,来不及多想,连声问道:“姑娘可是吹了风了?怎么的瞧着有些烧?”
孙湄菡轻咳了咳嗓子,淡然道:“无事。”
想了想,眼瞧着屋中两个小的已经去睡了,三个大丫头中,彩烟已经手脚麻利的把零碎的活计做完了,雪宝给孙湄菡正在整理明儿的衣衫,扶柔在她身侧伺候着。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去睡吧。”
扶柔并雪宝福了一礼后,留下今日当值的彩烟,双双退了出去。
孙湄菡睡的床榻,已经是整理好了的,熏了香之后,又放了帐子下来遮盖的严严实实,保证不进去一个蚊虫干扰到孙湄菡的睡眠。
彩烟又把自己要睡的小榻整理好了之后,走到孙湄菡身侧,细声道:“姑娘,可以安寝了。”
孙湄菡看了眼房中,对彩烟道:“你不用管我,先去睡,等会儿我自己关窗。”
“姑娘?”彩烟有些不解。
孙湄菡不容拒绝道:“去吧。”
彩烟倒也听话,不再多问,给孙湄菡趴着的矮几上搁了一盏八角灯后,默默退出了外间。
等到没了人,孙湄菡这才伸了个懒腰,毫无姿态的蜷缩在窗下小榻上,头靠着窗扉,吹着外头微微的凉风,舒服得发困,头一点一点的,只差睡着了。
本来只是想在这儿蜷一会儿的孙湄菡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过去。
睡眠中的孙湄菡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因为开着窗吃了会儿风,她浑身冰凉,而抱着她的人则一身火热,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到孙湄菡的身上,让她不自在地扭了扭。
迷迷糊糊中,孙湄菡似乎听见了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她好像被放上了榻,身上的披风也被人轻手轻脚褪了下来,那人给她把被褥轻轻搭在了腰腹后,半响没有动静。
孙湄菡也睡得梦里云里,身体挨到榻上之后,就头一歪,靠近内侧方向,轻细地呼吸着。
然后,她的额角似乎落下了一个吻,柔软的唇轻轻挨在肌肤上,略停留了下,就移开了。
再之后,就毫无记忆了。
次日,孙湄菡带着一脸压出来的红印子从被褥中抬起头时,揉了把眼睛,依稀听见外间有丫头放轻了脚步的走动声。
打了个呵欠,孙湄菡正要叫人时候,突然愣住了。
她记得,她似乎是在窗下的小榻就睡了过去的,中间也没有醒,怎么眼下就在榻上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是谁把她弄到榻上睡下的?
孙湄菡知道她就算再瘦弱,也不是彩烟扶柔等丫头能抱得动的……
加上依稀存在的一些感触,孙湄菡不由悟了。
然后她发现居然一点没有被惊醒,所以说,这是凌大司马夜探香闺的技术,越来越熟稔了?
孙湄菡坐在榻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外间的丫头发现了她起身了,这才进来伺候着孙湄菡穿衣。
梳洗打理过后,时间刚刚好。
孙湄菡拿出了在孙府时去给孙太太请安的态度来,扶了丫头的手,一路去了凌大夫人的正堂。
凌大夫人早早也就起了,正在廊下和凌苍尘娘俩儿逗着笼中小雀儿。
清晨的微光撒在地上,暖洋洋的,也温柔了人的轮廓。
孙湄菡怔怔看着凌苍尘若有所感般抬起头来,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微微笑了:
“菡儿。”
孙湄菡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把目光投到凌大夫人身上,发现凌大夫人嘴角噙着笑,正侧着脸逗弄雀儿,一副完全没有看见你们在作甚的样子。
孙湄菡想要瞪凌苍尘一眼,却发现现在完全做不到这个动作了,那个人一双眼中盛满了能把人溺死的柔情,正全身心的看着孙湄菡。
孙湄菡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上辈子她和凌苍尘未成亲前,她是喊的凌将军;这里的凌苍尘还只是个学子,未有官职,若是要按家中人所言,喊凌大哥哥,孙湄菡绝对喊不出口;喊凌大公子?按理说是个现在最好的方式,但是他先喊了她‘菡儿’啊!若是只喊凌大公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孙湄菡偷偷打量了凌大夫人一眼,又看了眼凌苍尘,还是拿捏不住究竟怎么称呼,索性也不回应称呼了,只点了头,权当回应。
凌苍尘把她这些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旁边站着的比他们多吃了几十年饭的凌大夫人了。
凌大夫人还是比较疼儿媳的,连忙道:“菡菡来了?昨儿可休息好了?”
孙湄菡送了口气,走到凌大夫人面前笑道:“伯母,菡菡休息好了。一夜没有蚊虫烦扰,还是伯母的熏香有效。”
凌大夫人浅笑道:“那就好,我担心你小人儿家,换个地方休息会认生呢。”
孙湄菡陪着凌大夫人逗了逗小雀儿,喂了几颗豆子后,含笑道:“倒也不算认。”
凌大夫人看了眼自己立在身侧的儿子后,给递了个眼神过去。然后自己牵着孙湄菡的手笑道:“即来了,且用早膳吧。我也不知你家中惯用哪种吃食,叫了厨房预备了几样,你且看着自己喜欢的来,不许拘束。”
凌大夫人牵着孙湄菡进屋的时候,孙湄菡发现凌苍尘也施施然跟在身后,一起进了去。
发现孙湄菡看着凌苍尘,目光中似乎透露了点她的想法,凌大夫人待三人坐定后,一片淡然道:“说来尘儿也是你从小玩到大的,若是按照别家那么疏远的规矩,却有些不妥。如今我在这儿,我们就一处儿用膳,菡菡,你看可好?”
孙湄菡,感觉到了坐在凌大夫人另一侧的凌苍尘投来的目光,微微低了低头,细不可闻般道:“好。”
除了好,眼下还能说什么?
凌大夫人满意地笑了,招了招手,令等候在一侧的丫头们前来上菜。
凌大夫人说的是不知道孙湄菡的口味就多预备了几样,可是现在端上桌来的几样子粥,小菜和点心,几乎无一例外,全是孙湄菡素来爱吃的。
这一发现,让孙湄菡坐立不安,用眼神偷偷瞄了一眼凌苍尘,却不想,那人正好整以暇,等着孙湄菡的目光撞上来。
连忙移开眼睛的孙湄菡也不用多想了,看来这顿早膳,有人在其间出力了不少。
毕竟是自己素来惯吃的,用膳中也不由自主少了几分拘谨,随意了些。
凌大夫人观察了下,很快就知道了这桌的饭菜,基本都是符合孙湄菡的胃口的,这才给身侧坐着的只顾着看人手中不动筷的儿子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被自己母亲稍有调侃之意的看了眼,凌苍尘不为之动,只若漫不经心般,把他面前的一碟小菜递到凌大夫人右手一侧,口中道:“这碟菜味道很好,母亲、菡菡,吃啊。”
凌大夫人依旧给了自己儿子一个懂了的眼神,至于孙湄菡,夹着筷子有些苦恼。
这碟小菜,却是是她素来爱吃的,只是位置摆在凌苍尘面前,她不好意思去夹,可是也没想到,凌苍尘居然直接把小菜挪了位置……
太明显了吧!
孙湄菡又偷偷看了眼凌大夫人,生怕凌大夫人多想。
凌大夫人自然不会多想,只是更了解到了自己儿子对孙湄菡用心。
孙湄菡的微微不自在,也叫凌大夫人看在了眼中,她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拿起了另一双,夹了一筷子小菜递到孙湄菡的盘中,温声道:“来,多吃点。”
孙湄菡给了凌大夫人一个笑脸后,盯着盘中的小菜,悟了。
这一悟,孙湄菡也不拘谨了,比刚刚又自然了些。一顿饭吃到最后,孙湄菡差点没控制住上辈子的习惯,和婆母互相夹菜起来。
说来这个习惯是婆母给她养成的;孙湄菡是新媳妇,按理是要伺候婆母用膳的,但是凌大夫人是个很温和的人,素来不要孙湄菡立规矩,只一处儿坐着用膳的时候,允许孙湄菡给她夹菜。而凌大夫人因为心疼孙湄菡当时初嫁,弱不禁风,也就多了几分疼惜,总也给她夹几筷子菜。然后这个行为,就慢慢保留了;孙湄菡并凌大夫人一起用膳多少次,就有多少次是这样的。
好在孙湄菡下手之前过了过脑,想起来了自己现在还不是凌大夫人的媳妇,给长辈夹菜,现在她做的话,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一筷子菜放进了自己碗中,孙湄菡轻轻吐了口气,本来以为没有人看见,却不想刚一抬头,就看见凌苍尘正噙着笑看着她。
定然是叫他发现了!
凌苍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和婆母的这个习惯,他可是门儿清!
孙湄菡的脸,腾地红了。
第82章
凌大夫人只说了和孙湄菡一起来的凌府别庄,从刚一来就多了凌苍尘这么一个人,而凌大夫人只字不提来看,估计是凌大夫人安排;孙湄菡想了想,对于成亲前不要见面这回事,凌家和孙府还没有定下正式迎亲的日子,故此还有些能说的;等到了两家正式定下了婚期之后,两个小人儿不说大人会安排见面,私底下,也是不可以见的。
所以说,这一次别庄小住,大约是孙湄菡并凌苍尘在婚前最后一次相处了。
凌大夫人虽然想要给自己儿子提供一个好的机会,但是毕竟有分寸,只在她尽所能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故此用完早膳之后,凌大夫人笑眯眯地说起她在附近村庄里认识了一个女先生,之前答应了人家给送一份香片,正巧今儿天气晴朗,就让凌苍尘并孙湄菡一起陪着她走走,也算是散心。
孙湄菡听到这个安排,抿了抿唇,笑得不好意思,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扇一扇的,只低声道听凌大夫人的安排就是。
凌苍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对面的孙湄菡,扭过头慢条斯理对凌大夫人道:“既然只在附近村落,就简装而行,我们一……三人去就是了。不用兴师动众。”
凌大夫人闻言,念头一转,就懂了凌苍尘打得什么算盘,点点头连声道:“是极是极。”
当即又拉着孙湄菡左瞅瞅右瞧瞧,笑得一脸满意,口中道:“好孩子,既然出门,说不得还要走到田埂间,我们换套简洁些的衣服吧。”
孙湄菡笑着应了,看凌大夫人也招手丫头来,自己退了去。
回到她住的地方,孙湄菡不得不庆幸还好带了两身简单的衣裙。彩烟找到那几件衣服后,捧出了一套浅黄衫子与孙湄菡换了,主仆几人细细端详过,感觉没有问题了,这才令小丫头捧了幂篱,一行人去往凌大夫人正堂处。
这里凌大夫人也收拾妥当。凌大夫人年不过四十,气度雍容,笑颜和蔼,头上只簪了一根木簪,身着一套棉麻染花褙子,看上去既简单,又大方。
凌大夫人正坐在堂前对换了一身浅蓝袍子的凌苍尘小声嘱咐着什么,回眸一眼看见刚刚跨进房门的孙湄菡,当即笑着招手道:“菡菡来。”
孙湄菡见到凌苍尘看见她后很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这才上前,走到凌大夫人面前,笑道:“伯母。”
凌大夫人瞧见了守在门口的手捧东西的几个丫头,笑道:“菡菡,伯母刚刚忘了同你说了,丫头婆子都不带的。放心,在伯母这儿,没事的;更何况……”
凌大夫人笑着乜了凌苍尘一眼,用温和的声音对孙湄菡道:“还有……尘儿在呢。”
凌苍尘很会打蛇随棍上,当即笑道:“既然母亲吩咐了,那么苍尘只好从命,跟在菡妹妹身后了。”
孙湄菡:“……”
凌大夫人看了眼孙湄菡,笑道:“也好,这样我就更放心些。”
说罢凌大夫人起身,从丫头手中接过装好的香片盒子,想了想递给了凌苍尘,道:“装好。”
凌苍尘接过母亲递来的盒子放好后,见凌大夫人已经招手令孙湄菡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出了门去。
他跟在两人身后,跨过门时,顿了顿,对守在门口抱着一些孙湄菡出行东西的丫头道:“东西给我。”
彩烟雪宝还有些犹豫,小婵已经很利索地把幂篱递给了凌苍尘;扶柔也很干脆,交出了手上的东西。凌苍尘看了看几样东西后,捡了些必要的带上,之后看了眼前方走去的凌大夫人并孙湄菡,大步跟上。
这会儿天也不太热,何况此处清凉,没有燥热的感觉,还有一丝微风带来的凉意。孙湄菡挽着凌大夫人的手,两人不急不缓,脚步很有节奏,顺着小道往出走。
因为凌大夫人说了位置不算得很远,要步行过去,孙湄菡得知后早早就换了双木屐,就算走得路稍微多些,脚也算不得受累。凌大夫人亦是如此,两个人漫步而行,木屐敲打在石板地面上,发出‘坷嗒坷嗒’的声响。
凌苍尘在身上搭了一个褡裢,里面装满了孙湄菡所需的一些物件,并凌大夫人的几样东西,跟在后面,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前面二人细声的交谈,偶尔抬起头来,默默盯一会儿孙湄菡的后脑勺,在孙湄菡察觉之前,又移开了目光。
凌府的别庄设立的位置距离凌大夫人要去的村落并不远,沿着庄子后门小路,顺着栽满花枝矮树的小径,走出去不过两三里路,就能看见村子边上的人家户了。
小路上,简装而行的三人,凌大夫人并孙湄菡挽手,在前面走着,凌苍尘落后三五步,不远不近的缀着,叫人看来,似乎是一家子出行。
这边村户房子门口,一个粗布妇人坐在门槛上,怀中抱着簸箕,手中在捻着什么,感觉到面前有人经过,抬头一看,是一位气度雍容的妇人,并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款款而行,身姿绰约;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年约双十的男子,生得高大帅气,身上挎着一个褡裢,里面露出来的边边角角,一看就是给前方那两人而拿的。
似乎注意到有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紧紧跟随,孙湄菡忍不住偏过头去,侧目看了那妇人一眼,见那妇人瞪大了眼,咧开嘴朝她笑了笑,孙湄菡也弯了弯唇角。
那妇人见孙湄菡态度柔和,也就张口搭了话道:“小姑娘跟娘亲哥哥出来走亲戚么?”
这妇人讲话带有一些口音,孙湄菡第一时间没有听懂,反应了一下,懂了那妇人的话,脸,慢慢浮起一丝红晕,不知该如何说,只笑不言。
凌大夫人见状,停下脚步,对那妇人笑道:“来找章先生的,她可在家?”
却是对之前那妇人的问话避而不答。
那妇人倒也没多想,听到章先生后,笑得很是热情,起身放开簸箕,擦了擦手,指了指前方,道:“章先生在的,这会儿估计去田里给她儿子送午饭了。你们是章先生的亲戚?”
“朋友。”凌大夫人笑了笑,道,“那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和那妇人告别之后,凌大夫人牵着孙湄菡再度出发,走出了那妇人的视线范围后,凌大夫人感叹了句:“要是这会子已经成亲了,我就可以说,是我儿媳妇了!哎,旁的夫人都能炫耀自己儿媳妇,偏我还要再等上……一年。”
孙湄菡这话哪里敢随便接,万一被套进去了,岂不是把自己提早卖了?当即笑道:“说来菡儿小的时候,伯母也是待我如亲女,若是能和伯母做母女,该是菡儿的福气了。”
凌大夫人笑着乜了身后默不作声的凌苍尘一眼,揶揄道:“可别,这个福气,还是留到下辈子吧。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当我儿媳妇好了。反正伯母这个婆母,可不是外头那些个恶婆婆,放心,绝对待你若亲女。”
孙湄菡赧然,低着头轻笑。
凌苍尘从刚刚那妇人说话起,就一直在旁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插话道:“只要母亲不要有了媳妇忘了儿子,什么都好说。”
凌大夫人笑道:“你若再不说话,我只当这次就带了儿……菡儿一人出来呢!怎么办,尘儿你可真是比不过你……菡儿啊。”
孙湄菡发现了凌大夫人两个停顿,大窘,几乎不敢想象,凌大夫人并凌苍尘私底下是怎么称呼她的。
凌苍尘慢慢悠悠看了孙湄菡一眼,理直气壮道:“无妨,反正……我亦如此。”
凌大夫人笑道:“你这混小子,可别吓着你菡妹妹了!”
凌苍尘深深看了孙湄菡一眼,轻声道:“吓到你了?”
孙湄菡嘴角抽了抽,这让她如何回答?!
等不到孙湄菡的话,凌苍尘慢条斯理道:“嗯,看来是没有吓到。”
见孙湄菡盯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凌苍尘见好就收,很自觉放慢了脚下速度,道:“娘亲和……菡妹妹先行。”
凌大夫人毫不客气,拉起孙湄菡的手,道:“别理他,我们娘俩儿先走。”
这里的人家户越来越多,村子里大路上好些年纪参差不齐的小孩子蹦蹦跳跳玩耍,瞧见孙湄菡一行三人,大都好奇地盯着他们,几个调皮的孩子,甚至笑笑嘻嘻跟在她们身后。
孙湄菡没有见过这个阵仗,特别是除了孩子们外,这边房屋门口坐着的妇人们投来的视线,也让她有些吃不消,想了想,她低声对凌大夫人道:“这里人家多,可要把幂篱带上?”
凌大夫人也有些察觉到不太妥当,当即道:“是我疏忽了,该的。”
孙湄菡得到凌大夫人同意后,刚想转身去凌苍尘处拿幂篱,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大步靠近,一仰头,就被一顶幂篱牢牢扣在头上,然后一双手扶在幂篱上,调整了下位置,又把垂纱整理好,这双手才收回去,然后她听到凌苍尘低着声慢条斯理道:“我看到你动作了,所以,不算自作主张吧?”
孙湄菡顿了顿,轻如蚊子哼哼般道:“……嗯。”
第83章
等凌苍尘退后两步后,孙湄菡不得不庆幸带上了幂篱,隔断了凌大夫人略显打趣的眼神。
好在凌大夫人也知道,小姑娘脸皮薄,赶紧提了个话题,转移了孙湄菡的注意力,只在背后,悄悄递给了凌苍尘一个赞许的眼神。
凌苍尘勾了勾嘴角,继续肆无忌惮地盯着孙湄菡的背影,脚下悠哉悠哉,跟着母亲和未婚妻身后,一路朝着章先生家的田地方向而去。
农村地方,道路并不是很平坦,泥路上有些坑坑洼洼,走起来不是很顺畅。
凌大夫人常年居住在这附近,偶尔也会来此,步行的机会多,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的,踩在着地势不平的泥路上,如履平地。
然而素来鲜少出门,且没有来过农村附近,对于坑坑洼洼的泥路很是陌生的孙湄菡就比较难维持正常姿态了。一个手挽着凌大夫人,另一个手,则提起裙角,垂着眸透过垂纱盯着脚下一片地,小心翼翼在这路上尽量走得保持平衡,却难免脚下略微有些踩不稳,短短一段路几乎是磕磕碰碰的。
好在凌大夫人注意到了孙湄菡的尴尬,立马略含歉意道:“瞧我,差点忘了,菡菡不惯走这路的。”
说到这,凌大夫人直接朝身后招招手:“尘儿来,走前面给你菡妹妹瞧着路。”
凌苍尘早有此意,闻言大步上前,走到孙湄菡另一侧,一条胳膊虚虚的围在孙湄菡身后,动作却有几分隐蔽,别说孙湄菡,连凌大夫人都没有注意到。
凌苍尘上来之后,放慢了脚步,只不过孙湄菡还是能透过垂纱看见那双穿着深蓝色靴子的脚,就在自己的脚旁。
孙湄菡再次行走时,感觉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脚上踏出去的步子,也稳了。
田间乡舍,多得是孩童玩闹,小雀儿叽叽喳喳,又是初夏,树干上爬满了蝉,‘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这里人家户越来越多,瞧见了这一行与众不同的三人,多的是人指指点点,虽然不含恶意,却也让人不那么愉快。
凌苍尘结结实实挡在孙湄菡的面前,任是谁,也只能透过那个高大身影遮挡住的娇小背影中得知,同行的有个年少的女子。
有个老婆婆似乎是认得到凌大夫人,乡间妇人,年纪虽然大,但是人精神,提着嗓子打着招呼:“商大嫂子,你来找章先生?”
商,是凌大夫人的本姓。在这里,都是凌家的佃农,若是说自己姓凌,总有那么些伶俐的人猜到,对于只是简单的与章先生的相交,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此,凌大夫人从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只说自己姓商,这么久也一直相安无事;毕竟,凌府大夫人的娘家本姓,外头的人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凌大夫人瞧见了这个老婆婆,颔首笑道:“是呢,章先生可在?”
“在,”那老婆婆顺手一指,田埂间一处树荫的地方,有个人影。给指了位置后,老婆婆瞧了眼凌苍尘,砸砸嘴,“好俊俏的小郎君,商大嫂子家的儿子?今儿怎么带出来了?”
凌大夫人笑道:“他今天无事,我就差他来陪我了。”
“哦哦,”那老婆婆一直在瞧凌苍尘身后被遮挡的身影,奈何凌苍尘宽肩细腰,身形硕健,把身后的小姑娘遮挡的结结实实,看不见什么,只是老婆婆不死心,又问道,“这后面好像还有个女娃娃,也是商大嫂子家的?”
凌大夫人点点头笑眯眯承认了:“对,也是我家的。”
那老婆婆也就当做是凌大夫人的女儿了,不由对凌大夫人满口称赞道:“商大嫂子好福气,一儿一女都这么出色啊。”
“哪里哪里。”凌大夫人又笑着和老婆婆闲聊了两句,看见那边章先生似乎瞧见这里的情景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这边往过走,连忙和老婆婆话别,笑着迎了上去。
凌苍尘冲着老婆婆点了点头后,伸手护着孙湄菡,两人一并儿跟了上去,终于见到了凌大夫人此次出行要来送香片的对象。
那是一个和凌大夫人年岁相差无几的妇人。五官虽然平凡,然而一身透露着恬淡的气息,看着很令人舒服。她看见凌大夫人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你来了。”
“章先生。”凌大夫人和章先生牵着手,问了好后,两人相携着走到了一处树荫下,避开了他人的目光,叙旧起来。
凌苍尘并孙湄菡两人看见长辈率先走了,思索了下,凌苍尘低下头对孙湄菡道:“过去和章先生打个招呼。”
“好。”孙湄菡点了点头,跟紧了凌苍尘的脚步,过了凌大夫人并章先生面前。
凌大夫人看见两个孩子过来了,停下了和章先生的对话,转而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儿子,这是我家儿媳,你第一次见。来,尘儿菡儿,见过章姨!”
后一句,却是对凌苍尘并孙湄菡说的。
孙湄菡窘窘地跟着凌苍尘一起对章先生施了一礼,不知道该对凌大夫人正大光明的形容说啥。
章先生和那些村人不一样,是知道凌大夫人的底细的,故此受了两个孩子的一礼后,颔首道:“这就是苍尘和孙家的大姑娘么?都是好孩子。”
凌苍尘露了一丝笑意,道:“章姨,等侄儿成婚时,还请您赏脸来吃一杯水酒。”
章先生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你们凌府有我不喜之人,还是不去的好,免得大喜的日子给你们小人儿添堵。”
不喜的人?孙湄菡心中疑惑,凌苍尘发现了,悄悄凑到孙湄菡耳边低声道:“我父亲。”
孙湄菡恍然大悟。
婆母常年居住在别庄,说来着里面还是有着公爹的一笔,既然是凌大夫人交好的友人,为好友抱不平,厌恶凌大老爷,也是正常的。
给章先生见过了两个孩子后,凌大夫人给了凌苍尘一个眼神,凌苍尘很自觉从褡裢中取出了母亲早早备好的香片盒子,递交到了母亲手中,然后给两位长辈行了个礼,拉着孙湄菡退开了两步。
孙湄菡以为是凌大夫人并章先生有话要说,也就没有拒绝凌苍尘拉着她走的行为,只是她发现走了两步没有停下,反倒越走越远时,孙湄菡傻眼了,不由低声斥道:“走这么远作甚!万一伯母看不见我们会着急的!”
“不会,”凌苍尘斩钉截铁道,“母亲知道我会照顾好你,她不会着急的。”
哪里是因为这个!孙湄菡眼瞧着自己被凌苍尘拉着胳膊,避开人群,已经走到通往小山丘的路上了,急了:“可是你怎么能就这么拉着我走呢?叫长辈怎么想!”
凌苍尘身形顿了顿,手中攥紧了孙湄菡的手腕,拉着她疾步走到了一个周围高高长着庄稼,能隔断旁人视线的一个小坡上后,他的步子一下子停住了,凌苍尘转过身来,满脸无奈看着孙湄菡:“菡儿,你这样,会让我想办法尽早娶你进门的。”
“有了名分,你是不是能稍微愿意对我好些了?”凌苍尘嘴角噙着笑,打趣地看着孙湄菡。
孙湄菡不由后悔,连忙道:“没有没有,我现在就能对你好些!”
开玩笑,本来自己爹娘已经很不满意凌府给过来的婚期太早了,若是因为自己一个口误,叫凌苍尘使个手段,今年就嫁过去的话,爹娘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底线,还是要牢牢守住的。
“那好,”凌苍尘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到就要做到,菡儿,现在你要怎么对我好些?”
孙湄菡:“……”
总有一种吃亏了的感觉,这是错觉吗?
孙湄菡摇了摇头,管他是不是错觉,贼船已上,只能硬着头皮到底了。
怎么对凌苍尘好,这真的是一个令孙湄菡困扰的事情。
上辈子,孙湄菡对凌苍尘的好法,就是嘘寒问暖,给他做衣裳,煲汤,在他累了的时候,静静靠在他怀里,陪他浅眠……
想到这里,孙湄菡满脸黑色,因为这个浅眠,总会在某人的纠缠下,变了味;而这个,才让她想起来,她对他的好,全是在他们结为夫妻之后,现在两人又没有共处一室,这些法子,统统不能用啊!
孙湄菡藏在垂纱下的脸色几经变换,凌苍尘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也能窥得一二。
他在等,等他的女孩儿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
孙湄菡下定决心后,毅然凛然抬起头,隔着幂篱垂在面前的纱,壮士断腕般道:“我回去给你做一双靴子可好?”
他们说来是未婚夫妻,但是做靴子这种事情,已经算的上很私密了,孙湄菡能下定决心在现在给凌苍尘做一双靴子,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不好!”凌苍尘飞速拒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这个你什么时候都能给我做,算不得现在对我的好。”
顿了顿,凌苍尘勾起一抹笑意,好心提醒道:“菡儿,是现在,‘现在’。”
现在?孙湄菡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了遍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力,凌苍尘口中的现在,还真的是现在啊!
凌苍尘微微笑道:“菡儿,想好了么?”
“没有!”孙湄菡气鼓鼓道。
“既然菡儿想不出,那为夫就只好自食其力了。”
孙湄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握住肩头,一只手挑起她眼前垂纱,凌苍尘放大的俊脸凑了过来,不等孙湄菡退缩,她软软的唇只在一瞬就被对方擒住!
第84章
凌大夫人与那章先生一处儿聊了许久的天,也不见自己带出来的两个孩子回来,心中虽然不急,但是还是有些无奈,自己儿子万一鲁莽了,吓到了儿媳怎么办?
转念又一想,自己儿子素来是个守礼的人,应该……不会吧?
而此时被自己母亲记挂着的凌苍尘心情很好的表示,偶尔不守礼,挺好的。
孙湄菡找到了一处小溪流,摘下幂篱蹲在旁边掬了一捧水,刚想往脸上泼,就想起来自己出门带妆了,若是清水洗了,会不会令人看出来什么?
犹豫之际,水已经顺着孙湄菡的指缝流完了。
凌苍尘站在一边猜出来了女孩儿要做什么,从自己身上的褡裢中取出丫头放进去的方巾,走到孙湄菡身侧,蹲下去在溪流中浸湿了,又拧干了水,方捏着孙湄菡的下巴上,用沾了水的方巾,在孙湄菡脸颊上冰了冰,试图降下温度去。
离得近了,孙湄菡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正细心给自己降脸上的温度,眼神不小心扫在他的唇上,发现上面印了点红色口脂,顿时刚刚降下来温度的脸又涨红了。
凌苍尘的手顿了顿:“怎么了?”
孙湄菡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重新取条帕子来给你自己也擦擦——口脂。”
凌苍尘懂了,低声笑了笑,这才从善如流,把方巾递到孙湄菡手中,自己又取了一条帕子来,把自己唇上的证据仔细销毁了。
两个人在这溪边多待了会儿,都打理好了之后,孙湄菡怕时间拖得太久凌大夫人等急了,抓起幂篱自己带了,起身就走。
凌苍尘把两个帕子收回自己身上,抢先两步走到孙湄菡前面,抓着她的手腕,道:“我扶着你走。”
“不需要!”孙湄菡很别扭,总觉着这里随时会有人出现,叫人家看着去了,实在是太害羞了。
凌苍尘还是很懂孙湄菡在想什么,他低声道:“这里没人。”
孙湄菡还是摇了摇头,凌苍尘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松开了握着孙湄菡的手腕,道:“那你来拉着我衣袖。”
透过幂篱,孙湄菡看见递到自己眼前的袖摆,心里知道,是凌苍尘怕自己踩不稳摔了,只是这主动去牵他,孙湄菡还有些犹豫,迟疑不决。
凌苍尘也不催她,只伸着手,静静等着。
半响,他的袖角一沉,然后听见幂篱下传来细声细语的催促声:“我们走吧。”
凌苍尘勾起了嘴角,放慢步子,带着身后缀着的小姑娘,一路朝来的方向走去。
就在凌大夫人几乎等得想要问章先生这附近有什么适合年轻男女看风景的地方时,她遥遥瞅见自己儿子带着身后的女孩儿,慢慢悠悠朝着她这儿走来。
孙湄菡早在出了那条路就赶紧松开了牵着凌苍尘的手,生怕叫人给撞见了。不过已经是平地,凌苍尘也不介意,只尽量选着好一点的路,带着她过去。至于周边指指点点的人……这里又有谁认识他们呢?
“母亲。”凌苍尘走到凌大夫人身边,很自觉解释道,“附近景色不错,儿子带菡妹妹去看了下。”
真的是去看风景了?凌大夫人可不敢在这里深究,只连连笑道:“这里景色不错,既然来了,是该去看看。”
孙湄菡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笑道:“说来那边树上看见了一个好大的包,估计是鸟巢,却不知是什么鸟儿在那儿筑的窝。”
章先生闻言,表情微妙道:“哦?那不是鸟巢,大约是蜂巢。”
蜂巢?
孙湄菡一僵,应该说不由庆幸那棵树离着还算远么?
凌大夫人也有些唬到了:“好孩子,可遇上蜂子了?”
“没有没有,”孙湄菡连连摇头,“只是远远看见了,误认了。离得还远呢。”
凌大夫人见孙湄菡说话没有带怕意,也就放心了。这万一自己儿子把人家小姑娘带出来,不小心叫蜜蜂给蛰了,可该怎么给亲家交代?
就孙湄菡的话,让凌大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还有心思注意周边,看样子,真的只是看风景呢。
瞧了瞧天色,已经快到正午,这个时候,农间田舍都升起了灶火,妇人们叫回了孩子,做了饭给在田地里忙活的汉子送去。
而章先生的儿子,挽着裤腿,站在田埂上,问道:“娘,别和客人在这站着,回去屋子里坐啊。”
章先生也点了点头:“哎,你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了,竟忘了请你进屋。走吧,带着孩子一起去我家坐会儿,这会子,我儿媳应该把饭做上了。”
凌大夫人笑道:“就不去叨扰了,我儿媳怕生,等日后熟了,我再带来。”
章先生也理解,刚刚订了亲的女孩儿,又是个养在闺中的姑娘,外头没怎么出来过,怕生也是该的。
“何况出来也透了透气,是时候该回去了。”凌大夫人笑脸中也多了几分舒畅,“出来的时候,我儿媳煲了汤,这会儿回去,时候刚刚好。”
章先生懂了:“这有了儿媳就是不一样,还是早些把孩子娶进门来吧,日后有儿媳作伴,你也舒心些。”
“我也是这个打算,”凌大夫人道,“只等着亲家松口,早些接过门来。”
孙湄菡神色窘窘,这话她听了,是不是要回去给自己爹娘说一句,坚持住?
凌大夫人也不和章先生多聊,毕竟章先生也有活要做,很快就话别了。
凌大夫人带着孙湄菡并凌苍尘往回走的时候,问了句:“时候尚早,菡菡要不要在村子里走走看看?”
孙湄菡摇了摇头,乖巧笑道:“算了,毕竟锅子里还煲着汤呢。”
汤是她早上心血来潮煲上的,小火慢慢煮,这个时候回去,也真的是凌大夫人刚刚的托词,正好了呢。
凌大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回去吧。”
此次出门,就娘仨,身边没有带丫头仆妇,纵使临时想要多逗留一会儿,也不太方便。
和来时一样,孙湄菡挽着凌大夫人的手,两个人身后跟着凌苍尘,一路回了去。
丫头们不知道主子们究竟几时回来,在后门留了几个人等候,孙湄菡的两个小丫头坐在门槛上,用一条红绳在翻花绳,旁边服侍凌大夫人的两个丫头凑在一处儿闲聊,猛然看见了小路上款款走来的三位主子,连忙起身,仰着笑脸上前迎接。
“夫人,孙大姑娘,公子回来了。”
小惠小婵也收起了花绳,手牵着手走到孙湄菡面前,福了一礼后,双双接过凌苍尘身上的褡裢。
“时候差不多了,菡菡且去稍微梳洗一番,等会儿一块儿用膳。”
“是。”
孙湄菡走到岔路,和凌大夫人道了别,先回去梳洗了。
至于被丫头们发现唇上的口脂没了的时候,孙湄菡随口扯了个玩的热,拿水擦了擦脸的谎,也不知道丫头们信不信。
等孙湄菡换洗了一番,与凌大夫人一处儿用了午膳之后散步消食,凌苍尘的小厮来回禀道,他刚刚快马加鞭,回了通州郡内。
“尘儿可用了午膳?”凌大夫人知道自己儿子不会无缘无故离去,定然是有事,只是做母亲的,但是比较在意孩子刚刚可有用膳。毕竟从别庄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呢。
那小厮老老实实回答道:“用过了,今日大公子用的很香,汤都喝了两碗呢。”
凌大夫人意味深长看了眼孙湄菡,孙湄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眼看着另处。
“嗯,今天的汤,格外的香。”
孙湄菡被凌大夫人打趣了句,有些赧然,低声道:“还是庄子上的材料好,鲜。”
凌大夫人淡笑道:“做汤的人也对。”
孙湄菡微微红了脸。
凌大夫人见好就收,指了指前面,道:“眼下就我们娘俩,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这边院子里绑的有秋千,我陪你去玩玩吧。”
孙湄菡没有想到,凌苍尘这一走,就走到了她要收拾东西回孙家的时候。
这些天里,凌大夫人整日陪着她,期间凌丝弦也来过一次,陪了她一天。别庄虽然小,但是乐趣很多,有人陪着玩,日子也过得很快,孙湄菡心中还没有来得及想凌苍尘,就要回去了。
来的时候收拾了多少行李,走的时候,只多不少。
大丫头们正在细细把小物件装箱,小丫头们一趟趟跑着腿,把凌大夫人令孙湄菡装上的一些农家蔬菜,新鲜瓜果装好往架物件的马车上放。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靠近山,山上也不乏一些野味,时不时就有猎户猎到了猎物前来叫卖,伯母知道,给你别的什么你这孩子只怕不收,但是野味不一样,不值钱,只图个吃着换个味。别的不说,你母亲正怀着孩子,你总该给她带回去尝尝吧。”
凌大夫人指示着丫头把一箱子野味放到了马车,不用拒绝道。
野味倒也算不得贵重的东西,何况凌大夫人说的对,给母亲带回去尝尝,也是好的。故此孙湄菡也就没有推辞了。
所以,等要走的时候,发现来的队列居然装不下,还不得不放到了凌府的马车上。
孙湄菡叹了句:“菡菡来伯母这儿玩耍开心了不说,走的时候,还要带走伯母这么些好东西,真是令人惭愧。”
凌大夫人刮了下孙湄菡的鼻子,笑道:“小丫头,这有什么,莫说你不是我儿媳,就算不是,那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等到凌大夫人送孙湄菡上马车的时候,突然大路上出现了马蹄声,不过片刻,凌苍尘驾着骏马,已经赶到了孙湄菡马车前。
第85章
马车在朝着通州郡内行驶着,孙湄菡带着丫头坐在马车内,心随着马车移动而晃动,等了又等,孙湄菡终于忍不住,小小的掀开了一点马车帘子,从着点缝隙中探了探。
那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行驶在马车旁边,似乎心有所查,微微扭了扭头,直直对上了孙湄菡的眼。
孙湄菡猛地放下了帘子,坐正了身子。
外头凌苍尘看了眼被放下的帘子,轻笑了下,和驾着马车的董叔继续闲聊。
本来一个时辰的路,慢慢悠悠,慢慢悠悠,走了一个半时辰,才进了通州郡城门。
回到了通州郡内,凌苍尘就不好再跟着孙府的马车旁了,只好交代了下人们,自己掉转方向,去了鹤启书院。
凌苍尘离去的时候,透过帘子低声给孙湄菡说了句:“老师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孙湄菡闻言,知道已经到了比较紧迫的时候了,柔声道:“你且去就是。”
等到凌苍尘离去后,对上丫头们打趣的眼神,孙湄菡才有种莫名的心虚。刚刚凌苍尘对她交代了行踪,而她回答的也太顺口了些……
上辈子老夫老妻惯了,不自觉带到这辈子来了!简直要不得啊!
孙湄菡陷入反思中。
回到孙府,孙太太早就翘首以盼,角门守着孙太太身边的仆妇,满脸笑意,先接了孙湄菡去和孙太太说话。
孙太太站在院子里,瞧见自家女儿进了来,连忙招手笑道:“我的乖女,快来给为娘看看。”
孙湄菡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母亲了,乖乖走过去牵着母亲的手,连声问道:“这几日女儿不在,家中可有什么事?母亲可睡的安稳?弟弟妹妹没有太折腾吧?用膳可还香?”
孙太太笑眯眯道:“为娘都好着呢,就是有些想你。”
这话一出,孙湄菡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勉强压住自己的心思,孙湄菡强笑道:“女儿就在凌伯母那儿玩了两天,发现山边的庄子确实清凉,等两日母亲身子在好些,女儿请父亲派人去打扫我们自己那个庄子,到时候我们娘俩过去住,可好?”
孙太太点点头:“是极,今年暑热,为娘又怀着身子,该去避避暑才对。”
言罢拉着孙湄菡进了屋坐下,道:“只我们娘俩走了,独你父亲一人留下,岂不是太孤寂了些?”
孙湄菡叹道:“可惜了小弟不在……”
孙太太笑道:“就算小沢在家,你觉着他会不和我们一处儿去么?”
孙湄菡失笑,也对,弟弟必然是要黏着母亲和姐姐的,哪里会在自己母亲姐姐避暑去,自己留下陪父亲。
“所以等母亲新生了弟弟妹妹就好多了,”孙湄菡摸了摸孙太太的肚皮,道,“家中人口多了,也就热闹些了。”
孙府分出来的,本家不在通州郡,故此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的亲戚,孩子们也就孙湄菡孙小沢姐弟俩,一个还居住在道观,说来也却是孤寂了些。
“可不是,只是这孩子来的有些迟了,”孙太太无不伤感,“等孩子会说话能记事的时候,姐姐都出嫁了。”
孙湄菡连忙拍了拍孙太太,安慰道:“还有一年呢,女儿定要等新弟弟妹妹能叫人了再走。”
孙太太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只是前几日,凌家又拿了新的吉日来,都在年内呢!”
看着自己母亲气嘟嘟的模样,孙湄菡失笑:“娘亲,您怎么说了?”
“能怎么说,”孙太太叹道,“你凌三伯母是个面団子,就是来传话的,我能给人家怎么说,不外乎日子太近了,还要再考虑考虑。”
“那凌三伯母怎么说?”
孙湄菡也有些好奇了。
“她说,”孙太太想起凌三夫人说的话,叹了口气,“知道我们疼女儿,只是凌老夫人急着孙媳妇,所以定的日子都比较紧,若是我们实在不愿意,再去测日子也行。”
“女儿啊,”孙太太拉着孙湄菡的手,皱着眉道,“这都让人家忙活两次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孙湄菡哑然失笑:“那母亲的意思是,就下次不管拿出什么日子来都应了么?”
“那可不行!”孙太太当场道,顿了顿,又无奈了,“可是再拒绝下去,我也不好意思了。”
孙湄菡看着自己母亲,不由觉着整个凌家都把她们吃的死死的。
第一次给出的日子是孙家绝对无法接受的近,被拒绝也是在意料之内的;第二次给出的日子之比第一次好一些,果不其然又被拒绝了,连续拒绝了两次,第三次,总该不好意思拒绝了吧?
孙湄菡估摸着,要不了两天,凌府第三次请的吉日帖子,又要送上门了。
果然,就在孙湄菡回府两三天后,凌府三夫人上门了。
凌三夫人和孙太太说了什么,不在房内的孙湄菡不得而知,她就守在附近的石亭里,留了个丫头守在正堂门口,等凌三夫人出门时,请了过来。
石亭离孙太太处近,索性叫了璨珠奉了茶来,又因为不知道要等多久,就令丫头拿了套棋,在石桌上打谱起来。
本来孙湄菡还记得是要等凌三夫人来着,没想到自己打着谱,很快就忘了闲杂事情,沉浸在棋谱中了。
凌三夫人本来以为孙湄菡找她有什么事,结果走过去一看,小丫头自己沉浸在围棋中,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到来。
凌三夫人是个宽和的人,当即也不说话,只从孙湄菡背后看着棋谱,过了会儿,不由问道:“好漂亮的谱子,菡菡自己做出来的?”
猛然从背后有了声音,吓了孙湄菡一小跳,扭头一看,却是一脸笑意的凌三夫人,当即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福了一礼:“凌三伯母。”
而后想起了凌三夫人的问话,笑着答道:“这个棋谱却不是菡菡自己做的,是本朝一位大师的谱子。”
“哦?”凌三夫人随口一应,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和孙湄菡讨论棋谱的。
凌三夫人顺着孙湄菡的位置坐下来,璨珠从后面刚好奉了茶上来,凌三夫人抿了口,笑道:“你们女孩儿家都爱这些甜丝丝的茶,弦儿在家也是吃这个茶的。”
孙湄菡陪坐下后,笑道:“这茶还正是从弦儿那儿得来的。”
凌三夫人放下茶杯,冲着孙湄菡微微一笑:“菡菡最近可好?”
“一切都好,”孙湄菡笑道,“伯母可好?”
凌三夫人笑了笑:“都好都好。”
“说来菡菡也是待嫁之时了,可对自己有些什么打算?”
孙湄菡装作糊涂的样子:“要有什么打算?”
凌三夫人提醒道:“苍尘七月上京,八月秋闱,明年春闱,我这侄儿是个什么样的,我做婶婶的也是看着的。只怕殿试少不了他一个好名次!”
“这话伯母也给你母亲说了,怕的是等我们苍尘榜上提名的时候在成亲,外头有人对你闲言俗语……”
孙湄菡开始还满脸笑意听着,听到后面,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最后,面无表情,淡淡道:“伯母这说的哪里话?”
凌三夫人察言观色,看得出孙湄菡面色不好,笑了笑:“菡菡别怪伯母不会说话。伯母也是为了菡菡好,你们青梅竹马,早些日子成了亲,等苍尘高中之事,岂不是夫妻俩都有面子?而且早日成亲,苍尘也能早日安心不是么?”
“伯母,”孙湄菡道,“他素来是个理智的人,不用菡菡来给他安心。”
“而且,”孙湄菡笑了笑,“闲言俗语,能说什么?”
凌三夫人叹了口气:“你小人儿家,不太懂这些。罢了罢了,就当伯母多嘴了。”
孙湄菡捧起茶,递到凌三夫人面前,笑道:“知道伯母是为了菡菡好,请伯母喝茶。”
凌三夫人接过茶抿了口,又听见孙湄菡问道:“这话伯母也给我母亲说了?母亲怎么说?”
凌三夫人放下茶杯,笑道:“刚开始,你母亲的意思是,等到春闱过后,行大礼。刚巧了,老夫人写的吉日上,三个日子,都在秋闱后,春闱前,我给你母亲看了,你母亲想过之后说啊,可能日子就要定在春闱前了。”
春闱前?
春闱在二月,春闱前,难道是正月里?
凌三夫人看见了孙湄菡脸上的表情,笑道:“日子我也瞧过,在正月。这个新年,菡菡你还能陪着你父母弟弟妹妹一处儿过!”
孙湄菡问道:“伯母,老夫人测来的吉日,这个是最后的日子了么?”
凌三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笑道:“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吉日吉日,自然是要大吉大利的日子,什么最后,快呸一下!”
孙湄菡顺从的‘呸’了呸,然后心中有了数。
等到和凌三夫人又闲聊了几句,送走了凌三夫人后,孙湄菡起身去找了孙太太。
孙太太正对着三张纸条比过来对过去的看,见到孙湄菡进来,连忙道:“乖女快来,你三伯母带来的吉日帖子,一个在十一月,一个十二月,另一个是在正月……这一次咱们可要给人家一个准话了。乖女儿,你来看看,哪个日子好?”
孙湄菡手按在孙太太拿着帖子的手上,笑道:“母亲别急,只怕还有明年的吉日帖子要送来呢!”
第86章
凌家是等着早日娶孙媳妇进门的,自然不会直接把明年的好日子送来孙府上,一直盼着孙府能就在这次的好日子中定下来。
但是,凌府出了叛徒。
这个叛徒不是别人,真是让凌家一整家子忙活的源头——凌苍尘。
按理说,凌苍尘才是最急着娶媳妇的人,怎么会毫无原则的请老夫人拿出明年的吉日呢?问题还是出在了孙湄菡身上。
往日,凌苍尘亲口告诉孙湄菡,什么都听她的,孙湄菡当机立断,写了一封信送到凌苍尘那儿,中心就问了一句:说好的都听我的,那么成亲这种大事的吉日,你怎么看呢?
从鹤启书院忙回来的凌苍尘一看到心尖儿送来的信,悟了,不用孙湄菡再多言什么,自己就乖乖的跑到凌老夫人面前,讨来了明年的吉日。这次不请三婶帮忙了,又送到了别庄,令凌大夫人亲来一趟。
所以说,等孙太太接到凌大夫人手中写着来年四月五月六月的日子的时候,有些懵。
“我怎么记得,凌老夫人很着急?”
凌大夫人也是知道的,她婆母喜欢孙湄菡,期待早些进门,只是她那儿子不争气,自己跑去要来了帖子,好在借口还是正当的。
“还不是因为我那儿子!”凌大夫人笑盈盈道,“本来预计在秋闱后,但是我们知道,都心疼孩子,想多留些日子呢!然后想着吧,等过了春闱?我儿子自己说了,既然都能等到春闱了,何不直接等到殿试之后?这样一来,他读书也就不分心了,也有了盼头,只会更用心些。”
这话听来,倒是的确正当。孙太太信了,不由叹道:“苍尘这孩子,还是懂事。说的也对,还是等到他考完了试,再行大礼也好。”
“这个日子不冷不热,新嫁娘不受罪。若是五六月去了,只怕天气太大,新娘子衣服首饰又多厚重,太委屈孩子了些。”凌大夫人这话,确实是站在孙湄菡角度来说的。
这话也是说到了孙太太心坎里,日子虽然比另外两个早了些,但是这话没错,是为了孙湄菡好。也就不推辞,应了下来。凌大夫人一切都依着儿子的,孙太太一切都围着女儿,两个母亲一合计,当场圈了四月的日子,算是正式定下了婚期。
凌大夫人辞去后,孙太太招来了孙湄菡,抱着她差点哭了:“我的乖女,心肝宝贝哟,明年四月廿八,你就是人家的人了。”
孙湄菡这才知道,自己来年四月出嫁。
孙太太这才刚刚定下日子,就一副剜了心的痛苦,不知道到了她真的出嫁那天,还要多么难受呢!
孙湄菡抱着母亲,连声道:“娘舍不得女儿,女儿也舍不得娘,大不了不嫁了!”
“浑说!”
孙太太眼睛一瞪:“舍不得是舍不得,可是你哪能真不嫁?女儿大了,都是要成亲的。日后有女婿照顾你,为娘也才放心啊。”
孙太太又怕孙湄菡年纪小想岔了,道:“乖女儿,别难过啊,凌家就在我们旁边,日常来往也随意,想见娘也见得着,日后你弟弟妹妹大了,天天去串门子都行!”
孙湄菡没想到孙太太居然这么安慰她,其实与其说是安慰孙湄菡,倒不如是孙太□□慰自己,毕竟女儿嫁的近,什么都好。
孙老爷回来后,得知正式定了日子,站在自己房中默叹了片刻,招来了孙湄菡,给她了一套钥匙。
“这些都是为父给菡菡的陪嫁,你还有些日子,先熟悉着。”孙老爷左思右想,道,“还有陪嫁的管事,爹给你准备了,明天叫来你自己看,有不看中的,指出来,换了就是。”
“女儿在家是娇客,去了别人家,是做媳妇的,可能会受些委屈。”孙老爷干巴巴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大手一挥,道,“不过我们菡菡不受气,若是凌家有谁不好,回来告诉爹,爹全部给你解决了!”
孙湄菡本来已经心头酸酸的,就差落泪了,被孙老爷这话逗笑了,她上前搂着孙老爷的胳膊,撒娇道:“爹,女儿知道爹是疼女儿,只是哪有媳妇受了气找娘家出气的?”
“怎么没有?”孙老爷道,“娘家底气足,出嫁女就能挺直腰板。我们家虽然是商贾,但是生意上,通州郡还是要看我们。首富虽然不敢说,到底能给你撑点面子;而且我们家和凌家毕竟交往了十几年了,知根知底,纵使真的有什么,他们也会看在娘家的面子上不是么?”
“哎,现在就是可惜你弟弟年纪小,没法给你撑脸。”
孙湄菡想起自己十岁的弟弟,笑了笑:“这有什么,女儿的脸,也不能总靠家里给撑着。”
“哎……”孙老爷叹了口气,“为父在想,你没有个亲哥哥,到时候你出门子,请你哪个堂兄来背你。”
孙老爷兄弟六人,他排行第五,上头四个哥哥,家中都有一两儿子。而孙老爷的弟弟家,也是两个儿子。一大家子的男丁,独孙湄菡一个女孩儿,也素来受宠。早早儿各家都说了,菡菡出阁,要请来背妹妹出门。只是堂兄众多,只是选哪个好,也让孙老爷头疼。
孙湄菡回想起自己一家子的堂兄们,依稀记得,年岁差不大,一直和她玩的很好的,是她六堂兄。故此问道:“六堂兄可好?”
孙老爷被孙湄菡提醒了:“唔,浩然么,说来也是,他只大你两岁,自小玩的好,他来背你出门,也是应该的。既然这样,为父就给环阳去信,禀告给你祖母。”
孙家的亲眷们都在环阳,距离通州郡,不过三五天路程,一来一去,消息很快就能接到。
定下了背她出门的人,孙湄菡也就没有别的事情,只有照顾家中,一边准备嫁妆的事了。
打造家具的木材是孙老爷早早就囤好的,如今只等定了人家,去了凌府测量了新房,然后图纸交给老木匠们,开始打做家具了。
布料铺子里,压了许多的上等绸缎,这个时候也都取了出来,带回了孙府,孙家一班绣娘们,整日里就为了孙湄菡的新衣而劳作,其他的都稍微退后了一些。
作为商人,孙老爷有着许多的门路,海上也好,胡商也罢,孙老爷总觉着之前给女儿攒的稀奇玩意儿不够,又想法子弄了许多别处少有,十分珍贵的摆件玩意儿。
孙府忙得热火朝天,外头的人一下子明了,这是女儿定下了日子,开始着手备嫁了。
之前和孙湄菡交好的女孩儿们,因为她订了亲,不好请出去玩耍,几个人一商量,索性都给孙湄菡下了拜帖,等两日来找她玩。
张姐姐因为也是备嫁之身,没有参与;苏家的珈珈,崔家的荷儿,路家的媛媛,还有谢家的谢绾,唐家的韶儿,统统都在其中;倒是因为凌丝弦成了孙湄菡的小姑子,不好自己跑来大嫂子家,来不了,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这一番,孙湄菡闺中好友们,没有嫁的,来个一半。
其中最令孙湄菡在意的,却是郡守府石姑娘与忠义伯府三姑娘棋娘的拜帖。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搭在了一处儿,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好友的身份,要来孙府聚一聚。
孙湄菡捏着笔,却不知道这两份拜帖,是该回,还是不该回;论关系,她和石大姑娘不过泛泛之交,忠义伯府姑娘,也只是一面之缘;然而这两个女子,身份卓然,确实是孙湄菡不好拒绝的……
而且,她们又是因为什么,要来孙府贺她?
“姑娘,”守在孙湄菡身边的彩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咱们院子的柳愢不是和郡守府的丫头认识么,叫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消息的?”
“我竟差点忘了,”孙湄菡吐了一口气,道,“也不知这丫头有没有和她同乡继续联系了,先叫进来问问吧。”
柳愢进门给孙湄菡行了一礼后,小圆脸上扬着甜甜的笑:“姑娘安。”
孙湄菡笑道:“叫你也也就是问问,你那同乡,可与你还在联系?”
柳愢闻言,笑了笑:“奴婢和同乡毕竟是同乡,在外就多联系了些,到现在,也一直没断过。”
而后不等孙湄菡发问,自己主动道:“听奴婢的同乡说起过,她们家的大姑娘和忠义伯家的三姑娘交好,借了忠义伯府姑娘的头衔,等梦夫人上门的时候,狠狠打回了梦夫人的脸。据说郡守看在忠义伯夫人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之后石姑娘就和忠义伯姑娘一直玩在一起了。”
“啊对,还有呢!”柳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奴婢听同乡说,郡守夫人和忠义伯夫人走动的也勤,似乎是有意要给石姑娘求忠义伯府的公子为婿。”
第87章
过了两日,诸家女孩儿前来贺孙湄菡的时候,郡守府石姑娘与忠义伯三姑娘一处儿而来,手挽着手,瞧着格外亲密;只是这个亲密,算得上是石姑娘对忠义伯三姑娘的,而忠义伯三姑娘,和之前孙湄菡所见之时相错无几,只少了两份冷淡罢了。
虽然如此,但是在外人眼中,主动放下身段和忠义伯三姑娘一处说笑的石姑娘,令两人看着关系甚好。起码,同来的其他小女孩儿都这样以为。
夏日渐渐热了,孙湄菡带了女孩儿们去她父亲专门给她用树荫搭建的棚屋,四面通透,只有顶上被遮盖的严严实实,阳光晒不进来。
因为要招待小姐妹们,孙湄菡使了丫头专程把璨珠并雪珊叫了回来服侍,不大的棚屋,几个木台上坐着女孩儿们,丫头们端着瓜果香茶,穿梭在其中。
谢绾唐韶儿自恃与孙湄菡有过过命的交情,且与其他女孩儿并不相识,围坐在了孙湄菡两侧,趁着举茶共饮之时,小声问道:“石姑娘怎么也来了?那个与她一起的,怎么没有见过?”
这个疑问,存在着在场的女孩儿们的心中,毕竟忠义伯府三姑娘,名唤做‘金若棋’的,从进门起,就不怎么言笑,也只给了石柔一二好脸色,完全不似孙湄菡之前结交的女孩儿。
孙湄菡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只含糊道:“这位是上京来的,金姑娘。”
忠义伯三姑娘似有所查,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孙湄菡这边。
孙湄菡回以一笑,忠义伯三姑娘眉头微微拧了拧,而后不情不愿般,冲着孙湄菡笑了笑,只是里面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就无从得知了。
孙湄菡若有所思看着金若棋移开了眼神,总觉着有些微妙。
按理说,她们俩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因为善于钻营的赵夫人交好了忠义伯夫人,拐着弯见了一面;若是说,金若棋对她有些什么看法,莫不是之前赵夫人的心思,叫她知晓了?
想到这里,孙湄菡也是无可奈何。赵夫人不知道之前陷入什么怪区了,妄想纳她为妾,这想法若是给相看好的忠义伯夫人三姑娘知道了,岂不是把她拖下了水?然而,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好么……
好在金若棋还是有些分寸,在场期间,虽然不怎么热切,倒也没有下脸子,算得上和平度过了;在几个孙湄菡的闺友纷纷拿出一些小贺礼时,她甚至也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发簪,送给了孙湄菡。
“孙姐姐好事将近,妹妹先在这里祝贺了,到了姐姐出阁之日,再来给姐姐添妆。”谢绾笑道,而后又问,“说起来还不知道姐姐究竟什么时候出阁呢,日子可定了?”
孙湄菡笑了笑,反正定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故此大大方方道:“母亲要多留我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才出阁。”
孙湄菡不过刚刚及笄,明年十六出阁,也是刚好。
谁知道一直淡淡听着她们讲话的金若棋问话了:“可是要等到殿试之后?”
这话说来也对,只是从她口中,总觉着带了那么一些其他意思。孙湄菡拿捏不准,只淡淡道:“是啊。”
谁知道金若棋又接了一句道:“你是要等他高中之事才嫁?”
孙湄菡有些不快:“金姑娘此言何意?”
金若棋看了孙湄菡一眼,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虽然多余的话没有说,但是很明显很看得出,金若棋与孙湄菡,完全不是能交好做朋友的那种。
孙湄菡想要回两句吧,这一方面是金若棋年岁小她,不足十四,总觉着有些欺负人;另一方面,还是要注意关系,毕竟她是赵夫人这才铁了心要娶的儿媳,好歹,也不能做些让人没脸的事。
虽然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好在还有其他关系好的女孩儿,你一言我一句,说笑起来;唯独金若棋与石柔,旁坐而听。
让客人枯坐,这种事情对于主人家而言太失礼了,金若棋不知如何,总要把石柔拉近话题来,故此在媛儿与她说话时,孙湄菡笑着问石柔道:“哦?不知道石姑娘是否也是喜欢礼佛呢?”
媛儿的母亲喜爱礼佛,故此带着自己的女儿,多少也教了些,媛儿耳濡目染,也比较喜欢,刚刚就是在问孙湄菡,订了亲了,是不是要去寺庙求签。
只是孙湄菡因为弟弟寄养道观,基本都是去道观参拜,故而把话题抛给石柔,希望她也能说说话。
石柔也是常混迹于少女圈,知晓孙湄菡的做法是为了什么,她柔柔一笑,轻声道:“母亲在家中修建了小佛堂,我也是每日跟着母亲礼佛呢。”
崔荷儿笑道:“自家的佛堂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下次结伴,去大还寺进香;那儿种了好多果树,一路走过去,可好闻了。”
石柔闻言,眼神移到了金若棋身上,然后柔柔道:“还是不去了,若是在外头遇上了……我可没脸。”
这话说得,孙湄菡心知肚明,指的该是那个梦夫人。梦夫人的事情,在场的女孩儿们或多或少知晓了些,闻言都很是同情石柔,一个郡守家的嫡女,被一个外室欺负的这么惨,也独她一份了。
金若棋扭过头来:“上次她不是被罚跪了么,怎么还没改好?”
石柔勉力一笑,欲语还休。
从她为难的状态不难看出,梦夫人被罚跪,最后等到忠义伯夫人带走了金若棋,大约她还会嚣张得从石柔身上找回场子来。
金若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没事,我帮你。”
得了金若棋的这话,石柔这才笑了:“哪里能一直靠着你,我总该自己做些什么的。只是可叹……”
石柔沉默了片刻,转而扭头对孙湄菡道:“之前看得出,她似乎对你存有善意,这话我斟酌了许久,不知该说不该说。”
孙湄菡挑了挑眉:“石姑娘若是觉着不太妥当的话,还是算了吧。”
石柔没想到孙湄菡说的这么直接,脸上的笑僵了僵,然后弱弱道:“但是我转念一想,这话却是不得不说。”
孙湄菡默叹,勉强笑道:“那石姑娘请说。”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石柔来贺她是假,绕一大圈,要给她说的话,才是真。
只是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也不得而知。
石柔似乎下定决心,抱歉道:“梦夫人其实……对我抱有恶意,这点不用我说,想必大家也都看得出来。”
这话不假,一个外室,这么针对嫡女,也是闻所未闻。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针对我,让我丢脸,”石柔苦笑道,“对我身边的人,也都是极尽嘲讽,上次在我院子里,她那么让我没脸,也对你笑颜相向,所以我想,是不是能请孙姐姐帮帮忙,说和说和?”
孙湄菡只一想,这事就不能答应。且不说她与那梦夫人实际上并不相熟,她根本没有上去对人家指手画脚的资格,就一点,她一个订了亲的女子,去找一个外室,就是极大的不妥了。
也不知是石柔关心则乱,没有想到呢,还是……
孙湄菡干脆利落地回绝了:“石姑娘,这个忙,我真的帮你不了。石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只见过梦夫人一次,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上前言语?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订了亲了,基本已经拘在家中哪儿也去不得,更不用说去找……梦夫人了。”
石柔黯淡了下来:“我真的是找不到别人能帮我了。”
看着格外可怜的她,引起了大家的恻隐之心。只是还好的是她们都有分寸,几个女孩儿都在那儿出主意,偏偏没有一个劝孙湄菡多考虑的。
听着这些女孩儿们天马行空的注意,石柔笑得越来越勉强了,还是金若棋看不下去,直截了当道:“这只是个小事,你顺手帮一把,推脱作何?”
孙湄菡冷笑道:“我都说了,订了亲的人,家中管得严出不去。”
金若棋气恼,也不顾身上还带有的任务,站起身来,拉着石柔就走。
石柔见孙湄菡毫无松口迹象,又拗不过金若棋,只好匆匆而去。孙湄菡冷眼看着,使了个丫头送了两人出去,而后想了想,把石柔与金若棋送来的贺礼登记了,等着过两日想个由头,给回一份差不多的礼。
金若棋与石柔的离去,让其他女孩儿都松了一口气。刚刚还不怎么说话的苏珈珈这时候就凑过来笑道:“我还以为湄菡你什么时候和郡守府的石姑娘关系好了,原来果然不是啊。”
唐韶儿道:“不是一路人,石姑娘总觉着怪怪的,还好孙姐姐没有答应她。”
“答应她作甚?”崔荷儿笑道,“说起来她与湄菡不过见过两次,就有脸来请湄菡做这事;湄菡若是答应了,到时候万一外头传些风言风语的,伤的岂不是湄菡?”
媛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
“来者不善呗!”谢绾心直口快,“她和孙姐姐也没有什么交情,若不是来找孙姐姐帮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登门,还好她走了。”
几个女孩儿说了几句嘴之后,因为两个人的离去,松懈着终于开始尽情打趣孙湄菡了。
这一次应该是婚前一年内,倒数着能与好友们相聚了,故此,孙湄菡十分珍惜时间,硬生生陪着几位女孩儿玩到黄昏,才依依不舍送别了大家。
珈珈、荷儿、媛儿都走了之后,孙湄菡站在马车前,看着逗留到最后的唐韶儿谢绾两个人你推我一下,我给你使个眼色,不由笑道:“究竟怎么了?”
最后,还是唐韶儿鼓起勇气,道:“孙姐姐,当初我们年幼的一些想法,希望不要姐姐不要介怀。”
开头说了出来,之后的话就更好说了,谢绾满不好意思道:“早知道……哎,孙姐姐赶紧忘了吧。”
“孙姐姐,少女时期的仰慕,比不过真情实意的友谊,我们还是更希望你幸福。”
孙湄菡送走了小友后,脸上扬着笑意,压都压不住,回到房间后,转了几个圈,忍不住写了个小纸条。这个小纸条,自然而然出现在了凌苍尘的书桌上。
临睡前,看到未婚妻的字迹,有人默默笑了。
第88章 完结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石柔也好,金若棋也好,几乎都在孙湄菡的生活轨迹中消失了,只在赵夫人与其子赵鸣禄归反宝河郡时,曾听人说起过一耳朵,那忠义伯夫人与赵夫人交换了信物,正式给孩子们定下了儿女亲家。这还是因为赵夫人与孙太太有些关系,才会听到这儿,至于石柔,孙湄菡的闺友们,无人提及。
只在夏日中,孙湄菡随着大着肚子的母亲去道观看弟弟时,见到了她与郡守府夫人来进香,两人见面,不过互相点了个头,再多的,也就没了。
凌丝弦隔三差五就给孙湄菡院子里飞过来一份信笺,里面有她的念叨,也有凌苍尘夹在其中的……日常报备?
陈夫人不愧是妇科好手,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药膳调理与日常的改善中,孙太太的这一胎,怀的稳稳当当,滚圆的肚皮,让孙老爷有些惆怅,总觉着又是个小子,他却是想念着来个小女儿,好承欢膝下,接替了孙湄菡的。
孙太太还是一如既往,三十几岁的人了,被丈夫与女儿呵护着,如同少女般单纯,一点小事,都能让她心情愉悦;全盘接过了孙府大小事务的孙湄菡总觉着,看着母亲笑眯眯的,就能心情舒畅很多。毕竟,待字闺中的日子,不过还有一年罢了。
夏日中,谢绾订了亲,对象却是唐韶儿的哥哥,唐文佳公子。当时谢绾并唐韶儿来找孙湄菡玩耍时,几乎是一脸生无可恋,特别是被唐韶儿打趣了几句后,几乎羞红了脸,差点退走。后来唐韶儿凑到孙湄菡面前,悄悄说了,她哥哥觉着绾绾年纪虽小,但是,还是很期待这个妻子的;然后孙湄菡突然想起来,问了唐韶儿,该不会许了谢家吧,然后唐韶儿一脸窘窘道:怎么可能……
其他人不过在孙湄菡的日常中偶有出现,至于那个应该算得上她生命中占据了一大半的那个人,被凌家拘了起来,全力准备秋闱了。
漫长的几个月中,那个人也只有忙里偷闲,借着妹妹的名义送来小玩意,或者诉衷肠的信笺,至于有时候孙湄菡的院墙上多了一个月上赏花的登徒子,也是常有之事。
有时候,孙湄菡恍恍惚惚,总觉着,是不是上辈子只是黄粱一梦,这辈子,才真的是她的一生?然后转念一想后,觉着罢了吧,上辈子已经过去,当下,还是要把这辈子好好经营,不管是什么,她孙湄菡都要好好的度过。
树叶绿了变黄,黄了发红;灼气逼人的热风一点点带来了凉意,月儿圆圆,孙府的院中扎起了彩色丝绸,挂着红红的灯笼,从道观接回来的孙小沢换了一身新衣,带着一群小丫头小男娃前呼后拥,到处去逗乐子;夜中,孙太太门前摆上了供桌,瓜果鸡鸭,还有一个猪头。
孙湄菡牵着弟弟,围着孙老爷孙太太而坐,笑眯眯地喂弟弟吃月饼,时不时转过去,摸一把孙太太圆鼓鼓的肚皮,软绵绵道:“弟弟妹妹看着吧,明年再来吃。”
孙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娇嗔道:“偏你这个姐姐,馋弟弟妹妹,等弟弟妹妹长大成了馋嘴猫,我可要抱着去找你了。”
“求之不得呢!”孙湄菡用手点了点母亲的肚皮,笑道,“若是能把弟弟妹妹带来与女儿养,女儿还给娘亲一个状元,或者一个人见人夸的乖女儿!”
孙太太孙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孙小沢也插着话,叽叽喳喳,一家人过得中秋好不热闹。
夜深了,起风了。大家都怕孙太太着了凉,早早就散了。孙老爷扶着孙太太进门,软声细语,说着一些儿日常家话,孙小沢早就揉着眼睛,困得头一点一点,被丫头抱着哄在怀中睡了,送回去了小院。
孙湄菡由着雪宝给她披上了披风,沿着青石小路,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口中轻声哼着小曲儿,满心的喜悦,好不轻松。
“菡儿。”
孙湄菡怔了怔,似乎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好像,不是幻听?
她顺着声音抬头,试香苑的院墙上,跨坐着一个蓝衣儒袍的青年,他眉目如画,星眸中盛满了柔情。
“……菡儿,夜深露重,小心受凉。”那人低哑的声,如是说道。
孙湄菡神情微微恍惚,似乎还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
那人一双眼笑盈盈看着孙湄菡,口中轻喃道:“菡儿,今夜,可有想我?”
孙湄菡定了定神,发现身边的丫头们默不作声纷纷退开,此处,只有站在树下的她,与跨在墙头的他。
须臾,孙湄菡笑了,少女娇俏的声音如同最惹人怜爱的鸟鸣,清脆,而婉转。
“嗯,想了。”
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猜,一切,随着心。
想你了。
她与他,相视一笑。
风,轻轻吹起了谁的衣角,卷走了空气中,谁的过去。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