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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名:这反派还是我来当吧[穿书]
作者:瘦山寒
文案
余鹿穿进一本修仙文中,成了当世第一剑修的剑灵。
看似躺赢剧本,实则地狱难度。
大佬最终会入魔,成为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他这无辜的小剑灵,在大佬入魔当日,被天道劈成了渣渣。
囫囵吞枣读完原文的余鹿总结后续剧情,得出结论:要想苟命,只有阻止大佬修炼,只要大佬不入魔,他这天下第一剑修的剑灵就死不了。
为了苟命,余鹿拼命阻止大佬修炼。
大佬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余鹿来了,亲自给大佬安排一日三餐。
夜间灵气充沛,大佬常整夜修炼。
余鹿来了,直接搬去大佬房间,每日监督大佬黄昏入睡。
大佬稍一皱眉表示不愿,余鹿就凉凉问:你怎么总是想着修炼,是不是盼着我死?
沈濯:?
后来,余鹿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侵占剑主躯壳,驱策万魔,屠戮人间。
只因——
“天道负我……”
余鹿醒后,挠挠头:“哦?反派竟是我自己?”
攻视角:
沈濯天生仙骨,为了专心修炼,选了无情剑道。
所谓无情,断情绝爱,一心向道。莫说爱情,便是亲情、友情都不能妄生。
所以,沈濯自入道起,便孤独的活着。
直到剑灵余鹿出现,他的人生才出现一抹亮色。
无情道剑修不可动情,但剑是例外。
前期小作精后期逆天改命强受vs前期直男打直球后期黑化腹黑攻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鹿,沈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炮灰的剧情,反派的命格。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桃都之祸
桃都老君山的小径上,余鹿拎着食篮,向青崖走去。
正值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分外灼人,四周的桃花都快被晒蔫了。
青崖山口,四个衣着怪异的御宠道人,守卫在此。
余鹿瞧见他们,脚步一顿,礼貌道:“诸位,借过。”
那四个道人见了他,露出和善地笑容,解释说:“灵君勿怪,剑尊正在青崖闭关,我等奉桃都主人之命,守卫在此。闲杂人等,禁止入内。不管灵君来做什么,都请回吧。”
余鹿闻言,皱了皱眉,“萧雪庭真是,每天都找不同的人来守山门。可惜,你们拦不住我。可知为何?”
那四个御宠道人摇了摇头,他们是临时接的任务,并不了解其中内情。
桃都与别的仙府不太一样,它不招收弟子,只收留散修。桃都主人萧雪庭承诺,只要入住桃都,就受桃都庇佑。而散修们可在桃都免费休憩三日,三日后,若想留在桃都,就得替桃都做事儿。
桃都仙使会不定时发布任务,做完任务后就能兑换入住时长。
这四个御宠道人没什么本事,只会御蛇,入桃都后,只能接一些简单的任务。但像他们这样来桃都混日子的散修还有很多,简单的任务都特别难抢。若是抢不到任务,入住时长耗尽,散修便会被仙使“请”出桃都。
今日,他们来到任务栏下额,准备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什么简单任务。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却突然看见,公告栏上,有一个守山的任务还无人接。
桃都老君山,是通往桃都闭关之地——青崖的必经之路,为防旁人打搅,常需人手驻守在山口。
这种任务十分简单,毕竟也没人敢强闯青崖,他们只需要提醒旁人,不要误入就行了。
四人以为刚发布,还没人看到,想也不想就接下了这项任务。
然而,接下任务后,才有人告诉他们,最近这项任务不好做。具体原因不好说,但近来接下这个任务的散修,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他们正想多打探些消息,恰逢桃都主人路过。他见他们接下这项任务,十分高兴,还夸他们十分适合做这个。
有了桃都主人的肯定,四人不再多想,直接来了青崖山口。
大半日过去,山口一直平安无事。
直到,一只剑灵到来。
灵在桃都的地位随主人,主人地位高,灵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眼前这只剑灵他们不认识,但他腰间的桃花坠子,却是桃灵的东西。
桃灵是萧雪庭的第一只灵,主掌桃都十万株桃树,在桃都地位很高。虽说没什么本事,但身份地位摆在哪里,一般散修也开罪不起。
至于带着桃花坠子的灵,要么是桃灵的朋友,要么是萧雪庭看重之人的灵。
无论是哪种身份,他们四人都不敢轻慢。
但尊敬归尊敬,任务归任务。即便是有身份的灵,他们也不敢随便放他进去。
“灵君莫要为难我等。请回吧。这青崖是剑尊闭关之地,若是误入,扰了剑尊清修,怕是你主人,也担待不起。”四人好心劝阻。
“我的主人?”余鹿往青崖一指,“他就是我的主人。”
四人闻言,俱是一愣。一人质疑道:“既是剑尊的剑灵,为何不在青崖辅助剑尊修炼?”
“我得给他送饭呀。”余鹿掀开食篮的盖子,一只香味扑鼻的叫花鸡,规规矩矩地卧在白瓷盘里,看起来十分诱人。“闭关修炼多累啊,每日不吃点东西,可怎么撑得下去。”
四人听了这番说辞,脸色怪异,一人当即怒斥,“胡闹!剑尊辟谷多年,岂会吃这等凡俗之物。你到底是何人,赶紧离去,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见四人不信,余鹿叹了口气,“不信算了,反正你们也拦不住我。”
说完,余鹿径直往前走。
四人再次喝止:“你再往前,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余鹿摆了摆手,“别白费力气,你们伤不了我,沈濯会护着我的。”
四人面面相觑,眼前的剑灵太过镇静,以至于他们不知道他说得话,是真是假。
一人咬咬牙,道:“不管了,任务要紧。”说完,就释放出了自己的灵宠。
灵宠落地,四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伸展身体,冲余鹿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嘶——!”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剑灵,当即就变了脸色。
不等毒蛇向他攻来,余鹿拔腿就往山下跑,一边跑还一边骂:“萧雪庭,你个王八犊子,竟然用这么阴损的招对付我!”
“还以为真是剑尊的剑灵呢,结果什么也不是,吓一吓就跑了。”施法那人十分不屑,当即收了自己的灵宠。
“不过,我倒是听说,剑尊的剑灵也是个不成器的。”一人压着声音,小声八卦:“说是已经问世半年,但像什么飞行、施法、画符,统统不会,成天不是和桃灵在桃都闲逛,就是在断剑阁养鸡喂鸭,种菜钓鱼。桃都主人对此极为不满,还曾劝说剑尊,希望他抹了这剑灵的灵识,免得耽误修行。”
“剑尊那般人物,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剑灵?”一人不相信,反驳说:“定是谣言。”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听说剑尊对自己的剑灵很好呢,定然是位十分优秀的灵君。”
“嗨,对自己的剑灵好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剑尊没得选,只得将就呢。”挑起八卦之人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后,隐晦道:“毕竟剑尊修无情道。”
一人没听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联系可深了。”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解释说:“仙门有个说法,说是无情道剑修不可动情,否则就成不了神,但剑灵是例外。”
一阵罡风从山口涌出,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无形的灵压袭来,四人脸色巨变,纷纷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啊!”带头八卦那人高声惊呼,其余三人看向它。
那人指着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的灵宠,惊恐道:“我的蛇,咬我嘴!”
他们饲养的,可是顶级毒蛇。不一会儿,这个八卦之人的嘴就肿成了香肠。
灵宠跟他们签了灵契,一般不会反噬主人,除非有强大太多的存在,强行更改了灵契内容。
“不……不会是那位听……听到了吧?”四人脸色发白,纷纷回望不远处的青崖。
黑衣剑修站在山口处俯视四人,他神色冷峻,声音冰冷。
四人耳膜刺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声冷硬地“滚”。
*
桃都作为南陆第一仙府,占地极广,有桃都山庄和断剑阁两处宅邸。
桃都山庄是桃都主人的领地,桃都的仙使和外来的散修大都居住在那里。
断剑阁则是剑尊的居所,独立于桃都山庄之外,是前代桃都主人为剑尊修建的,位于老君山青崖之下,与靠近美人河的桃都山庄南北呼应。
作为剑尊的剑灵,又不讨桃都主人喜欢,余鹿通常只在断剑阁附近活动,是以,桃都山庄的散修大多不认识他。
从青崖下来后,余鹿本想去山庄找萧雪庭理论,但念及沈濯闭关,无人给他撑腰,他打不过萧雪庭,只好郁闷地回了断剑阁。
断剑阁并不大,主体建筑是座两层的小木楼,木楼前有一方小院子。平日里,只有余鹿一人居住,倒也十分宽敞。
“气死我了!萧雪庭王八蛋。”余鹿一边骂,一边把食盒里的叫花鸡端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叫花鸡表皮金黄,肉香四溢。余鹿闻了闻,没忍住,揪了个腿儿来吃。
鸡肉香嫩软滑,入口流汁。余鹿眯了眯眼,瞬间被美食治愈了!
“好香啊,余鹿,你又弄什么好吃的了?”一身桃粉色的灵从院墙外探了进来。
桃灵,桃都十万株桃树的共生之灵。余鹿随沈濯返回桃都后,只有这一个玩伴。
余鹿吃得正欢,无暇招呼朋友,于是从叫花鸡身上,揪下另一只鸡腿,递给桃灵。
桃灵接过鸡腿,闻了闻,当即咽了咽口水。只是……
他犹豫道:“肉啊。我是木灵,怕是不能吃。”
余鹿善解人意地说:“没事儿,放着我吃。”
桃灵再次吞咽口水,最终还是没忍住。
“诺,还给你。”
一根不带丁点肉末的鸡腿骨,出现在石桌上。
余鹿见状,揶揄道:“不怕气息凝滞,修行受阻吗?”
桃灵撑着石桌,主动揪下一块鸡肉,“算了,不在意,咱们这些精啊灵啊,若无意外能活千万年,何必争这一朝一夕。”
余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没错,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更要尽欢!”
“啧,听你这口气,像是受挫折了呀。”桃灵问:“怎么了,跟我说说?”
余鹿不想把自己的丢人事迹告诉桃灵,只顾吃,不答话。
桃灵从他的表情猜出一二,但没心思追问。
才两句话的功夫,余鹿已经解决掉半只鸡了。
“给我留点!”
“这鸡屁股不是给你留着么?”
很快,两只灵就解决了整只叫花鸡。
桃灵一个响指,吩咐院外的桃花树结出两张吊床。两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吊床上消食。
桃灵打了个饱嗝,随后问余鹿:“是因为没见着剑尊吗?”
提到这事儿,余鹿又来气了,不住地长吁短叹。
桃灵道:“不用这么忧心吧,剑尊也不缺这一顿吃的。虽然这鸡确实好吃。”
“你不懂。”余鹿愤慨道:“是萧雪庭太过分了。”他把自己在老君山上的遭遇告诉了桃灵。
桃灵听后,不由大笑起来,“看来主人发现你弱点了,你日后再想给剑尊送吃的,怕是难咯。”
余鹿郁闷道:“你就幸灾乐祸吧,以后不分你肉吃了。”
桃灵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枕着手臂,看着头顶横斜的桃花枝,轻声劝说:“我们这些精灵,因主人灌注灵力而生,受其恩赐,与其同气连枝,只有主人变强,我们才能更强。”
“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辅助主人修炼,祝助他成圣成仙乃至最后飞升成神。”
“你每日给剑尊送吃的,劳心劳力,实则对剑尊无益。旁人见了,反而觉得你居心叵测。毕竟修仙之人要辟谷,这也是修行的一环。”
余鹿听后,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个世界,飞升之人寥寥无几,沈濯一定能飞升吗?若是不能他将面临什么?倒不如趁如今光阴正好,及时行乐。”
桃灵听后十分惊讶,“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的主人可是仙门最有望飞升之人。”
“凡是都有万一。”余鹿叹了口气,十分悲观,“飞升的机会,可比万一还小。”
“真不知道你一天在想什么。”桃灵见劝说不动,摇了摇头,匿身于桃林之中。
桃灵走后,余鹿睁开眼,百无聊赖地弹了弹额头上方的桃花树枝。
“我若是能随他成神,又何必如此。”余鹿有些委屈地想:“我不过是想活着。”
于这个世界而言,余鹿是个特别的存在,因为他是穿书者。
原书并没有余鹿这个角色,但却有余鹿这把剑。但这把剑的主人并不是主角,而是大反派、
是的,现在仙门人人尊敬的剑尊大人,在不久后,将沦为反派魔修。
他看这本书时,见自己和某个配角的剑同名,在评论区说:这也太出戏了。作者不给我安排个牛逼的设定,我就刷负。
作者回复:好的,哥。
第二天,作者更新章节,主要内容就八个字:余鹿剑碎,剑尊成魔。
余鹿直接抓狂。
其他读者见了,全都嘻嘻哈哈地评论:兄弟,抓紧时间背诵全文,万一哪天穿书了,还能找机会救自己一波。
余鹿气笑了,当即删掉了那本书的收藏。
不过,那个作者的故事太抓人,余鹿虽然删掉了收藏,但还是偷偷摸摸地看完了全文。
不久后,余鹿就穿书了。
妙啊。如果时间能重来,余鹿发誓,他绝对绝对,不会留下那句要命的评论。
然而,书可以穿,死人可以重生,时间却无法倒流。
他的剑主,人人尊敬的剑尊,一心向道的修仙者,明明是正派得不能再正派的人设,却因为他一条评论,被发了反派剧本,注定在飞升当日,道毁入魔,成为主角成神之路的绊脚石……之一。
而他余鹿——剑尊的佩剑,将在沈濯飞升,也就是堕魔那日,被天雷轰成飞灰。
别人穿书都想躺赢,余鹿直接躺平。
名为“死亡”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余鹿几乎没有一日不胆战心惊。
为了自己能活,为了不让剑尊入魔,他只能想方设法阻挠剑尊修炼。
毕竟,剑尊如今的修为已经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再往上,就是飞升。
暖风拂过树梢,一朵桃花慢慢旋落,落在了余鹿手心。
余鹿握着桃花,叹了口气,闭眼睡了。
*
余鹿熟睡后,黑衣道人自暗处走出。他来到余鹿身边,安静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道人模样生得极好,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目细细长长已十分精致,偏生眼尾还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画龙不可点睛啊。
与男子惊人容貌不相称的,是他的服侍。他穿着极为普通的黑衣,布料粗糙,布面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形制也十分常见。唯有袖口九道剑纹,昭示了他剑修的身份。
很难想象,这样一身衣裳,竟会出现在这样的人身上,因为男人周身散发的灵压表明,他不是一个普通剑修。
“出来。”剑修冷声道。
桃灵被迫化出灵体。仅一个照面,剑修就吓得他变了脸色。
“萧雪庭让你来的?”剑修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桃灵慌慌张张地向剑修行礼,“拜见剑尊,您怎么出关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
“回答我的问题。”剑修截断桃灵的反问,气势逼人。
桃灵不敢隐瞒,“主人命我来保护余鹿。”
剑修不置可否,只问:“他人呢?”问的是萧雪庭。
“主人在桃源水榭。”桃灵抬眼,小声询问:“您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黑衣剑修已经往山庄方向去了。
*
桃源水榭是桃都山庄的一处盛景,主体建筑是一座由金丝楠木打造的歌舞台子,台子下方是一面连接美人河的湖泊,湖泊清澈,四周全是桃花树。桃花花开,终年不败,直将湖泊的水都染成了桃红色。
萧雪庭十分喜欢这处景致,常在此处寻欢作乐,到不难找。
“主人,来。”手指纤细,腰肢柔软的美人半蹲在座椅旁,将手中的酒杯送到红衣男子的嘴边。
红衣男子张开嘴,饮下美酒,又扭头咬下另一位美人送来的上品葡萄。
清爽的果肉与辛辣的酒水混合,双重滋味在口腔蔓延,男子闭上眼,十分享受。
楠木水榭之上,舞姬与乐队的表演到达高潮。舞姬一跳一旋,乐队弦师一拉一弹,直将看客带到了人间仙境。
红衣男子轻笑着,说了一句:“赏!”
便有仙使担着成挑的黄金往歌舞台去。歌舞台下,黄金被堆成了一座金灿灿的小山。
舞姬与乐师们见了,表演得更加卖力。
这场面在仙门中是独一份的,任是再富贵的仙门世家见了,都得暗骂一声奢靡。而红衣男子置身于这奢华的背景中,却又成了最奢华的一物。
只见他身着大红绫罗,腰饰珠玉环佩。其发冠、手串、项链皆由稀世珍宝打造。
如此装束,实非修士该有。但在他的身上又分外合适。
好似,他天生就该与这些尘世的欲望纠缠至死。
“主人。”手下仙使小跑过来,半跪在红衣男子的座椅旁边。
男子回过神,懒洋洋地看着来人,“什么事?”
仙使道:“剑尊来了。”
红衣男子闻言,皱了皱眉。
他看向一旁的剑灵沉月,问:“沈濯闭关满七七之数了?”
七七四十九,是周天运行的最短周期。
修仙之人纳气修行,必须让天地灵气在自身气脉运行一个完整的周期,否则就不能将纳入丹田的浊气除尽。浊气不尽,灵气不生,后患无穷。
剑灵沉月摇了摇头,“算上今日,方才二十九天。”
“二十九天?那他这会儿出关做什么?”萧雪庭纳闷,挥手吩咐仙使,放人进来。
沈濯进入水榭,瞧见这欢愉的场面,不适地皱了皱眉。
萧雪庭命人搬来椅子,“坐吧,”随后又问:“怎么下山了?”
沈濯没坐下,也没答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瞧这架势,萧雪庭明白一二。他抖抖衣袍,站了起来,与沈濯对视。
沈濯被修仙界奉为当世剑修第一人,其实力自不用说。剑道第一,仙门第二。而萧雪庭作为桃都主人,平日里虽风流懒散了些,可论实力,在这偌大修仙界,也是排得进前十的人物。
两人无声对峙,现场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正表演的乐队与舞姬都停了,围在萧雪庭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自觉散开,原本热闹的水榭,瞬间鸦雀无声。
“今日大家辛苦了,都下去吧。”萧雪庭一开口,剑灵沉月立即遣散了无关人士,并自觉守在水榭门口。
顷刻,水榭中的二人就余鹿一事爆发争吵。
沈濯觉得,他与余鹿之间的事情,萧雪庭作为外人不应该插手。
萧雪庭则觉得,沈濯作为桃都的第一战力,他的剑灵应该助他更上一层楼,而不是用凡俗之物引诱他。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最终,萧雪庭质问沈濯:“身为剑修,你的剑呢?”
沈濯沉默,无法回答。
此刻,正在桃林睡大觉的余鹿,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2章 桃都之祸
一觉睡醒,余鹿仍有些倦怠。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抖落身上堆积的桃花。
“醒了?”身侧,男人的声音很轻,有点温柔的意味。
余鹿迷迷糊糊的想,真好听啊,不去当声优真是可惜了。
但很快,他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
“沈濯!”余鹿叫出来人的名字,看着自家剑修,双眼瞬间就亮了。
当然,他这般倒不是因为剑修美色迷人眼,而是因为他的剑修提前出关了。
提前出关,对修行者来说是大忌。
但这对余鹿来说,却是大喜事。
因为他的死期又推迟了。
虽然主角还未出现,他无法推测剧情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只要沈濯修为不足以支撑他更上一层楼,他就还能苟命。
余鹿乐坏了,看沈濯跟个香饽饽似的,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
他忍住笑意,好奇问:“怎么出关了?不是没到时间吗?”
沈濯随口答道:“萧雪庭让我去南疆把蛇谷的烂摊子收拾了。上次我们走得急,还有一些小蛇妖没有清理。”
“蛇谷?”余鹿脸色一变,抱怨道:“萧雪庭这人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中午还派人守着山门,不让我打搅你,现在反到给你派任务,让你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嗯。说得是。”沈濯应了声,没告诉自家剑灵,是他出关在先,萧雪庭派任务在后。
“不过,”余鹿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蛇谷我就不去了。反正大蛇妖已经被你除了,剩下的小玩意儿,你一个人就能应付。”
倒不是他想躲懒,而是蛇谷那地方太恐怖了。
那是他穿书的第一站。地如其名,是一处毒蛇密布的山谷。
彼时,他才从混沌中醒来,一睁眼,就和无数条阴冷的毒蛇打了个照面。
五彩斑斓的蛇向他涌来,群缠绕在他身上,与他亲密接触。
余鹿至今仍记得那冰冷滑腻的触感,想想都令人作呕。
刚穿书的余鹿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身上那些恐怖的东西已经没了,四周全是死亡的毒蛇,有的甚至断成了好几截。
此外,不远处还有一条两人粗的巨蟒。冰冷的蛇瞳冷冷扫过余鹿,余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蒙住了眼睛。
好在那条蟒蛇已经重伤,丧失了心动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余鹿不住地吐槽,吓得腿都在抖。
他天生就有恐蛇症,从小到大,不能接触半点与“蛇”有关的东西,否则就会各种应激反应。
“余鹿,过来。”有人在叫他。听声音很虚弱,但这声音意外地令他镇定下来。
知道还有别人在这鬼地方。余鹿瞬间安心了许多。
但当时那种情况,他根本不敢睁眼看,也没有回答。
直到那人又叫了声。余鹿才颤声说:“我害怕,过不来。”
好一会儿后,余鹿才再次听到那个声音,“那你先回到剑里面。”
剑?余鹿没听懂。
那人便又和他解释一通,说他是他的剑灵,要助他除妖。现在,他受伤了,需要借助剑的力量,才能斩杀那只蛇妖。
随即余鹿便反应了过来,他穿书了。
还是作者为了报复他,把他写死了的那本书。
他穿成了余鹿剑,而说话的男人是他的剑主,沈濯。
但即便如此,即便余鹿已经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余鹿还是拒绝了沈濯。
他连看蛇都不敢,更何况是杀蛇。
但那时的沈濯已经伤重,也顾不得自己的剑灵愿意与否,当即施法将余鹿变回剑身,斩杀了蛇妖。
代价是,余鹿昏睡了三日才醒。
他现在想起当时种种,仍旧浑身发冷。
穿书第一件事情就是斩蛇,这对恐蛇症患者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了。
是以,余鹿听到蛇谷二字便如临大敌。
不过,大抵是那次强迫后,沈濯对余鹿一直存了点愧疚之心,是以这次很好说话。
他说不去,沈濯便答应了。
余鹿松了口气,随后又担心起来,“那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备个防身的东西,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大抵剑灵和剑主真有什么莫名的羁绊,余鹿唠叨半天,甚至还很想同沈濯一道去。可一想到那漫山遍野的蛇群,他又退缩了。
沈濯看出余鹿担心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担心,就像你说的,那里只剩一些小妖了,我能应付的。”
余鹿点点头,在心底劝说自己别再庸人自扰,沈濯可是仙门剑尊,未来的大反派,哪怕是他死了,沈濯也活得好好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安呢。余鹿捂着胸口,眉头紧锁。此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不安确实有所预示,只是无关沈濯罢了。
沈濯见余鹿仍陷在担忧的情绪里,当即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说,萧雪庭不让你打扰我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余鹿瞬间来气了。
他把自己在青崖山口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濯,末了问:“萧雪庭这王八蛋是不是很过分?竟然用南疆的养蛇人来吓我,害得我没进青崖,害得你中午没得吃。”说到这儿又有些遗憾沈濯没有吃到,“那只叫花鸡我做了很久,可好吃了。”
这个世界没有叫花鸡的食谱,余鹿只能自己摸索,失败了好几次才做成一只。
“是很过分。”沈濯走进院子,四处瞧了瞧,只找见一只已经空了的食篮。他问余鹿:“我的鸡呢?”
“这……”余鹿挠挠头,讪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今日就出关了,就和桃灵吃了。”
沈濯听余鹿提及桃灵,看向他腰间的桃花坠子,若有所思。
“你和桃灵走得很近?”他问。
余鹿点点头,随口道:“桃都的仙人太无趣了,也就桃灵有点意思,若是没了他,你不在断剑阁的日子,我可要无聊死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余鹿突然发问,使得沈濯没能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明日。”沈濯回答,又问:“怎么了?”
“这么急?”余鹿当即建议道:“那晚上吃叫花□□。可好吃了,你没吃到,我总觉得这是很大的损失。”
沈濯闻言,当即笑了起来,“好啊。”
“那你来帮我。做这个可复杂了。”余鹿跑到前院鸡圈,扒着篱笆,往身前空地洒了一把小米。
不一会儿,一群毛色鲜亮,肉质紧实的大公鸡便踮着爪子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
“咯咯咯!”
趁着鸡群抢食的瞬间,余鹿手疾眼快,抓起了鸡群中最肥美的大公鸡。
“就你了!”余鹿拎着鸡往后厨走去。
“不能用法术吗?”沈濯很少有机会亲眼见着余鹿做饭,见他杀鸡都用最淳朴的方法,一时有些震惊。
“烹饪这种事情,用法术代劳就没有意思了。”余鹿拿着菜刀,手疾眼快,在鸡脖子上一抹,结束了鸡的一生。
“快,拿个碗来装鸡血,说不定还能煮个毛血旺。”鸡血涌出,余鹿急忙吩咐沈濯。
沈濯不知道碗在哪里,直接给余鹿变了一个。
余鹿接过碗,责备地看了眼沈濯。
沈濯赶紧道:“我还不太熟悉这个厨房。”
“那你待会儿来拔鸡毛。”余鹿趁机把最麻烦的步骤丢给沈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厨房。”
“好。”沈濯根本没察觉余鹿的小心思。
*
于此同时,桃源水榭,一面水镜漂浮在粉色的湖泊之上。
水镜之中,映着沈濯和余鹿两人。
萧雪庭坐在奢华的软椅上,看着画面里忙进忙出的两人,脸色隐隐发黑。
这沈濯怎么学会撒谎了,你出关是因为我吗?还有这剑灵,杀鸡倒是麻溜,除妖却不跟主人去,真是个废物。
随后,废物让仙门尊贵的剑尊去拔鸡毛。
萧雪庭气得猛拍扶手,愤怒道:“他怎么能让沈濯做这种事情!”
沉月见了也十分惊讶,“不过,剑尊和他的剑灵在一起,倒是开心了不少。”
“倒也是。”萧雪庭冷静了下来,“修无情道,到底是比我们孤独了些。”
水镜中,余鹿化出了自己的剑身,拿在手上。
萧雪庭不明白这是做什么,便定睛细看。
随后,余鹿已经将自己的真身探进了烤炉里,掏火。
萧雪庭差点没被余鹿气死,这可是上古神剑,怎么能当火钳用!
他上前几步,走到水镜前,恨不得立即赶到断剑阁,将余鹿剑抢来,放进藏宝阁供着,如此也好过这般糟蹋。
突然,沈濯转过身,透过水镜与萧雪庭对视。
萧雪庭一顿,微挑的桃花眼眯了眯。沈濯则是冷着脸,抬手一拂。
画面模糊,水镜瞬间炸开。萧雪庭被溅了一身的水,彻底愤怒。
*
“沈濯,怎么了?”余鹿疏通完烤炉,一起身便看见自家剑修面色不悦地站着,
他想了想,可能是鸡毛拔烦了,于是说:“要是实在难拔,也可以用灵力。”
沈濯拎着鸡,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刚才瞧见只偷窥的苍蝇。已经赶走了。”说着,他将另一手的桃花悄然变走。
院子外,桃灵潜入桃林,落荒而逃。
“真的假的,我每天都打扫厨房,从没见过。”余鹿难以置信。
沈濯淡道:“是别处来的。”
“谁这么不爱干净,堂堂仙家府邸,竟然生苍蝇。”余鹿正纳闷,沈濯突然道:“你与桃灵……”话才出口,又咽了回去,只说:“这桃花坠子,平日少带。”
“为何?”
看着余鹿不解的眼神,沈濯道:“你是剑灵,五行属金,他是木灵,喜水。虽说水不如火克金,但会让金生潮,对你也有一定影响。”
“真的假的。”余鹿再次难以置信。沈濯的话他听懂了,是说木灵吸水湿气中,怕他沾了湿气,会生锈。但这可是修仙世界,真能按化学原理推导吗?
沈濯一本正经的点头,“回来再与你细说。不过,我不在这几日,有他看着你也好。”
谁?桃灵吗?余鹿笑了,“桃灵那咋咋呼呼地性子,谁看着谁还不一定呢。”
沈濯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做叫花□□。”
夜幕降临,漫山桃红被墨色浸染,只留下些影影绰绰的轮廓,流萤自腐草中飞出,与漫天星河交相辉映。月光照进院中,又被树枝分割,洒下一地碎银。
余鹿从烤炉取出滚烫的叫花鸡,在院中石桌上与沈濯分食。
沈濯吃得很慢,从表情上和仪态上,看不出是否喜欢。但至少,是不讨厌的。
余鹿偷眼瞧他,想起原文中,作者对沈濯的描述。
天生剑骨,自幼辟谷断情,一生从未偷食,从未饮酒,从未动心。可谓活得比苦行僧还自律。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终将道毁入魔。
余鹿叹了口气,在心中把作者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随后更加坚定地想,一定要阻止沈濯飞升,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
可惜,余鹿还是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沈濯走后第二日,一位远方来客,造访桃都。
第3章 桃都之祸
桃树上,剑灵正枕着桃树睡午觉。
桃灵飞过来,激动地摇着他,“余鹿,快醒醒!”
“干嘛呀!”余鹿翻了个身,有些气恼,并不想从睡梦中醒来。
“快起来,我带你去见一个宝贝。”
余鹿迷迷糊糊问:“什么宝贝?”
“去了就知道。”桃灵也不管余鹿是否睡醒,扛着人就往桃都山庄飞去。
桃都山庄入口处,身穿白色僧袍,手持金色法杖的佛修缓缓走来。
桃灵见了那僧人,瞬间安静下来,眼中闪动着余鹿看不懂的光彩。
余鹿趴在树干上,打了个哈欠,“这谁啊?宝贝呢?”
“他就是我说的宝贝。”桃灵一脸骄傲地向余鹿介绍,“佛门见心,云尘大师首徒,佛门三宗的下一任住持。”
“略有耳闻。”余鹿随口客套,转而问:“我们为什么要在桃树上躲着偷窥?”
桃灵没接话。
余鹿扭头一看,桃灵脸红得像个桃子。
余鹿不明就里,挠了挠头。
与此同时,一抹大红的身影从桃都山庄走出来。
萧雪庭带着剑灵沉月来到山庄入口。
余鹿躲在暗处,冲萧雪庭翻了个白眼。
萧雪庭似有察觉,往余鹿和桃灵藏匿的桃花树上撇了一眼。
余鹿对上萧雪庭冷冰冰的视线,立即把身子往桃枝后藏了藏。
桃灵只顾看那佛修,根本没察觉到自己主人来了。
好在萧雪庭来此是为了迎接客人,并没有为难他二人。
“阿弥陀佛。见心见过萧都主。”白衣佛修向萧雪庭行佛礼,看似恭敬,低垂的眉眼间却藏了些冷意。
萧雪庭迎上前,笑得如三月和煦的春风,“见心师傅远道而来,无需多礼,快请入山庄。”
见心微微颔首。
桃灵目送佛修进入山庄,直到人影完全被高墙挡住,才收回视线,幽幽一叹。
余鹿纳闷,“这是闹哪一出?”
桃灵靠坐在桃树上,似乎在回忆,良久后又是一叹。
余鹿受不了了,“你和那和尚是不是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都是前尘往事了,不可说。”桃灵掩面,又是一声长叹。
啧,余鹿更好奇了。他伸手,揪住一枝桃花。
桃灵惊声:“你干什么?”
余鹿捏着花枝,幽幽道:“我想听故事了。”
桃灵佯装不懂:“要听故事让剑尊带你去凡间的茶馆酒楼,那里故事多。”
“现在就想听。我午睡被吵醒,现在可憋着气。”他说着,作势要折手中的桃花枝。
桃灵当即道:“别动手,我说!”
余鹿这才撒开手。
桃灵往四周瞧了瞧,确认无人后,凑近余鹿耳畔,快速而又轻声地说:“我喜欢他。”
余鹿反应了一瞬,惊道:“两个男人也可以?”
倒不是余鹿对同性恋有什么偏见,但他清楚地记得,这是本男频文,怎么还有耽美支线?
随即,桃灵的回答打消了余鹿的疑惑:“什么两个男人,我是木灵,又不是花精,哪有雌雄之分。”
是他狭隘了,这都跨物种了,还在乎什么性别。
余鹿:“你继续说。”
桃灵坐在桃树上,伸手接住了一瓣旋落的桃花。他看着掌心的桃花,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许久后,桃灵扶着脑袋,轻声道:“好像是这样,我喜欢他,因为两百年前……对,就是两百年前,他曾有恩于我。”
接着,桃灵给余鹿讲了这段故事。
他讲这段故事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语气是余鹿从未听过的温柔。
“那时,我已经已在桃都灵气的滋养下,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因为修为不够,还不能化形。”
木灵在化形前是十分痛苦的,因为它会逐渐生出五感和知觉。这就意味着,它能感受到痛。
拥有痛觉,是所有木灵在化形之前,最大的劫难。曾经习以为常的狂风暴雨,虫蛀鸟啄,到了这一阶段,都会变成钻心蚀骨的痛楚。
而木灵们因为不能化形,不能自由施放灵力,所以也没有反抗之力,只能默默承受。
“这就是灵的修行。受得住,化形生灵,受不住,灵识消散,本体枯萎。”
桃灵化形用了五十年。五十年的风吹雨打,他都独自撑过去了。没有人问他痛不痛,也没人察觉到,桃都十万株桃树,已生灵识。
唯独一个雨夜,白衣僧人手持金色法杖缓缓走进桃林。
大雨淋湿了他的僧衣,可他仍旧不急不躁。
他走到一株枝叶繁茂的桃树下,看了看。
他要避雨。桃灵想。
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人要借树避雨,从不问树愿不愿意。
桃灵是桃都十万株桃树的共生之灵,一场雨足够他难受了。
狂风折枝之痛一直折磨着他。他本不该过分注意这个和尚。
但和尚走进树林后,并未第一时间走入树荫下,而是在无遮挡处,念了声佛号,随后问:“可否借灵君枝叶避雨?”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察觉到我的人!”桃灵说这话时,十分激动。
只是一瞬间,桃灵便发现自己多了一项能力,他可以控制桃树移动生长了。
他挪动枝叶,层层叠叠地遮盖在和尚的头顶,确保一滴雨水也落不到和尚身上。
但雨越下越大,桃灵为了替那和尚遮雨,不得不动用灵力,促使桃树长出更多的枝干、更大片的叶子。
忽然,漆黑的天空一亮,轰隆一声,一道惊雷落下,一株桃树因此焚毁。桃灵几乎承受不住这种痛苦。
遮盖在和尚头顶的桃枝颤了颤,但始终没有撤去。
那时正值冬春之交,本不该落雷。但雷声一声接着一声,比夏日的雷鸣还要频繁和吓人。
桃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声长叹响起。
一道金色的佛光以和尚为中心升起、扩散,直到笼罩桃都十万株桃树。
一时间,风雷被阻隔在金光之外,桃灵第一次明白,原来人们说的温暖是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拥进了怀抱。
和尚手持法杖,念咒御雷。
时间过去很久,雷声终于消停。乌云散去,月光格外皎洁。
桃灵渡劫成功,幻化出人形。
他看着和尚,灿然一笑。那一瞬间,他忘了前尘所有的苦难。
和尚收起法杖,金光消失无踪。
桃灵向和尚走去,和尚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当时的和尚还不是今日的见心,还不能做到帮精灵渡劫而毫发无损。
鲜血落在地上,也溅在了桃灵的手上。桃灵看着手背上那刺目的数点红,喃喃道:“这是……血吗?好像,很香。”
桃灵抬起手,想要舔一舔。
“不可!”和尚箭步上前,握住了桃灵的手。
桃灵的嘴唇落在了和尚的手背上。和尚的手,是温暖的,就像刚才那道金光一样。
片刻后,桃灵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和尚。
和尚垂下眼,念了声佛号,轻声道:“灵君替我遮雨,我助灵君渡雷劫,此间因果缘分已了。灵君若生食我血,化为妖邪,此间孽缘便难消了。”
余鹿听到这儿,想起原文中的一条设定,精与灵初生之时便要选择所修之道,若是餐风饮露便修仙道,若是沾食血腥便修妖魔道。
桃灵以为余鹿不懂这些,还同他仔细讲解。
余鹿赶紧道:“我知道,你接着说。”
“这你都知道,你不是没上过学堂吗?”桃灵有些诧异。
桃灵说的学堂,是为教习初生之灵所设,稍有势力的仙府都有。
沈濯原也想将余鹿送去学堂学习,奈何桃都的各类灵都由萧雪庭亲自教习,彼时一人一灵已经相看两相厌,余鹿抵死不从,此事便不了了之。
余鹿随口忽悠:“沈濯教我的。”
“剑尊待你真好。”桃灵说着,笑了笑,似乎有些羡慕。
“所以,他替你挡了雷劫,然后你就爱上了他。”余鹿顺了顺这段故事的逻辑。
“错。”桃灵道:“在他发现我的那一瞬间,我便喜欢上他了。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影响我喜欢他。”
“一见钟情。”余鹿点了点头。
“是!人类真会造词。”桃灵倚着桃树,满脸笑容。
“那后来呢?”余鹿觉得很新奇。一见钟情,他未曾有过,但却觉得纯粹又美好。
“后来,后来……”桃灵揉了揉眉心,很努力去想。
余鹿以为是时间太久远,桃灵需要时间回忆,便耐心等着。
“啊,我想起来了。”桃灵道:“那段时间,主人不在桃都,桃都无人教我修炼,是见心代了主人的班。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当一个合格的灵。”
见心带桃灵修炼,教桃灵识字读书。
偶尔,桃灵学得烦了,闹脾气罢学,见心便停下来,给他讲佛经里的故事。
时间太久远,许多已经忘了,但有一则,桃灵记得很清楚。
“是说:一日风吹幡动。一个和尚说:是风动。另一个和尚说:是幡动。两人就这问题,争吵不休。他们的师父听了,教导他们: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你们心动。”
桃灵笑了笑,继续说:“那时我还不知道心动是内心不清净的意思,便很茫然地问见心:和尚,为何他们不知自己心动?见心闻言,沉默良久,说:世人心动,或是不自知,或是不敢言。”
“如今想来,那时的见心怕也不知心动是什么意思,便胡乱搪塞我了。”
故事讲到这里,桃灵忽然敛了笑意,长长一叹。
余鹿看向桃灵。
桃灵道:“讲完了。后来,主人返回桃都,见心便离开了。此后……”桃灵有些迟疑,但最终确认道:“此后,见心再没来过桃都,再见,便是今日了。”
“那,他知道你对他有情吗?”
“当然不知道。”桃灵道:“那会儿我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后来听散修们聊天,我才渐渐明白,我喜欢见心,很喜欢。只是那时,见心已经离开桃都很久了。”
原本是个美好的故事,结局却有些……
余鹿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是遗憾。
“不过,我决定了。趁这次机会,我一定要告诉见心,我喜欢他。我还要问问他,他喜不喜欢我,若是喜欢,我便去求主人,让他放我离开桃都,随他回佛门。”桃灵突然升起万丈豪情。
桃灵的故事原书没有,余鹿不知结局如何,作为朋友,他只能祈祷,祈祷桃灵有一个好的结局。
第4章 桃都之祸
萧雪庭亲自出门迎接,足以说明见心在仙门的地位。
桃都山庄修得气派,光是会客厅便有三个。
萧雪庭为了显示自己十分尊敬这佛门三宗的接班人,一路将人带到了最豪华的会客厅。
这处会客厅是栋独立的建筑,占地面积很广,墙面呈红色,房顶全用琉璃玉瓦遮盖,仿的是人间皇宫的样式。
阳光穿过琉璃瓦片,将橙黄的光晕洒向地面。厅内没有座椅,却胡乱摆放着许多美人榻,每张榻上都铺着昂贵的毛绒毯。放眼看去,这哪里是会客厅,分明是眠花宿柳之地。
萧雪庭原以为见心瞧见这场面,会斥责他,最不济也要劝说一两句。
但见心没有。他仿佛对周围的人和环境毫不在意。
倒是比百年前稳重了不少。
萧雪庭召来仙使,为见心奉茶,随后又指着身旁的软塌,亲切地说:“过来坐吧。”
“不劳烦萧都主,我就是来传个话,说完就走。”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见心并不想在桃都久留。
奉茶的仙使有些为难。萧雪庭挥挥手,命仙使下去了。
见心正要开口说正事。
萧雪庭抢先道:“见心师傅,多年未见了,在佛门过得好吗?”
见心只得先应付萧雪庭的寒暄,“很好。”
萧雪庭点点头,“我瞧着是不错,这修为比之百年前,可谓突飞猛进啊。”他顿了一会儿,又笑着说:“都快要赶上我了。”
见心脸色不变,声音却冷了下来:“萧都主,我来替师父传话,你若是不想听,便罢了。”说完,转身要走。
萧雪庭大笑起来,起身将人拦住,“见心师傅,您怎么还生气了?都是萧某的不对,您是佛子,可万不能因为萧某犯了嗔怒之戒。这时节,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见心攥紧手中的法杖,默念了几句经文,压下心中的不悦,方才道:“魔界异动,频频骚扰仙门,剑宗宗主想召集各仙府首领,共赴奕剑阁商讨除魔大计。”
萧雪庭闻言,眉头一蹙。
桃都作为天下散修的庇护所,每日人来人往,消息理应是最灵通的。
可,他最近并未听说,仙门出了什么大事。
他看着见心,揶揄道:“莫非又是哪个不要命的魔修,潜入奕剑阁,瞧见了老宗主的阴私?”
萧雪庭说的事,对仙门来说,是一桩笑话。
百年前,奕剑阁还是仙门第一仙府。
一个魔修,潜入奕剑阁,盗走了一件宝贝。
奕剑阁追索不回,所幸召集各大仙府的修士,扬言要铲平魔界。
前代魔尊怂得很,见仙门大军压境,立即就将盗宝的魔修交了出来。
众人都猜,那魔修一定盗走了不得了的宝贝,不然奕剑阁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谁料,一通审问,那魔修却说,自己什么都没拿,只是瞧见了剑宗宗主和儿媳扒灰。
此言一出,整个仙门都震惊了。
剑宗宗主气得当场吐血,儿媳不久后也自杀身亡。
细论起来,这事儿极有可能是魔修有意污蔑报复。但那魔修说完这话就自杀了。
后来,仙门众人问剑宗,他们到底什么东西被盗了,剑宗的人支支吾吾未曾明说,只说是件要紧的东西。
仙门众人听后,颇觉无语,心里便信了那魔修三分。
毕竟死人无法改口,剑宗宗主却连澄清都不敢。
此后,奕剑阁这事,便沦为一桩笑谈。
剑宗宗主颜面无光,所幸把宗门交给了大儿子,自己闭关去了。
见心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这事儿对于一个和尚来说,属于非礼勿听的范畴。
质疑一件事儿,有千万种问法。萧雪庭这么说,显然是想脏见心的耳朵。
见心不愿与这无赖做言语上的纠缠,当即垂下眼眸,将手中金杖一横。
金玲声响,见心眉间佛印绽放金光。一位面容宽厚的胖佛修从金杖中浮现。
萧雪庭见了那胖佛修,脸色一变,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容,站直身子,恭敬地行了一个佛礼。
“晚辈拜见云尘大师。”
云尘大师,见心的师父,如今佛门三宗的话事人。其实力,是如今仙门仅次于气尊季玄清的存在。
那胖佛修冲萧雪庭点了点头,随即露出担忧的表情,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萧雪庭。
云尘大师道:“近半年来,魔界极不安生。不知是否与北地妖界达成了某种协定,他们竟取道北地,潜入了东陆。”
“先是我佛门被大批发疯的魔物围攻。随后,剑宗那边也派人传信与我,说是自家宗门也遭受了魔物的袭击。其后,东陆炼器宗天工阁和灵宗御宠门也传来了被魔物袭击的消息。”
萧雪庭听到这儿,表情凝重起来,“如此说来,只有南陆气宗和我桃都无事发生?”
云尘大师点了点头,“想来是南陆有气尊和剑尊两位仙尊在,魔修还不敢在南陆造次。”
于是便千里迢迢横跨妖界,挑了逐渐式微的东陆仙门下手?倒是有些道理。
但萧雪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云尘大师继续道:“虽然只是些小范围的偷袭,但层出不穷,目的不明。东陆大小宗门不堪其扰。奕剑阁少主便提议,召开仙门议会,邀各派掌门,共商除魔之事。”
云尘大师顿了顿,又说:“我知剑尊与奕剑阁素有嫌隙,怕无人通知桃都,便派见心前往南陆,将此事告知萧都主。”
萧雪庭微微躬身:“多谢大师。”
云尘大师叹了口气,“风雨如晦啊,萧都主。桃都紧邻魔界,你务必时刻提防小心。”
“晚辈明白了。”
见心眉间金光暗淡下来,云尘大师的身影也逐渐消散。
“仙门议会定在奕剑阁,九月一日召开,去与不去,桃都自行决断,见心告辞。”见心睁开双眼,收起法杖,转身离去。
九月一日,那岂非只剩五日光景?时间到挺赶。
萧雪庭收了思绪,追上已经出门的见心,“且慢。”
见心眉头一蹙,冷眼看向萧雪庭,“萧都主还有何事?”
萧雪庭想了想,随口问:“见心师傅去仙门议会吗?”
见心冷道:“我若不参加,又怎会来这里?萧都主难道忘了百年前的事了?”
萧雪庭少见地被人问住了。
“萧都主还有事吗?”见心冷冷地扫过萧雪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萧雪庭厚着脸皮笑了笑,却没撤手,只说:“魔修潜入东陆,意图不轨。南陆说不定也有埋伏,见心大师平安抵达桃都已是不易,此番前往剑宗,何不与剑尊同行,两相照应,也安全些。”
见心思索一番,“也好。那便请剑尊收拾行李,与我上路吧。”
萧雪庭赶紧道:“不急不急,等剑尊回来,我即刻让他随你出发。”末了,好似怕见心反悔,赶紧叫来自己的剑灵“沉月,替见心师傅安排客房,待剑尊回来,即刻安排他出门。”
见心闻言,有些诧异:“剑尊不在桃都?”
“南疆蛇妖横行,剑尊去除妖了,昨天刚走。”萧雪庭道:“不过没事,我这就派人去把他叫回来,定不会误了仙门议会。”
见心犹豫一瞬,退步道:“那我只住两日。若是两日后,剑尊还未折返,我便先行一步。”
萧雪庭岂有不应之理。
仙使进入会客厅,带着见心去客房。
沉月从厅外走进来,不解道:“主人为何留下这和尚,他当年与桃灵那事儿,若是再来一遭……”
“若他只是为桃灵而来,这事儿倒还好办了。”萧雪庭收敛笑意,盯着见心的背影,若有所思。
良久,他吩咐说:“派人去佛门探探情况。另外着人去玄清观问问季清尘,他收没收到什么仙门议会的邀请。”
“主人是是担心此事有诈?可见心毕竟是您……”
“就当是我多心吧。”萧雪庭打断沉月,想了想,又道:“季玄清那边,你亲自去问,两日之内必须折返。”
“是见心!”围墙上,等待见心许久的桃灵再度激动起来。
“看见了,别摇我了,我要摔了!”余鹿扫了眼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桃灵,叹了口气,紧紧地攀着身下的围墙。
桃灵嘿嘿一笑,及时收手。
“仙使带他去客房了,太好了,他今天不走。也不知道要住多久。”说着,桃灵就跟了上去。
余鹿赶紧追上去,“干嘛去?”
“不知道,先去看看吧。”桃灵已经不想事儿了,满心满眼全都是那和尚。
见心的客房是一处独立的院子。两人越过院墙,悄悄爬上了房子的屋顶。
余鹿坐在瓦片上,百无聊赖。
桃灵则趴在屋顶上,耳朵紧贴着瓦片,势要听出个动静来。
“听到什么了?”余鹿拍了拍桃灵,向他做口型。
桃灵皱着眉头,失望地摇头。
“那走吧,这人进了屋,能看到啥?”余鹿实在没有偷窥的癖好,“要不咱们登门拜访也行,实在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桃灵根本没听他说话,见趴房顶听不出什么动静,竟动手扒拉瓦片。
余鹿一惊,到底是个现代人,对于这种痴汉偷窥行为极为排斥,当即按住了桃灵的手,“不可!”
桃灵哪里管这些,完全不听余鹿的,两人争抢之时,瓦片脱手,“哐”的一声砸在了屋顶上。
“谁?”见心听见动静,出来查看。
“啊!被发现了。”桃灵惊声,带着余鹿跃下屋顶,躲进了桃花林中。
院子里,见心看着那桃红色的身影,当即攥紧了手里的法杖。
暗红的流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第5章 桃都之祸
“停停停!”
桃灵拽着余鹿,一路飞奔回了断剑阁。
“你跑什么?”余鹿把人叫住,“你不想见他吗?”
桃灵躲进桃树里,只化出一只脑袋,支支吾吾道:“当然想了,但是我害怕。”
“你别这样,我也害怕。”余鹿穿书才半年,对于桃树长人脑袋这种玄幻场面,仍旧有些消化不良。
桃灵化出人身,抱着桃树,不停地摇晃树枝,嘴里还“啊啊啊”的小声叫着。
余鹿瞧他这样,好似明白了点。
他这是情怯了。既想接近,又害怕接近。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两百多年没见,这要搁人间,和尚怕都投胎两回了。
认不认得都是个问题,更别论其他的。
“你冷静些。”余鹿走到桃灵身旁,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示意他放过无辜的桃树。
“冷静不下来。”桃灵不再摇桃树,转而围着余鹿转圈。
余鹿被他转得脑袋疼,赶紧道:“停!再不停,我走了。”
桃灵咯咯笑了起来,等兴奋劲过去,才消停下来。
但消停下来后,桃灵又有些不知所措。他问余鹿:“你说,我要和见心说吗?虽然我喜欢他,但我也知道,他是佛修,修的无情道。我不该去乱了他的修行。”
余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这时节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决定用拖字诀,“这样,我们先去打听清楚,看见心要在桃都住多久。然后从长计议,你觉得如何?”
桃灵双眼一亮,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折回桃都山庄。
山庄之内,仙使们来来往往。
桃灵坐在桃树上,问余鹿:“该找谁问啊?”
余鹿想了想,“带和尚去客房的仙使你认识吗?”
“认识。”桃灵反应过来,“走,我们问他去。”
问完仙使,桃灵整个人都是飘的,显然十分高兴。
“余鹿,他要留在这里两日!足足两日!”桃灵伸出两根手指,冲余鹿比划。
“我知道了,你别再念叨了了。”余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对桃灵无可奈何。
但没多久,桃灵的情绪又飞速低落下去,“可惜了,只有两日。”
余鹿赶紧安慰:“这不也有两日吗,你好好准备一下了。”
桃灵不解:“准备什么?”
余鹿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反正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和他说。说就认真说,不说就别打扰他了。毕竟是个和尚。”
“说得也是。”桃灵认真地点点头。
随后,两人就如何表白一事,集思广益。
恰巧路过一个清雅的小院子。院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
萧雪庭贪图享乐,在桃都山庄养了不少戏子、。
余鹿估摸着,他们是走到了哪个戏子的居所。
他听不不懂院子里唱的什么,仍想着桃灵的事儿,闷头往前走。
倒是桃灵,在院墙下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余鹿不解。
“嘘。”桃灵示意他安静,提示说:“你听他们唱的。”
余鹿安静下来。
“贫僧三藏,自东土人间而来,去往佛国取经,途径女儿国,竟被女王扣留在此,不知如何是好。”
“圣僧,我以一国国主之位相许,你竟半点不动心么?”
“这世间怎会有我们这样的孤男寡女。”
“若有来生……”
余鹿愣住了,这不是女儿国的剧情吗?他突然有些恍惚,感觉极不真实。
但仔细一想,他便明白了。书中世界以作者的知识体系构建。若是作者看过《西游记》,那书中出现唐僧取经的戏文,也不算离奇。
就当是致敬吧!
桃灵见余鹿面露不解,小声解释:“这出戏叫女儿国,说是一个和尚,途径一个只有女子的国度……”
余鹿道:“然后女儿国的国王爱上了和尚,要与和尚厮守终生。和尚没答应,走了。”
桃灵惊道:“这你也知道?又是剑尊同你说的?”
“对,啊,不对。”沈濯怎么可能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余鹿赶紧改口:“我与沈濯在人间流浪那段日子,看过这出戏。”
“难怪。”桃灵不疑有他,继续听戏。
待听到唐僧辞别女儿国国主,继续前行时,桃灵竟落下泪来。
余鹿一时无言。唱戏的无意惹人泪下,奈何听戏的情深。
突然,余鹿知道桃灵该怎么告白了。
他道:“桃灵,明日,你请那和尚看一出戏吧。”
“看戏?”桃灵有些懵,“看什么戏?”
“诺。”余鹿往院内一指,“就这出女儿国。”
桃灵愣了愣,很快明白了。
“待他看完,你就问他:这和尚是该西行,还是该留在女儿国。他若觉得此情可待,你便向他阐明心意。”
桃灵想了想,笑道:“还是你有主意,就这样办。他若没那心思,我便不打扰他了。”
余鹿点了点头,同时又为桃灵捏了把汗。喜欢谁不好,偏生喜欢个修无情道的和尚。
*
翌日,水光潋滟晴方好,桃都十万株桃花树,花开灼灼。
美人河边,桃花树下,余鹿与桃灵搭好了戏台,就等见心前来。
“来了吗,来了吗?”桃灵躲进桃树里,不敢现身。
余鹿看了眼时辰,随口道:“应该快了。”
话还没说完,桃灵就嚷嚷道:“来了来了,我看见他出院子了。”
十万株桃花树,俱是桃灵的眼睛。
余鹿放下心,坐下休息。
桃灵从桃树上探出头来,“你怎么坐下了。”
“站累了,坐会儿。”
“那你别闲着,和我聊聊天。”
“怎么了,忐忑呀?”
桃灵有些赧然:“也就一点吧。”
余鹿笑了起来,安慰说:“你不用太担心,你约他,他肯来,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在余鹿的观念里,请人看戏和请人看电影一个意思。
那人肯赴约,说明绝对是有想法的。
不一会儿,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向这边走来。他倒是放心桃灵,连法杖都没带,空手来的。
初见这佛修,余鹿没细瞧。这会儿他倒有些好奇,能把桃灵迷得神魂颠倒的修士,到底长什么样。
趁和尚还没走近,余鹿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
长得到挺好看,也就比沈濯差点。尤其是那对眼睛,竟和萧雪庭九分相似,跟兄弟似的。
兄弟?
余鹿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萧雪庭确实有个兄弟,书中提过一句,但没正面出场,说是早早就入了魔道,与萧雪庭生死不复相见。
至于为什么决裂,作者没写,毕竟萧雪庭在书里也只是个出场不多的小配角,引出沈濯这个反派后就没什么戏份了。
见心走近。一截桃枝探来,戳了戳余鹿的胳膊。
余鹿会意,立即起身迎接,“见心大师,久仰大名。我叫余鹿,是桃灵的朋友。”
见心微微一笑,礼貌道:“余鹿灵君安好。”说完,又四处瞧了瞧,似在寻找什么。
桃灵赶紧化出人形,于桃花树下,笑着说:“见心,我在这儿。”
见心寻声望去。
一时间,风停树静,此时此地,寂然无声。
见心双眸含笑,柔声说:“灵君,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桃灵怔楞片刻,点了点头。
戏台上,丝竹声动,女王和圣僧,粉墨登场。
见心有些惊讶,随即看向桃灵,目光灼灼。
余鹿见状,悄然退至一旁。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
可惜,戏还没唱完,一声响亮的“唱得好呀”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现场暧昧的氛围。
余鹿循着声音望去,见萧雪庭一身艳艳红衣,缓缓向这边走来。
见心和桃灵一惊,齐齐回身。
戏台上的戏子也停了下来,慌张行礼。
萧雪庭挥了挥手,笑道:“唱你们的,正精彩,怎么停了。”
戏子们领命,继续唱戏。戏台恢复热闹。
但这台下的气氛却不太对劲。
萧雪庭看向桃灵和见心,佯装不解,好奇问:“你们这是,唱得哪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
bgm:《女儿国》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心恋我百转千回
快带我远走高飞
念什么善恶慈悲
等什么望穿秋水
任来世枯朽成灰
换今生与你相随
山:这段写得有点干瘪。见心和桃灵见面的场景,我预想了无数遍,也改了无数遍,终究不太会写这种牵扯在复杂事件中又很纯粹的的情感。加上前面伏笔整得有点多,怕自己没写清楚,反复看反复改,最终把自己的情绪也消磨没了。就这样吧。只能先往下写了。
第6章 桃都之祸
第六章
“这是我出的主意。”余鹿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他出的主意,理该他来面对萧雪庭的怒火。
萧雪庭这才注意到他似的,把视线落下了他身上,上下一扫。
余鹿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但又不想服软,便梗着脖子和他对视。
忽然,萧雪庭笑了起来。“你做得很好。”
突如其来的夸奖,打乱了余鹿的应对方案。
“是我疏忽了,见心师傅远道而来,是该安排他听听我们桃都的南戏,这在东陆,可是个稀罕玩意儿。”说着,萧雪庭走到中间的位置,直接坐下。
戏台前摆着三把椅子,但很显然,都不是为萧雪庭准备的。
但他好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坐吧。都站着干什么?”萧雪庭疏疏懒懒地坐着,看表情也是一脸的笑意。
余鹿没觉出不对,正准备过去坐下,却听萧雪庭不满道:“方才听着还不错,这会儿听来又觉得不对味。这知道的,是女儿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红拂女夜奔!”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警告的意味。
桃灵听了这话,脸色一白,直接跪在了地上,“主人,都是桃灵的错!”
“呀!”萧雪庭故作惊讶,“怎么跪下了,灵君何错之有?”
“我……”桃灵看向见心,又看了眼萧雪庭,最终低下头去,“请主人责罚。但我是真心……”
“真心?”萧雪庭收敛笑意,冷声道:“灵君莫不是忘了,你是木灵,没有心。”
桃灵一愣,茫然地看着萧雪庭。
见心脸色越发难看,他看向萧雪庭,声音压得低,但仍听得出怒气:“萧雪庭,你适可而止。”
“开个玩笑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萧雪庭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再次道:“坐吧。”说完,还让仙使在见心旁边加了个位置。
四个位置,显然连两个灵也照顾到了。
桃灵与见心面面相觑,有些无奈,但还是坐下了。
萧雪庭抬眼,看向余鹿。
余鹿不想坐萧雪庭旁边,但所有人都已坐下,只剩那一个位置。
他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他屁股才沾椅子,就听萧雪庭道:“见心师傅,你与余鹿已经认识了吗?”
“是,已经认识了。”见心兴致不高,却不得不和萧雪庭闲聊。
也是,若他喜欢桃灵,就得求萧雪庭放人,这事儿真是……
唉。
“那你可知,他是谁的剑灵?”
“余鹿剑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那你看他。”萧雪庭的手都快指到余鹿脸上了,“你觉得他像余鹿剑的剑灵吗?有时沈濯不在,我还会恍惚,不知道这是那家的灵君,竟这么……”带着讥讽之意的桃花眼,在余鹿身上扫过,最后挤出“可爱”二字。
余鹿有被冒犯到。
萧雪庭这人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开口则已,开口必定拐弯抹角地骂人。
好在见心不吃他这套,只道:“我想,只要他是,以剑尊的性子,定会好好待他。”
余鹿当即给见心竖了个大拇指,能在萧雪庭这张嘴下讨得好的,真没有几个。
萧雪庭在见心那儿碰了壁,又转过身,同余鹿搭话,“喂,你瞧隔壁那和尚,他和我谁更好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余鹿怕他又要拐弯抹角骂他,假装没听见。
“我和你说话呢!”萧雪庭见余鹿不理,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强迫他扭过头来。
余鹿疼得呲牙咧嘴,赶紧道“你美,你美,你是仙门第一美男!”
“这还差不多。”萧雪庭收了手,又转向见心,安慰似地说:“没事,余鹿这张嘴是这样,只说大实话,我们俩一个娘胎出来,你又能差到哪儿去。”
见心闻言,垂眸不语,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指尖隐隐泛白。
余鹿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他看着见心,极为震惊。
萧雪庭扫他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是什么反应?只要是长眼睛的玩意儿都能看出来吧。我和见心可是亲兄弟。”最后三字说得很重,仿佛有意强调这件事情。
余鹿这才把两个人放在一起细瞧。
虽说两人气质完全不同,但五官确实十分相似。
所以,见心是萧雪庭的弟弟?
可这样的话,见心岂不是……魔修?
余鹿看向那白色僧衣的和尚,一时竟不敢相信。
他下意识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会儿离主线开始的时间还有一百年,萧雪庭的弟弟还没有入魔?
可这样的话,故事的时间线就错乱了。
原文里,沈濯入魔就在斩蛇后不久。这段时间不长,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但现在,问题的重点是,故事的开端,就在这段时间之内。
虽然,余鹿不能确定具体时间,但蛇妖已死,那就说明,如今距离主线剧情的开端,也不远了。
那么眼前这位白衣圣洁的佛子……
余鹿不敢往下想。
他来这里干什么?萧雪庭知道弟弟已成魔修吗?
“怎么了?嘴张得跟吃了鸡蛋要噎死似的。”萧雪庭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仍在损余鹿。
余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坐回凳子上,开始回忆原文。
如果现在时间线已经来到故事开篇,那桃都会发生什么?
故事开篇,故事背景是,魔修疯狂骚扰仙门,大宗门不堪其扰,小宗门直接被灭。
因为主角生在东陆,所以,作者也没写南陆怎么样。
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桃都位于魔界与南陆的交界处,能独善其身么?
余鹿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主角初到桃都之时,作者对桃都的描写:十万株桃花树,俱是幻象。
余鹿猛地看向桃灵,脸色惨白。
为什么在后来的剧情里,桃都没有桃灵了?
为什么魔修见心,会在这个时间节点,突然造访桃都?
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不好的结局,余鹿瞬间满头冷汗。
他看向桃灵,试着叫了声,“桃灵,我们到别处走走吧。”
声音一出,除了桃灵,另外两个人也都看了过来。
余鹿扫了眼见心,对他笑了笑,强装镇定。
可能是心理原因,他现在觉得这和尚长得十分可怕,就像传说中的画皮鬼,空有人样,没有人心。
“怎么了?”萧雪庭最先察觉余鹿不对劲。
余鹿看着萧雪庭,犹豫了一瞬。
桃都主人知道吗?他现在毫无根据就指认见心是魔修,萧雪庭会相信吗?
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余鹿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对萧雪庭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和桃灵说。”
不能说。萧雪庭本就对他不满,如今空口指认,结局未定,可能还会害了自己。
更何况,从后面的剧情看,桃都似乎并没有遭受巨大的损失,萧雪庭也活得好好的。
在这一背景之下,出事的,只能是桃灵。
念及此,余鹿下定了决心。
先将桃灵带离危险源——见心。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面说的?”萧雪庭撑着下巴,一脸好奇,“我也想听。”
余鹿低下头:“只……只能和桃灵说。”
“哦?难道是你们之间的小秘密?”萧雪庭的视线在他两之间来回逡巡。
桃灵以为余鹿想和他商量见心的事情,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道:“主人,我们去去就回。”
萧雪庭看向桃灵,不知想到什么,竟答应了,只道:“早去早回。这么好一出戏,没人看可惜了。”
见心看向萧雪庭,眸色渐冷。
但余鹿已经无暇关注这些。得了准许后,他拉着桃灵就走。
离开时,余鹿总觉得有一道冰凉的视线始终锁定在他身上。他以为是见心发现了什么,心中不安,走得更急。
余鹿与桃灵走远,萧雪庭收回视线,看向见心,目光沉沉,仿佛看穿一切。
他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质问见心:“你的法杖呢?”
见心见状,也卸下伪装。他看着萧雪庭,一双眼睛,比血还红。
“萧都主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
“余鹿,你要带我去哪里?”桃灵见余鹿带他越走越远,察觉了不对。
余鹿没有停下来,只说:“我们回断剑阁。”
桃灵当即停下脚步,不随余鹿向前走。他问:“余鹿,去断剑阁做什么?我还要和见心说……说事情。”
桃灵还想着见心。
余鹿一时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他两百年前喜欢的那个和尚,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和尚了。
“怎么了?”桃灵走近,看着余鹿:“怎么感觉你有心事?”
“我有事情和你说。”余鹿下意识脱口。
桃灵点了点头,“什么事?”
余鹿回过神来,坚持道:“先去断剑阁,慢慢说。”
桃灵摇头,审视着余鹿,“你很怪。”
余鹿猛地抬头。
桃灵挣开他,退开两步,“我不去断剑阁,你要么在这里说,要么我就回去了。”
余鹿赶紧把人拉住,高声道:“不能回去!”
桃灵当即不悦起来,一脸怀疑地看着余鹿。
余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见心是魔修。他可能会对你不利,我们去断剑阁躲着,那里有沈濯的结界,可以保护你。”
不等余鹿把话说完,桃灵就变了脸色。他打断余鹿,目露厌恶,声音陡然尖锐:“你在胡说什么!他是云尘大师弟子,佛门三宗接班人,你怎能污蔑他是魔修!”
“是真的!”余鹿一心想带朋友远离危险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对桃灵来说有多么荒唐。
见朋友不相信自己,余鹿气闷地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倒是桃灵,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他看着余鹿,压下眼底的情绪,轻声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余鹿一愣,不知该如何解释。
桃灵看着他,渐渐没了耐心。
不等余鹿想出应对的计策,他腰间的桃花坠子便散发绿光。
无数桃枝从坠子中生长出来,直到将余鹿紧紧缠腰。
余鹿难以置信地看着桃灵,惊声道:“你干什么?”
桃灵声音渐冷,“你胡言乱语,又解释不清,我要带你去见主人,让主人裁断。”
余鹿心下一惊,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不由挣扎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能再和见心纠缠下去,会出事儿的。”
“危言耸听!”桃灵再也听不进余鹿的话,禁锢着余鹿,往美人河边去。
“桃灵,我一心想救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余鹿一片好心,却反倒让自己遭殃,当即又急又怒,挣扎间,化出了剑身。
上古神剑自带灵威,不需要余鹿释放灵力,便自动破开了身上的束缚。
桃花枝四散,桃花坠子从余鹿腰间坠落,破碎消散。
桃灵也被剑气震荡开,摔在了地上。
余鹿赶紧跑过去,准备扶起桃灵。
于此同时,地面震动起来。美人河畔,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余鹿赶紧摇晃桃灵,“你看,魔气!我说的都是真的。”
桃灵却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啸叫着。
余鹿一惊,“桃灵你怎么了,我伤着你了吗?”
“走开!走开!”桃灵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四周桃树纷纷向余鹿发起攻击。
余鹿不敢化出原身,只得退到一旁。
不一会儿,美人河畔的魔气逐渐向四周扩散开。
余鹿既害怕,又着急,正想强行带桃灵去断剑阁,却见桃都上空出现一道蓝色屏障。
蓝色屏障被魔气侵蚀袭击,很快就因为无人加固,暗淡下来。
这是……
护宗大阵!
可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余鹿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桃都护宗大阵是萧雪庭的心血,在原剧情里,沈濯飞升入魔,才出现了第一次损坏。
怪异地吼叫从四面八方涌来,桃都山庄瞬间炸开了锅。
“速去加固护宗大阵,等候主人。”
“魔……魔物闯进桃都了!”
余鹿隐约听见几句喊声。
来不及了,得赶紧回断剑阁。
余鹿看向桃灵,咬咬牙,当即穿过挥舞的桃枝,来到桃灵身边。
“桃灵,来不及了,赶紧和我走!”
余鹿准备强行带走桃灵。
桃灵却猛地推开他。
“滚开!”
远处飘来几点粉色的光晕,围绕桃灵旋转几圈后,没入了桃灵的身体。
只是瞬间,桃灵双目血红,四周桃树都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余鹿下意识退后一步。
“啊——!”桃灵嘶吼一声,忽然泪流满面。红色的红晕出现在他周身。
灵不可修魔,除非沦为魔物。
余鹿心下一紧,大声呼喊桃灵,想唤回他的神志。
然而,四周的桃花树却向余鹿发动了更为猛烈地攻击。
桃灵伤不了上古神剑,但上古神剑的灵位却可能反噬桃灵。
余鹿一时无措,只得退避。
桃树攻势减缓,不一会儿,桃灵站了起来。
余鹿看向他,瞳孔微微一缩。
桃灵的眉间,一朵艳红色的桃花破开皮肉,缓缓绽放。不等余鹿反应,桃灵的身体也逐渐化作粗糙的树干。
紧接着,桃灵捂着脑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似癫狂。
“我都想起来了。”桃灵红着眼,声音凄厉,犹如鬼魅,“萧雪庭,我都想起来了!”
“桃灵……”余鹿下意识叫着自己的朋友。
桃灵站定,恢复了一点神智,他看向余鹿,轻声道:“余鹿,吓着你了吧,对不起。”
“没……没事。”余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桃灵看着四周繁茂的桃花,泫然欲泣,紧接着,他伸手一挥,一瞬间,十万株桃花谢,一瞬间,十万株桃木枯。
桃灵收回视线,看向余鹿,轻笑道:“如你所见。桃都十万株桃花树,俱是萧雪庭构建的幻象,而我……”
“早就死了!”桃灵声音破碎,凄厉异常:“萧雪庭斩我根茎,撕碎我三魂七魄,将我的残魂禁锢在桃都护宗大阵,要我生生世世,做他桃都的护法阵灵。”
“余鹿,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萧雪庭这样无耻之徒!”
说完,桃灵便带着怨恨,去寻找萧雪庭。
余鹿伸手触摸这些枯萎的桃树,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原来,桃都桃灵,已死百年。
第7章 桃都之祸
一百年前。
仍是桃都,仍是美人河,仍是这出圣僧与女王的戏。
戏子唱完退场,偌大桃花林里便只剩见心与桃灵。
是日阳光正好,桃花灼灼,美人河微波潋滟。
桃灵问见心,为何百年都不来看他。
比之今日,桃灵大胆许多,见心也青涩许多。
面对桃灵的责问,他闭目不言,口念佛号。
桃灵见状,怒急气急,竟掰着见心的脑袋,吻了上去。
佛号全被挡了回去。
见心猛地睁眼,眉间佛印闪烁金光,但终究暗淡下去。
他怕伤了桃灵。
世人心动,或是不自知,或是不敢言。
他便是那不敢言。
他入佛门,修的是无情道,怎会动心,岂能动心?
“和尚,你的心跳得好快。”桃灵摸着见心的胸口,轻声说着。
可他,终究是动了心。
桃灵知晓了见心的心意,便闹着跟他走。他带着见心,去求萧雪庭放他自由
他原本想着,主人一向待他很好,又与见心是亲兄弟,定会同意这事儿。
谁料,桃灵为自己的冲动,承受了萧雪庭的滔天怒火。
见心被桃都仙使压着,亲眼见自己兄长,将桃灵剥皮抽筋,碎魂断骨。
桃灵被折磨得变回原形,奄奄一息。
他原是一枝从别出折下的桃花,经萧雪庭扦插培育才长成桃都十万株桃树。虽受风雨,可在萧雪庭的庇佑下,从未经受大的磨难。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会由自己的主人亲手终结。
“这你也要,行,我给你,都给你!”萧雪庭将桃花枝踢到见心身旁,怒不可遏。
仙使放开见心。见心伸出颤抖的双手,将桃花枝拾起来捧在手心。
桃花枝只剩微弱的灵力,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散。
“带它走吧。”萧雪庭残忍道:“我已经断了他的灵根,从此他和桃都再无牵扯。”
可被主人强行斩断灵根的灵,也只有三天可活。
“不!我不带他走了,我不要他了。”见心捧着桃枝,走向萧雪庭,乞求道:“你别这样对他,你救救他!”
“是他要和你走,我不过是放他自由。”萧雪庭转过身,态度冷硬。
见心当即便跪了下去,“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求求你,求你救救他。”
哀求声一直未停,就连桃都的仙使都面露不忍。
许久后,萧雪庭方才玩笑似的,把桃枝从见心手上提溜起来。
“这样,”萧雪庭笑着说:“我们问问桃灵。看他是愿意跟你走,还是愿意留在桃都。若他愿意留在桃都,我便饶了他。”
“好。”见心忙不迭答应。
萧雪庭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桃枝。桃灵再次化为人形。
见心立即将桃灵拥入怀抱。
“见心,别这样。”桃灵朝见心伸出手。
“我在。”见心握住桃灵的手,脸上有泪滑落。
“别哭。小心乱了修行。你是佛门佛子,除了真佛,不该跪任何人,也不该为我落泪。”桃灵抽手擦去见心脸上的眼泪。
萧雪庭闻言,冷笑起来,“你既知道,就不该痴心妄想。”
见心环抱着桃灵,急道:“桃灵,我不能带你走。你快告诉萧雪庭,你说你愿意留在桃都。他会救你的。”
桃灵摇了摇头,笑着说:“带我走吧,见心。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现在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你一起,哪怕只有三天,也是好的。”
“不。”见心摇头,“我要你活着!”
桃灵也固执地选择离开桃都。见心求他生,他却求他带他走。
萧雪庭笑了,他走到见心身边,缓缓蹲下,“见心,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我给你出个主意。”
见心抬头,看向萧雪庭。
萧雪庭缓缓道:“你若肯亲手断了他的情根,消除他对你的记忆,我便帮他修复魂魄,重塑灵根。你觉得怎么样?”
桃灵闻言,当即揪住见心的袖口,乞求:“见心,别听他的!带我走,我和你走。”
“闭嘴!”萧雪庭用术法封住了桃灵的声音,转而对见心说:“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桃灵张着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揪着见心的衣袖,不住地摇晃,只想告诉他:他不愿意。
可见心答应了萧雪庭的要求。几乎没有犹豫。
“只要你救她,我什么都做。”金色的佛光笼罩桃灵。
情根被金光笼罩,记忆一帧一帧消散。
不要!情根和记忆是他爱见心的证据,若是毁去,他还是桃灵,但再也不是爱着见心的桃灵。
桃灵看着见心,突然绝望起来。
明明已经付出了代价,可以离开桃都。
为何见心不带他走。
哪怕只有三天,他也是愿意的。
记忆消除至桃灵与见心最初相守的那段日子。
见心发现桃树十万株桃树生了灵,替桃灵挡了雷劫,随后教桃灵念书,习字……
曾经见心给予他的一切,现在全都要被收走了。
桃灵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的命运,他的生死,全由他人掌控,只因为他是灵吗?
可此刻,他想告诉见心和萧雪庭,他有自己的意志,也有自己的选择。
他看向见心,忽然就笑了。如同一百年前那个夜晚,他看着见心,懵懂而惊喜地笑着。
“别这样……桃灵!”见心声音嘶哑,慌乱地看着怀中逐渐变得透明的桃灵。他抬起头,向萧雪庭求助,“桃灵的魂魄正在消散!”
萧雪庭眉头一皱。他推开见心,并拢双指,点在桃灵眉心,冷声问:“这么着急去死?”
金光消散,桃灵嘴唇翕动,他看着见心,坚定道:“绝情弃爱,纵死不愿。”
灵本是天地间,最重情之物。
萧雪庭笑了,声音冷酷至极,“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自由吗?”
桃灵冷静地看着萧雪庭。仿佛在说,我都死了,你还能怎么样?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萧雪庭仿佛洞穿了桃灵的心思,面上带着残忍的笑,厉声道:“好,你去死吧。等你死了,我会将你的残魂,一片一片,全都嵌进桃都的护宗法阵。届时,桃都在,你便在,除非我死,或者,我让你死。”
桃灵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接着,一掌袭来,强大的灵力与威压碾碎了桃灵的魂魄。
桃都十万株桃花树,自此,再无四季之变,只剩花开幻象。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余鹿撑着枯树,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便是灵的命运吗?
无论生死,皆由主人操纵,不得违背,无法违背。
余鹿愤然向美人河畔走去。
他理解桃灵的恨,也想问问萧雪庭,为什么这样做。
此时的桃都已经乱了。凡人争相逃窜,仙使提着武器,赶往桃都防线。
一位仙使抓住余鹿,急切道:“你别往那边去,全是魔物!随我来,主人让我们送你们去青崖避难。”
余鹿已被愤怒的情绪淹没,见了萧雪庭手下仙使,当即起了防备之心,挣开仙使,退后两步。
仙使急道:“你这是干嘛,不会是想去美人河防线吧?”
防线?余鹿勉强从愤怒的情绪中,分出一丝理智。
他问那仙使:“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使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桃都的护宗大阵坏了,桃树也随之枯萎。接着,大批魔物攻入桃都,主人已率其余仙使到美人河抵御。但害怕遗漏的魔物窜入山庄,伤了你们,特命我等前来,护送你们去青崖避难。那边有剑尊的结界,一般魔物突破不了。”
余鹿听完,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问那仙使,“其他人呢?”
仙使道:“仙使随主人去了前线,普通人和灵力低微的散修大都还在山庄,桃都太乱了,我们就一队人,根本组织不过来,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说着,仙使就拉着余鹿往桃都走,“别耽误时间了,赶紧随我来。剑尊不在,桃都的战力现在都挡在美人河,后方根本无人防守,万一魔物从其他地方突入,就糟了。”
余鹿听完,定了定心,当即道:“我来帮你们。”
那仙使点了点头,“也好,那你赶紧去山庄,随其他仙使一起,告诉那些散修和凡人,别乱跑,等我们把大家聚在一起,就送你们去青崖。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落单的……”
仙使话还没说完,一只巨大的黑色魔狼,飞身袭来,咬住了仙使的颈部。
鲜血喷溅了余鹿一身。
“跑!”
仙使瞳孔紧缩,在生命最后一刻,猛地将余鹿推开。
余鹿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魔狼将那仙使撕咬至死,然后拆吃入腹。
血漫了一地,肉沫随鲜血飞溅。
“呕!”余鹿忍不住干呕,一时茫然无措。
魔狼结束了进食。仿佛已经预知余鹿没有反抗之力,它迈着从容地步子,向余鹿走来。
余鹿知道,这时候应该跑。但恐惧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眼见魔狼越走越近,他维持不住人身,变回了原型。
魔狼走过来,在余鹿剑周围嗅了嗅,未干的血迹顺着魔狼的皮毛,滴落在余鹿剑上。
剑身红光一闪,将血滴吸收了。
仙使灵终前的恐惧和信念,被余鹿亲身感知:要守护主人,守护桃都,决不能让桃都被魔物攻陷!
余鹿被这信念鼓舞,变回人身,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那半人高的魔狼。
魔狼抬头看他,随即,伸出爪子,按在了他的脚上。狼头靠近,在他小腿蹭了蹭。
余鹿屏住呼吸,幻化出余鹿剑,猛地刺穿了狼身。
魔狼很快便被余鹿剑吸收了,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可吸收了魔狼,余鹿却没有感受到嗜血的杀意
他竟在这魔狼身上,察觉到一丝名为“眷恋”的情绪。
但余鹿没时间仔细分辨,他只当是错觉,收了剑便赶往山庄。
不等他靠近山庄,就见几只从后方突入的魔物,在山庄附近逡巡。
余鹿怕魔物闯入山庄,当即大叫一声,吸引了那些魔物的注意,领着它们向美人河跑去。
美人河横贯桃都,又将桃都山庄环绕,是桃都桃林护宗法阵失守后的第二条防线。
此时,大批魔物已经渡过了美人河,在桃都山庄前,与桃都仙使厮杀。
这些魔物没有理智,不知疼痛,不顾生死,对付起来极为麻烦,桃都的仙使们节节败退。
混乱中,余鹿在战场中心看到了萧雪庭。
桃都十万株桃花的幻象已灭,萧雪庭那身猎猎红衣在漆黑的魔物群中格外显眼。
到底是桃都主人,此刻被魔物围攻,手中没有本命灵剑,依旧凛凛生威,遇魔杀魔。
萧雪庭不远处,是一株腐烂发黑的巨型桃树。
桃树并未攻击萧雪庭,也没有阻拦涌入的魔物。
它用自己的桃枝,编织了一道坚固的屏障,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余鹿换了个角度才看见,桃树下,一白衣僧人坐在地上,静静地靠着已经腐烂的桃树。
余鹿一时间猜不出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投入战斗,驱逐入侵的魔物。
许是上古神剑,自带威压。那些魔物见了他,都好似受了惊吓,纷纷跑开了。
余鹿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战场中央。
萧雪庭见了他,没好气道:“为何没去青崖?来这里是准备送死吗?”
余鹿见了萧雪庭,想起桃灵的遭遇,十分气愤,本想讥讽两句。若是当年萧雪庭放桃灵离开,桃都今日怕不会有今日之祸。
但想起桃都山庄内需要守护的人和从后方突入的魔物,他很快冷静下来,将现在的局势告诉了萧雪庭。
萧雪庭闻言,脸色一变,但没有多说什么,只对余鹿道:“我会再分一队人马回山庄。你赶紧去青崖,这里不需要你。”
余鹿胸怀中仍激荡着那个仙使的遗志,他摇了摇头,直面涌入的魔物,高声说:“我要保护桃都,杀光这些魔物!”
下一秒,萧雪庭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人丢到了桃树旁边。
魔物大军再次涌来。
余鹿从地上爬起来,桃灵使用桃枝,瞬间将他拉入了屏障之内。
第8章 桃都之祸
战况变得焦灼起来。
魔物逐渐减少,仙使也死伤大半。魔修加入了战场。萧雪庭以一当十,如同一个战神,将加入战场的魔修,阻挡在美人河畔,再难前进半寸。
红衣在魔修间翻飞,鲜血从他手掌落下,没人知道那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
余鹿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人厮杀,它既觉得惊恐,又隐隐收到感召。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修仙界人人都渴望变强。因为只有变强,才有生存的权利。
“放我出去吧。”余鹿对桃灵道:“萧雪庭撑不了多久了。”
桃灵桀桀怪笑,“那就让他去死,是他活该!”
见心抬手,轻抚着树干。桃灵很快就平静下来。
余鹿看着见心,见心冲他微微一笑,眉眼间仍旧在这佛宗弟子惯有的悲悯。
很难想象,就在刚刚,这个人为了一己私情,破坏了桃都的护宗大阵,将桃都外的魔物全都放了进来。
“现在这个场面,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余鹿冷声质问,“你可知道,萧雪庭身后的桃都山庄,还有凡人和灵力低微的散修在!”
萧雪庭无故伤害桃灵,确实有罪,确实该死,可桃都那么多散修和凡人,他们何错之有?他们凭什么因为这三人的纠葛,付出生命的代价。
见心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断续道:“原本是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可惜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桃都无辜牺牲之人,便拿萧雪庭的命,赔给他们吧。”
原本,见心暗中破坏桃都护宗大阵,只是为了解放阵中镇压的桃灵残魂。
在他预估中,就算萧雪庭发现不对,也能迅速修复护宗法阵。而他便可趁萧雪庭修复阵法的空袭,带着桃灵离开桃都。
他本无意按魔尊说得,彻底摧毁桃都。这个地方,他不喜欢,但没有到必须毁灭的地步。
然而,他没有想到,桃灵补全残魂后,竟然受不了刺激,入魔了。
魔化的桃灵冲来找萧雪庭算账,萧雪庭打伤他俩,护宗法阵无人修补,早已投放在外的魔物趁机涌入桃都,最终造成了这般局面。
这就是魔修的脑回路吗?余鹿不能接受,恶狠狠道:“萧雪庭该死,你也该死。”
见心笑了起来,不以为意,“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有一事我倒是很好奇,桃灵说,你早就知道我是魔修了。可以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余鹿呸了一声,“原本告诉你也无妨,现在你不配知道。”
“随口问问,不说算了。”见心笑着,缓缓道:“反正弱小如你,提前知道了也没用,这不,什么也没改变。”
不愧是萧雪庭的兄弟,这张嘴一样的毒。
此时,美人河畔,两方因死伤惨重,战事稍缓。
“萧都主,我劝你还是别抵抗。”为首的魔修劝说道:“我们只是来桃都取个东西,并不想要了你的命,也不想拿桃都如何。剑尊不在桃都,只凭你是挡不住我们的。”
萧雪庭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眼看向那魔修,“你以为,没有沈濯,我便护不住桃都吗?”
魔修摇了摇头,“哎呀,萧都主何苦呢。这样,你放我们进去,我保证不杀一人,找到想要之物就走。”
萧雪庭闻言,大笑起来,“蠢货总拿旁人当蠢货,说不知,自己蠢得令人发笑!”
魔修脸色一沉,怒道:“给脸不要脸!”
趁两方休战,萧雪庭问手下仙使:“有多少人逃到青崖了?”
仙使面色沉重,如实禀报:“只有一百多个散修逃到了青崖。护宗大阵失效,四面八方都有魔物涌入,许多人受了惊吓,选择待在山庄内,不肯去青崖避难。”
萧雪庭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权衡再三,吩咐道:“再匀一队人马返回山庄,绑也要把这些蠢东西绑去青崖!”
“是!”
萧雪庭这边才做完部署,回头就见前方的魔修带人撤了。
萧雪庭皱了皱眉,闹成如今这场面,他绝不认为魔界会无功而返。
那他们为什么退呢?
很快,萧雪庭就知道了答案。
美人河对岸,数以万计的魔物,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向桃都袭来。
比之前一波进攻,还要猛烈。
萧雪庭看着那些魔物,脸色惨白。
他身后的仙使也怕了。经过上一轮对战,他们都发现了这些魔物的可怖之处。
不怕痛也不怕死,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战斗。
原以为已经扛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主人,怎么办?”仙使们纷纷看向萧雪庭。
这些仙使全都是走投无路之下,带着全家人来桃都的,此刻,他们的家人,就在他们身后。
可面前的强敌,他们根本无力抵挡。
萧雪庭来不及思考,为了桃都的存续,他当机立断,吩咐道:“所有人听令,全都撤入山庄,带着自己家人朋友去青崖,等剑尊回来。”
“是!”仙使们召出灵剑,立即往山庄飞去。
“大家都走了,余鹿,你也走吧。魔界此番倾巢出动,定是要灭了桃都才会罢休。”桃灵暂时恢复了一些神志,撤了面前的屏障。
余鹿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红色身影,问身旁的两人:“可他为什么没走?”
见心以为余鹿不懂,解释道:“以魔物奔来的速度,若无人在美人河畔阻挡,那些仙使,一个也走不了。”
“不是问这个。”余鹿摇头,提高音量,“我是问他为什么不走!他那样自私的人,真的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吗?”
理智告诉余鹿,萧雪庭不会死在这里,因为他后面还有剧情。但他就是想不明白,萧雪庭这样的人,会为了别人而选择牺牲吗?
桃灵也不懂,无法回答余鹿。在他眼里,萧雪庭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坏主人。
见心咳嗽两声,淡淡道:“萧雪庭修多情道,注定放不下许多东西。此刻,他若退了,他的道便不成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余鹿听不明白。
魔物逐渐逼近美人河,萧雪庭跃至河面,借河水修筑防御屏障。
桃灵伸出一截桃枝,推了推余鹿,急道:“别问这些了,萧雪庭撑不了多久,你赶紧走,去断剑阁躲着,若是迟了,便走不了了。”
余鹿没有动,他一直看着那红色的身影。
“余鹿!”萧雪庭叫住他,余鹿下意识向他走去。
桃灵急道:“余鹿,别过去,太危险了!”
见心安抚桃灵,道:“没事,萧雪庭不会让他被魔界抢去的。”
余鹿见是上古神剑,不死不伤,只可能被人抢走。
萧雪庭修好屏障,向他飞来。
余鹿看着他,问:“是要一起走吗?”
“暂时还走不了。”萧雪庭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枚蓝色的小珠子。他把珠子交给余鹿,笑着说:“把这玩意儿带上,去青崖吧。”
“这是什么?”余鹿捧着珠子,触感微凉。
“宝石,价值连城。”萧雪庭道:“我怕待会儿打架的时候碰坏了。”
“你打架还带着这玩意儿?”余鹿不信,没有立即离去。
萧雪庭无奈,解释说:“这是一枚灵珠,里面有我的灵力,可以加固断剑阁的结界。万一沈濯的结界挡不住那些魔物,你就把这个掏出来。”
“好了,滚吧。那些凡人和散修的命,我就交给你了。”说着,萧雪庭一拂袖子,使用灵力,将余鹿推离了战场。
魔物突破美人河,向桃都袭来,声势浩大十分吓人。
余鹿不敢再耽搁,拿着珠子,拼命往断剑阁跑去,可惜,没跑出多远,就被人拦住了。
余鹿看着前方骑着魔物的黑袍魔修,停下脚步,当即往反方向跑。
“往哪里跑?”他的身后,也窜出一个骑着魔物的魔修。
“怎么后面也有!”余鹿感到绝望。他依次看向前后两个魔修,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确定东西在他身上吗?”余鹿身后的魔修提醒另一个魔修,“别还在萧雪庭身上,万一被魔物叼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东西,什么东西?难道是萧雪庭给他的那颗灵珠?
余鹿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关乎那些凡人和散修的性命,可不能丢。
“肯定在他身上。”另一个魔修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指南针的罗盘,“你看,这指针指着他呢。定是萧雪庭将东西转移到他身上了。”
余鹿听他们说话,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灵珠竟然这么珍贵,连魔修都招来了。
“行,赶紧把东西拿了,回去和副君复命。这玩意儿被我们找到了,到时候定是大功一件。”
话音刚落,那两魔修便飞身向余鹿袭来。
怎么办,怎么办!
情况危机,余鹿正犹豫,要不要变回剑身。
他是剑灵,只要躲进剑里,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但萧雪庭交给他的东西定然是保不住了。
可这珠子如此重要,若是丢了……
余鹿正踌躇无措,魔修已经袭至面门。
余鹿下意识闭上双眼。
突然,他的周身发出强光,一股巨大的灵力涌出,将靠近的魔修弹开了。
那两个魔修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怎么回事!”两人惊疑不定,看向余鹿。
只见余鹿身前,一枚珠子正散发着蓝色的光晕。
“那是……内丹?”其中一个魔修不敢相信。
另一个魔修坚定道:“萧雪庭连内丹都吐给他了,他身上定然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快,抓住他!”
什么,内丹?不是灵珠吗?萧雪庭骗他?为何骗他?
还有这两个魔修,他们不是找这珠子的话,是在找什么?
他身上除了这内丹,再无别的东西了。
余鹿来不及细想,当即把身前漂浮的内丹握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两个魔修视图靠近他,再一次被内丹迸发的强大灵力击退。
余鹿看着手心的内丹,眉头皱得很深。
萧雪庭给他内丹干什么?美人河畔那么多怪物,他没了内丹,真能应对吗?
余鹿握紧手中的内丹,转身向来路跑去。
去他妈的未来剧情,没了内丹,萧雪庭能活就有鬼了。
这人做了错事,该死,可以死,但不能以英雄之名死去!
余鹿总算说服自己,找到了现在去救萧雪庭的正当理由。
第9章 桃都之祸
好累啊。
萧雪庭看着眼前数不胜数的魔物,出剑的速度慢了下来。
没了内丹,他的灵力便无法再生。
可他不得不让余鹿带走内丹。不然他死了,他的沉月就没得活了。
战至此刻,残余在体内的灵力早已耗尽。他只能依靠高超的剑术,苦苦支撑。
世人都夸沈濯剑术好,但无人知道,沈濯的剑术,是萧雪庭教的。萧雪庭的剑术,才是仙门第一。
只可惜,修多情道的他,终究无法触摸道的尽头。
术再精,终究不如道法修为。
一路走来,他好累,累到拿不动剑了。
“阿娘,你说得对,我优柔寡断,什么也做不好。”
萧雪庭隔着魔物,看向不远处的见心。
桃灵将他保护得很好,哪怕那些魔物根本不会伤害他,他也将屏障高高筑起。
“可弟弟也不是成大事者。为什么你和大家,都喜欢他呢。”萧雪庭突然脱力,跪到在地。
血从他周身各处滴落,汇聚成了一汪血泊。
萧雪庭透过血泊,看见了阿娘。
那个女人看向他时,永远竖着眉,永远在质问他,“为什么你什么也做不好,废物!”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很努力的护着弟弟,很努力的护着桃都,甚至连阿娘当初赠予他的桃枝,他也善待了。
可为什么,他却落得这个下场!
萧雪庭拄着剑,忽然就泪流满面。
他真的很委屈。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弟弟抢了他的玩物,阿娘却罚了他一样委屈。
“他要死了!”桃灵看着萧雪庭,语气十分愉悦。
见心垂眸,平淡道:“他修多情道,注定如此。”
“那我们走吧。”桃灵欢快地说。
见心却没动,他看着萧雪庭,很是疑惑。
要论慈悲,萧雪庭比他慈悲。
他天生就多情,生下来就对万物存有善念。
可为什么,百年之前,他要那样对桃灵呢。桃灵不过是对他生了情,想同他走。
他和他两情相悦,萧雪庭为什么不肯成全他们!
桃都的蝼蚁都能惹他垂怜,为何只有桃灵和他,不能得到他的爱!
他堪不破,想不通,最终入魔。
入魔后,他倒是明白了。
原来是嫉妒。
嫉妒阿娘喜欢我却不喜欢你,嫉妒阿娘留下的桃花枝喜欢我却不喜欢你。
萧雪庭,你一定嫉妒得疯了才会做下那样的错事!
魔物袭来,萧雪庭闭上双眼,静待生命的终结。
终于,可以休息了。
“滚开!”一声怒喝,金色的法杖横在了他的身前。
被晦暗魔气污染的佛光包裹了他,四周的魔物暂时不敢再上前。
萧雪庭抬起头,白衣僧人模样的魔修也正低头看他。
“哭哭啼啼的,哪还有桃都主人的样子。”
萧雪庭冷笑,反唇相讥:“那你如今沦为魔修,就有佛宗佛子的模样了?”
见心不屑道:“我原本就不想去佛宗,是阿娘逼我的。”
“可你生来,便自带佛印。佛门于你,是最好的归宿。”
“可我想学剑,萧雪庭,你可知,我亦有一颗剑心!”见心冷笑:“你嫉妒阿娘把什么都给我了,你嫉妒我什么都抢你了,可你知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拥有我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压抑了三百多年,入魔后的见心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萧雪庭嫉妒他,他何尝不嫉妒萧雪庭。
“嫉妒?”萧雪庭笑了,“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从来就不嫉妒你。”
他只是疑惑,疑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好。
“撒谎!”见心胸有成竹,冷声质问, “你不嫉妒我,那你为何要拆散我和桃灵?不就是因为桃灵是母亲生前赠你的桃枝所化,你嫉妒我抢了你太多东西,所以你不想将他给我!”
萧雪庭笑了,人后他再委屈,人前他也不会说一个字,“你要这样想也很合理。就当我是嫉妒吧。”
“见心,我们走吧。”桃灵化作人身,走到见心身边,拥住他。他转头看向萧雪庭,眼神如刀:“他该死,不要管他!”
萧雪庭看着桃灵,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见心点点头,拥着桃灵,离开战场。
“萧雪庭,你身上的佛光可护你不受魔物追击,赶紧滚吧。今日毁你桃都,就当报百年之前,你重伤桃灵之仇。”
“谁稀罕你救。”萧雪庭站起身,往青崖方向去。
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却背道而驰。
还没走出多远,一道踉跄的身影,向他跑来。
“萧雪庭!你死了没有,我来救你了,萧雪庭你个骗子!”
萧雪庭看着余鹿,一时无语。
救我,可笑!
老子有佛光庇佑,你有什么?
老子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你他娘的回来干嘛?
余鹿终于找见了他。向他跑来,“你的内丹!给我这玩意儿,你不要命了。”
余鹿跑来,原本因佛光退避的魔物瞬间兴奋,缓缓向两人靠近。
“我看不要命的是你!”萧雪庭怒骂,一声,从余鹿手中接过内丹,直接吞下。
“走,去青崖!”
萧雪庭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余鹿的胳膊。
血渗进余鹿的身体,余鹿定在原地。
“走啊!”萧雪庭回身,呵斥余鹿。
谁料,余鹿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恍然,也有怜悯。
“原来如此。”余鹿喃喃道。
“什么原来如此?”萧雪庭听不明白。
紧接着,他听见余鹿问:“你不怨恨吗?”
萧雪庭一愣。
这声询问,仿若神的垂怜,又仿佛,魔的诱惑。
原来,他该怨恨吗?
原来,除了委屈和疑惑,他还可以恨。
不,是应该去恨。
恨母亲偏心弟弟,恨弟弟不知好歹,恨桃灵恩将仇报!
内丹回归本体,天地灵力重新涌入萧雪庭的经脉。
力量回归,恨意也随之疯涨。
萧雪庭看着余鹿,狞笑:“你说得对,我确实该恨!”
*
一声狞笑,余鹿猛地将余鹿从萧雪庭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余鹿看着眼前状似癫狂的萧雪庭,不由瞪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地,怎么转瞬就这样了。
他今日水逆吗?
怎么接二连三撞见人发疯入魔!
黑红的光晕在萧雪庭眼底跃动,佛光被萧雪庭散发的魔气吞噬,暗淡至消散。
魔物看着他们,露出嗜血的獠牙。
但它们没有立即靠近,而是在一定范围外,逡巡等待。
这场面,就好像见了肉的野兽,却因惧怕猎人的冷箭而不敢靠近。
但此刻,萧雪庭眼里已经没有这些魔物了。
他越过魔物,看向了还没走远的见心和桃灵。
“不能让他们走了。”萧雪庭低声呓语,随即下定决心:“我要杀了他们。”
他朝着见心离开的方向,径直冲了出去。
离开余鹿,周围的魔物再无顾忌,如闻见肉味的饿狼,全都扑向萧雪庭。
“滚开!”萧雪庭剑也不拿,直接徒手对抗扑来的魔物。鲜血淋漓的双手径直抓住扑来的魔物,徒手撕碎。
萧雪庭仍旧盯着见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恨。
他要他们死!
挡他路的,也得死。
“杂碎,滚开!”萧雪庭蓄起灵力,一掌拍出。身前的魔物悉数化为魔气消散。
但杀完一波,又有一波顶上,这玩意儿仿佛无穷无尽。
要是有剑就好了,要快点清理这些东西,去杀了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萧雪庭这般想着,突然扭头,看向了被他吓傻的余鹿。
余鹿剑,上古神兵。沈濯可以用,他亦可以用!
“你干什么?”看着满身是血,双目血红的萧雪庭向他走来,余鹿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疯了,萧雪庭疯了!
余鹿转身想跑。
还没迈开步子,一只满身鲜血的手,落在了余鹿的肩头。
鲜血被余鹿剑身吸收,令人窒息的恨意席卷而来,余鹿看着萧雪庭,为之颤抖。
萧雪庭的脸瞬间来到余鹿面前。
“借你一用。”欠打的声音一如往常。但余鹿却觉得恐惧异常。
巨大的危机感淹没了他。
他被萧雪庭紧紧抓住,不属于剑主的灵力,疯狂涌入剑身。
“啊!”
余鹿只觉得全身都要被撑爆了。
好疼。
好难受!
下一刻,他被迫变回剑身,为萧雪庭所持。
握着余鹿剑的萧雪庭也不好受。
在注入灵力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余鹿剑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是他不能驾驭力量,甚至也不该是沈濯能驾驭的力量。
但恨意蒙蔽了他的理智,给予了他无上的勇气。
即便燃烧生命,他也要……
杀!
一剑挥出,仙家灵力混着强大的魔气,美人河畔所有魔物,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没了阻碍,萧雪庭提着余鹿剑,追上见心。
“萧雪庭?”见心极为惊骇,“刚刚是你?”
桃灵身为魔灵,原本还能控制自己。可在萧雪庭靠近之时,他彻底发狂了。
他化为巨大的魔树,向萧雪庭攻去。
“杀了你!”两人的恨意同时抵达了巅峰。
但桃灵哪里是余鹿剑的对手。只是一触碰,桃灵的魔身便破碎了。
“不,桃灵!”见心瞳孔猛地缩紧。
一截枯萎的桃花枝从天落下。见心伸手,将其揽入怀中。动作既温柔又小心。
“噌!”
泛着红光的剑,指向了见心的面门。
见心抬头,看着萧雪庭,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放过了你,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萧雪庭,你这个杂种!”
浓烈的魔气,自见心身体内涌出。
萧雪庭看着见心,举起余鹿剑。
忽然,余鹿剑震动,像是与什么东西呼应。
余鹿剑的力量增强,萧雪庭再也驾驭不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剑身落地,插入土中。
“轰——!”纯粹而又强大的力量以余鹿剑为圆心激荡开来。
萧雪庭与见心都被掀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见心护着怀中的桃花枝,猛地吐出口鲜血。
鲜血落在桃花枝上,已经枯萎干瘪的桃花枝重新焕发生机。桃花枝以见心血肉为养分,在其身上生根发芽。一朵妖艳得桃花,自见心眉间缓缓绽放。
萧雪庭总算从滔天的恨意中抽离。他抬起,看向见心,叹了口气。
随即,他看见一道血红色的法阵以见心为圆心扩散开。
一黑袍魔修,从法阵中走来。
滔天的魔气瞬间席卷整个桃都。
但余鹿剑周身所自带的魔气,比那魔修所散发的魔气,更为纯粹,也更为骇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嘶哑的男声从黑袍下传来,但能听出,声音的主人心情愉悦。
黑袍魔修向余鹿剑走去。突然,余鹿剑再次震动起来。
黑袍魔修护住怀里的包裹,抬头望去。
黑衣剑修踏空飞来,强大的灵力释出,瞬间撕裂了笼罩着桃都的魔气。
“哎呀,来晚了,魔剑的主人回来了。那我们走吧。”语毕,黑袍魔修带着重伤的见心,没入了血红法阵。
剑修落地,拔出余鹿剑。血红法阵消失。所有魔气消散无踪。
“余鹿……”沈濯看着手中的灵剑,眼神复杂。
第10章 桃都之祸
“阿娘,我错了。我不敢偷懒了。”大抵五六岁大小的男孩,跪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向自己的母亲求饶。
被男孩换做母亲的素衣女人仿佛没听到,阴沉着脸,手中的鞭子噼里啪啦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受不住痛,一下子窜了起来,在大厅四处逃窜。
这一举动惹怒了他的母亲。女人念咒施法,用法术将逃窜的男孩捆了来。
男孩被法术拖回母亲身边。白皙的小脸蹭过粗糙的地板,红肿一片。
“跪好。”女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冷得像冰。
男孩瑟缩着身子,从地面上爬起来,老老实实跪在母亲身边。
很快,他就迎来了更密集,更刁钻的鞭打。
直到男孩皮开肉绽,意识模糊,不再挣扎,只会下意识喊疼,女人才停下手。
接着,一阵暖流涌过男孩的身体。女人施法治好了男孩身上的伤口,接着一鞭子挥下,打醒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男孩。
男孩醒过来,意识还没回神,身体就已经跪好了。
女人放下鞭子,坐在椅子上,冷声问:“这剑,你练还是不练?”
男孩当即点头如捣蒜,“练,我练。”
“好。”女人恩赐似的,把长剑丢在男孩身前,吩咐道:“去练吧。”
男孩起身,拖着比自己还高的铁剑,来到院子。
“劈!”
“砍!”
“刺!”
女人一个口令,男孩便做一个动作。
明明只是一个幼童,动作却老练得像练了十年的剑客。
但女人仍旧不满意,细长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
男孩持着剑,不断劈砍。手酸了,脚软了,身体负荷来到极限,他便纳气入体,化作灵力,冲开阻塞的经脉,继续练习。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要他稍作休息,如狂风暴雨般的鞭打便会落在身上。
男孩如此循环练习,直到太阳下山。
“行了,去修炼吧。”女人站起身,端起桌上的葡萄,往后院走去。
男孩跟在母亲身后,不时瞥一眼她手里的葡萄,小心翼翼地咽下口水。
他不能让母亲知道他馋了,他现在已经开始辟谷,不能再有食欲。若是让母亲知道,他还没能做到戒断食欲,母亲会很失望。
男孩不敢让母亲失望。
母子二人来到后院。
一个比男孩还要小一些的男孩踉跄着跑了出来。
两人长得很像,那是男孩的亲弟弟。
女人坚冰似的脸,总算柔和了些许。她单手把弟弟抱起来,顺便塞了颗葡萄在弟弟嘴里。
弟弟瞬间笑开了花,拍手道:“好甜!”
“嗯,喜欢就好。”女人抬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
弟弟咯咯傻笑,随后伸出小手,揪下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递给男孩,“哥哥,吃。”
男孩抬起头,双眼一亮。
“啪”地一声响。
女人冷着脸,拍掉弟弟手中的葡萄,冷声说:“不许给他吃。”
弟弟收回红肿的手,委屈地点点头。
男孩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夜色降临,晚风微凉。
女人把弟弟放下,把整盘葡萄都交给他,并柔声嘱咐:“回屋吃,吃好了就修炼一会儿,若是修炼累了,就睡吧。”
弟弟点点头,冲哥哥挥挥手后,进了屋子。
随后,女人把男孩带到后院的冷泉边。
冷泉连着地底冰脉,终年冷如寒冰,但灵气也更为充沛。
男孩才走到冷泉旁边,就冷得打了个寒战。
接着,他听见女人吩咐:“下去。”
男孩点点头,脱掉衣服,走进冷泉,直到水漫至下巴,他才停下来。
冷。泉水浸泡身躯,像细密的针扎进骨头。
男孩咬着忍耐,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如此,年复年,日复日,夜复夜,未有一刻停歇。
男孩长至十岁,剑术突飞猛进。一天,他习得剑法中最难的一招,跑去向母亲邀功。
女人看向他,冷声问:“筑基了吗?”
男孩一愣,摇了摇头。
“啪!”一巴掌落在脸上,男孩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母亲。
女人冷声道:“什么都做不好,废物!隔壁姓沈那小子,还小你一岁,人家已经筑基了。”
说着,女人拖着男孩儿来到冷泉,直接将他丢了进去。
男孩扑腾两下,从水下浮出来,咳出两口水,看向母亲。
女人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冷泉修炼。什么时候筑基,就什么时候出来。”
男孩点了点头。
接着,他听母亲说:“成天就知道练剑,那有什么用,筑基都不行的废物。”
男孩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不是您让我练的吗?
母亲离去,弟弟从屋里走出来。
弟弟看着冷泉中的兄长,目露嫌弃,冷声问:“哥,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男孩垂下头,没说话。
弟弟走过来,坐在冷泉边,揪下一朵荷花,百无聊赖的揪着花瓣。
花瓣顺着水流,飘到男孩身边。
男孩想了想,说:“这桃花在冷泉生长,极为不易,若是留着,可能会生出灵识,你不该折它。”
弟弟一愣,既羞又怒,当即道:“好心来陪你,你还教训我,我走了。”说完,起身便走。
没走两步,便被石头绊倒。小手擦过石头,应该是很疼的。
男孩儿不忍,提醒道:“走路时,凝气与脚底,可步履如风,避免摔倒。”
“闭嘴!”弟弟从地上爬起来,将荷花梗丢到男孩脸上,哭着说:“还轮到你这个废物来教我!”
男孩低下头,不再说话。
弟弟哭着跑开了。
不一会儿,母亲牵着弟弟,来到冷泉。
男孩看着盛怒的母亲,还没说话,便被母亲用法力按着头按进了水里。
冰冷的泉水钻入口鼻,空气被隔绝在外,很快,男孩就觉得自己的肺要炸掉了。
不等他运用灵气适应水下的幻境,母亲就把他从水中拉了起来。
男孩大口呼吸,还没缓过来,又被按进了水里。
弟弟吓坏了,赶紧道:“阿娘,不关哥哥的是,是我自己摔倒的。”
“不许求情!”女人冷声道:“身为兄长,连弟弟都保护不了,日后怎能期待他护住桃都众人!”
说着,女人把男孩从水里提起来,冷声问:“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男孩倒在地上,大口呼吸,好一会儿才颤声说:“不该让弟弟摔倒。我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保护好弟弟。”
女人点了点头,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
男孩不知道母亲想让他答什么。
“唔!”男孩再次被女人按进水里。
很久之后,男孩才被拉起来。
男孩浑身湿透,打着寒战,倒在地上,断续道:“阿娘,我不知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女人骂了声,但没再把男孩丢进水里,而是冷声问:“你将是桃都的主人,如今在桃都,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你也不生气吗?还有,记住了,不管是谁,桃都不养废物。”
说完,女人便离开后院。
弟弟跑过来,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水,关切道:“哥哥,没事吧。”
男孩站起来,猛地拍开弟弟的手,厉声道:“不需要关心我!路都走不好的小废物,明日起,给我好好修炼!”
男孩顿了顿,改口道:“不,从今日起!”
说着,男孩拎起弟弟,走入冷泉。
任弟弟如何哭闹,挣扎,男孩始终死死地将男孩浸泡在冷泉里。
后来,弟弟知道挣扎无用,哭闹便成了怒骂,“你什么都做不好,阿娘不喜欢你,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
男孩垂眸,声音冷冽:“我不需要你喜欢。”
此后,弟弟不再亲近哥哥,不再关心哥哥。他甚至还会故意抢哥哥的东西,激怒哥哥,然后到母亲那里,污蔑哥哥。
男孩任弟弟胡闹,从不辩解。等闹得过分了,就把弟弟按冷泉里修炼。
母亲从不问是非曲直,只是一味地惩罚男孩。
弟弟一直以为母亲偏心他,直到母亲将他送去东陆佛宗。
一转眼,两百年光阴过去。女人境界未能突破,一代桃都主人,就此陨落。
男孩长大成人,从母亲手中,接过重任,成了新一代桃都主人,也便是如今的萧雪庭。
一日,萧雪庭外出归来。
来桃都做客的佛宗弟子见心高兴地告诉他,桃都十万株桃树生灵了。
萧雪庭自是欢喜。这桃都十万株桃树由一枝桃花枝扦插而来,他悉心养育近两百年方成如今这般规模。能生出精灵,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可等他见到桃灵,所有的喜悦瞬间消失。
这哪里是灵,分明是妖。
萧雪庭看向见心,知晓定是他养育不当才会出现这种错误。
但见心并没发现问题所在,萧雪庭一口恶气卡在心头不上不下,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仙门不能饲养妖邪,佛门更是不能。为防见心发现不对,萧雪庭当即将人送回佛宗,随即用灵力封了桃灵的妖力,将其伪装成一只什么也不会的灵。
如此两百年,除了萧雪庭,谁也不知道,桃都桃灵是一只妖。
见心被送回佛宗后,常写信来,说想来桃都看看桃灵。
萧雪庭怕见心瞧出端倪,又怕两人牵扯出不该有的情谊,便从不让两人见面。
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母亲百年忌日,见心来桃都祭拜,与桃灵碰了面。
见心倒是没瞧出桃灵有什么不对,但两人却背着他生了情愫。
见心没瞧出不对,还说要带桃灵回佛门,与他一同修炼。
萧雪庭听了这话,几乎要被自己这废物弟弟气笑了。
见心生来,眉间便自带佛印,佛门早早就向桃都讨了去,将他当做佛子培养。
若若桃灵真是一只灵倒也罢了,佛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他偏偏是一只妖。
仙门都容不下妖了,更何况佛门。
但两人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萧雪庭为断两人的心思,只得用雷霆手段,逼迫见心放弃桃灵。
谁知,桃灵竟这么倔强,宁死不从,最后还生了恨意与执念。
妖生此二念,便离入魔不远了。
萧雪庭无法,只得将桃灵三魂七魄分别埋入护宗大阵。
护宗大阵乃是他一手缔结,勾连桃都十万株桃树,如此安排,不至于害了桃灵的性命,又可以慢慢净化桃灵的妖气。
原本只需百年,便可使桃灵重获新生。
新生的桃灵虽仍是妖,但妖气却会收敛很多。萧雪庭有信心,只要他再施加封印,定能让佛宗也看不出桃灵的种族。
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桃都有此一难,或许早在他与见心幼年时,就埋下了因果。
第11章 桃都之祸
一场恶战结束,桃都满目疮痍。十万株桃花树一朝枯尽,南陆第一仙府瞬间失了颜色。
好在萧雪庭在战时调度得当,桃都人员伤亡并不惨重。
除了当场陨命的仙使和被魔物偷袭致死的后方修士,大多数人都只是受了些轻伤,稍作修整,便能活动自如。
只有萧雪庭和余鹿,重伤昏迷了整整三天。
昏迷的三天,余鹿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总是挨打的孩子,可那孩子从来不怨恨。
等他苏醒时,那个总是挨打的孩子长大了,虚弱地靠坐在床头,看向他时,一向轻蔑的目光中带了些审视和愧疚。
“你……没事吧?”余鹿清醒了些,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脑子有些混乱。
“抱歉。”萧雪庭轻声说,随后便撇开视线,不再言语。
余鹿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里不是断剑阁,而是桃都的客房。他睡的大床十分奢华,床和棉被都似轻云一般柔软。
卧房内除了萧雪庭,还有沈濯和一个手执白色拂尘的青衫气修。
那气修听见萧雪庭道歉,十分惊讶,随即讽刺说:“萧都主道歉,就是嘴皮子上下碰碰吗,也不说赔个礼?”
“不用了。”开口的是沈濯。
他似乎极不愿意呆在这里,见余鹿醒了,便向他伸出手,“走吧,回断剑阁。”
余鹿点点头,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刚一落地,剧烈的晕眩感便让他有些站不稳。
“小心。”白色拂尘抵住他胸口,余鹿勉强站住了,又被一股力推回床上坐着。
“云九言!”沈濯上前一步,面色不悦。
被唤作云九言的气修收回拂尘,举手示意无辜,“我说剑尊,你这剑灵刚刚才醒,体内说不定还残余着萧都主的灵力,这么着急走,待会儿需要疏导,又着急忙慌找人么?”
说着,云九言瞥了眼脸色苍白的萧雪庭,“你看萧都主那样子,还能折腾几次?”
沈濯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余鹿不明就里,看向云九言。
云九言解释说:“小剑灵,你是不知道,你家剑尊可为你急疯了。萧都主重伤昏迷刚刚苏醒,就被他拎了过来,给你疏导灵力。”
“别说了。”萧雪庭抬眼扫过云九言,“这是我桃都的门内事,就不劳云阁主操心了。”
“啧。”云九言将手中拂尘一甩,哼了声,“谁乐意帮你说话,不过是怕你被折腾死了,我没法跟气尊交代。”
余鹿看向沈濯,沈濯垂眼,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没事,与你无关,待你稍微精神点,我们就回断剑阁。”
余鹿点点头,正好他也有好多事情,要和沈濯私下说。
那边云九言呛了萧雪庭一句,萧雪庭正想反唇相讥,却听云九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萧雪庭想了想,隐去见心入魔的细枝末节,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云九言。
听到最后,云九言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你都有所怀疑和防备了,还是让魔修找到了可乘之机?”
“是的。”萧雪庭很少正面回应旁人的质问,“我没有想到见心会入魔。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为桃灵的事情,动了歪心思你。所以只派了沉月和一个仙使分别去打探情况。但他们还没回来,魔物就攻进来了。”
此言一出,屋内安静下来。
别说是萧雪庭,沈濯和云九言也没想到。
云九言是少数知道这段往事的人之一,但他并不理解,萧雪庭对见心和桃灵所做的一切。
佛修带着一只灵修炼,这在仙门佛门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云九言从前不敢问,现在也一股脑问了出来。事已至此,萧雪庭挡不住其他宗门的盘问,这些事迟早要曝光。
余鹿闻言,看了眼萧雪庭。他是知道答案的。因为桃灵是妖,而仙门和佛门都容不下妖。萧雪庭这么做,只是想护住桃灵。
只可惜,好生生一个人,偏生长了一张嘴。
若他同见心和桃灵解释一二,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局面。
但,在那样的教育下长大,萧雪庭没长歪已经很难得,期待他好好说话,似乎也不太可能。
或许,桃都之祸,数百年前就埋下了祸根。
萧雪庭自知难逃这一问,笑了笑,说:“就当是我嫉妒吧。反正人人都这样想呢。”
“嫉妒?”云九言的声音立即升高了几个调,“你可知因为你这嫉妒,险些铸成大错!”
南陆与西极魔界接壤,桃都是南陆仙门的第一道防线。这百年,随着萧雪庭和沈濯的崛起,桃都势大,力压气宗停云阁,成为南陆第一仙府。
南陆许多小宗门,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纷纷搬迁至桃都附近。
桃都一旦被魔界攻陷,这些小宗门也难逃灭顶之灾。
“这不也没什么事儿吗?”萧雪庭合上双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只见他目光灼灼,声音坚定:“放心吧,桃都不会倒,也不会被灭。”
“没与你说这个。仙门议会已经结束,如今桃都遭此大难,其他仙府的人马上就会来问。”云九言道:“你赶紧想个别的说辞,这说法怎能服众?”
萧雪庭:“……”
余鹿:“……”
不得不说,云九言是个热心肠。
但热心肠长了张乌鸦嘴。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个手持白色拂尘的气修就走了进来。
云九言的装束与这人一般无二,但见了这人再看云九言,便会明白,什么叫照猫画虎。
季玄清,气修魁首,如今仙门修为最高的修士。
只可惜,这样的人入不了天门。因为他同萧雪庭一样,修多情道。
为了叩天门,修士择道多选无情道。修多情道的少之又少,修多情道而问鼎仙门的,只此一人。
作为传奇中的传奇,这人将会成为男主的二师父,并在男主叩天门后,随男主以多情道登临天门。
余鹿看着季玄清走近,下意识拉住了自家剑主的手。
沈濯看向余鹿。
余鹿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似地。
沈濯:?
余鹿确实是在安慰沈濯,毕竟,沈濯入魔后,他和季玄清便成了对照组。
多情的持道飞升,无情的却道毁入魔。
这实在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沈濯从入魔到死,都被人拿来衬托季玄清。
余鹿不喜欢季玄清。
但这并不妨碍有人喜欢。
原本病气恹恹的萧雪庭和不可一世的云九言纷纷看向来人,露出或仰慕或欣喜的目光。
仰慕者是云九言。他因为仰慕季玄清,什么都和季玄清学,包括但不限于穿衣打扮。所以,余鹿醒来,瞧见手拿白色拂尘的青衫气修,并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季玄清还是云九言。
但两人站一起,余鹿方才明白,高山为什么是高山。
这位仙门第一的修士,确实不同寻常。
结合全文,若说沈濯是落入凡尘的剑,那眼前这人,则是自滚滚烟尘中行来,却不染纤尘的红尘中人。
是的,小说里,这人什么事都要插一手,但从未让人觉得有不妥之处。可以说,他将仙门众人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气尊。”云九言上前一步,向季玄清见礼。
“嗯。”季玄清表情淡淡的,向众人颔首示意,随后对萧雪庭说:“剑宗的人来了,雪庭,你见一见,把事情和他们说一说。”
云九言闻言,不满道:“谁家出个屁大点事都要派人来问,还真当自己是百年前的奕剑阁吗?”
余鹿看向云九言,有些惊讶。随后反应过来,南陆气宗与东陆剑宗亦有隔阂,论渊源,不知比桃都深了几许。
季玄清扫了眼云九言,云九言当即低下头,跟说错话的孩子似的。
萧雪庭笑了笑,道:“来就来呗,让他们进来。”
季玄清一愣,柔声劝说:“雪庭,这样不好。”
萧雪庭的桃都有三个会客厅,如今招待剑宗的人,一个不用,而是让人来到一间小小的卧房。
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季玄清向来崇尚以和为贵。萧雪庭这样做,在他看来,很是不妥。
“无妨。”萧雪庭待季玄清的心意与云九言不同,自然不会事事听他的。
季玄清似有些无奈,但又无可奈何,只得随他去了。
剑宗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在路上时,还在盘算,如何责问萧雪庭不知礼数。
但一进屋子,见仙门剑气二尊和气宗宗主都在这里,瞬间就哑火了,便是行礼,就行了半天。
屋内众人除了季玄清和余鹿,俱是冷眼瞧着剑宗的弟子行礼,待差不多了,萧雪庭才冷冰冰道:“行了,不必多礼,诸位也看见了,这儿地方狭小,实在没有位置给你们坐,你们有什么事情站着说吧。桃都鄙陋,而今正值落魄,见谅。”
话是如此说,表情和态度却是十分倨傲。
剑宗弟子听了这话,怒火冲冠,但又不得发作。
为首弟子生硬道:“听闻桃都被魔界偷袭,少阁主深感愤怒,特意着弟子前来,问候萧都主,并将您缺席的仙门议会记录奉上。”
语毕,剑宗弟子奉上一碟薄薄的记录册子。
“这算哪门子的仙门议会?”云九言上前,把那记录随手翻了翻,“桃都出事儿,剑尊与气尊都来桃都坐镇,气宗门下以停云阁为首俱未出席,你们剑宗到好,召集了几个奕剑阁的臭鱼烂虾,就以为是把事儿办妥了。”
气宗与剑宗的纠纷由来已久,这会儿听云九言这般说,剑宗弟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为首那弟子道:“云阁主教训得是,毕竟气宗缺席,我们还以为是被魔界搅扰得自顾不暇,无力分心。这般想确实不该。”
“说的是,毕竟废物看谁都是废物。”萧雪庭强打精神,与云九言并肩作战。
剑宗弟子不甘示弱,又回了一句。双方对呛了一会儿,还是季玄清出面调停,才进入正题。
果如云九言所说,剑宗弟子借故来此,是想问三天前的事情。
这事儿关系重大,萧雪庭没想隐瞒,便将方才同云九言说的,复述了一遍。
剑宗弟子记下后,又问桃都是否需要剑宗的援助。
“桃都没有门人和弟子,战力不稳定,全靠您和剑尊撑着。若是再出差错,致使这第一防线被破,南陆大小宗门可就要遭殃了。”
言下之意,无非你们桃都不行,赶紧求我们帮你。
剑宗本就不安好心,说话还要用高高在上的威胁口吻,真是不怕挨怼。
余鹿乐得看戏。
果然,他们话还没说完,就听萧雪庭冷冷道:“不劳费心,你们剑宗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别又让人潜入老宗主卧房,瞧见些不该瞧的。”
“啧。你不说我都忘了。”云九言附和道:“你们剑宗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毕竟这会儿可不比百年前,没有了一呼百应的底气。”
剑宗弟子闻言,既羞又恼,骂了声“好心当成驴肝肺”后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桃都。
他们走后不久,屋内众人还没来得及疏离一下如今的局面,萧雪庭派去佛宗的仙使便回来了。
“主人!”
“佛门遇袭!”
“佛门三宗被屠,东陆佛修十不存一!”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了。
余鹿则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主线剧情的开端!
佛宗被屠,东陆防线失守,男主所在的村庄被魔物闯入……
余鹿颓然坐下,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名为“死亡”的倒计时,开始跳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下一个篇章。新地图东陆解锁。
“男主”要出现啦。
第12章 废物剑灵
佛宗被屠的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
萧雪庭再顾不得其他,当即询问仙使此事的详细经过。
仙使将自己在佛宗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众人。
佛宗被屠发生在桃里被袭的后一日。因云尘大师在奕剑阁参加仙门议会,佛门三宗群龙无首,没能形成统一的防线,最终被逐个击破,损失惨重。
“怎么会这样,佛门三宗可都不是什么小门小宗……”云九言喃喃自语,脸色十分难看。
季玄清与萧雪庭面色凝重,也对此表示难以接受。
余鹿看着他们,只觉得这世界对自己消了音。周遭一切都成了空,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可闻——余鹿,你死期将至!
戏谑而又恶毒,如同女巫的诅咒。
余鹿陷入一种茫茫然的情绪,一时间难以自拔。忽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余鹿抬起头,看向捏他的人。
沈濯的手仍旧放在他肩膀上,视线落在他身上,神色隐隐有些担忧。
他听见他低声问:“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静音失效,这世界恢复了它嘈杂。
余鹿愣愣地看着沈濯,好有一会儿才道:“没事,只是有些害怕,现在已经好了。”
沈濯以为他在为近期发生的事情忧心,当即安慰道:“没事,我在。”
余鹿忙不迭点头。万幸,还有沈濯这救命稻草在。只要他的剑主不再修炼,那他余鹿的死期就遥遥无期。
从今日起,他定要时时刻刻盯着沈濯,不能让他再修炼了。
否则,真要命了。
另一边,仙使把所有消息都交代后,离开了这处卧房。
萧雪庭和云九言就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讨论起来。季玄清听着,偶尔发表一两句意见。
三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次魔界放出的魔物身上。
魔物分两类。一类乃先天魔气所化,残忍嗜血,如同野兽,不可操纵;另一类则是彻底堕落的魔修,因其魂魄已散,只留下一具被魔气侵占的躯壳,故而可以像傀儡一般,被人操纵。
魔界这次放出的魔物,却介乎两者之间,虽悍不畏死,凶狠至极,但又有了一定的意识,能听懂指挥,知道避开同类。
这让正在讨论的三人有些担心。
若是魔界修士已经掌握了控制魔物的方法,那这对仙门来说就是一个噩耗。
魔物不比魔修,魔修再强,终有一死。但魔物却如那离离原上草,杀之不尽,风吹又生。只要人间魔气在,就会源源不断地衍生新魔物。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没想出很好的应对的方案。
云九言道:“不管是与否,先提醒各大宗门,早做防范吧。别再被魔界打个措手不及。”
萧雪庭点点头,随后看向一言未发的沈濯,问:“你怎么看?”
沈濯抬眼,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问了当没问。”萧雪庭揉了揉眉心,挥手道:“今天先到这儿吧,我累了。”
“那我先走了。魔界闹出这么大动静,定然不会就此收手。我先回停云台,带领气修们布置一番。”云九言说完,向众人一拱手,率先离开。
沈濯没什么想法,见余鹿无碍,便带着自家剑走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萧雪庭与季玄清。
季玄清没急着走,萧雪庭也没赶人的意思。
“沉月。”萧雪庭唤来剑灵,吩咐道:“抱我回房。”
沉月从房外进来,将萧雪庭抱了起来。
季玄清一惊,皱眉道:“伤得这么重?”
萧雪庭咳了两声,随口道:“死里逃生。余鹿剑的反噬太强,内丹都差点给我震碎了。若非沈濯及时赶到,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季玄清闻言,有些后怕,责备道:“怎么这么冲动?当时情况再危及,你也不该强行启用他人灵剑。”
灵剑认主后,会自动生成禁制,一般情况下,旁人是无法使用的。
像萧雪庭这般强行启用,不仅会遭灵剑反噬,还可能使剑中剑灵灰飞烟灭。
是以,沈濯自萧雪庭醒后,便没给过他好脸色 。就如同季玄清说的,即便情况再危急,也不该这么做。
“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萧雪庭摆了摆手,随即敛了笑,长叹一声,“日后,我再也不将沉月派出去了,还是自己的剑用着顺手。”
沉月闻言,当即道:“我也不会再离开主人。”
季玄清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他看得出来,萧雪庭是故意扯开话题。
沉月将萧雪庭抱回自己的卧房,季玄清跟到门口,没有进去。
“先回吧,有事儿我再派弟子来唤你。”萧雪庭在卧房内,冲门外的季玄清扬了扬声。
季玄清站了一会儿,许久才道:“雪庭,你对我们有所隐瞒。”
不是问句。
屋内的人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传出声音:“我还没弄清楚,等有眉目了再同你细说。”
当时那种情况,萧雪庭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他或许看到了很多东西,但现在留在脑子里的,只是一种感觉。
恐惧。令人战栗的恐惧。
“明白了。有事随时来玄清观唤我。”季玄清留下这句话,离开了桃都。
屋内。沉月半蹲在床边,看着萧雪庭。
萧雪庭脸色苍白,猛地吐出口血来。
“主人!”
“没事。”萧雪庭从沉月手中,接过帕子,将嘴角血迹,一一擦净。
待做完这一切,他吩咐道:“桃灵没了,另外找个人盯着余鹿。他的一举一动,务必悉数报给我。”
沉月回来后,见剑尊待萧雪庭种种,本就十分不满。这会儿听萧雪庭这般说,当即怒道:“可是那剑灵有什么问题?我这就去把他抓来审问!”
“不是余鹿。”萧雪庭按下冲动的沉月,解释说:“余鹿才出生半年,确实什么都不懂。”
“那主人您是说……”
萧雪庭垂下眼,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
“是剑。沈濯那把剑有问题。”
*
“啊!偷袭!”
一脚才迈进断剑阁,一不明飞行物从天而降,直袭余鹿面门。余鹿吓得一激灵,赶紧护住自己的脸
沈濯伸手,揪住那“不明飞行物”。
“咯咯咯!”
“不明飞行物”在沈濯手里,不停地扑腾。
听见熟悉的叫声,余鹿放下手,和亲自养大的鸡兄打了个照面。
他尴尬地笑了笑,从沈濯手上接过鸡兄。
鸡兄饿了三天,这会儿见了饲主,不停啄余鹿的手。不一会儿,鸡兄的亲朋好友来了,全都围着余鹿讨米吃。
余鹿赶紧把鸡兄放下,跑到厨房,抓了把小米出来。
鸡兄一家人在食物的诱惑下,重新回到了鸡圈。
余鹿撑着篱笆,看着抢食的鸡群,叹了口气。
不过短短几日,桃都的桃花谢了,他的安逸日子也到头了。
“你在难过?为了桃灵?”沈濯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看鸡群进食。
余鹿抿了抿唇,想起沈濯临走前,曾提起桃灵,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问:“之前在厨房,你原本想和我说什么?”
“桃花坠子?”沈濯回忆了一下。
余鹿点了点头。
沈濯道:“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桃灵是萧雪庭的眼睛,你做的任何事情,萧雪庭都知道。”
“啊?”余鹿有些惊讶,没想到沈濯要说的是这个。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沈濯反问。
“我以为你知道百年前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萧雪庭为了掩饰桃灵是妖,也为了祛除桃灵身上的妖气,把桃灵的魂魄藏在了护宗大阵里。”余鹿把在桃灵和萧雪庭记忆里看到的东西,全告诉了沈濯。
沈濯听了,有些惊讶。
余鹿瞪大双眼,当即道:“你不知道这些事情?”
“萧雪庭不是个把秘密随处说的人。”说完,沈濯反应过来,问余鹿:“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鹿道:“我看到的。”
小说里,一些剑灵会觉醒特殊技能。比如主角的剑灵,就能看透旁人的魂魄,所以到后期,一切伪装在主角那里都没有用。
余鹿觉得,他能看到桃灵和萧雪庭的记忆,应该也是觉醒了什么特殊技能,所以没准备瞒着沈濯。
“就这样。”他把手放在沈濯肩膀上,“然后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别人的记忆了。”
“看见了吗?”
余鹿睁开眼,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
他不信邪,便仔细地回忆当时的细枝末节。当时之所以能看到萧雪庭的记忆,似乎是沾了人家的血?
余鹿不太确定。他看了眼沈濯,决定确认一下。
他捉住沈濯的一根手指,放到嘴边狠狠咬破指腹。
沈濯眉头微皱。
余鹿冲沈濯一笑,“我觉得触发这项能力,可能需要什么媒介。”
他把那被咬破的手指,握在手心。
指腹溢出的血滴瞬间就被余鹿剑吞噬了。
“看到了吗?”沈濯再次问。
余鹿回过神,再次摇了摇头。
他不解道:“怎么回事?”
“我亦不知。”沈濯不做他想,只道:“或许是你现在太虚弱了,能力施展不出来。”
“难道要用灵力吗?”余鹿说着,运起灵力,准备再握一握沈濯的手。
“当!”
余鹿变回剑身,摔在了地上。
沈濯无奈摇头,把剑拾起来,重新注入灵力。
一刻钟后,余鹿变回人形,从床上坐起。
他握住沈濯的手,再接再厉,“抱歉,刚刚灵力耗尽了。我们再来。”
“行了。”沈濯反手将余鹿的手按下,好言相劝:“你现在很虚弱,先别折腾了。”
“哦。”余鹿缩回自己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那我睡一会儿。”
在余鹿的认知里,睡觉就等于休息。然而,剑灵恢复灵力的办法是变回原型,自动吸收天地灵气。
沈濯瞧着好笑,没多说什么,起身走了。
“你去哪?”余鹿一时还睡不着,想要人陪着。
“我去修炼。”沈濯有些日子没正经打坐了。
虽然到了他这个境界,无需时刻修炼,只需等待机缘。但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突然要他停下来,他并不习惯。
“不能去!”
“当!”
余鹿从床上摔下来,再次变回原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仍旧不会写过渡章。
秃头。
第13章 废物剑灵
沈濯面露无奈,返回拾起余鹿剑,再次注入灵力。
余鹿变回人形,盘腿坐在床上,正欲说话,就听沈濯正色道:“别再使用灵力了。”
“我没有使用灵力,我就是动了一下。”余鹿自己也很懵。穿书半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能自主控制形态的情况。
难道是被别人用了用,身体出问题了?
“等等!”余鹿猛地握住萧雪庭的手,脸色惨白。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死期是沈濯堕魔之日。但原文中,并没有余鹿剑灵这个角色。
就像原文没有桃都桃灵,所以桃灵在文章主线开始前就出事儿了。
那他岂不是也有可能……
剑灵会怎么死?身体逐渐变轻,变透明,然后彻底消失。从此,余鹿剑就只是一把剑。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余鹿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他倒在床上,当即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
完了,他可能要死了。
沈濯见余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刚才太着急,说话时态度不好。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道歉,却见自家小剑灵一本正经地说:“沈濯,我就要死了……”
沈濯神色一敛,当即并起两指,按在余鹿眉心。
灵力游走过余鹿的全身,除了灵力耗尽,有些虚弱,他什么毛病也没有。
“瞎说什么,你就是灵力耗尽,有些虚弱。”
“可我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余鹿觉得沈濯在安慰他,就像医生安慰重症病房里的病人一样。
沈濯不明所以,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解释说:“你是灵,你的一举一动,都要耗费灵力。所以方才你一动,就变回了剑身。”他说完,看着自家剑灵,“这些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
余鹿腹诽:小说里又没写这条。
一人一灵对视良久,最终,沈濯败下阵来。
由于余鹿生下来就人模人样的,以至于沈濯没注意到,自家剑灵,根本不是一只合格的剑灵。
“抱歉,是我疏忽了。你没去上学堂,这些事情不知道也正常。”沈濯揉了揉眉心,变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他把小册子交给余鹿,嘱咐说:“这上面是一些关于灵的介绍,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好哦。”余鹿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他接过手册,随手翻了翻。
“那你自己看会儿,累了就睡觉吧。”沈濯起身,向外走去。
余鹿抬头,问:“你去哪?”
“修炼。”
“当!”余鹿从床上跳下来,但没有变回原型,于是他自己配了个音。
沈濯:“……”
察觉自家剑灵有些不安,沈濯猜想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他,便不敢再说重话,只道:“我刚刚给你传了灵力,所以你不会变回剑身了,安心看吧。”
你去修炼,我还怎么安心睡!余鹿有些炸毛,但不敢表现出来。
“还有事?”沈濯半只脚迈出屋子,“没事就看书吧。”
眼见沈濯就要离开屋子,余鹿急道:“你不能去修炼!”
“为何?”
“因为……”余鹿想了想,忽举起沈濯递给他的书,昧着良心道:“我不识字。”
*
西极,魔界。
浓郁的魔气将这片破碎的土地变得荒芜。
黑袍魔修侧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冲来人招了招手,“来啦?随便坐吧。地方简陋,不要嫌弃。”
别人说这种话是谦辞,但他说这话,却是事实。
这是一处岩石山洞,洞口狭小,洞内空间也不大,仅能容纳两三人活动。
但这已经是魔界最好的地皮。至少能遮风挡雨,且在悬崖上,一般魔物进不来。
见来人没有反应,黑袍魔修轻笑了声,“别这么嫌弃嘛。魔界就是这样,遍地都是魔物,那玩意儿闻着人味就来,能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末了又关切道:“你现在找到地方修炼没,没有的话,可以先在我府上将就将就”
黑袍魔修似乎对自己的山洞十分满意,言语间有股难言的自豪感。
见心仍旧持着金色法杖,他站在洞口,逆着光,一时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
“那你想说什么?说呗。”黑袍魔修坐起来,盘着腿,手撑着脑袋,“我可不喜欢猜别人要说什么。”
见心抿唇,攥着法杖的手蓦地一紧。一截桃花枝猛地从见心胸膛窜出,尖锐的枝丫纠缠在一起,直袭黑袍魔修面门。
“呀!”黑袍魔修状似惊讶,但面对袭击,身子动也没动,只轻轻吹了口气,那尖锐的桃枝便不能前进半分。
“小妖怪,怎么还偷袭呢。”黑袍魔修抬起头,血红的眸子格外渗人。洞内的魔气骤然聚集,强大的压迫感袭来,自见心胸口长出的桃枝在这魔气的压迫下,寸寸断裂。
“啊!”桃灵痛呼一声,缩回见心体内。少顷,一个指姆大小的桃灵坐在了见心的肩膀上。
桃灵看着黑袍魔修,瞪着双眼,怒道:“你骗见心,我杀了你!”
黑袍魔修一笑,“杀我?你这只靠寄生活着的小妖,怕是不够格。”
桃灵在美人河畔被萧雪庭打回原形,生命垂危之际,妖性觉醒,下意识在见心体内生了根。从此人妖一体,桃灵只能靠汲取见心的血肉活着,若是离了他,即刻便会枯死。
这倒实现了桃灵日夜陪伴见心的夙愿,他对此十分满意。
黑袍魔修忽伸了懒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他走到见心身边,淡漠道:“说吧,什么事儿?别杵这儿跟个门神一样,魔界能见太阳的日子可不多。”
说着,黑袍魔修越过见心,伸展双臂,让自己全身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好一会儿后,他才听身后的新进魔修问:“你派人屠了佛门?”
“佛门?”黑袍魔修想了想,漫不经心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要找本书来着,佛门禁制太多,潜入有些麻烦,索性直接踏平了。”
话音未落,金色法杖当头落下。
“轰!”两股强大的魔气骤然相撞,掀起地气浪震得山洞不断落下细小的石块。
“我说,”黑袍魔修抓着法杖,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年轻但苍白如纸的脸,此时隐隐浮现怒气,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们俩都这么喜欢玩偷袭吗?”
见心冷眼看着他,嘴角溢出鲜血。黑袍魔修的手不知何时探入了他的胸口,深入血肉,攥住了他的心脏,随后毫不留情地狠狠扯出。
黑袍魔修撤手,见心站不住,撑着法杖,跪倒在地。
“见心!”桃灵惊呼,顾不得找魔修麻烦,慌乱地生出根茎,将那空洞的心口补上。
黑袍魔修将手上的心脏丢一边。肉红色的器官在地上滚动,沾满了灰尘。
如今人妖共生,桃灵的根茎可以代替心脏,见心没了心,依然能活,但,也离不开桃灵了。
“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身体里的小桃妖扯出来,撕碎了,喂我的宝贝们。”黑袍魔修骤然躬身,逆着光,嘴角带有似有若无的冷笑。他伸手勾起见心的下巴,笑道:“我可不是你那嘴硬心软的哥哥,我救了你俩的性命,你俩就得乖乖给我当狗,否则,我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俩生不如死。”
说着,黑袍魔修站起来,丢给见心一本书。
“从你们佛宗拿的,你去剑宗等着,把它交给……”黑袍魔修想了想,也不知是在问谁,“祂如今是叫余鹿吧?”
见心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低头看去。那本书是他们佛宗的禁书,记载着逆天邪术——涅槃。
*
自重伤后,萧雪庭便以养伤为名,一直闭门不出。桃都护宗大阵的修复工作和绿植恢复工作全都丢到了沈濯手上。
沈濯入桃都四百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
一时间,来往的仙使几乎踏破了断剑阁的门槛。
沈濯很烦,这些俗务远比修炼除妖艰难。
“剑尊,桃都十万株桃树全枯,要重新栽种些什么树呢?”
沈濯挥了挥手,让底下的仙使商量。
仙使们当即坐正身子,积极进言。
“还是桃树吧。毕竟咱们是桃都,这是宗门特色。”
“也行,要种多少棵?”
“按旧例不行?十万株,整齐,吉利。”
“这有还能扯到吉利上去?我是这样想的,不破不立,既然桃树枯了,不如把原来的土地重新规划,比如增修点亭子,弄几处南陆特色小景……”
“太花哨。就按原来的布局吧,漫山遍野的桃树,自然。”
“还是重新布置一下吧。”
说着说着,两方仙使就从友好协商变成了骂战。
眼见断剑阁快被唾沫星子淹了,沈濯道:“不如设个幻境。想怎么布局就怎么布局。”
两方仙使停止骂战,异口同声,“剑尊英明。”末了,又有人问:“那请问剑尊,这幻境要设多大,是否需要设计生死门,要用八卦阵还是太极阵,是以实物为依托还是以灵脉为依托……”
得,他就不该接这话。
唾沫星子把沈濯淹了。
沈濯一时答不出来,看向一旁的余鹿。
余鹿正趴在软塌上看书,搭在一旁的腿还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十分悠闲。
沈濯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吩咐道:“余鹿,你来坐着,替我听仙使们的意见。”
余鹿头也不回,“不要,我不懂这些,你自己弄,我还要认字。”
说完,余鹿假模假样地掏出一本仙门字典,翻看起来。
经过多日教学,沈濯早就明白了,什么不认字,根本是剑灵骗他的。
哪有刚学认“一二三四”的剑灵,一日能看四五本话本小说的?
但余鹿惯会耍无赖,沈濯拿他没办法。
沈濯只得收回视线,看向座下一干仙使。
仙使们面面相觑,随后露出尴尬的笑容,恭维沈濯:“剑尊真是教灵有方,余鹿灵君如此好学,让我等惭愧。”
实则,就这几日光景,他们背地里早就传开了。
剑尊的剑灵果如传言所说,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出生半年,字都认不全。
沈濯听了传言,回到断剑阁,一一告知自己的剑灵,末了还语重心长道:“这字,你能不能认快点,教了五天,怎么还是只会一二三四五?”
余鹿自然知道自家剑主在暗示什么,但他不想懂。
废物就废物吧,有什么的?
他现在还无比希望,沈濯也能废物一丢丢。
这样,他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好在,这几日他算是放假了。
沈濯被萧雪庭丢给他的俗物烦得不行,根本没时间修炼。
剑主没时间修炼,余鹿表示很安心。
饭,想做就做。字,想认就认。睡,想陪就陪……
打工人好不容易放一次假,想让他加班,门都没有。
但好景不长,这安逸日子还没过上十天半月,沈濯就接到了剑宗的邀请。
灵剑大会召开在即,沈濯作为剑修魁首,得去一趟剑宗。
被迫结束假期的余鹿当即破口大骂:“这奕剑阁有完没完,一会儿仙门议会,一会儿灵剑大会,他们宗门除了开会就没别的事儿了吗?真是废物宗门,干啥啥不行,就是事儿多。”
废物骂废物,总能说到点子上。
第14章 废物剑灵
灵剑大会原是剑宗最盛大的节日。每一百年举办一次。举办时,天下剑修齐聚奕剑阁,论道比剑,决出唯一的优胜者,奉为剑尊。
但是,自从沈濯两百年前一举夺魁后,这灵剑大会的举办周期是一缩再缩。现如今已经从一百年一次,缩短到了十年一次。
而剑宗这样做,就是为了从沈濯手上,夺回剑尊之名。
按理来说,沈濯大可以不接受这样的改动。但他不仅接受,还每次都会参加。
至于原因嘛……
原本一百年才能打一次剑宗的脸,现在十年就能打一次,这种好事,谁又会拒绝呢。
沈濯接到邀请,当即卸下桃都的俗务,收拾东西,带着余鹿,前往东陆奕剑阁。
东陆与南陆隔了十万大山,两地的气候环境差别极大。
南陆多山水,是处山清水秀的福地。东陆多平原,莽苍一片,放眼望去,天地相接不见尽头。
唯有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平原中央,巍峨肃穆,气势凛然。
城池附近的平原上,不少修士御剑飞行。他们负手直立剑上,或高或低,衣袖随风翻飞。剑气划过,留下一道长虹。
余鹿坐在马车里,把头探出窗外,看着这些御剑飞行的剑修,十分心动。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修仙生活!自由无拘,随风而去。
“沈濯,沈濯,我们也像他们那样飞吧。”余鹿收回脑袋,看向正在驾车的沈濯。
萧雪庭原本想派几个仙使跟过来看热闹,顺便给沈濯撑场子。但桃都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沈濯以大局为重,大手一挥,让那些人种树去了。
于是,堂堂剑尊,只能自己驾车,从南陆慢悠悠赶到东陆。
不过一路行来,沈濯倒是不慌不忙,余鹿见他这样也没法修炼,十分安心,在车上吃了睡,睡了吃,没提过别的要求。
但如今,没见过世面的小剑灵见了这场面,到底有些躁动。
这可是修仙世界,不御剑飞行一遭,岂不是枉穿此书?
沈濯闻言,扬鞭的手一顿,他回过头,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定?”
余鹿忙不迭点头,满眼期待,“嗯嗯,放心,我不怕高。”
“也行。”沈濯下车,把马车收进储物戒,随后负手站立,腾空飞去。
强大的灵力荡开,剑气留下长长地一道,不少修士被震得身形摇晃,差点摔下剑来。
但看清来人后,又纷纷收声。
不过瞬息,沈濯与余鹿便从平原来到了城门前。
沈濯落地,衣袍一丝不乱,身姿如松似竹。
余鹿变回人身,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委屈地瞪着自己的剑主。
御剑飞行,御剑飞行,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是被御那把剑呢。
沈濯回头,看着他,眼中隐隐有笑意。
余鹿当即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沈濯,大步向前走去。
沈濯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缘由,当即追上去,拉住自家小剑灵的手,好声好气地道歉:“是我想错了,下次不会了。”
“走开。”余鹿一把挣脱沈濯,双手抱臂,冷声:“别碰我。”
此时,被沈濯甩了一脸尾气的剑修们,也到了城门下。本想上前向剑尊见礼,但见了这场面,谁都没敢上前。
待一人一灵走到前方,议论声方才响起。
“那便是剑尊的剑灵吗?”
“应当是吧。听我在桃都的散修道友说,这位灵君是个不学无术的。”
“模样到生得挺好,看着讨人喜欢。”
“长得好有什么用,没本事的剑灵就是废物,于剑修来说,有不如没有。”
“话可不能这么说。剑尊修的可是无情道。”
四周都是剑修,此言一出,大家都回味过来。
无情道剑修不可动情,但剑是例外。
众人看向前方两道身影,目光逐渐暧昧起来。
*
城门下,余鹿仰头望着高耸如云的城墙,不禁感叹,人类的想象力确实是有限的。
看书的时候,余鹿就想象过这座仙家城池长什么样,但他倾尽脑力,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雄伟。
余鹿跑到城墙根,和砌墙的石块比了比。
那石块长宽不知几许,高却是余鹿的三倍。
这是从哪里挖来的巨石啊?不愧是修仙界,开眼了。余鹿暗暗咂舌,伸手摸了摸那巨大的石块。
“你们干什么的!”几个身着统一服饰的剑修,趾高气昂地走来。
余鹿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揣进袖子里,看向一旁被他冷落许久的沈濯,小声问:“这不能摸吗?”
沈濯负手而立,不等他回答余鹿,那几个剑修就走到了他们跟前。
看服侍,应是奕剑阁新晋的弟子。为首一人袖口两道剑纹,其余都是一道。如今全民修仙,修行不易,两道剑纹已经足以傲视一众剑修了。
领头的人看向沈濯,上下一打量,见他衣着朴素,当即目露嫌弃之意,“你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难道你宗门的师长没有教过你?非我奕剑阁门人,进我剑宗城门,得排队登记。”他声音扬得高,生怕旁人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末了,他往偏门一指,“你们应该走那儿,滚过去排队。”
余鹿皱眉,四周剑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奕剑阁剑修张口太快,旁人连劝,都没有开口的时间。
沈濯倒是没说什么,理了理袖口,领着余鹿,来到偏门队伍中。
“不懂规矩的乡巴佬。”两道剑纹的剑修骂了声,仰着下巴,背着手,准备继续巡视。
“师兄!”他身后,外门的师弟扯了扯他的衣袖。
“两道剑纹”今年才从奕剑阁外门升入内门,如今掌了点小权,训了人,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骤然被人打断,有些不悦,冷声问:“什么事?”
“刚刚那人……袖口……”师弟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有九道剑纹。”
“九、九道!胡说什么,如今天下剑修,九道剑纹的,也就一人而已。”话虽如此,但“两道剑纹”还是看向了刚刚那黑衣剑修。待看清那人的袖口后,他脸色大变,当即跌坐在地,失声道:“剑……剑尊!”
不一会儿,他们奕剑阁的少阁主便亲自来了。
“两道剑纹”被人拖了下去,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剑尊,门下弟子有眼无珠,见谅。”奕剑阁少阁主一身华服,与沈濯的黑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嘴上虽说着道歉的话,但表情却十分倨傲。
不待沈濯接话,那少阁主便往正门一指,“依规矩,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剑尊确实需要走偏门,但我奕剑阁向来宽宏大量,剑尊虽然出身差了点,可修为高啊,这正门还是可以走一走的。”
余鹿闻言,脸色一沉,“少阁主这话真有意思,感情沈濯走正门,还是你们宽宏大量的结果?”
奕剑阁少阁主这才看到余鹿似的,连忙向他见礼,“灵君有礼,想必灵君便是剑尊的剑灵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若非跟着剑尊身边,我都发现不了,这灵力修为着实……低了些。”
说完,他又看向沈濯:“剑尊你也是的,自家剑灵,怎么不教一教他修炼之法呢。难道对待自己的剑灵,剑尊也要藏私吗?”
余鹿当即磨了磨牙。这人说话,比萧雪庭还讨厌。真该把萧雪庭带来,让这两人比比口齿。
“余鹿,没事。”沈濯按住恼怒的余鹿,随即看向奕剑阁少阁主,冷笑道:“少阁主的剑灵倒是厉害,原本跟在宗主身边,大有可为,现在好了,跟了个两道剑纹的剑主。向来是剑修养着剑灵,但少阁主不一样,少阁主靠剑灵的灵力活,真是,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奕剑阁少阁主的衣袖。那里空空如也,一道剑纹也未绣,料想是太过丢人,所以干脆将其隐藏起来。
余鹿这才回过神,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刚刚太生气,以至于他都忘了,这奕剑阁少阁主可是书中少见的废物代表。
修炼五百年,才修得两道剑纹,按照气修那边的算法,不过筑基期修士。
按理,他这般修为,是活不到这般岁数的,但人家有个厉害老爹帮衬呀,灵丹灵药喂着,还把自己的剑灵赠予了儿子,让儿子吸食自己剑灵的灵力来延续生命。
这是奕剑阁的辛秘,沈濯就这样随随便便捅出来,可谓半点情面不留。
不过,沈濯和奕剑阁也确实没什么情面可言。
说完这话,沈濯领着余鹿,从偏门进了城。
余鹿跟在沈濯旁边,到不在意走什么门,乐呵呵道:“没想到啊,你也有阴阳怪气的时候。和萧雪庭学的吧?”
沈濯看向余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在自家剑灵面前,还是形象比较重要。
城门处,奕剑阁少阁主黑着脸,盯着沈濯的背影,目露凶光,“沈濯,你等着。今年定将你从剑尊之位拉下来。”
而后他看向城门外这一干剑修,扬声吩咐,“把偏门关了,让诸位道友都走正门!沈濯不过一个私生子,走偏门都抬举他了。”
此言一出,门外剑修的脸色都有些一言难尽。这少阁主的心性,真是几百年如一日的狭隘。
待少阁主走后,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沈濯是私生子这事儿,剑宗早宣扬十万八千遍了。
但少阁主和他剑灵的那些事儿,大家可不知道。
老子的剑灵,用了后传给儿子。细想起来,还挺耐人寻味。
毕竟,当年那魔修传剑宗老宗主扒灰,扒的可就是这位少阁主的新婚妻子。
莫非,真有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看碧水,大家说评论区崩了,所以全是待审核。
第15章 废物剑灵
“奕剑阁出品,上品灵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仙君,里边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客栈有极好的灵台,连着剑宗的灵脉,可供您夜间修行使用。”
“上品仙露……”
“北地特产!”
“天工阁机器奴仆,限量发售中!”
进入奕剑阁外城,余鹿被热闹的街景迷了眼,瞬间忘记了城门处的不愉快。
“好繁华啊!”余鹿走在青砖大道上,看着两旁的商铺和来往的修士,由衷地感叹。
桃都山庄豪奢有余,却热闹不足。但剑宗仙府却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买进卖出,跟人间的大城市一般。
“这里原是人间城池,数千年前,剑宗第一任宗主为了扩大剑宗的影响力,从南陆山林迁居于此。
后来,修仙的人越来越多,剑宗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当时那位剑宗宗主见原有的领地已经无法吸纳更多的弟子,便以奕剑阁原址为中心,整合附近的城镇,修建了这座堪比城池的剑宗仙府。随后,仙府又纳东陆百姓入城生活,从事基本生产,买卖,服务……”
沈濯跟在余鹿身后,同余鹿讲解剑宗仙府的由来。
余鹿不时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实际,他的注意力早就被两旁的商铺吸引了。
看文字描述和身临其境完全是两种体验。
小说描写剑宗仙府时,笼统大观,许多东西不曾细写,给读者留足了想象空间。但现在,余鹿想体验什么就体验什么。
“老板,这是什么?”余鹿来到一家糕点铺,指着橱柜里精致的糕点问。
余鹿自认不是吃货,但面对美食的诱惑,他毫无抵抗力。他问的糕点做得精致,不管是花纹还是模样都比旁边的糕点要好。能让厨师这般用心,定是这家店的主打。
老板迎上前,恭敬道:“回禀灵君,这是本店特色,蜜露糕。”
果然。只是这蜜露糕是什么?东陆特色?仙露他倒是知道,就是仙门的酒,酒劲大,凡人喝了能醉上十年。但这蜜露却是头回听说,连小说里也没提过。
“蜜露糕是什么糕?我一路上倒看见很多店在买仙露。”余鹿随口打听。
老板低下头,嘿嘿一笑,随后小声解释:“所谓蜜露就是甜酒。甜酒入糕,芳香扑鼻,沁甜入骨,极为醉人。”
末了,老板呈上一块,“灵君要不要试试。”
清淡的糕点香味扑鼻而来,又带了些似有若无的酒味,闻上去分外诱人。
余鹿咽了咽唾沫,正要去拿。沈濯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如今还小,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余鹿不解。
“麻烦给我装两块仙露桂花糕。”沈濯支开老板,方才同余鹿解释,“蜜露,也就是甜酒,是仙露的一种。但它与一般仙露不同,乃是北地情花所酿。”
余鹿闻言,当即懂了。
小说里虽然没有提及蜜露,却写了情花。这种花花如其名,乃是催.情之物。
它本生长在北地妖界,妖人停战后,便被人从北地引入了东陆。
据说,它的催.情功效极为强烈,普通人只要闻一闻花香,便会欲.火焚身,难以自持。若是误食花瓣根茎之类,便是修仙之人,也压制不住。
“灵君,你们的桂花糕。拿好,慢走。”老板送上包好的桂花糕。
沈濯付过灵石。余鹿拎上桂花糕,不敢逗留,快步离开这家糕点铺子。
等出了店铺,他缓过神儿,方才问:“修仙不是提倡禁那什么欲吗?怎么,怎么还卖这玩意儿!”
“原该如此。但随着仙门的扩张,修仙之人变多,修士也鱼龙混杂。这世间还有不少人借修多情道为名,诓骗凡人,行苟且之事。”念及此,沈濯叹了口气。
世风日下,令人无奈。沈濯的人设是持道的剑修,料想是看不惯这些的。
余鹿拍了拍剑主的肩膀,本想劝他宽心。但突然想起一事,急切问:“我刚才闻见那糕点的香味了,不会有什么吧?”
他搓搓自己红润的脸,显得有些慌乱。
沈濯见状,不由笑出了声。“没事。蜜露虽是情花酿造,但效用已经在发酵后削减了许多,再制成糕点,即便食用,也只能助助兴,害处不大。”
“那也不该摆在明面上来售卖。”余鹿很有自己的坚持。万一有像他这样的懵懂少年,误卖误食可如何是好?
沈濯点点头,看着这热闹的街景,好一会儿才感慨道:“剑宗如今,不比往日了。”
有了这段经历,余鹿走在街上,仔细留意了一下两旁的商铺,发现许多酒肆和食肆都有售卖蜜露,就连买卖物件的杂货铺都挂着蜜花香囊。
也许是真的,也许就是个噱头。但这得是多大的需求缺口,才能让商家以此为卖点招揽顾客?
便是被散修称为自由之都的桃都,也没明目张胆地交易这种东西。
这宣扬规矩和正统的剑宗,竟……
余鹿摇了摇头,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沈濯见自家剑灵收了心,便带着他前往奕剑阁内城。
两人来到内城的城门口,驻守的弟子验明他们的身后,直接放他们进城了,并没有为难他们,还专门派了人,带他们去客房。
奕剑阁内城是宗门私属,比外城稍小一些,平时只有奕剑阁内门弟子可以进出。
如今灵剑大会召开在即,限制放宽,内城也热闹起来,路上不少闲逛的外门弟子和其他仙府的剑修。
余鹿一进城,便瞧见了中轴线上的奕剑阁正殿。
九层高的黑木高楼,檐角飞扬,好似直抵天穹。站在奕剑阁的任意一处,都能看见这黑木高楼。存在感极强,令人无法忽视。
正殿前方是一处极大的汉白玉广场,广场按八卦布局,中间有一处升起的平台,平台下方有接通灵脉的活水流动。远远望去,汉白玉平台上,灵气四溢,烟水缭绕。
“那是拭剑台,灵剑大会开启后,所有剑修都可以站上去向别的剑修发起挑战。”
“比剑论道,点到为止。”
沈濯说着,狭长的眉眼微微一眯,眼尾血痣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我知道。”余鹿回忆小说剧情,缓缓道:“两百年,你就是在那白玉拭剑台上,一战成名。”
两百年前,沈濯穿着一身粗布黑衣,拿着一把无名铁剑,于白玉拭剑台上,挑战当时还是剑尊的剑宗宗主。
他从南陆来,枕风宿月,一身风尘,在巍峨高耸的黑木正殿下,渺小得宛如一只蝼蚁。那时所有人都在嘲笑这无名小辈,说他自不量力,妄想一步登天。
谁也没想到,这无名小辈,经过三日鏖战,终将前代剑尊,击落白玉拭剑台。彼时黑衣剑修站立在初升的天光下,一剑光寒,风华惊世。
自此后两百年,剑尊不再是流动的称号,而是独属于沈濯的代称。
“两位,快走吧。我还有别的事儿呢。”
余鹿在领路弟子的催促声中回过神来。他回头,冲沈濯一笑。
沈濯有些赧然,跟上那剑宗弟子,对余鹿道:“走吧。”
半刻钟后,两人来到了剑宗给他们安排的客房。
余鹿看着眼前逼仄阴暗的小房子,脸色黑得吓人。
路上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刚进城时,他们还能在路上瞧见一些高阶剑修。但到这里后,往来行走的,都是些两道剑纹的奕剑阁弟子。
两道剑纹,这在奕剑阁内城就是最低阶的弟子。
剑宗向来喜欢强调规矩和等级,并按照等级划分了内门弟子的生活区域。
越是低级的弟子,生活区域的条件也就越差。
而他们所在的院子,就在两道剑纹弟子的隔壁,处于黑木正殿的阴影之下,终日都见不到光,可以说是环境最差的一处。
“少阁主说了,剑尊身份尊贵,定然不能和一般剑修挤在一个院子。这处客房独门独院,平时也安静,很适合剑尊。”那剑宗弟子说完这话,转身跑了。
余鹿扣着门框,看着眼前的客房,怒声:“不干了!我要回桃都!”
这哪里是住人的屋子,阴暗潮湿就算了,屋内还只有一张破木床,连个桌子都没有。
木床上堆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发黑发黄,一看就是从未换洗的。
便是桃都养条狗,狗都不愿住。
余鹿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看向沈濯,戳了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你就这么任他们欺负呀。要是次次都是这种待遇,便是他们求我,我也不会再来了。”
哪怕是来打脸的。
这也太委屈人了。还没打别人脸呢,自己的脸先被别人丢地上踩了。
沈濯到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说:“以前他们没这么过分。”
说完,沈濯走进去,把那脏兮兮的被子丢了,换上了他们从桃都带来的被子。
余鹿惊声:“难道你真要住这里?”
沈濯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
“安个屁,我不要。”余鹿少见地骂了脏话,当即表示拒绝,并提议去外城住客栈。
沈濯拒绝了,余鹿当即闹了起来。
沈濯赶紧解释:“这里安全一些。剑宗为了夺回剑尊之名,手段并不干净。有一年我来这里,他们……”
余鹿听完沈濯说的,当即不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白天有课,稍迟了些。
第16章 剑宗往事
沈濯成为剑尊后,返回桃都,无数名帖寄来,要求与他一战。
对于新秀,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怀疑他的成功有运气的成分在。沈濯从不避战,一一应下,击败了所有前来挑战的修士。
渐渐地,无人再怀疑沈濯,敢上门挑战的修士也越来越少。
这时人们才明白,剑尊之位,沈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剑宗众人一下就慌了。那么多人上门挑战沈濯,自然有他们在背后搅动舆论,推波助澜。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曾经被剑宗弃如敝履的私生子,确实是人中龙凤,天生剑骨。
他们败了一次,就会败第二次。甚至接下来的一千年,他们都将笼罩在沈濯的阴影之下。
但那时的剑宗,还是仙门第一宗,没现在这么不要脸。即便已经气得跳脚,也不会肆意更改先贤定下的灵剑大会时间。
百年后,新一届灵剑大会召开,沈濯再次来到奕剑阁。
相比百年之前,沈濯不再是无名之辈。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这是他的守擂战,只需再胜一次,就能彻底将奕剑阁踩在脚下。
舆论是宽容的,对于偶尔一次的失败,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但若是接连失败,剑宗的名声将永远被沈濯压一头。
偌大宗门,不敌一人,岂不可笑?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剑宗当年有眼无珠,踢出宗门的弃子。
剑宗也深知这个道理。
是以,沈濯刚进奕剑阁外城,他们便找上了沈濯。
来人是位剑宗长老,听说和沈濯的娘亲是青梅竹马。他来时,并未直接同沈濯说明来意。而是当着沈濯的面,缅怀沈濯的娘亲——剑宗宗主的妹妹,奕剑阁嫡系的二小姐。
他说了很多,沈濯也乐意听。
沈濯娘亲早年带他奔波劳累,疏于修炼,很早便去了。
修仙之路,漫长无涯,偏偏他修的还是无情道。
沈濯很怕自己会逐渐忘却……
忘却她所遭受的苦难。
那位长老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旧事,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那如何也跨不过去的坎儿。
“奕剑阁当年将你与二小姐赶出宗门,也是迫不得已。说来,也是宗主糊涂了,才会做下这样的错事。”
沈濯娘亲生下沈濯后,一直呆在奕剑阁。这里是她的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兄长赶出家门。
但这世间事,向来事与愿违。
大抵沈濯两三岁的年纪,灵宗宗主上门,求娶沈濯娘亲。沈濯娘亲不愿嫁,剑宗便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了仙府。
长老解释说:“灵宗宗主其实是良配,不嫌弃二小姐未婚先孕不说,还承诺将您抚养成人。宗主也是不忍心二小姐孤苦一生,便答应了。谁料二小姐这么倔强,宁死不从。宗主也是没办法,就想说先将二小姐赶出宗门,等她无依无靠了自会回来。没想到二小姐这么要强,宁愿依附桃都,也不肯向宗主低头。”
长老说到这里,见沈濯良久无话,当即话锋一转,“这么多年过去,宗主一直悔恨不已。他今日派我来,就是想同你说,他想将你接回剑宗,纳你入族谱,给你最好的资源,供你发展,助你飞升成神。”
沈濯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这位长老说了半天,只是为了铺垫这最后一句话。
他笑了笑,问:“剑宗待我如此宽厚,我是不是该表示什么?”
长老剑宗闻言,松了口气,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若你真有心,在拭剑台上输给宗主即可。不过你放心,宗主如今已是九道剑纹,飞升在即,待宗主飞升之后,不仅剑尊之位,连整个奕剑阁都是你的。”
沈濯闻言,一阵恶心,当即冷笑起来,“他可真是舍得啊。可惜,他无情道毁,终生都无法叩天门!”
剑宗宗主本修无情道,无情道毁后只能转修多情道。这一直是奕剑阁的辛秘,从未走漏风声,除几个辅助剑宗宗主修行的长老外,便再无人知晓,就连奕剑阁两位公子也不例外。
长老大惊失色。
沈濯冷声,屋内剑气纵横,“你们真以为我娘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真以为那些龌龊事她不清楚吗?你们真以为她把自己当奕剑阁二小姐吗?”
三个“真以为”让那长老惊惧不已。当年那些往事,任意一件抖露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奕剑阁蒙羞,沦为仙门众人辱骂唾弃的对象。
沈濯见他那样,觉得恶心。
他收了纵横的剑气,眉眼间俱是冷意:“滚吧。回去告诉他,他不配剑尊之位,我生来就要将他踩进泥里。”
早在沈濯娘亲怀上沈濯之日,剑宗就没了和沈濯谈条件的资格。
两方不欢而散,沈濯瞧见奕剑阁那黑木正殿都觉得恶心,不愿入内城住,便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当年的他年少轻狂,根本没想到,剑宗这些人为了达成目的,竟会不择手段。
灵剑大会开启,沈濯从客栈出发前往拭剑台。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他走了“一千年”。
“是幻境。”沈濯在逼仄的房间内,站在床前抖着被子,随口道:“交易没谈拢,他们在我去拭剑台的路上,设了无数重幻境。”
人间一瞬,幻境千年。对于修士来说,幻境是无伤的杀阵。千万年来,无数修士踏入幻境,堪不破,走不出,最终困于一隅,发疯发狂,直至死亡。
但沈濯走出来了,不仅走出来了,还多了千年修为。剑宗再一次给沈濯送上一份大礼。
百年前,沈濯是以下克上,以七道剑纹修为,苦战三日击败剑宗宗主。百年后,沈濯在幻境突破,吸干剑宗一条灵脉,一跃九道剑纹。面对同为九道剑纹的剑宗宗主,他一剑破敌。
至此,偌大剑宗,再无人能比肩沈濯。甚至连整个仙门也被沈濯甩在身后,直到气宗玄清观季玄清出关。沈濯才退居仙门第二。
后来,剑宗又闹出宗主扒灰的笑话,剑宗宗主灰溜溜闭关去,奕剑阁连仙门第一仙府的名头也没保住。
沈濯的故事最终接上了小说的剧情,余鹿只觉得这一切既荒唐又可笑。
“后来我就不再外城住了。”沈濯铺好床,又掏出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挂在墙上,“奕剑阁外城有许多凡人,我怕剑宗设计我时,伤了他们。至于内城,”沈濯声音冷了下去,“他们可以试试。”
奕剑阁内城之下,连着剑宗所有灵脉的源头。若是毁了,剑宗千年传承,也就到此为止了。
余鹿想起小说里的剧情,沈濯入魔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剑宗的灵脉毁了。想来,此时的沈濯看似平静,实则是在忍。
他心中有恨。
“那算了,为了外城的百姓,我就委屈一下吧。”余鹿拍拍手上的木屑,走进屋子。
屋内装上夜明珠,明亮许多。余鹿纳闷:“奕剑阁这么做,不怕天下人耻笑他们吗?”
“那幻境是剑宗舍弃一条灵脉设的,除非踏入,否则很难察觉。踏入那幻境的,共有四百零三人,除了我外,没人生还。后来剑宗把这事儿推给了魔界。”
余鹿一时哑然。
剑宗做事,真是……心狠手辣。
“所以是因为这事儿,你才把奕剑阁正殿夷为平地?”这事儿小说里没写,是余鹿在桃都,听散修聊沈濯过往战绩时知道的。
现在的奕剑阁正殿是重建的,规模比以前小了一圈。
大家都以为是沈濯刚刚突破,没控制住灵气,实则……
“嗯,当时本想把整个奕剑阁都夷为平地。但刚从幻境突破,又打了架,灵力不够了。”
“可惜。”余鹿由衷感叹。
这破地方,坏到根上了。
不过,沈濯方才说的,不仅有往事,还有他的身世。
小说里只说他是私生子,却没有揭秘他生父是谁。
灵宗宗主来剑宗求亲那事儿小说里倒是揭秘了。什么堪为“良配”都是剑宗骗人的屁话,灵宗不过是看中了沈濯娘亲的炉鼎体质和剑宗这颗可乘凉的大树。
不过,剑宗这么急切地想将沈濯娘亲嫁出去,也很可疑。仙门第一仙府,难道还养不起自家小姐吗?
余鹿想着,有些好奇,眉毛都快绞在一起了。
沈濯看向余鹿,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想什么呢?真好奇就直接问我。”
余鹿捂着脑门,好一会儿才前后不沾地问了一句:“你故意透露这么多的?”
也是,如果单说一百多年前剑宗给沈濯设幻境的事儿,根本扯不出这么多身世之谜。
“以前想想就觉得恶心,现在到好多了。人生一世,来处不由我定,去处却可以选择。”沈濯挂好夜明灯,转身看着余鹿,细长的眼中,微光闪动,“你是我的剑灵,是我一生唯一的同行者,我希望我们能……默契一点。当然,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是……”
沈濯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是我有时候拿你没办法。”
余鹿愕然,迟缓地脑筋转了很久才想明白沈濯和他说这番话的契机是什么。
——是他闹着要住客栈。
——是他缠着沈濯,不让沈濯修炼。
刚才,沈濯告诉了他,他为什么不去客栈。
现在,沈濯要告诉他,他为什么要修炼。
余鹿坐到床上,揪着被子,“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沈濯垂眸,“你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说。”
余鹿点了点头,想着从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问起:“沈,是随父姓吗?”
沈濯娘亲是奕剑阁二小姐,姓洛。
“不是,是随我娘的本姓。”沈濯不想余鹿一下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静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我娘和那……老杂种不是亲兄妹,她是被剑宗收养的。因为她的炉鼎体质。”
余鹿只觉脑子“嗡”地一震。他忽然明白小说里为什么没有揭秘沈濯的身世了。或许写了,这反派就过于凄惨,入魔后覆灭剑宗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非死不可的恶行了。
不过是恩仇相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脑子也嗡嗡地震。
缓一缓继续写。
有了存稿,以后就能加更了。
不过目前的flag是不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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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剑宗往事
院外不时传来人声,屋内却很静,呼吸声隐约可闻。
沈濯已经开了话头,余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下去。他坐在床上,静静听他说。
“我娘本家姓沈,是剑宗的一个小门派,弟子不多,但精通铸剑,平日靠贩卖灵剑维持仙府的运转。原本,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直到我娘出生。”
炉鼎。
这在修仙界是极其稀有的体质,可遇而不可求。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若与人双修,可使对方的修为突飞猛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濯娘亲刚降生,就被奕剑阁的人盯上了。
彼时,他们的小公子也就是现在的剑宗宗主,刚刚显露了超人的天资,若得炉鼎助力,说不定有飞升的可能。
于是,他们上门和沈家提亲,并表示愿意将沈家接入奕剑阁,让他们共享剑宗灵脉。
沈家看着怀里刚出生的小女娃,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
因为,奕剑阁小公子早已定下婚约,婚约对象是仙门有头有脸的世家。沈家女儿过去,只能做妾,甚至会因为这特殊的体质沦为更不堪的存在。
沈家虽是小宗门,但骨气还是有的。他们绝不愿做那卖子求荣的勾当。
奕剑阁见状,多次上门游说,给出的聘礼也越发丰厚,但沈家的态度十分坚决。
如此一年,奕剑阁的人终于不再登门。
沈家以为他们放弃了,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给孩子办一周岁生日宴。
因为孩子的特殊体质,沈家不敢声张,便只邀请了信任的亲朋,关起门来庆祝。
是日艳阳高照,沈家仙府欢声笑语。
夜里,几头魔物闯入仙府,咬死了孩子的父母和赴宴的亲朋。
危机关头,奕剑阁的人姗姗来迟,救下了那孤苦无依的孩子。
沈濯娘亲还是进了奕剑阁。
但碍于小公子的婚约和种种不可说的原因,他们隐瞒了沈濯娘亲的身世和体质,对外宣称,这是奕剑阁嫡系二小姐,小公子的亲妹妹。
他们给她取名洛萤,萤火之光,生于腐草,供人赏玩,难比日月星辰。
大抵是炉鼎体质确实难得。剑宗对洛萤还不错,除了不怎么教她功法,一应供给,都是小姐的待遇。
洛萤不疑有他,从未怀疑自己的身份。她把监视他成长的剑宗长老当朋友,把小公子当亲哥哥。她天真烂漫,偶尔骄纵,有点小姐脾气。
她以为,自己是剑宗的掌上明珠,她的未来是一路繁花。
直到筑基那日,她被人下药,蒙眼送到了一人床上。
一切都崩塌了。
“后来,就有了我。”沈濯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
余鹿听着,也揪紧了被子,“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
“那人陪她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她叫了二十多年的哥哥。即便蒙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
二十多年,朝夕相伴,她早已熟悉他的一切。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洛萤自杀了。
灵剑贯穿胸膛,下手极狠,没有一丝犹豫,连监视他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但剑宗将她救了回来。
好不容易养成一个炉鼎,还没物尽其用,他们舍不得丢弃。
洛萤养伤其间,精神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剑宗轮流派人宽慰她,说她只是被贼人轻浮了,不是大事,她是二小姐,有剑宗兜着没人敢说三道四。等抓到贼人,他们定将他碎尸万段。
出于自我保护,洛萤信了。
她只是被贼人轻浮了,不是被自己的……
后来,怀孕、生子,没一个人敢说,这个“贼人”的孩子不该生下来。
洛萤带着孩子,老老实实在剑宗住了下来。
这是她和孩子的家啊。
洛萤的身世可以瞒,剑宗的荒唐事也可以瞒,但是孩子瞒不住。
洛萤怀孕后,整个仙门都在传,这是他和情人的私生子。
后来,奕剑阁的侍者换了一批,他们瞧见深闺的洛萤,都以为她在等什么人。
毕竟人间的爱情话本都这么写:千金小姐爱上落魄才子,甘愿委身。
只有洛萤自己和剑宗的高层知道,她谁也等不来。
没有什么落魄才子,也没有他们给洛萤编造的“贼人”,有的只是残酷的真相。
再后来,沈濯长到三岁,不知是谁泄露了洛萤的体质,灵宗宗主竟然上门求亲。
原本,剑宗高层是不答应的。此时的小公子已经靠“机缘”突破至八道剑纹,继任了宗主之位。洛萤这修为低微的炉鼎对他没什么大用了。
但是,剑宗可还有大批的弟子缺了那么点“机缘”。
奈何灵宗的聘礼给得实在太多了,剑宗宗主一口就答应了。
剑宗的长老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洛萤竟然不答应。剑宗的长老都以为峰回路转,怎料自家宗主怒不可遏,当即将洛萤母子二人逐出了的仙府。
等长老们去寻人,洛萤母子已经在桃都了。
“彼时的桃都虽然还不是南陆第一仙府,但也有千年传承,剑宗不愿为了一个没大用、且什么都不知道的炉鼎大动干戈,此事也便不了了之。”沈濯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眼尾微微发红,“可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在离开奕剑阁前,桃都的人就已经找到了她,将她的身世,和这些年的遭遇告诉了她。”沈濯冷笑了一声,“原本她没机会逃离奕剑阁,多亏那老杂种,自己为是,觉得我娘会为了安逸的生活屈服。”
“可笑。”
沈濯吐出最后两个字,许久没有说话。
余鹿看着沈濯,胸口闷得难受。他站起来,上前一步。他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一会儿后,沈濯主动拉住他的手,握了握。
“余鹿,我得把奕剑阁踩在脚下,这样,我才能安心。”
余鹿点了点头,随后张开双臂,抱住沈濯,拍了怕他的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沈濯闻言,眸光微微闪动。他伸手,轻轻捏了捏余鹿的耳垂。
嗯,很软。
于是,他说:“灵剑大会马上就开始了,我这几天想修炼,可以吗?”
余鹿一把推开沈濯。
沈濯紧张起来,下意识握了握拳。
“练!给我练个三天三夜!”余鹿抬头看他,正色道:“如果可以,把剑宗都给我拆了!”
*
院子里,余鹿坐在大树上,为屋内的沈濯护法。这树长得高,应该有些年头了,但因为终年不见光,叶子十分稀疏。
余鹿坐在最高的枝丫上,能将整个奕剑阁的后院尽收眼底。
隔壁院子不时走出三两低阶剑修,他们见四下无人,小声和同伴抱怨:“今天站岗,又被李二欺负了。我啥也没干,他过来就踹我两脚,说我站岗发呆,真是欲加之罪!”
“唉,当年他被高阶弟子欺负,骂得那么凶,结果自己……才升上去几天啊。”
“是啊。”抱怨的弟子握了握拳,恨声道:“若有一日,我等阶超过他,定要让他给我跪下道歉。”
“那还不如让他喝你洗脚水,道歉有什么用?”
“害,喝洗脚水算什么?我听说,以前有个高阶弟子后在外城被师兄欺负了,他升入内城后,竟然找了条狗,把那人给……”
“做得对!”
“大快人心!”
末了,几人又齐声感慨:“唉,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偌大宗门,藏污纳垢,净是些蝇营狗苟。
余鹿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
“干什么吃的?”
“这点事也做不好,你还不如滚去外城!”
“别以为攀了高枝儿,就能在内城享清福!”
怒骂声传来。余鹿寻声望去,皱了皱眉。
隔壁的隔壁,是内城低阶弟子的伙房。
按理来说,仙门修士大都辟谷,需要开火的时候不多,伙房是个清闲的所在。
但,被骂的弟子显然没那么清闲。他的面前正堆着如山高的柴火堆和待洗的碗碟。
伙房管事的弟子盯着他,让他徒手劈柴,无水洗碗,而且不能用灵力。
那弟子身量纤细,一副半大不大还没长开的模样。徒手劈柴,劈不开,手肿了,停下休息,便引来了其他弟子的嘲讽和谩骂。
啧。剑宗磋磨人的方法可真有一套。
眼见那些弟子越骂越凶,甚至还想扬起拳头打人。
余鹿心念一动,折下一截树枝,远远丢过去。树枝恰好落在管事弟子身上。
“谁啊?”管事弟子四处看了看,瞧见了树上的余鹿。
余鹿冷声道:“你们吵到剑尊修炼了。”
“呵,剑尊。”那弟子虽然不太服气,但没敢发作。
“走,兄弟们,换个地方。”说着,他上前一步,揪着那小弟子的头发,把人拖拽着往别处去。
余鹿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那被欺负的小弟子在拉拽中,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扬起袖子挥了挥,似乎是让他别管了。
“靠,不会这么巧吧?”余鹿瞧见那小弟子袖口的剑纹,立即从树上跳了下来,“沈濯,隔壁有人被欺负了,我去看看。”
说完这话,余鹿就跑了出去。
一道剑纹!
刚才那弟子袖口上只有一道剑纹。
奕剑阁内城最低阶的弟子都是两道剑纹,一道剑纹的弟子是不配出现在内城的。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天资卓绝被剑宗小公子看上,以一道剑纹破格入住内城的故事主角。
林无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哇呜,轮空了。虽然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
不说了,今夜我决定垂泪到天明。
然后继续码字。
冲冲冲!
第18章 诡计
小说中,林无意进入奕剑阁内城是他漫漫修仙路的开端。
村庄被魔物所屠,亲朋好友一朝散尽。死里逃生的林无意被奕剑阁剑修救下,并带回宗门。
普通又寻常的开头。
入奕剑阁后,林无意展露了他超凡的天分,十日纳气,三十日筑基,百日晋升一道剑纹。
这修行的速度,仙门前所未有,直接碾压修仙界一众大能。
于是,贵人相助的套路顺理成章地来了。
林无意被剑宗宗主的小公子洛玉生看中,破格升入内城,成为多年来,唯一以一道剑纹入住奕剑阁内城的弟子。
但主角升入内城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就像所有成长型男主一样,林无意的天分和境遇在展露初期,是招人嫉妒的存在。
刚开始,众人见他是小公子带进来的,对他还算客气。
但小公子并非奕剑阁弟子。把人带进来后,又没再来看过林无意。
内城低阶弟子见状,嫉妒心开始作祟。
凭什么我们千辛万苦挣来的机会,这一道剑纹的小子唾手可得?
就因为他是小公子带进来的?可小公子都不是剑宗的人,凭什么插手他们奕剑阁的事情?
于是种种欺辱便找上了林无意。
*
余鹿追着那几个剑修,来到不远处的柴房。
“攀上小公子这高枝儿还不够,你还想攀剑尊?”
“你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以为谁都得高看你三分?”
“更何况,剑尊算什么东西?你在奕剑阁求剑尊庇佑,简直笑话!”
质问与谩骂混杂在拳脚声的间隙里。
全程没听到人惨叫,呼救。但拳拳到肉的声音却听得人心惊胆战。
余鹿站在门外,几度想冲进去。
但这是主角的历练,也是他日后离开奕剑阁的契机之一。
他此时帮了他,会不会影响主线剧情?
不等余鹿想清楚,就听一道冷冷地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打骂声骤然停止,几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是林无意犯了错,他们正在惩戒他。
柴房是前后打通的,余鹿在后门,而声音的主人是从前门进来的。
有柴房阻隔,余鹿看不见人。但从那几个剑修的称呼中可知,来人是洛家的小公子,洛玉生。
虽是剑宗宗主的儿子,但却是一个气修,平日不在奕剑阁。只有重大的日子,比如临近的灵剑大会,他才会从南陆回来。
作为男主日后的小弟兼好基友,他来帮男主出头,完全符合剧情逻辑。
余鹿松了口气。
洛玉生自然不可能听信那几个剑修的话。他冷声斥责了那几个剑修,并让他们滚出内城。
那几个剑修连连求饶,但还是被人拖走了。
“没事吧。”洛玉生问林无意。
没听见主角说话,估计是摇了摇头。
随后,洛玉生小声责备道:“怎么挨打也不知道叫唤,若非我走近,你就要被打死了。”
余鹿想,人家是主角,挨打就吱哇乱叫,岂不有失身份?
林无意没接洛玉生这话,只是客客气气地谢过了洛玉生。
洛玉生连声说不用谢,末了又问:“手怎么了?”
林无意没说实情,只说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洛玉生又连忙问需不需要看大夫,要不要药膏。
林无意连声说不用。
余鹿听着墙角,不由闷声一笑。
这小公子的乐于助男主的设定真是绝了,难怪被读者戏称为男主的“好基友”。
他可能是这奕剑阁唯一的正常人了。
主角危机顺利化解,余鹿正想返回院子,却听洛玉生问林无意:“听说剑尊的客房在这边,你知道在哪儿吗?”
来找沈濯?
林无意道:“剑尊这会儿正在修炼,公子这会儿可能见不到剑尊。”
“噢?是吗?”洛玉生有些意外,随即问林无意:“你见过剑尊了?”
“没,只是听说。”
“哦,那就好。”末了,他叮嘱林无意:“要想在奕剑阁修行,就少和剑尊打交道,剑尊虽是剑道魁首,但和奕剑阁的关系并不好。”
林无意沉默。
洛玉生柔声:“回去休息一下,瞧你这一身伤,看着还挺可怜的。我改日再来拜访剑尊。”
“公子。”林无意叫住洛玉生,“既然剑尊和奕剑阁的关系并不好,您为什么要找他呢?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代为通传。”
唉,这主角脑子有点不好。余鹿腹诽:洛玉生才提醒你不要和沈濯打交道,你后脚就想代为传话,能行就有鬼了。
果然,洛玉生笑了声,随口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多年不见表哥,有些想念。既然他在修炼,便不打扰他了。”
呵,表哥,我呸。
余鹿想起沈濯的身世,顿时有些恶心洛家人,当即摇了摇头,转身返回院子。
“灵君!”没走多远,一人快步追来,“灵君等等我。”
余鹿顿住脚,扭头一瞧。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正向他跑来。
是刚刚还在柴房挨打的主角。
虽然不该笑,但余鹿没忍住。
刚那几个剑修真是个棒槌,竟然给主角打成了熊猫眼。
见余鹿发笑,林无意赶紧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怯怯道:“让灵君见笑了。”
“没事。”等笑完了,余鹿才反应过来,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他先走一步。若非眼前的少年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根本不可能追来。
林无意一笑,没有隐瞒:“我能闻见灵君的味道。我知道灵君一直在外面。”
这下轮到余鹿尴尬了。他怎么忘了,主角有着全修仙界最灵敏的鼻子。
“抱歉。本想帮你,但我不能插手这些事情。”余鹿不敢大乱故事的主线,这是他计时的依据之一。
“我明白,没关系。”林无意半点不介意,反而给他找补:“我向灵君挥手就是让灵君别管的意思,剑尊和奕剑阁关系不好,你来了也不管用。但我没想到灵君竟然跟过来了,您真是一位好灵君。”
余鹿挠了挠头,被主角的自来熟搞得有点蒙。刚刚在柴房,这孩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洛玉生都没这股子热络劲儿呢。
不过和主角打好关系应该不是坏事吧。
余鹿念及此,邀请林无意和自己一道回去。
反正伙房和低阶弟子的宿舍都在他们客房隔壁,正好顺路。
路上,他问林无意:“我是什么味?特殊吗?”
林无意挠挠头,“说不出来,很特殊。凑近了闻有很浓的血腥味,但灵君是剑灵,这很正常。但除却这股血腥味,余下是很香的味道,十里外都能闻见。我很喜欢,很想和灵君亲近。”
“这么夸张?”余鹿抬起手,自己闻了闻,“没味啊?”
“我的鼻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林无意凑近余鹿,小声说:“我怀疑,我闻见的,是灵魂的味道。灵君没有□□凡胎遮掩,所以香飘十里。”
啧,余鹿再次感叹,不愧是主角,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
是的,没错。主角无数条花哨的技能之一,就是能闻见灵魂的味道。
这开挂一样的设定让主角在修行后期少走了许多弯路。
余鹿不再纠结自己是什么味,和林无意闲聊了几句。主要是问他的生平,见都和小说对上,便没了好奇心。
作为看过小说的人,他怕比主角自己还了解主角。
“伙房到了。你是回房间,还是回这儿?”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来时的位置。
林无意低下头,“我还有事儿没做完。”
“那去吧。”余鹿想了想,见这少年才十五六,比自己还小两三岁,便建议说:“欺负你的剑修都被赶出去了,小公子这招也算杀鸡儆猴,你以后在这内城,大可以硬气一点。”
“多谢灵君,我知道了。”林无意冲余鹿挥了挥手,进入伙房。
他似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突然,他双眼一亮,又箭步跑了出来。
余鹿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就见少年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冲自己身后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拜见剑尊!”
余鹿扭头。沈濯正站在巷口。
大抵是在等他。
天□□黑,沈濯一身黑衣,不细瞧还真难发现。
主角这眼睛还挺尖。
“不是在修炼吗,怎么出来了?”余鹿向沈濯走去。
“见你这么久没回来,出来看看。”沈濯说着,看向林无意,“起来吧,同为仙门修士,不用行此大礼。”
林无意腰弯得很低,头都快杵地上了。
“不,不是。”林无意见了沈濯,十分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剑尊是剑道魁首,我十分仰慕您,应该的。”
沈濯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当即道:“多谢。你的根骨比我好,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真的?”林无意十分惊喜,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随即,他走到沈濯身边,直接跪下了。
“诶!你这是干什么?”余鹿赶紧去扶。
林无意没起身,反而鼓起勇气说:“剑尊,我虽入奕剑阁,但尚未拜师,如蒙不弃,您能、能收我为徒吗?如果不行,让我随时左右,做个剑童,我也甘愿。”
余鹿听完,扶人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什么剧情?在奕剑阁追着剑尊拜师,这不是作死吗?
而且,按照小说剧情,主角的第一个师父,应该是一个八道剑纹的剑修。
后来,这个剑修被剑宗的人害死,主角申冤无门,对剑宗心灰意冷,由此离开奕剑阁,拜了气宗季玄清为师。
这根本不该有沈濯的事儿。他只是主角登天路的垫脚石啊。
不会是我多管闲事,打乱主线了吧?不等沈濯发话,余鹿赶紧道:“不行。林宝,无论如何,沈濯不能当你师父!”
林宝,读者对主角的爱称。
林无意听见这话,十分失望,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看上去像只可怜的小乌龟。
但他还没放弃,再次抬头,看向沈濯。
“你根骨很好,前途无可限量。”沈濯看向眼前的少年,想了想,道:“但我目前没有收徒的打算。若你不想留在奕剑阁,我可以把你引荐给萧……算了,以你的天资,去玄清观更合适。”
“对对对,去找季玄清。”这才是你的正牌师父。余鹿对沈濯的话表示高度赞同。
但林无意似乎很失望。
只见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的灰,轻声道:“多谢剑尊,不用了。”说完,转身就进了伙房。
余鹿看向那单薄的身影,皱了皱眉。
“人各有志,他不愿便算了。”沈濯上前,伸手勾了勾余鹿的袖子,“回去吧。”
“嗯。”
确实,从时间线上讲,主角现在就去找季玄清,也不合适。东陆的剧情线,他还没走完呢。
余鹿和沈濯回到客房。
路上,沈濯一直落后余鹿半步。
客房门口,余鹿被沈濯踩了脚后跟。他前脚正好踏在门槛上,突然被踩,一时没有着力点,身子一个趔趄,直往大地母亲的怀抱扑。
好在沈濯眼疾手快,在他摔倒前,环住了他的腰。
余鹿回身,下意识勾住了沈濯的肩。
“你踩我干嘛?”
“抱歉。一时没注意。”沈濯说完,忽低下头,就着这个姿势,在余鹿颈侧嗅了嗅。
余鹿疑惑地看向他。沈濯正色道:“刚刚那孩子说你很香,我很好奇,就想闻一闻。”
余鹿闻言,一脸黑线。
那是主角的特殊技能,沈濯能闻到就有鬼了。真是,还差点害他摔一跤。
他正要解释,却听院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听说表哥在修炼,没想到是准备和剑灵双修。看来我没被骗,确实是来得不巧。”
刚刚在柴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洛玉生去而复返。此时,白衣小公子正站在院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俩人。
言语和眼神,都格外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主角的出场剧情,来迟了,抱歉。
第19章 诡计
“你说什么?”余鹿生怕自己的听错了,赶紧问那洛家小公子。
他一把剑,怎么和沈濯双修?
“哦?难道是我误会了。”洛玉生停在门口,面上挂着笑,看面相到挺好相与的。
沈濯扶余鹿站好,随后替他理了理衣袍。做好这这一切,他才看向洛玉生,声音略带些冷意:“有事吗?”
“听说表哥来了,便想来见见你。既然你们不是……”洛玉生笑了笑,转而问:“我能进来吗?”
洛玉生表现得十分随和,仿佛和沈濯就是亲戚关系,既不亲近,但也不疏远。
但沈濯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十分冷淡,“有事便说,你自己看着破房子,能容得下三个人?”
“抱歉。”洛玉生视线扫过逼仄的客房,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好一会儿才说:“自父亲闭关,兄长荒唐得厉害。我常年在气宗,也无法劝阻。今日来,也是想和表哥说,我那院子虽然偏僻,但尚有两间客房,若是表哥不嫌弃……”
“不用了。”沈濯面对洛玉生的讨好,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啊,叨扰了。”洛玉生行了辞别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竟然真的就是来看一眼。
余鹿望着洛玉生的背影,心道:倒是和他哥不大一样。
明明刚刚在柴房还提醒林无意少和他们来往,如今自己却主动献殷勤。
说好听点是曲意玲珑,给男主指明了最好的道路,让他可以在奕剑阁好过一点。但说难听点,左右逢迎也不过如此。
念及小说中的人设,余鹿没把男主“好基友”想得太坏,只觉得他的心思比那少阁主深沉许多。
但有脑子,识时务,并不是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进来吧。”沈濯走进屋内,语气柔和下来。面对余鹿,他一向很温柔。但能听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每次见到洛家人,沈濯的情绪都会有波动,哪怕自幼修无情道,仍无法克制。他已经把奕剑阁踩在脚下两百多年,可时间越久,他越是明白,他想要做的,远非如此。
余鹿走进屋内,见沈濯心事重重,便把双修的疑问压了下去。
小说设定中,修多情道的修士,双修没有什么限制。
那无情道呢?余鹿一时想不起来。
要怪就怪作者太克制,全文清水,根本没把双修这问题写清楚。
沈濯关上房门,靠墙站定。
关房门时的嘎吱声将余鹿的思绪拉回来。他看着沈濯,想了想,轻声道:“别想太多了。无论这家人待你是好是坏,这中间隔着的恩怨是永远无法消泯的。”
“你说得对。”沈濯微微颔首,心情好了些,淡道:“我只是觉得……恶心。哪怕洛玉生年纪小,对当年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可见到他我还是觉得恶心。”
“那不是你的问题。这只是人之常情。”余鹿想了想,认真道:“虽然,你即将叩响天门,可现在的你,终究只是一个凡间修士。无情道只是修仙途径,并非入道就能绝情断欲,不然你还修什么呢?”
余鹿所言,并非高见。但到奕剑阁后,沈濯的情绪起伏很大,只有待在余鹿身边,他才能静下心来。大抵,这便是剑灵之于剑主的羁绊。应他心愿而生,也将分享他所有的情绪。
“有吃的吗?”太阳落山,到饭点了。沈濯突然觉得“饿”了,特别想吃余鹿做的食物。
人间烟火,能抚平太多太多的不如意。
“吃的?有!”余鹿赶紧从储物戒里掏出果脯、肉干、干粮和甜水……
他一边拿一边说:“我就怕奕剑阁没吃的,提前做了好多零食。都很好吃。这个肉干你一定要尝尝,很香。”
末了,余鹿捧着满满一手的零食,愣住了。
他环顾四周,为难道:“靠,没带桌子,这些好东西没地儿放!”
“奕剑阁太完蛋了,我看这么多小……话本,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大体的宗门。”
余鹿一边骂,一边寻找盛放食物的东西。
沈濯终于笑了起来。他随手朝自己身上丢了个清洁的术法,然后蹬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他把自己衣摆抖平,然后用灵气凝出一个大大的托盘。沈濯双手拖着托盘,放在自己腿间。
“来,放盘子里。”
“灵气还能这么用,见识了。”余鹿将手里的零食,全都放在盘子上。
果脯肉干哗哗下落,和灵气凝成的盘子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总算解放双手,余鹿赶紧给自己喂了两颗果脯。
酸甜的果脯化再口中,生津开胃,余鹿瞬间就满足了。
“咳咳。”沈濯轻咳了两声。
余鹿寻声望去,见沈濯双手扶着托盘保持平衡,似乎没办法自己吃东西。
余鹿便靠着沈濯坐下,捡了片肉干喂他。
肉干被卷进口中,后方传来咀嚼的声音。
余鹿背靠着沈濯的身侧,将后脑勺搭在他的肩上,问:“香不香?”
沈濯吃东西总是很慢,像品味的食客。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嗯,很香。”
余鹿笑了起来,又给沈濯塞了两颗果脯,“这个是梅子做的,我剔了核,酸甜口。”
果脯没有肉干大块,投喂时难免触碰唇舌。
暖的,软的。
和这世间所有人一样,剑尊的唇舌也是温热的,柔软的。
余鹿这般想着,不由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你。我刚穿……啊不,刚诞生那会儿,你都不吃我做的东西,还不让我进你的屋子。”
余鹿刚穿来时。沈濯力战蛇妖受了伤,两人便在人间城镇滞留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为了阻止沈濯修炼,除了给沈濯送吃的,每天还会在夜里去闹沈濯。
因为夜间灵气充沛,修行纳气事半功倍。余鹿怕死,自然不会放任沈濯修炼。
但沈濯总是将他拒之门外,一口也不吃他的东西。
那时沈濯受了伤,修炼可以使伤好得更快。
余鹿知道这设定,但他太害怕了。万一沈濯伤好就飞升突破,那他岂不是没得活了?
于是,他使尽各种手段,想尽各种办法,只为阻止沈濯修炼。
但沈濯的态度十分强硬。虽然从不斥责他,也不会强行控制他,但会支起灵力屏障,让余鹿无法靠近他。
这样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余鹿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丢人。
大抵是沈濯伤势痊愈,准备回桃都的时候。
余鹿听到这个消息,脑子嗡嗡响,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加上夜里他带上食物去敲沈濯的房门,沈濯不给他开。他既惊又惧,当场放声大哭。
想他穿书前,刚度过高考这道人生关卡,正要奔赴美好的大学生活,结果因为一本小说嗝屁了。
穿书后,没有金手指,没有光明的前路,只有不理人的剑主和不知何时降临的死期。
绝望。哭成了唯一的发泄。
当时整个客栈的人都被余鹿惊动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奕剑阁狭小的客房内,夜光珠散发着微光。沈濯也想起了两人在凡间滞留的日子。
他勾起嘴角,轻声说:“那时你刚出生,我有些不知所措,忽视了你,是我的错。”
那日他在房中修炼,突然听到自家剑灵哭了起来。
沈濯心下一惊,赶紧给他开了门。
门开了,剑灵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沈濯慌了神,好声好气地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剑灵哄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余鹿还是哭。
沈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哄了好久,直到口干舌燥。他端起手边的一碗汤,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余鹿当即就不哭了,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哑声问:“好喝吗?”
沈濯喝得急,没尝着味。为了回答余鹿,他又喝了口。
不知什么汤,很浓郁,很香,尝了一口便让人想喝第二口。
那是沈濯第一次知道,何谓食欲。
他看着自己的剑灵,认真道:“很好喝。”
“我就知道,我炖的鸡汤天下一绝。可惜你不识好歹!”余鹿先是惊喜,随后又骂他,骂的还是沈濯不太能听懂的话。
但有一句,沈濯听懂了。
他的剑灵看着他,幽幽地说:“你成日只想着修炼,是不是想我死!”
剑灵初生,灵识极不稳定,若无剑主的陪伴,确实很容易沉寂和消散。
但沈濯从没有这样想。
他修无情道,除了对奕剑阁的恨格外浓烈,便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亲情友情于他而言都是虚妄,登临天门那一日,一切红尘情谊,都会如烟尘消散。
只有剑灵会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可作为剑主,他竟然在剑灵最需要他的时候,忽视了他。
虽然他受了伤,需要调养。虽然他中了蛇毒,需要排毒。
可这都不是忽视剑灵的理由。初生的剑灵很脆弱,他本应该陪伴他,教养他,让他快速熟悉这个世界,成为一个合格的剑灵。
但他没能做到。
他放任剑灵自由生长,却忘了这不是在仙府,而是在人间。
在客栈两个月,他的剑灵耳濡目染,习得了一身厨艺。
为了博得他的关注,他的剑灵竟然亲手下厨,替他操持一日三餐。
这不是剑灵该做的。灵是天地间至纯至性的存在,本不该沾染凡尘俗物,但沈濯不敢同自家剑灵说这些话。
他的剑灵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
沈濯很愧疚,当即同自己的剑灵保证,以后不会再忽视他了。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任凭天神也无法更改。
自那以后,他的剑灵彻底厌恶了修炼,只喜欢钻研厨艺,以及……夜间摸到他房里,闹着要他睡觉。
虽然有些荒唐,但一回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剑灵,他觉得很安心。
通天之路漫长无涯,过往四百多年的岁月,到底是冷清了些。
余鹿吃饱,往被窝一滚,躺在了床铺内侧。
他翘着脚,同沈濯聊天。
他一会儿讲肉干和果脯的制作过程,一会儿又说想回桃都了。
“不知道萧雪庭有没有派人去喂我的鸡。”
“沈濯,我们回桃都后,在断剑阁附近挖个池子,养点鱼,种些藕……”
“桃都桃树枯了,要不然种些别的吧。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热带水果,我不喜欢吃桃子,我喜欢吃榴莲、芒果……他们能做蛋糕。你知道蛋糕吗,你肯定不知道……可是它很甜。”
说着说着,余鹿就陷入半睡眠状态,意识逐渐模糊,什么都往外说。
沈濯嚼着果脯,静静听着。虽然听不太懂,但没有关系。就像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剑灵和别人的不一样。
但,没有关系。
余鹿呼吸逐渐平稳,沈濯收好未吃完的零食,把自家剑灵仍翘着的脚放平。
忽然,余鹿翻了个身。
“沈濯。”
“嗯?”
余鹿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我和你也能双修吗?”
沈濯一愣,眼睫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还小,不要想这些。”
“那你也太牛了。”
“剑都敢日。”
沈濯:“……”
或许他该教育一下自己的剑灵,不要说梦话。
作者有话要说:
山:突然觉得,攻像一个老父亲。
沈濯:不,我只是一个四百多岁的直男。
第20章 诡计
奕剑阁正殿台阶上,晦暗的月光将锦衣男子的脸称得格外阴沉。
台阶下,洛玉生站在阴影中,向那人微微颔首,招呼了声:“大哥。”
奕剑阁少阁主洛玉承冷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语气不悦:“去哪儿了?”
洛玉生假装没瞧见兄长黑得滴墨的脸色,如实道:“去看了眼表哥。”
洛玉承扯了扯嘴角,既生气,又不理解:“你就非要上赶着巴结他?就因为他现在担着个剑尊的名头?”
“大哥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兄弟,不必闹得太难看……”洛玉生话还没说完,一柄镶金嵌玉的华贵剑鞘直直向他飞来。
“小心。”剑鞘没落在他身上。
高大的剑灵挡在他身前,替他接住了那剑鞘。
洛玉生看了眼身前的剑灵,有些意外,“多谢你,斥魔。”
“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被唤做斥魔的剑灵说完这话,看向台阶上的洛玉承,捧着剑鞘,慢慢走上,随后弯腰奉上。
洛玉承脸色有些难看,但不敢发作。他接过剑鞘,别在腰间。
斥魔道:“大公子,你与小公子是兄弟。你不该如此。”
洛玉承咬紧槽牙,好一会才从牙缝憋出一句:“知道了。”
若非眼前这剑灵用灵力维持着他的生命,纵容着他作威作福,他绝不会向他低头。
“那向小公子道个歉。兄弟之间,就该和和气气的。”斥魔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辩驳的语气。
洛玉承不可置信的看着斥魔,鼻孔气得不住收缩。
“算了。”台阶之下,洛玉生摆手道:“兄长只是一时手滑,况且我也没事。”
“就是!”洛玉承抬起头,顺着洛玉生的话说:“他又没事,更何况,他在气宗混得如鱼堵水,修为远高于我,就是你不提他挡下,我也伤不了他!”
“可你们是兄弟。”斥魔眉头微皱,对眼前这越发没规矩的少主人感到一丝厌烦,他再次道:“道歉。”
洛玉承根骨不好,修为不高,本就嫉妒洛玉生,如今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这剑灵压着道歉,当即火起。
但他的命都在这剑灵手里,他不得不从。
“算了,斥魔,不是大事。”洛玉生再此劝说斥魔,“别为难大哥了。”
斥魔闻言,没了耐心,当即抬手,按住洛玉承的肩膀。
洛玉承脸色一变,当即道:“我去!”
斥魔抬了抬下巴。
洛玉承下了台阶,快步走到洛玉生面前。
洛玉生背光站着,一时看不清神情。
若是洛玉承走快点,便能看见洛玉生是含笑的。
“你故意激我?”洛玉承磨磨蹭蹭走近,低声质问。
洛玉生一脸无辜,“大哥怎么这么说?”末了还露出伤心的表情,“我连奕剑阁都不要,大哥竟然这么想我。我们可是亲兄弟。”
洛玉承闻言,心中一动。他根骨不好,修行一直不顺,奕剑阁的弟子都看不起他,时常传言,剑宗宗主之位应该传给小公子。
这让他嫉妒到发疯,恨不得掐死洛玉生。
但洛玉生却找到他,说他们是兄弟,他不会和他争宗主之位。
随后,洛玉生便去了南陆气宗。
奕剑阁只剩下一个继承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才渐渐没了。
虽说和这弟弟相处的时间不多,感情也不深厚,但他到底是承了他的情。
“抱歉,刚刚是哥哥冲动了。”洛玉承总算开了口,“不过,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沈濯那野种和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再次警告你,你少和他来往。”
“噢?是吗?”洛玉生抬起头,表情十分困惑,“那一百年前,父亲为什么想将宗主之位,传给表哥呢?”
提到这事,洛玉承周身气压一变,那种嫉妒,愤恨,不甘,都快压不住了。
“大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针对表哥了。毕竟,表哥从未觊觎你这少阁主之位。剑是君子之器,大哥理应宽容……”
啪地一声响。洛玉承一巴掌让洛玉生没说完的话彻底咽了下去。
“大公子!”斥魔上前来拦。
“滚开!”洛玉承一把推开斥魔,趁斥魔不备,又狠狠扇了洛玉生两巴掌。
斥魔头疼,当即用灵力束缚住了洛玉承。
洛玉生白皙的脸上出现几道红肿的掌印,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洛玉承,仿佛不敢相信兄长竟然会打他。
洛玉承气疯了,怒骂道:“就你他妈明事理是吧!沈濯那杂种,老子迟早废了他!剑道第一算什么,等老子废了他,老子把他片了喂狗!”
“大哥。是我说错话了,都是我的错。”洛玉生慌乱无措,“可你千万别做傻事,你只有两道剑纹,根本不是表哥的对手。”
这话落在洛玉承耳中,无疑是火上添油。“你等着,你和沈濯给我等着!”
“大哥!”
“算了,小公子。你先回房间吧,这里有我。”斥魔压着洛玉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老宗主逝世后,自己要侍奉这样的剑主,就觉得十分无奈。
“那等大哥情绪平复了,我再来和大哥道歉。”洛玉生忧心地看着兄长,缓步离开正殿。
转身的瞬间,他眼底的慌乱,无措,担忧统统消失不见。
他顶顶自己的腮帮子。嘴角微微勾起。
啧,真疼啊。
*
与此同时,黑木正殿房顶,一朵桃花从木质飞檐中生长出来。
“见心,你有没有觉得,奕剑阁这两兄弟的感情,比你和萧雪庭还恶劣。”桃灵幻化出身形,小声问身旁的白衣魔修。
“哎呀,小妖灵,你还是太天真了,还感情呢。”黑袍魔修轻笑着,指指洛玉生,一语道破:“他巴不得那傻子大哥去找沈濯单挑送死呢。咱们见心虽然和哥哥不亲近,却没这么冷硬的心肠。”说完,冲见心眨了眨眼睛,“我说得对吧,见心师傅?”
桃灵见状,插在魔修和见心中间,不悦道:“我们没和你说话。你少和见心套近乎,不是一路人。”
黑袍魔修眉眼一沉,凉凉开口,“怎么跟主人说话呢?况且,大家都修魔道,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桃灵跳脚,不愿承认,“我说不是就不是!”
“桃灵,不得胡闹。”见心伸手,将桃灵带到自己身后。桃灵扒着见心的肩膀,对黑袍魔修龇牙咧嘴。
黑袍魔修见状,嗤笑一声。他躺倒在屋顶上,吩咐道:“你俩赶紧把我的事情办了。送本书都要磨磨蹭蹭,难成大事的废物。”
桃灵不满,作势要还嘴。
“好了。”见心按下炸毛的桃灵,对黑袍魔修道:“那剑灵身边除了沈濯,还有几个散修一直监视着他,我怀疑萧雪庭已经对余鹿剑起了疑心。这事不好办,得等时机。”
“唉,真是碍事。”黑袍魔修抱怨见心:“要不是你心软救了桃都主人,这会儿哪有这么多麻烦事。我想想,现在要怎么办呢?”
“就要救,就要救,气死你。”桃灵躲在见心身后,小声嘟囔。
见心闻言,摸了摸桃灵的脑袋。
黑袍魔修想着事情,没空理桃灵。过了一会儿,他坐起来,手撑着下巴, “桃都主人派来的人,你俩去处理了。至于剑尊……”黑袍魔修顿了顿,歪着脑袋,喃喃自语:“那本书他若看到,会起疑心吧?要怎么引开剑尊呢?”
忽然,他余光扫到楼下正发疯的洛玉承,一拍大腿,有了主意。
惨白的脸绽放灿烂的笑容,黑袍魔修道:“我来引开沈濯,你们只要瞧见那剑灵落单,就赶紧把书交给他,听明白了吗?”
不待两人回答,黑衣魔修就消失在原地。
桃灵见人走了,小声问见心:“他到底要干嘛呀?”
见心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知道。”
*
沈濯厌恶奕剑阁,不愿多呆,每次来参加灵剑大会,时间都卡得很准。总是前一日抵达。
第二日,灵剑大会如期举行。
剑宗这些年,频繁缩减灵剑大会的间隔时间,以至其他宗门不甚重视,办着办着,就只有剑修捧场了。
而多半剑修,还是为了沈濯来的。
沈濯刚斩获剑尊之名时,去桃都挑战的人太多了,萧雪庭嫌吵闹,便立下了许多的规矩。
后来,挑战沈濯的人少了,这些规矩也没撤下,不少人嫌麻烦,便不再上门挑战,转而等待四年一届的灵剑大会。
可惜,许多剑修空有雄心,却没有本事。
沈濯站看台上,都不用下场,抬手一挥就把挑战的人送下了拭剑台。
这样的笑话不时上演一次,惹得台下修士哄笑不停。
比试没看头。余鹿觉得很无聊。
他的视线在人群巡视一圈,忽瞧见了混在人群中,正看人比试的林无意。
余鹿聚起灵力,往林无意身上一弹。
“诶!”主角吃痛,见是他动得手,当即扁了扁嘴。
余鹿冲林无意勾了勾手指。
林无意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过来了。
“什么事?”语气比之昨日,冷淡了不少。
“不去比试吗?”余鹿指着拭剑台,随口问。
“不去,我是来看剑尊的。”林无意往沈濯站的地方看去。沈濯见了他,冲他点了点头。
林无意当即眉开眼笑,伪装的冷淡也不攻自破,“灵君,剑尊和我打招呼了!他认识我,我拜师之路是不是又进了一步?”
余鹿扶额,苦口婆心道:“放弃吧,沈濯不适合你。他就要入……飞升了,教不了你几时。”
“光是一个名头就很让人羡慕了。”林无意虚荣道:“日后我行走江湖,自报师门,在下林无意,剑尊首徒是也。多威风啊。”
“啧。你不是要给你村子报仇么?”毕竟是走复仇线的成长主角。
“不学本事怎么找魔修们报仇?”
余鹿笑了:“剑宗这么剑修,难道没一个能教你的?小朋友,做人可不能好高骛远。”
“灵君你竟然这么想我?”林无意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元气,对余鹿说:“玉生小公子倒是给我介绍了一个八道剑纹的大能。”
洛玉生介绍,八道剑纹?那倒是和剧情线对上了。
余鹿点点头,鼓励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好好和八道剑纹学,学成后就去气宗找季玄清。仙门第一的首徒,名头也很响亮。”
“不行。”林无意很有自己的立场,坚定道:“岂可师从两门?我是剑修!”
余鹿想起剧情线,笑了笑,小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啥?”林无意没听清。余鹿没想解释,转而问:“聊聊你那八道剑纹的师父吧。”
林无意赶紧道:“还没拜师呢。”
“迟早的事情。”
“真的吗?可我觉得他不想收我了。”林无意坐到余鹿旁边,有些委屈地说:“他前些日子出关,我去看他,话都还没说上一句,他一掌就把我拍出了院子。吓死我了,我胸口现在还有淤青呢。你看!”
说话间,林无意解开衣带,露出了自己的胸膛。瘦削的胸膛上,乌青的掌印清晰可见,看上去分外吓人。
“怎么会这样?”余鹿皱了皱眉。小说里,这主角这八道剑纹的师父有“小沈濯”之称,天资品性和入魔前的沈濯相差无几,按理是不会无故打人的。
更何况还是下此狠手。
难道不是这人?
余鹿想了想,问:“他今日在场吗?指给我看看。”
林无意摇了摇头,失落道:“我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洛玉生:我干啥啥不行,捡漏拱火第一名!骄傲.jpg
第21章 诡计
白日很快过去,挑战沈濯的剑修无数。却没有一人,能让沈濯持剑下场。
看台上,几位剑宗长老看着宗门剑修一个个败下阵来,纷纷摇头。一人感慨道:“若是当年,宗主没将二小姐赶走,今日的剑宗也不会如此难堪。”
洛玉承坐在主位,闻言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没爹的杂种,长老这么惋惜,难道您是这杂种的爹?”
为数不多知道沈濯身世真相的几个剑宗长老都在这里。听到这话,面色都有些难看。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那也比你这两道剑纹的废物强。
洛玉承怒火攻心,当即站了起来。
“倚……”倚老卖老的东西!
没等他骂出声,就被吓了禁言术。身形高大的剑灵斥魔上前一步,压着他坐回主位,并丢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洛玉承愤然撇开脸。
斥魔无奈,转身看着几位长老,“诸位长老,若有不满,大可以私下提出来,大家商量解决。如今当着外门剑修的面儿,你们还想同少阁主吵架不成?”
“那他也该有少阁主的样子。心胸如此狭隘,像什么话?”长老们嘟囔完这句话,将袖子一甩,离开现场。
这些年,洛玉承做事越发不规矩,剑宗的长老们对此颇有微词。奈何他是少阁主,有剑宗的剑灵斥魔护着,长老们敢怒不敢言,只期盼宗主早日出关,好好地管管这不肖子。
长老们走后,洛玉承嘴上的封印的封印也解开了。他看着眼前的剑灵,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最后一粒药丸给灵风送去了吗?”洛玉承理理袖子,准备先把正事办了,再来料理这欺上犯下的剑灵。
斥魔闻言,扫了眼看台上的黑衣剑修,犹豫道:“少阁主何不相信灵风?他资质很好,仅入道两百年就修得了八道剑纹,假以时日,定能战胜沈濯。那药丸虽然能提升修士的修为,但副作用极大,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你们虚不虚伪啊,人人都想当君子的话,那奕剑阁怎么办?”洛玉承咬咬牙,忍下不耐,好言道:“斥魔,难道你忘了,剑宗是因何没落的?若非沈濯夺取剑尊之位,我奕剑阁怎会一日不如一日,连新弟子都招不到几个?”
斥魔闻言,心念微动。他守护剑宗千余载,眼见他起高楼,如今确实不忍见这庞大宗门,走向衰微。
洛玉承见状,继续道:“灵风确实很有天赋,可我们等不了。万一沈濯突破飞升,压在奕剑阁头顶的乌云将永无消散之日。斥魔,难道你忍心见奕剑阁永远蒙羞吗?这可是历任剑宗的心血。”
斥魔沉默了。他守护奕剑阁几千年了。他见证了剑宗的崛起,见证了奕剑阁走向辉煌,又数次将走下坡路的剑宗扶回正道。
而今,他再次面临选择。
在他看来,沈濯确实是一个好后生,若是能继承奕剑阁,定能重铸剑宗的辉煌。可他,偏偏站在了剑宗的对立面。
斥魔再次看向沈濯。阳光照在沈濯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边,称得人格外耀眼,以至他身后雄伟的奕剑阁正殿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实在,不应如此。剑宗数千年的荣耀,不该被这小辈践踏。
“我明白了。”斥魔承诺道:“我会把最后一粒药丸交给灵风。”
“很好。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从妖界够得的灵丹,有了它的加持,灵风定能战胜沈濯,替我剑宗夺回剑尊之名。”洛玉承说完,将手按在斥魔的肩膀上,露出极为真诚的表情,感谢道:“斥魔,奕剑阁历经千年风雨仍旧屹立仙门,多亏了你。你可不能让历任剑宗失望啊。”
斥魔听到这话,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了。
洛玉承见状,不禁在心底冷笑。
这位祖宗传下来的剑灵,真是愚蠢至极。他们奕剑阁什么都不用给他,只需要说两句好话,就能获得他的帮助。
就好像,一只听话的狗。
*
天色渐至黄昏,今日的比试结束。
沈濯领上余鹿,返回客房。
路上,余鹿扒着沈濯的储物戒,一边找一边嘀咕:“我记得我带了化瘀膏呀,怎么找不到?”
沈濯释放灵识,在储物戒探了一圈,随后从一堆零食中扒拉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递给余鹿,“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余鹿接过化瘀膏,转身递给林无意。
林无意一愣。
余鹿解释道:“这是桃都的化瘀膏,化瘀消肿,药效很好。送给你,你胸口的伤用了这个两天就好了。”
说完,余鹿就把小瓷瓶塞进了林无意手里。
林无意赶紧道:“多谢灵君。”
“小事,不用客气。”余鹿冲林无意挥挥手,随后问沈濯:“怎么今天上台的剑修都挑战你啊?一点看头都没有,太无聊了。”
“我知道!”林无意上前一步,主动和余鹿解释:“因为今天上台的都是剑宗的修士。剑尊太厉害了,剑宗打不赢,就准备了车轮战计划,准备先消耗剑尊的灵力。等剑尊体力不支,再派出杀手锏。”
余鹿惊声:“这么卑鄙!?”
“可不是,太卑鄙了!”林无意目前还是奕剑阁的人,为防沈濯和余鹿想起这茬,赶紧转开话题:“灵剑大会召开时,外城的集市很热闹,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灵君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外城逛逛。”
余鹿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外城公然售卖情花制品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他深怕自己不小心吃下了什么不该吃的玩意儿。
林无意也就顺口一说,见余鹿没想法,当即换了别的话题。
不一会儿,两人一灵便回了后院。
余鹿随沈濯转入客房所在的小院。林无意和他们告别后,仍在往前走。余鹿叫住他,提醒说:“你屋子在这个方向吗?走反了。”
“噢,没有。”林无意如实道:“我白天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再去拜谒一下灵风剑长。万一他上次打我,是给我的考验呢?”
灵风?主角的第一任师父好像就叫这名。
余鹿没有多想,冲林无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他肯定会收下你的。”
毕竟小说就是这么写的。
林无意离去后,沈濯看着余鹿,想了想,试探问:“你很喜欢这少年?”
那当然,毕竟是万千读者的林宝。
但余鹿不能这么说,他笑了笑,随口道:“投缘罢了。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是挺有意思的。”沈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却有些闷。
余鹿听出沈濯语气不对,有些茫然。
沈濯竟然不喜欢主角?在书中世界,主角可是有光环的,只有反派会不喜欢主角!
啊!余鹿一拍脑袋,想明白了。
虽然现在的沈濯还不是反派,但在设定上,他就是一个boss级的大反派。反派不喜欢主角,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想到沈濯和主角的生死一战,余鹿突然有些难受。
作为读者,他当然很喜欢主角,但那是对纸片人的喜欢。
可他若杀了沈濯……不,他一定会杀了沈濯。沈濯是他登天门的垫脚石,没有杀沈濯这项功绩,主角根本无法飞升。
念及此,余鹿脸色一白。
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希望沈濯死。
为什么突然升起这样的念头?明明他早就知道了沈濯的命运。
余鹿想不明白,索性晃晃脑袋,转移注意力。
他想了想,随口拾起一个话题:“你知道灵风吗?我听散修们说,他有小沈濯之称,和你很像,是剑宗近年来最有望挑战你的人。”
“略有耳闻。”沈濯说完,话头一转:“听林无意的意思,他想拜灵风为师?”
怎么又提林无意?
“是的,挺好的。挺合适。”余鹿抿抿唇,不等沈濯接话,再次转开话题,“今天晚上修炼吗?明天剑宗不知道还有多少剑修要挑战你,今晚练一练吧。”
说着,余鹿伸出手,推了推沈濯,“快快快,我在门外给你护法。”
沈濯没动,转身按住余鹿的肩膀,与余鹿对视,“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
余鹿看着沈濯,忽然泄了力气。他猛地前倾,将脑袋抵在了沈濯的肩头。
沈濯双手垂下,又抬起,轻轻拍了拍余鹿的背。
“沈濯……”余鹿长叹一口气,把那句“我们都会死”生生咽了下去。
“嗯,我在。”沈濯见余鹿不想说,便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背,以示安抚。
过了一会儿,余鹿抬起头,将沈濯推进了屋子。
沈濯微愣,唤了自己剑灵一声。
余鹿没应,径直把房门关了。
隔着房门,余鹿道:“今晚你修炼,我在外面守着你。不许出来。”
沈濯放下准备开门的手,纳闷的想:他的剑灵,是怎么?
随后,他听见剑灵在门外低声啜泣,大抵是怕他听到,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但以沈濯目前的修为,便是一滴泪掉落在地,他也听得见。
沈濯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是,是什么事情呢?
余鹿出生以来第一次,沈濯释放灵识,覆盖了自己的剑灵。
出于对剑灵的尊重,他没有探入余鹿的灵台,只是环绕在剑灵周围,静静感知。
回应他的,是强烈而浓重的绝望。沈濯的神经有一瞬刺痛。
许久之后,哭声听了。
余鹿的情绪渐趋平缓,但那股绝望始终困扰着他的剑灵,始终不曾消散。
为什么会这样?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探入剑灵的灵台,求得真相。
但他犹豫了。
或许,直接询问剑灵,是更合适的方式。
“剑尊!灵君!出事了!”少年闯入院子,惊慌道:“灵风剑长,疯了,疯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余鹿的声音响起,随即,难以置信的情绪传来。
紧接着,余鹿道:“带我去看看!
沈濯闻言,当即收起灵识。
他打开门,正要追上余鹿。
一道血红的法阵在房门口升起,沈濯一时不慎,被锁链似的魔气缠绕。
黑袍魔修自法阵中走出,惨白的脸骤然拉近,调笑声在耳畔响起:“剑尊,控制欲别那么强。给那小剑灵一点自由吧。”
见有魔修闯入,沈濯立即翻手结印,准备强行召回余鹿。
“哎呀呀,好吧,看来剑尊是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剑灵呢。”黑袍魔修阴惨惨一笑,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物。
沈濯抬眼,却见那黑袍魔修正捧着一朵艳红的花,花朵在月光下绽放,馥郁的绮香瞬间弥漫整个院子。
沈濯屏住呼吸,却仍旧吸入一缕。
“刚从北地妖界采的,千年的情花。”黑袍魔修轻轻将那花朵放在沈濯肩头,随后蛊惑似的,轻声道:“剑尊若有那心思,倒是可以将那剑灵召回来。无情道嘛,情花之毒也就这么一个解法。”
沈濯当即收手,凝气为剑,破开魔气的束缚,挑落肩头情花。
紧接着,沈濯从黑袍魔修眼前消失。四周剑网瞬间成型。
杀意自四面八方袭来。
黑袍魔修脸色大变,不等反应,数道剑气便贯穿了他的身体。
第22章 诡计
“快,灵君,这边!”林无意带着余鹿穿过狭长的巷道,又翻过几处无人的院子,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灵风的居所。
“到了。”林无意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
余鹿看着眼前的高墙,问:“翻进去吗?”
“不不,”林无意摆手,“绕过拐角,有门可以直接进。我出来时没有人。”
余鹿点点头。林无意休息好,带着他往前走。
拐角处,林无意刚一转身,就退了回来。
“怎……”
“嘘!”林无意示意余鹿别说话,随后带着他,绕到了远处。
“有人!”林无意压着声音,小声说了句。
“是谁?奕剑阁值守的弟子吗?”余鹿小声问。灵风出了事儿,有值守的弟子来查看,也说得过去。
“不是。”林无意犹豫了一会儿,“我没看清,但好像是……少阁主和斥魔灵君。”
“少阁主?”余鹿有些不解,“大半夜他不修炼,亲自来探望灵风?”
夜间灵气充沛,是修士入定修炼的好时候,但凡勤奋一点的修士都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我也不知。”林无意摇了摇头,突然紧张起来,他握住余鹿的手,忐忑道:“不会是灵风剑长真出什么事情了吧,都惊动少阁主了。”
余鹿看着林无意触碰自己的手,微微一怔。随即,这少年方才所见的画面瞬间涌入他的灵台。
月光洒在空旷的小院,如沈濯一般穿着地黑衣剑修立在院中。看样子,这便是灵风了。
林无意瞧见灵风,格外兴奋。夜间拜访修士并不礼貌,但却不会扑空。林无意是想来碰运气的,若灵风不在或是在修炼,他便改日再来。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来时灵风正站在院中。
林无意赶紧招呼了一声。
灵风回过头,一时之间仿佛没认出林无意是谁。
林无意说明来意,一阵冷风拂过,灵风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擒住了他的脖子。
随即便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撞入眼帘。那眼睛瞳色灰暗,瞳孔缩成针眼大小,仿佛无法聚焦。钳住林无意脖子的手满是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林无意无法呼救,只能用力拍打灵风的手,双脚乱踹拼命挣扎。
忽然,针眼大小的瞳孔恢复正常,灵风似乎看清了自己手中的人是谁。林无意被他扔了出去。少年摔在墙角,意识有一瞬的模糊。
随即,他听到类似疯癫的大笑和痛苦的嘶吼。灵风抱着院中的大树,头一下一下往上撞。剑气顿时炸开。树木落下断掉的枝干,承载瓦片的屋檐断裂。瓦片砸在地上,哗啦作响。
林无意也被乱窜的剑气划伤手臂,他不敢再呆,当即逃离了这处小院。
“灵君,我有点不放心。”林无意道:“我们翻墙进去看看吧。”
余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不过不能用灵力,否则会被发现。”说着,林无意把衣袖往胳膊上一撩,退开两步,向前冲刺。
不待余鹿看清,这瘦小的少年就骑上了墙头。“灵君,来。”林无意向他伸出手。
余鹿抿了抿唇,“不能用灵力吗?”
“当然,如果来人真是少阁主和斥魔,我们一用灵力就会被他们发现。”林无意道:“虽然我们只是来看看,但万一被人误会,是我们害得灵风剑长这样,就糟糕了。”
“可……”余鹿摊了摊手,想起沈濯告诉他的,认命道:“我是灵,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运用灵力。”
围墙上,少年猛地睁大眼睛。显然,他入道时间太短,还不知道这条设定。
“那还不快跑!”少年从墙头跳下来,闷头就往回跑。
余鹿正要跟上。林无意却已经撞上一人。
“慌慌张张的,是要干嘛?”青年修士站在月光之下,神情自如。他按着林无意的肩膀,拍了拍少年道袍上的白灰。那是林无意翻墙时蹭上的。
林无意看着眼前的人,松了口气,“啊,原来是小公子。”
“不然呢?”洛玉生笑了笑,随即看向林无意身后的余鹿,有些惊讶,“余鹿灵君?表哥也在吗?”
余鹿不知洛玉生是敌是友,一时没说话。
倒是林无意,一下就把他们的底儿透了。
“剑尊不在。是我刚才来找灵风剑长,但发现他的状态不对,所以想找……”林无意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洛玉生并不赞成他和剑尊有过多的往来。
果然,听见这解释,洛玉生眉眼微微一沉,不悦道:“为何不来找我?你和表哥才认识几日?”
林无意挠了挠头,洛玉生待他很好,他也能感觉到洛玉生是真的对他好。
可他不喜欢小公子身上的味道。那种阴冷的,带着潮气的味道包裹着他,会让他觉得眼前温润的小公子是一条从腐泥中钻出来的蛇。
或许这条蛇不会伤他,但一定不是良善之辈。
“怎么不说话?”洛玉生再次追问。
林无意道:“小公子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明显是借口,洛玉生眼神暗了暗,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你刚才说灵风剑长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林无意犹豫了一会,念及洛玉生不会伤他,便将刚刚在灵风院中看到的,发生的,一一告诉了洛玉生。
洛玉生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怎么会呢?我刚刚才从灵风剑长院中出来,他什么事也没有啊。”
“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林无意有些不敢相信。
洛玉生笃定道:“自然是真的。莫不是你修炼太累,把噩梦当了真。或者是不小心踩进了某位修士的幻境?”
“噩梦?幻境?”林无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没碰到应有的干涸的血迹。
消失了?还是本来就没有?
林无意回头看余鹿。余鹿始终站在距他们五步之遥的位置,自洛玉生出现,便没再靠近。
“灵君,你信我吗?”林无意向余鹿投去求助的目光。
余鹿闻言,忽然一笑:“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我觉得小公子的话更有道理。毕竟灵风剑长可是八道剑纹的剑修,怎会无缘无故,闹出这种事情。”
“是吗?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幻境?噩梦?魇?”林无意显然慌了。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真的。不过这很正常,修士入道,各种幻境和虚假的梦魇都会找上门来。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修士不能持道守心?行了,别多想,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你经历多了便明白了。”洛玉生拍拍林无意的肩膀,语气和神情一直没露出任何破绽,“你想找灵风是因为拜师的事情吗?走吧,趁他这会儿没修炼,我带你去见他,把这事儿敲定。”
“噢,好。”林无意冲小公子抱了抱拳,“多谢小公子。”
余鹿站在一旁,见林无意的眼神从坚定转向怀疑,不由攥紧了隐藏在袖口下的拳头。若他有肉身,这会怕已经冷汗涔涔了。
若非他刚刚探知了林无意的记忆,他绝对会相信洛玉生的话。
可……
余鹿想回去找沈濯。不等他想出脱身的借口,洛玉生看向他,邀请道:“余鹿灵君也一起去吧。灵风剑长一直很仰慕剑尊,他见到你,想必十分高兴。”
余鹿定了定神,点头应下。
洛玉生领着林无意,前往灵风的院子。余鹿不紧不慢地缀在两人身后。
林无意道:“小公子,我刚刚好像在门口看见了少阁主。我们这样去,会不会不好?”
“你不会还在魇中吧?”洛玉生并起二指,点在林无意眉心,轻轻一探,“诶?没有啊。难道是将我和灵风认成了大哥和斥魔?”
“也有可能。”林无意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小公子!可是抓到了翻墙之人?”院门口,一身黑衣的灵风早早等候在此。
“当然抓到了。”洛玉生拍拍林无意,把人领上前,“还记得他吗?他来找你拜师。”
“哦!”灵风细细打量了一下林无意,“自然记得。是小公子给我推荐的徒弟。只可惜,他许久不来寻我,我还以为他瞧不上。”
林无意睁大眼睛,赶紧解释:“不,剑长,我来找过你多次了。”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灵风显然不相信。
洛玉生笑着道:“定是他入道的时间太短,道心不稳,被噩梦或是别的东西魇住了。方才还说你打他呢。”
灵风闻言,大笑起来,“竟有此事?我刚刚一直和小公子在一起,可没空打人。”
“那前几日呢?”林无意急忙道:“前几日我来寻剑长,剑长一掌拍在我胸口。”说着,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襟,“看,这还有掌印!”
“哪儿?”洛玉生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啊。夜风凉,快把衣服系上。”
林无意低头,却发现白日还在的掌印,如今已不见踪影。他不由将视线投向余鹿,余鹿望着别处,没有看他。
“怎么,余鹿灵君也看见了。”
余鹿当即摇头,“未曾。”
“什么?”
余鹿茫然道:“难道你和我讲过这些事情吗?”
林无意按着怀中余鹿给他的化瘀膏,突然定了定心,明白了些许。这不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对!
他摇摇头,顺着洛玉生的话头说,“没事,小公子说得对,定是我被魇住了。”
“唉,怪我。”洛玉生叹了口气,对林无意道:“拜师这事儿,早该帮你敲定的。修仙之路,有师父带着,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灵风闻言,爽朗一笑:“这还不简单?若是他看得上我,我们今日便定下,来日同记录的弟子说一声,办个摆枝宴不就行了。”
洛玉生笑着点了点头,转而问林无意,“剑长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表示一下。”
林无意当即双膝跪地,往地上磕了个头,“拜见师父!”
“行了,起来吧。”灵风扶起林无意,又转头看向余鹿,“这位灵君是?”
“瞧我!光想着无意的事情,到把余鹿灵君晾在了一旁。”洛玉生介绍说:“这位是剑尊的剑灵,余鹿。”
灵风点了点头,平淡道:“原来如此。”
洛玉生扫了灵风一眼,“灵风剑长一直很仰慕剑尊,见到余鹿灵君,十分高兴吧。”
灵风表情一僵,当即挤出一个笑,热络道:“这是自然。灵君,不知可否进院小叙?”
余鹿思绪飞速转动,思考着如何拒绝。
谁料,洛玉生主动道:“夜深了,改日吧。灵君也是听了你徒弟的胡话,白跑一趟。”
林无意当即露出愧疚的表情,冲余鹿拱了拱手,“对不住啊,灵君,害你白跑一趟。剑尊还在等你,你先回去吧。”
余鹿闻言,明白林无意回过味来了。
只是,他若走了,林无意会不会出事?
他是主角,应该不会出事吧。眼前的人一个是他好基友,一个是他好师父,再怎么也不会……
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了,还是把人带到沈濯身边,比较稳妥。
余鹿想了想,看着洛玉生,为难道:“小公子,剑宗内城实在太大了,我有些不认路,可能需要林小友送我回去。”
“也好。那既然是无意捅的篓子,就由无意自己弥补吧。”洛玉生推了林无意一把,对他道:“去吧,把灵君送回去,我们改日再详谈拜师之事。”
洛玉生把“改日”二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提醒林无意,今日不能再来了。
林无意如释重负,赶紧和余鹿离开这里。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无意似乎想说什么,急切道:“灵君……”
余鹿看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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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说仙尊搞大了他的肚子》(古穿今幻耽)
魔尊千方百计才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一睁眼重生到现代了
现代安逸的生活令魔尊乐不思蜀
他不想死了
不过为什么他的宿敌某某仙尊也在现代?
还混得比他好……的多。
魔尊决定鲨掉仙尊,不然他多没面子。
不过魔尊没成功
因为他发现仙尊会做奶油蛋糕
一种甜甜的没吃过的糕点
别人做的都没仙尊做的好吃
魔尊为了多吃两年奶油蛋糕
决定留下仙尊
留着留着,魔尊发现:“我的肚子怎么变大了?是吃胖了还是别的什么?”
仙尊笑着说:“吃胖了。”
嗯,真是吃胖了,不是别的什么。
腹黑且擅长顺毛的强无敌仙尊(攻)x日常废物偶尔正经并强炸天的废物魔尊(受)
除了确定不是生子文外,其他都不确定。
应该是篇治愈的小甜饼。(别信这句话。这个女人她不会写甜甜。)
第23章 诡计
“走了?”院子中,“灵风”负手而立,冷声问。
洛玉生点了点头,“走了,应该没发现异样。”
“哼。要我说,直接把那小子杀了便了事,何苦演这一出?”说话间,黑衣剑修容貌一变,恢复原貌。洛玉承一身华服,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不以为然。
洛玉生皱眉,并不认同洛玉承的说法,“他毕竟是奕剑阁的弟子。更何况,余鹿也在,你还能杀了表哥的剑灵不成?”
洛玉承冷哼一声,胸有成竹:“迟早的事儿。连他主人我都要杀,更何况是这灵力低微的剑灵?”
洛玉生闻言,摇了摇头,“多亏他们灵力低微,否则大哥这化形术怕是瞒不了人。”
“你什么意思?”洛玉承脸色有些难看,觉得洛玉生在讽刺自己。两道剑纹的剑修,施个化形术,可不就只能骗骗这些灵力低微的?
“行了,别吵了。”斥魔压着真正的灵风,从屋内走出来。
洛玉生上前一步,查探灵风的情况。
灵风身上血迹斑斑,面部表情狰狞,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吼。灰暗的瞳孔不停缩放,灵风游走于意识模糊的边界,一时难以清醒。
洛玉生拧着眉毛,做出担忧的表情。
斥魔道:“这药吃了是这样,明日就会恢复。”
“那被药性损伤的灵脉也能恢复吗?”洛玉生看向兄长和斥魔,摇了摇头,不满道:“你们不该如此。灵风天资极好,假以时日……”
“你又来了!”洛玉承最讨厌弟弟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反问:“若不用药强行提升他的修为,他能打得过沈濯吗?”
洛玉生沉默。
洛玉承继续道:“你常年在气宗,根本不知道我们奕剑阁的日子已经难捱到了什么程度。你可知,今年我们就招了两百来个弟子!若是再等几年,奕剑阁怕是连剑宗的执掌权也要丢失了。父亲闭关不管事,我做儿子的,没法说他。可你一个外门弟子,凭什么也来说山道四,指手画脚?你也配?”
“可我离开奕剑阁,还不是为了……”洛玉生难得有点气性,可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就小了下去。他低下头,摆手道:“算了。你们自己想清楚就行,我不管了。等灵剑大会结束,我就回南陆。”
“趁早滚蛋,连夜走更好。”洛玉承一拂袖子,离开院子。临走前,他把烂摊子丢给斥魔:“你看好灵风,顺便把灵风发疯的痕迹抹了,别让人看出异样。我回去睡觉了。”
“真是的,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大半夜不让人安生!”洛玉承一边嘀咕,一边推开了自己的卧房门。
今夜的事儿不宜泄露,他将房里的侍从和婢女全都撤了。
屋内没有点灯,很暗,也很静,没有丁点人声,与往日的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洛玉承有些不习惯,正要施法点亮烛台,一道阴冷的气息,突然从黑暗中窜出。
不等他反应,冰凉的手已经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唔!”洛玉承挥手蹬腿,剧烈挣扎。脖子被人狠狠一捏后,他老实了下来。
身体被人推进屋内。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响,严严实实关上了。阴冷的气息同黑暗一道涌来,包裹住了他。
“你、你是谁?”洛玉生吓得声音颤抖,好一会儿才想起少阁主的威严,威胁说:“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劝你赶紧放了我,否则,就是与奕剑阁……不,与整个剑宗为敌!”
“哎呀,我好怕啊。”轻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玉承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随后,他听那人道:“可我呢,就喜欢与剑宗为敌,不仅如此,我还要与整个仙门为敌!”话到最后,声音陡然冷厉,放脖子上的手也骤然缩紧。
洛玉承呼吸一窒,脸色很快就由惨白变成乌紫色。他恐惧极了,两腿直打颤,断续道:“大仙……求你,别……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叫我什么?”
卡着脖子的手骤然一松,声音的主人显然很意外。
洛玉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等他回答,那人便笑了起来,极其轻蔑的笑。
“真有意思啊。堂堂奕剑阁少阁主,竟然连魔修也分辨不出。”
魔、魔修!洛玉承惊声道:“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奕剑阁有严密的筛查制度和护宗大阵,一般魔修绝对是进不来的。除非……
“一百年前怎么进来的,现在就怎么进来的呀。难道你把我忘了?”
洛玉承闻言,再也站不住,直接滑跪到地上。
“魔……魔尊……”
“哎呀,你竟然还记得我,真是可喜可贺。”
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洛玉承跪伏在地,缓缓转过转过身去。
黑袍魔修靠着房门,冲他咧嘴一笑。一缕鲜血从魔修的嘴角涌出。
过了一会儿,洛玉承适应屋内黑暗的环境后,才看清,眼前的魔修受伤了。
很重的伤。整个身体都被人捅成了筛子,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已在地上漫开了一片。
接着,魔修撑不住,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洛玉承跪趴着,眼见着鲜血漫到自己的指尖。
眼前的魔修如此虚弱,他若……沾血的手指缓缓收紧,逐渐握成拳头。
“唔!”强烈的魔气涌来,洛玉承仿佛被人按着头,压在了地上。他不过两道剑纹,根本无法抵御这魔界至强者的威压。
“你想干嘛呀?”黑袍魔修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洛玉承,用脚蹬蹬他的脸,表情带笑,但声音冷得吓人:“想趁机杀了我,好向整个仙门邀功?”
“不不不!”洛玉承哭丧着脸,“天地良心,我怎么敢啊!”
“良心?”黑袍魔修被洛玉承的话逗笑,“你竟然还有良心。”
“我……唔!”话才说一个字,冷硬的鞋帮子便塞进了洛玉承嘴里。
那只脚碾压着他的下颚,不断施加力道,仿佛要将他的嘴扯烂,撕裂。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即便本尊如今受了重伤,也不是你这样的蝼蚁可以反抗的。懂吗?”
“懂……唔唔!我懂!”洛玉承瞬间涌出泪来,身子一抖,衣袍□□处便湿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黑袍魔修吓了一跳,面露嫌恶,赶紧收脚,不顾流血到虚弱至极的身体,咬牙爬到别处坐着。
身上的威压骤然减小,洛玉承颤抖着支起身子,像狗一般跪着,再不敢有别的念头。
屋内静了会。洛玉承悄悄抬起头,看向那魔修。
黑袍魔修正抱着自己的脚,仔细看除了血迹还有没有沾到什么别的不该沾的水渍。
幸好,没有。可是,还是很恶心呢。
一道无形的巨力向洛玉承袭来。
霎时间,洛玉承被巨力掀翻,在地上滚了两圈。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巨力震碎,洛玉承猛地吐出口血来,可他却不敢就这样仰躺着,当即忍者疼痛,支起身子,重新跪好了。
“知道我来干什么吗?”好一会儿后,黑袍魔修才重新开口。
洛玉承当即摇头,末了又觉得不太显忠心,当即道:“魔尊大人尽管吩咐,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按你的吩咐做!”
“吩咐倒是没有。”黑袍魔修阴惨惨一笑,柔声道:“我只是来帮你的,少阁主。就一百年前,将你父亲从宗主之位上拉下来一样。我知道你在为沈濯烦心,所以我来帮你了。当然,帮你也是帮我自己,魔界生存环境越发恶劣了,我想灭了桃都,给我的宝贝们拓展一下生存空间,可有沈濯在,我实在是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啊。”
听他提前百年前的事情,洛玉承神色有一瞬的悔恨,但很就消失了。他抬起头,谄媚问:“魔尊想怎么做?”
“诺。”黑袍魔修指着自己身上的窟窿,“局已经布下了。只是,还有些收尾的工作,需要请少阁主帮忙。”
“好好!不是帮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洛玉承忙不迭点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去做!”
“好,少阁主真是这仙门难得一见的爽快人。”黑袍魔修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抛给洛玉承。
“这是?”洛玉承双手接住,有些不解。
“你们不是安排了个剑修去挑战沈濯么?光凭你那几个药丸,不顶用的。”黑袍魔修解释道:“白瓷瓶里的是情花花蜜,我专程让妖皇去了香味。没了香味,情花毒只有见血才能生效。你涂在那剑修剑伤,或是想别的办法,务必让沈濯见血。懂了吗?”
提到沈濯,黑袍魔修的语气变得不那么自如。
“懂!”洛玉承当即点头,瞬间又觉得,自己和这个魔修有点同仇敌忾的意味,他抬起头,小声问:“魔尊是想破了他的无情道?”
黑袍魔修闻言,轻笑一声,“按理,今晚就该破了。只是,我做事喜欢双保险。”
洛玉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便拿起另一个瓷瓶,问:“那这是?”
“绿的这个是化灵髓。上古魔神的骨髓。”
魔神骨髓?洛玉承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词。
三十六天宫神佛千千万,可唯独魔物,没有自己的神。是以,整个修仙界都说,魔道是堕落之路,因为魔修永无成神的可能。
黑袍魔修没和洛玉承解释魔神骨髓到底是什么,只说了它的用途。
“就像它的名字,化灵髓,化灵髓,世间一切灵都会被它侵蚀、融化,而融化之灵的灵力,将以三倍之多,反哺主人。”
“什、什么?”洛玉承不敢想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害,不是说了么。你那药丸,根本无法使那剑修与沈濯有一战之力。但化灵髓可以。”说到这儿,黑袍魔修一顿,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安排那剑修,应该是有剑灵的吧?”
“是,有的有的!”洛玉承道:“他修无情道,很早就有了剑灵。那剑灵的灵力也不低,和主人旗鼓相当。”
“啊呀呀!那太好了!”黑袍魔修抚掌大笑,“有了这三重保障,沈濯不死也得半残。此后,剑修一道没了沈濯,谁还敢跟你们剑宗叫板,谁还不敢把奕剑阁放在眼里?”
洛玉承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忘了刚才的屈辱,连声道:“多谢魔尊,多谢魔尊!”
有了这个化灵髓,灵风的力量,将无限接近于神。
而他,也可以……
“好了,我走了。”黑袍魔修站起来,血红的法阵在脚下成型,旋转。
黑袍魔修消失,临走前丢下一句:“把屋子打扫干净,别让斥魔发现我帮你了,否则,他该不给你输送灵力了。”
“好好!”魔修走后,洛玉承紧紧攥着手中的绿色瓷瓶,神色如痴似狂,好一会儿后,他喃喃道:“有了这化灵髓,我哪里还需要灵风养着!哈哈哈哈哈,我再也不是两道剑纹的废物了。”
红光在洛玉承屋外亮起,黑袍魔修看着陷入半疯状态的洛玉承,满意一笑。
这根本不是对付沈濯的局。不过,沈濯伤了他,他想小小的,报复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抱歉。
第24章 覆灭
等回到客房所在的院子,余鹿才猛地停下来。他靠着墙,喘了口气。
“灵君?”林无意上前扶他。
余鹿赶紧退后一步,提醒说:“不要碰我。”
只要林无意一碰见他,他就会看见林无意的记忆。林无意记忆中,有太多的惨烈和太多的阴暗。先是亲朋好友被魔物生生吞食,血溅了一地。随后,少年进了剑宗,备受欺凌。
原来不止殴打和辱骂,还有去伙房吃饭,被人强行压着辟谷,水都不给喝一口。夜晚修炼结束,躺下休息,被人用冷水泼醒……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余鹿很同情主角的遭遇,但此时此刻,他得冷静下来。他不能因主角的记忆,分了心神。
虽然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逻辑做支撑,可他潜意识里觉得,今晚撞见的事情,可能和沈濯有关。至少是因为沈濯,才有这件事情。
奕剑阁在想办法对付沈濯。而灵风极有可能是关键的一环。
小说里有介绍,灵风是剑宗新生代弟子中最强的存在。
那这场灵剑大会,他一定会上。
但现在还没上场,人却出现了异常。他们去查探,还被人挡了回来。
如果没有看到林无意的记忆,余鹿也许会相信洛玉生的鬼话。
但他看到了,又见洛玉生颠倒黑白,所以才笃定,灵风一定是出事儿了。
作为新生代最强的存在,作为最有望战胜的沈濯的存在,奕剑阁会让他出事儿吗?
余鹿忽然想起了小说中灵风的死因——爆体而亡。最开始,主角以为是意外,是师父走火入魔。但后来,主角多方查证,发现灵风是被洛玉承害死的。但洛玉承到死都没有说他为什么要杀灵风,也没有说他杀灵风的细节。于是,主角便猜测,洛玉承是因为忌惮灵风的强大,害怕他威胁自己在奕剑阁的地位,所以才害死了他。
这也是洛玉承被读者群嘲的点。因为沈濯入魔后,直接屠了奕剑阁。奕剑阁没了灵风,只能依靠闭关的老宗主。但独木难支,剑宗宗主没能撑到其他宗门来支援,这存在了几千年的门派,一日之间就覆灭了。
彼时,读者还在评论区感慨,说,若是灵风还在,奕剑阁或许不会是这个下场。
如今穿到书中,亲历了许多小说中没有的剧情。余鹿隐约觉得,今晚这事儿,或许和灵风之死有关。这个世界,在自动补全作者的闲笔和留白。他模模糊糊间,有了个猜测。
或许是,奕剑阁为了夺回剑尊之位,于是给灵风用了什么损伤灵脉但却能大幅提升灵力的药物,当然,咒法秘术之类的也有可能。
因为小说里一直在强调一个细节,灵风虽是八道剑纹剑修,但其修为,远超同等级的修士,甚至比沈濯和剑宗宗主这两个九道剑纹的修为还要高。
这不符合常理。剑修以下克上是靠剑术来弥补灵力修为间的巨大差距。一般情况下,低阶修士的修为永远不可能超过高阶修士。
而灵风却是个bug一般的存在。而余鹿的猜测,正好补全了这背后的因果关系,让这个bug合理了起来。
余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快步转进院子。
他得带沈濯去灵风那瞧瞧,看奕剑阁到底耍的什么花招!
虽然沈濯绝不可能在这届灵剑大会败北,但,万一的万一,奕剑阁的小花招,伤着沈濯了呢?
他不允许!
“沈濯!”余鹿气冲冲的跑进院子,却被院中的场景吓到了。
小院子里,有激烈打斗后的痕迹。四周围墙上全是斑驳的剑痕,院中唯一一颗树木,被拦腰斩断。客房的门大敞着,风吹过时,吱呀作响。
而沈濯没在屋内。
余鹿脑子瞬间空白。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这里发生了什么?沈濯去了哪里,他安全吗?
“灵君?”林无意跟着余鹿跑进院子,也被院内的景象下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剑尊呢?”
“不知道……”
余鹿的回答让林无意十分意外,“灵君是剑尊的剑灵,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可以施法感应剑尊的位置啊。”
“没学过,”余鹿摇了摇头,后悔道:“我没学过这些。我不知道怎么感应他。”
现在的情况让余鹿有些慌。比上次魔物入侵桃都还让他恐惧。
“可是……”林无意的话一顿,余鹿没准备听他说,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林无意赶紧追上去,“灵君,你等等我!我知道啊!”
他追出院子。院外的巷子空荡寂静,没有人影,甚至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跑这么快?”林无意走出一段距离,看着眼前的三条岔路,犯了难。
直路一眼就能望到头,灵君肯定不是走的这条路。那现在就只有左右两个选择。
他想了想,凭着直觉,向右转去。
白衣气修站在这条巷子另一头的分叉口。
林无意脚步一顿,下意识向往后撤。
但洛玉生已经看到他了。
洛玉生:“正想去找你。你大晚上不修炼,不休息,一直在外面跑什么?”他的声音一直很温和,但林无意还是从其中听出了责备之意。
林无意停住脚,站在离洛玉生十步外的距离,不再靠近。
洛玉生没察觉什么,主动走了过来。
林无意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攥紧了。他咽了口唾沫,如平常一般,同洛玉生打招呼,“小公子,你怎么到这后院来了。”
“不是说了吗?”洛玉生难得露出这种不耐烦的表情,他上下扫了眼林无意,再次道:“我来找你。”
“噢。”林无意点点头,“小公子找我做什么?”
“我要回南陆了。”洛玉生看着他,认真道:“有些不放心你,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
“去南陆,和小公子?为什么?”林无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洛玉生点了点头,“你的目的不就是报仇么?气修的战力虽不如剑修,但只要等阶够高,在这人间依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若跟我去南陆,我保证给你找比灵风,不,比沈濯还要强的师父。”
比沈濯还要强。那不是只有气尊季玄清了。
林无意看着洛玉生,一时有些吃不下这个大饼。他问:“小公子,你对我好得过头了。为什么?”
洛玉生闻言,突然一笑。不是他见惯的冷笑或是讥笑,而是很温柔的笑。随后,他听洛玉生说:“我对你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林无意微微一怔。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洛玉生的话,可洛玉生的表情却十分真诚,甚至连他身上那阴冷的泛着湿气的味道,都收敛了。一条阴冷的毒蛇,真的会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吗?
不等他想明白,洛玉生再次道:“和我去南陆吧。我会保护你的。”
“可为什么是现在?”林无意摇头,“灵剑大会还没结束。”
“来不及了。”洛玉生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他冷声道:“洛玉承那蠢货惹了大麻烦。剑宗就要变天了,以我目前的力量,还无法阻拦这一切。你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
回到巷子的分叉口,向左转去。
余鹿跑过两个小院,猛地被绳子状的东西绊倒。他摔在地上,疼得眼泪花都出来,回过头,见一根如桃枝一般的活物,正往地缝里缩。
余鹿见到这熟悉的玩意儿,有些懵,随即,他上前抓了桃枝,猛地一拽。
“诶!轻点,疼死了!”
红色法阵凭空出现,见心捧着缩小版的桃灵,从法阵中走了出来。
果然是熟人。可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原来,这危机四伏地奕剑阁,不仅要防剑修,还要防魔修。
余鹿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后,不着痕迹地和来人拉开距离,挪了大抵十步远,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了身后,墙似的堵住了去路。
余鹿嘴角微微一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久不见,你俩这是?”余鹿看向手办大小的桃灵,震惊微微战胜了恐惧。
“我和见心融为一体了!”桃灵在见心手心挑了挑,随即,有桃枝从见心的锁骨长出,像手一般拉开了见心的僧袍。
“看,我现在是见心的心脏。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桃灵对现状十分满意。
余鹿看向那被桃树根填满的心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道:“那恭喜你们,如愿以偿了。”
“嗯!我跟你说余鹿,魔界的生活可自由了,整片土地都是我的,没有任何一株植物同我抢占阳光,就是没什么雨露,太干了。好在我的根是埋在见心体内的,不会缺水。不过,要是没那个讨厌的人,就更好了。”桃灵仍像往常一般同余鹿讲话。
余鹿有些恍惚,下意识接住了桃灵的话,“讨厌的人是?”
“不知道名字,脸色白得跟僵尸一样,一直穿着件黑色的长袍,性格特别反复,杀人的时候都是带笑的。桃都遇袭和佛宗被屠都是他的手笔。整个魔界的魔修都听他的,见心也不例外。”桃灵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仿佛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余鹿听着看着,隐约觉得桃灵不正常,但又说不上来。
见心一手托着桃灵,一手伸出食指,用指腹摩挲着桃灵的脑袋。桃灵在见心手心坐下,歪头蹭了蹭见心的手指。
见心看向余鹿,解释说:“他七情六欲缺失大半,如今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
余鹿一时有些楞,不知道他俩离开桃都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等他问,见心倾诉一般,兀自解释:“在桃里,我和桃灵被突然追来的萧雪庭打成重伤。黑袍魔修适时到来,本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他只让我想办法毁坏桃都的结界,其他的没告诉我。但他到的时候,沈濯也回来了。他不是沈濯的对手,便没有逞强,将我和桃灵顺手带走了。”
黑袍魔修带走他们,却没有给他们疗伤,而是把他们丢在一边,任魔物吞吃。
两人入魔之后大战萧雪庭,灵力早就耗尽,更何况现下还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那时,他们就像两块砧板上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着獠牙的魔物向他们扑来。
“危难之时,桃灵献祭了自己。他想救我,便将所有未来得及融入身体的魂魄全塞给了我。”见心说着,双眼变得赤红,四周的魔气也浓烈了起来。他的情绪,正剧烈波动。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我那时才确信了自己多年的猜测,桃灵不是灵,而是妖。当年我替他挡了雷劫,一口血吐在了地上,被他的根吸收了。于是,他成了妖灵。妖灵的魂魄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可以供人驱使。我们打退了魔物,活了下来。可桃灵再也无法独立生存。失去部分魂魄的他,只能寄生在我体内。”
就像他在桃都的那百年,因为魂魄被镇压,所以只能依靠萧雪庭的灵力活。
“虽是活了下来,但桃灵的七情六欲却出现了缺失,现在是不知道伤心,日后还可能会失去别的感情。”见心说着,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他明明该是自由的灵,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桃都的山间,偶尔承担一下保护桃都责任。却因为我的失误,终其一生,都只能做附生之灵。”
灵分自由之灵和附生之灵。自由之灵生于天地,没有主人。而附生灵,譬如剑灵,器灵等,便只能依靠主人的灵力活着。离了主人,要么就此消失,要么陷入沉睡。
桃灵听着,嘿嘿一笑,抱着见心的手,高兴的说:“这很好啊,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余鹿听着,再是不认同见心做过的事情,也有些不忍。但他忍住了安慰的话,直接问:“你们来找我,就是闲聊么?”
他还得去找沈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地时间。
“当然不是。我们是来给你书的。”桃灵用桃枝从见心怀里掏出一本书,桃枝伸长,将书递到了余鹿手边。
余鹿低头看去,那本书和一般的书没什么两样,蓝皮,黄纸,封面用黑墨写着几个字。
“涅槃秘术?”余鹿把那封面的字念了出来,问:“这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是那魔修让我们给你的。”桃灵催促道:“你快收着吧,不然我们是不能放你走的。”
余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桃灵继续催促:“快呀,剑尊还等着你呢。那魔修为了让我们单独见你,对剑尊用了情花。现在剑尊应该很煎熬,你再不去找他,可就来不及了。万一他无情道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什么?”余鹿听见情花二字,猛地抬头。
桃灵道:“那魔修打不赢剑尊,只能用这种歪门邪道了。不过他是魔修,用这些龌龊的手段很正常。”
他话没说完,余鹿已经接过了书。
接着,余鹿锤了一把身后的屏障,对见心吼:“沈濯在哪!”
屏障消失,见心提醒道:“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向左转就能看见一个花园。沈濯应该在哪花园的池子里泡着。”
话音刚刚落地,余鹿已经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抱歉。
第25章 覆灭
余鹿按照见心说的,来到花园。花园正中,有处连接活水的池子。
夜色深沉,放眼望去杳无人迹,只能隐约听见水流声和虫子的蛰动声。
但池塘的水面下,却有熟悉的灵力溢出。
余鹿未及思考,直接跳进了水里。灵体没入水中,夜晚冰凉的池水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不等余鹿自行适应。熟悉的灵力随着水流涌来,环绕着他,将那凉意从他周身驱散。
沈濯……
余鹿在水中睁开双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沈濯。黑衣剑修完全静浸没在水中,双眼紧闭,宛如沉睡。衣袍随着水流摆动,不时勾勒出剑修劲瘦的腰身和其下……
情花不愧为这修仙界最浓烈的情毒,竟能让无情道第一剑修如此……狼狈。
余鹿撇开眼,咬咬牙,慢慢向沈濯靠近。
越靠近沈濯,池中的水温便越高,灵力也愈加浓郁。
余鹿明白,沈濯正在竭力抵御流淌在血液中的毒素。
一阵强力的水流涌过,余鹿身形不稳,被水流带着,直向沈濯撞去。可他还没碰着沈濯,就被一股灵力温柔的拖住了。
灵力将余鹿固定在沈濯三尺之外,随后,拖着他缓缓向上。
余鹿挣扎起来,在水中不断划动双手。
他不能走,他不能走。虽然不知道留下来能干什么,但他不能走。
余鹿见沈濯这样,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那股灵力十分强硬,带着他脱离了水面。
余鹿浮出水,下意识喘了口气。虽然灵体无需呼吸,但余鹿一直保持着人的习性。
钳制他的灵力松了些许,余鹿在水中一扑腾,打起一串水花,再次潜入了水中。
灵力再次袭来,缠绕住他的腰身,像一双手紧紧环抱他,将他向后拖拽。
余鹿再次被送出水面。
这次,那股灵力没有给余鹿再次潜入的机会。
湖边波光一闪,余鹿恍如成了一块泡沫,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沉入水中。
余鹿急了,咬着牙,狠狠地拍打水面,水花扬起,又落下。但没有一滴,打在了余鹿身上。无形的灵力屏障在他的头顶张开,如伞一般将那水花挡了下来。
随后,那灵力当头罩下,将余鹿环抱,往岸上拖拽。
余鹿明白,沈濯还有意识,他不希望自己靠近。
可那是情花之毒啊。
水面荡起涟漪,余鹿颤声道:“沈濯,只有我能帮你。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
但沈濯不听他的,那股灵力直接将他推上了岸。
余鹿跌坐在岸边,近乎失神。他该怎么做,才能救沈濯?
“化作灵力,回到他身边。”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或者说是一个念头。
余鹿无暇思考这念头的来源,他仿佛无师自通,再次跃入水中。
水面没有扬起水花。入水的前一刻,余鹿身形虚化,化作一缕灵力,没入了水中。
水中蛰伏的灵力再次涌上来,但它根本碰不到余鹿。余鹿托剑而生,却是由沈濯灵力所化。它只能和余鹿融合。
一路畅通无阻,余鹿直接撞进了沈濯怀里。他化作人形,害怕沈濯再次将他推来,于是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沈濯的身体。
沈濯的皮肤很烫。余鹿不知该怎么做,余鹿将脑袋搭在沈濯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余鹿……
沈濯终于睁开了双眼。赤金色的光晕在他眼中浮动。
四周散开的灵力骤然聚拢,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个球形屏障。随即,屏障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池面微波荡漾,很快平如铜镜。
余鹿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的空间。不是没有光线那种黑,而是虚空的无。
他只能看见自己,以及环抱着的沈濯。
“这是哪里?”余鹿抬起头,问沈濯。
沈濯看着他,眼中赤金色的光芒骤然炽盛起来,但只是一瞬。沈濯很快就压下了眼中的光芒。
他半阖着眼,喉结微动,哑声说:“我的灵域。”
灵域是高阶修士突破后领悟的技能,能以强大的灵力,构筑一个专属空间。这空间不属于世间的任何地方,隐秘,安全,绝不会被人打扰。而在灵域中,修士的精神力量将被无限放大。
沈濯只有在这一空间内,才能勉强压制住身体内翻涌的情/欲,留有一丝神志。
余鹿闻言,点点头,轻轻应了声,“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音的清脆,音量一低,就显得软,就显得媚。
沈濯听了,眼中压下的金色光芒再次复燃。
余鹿一直抱着他。一人一灵贴得很近。他身体骇人的热度似乎让他的剑灵有些无措。
“情花之毒?”
“……,嗯”
“我能解吗?”
“能……”
余鹿闻言,紧绷的神经一松。他抿了抿嘴唇,认命似的,对沈濯说:“那你来吧。我不懂,但你一定知道。”
沈濯看着他,忽抬起手,捻住余鹿的耳垂,放在指腹揉了揉。
他曾听闻,耳垂软的人,心也软。
虽然,余鹿不是人,是他的灵,当然,有极大的可能,不完全是。
但不可否认一点,余鹿的心真的很软。
沈濯垂下手,轻轻搭在余鹿的腰上。
余鹿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
在灵域之中,沈濯对自己剑灵的感知,达到了巅峰。别说是身体微微紧绷,便是眼睫眨动几次,他都能清晰感知到。
他的剑灵只是心软,他的剑灵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剑灵还没准备好,他的剑灵还太小
无数的杂念在沈濯的脑海灵台闪过。眼中的金色光焰逐渐暗淡,但始终萦绕不散。沈濯忽伸出双手,揽过余鹿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紧紧一按。
余鹿猛地闭上了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声一停,而后变得紧促。
沈濯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接着,余鹿被沈濯轻轻一推。
悬空感骤然来袭。余鹿不及反应,便被涌来的水流淹没。
余鹿扑腾着浮出水面,任水流冲刷身体,神色茫然。
随即,他潜入水中,将整个水池翻了个遍。
没有沈濯。沈濯将他推出了灵域,但自己没有出来。
余鹿瞬间就慌了神。
若是沈濯想,他可以待在灵域,一辈子不出来,任谁也找不到他。
可构建灵域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又因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没有任何灵气能补充沈濯消耗的灵力。
许多修士,都因使用不当,死在了灵力。
“沈濯!”
“你他妈犯什么病!”
余鹿坐在岸边,猛地搬起石头,狠狠砸入了池中。
水花扬起一片,洒了余鹿一脸。余鹿忽抱着膝盖,把脸埋进了臂窝。
他不想沈濯出事。
他不想再一个人生活了。
他其实比沈濯,更需要陪伴。
微云流动,云后的月亮如美丽的少女扯下面纱,终于露出真容。皎洁的月光映照在池面,照出余鹿孤零零的身影。
余鹿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偶尔在湿漉漉的衣服上,蹭蹭眼睛。
他其实不明白,沈濯为什么不那他解毒。
难道是嫌弃他,觉得他不配?
“那也只能是我!”余鹿有些气愤地抬起头,再次抱起一块石头,砸进水中。
砸完之后,他又担心起来。
情花在小说中的设定就是顶级的无解的药,只有实操,然后经过以一系列修仙文中该有的灵气交融,才能化解。
而沈濯现在竟要逆设定而行,咬牙扛过去。
“傻.逼!”余鹿骂了声,再次的再次抱起一块石头,这次没砸进水中,而是往身后一放。
余鹿就地倒下,枕着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又干净的石头,看着高悬天边的月亮,喃喃道:“月亮啊月亮,你能照见南边,也能照见北边,若你能照见沈濯,就告诉他……算了,他现在身处灵域,谁也照不见他。”
等吧。
反正沈濯也不会死在这里。
余鹿这般想着,稍稍放宽了心。
等待总会让时间变得十分漫长。
余鹿看着月亮,看它从中天一直西行,最终没入地平线。随即,日出东方。天光穿过清晨的薄雾,照在了余鹿的脸上。
余鹿抬手,遮住眼睛。
有激昂的鼓声从不远处传来。和昨日在拭剑台听到的一样。
余鹿坐起来,爬上这处花园的围墙,发现这花园离拭剑台不远,就在奕剑阁主殿的左侧。不与任何弟子的居所相连,是一处独立的,位置优越,阳光充足的花园。
花园后面,连着一个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的房梁都损坏了,檐角挂满了蛛网,破碎的瓦片随处可见。是处荒废已久的院子。
奕剑阁内城用地都十分紧张,建筑都修得十分密集,后院巷道多而狭窄,跟迷宫似的,就为多修几处院子。
他们怎会允许这样一处宽敞的小院荒废?
不等余鹿想明白,就听见了隐约的人声。
“剑尊到了吗?”
“不知道。”
“昨日奕剑阁大败,今日可能会出杀手锏。”
“哈哈,奕剑阁那孬样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杀手锏?”
“灵风听过吗?入道才两百年,已经八道剑纹了,势头很猛啊。假以时日,说不定能……”
“那也不是这一届灵剑大会的事情了。说不定那会儿剑尊已经飞升了。”
前往拭剑台观赛的散修路过这处院子,闲聊声传入余鹿耳朵,又渐渐远去,与鼓声融为一体。
“沈濯啊沈濯。”余鹿坐在围墙上,看着池面,自言自语:“该出来接受挑战啦。”
忽然,像是回应他的话,水面荡开涟漪。
熟悉的灵力自水下溢出,余鹿当即跳下了围墙,跑到池边,兴奋唤道:“沈濯!”
沈濯浮出水面,湿漉漉的衣袍被灵力瞬间烘干。他跃至湖边,轻轻拍了拍余鹿的肩膀。
余鹿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濯的脸,异常的情热已经退下去了,沈濯的眼睛也恢复了漆黑。
“好了?”余鹿难以置信。
沈濯却冲他一笑。狐狸一般的眉眼微微一弯,眼角的红痣在阳光下格外瞩目。
有些蛊人。余鹿撇开眼,心中这般想着。
随即,沈濯走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拭剑台走去。
“昨夜里,多谢你。”沈濯轻声道谢。
余鹿扁嘴,“我什么都没干。”
“可你向我袒露了心意,这就足够了,我很开心。”
可你什么也没干!
余鹿无不遗憾的想着,面上有些泛红,当即撇过脸,余光扫过荒废的院子,余鹿扯开话题,“奕剑阁竟然还有这么一处荒院,没人打扫,也没人值守,似乎连巡逻的人也不往这边走。”
沈濯回头瞧了眼,“因为这是我娘的院子。”
余鹿心下一惊。
难怪会荒芜成这样。可若真是厌恶至极,为什么又一直留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一定睁眼就开始码字。
第26章 覆灭
余鹿同沈濯缓步走到拭剑台。
虽是清晨,但拭剑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大多是剑宗的剑修,但也有一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和无门派的剑道散修。
奕剑阁正殿之下,剑宗高阶剑修穿着统一的道袍一字排列。其后阶梯上,洛玉承不羁地坐在主位,看他那自信的模样,仿佛胸有成竹,胜算在握。灵风和剑灵斥魔侍立在洛玉承两侧,站得都很板正。
余鹿眯了眯眼,企图越过白玉拭剑台和嘈杂的人群看清灵风的表情。奈何两人实在隔得太远了,他看不出灵风是否存在异样。
“怎么了?”沈濯微微侧过头,低声问。
余鹿收回视线,将昨晚的猜测简单同沈濯说了说。
“提升修为的药物?”沈濯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若真如此,那灵风便毁了。”他是见过这个后生的,天资极好,人也勤奋,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与他一战。这般毁了,着实有些可惜。剑道凋敝两百年,沈濯独自站在高处,到底是渴望有人能接他一剑的。
余鹿见沈濯还在担心别人,提醒说:“他们这样做,要对付的可是你。说不定那灵风还是自愿的呢。”
他昨夜里见过灵风,那模样可不像是被迫的。
沈濯见余鹿因自己如此愤慨,不由轻笑了声,安抚似的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余鹿仍有些不安,毕竟除了灵风的事情,还有见心给他的那本书。
那本书他还没看。本想和沈濯说的,但念及沈濯现在得全心全意对付奕剑阁,又暂时搁置了。
万一魔界和奕剑阁合作,在这书里掺了什么扰乱沈濯心神的东西。那他此时把书交给沈濯,岂不是害了他?
见心和书的事情,还是等灵剑大会结束,回了桃都,再和沈濯细说吧。
余鹿这般想着,忽然念及一事。
昨夜林无意是不是追他来着?那他看见见心他们了吗?余鹿环顾四周,想找林无意问问。但看了半天,也没再人群中找见少年的身影。
没来?
难道是走剧情,被欺负了?余鹿眉头微微一拧,准备待会去后院找找林无意。
沈濯看着自家东张西望的剑灵,眉眼微垂。他原以为余鹿会问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但他想错了。结合余鹿昨夜里的表现,他甚至觉得,自家剑灵对这件事,比自己了解得还清楚。
难道余鹿接触过魔修?沈濯忽想起了桃灵。
以余鹿的天性,定不会有多排斥魔修、魔物。
可……
沈濯决定,等奕剑阁的事情结束,就好好和余鹿聊聊。
沈濯正想着事情。余鹿却突然转过头,看向两人牵着的手,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沈濯回过神,当即松了松。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如此亲密,确实不妥当。
谁知,他刚松开,余鹿就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
余鹿抬起头,鹿似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疑惑道:“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记忆?我灵力早就恢复了,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的记忆!”
余鹿是突然想起这事的。昨夜里,他无意间触碰林无意才知道自己的特殊技能已经恢复了。
可现在,他紧紧握着沈濯的手,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濯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或许是你灵力太低,还不能突破我识海的防御。”
又是或许?
余鹿当即皱起眉头,上次他重伤,和沈濯聊起这个话题,他好像也是这般说的。
怎么感觉有些敷衍?
“是这样吗?”余鹿转到沈濯身前,同他双眼对视。
沈濯看着余鹿,认真地点点头。
“那是不是你灵力耗尽的时候,我就能看见你的记忆了?”余鹿突然很好奇,他没来的日子,沈濯是怎么过的。是否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般,如苦行僧一般活了四百年。
沈濯闻言,忽然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余鹿猛地抬起头,耳根子一红。沈濯是不是变聪明了?竟然都能看穿他的心思了。
迎着朝阳,余鹿一时有些窘迫。
沈濯见状,眉眼弯了弯,承诺说:“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待此间事了,我帮你问问吧。”
“问谁?”余鹿问。
沈濯想了想,说:“一个故友。”
“我哪儿知道你故友是谁啊?”余鹿白了沈濯一眼。
“日后同你细说。”
时间并不允许两人闲话太久。沈濯这边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剑宗长老便走上台,宣布今日的比试正式开始。
一瞬间,好几个剑修飞上白玉拭剑台,向沈濯宣战。
余鹿只得放弃追问。
沈濯看着那几人,上前一步,微微抬手。
一阵微风拂过。众人什么都没看见,那几个剑修就被打包送下了擂台。
很快,又有剑修站出来。毫无意外,又是挑战沈濯的。
渐渐地,四周散修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余鹿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对剑宗一味挑战沈濯的行为十分不满。
原本,灵剑大会是所有仙门剑修比剑论道的平台,这个平台公开公正,参与的人很多,涌现了非常多的优秀剑修。
优秀的剑修们在白玉拭剑台上比剑论道,意气风发,毫不藏私。围观的剑修即便不上场,也能从中领悟许多的东西。
但近百年,灵剑大会成了挑战沈濯的平台。
在奕剑阁的示意下,所有剑宗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能力大小,只要站上拭剑台就只能挑战沈濯一人。
这对于观众来说,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观赏性可言。
这不,刚上场的剑修,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濯送下了白玉台。
轻松得跟掸衣服上的灰似的。
“算了,没意思。每次走这样,走了走了。”一个散修打着哈欠,离开剑宗。
“还不如咱们仙府举办的内门论道会,灵剑大会怎么成这样了?”
“剑宗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其他门派就没想过换掉奕剑阁吗?”
“啧,你刚入道的吧?”
“此话怎讲?”
“如今全民修仙,大地灵气稀薄,修炼必须借助灵脉。这东陆灵脉,十之八九都被奕剑阁管控。”
“其他门派不会抢夺吗?”
“呵,抢夺?剑修大派早就被奕剑阁并入了剑宗。你瞧见那些剑宗长老没?他们就是这些的门派的头。平日里,什么也不用干就能共享奕剑阁的灵脉,为什么,因为他献出了自己的宗门。倾一宗力,换一人享福。倒是有人想反,可谁来领头?就算选出领头之人,也很快会被奕剑阁以同样的方式招收。余下小门派,难成气候。”
“唉。”不少无门无派的剑修听到这番话,纷纷摇头。
一些有门派但不属于剑宗门下的剑修,脸色也不好看。
“早知道我便以气入道了。”
“是啊,南陆的大环境,可比东陆好太多了。”
“谁能想到,如今的剑宗会变成这样呢。”一年长的剑修叹了口气,眯眼回忆当年:“曾经的剑道可谓人才济济,鼎盛一时。那时,剑宗举办灵剑大会,御剑而来的剑修遮天蔽日。而今,尽凋零矣。”
余鹿听了,一时有些感慨。
奕剑阁一家独大,独占灵脉,大兴垄断,入剑道的修士除了加入剑宗,怕就只能去桃都接任务蹭灵石了。
如此说来,桃都能反超气宗停云台成为南陆第一仙府,奕剑阁功不可没啊。
余鹿这般想着,不由冷笑了一声。
拭剑台上,剑宗修士如同沾在衣服上的灰尘,掸之不尽,令人厌烦。
沈濯没了耐心,看向主位上坐着的洛玉承,淡淡道:“一齐上吧,别浪费时间了。”
这话之于剑宗,无疑是□□裸的羞辱。若换作平常,洛玉承早就气得跳脚了。
但今日,他却格外沉得住气,闻言,招了招手,对台阶下一字排开的剑修说:“既然剑尊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话音一落,那群高阶剑修便齐齐飞上了拭剑台,他们以太极八卦位站定,迅速结成剑阵。无数灵剑悬空,剑气密如细雨。
“沈濯。”余鹿看着这阵势,有些担心。穿书至今,他还没见沈濯正经动过手。
沈濯回过头,对余鹿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他从道旁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无人要的铁剑,走上了白玉拭剑台。
台上剑修剑沈濯上场,瞬间启动了剑阵。
白晃晃的剑气溢出,不少低阶剑修都御起灵力屏障,慢慢退至远处。
沈濯却泰然自若,所有向他袭来的剑气,都与他擦身而过。好似运起一般。
台阶上,灵风见他们为对付沈濯,竟使出杀阵,脸色十分难看。灵剑大会比剑论道,点到为止,是禁用杀阵和杀招的。他看向斥魔,皱眉道:“灵君,这不太好吧。”
斥魔撇开眼,自丢下三个字,“为了赢。”
洛玉承冷笑了声:“优柔寡断,难成大器。若是你够强,他们又何须上场替你消磨沈濯的灵力?”
灵风闻言,面露厌恶,不再多言。
洛玉承顿时有些生气。但很快,他就压制住了发火的欲望。
他捏着手中的化灵髓,畅快地想,待会等灵风和他那剑灵试验了这化灵髓的威力,他就将它用在斥魔和自己身上。
斥魔剑已经传承了几千年,其灵力积蓄远超仙门众人。只可惜,它的本体如今正插在护宗大阵的阵眼里,斥魔如今能动用的灵力不过一半。
不过,也够用了,毕竟这化灵髓能将剑灵的灵力放大三倍。
等他化了斥魔,将其灵力收归己用,那他将成为仙门最强之人。
什么剑尊气尊,都不过蝼蚁。
届时,他不必再害怕父亲知晓谣言后的真相,不必仰人鼻息当魔界的走狗,也不会再听到类似“废物”的侮辱。
他将手执灵剑,踏破虚空,叩问天门。
届时,人间修士于他而言,都是尘埃。
畅快,畅快!
洛玉承仰起头,抚掌大笑。
恰逢沈濯一剑破阵。所有高阶修士倒在地上,纷纷回望自己的少阁主。
他们目露疑惑,无不暗喜地想:少阁主终于疯了吗?那奕剑阁的掌权人是不是可以换了?
但很快,他们的愿望就落空了。
洛玉承的笑卡在了喉咙。他看着这些倒地的高阶剑修,脸色极其难看。
一招,沈濯竟然只用了一招就将他们击溃了。
“一群废物!”洛玉承怒喝一声,抱起一旁的茶壶,狠狠砸向那群剑修。
离他最近的剑修遭了罪。茶壶落下,没人敢用灵力去挡,只能任那茶壶摔在头上,滚烫的茶水洒了那剑修一脸。
那剑修捂着脸,惨叫起来。
“废物,废物!闭嘴!”洛玉承还想再行打骂。
斥魔上前,按住了洛玉承。随后,他走下台阶,扶起那名弟子,并替他治愈了头上的伤口和脸上的烫伤。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斥魔发话,剑修们逃似的走了。
“就他妈知道装好人。”洛玉承坐回主位,正想喝口水消气,伸手却摸了个空。他余光扫到已然碎掉的茶壶,狠狠踹了脚身旁的茶几。
茶几向内倒下狠狠砸在他脚上。洛玉承痛呼一声,当即跳了起来。
灵风冷眼看着他,趁斥魔没回来,低声吐出两个字,“废物。”
洛玉承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他妈说什么?”
灵风抱着剑,若无其事地往拭剑台走去。
斥魔处理好弟子,折返回来,见灵风准备上场,便叮嘱道:“代价如此高昂,若不夺得剑尊之位,你可甘心?”
灵风看着斥魔,又扫了眼洛玉承,一字一顿道:“当然不甘心。”
“那就好,去吧。”斥魔向灵风承诺:“等你拿下剑尊之位,奕剑阁定倾力保你性命。”
“那……”灵风掩去眼底的恨意,轻笑道:“就多谢灵君了。”
第27章 覆灭
“剑尊。”灵风抱剑走上白玉拭剑台,冲沈濯拱手躬身。
沈濯双手握着铁剑,剑尖指地,也向灵风回了一礼。
接着,两人身影一闪,也看不清是谁先动,只见纷乱凌厉的剑光在拭剑台闪现,而对战两人已化作两道残影。
“好快的剑!”台下一剑修惊叹道。
“是啊,简直难以想象。剑尊不用灵力能使出如此力量的剑法倒也罢了,没想到灵风剑长的剑术也不弱,真是后生可畏啊。”
“什么!”一个刚入道的剑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这竟然没用灵力?可我什么也看清不轻啊。”
“你修为还太浅,等修至两道剑纹,便能看清了。”
高台之上,洛玉承隐约听见台下剑修的对话,抬头看向斥魔:“他们没用灵力吗?”
斥魔看向他,眉头微微一皱,质疑道:“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洛玉承闻言,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眼神闪过一丝怨毒。
忽然,拭剑台上剑光一停。
沈濯迎风站定,将手中铁剑一甩,一串血珠洒落在地。
灵风捂着胸口,摔倒在地。
“你不是的我的对手,下去吧。”沈濯道。
灵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正要说话,一张桌案冲他飞来。
沈濯皱眉,抬手一挥。飞来的桌案触碰到强大的灵力屏障,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啊!”洛玉承被飞回来的桌案击飞,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
“沈濯!”洛玉承支着摔伤的腿,一瘸一拐跳拭剑台前,愤怒地盯着沈濯。
沈濯头都没回。强大的灵压袭来,洛玉承差点跪趴在地。
斥魔察觉不对,及时上前扶住了洛玉承。
洛玉承有斥魔撑着,勉强站定。他将视线挪到灵风身上,怒骂道:“过家家吗?把你的灵力都给我使出来,要是今日赢不了,你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都觉得奕剑阁少阁主的姿态过于难堪了。
一散修愤慨道:“奕剑阁这是把门下修士当奴隶使唤啊。若换了别的门派,哪怕是宗主也不敢这么对八道剑纹的剑修说话。”
“唉,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一年老的修士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拭剑台上,灵风闻言唇角微抬,冷声道:“谨遵少阁主令!”他举起含霜剑,释放出灵力。
磅礴地灵力瞬间涌出,如飓风席卷整个拭剑台。
“那药物竟然这么强?”斥魔有些不解,见不少高阶修士都被这灵力流掀翻,当即在自己身前筑起一道灵力屏障,将洛玉承护在身后。
“不不不!别挡别挡!”洛玉承不知为何,见灵风释放出如此强劲的力量,竟兴奋起来。他抓住斥魔的手,近乎亢奋地说:“让它来,让它来!让我感受一下这强大的灵力!”
“这灵力流太强了,我怕你抵御不了。”
“没关系,没关系。”洛玉承双眼闪动诡异的光,兴奋道:“就是要这样。快让我感受一下!快呀!”
话到最后,洛玉承明显不耐烦了。声音短促又高扬,瞬间就破了音。
斥魔皱眉。
“快快快!”洛玉承紧抓着斥魔的手,不断催促。
斥魔不知洛玉承又突发了什么奇想,抬手一挥,撤了灵力屏障。
强大的灵力流袭来,洛玉承瞬间被掀飞,徒有其表的壳子在空中旋转三周半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斥魔无奈摇头,正要去扶。
洛玉承却摊到在地,大笑起来。
“好好好!”
“这太强了!”
“太强了!”
斥魔皱眉,当即环顾四周。好在台下的修士都被拭剑台上的两人吸引了目光,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他快步走到洛玉承身边,将人提起来按回主位,低声斥责:“你又发什么疯,还记得自己是奕剑阁少阁主吗?”
洛玉承抬起头,咧嘴一笑,眼中红芒一闪而逝,“我当然记得,我不仅是少阁主,我还将是剑宗宗主!”
“知道就好。”斥魔抬手,拂去洛玉承背后的灰尘,提醒道:“注意你的言行。”
“斥魔,”洛玉承忽然低语,“你信不信,我会将整个仙门踩在脚下?”
斥魔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轻蔑道:“勤修炼,少做梦。”
“你不信我?”洛玉承敛了笑,垂下头。他从怀中掏出化灵髓,放在手心不断摩挲。
斥魔扶额,提醒说:“看看你袖口的剑纹。别以为藏起来,就能改变你两道剑纹的事实。”
“呵。”洛玉承冷笑一声,别过脸,有些痛快的想:没关系,反正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
拭剑台上,沈濯的眼神扫过灵风的袖口,淡道:“这不是八道剑纹该有的灵力。”
“确实,我现在应该有九道剑纹了。”灵风提着灵力,走向沈濯,低声道:“可谁让你是这么击败剑宗的呢。以下克上,剑宗现在也要这么搞。”
“可就算如此,你仍旧不是我的对手。”
“剑尊是不是太自信了?”灵风有些不服。
沈濯抬眼,指出问题所在:“靠药物提升的修为,根本撑不了多久。”
“剑尊竟然连这都察觉了?”灵风有些意外,“可惜,你终究低估了剑宗想要战胜你的决。”
灵风说完,突然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剑。
含霜剑悬浮半空,四周涌现朦胧的冰雾,气温瞬间降至冰点。更为精纯,更为磅礴的灵力,自灵剑源源不断地涌入剑主的身体。
冰雾扩散开来,天地仿佛被冻住。视线被雾气阻隔,四周静了一瞬,冰晶凝结的响动令人头皮发麻。
少顷。
“发生了什么!”
“好强的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灵风只有八道剑纹,怎么可能释放出强大的灵力!”
“沈濯!”
“哈哈哈哈哈,好!”
各种声音在台下响起。
沈濯看着含霜剑,眉头微皱,忽然问:“你的剑灵呢?”
灵风看向他,眼神十分悲伤,“剑尊知道化灵髓吗?”
沈濯闻言,缓缓摇头。
……
“沈濯!”余鹿穿过刺骨的冰雾,来到沈濯身边。
沈濯看着余鹿,忽向他伸出手。
无需言语,余鹿便明白了剑主的心思,他化作剑身,回到沈濯手中。
沈濯手持本命灵剑,周身灵压陡然增强。笼罩拭剑台的冰雾,瞬间就被蒸发了。
细雨从天而降,众人只见剑尊手持血红神剑,立于白玉拭剑台中央。
“发生了什么?”
“打完了吗?”
“谁赢了?”
“灵风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洛玉承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看向拭剑台,脸色有些难看,问斥魔:“打完了吗?灵风呢?”
“还没开打。灵风在台上。”斥魔道。
洛玉承当即放下心来。
若是用上化灵髓,灵风还不能击败沈濯,那他的飞升梦岂不是破灭了?
洛玉承望着拭剑台,突然紧张起来。
忽然,黑影一闪,手持含霜剑的灵风突然出现在沈濯背后。
“啊!”众人屏息凝神,眼睁睁看着含霜剑逼近沈濯。而沈濯似乎毫无察觉。
“剑尊要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呼喊。
洛玉承瞳孔放大,脸上荡开难以自抑的笑容。
杀了他!
“杀了他!”洛玉承突然跑上前,冲灵风吼:“杀了他!”
“杀……”
第三个杀还未出口,寒意便陡然转向,朝他袭来。
“小心!”斥魔见灵风竟然在最后关头转而攻击洛玉承,当即飞身上前,营救洛玉承。
他飞身跃至洛玉承身前,替他挡住了灵风的致命一击。
寒霜自指尖凝结,向胳膊攀升。
“为什么!”斥魔怒视灵风:“为何反叛?”
灵风冷笑:“去地狱问阎王吧!”更强劲的力量向斥魔袭来。
斥魔当即将灵力聚掌心,缠绕的寒冰被击碎,无数剑气炸开,袭来的冰剑化作冰晶落下。
如此一来一回,场下的奕剑阁弟子也回过神来,看清了局势,纷纷拔剑,支援斥魔。
“备战!”
“列阵!”
无数剑宗弟子御剑升空,结成遮天剑网,准备围杀孤军奋战的灵风。
“发生了什么?”
“灵风叛了?为什么?”
场下散修十分迷茫。
“别管了,快跑吧。这是奕剑阁的绝杀阵,剑阵一成,无论是谁,都将被绞杀。”一个有经验的散修看出门道,急急招呼众人逃命。
众人不再停留,纷纷撤出奕剑阁。
不一会儿,绝杀剑阵结成。
为首剑修举剑一挥,喝道:“杀!”
无数灵剑飞向灵风。
灵风不撤,不躲,不避,仍全心全意与斥魔对抗。
“够了,停下!”斥魔呵斥一声,提醒道:“你会没命的!”
灵风不听,一意向他攻来。
剑阵落下,即将覆盖灵风。
斥魔眯眼,似有些不忍。
忽然,赤金光芒一闪而过。
落下的数万灵剑被沈濯一力阻挡。迫近的临阵停在灵风三尺头顶,再难推进一寸。
无数灵剑构成凄清冷厉的背景。灵风站在这背景之下,缓缓抬头。
“斥魔灵君,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人吗?有人在看吗?是什么蒙住了我的眼睛,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们。
山:哦,是空荡荡的评论区。
第28章 覆灭
灵风抬手,将含霜剑召回自己手中。银白的剑身覆满冰霜,灵力流动却无剑灵显现。
斥魔这才发现不对,惊声问:“你的剑灵呢?”
“是啊,我的剑灵呢?”灵风有一瞬茫然,随即愤怒地劈出一剑。
剑气飞出,带着冰棱的碎屑。,强大的力量震碎地板,一时间烟尘弥漫。
斥魔一手护着洛玉承,一手抵御袭来的剑气。强劲的剑气与灵力屏障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又是一记强横的剑气飞来。斥魔不敌,连退三步。
“灵风!”斥魔一面抵御进攻,一面质问:“你可还记得,你原本只是个乞儿,是奕剑阁慧眼识珠,将你带回,供你修道!两百年养育之恩,你竟毫不顾惜?”
“毫不顾惜?”灵风闻言,冷笑,无数冰剑在他周身形成,“灵君,我若不顾惜,岂会答应你们服用药物?可欠你们恩情的是我,不是我的剑灵,你们怎可为了战胜沈濯,就害他性命!”
无数冰剑在主人的驱使下向斥魔飞去。
“你们明知我修无情道……”灵风低下头,看着手中生机已无的含霜剑,眼神悲伤而绝望,“我只有他……可你们却用那什么化灵髓,将它彻底消融在剑中!”他说着,突然狞笑起来:“别再和我谈什么恩情了,你们不配!”
斥魔运起灵力,击碎袭来的冰剑,随后看向洛玉承,冷声问:“什么化灵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我……我也是为了剑宗!”洛玉承满脸惊惧,慌乱解释。
斥魔见状,心下明了。他拳头松开又攥紧,最终还是没忍住,揪着洛玉承的衣领,把人拉近,痛骂道:“扶不上墙的蠢……”
锐利的灵剑贯穿了他高大的灵体。
斥魔吃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亲手铸造的灵剑,又看向了自己照拂百年的洛玉承。
洛玉承颤抖着,拨开绿色瓷瓶的红色塞子,将瓶中剩余的液体,尽数倒在剑上。
剑身红光一闪,斥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流逝。流逝的灵力如遇海绵的水,尽数被吞噬。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化灵髓吗?这就是,斥魔,这就是!”洛玉生大喝一声,将绿色瓷瓶摔在地上。瓷瓶落地,四分五裂,碎屑渐得到处都是。
“洛玉承……”走到漫长生命的尽头,斥魔终于明白,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不是蠢,而是单纯的坏,因为坏,又没能力,所以才显得蠢。
斥魔很快就消融在洛玉承的灵剑中。
磅礴的灵力经由剑身,灌注洛玉承的经脉。
仿佛枯木被细雨浇灌。洛玉承从未幻象,自己的经脉竟也能如此充盈。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玉承大笑起来。“化灵髓果然是好东西!”他看向灵风,眉头紧紧蹙着,不解道:“这么好的东西用在你身上,你竟不领情?”
斥魔被消融的画面刺激了灵风,灵风的理智瞬间断了,他红着双眼飞身跃起,含霜剑携万钧气力,劈向洛玉承。
“去死!”
然而,这这一剑就如小孩儿握拳打棉花。
来不及被吸收的灵力围绕着洛玉承,成了一道刀枪不入的灵力屏障。
随即,一股强大的反弹力袭来。灵风一时不慎,被掀翻在地。他看着灵力疯涨的洛玉承,猛地吐出口鲜血。
另一边,奕剑阁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蒙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少阁主杀了斥魔灵君?
“收阵!”为首剑修一声令下,无数灵剑归位,奕剑阁弟子落在黑木正殿前,一时有些无措。
沈濯转身,看着被灵力流包裹的洛玉承,微微皱眉。
“他做了什么?”余鹿化作人身,问身旁的沈濯。
沈濯叹了口气,轻声道:“他用了化灵髓。”
这还是方才比试时,灵风告诉他的。沈濯将化灵髓的效用告诉了余鹿。
余鹿睁大眼睛,惊声:“所以他杀了斥魔,只为掠取剑灵的灵力?”
沈濯点点头。
余鹿一时不敢相信。一是察觉剧情线变化,一是觉得洛玉承蠢得无可救药。
数千年灵力,岂是□□凡胎可以承受的?
*
倒地的灵风再次攻向洛玉承。
然而,那灵力太过磅礴,灵风根本奈何不了。
很快,灵风就撑不住了。
他拄着灵剑,半跪在地,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
他这模样取悦了洛玉承。
洛玉承冲灵风狂笑,“废物,废物!你们都是没用的废物。来啊,骂我啊,杀我啊!”
灵风闻言,再次吐出口鲜血。
洛玉承畅快一笑。突然,他的余光扫到一旁的沈濯,脸上笑意一僵,嫉妒与仇恨瞬间涌了上来。
“沈濯,沈濯!”他突然转身,指着沈濯,怒喝:“都是因为你!你一个野种凭什么和我抢奕剑阁?就凭你比我强?”
说话间,他迈开步子,跑向沈濯。
灵力屏障随之而动,如飓风一般,向台阶上的三人袭来。
沈濯揽过余鹿,提起灵风,推到台阶之下。
洛玉承追上,站在台阶顶端,居高临下看着沈濯,继而疯狂地大笑:“你怕了,沈濯,你怕了!”
沈濯看着他,向来不屑于施舍他任何表情的人,竟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好像再看一个蠢货,想笑又觉得算不上一个乐子。
这个表情激怒了洛玉承,他拧着脸,恶声道:“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坐拥数千年灵力,你不怕我?”
“怕。怎么不怕。”余鹿抬起头,冷笑:“我们怕你爆炸的时候,伤着我们。”
洛玉承闻言,顺着余鹿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身体。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紧接着,恐惧爬上他的脸。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自己涨如气球的身体,绝望大喊:“怎么会这样?”
“傻逼。几千年的灵力,你好好享受吧。”余鹿本想多骂几句,但又觉得洛玉承这种货色不值得他费口舌,于是转向沈濯,提议道:“我们走吧。”
沈濯点点头,看向灵风,“随我回南陆,季玄清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多谢剑尊,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你走吧。”灵风撑着含霜,缓缓直起身子,“剑尊,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你走吧。我要……”他看着已经膨胀三倍的洛玉承,恨声道:“亲手杀了他!”
话音一落,灵风含霜剑,再次杀向洛玉承。
灵力已悉数进入洛玉承的经脉,此时,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灵风与含霜。
含霜剑刺入洛玉承的身体,如尖针扎向满气的气球。
“轰!”
灵力流炸开,洛玉承瞬间被炸成肉沫。
离他最近的灵风也被撕成碎屑。含霜剑寸寸断裂,随灵力流飞溅。
沈濯当即揽过余鹿,一面筑起灵力屏障,一面□□退避。
饶是如此,仍有一枚被强大灵力流裹挟的含霜剑碎片突破防御,自他颈侧划过。
只是浅浅的一道血痕,甚至无需沈濯耗费多余的灵力,身体就自动治愈。
沈濯脸色大变,当即带着余鹿,离开现场。
*
覆灭来得太突然了。
在洛玉承还在发胀时,就有弟子察觉不对,向外城跑去。
可是,爆炸发生后,灵力流窜动的速度远比他们飞行的速度快。
只见宏伟的黑木正殿化作飞灰,白玉拭剑台沦为废墟。
随即,自己也被强大的灵力掀飞,然后是周遭的同伴……
时间在此刻静止,世界变得十分安静。
一个奕剑阁高阶弟子在临死前,短暂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入道本是为了降妖除魔,匡扶正义。
因为剑是君子道,所以他毅然加入了剑宗。
可加入剑宗后不久,他就忘了自己的初心。
因为他遭受了太多了欺辱,欺辱他的人说,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强,等你升成高阶弟子,让我给你当狗都行。
于是,他努力修炼,废寝忘食,不敢懈怠,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超越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那一刻,他想,他终于可以骑在别人头上了。
他把自己受过的欺辱统统还了回去,然后又去欺辱那些新入门的弟子。
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是所有人都应该遭遇这样的事情才对。
直到今日,死亡降临,他才发现,入道之时许下的愿望,一个都没实现。
降妖除魔君子诀,奕剑乘风叩天门。
入门时许下的誓言,终究成了空,没有一词是他人生的写照。
君子剑诀,这是奕剑阁的修行功法。
昔年首任阁主留下这剑诀,只为提醒后世弟子,入道修行,须持身正己,做个坦荡君子。
可近千年来,偌大剑宗,谁人敢称君子?
早就烂透了。
他们看中有天分的弟子,不会直接收入门,而是想方设法使人家破人亡,流落人间,然后适时出现,将人待回。此后,即便是狗一般养着,那弟子也会对奕剑阁感激涕零。
他们利用魔物,屠人村庄,又充当救世主,不过是为了村庄下埋藏的灵脉。若是弄不到魔物,他们就自己杀,反正杀光沙净后,谁也不会知道。
太多了,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以至这高阶弟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
其实,除了这张人皮他们和魔界那些魔物没有任何区别。
早没了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万字啦。撒花花。
第29章 覆灭
奕剑阁内城被炸毁,无数剑宗弟子在这场事故中丧生。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闭关多年的剑宗宗主——洛长风。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长风转身,问身后来通知自己的小儿子。他一身白衣,此时立于废墟之上,仿佛是为谁披丧。
不过,他此番出关,也只能是奔丧。
洛玉生背着手,踢了踢脚下的废墟,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父亲不如问问大哥和斥魔?”
洛长风闻言,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们人呢?”
洛长风相貌与洛玉生八分相似,尤其一对薄唇,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于洛长风修为高超,此时也是青年模样,与洛玉生面对面站着,仿佛兄弟一般。
“父亲感受不到么?”洛玉生说着,忽然就不想装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快,“他们就在这里呀。”
“胡言乱语些什么?”洛长风拂袖转身,往外城走去:“定是他闯了祸,跑到外面去了。”
话音落地,护宗剑阵显现。蛛网一般的裂缝,爬满了整个灵力屏障。
洛长风猛地回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洛玉生,“你在干什么?”
洛玉生站在剑阵中央,微笑着拔出斥魔剑。原本古朴威严的上古神剑,布满了细碎的裂痕。他伸手,在剑身轻轻一弹。斥魔剑化作无数细小的铁碎片,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守护奕剑阁近千年的护宗剑阵顷刻瓦解。
旷野的长风拂过这片废土,扬起灰尘。
“父亲连这也不敢面对吗?”洛玉生扔掉剑柄,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指着四周,“你看这漂浮的尘埃,不都是大哥和斥魔吗?”
“他们死了。”洛玉生抬头,无视洛长风因悲伤而破裂的表情,笑着说:“父亲,他们都死了。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
“闭嘴!”洛长风声音因愤怒而轻颤。眼前异样的洛玉生,让他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
但洛玉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青年敛了笑意,声音冰冷:“洛玉承勾结魔界,害了斥魔。随后,又自以为是,以为能吸收斥魔的灵力,结果,嘣!炸掉了,内城和大家,全都炸掉了。”
洛玉生说着,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于是放声大笑起来。青年畅快的笑声,传遍这处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洛长风终于明白过来,他祭出灵剑,剑指洛玉生,悲痛问:“你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吗?”洛玉生想了想,掰着手指,真诚道:“火上浇油,暗中助推,出谋划策,牵线搭桥……哎呀,我做过的事情可太多了,说不清。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有关就对了。”
他十分爽快的承认了,完全没有半点开脱之意。
“你怎么敢!”洛长风终于被洛玉生激怒。
他飞身上前,劈出一剑。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力。以洛玉生的修为,绝无可能避开。
然而,灵剑刺破洛玉生的衣服后,再难前进分毫。
洛长风细看才发现,洛玉生体表有一层浅浅的金色的灵力正在缓缓流动。
这灵力如最坚固的护罩,保护着洛玉生,使他不受任何伤害。
“这是……”洛长风脸色一变,不敢相信这事儿竟然也和洛玉生有关。
“父亲没认错,这就是佛宗的金钟罩。”洛玉生撩起衣袖,露出浅金色的肌肤,“佛宗也是在我的授意下屠的。”如陈述一项傲人的功绩,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难以自已的激动。
“孽障!”洛长风不再保留,猛地聚起所有灵力,向洛玉生杀去。
洛玉生直面洛长风,脸上毫无惧意。
“轰!”
一掌绕过灵剑与纵横的剑气,拍在了洛长风胸口。
洛长风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十丈远,最后重重地摔在废墟里。
鲜血从洛长风七窍流出。
洛长风看着缓步走来的青年,满眼都是错愕。
“你怎么……”
“我怎么这么强?那父亲误会我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气修。”洛玉生笑着,平静的说出真相:“是父亲中了毒,所以变弱了。”
洛长风当即运起灵力。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不一会儿,全都堵塞于一处。他试图冲破这淤积之物,剧烈的反噬却让他伤势加重。
“父亲还是别白费心机了,妖皇亲手调制的毒药,岂是这么好解的?”洛玉生说着,蹲下身,取出洛长风手中的灵剑。洛玉生是洛长风亲子,灵剑并没有抗拒它。
洛长风捂着胸口,想要抢夺,但刚一抬手,就被自己的灵剑贯穿了手掌,鲜血漫开,染红了地上破碎的石块。
洛玉生一手握剑,一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绿色的小瓷瓶。他将瓷瓶拨开,缓缓倾倒其中的液体。
“斥魔和大哥都是死于化灵髓。好在父亲没有剑灵,这化灵髓还要不了您的姓名。”
源源不断的灵力自灵剑涌入洛长风的灵脉。
原本,九道剑纹的他能轻松吸收这灵力。但现在,他的经脉被堵塞,灵力无法进入内丹,只能堆积在他的经脉中。
肿胀至撕裂的感觉自丹田传来,洛长风发出痛苦的低吼,随后猛地吐出口鲜血。
灵力自破碎的经脉溢散,洛长风仿佛瞬间老去,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头发也变得花白。
“好了。这样就好了。”洛玉生抬手,摸摸洛长风花白的鬓角,轻声道:“放心吧父亲,我不会杀你的。”
洛长风抬起头,没说话,眼中流露深切的悲哀与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向让人省心的孩子,会变成一个恶魔。
洛玉生见他这样,忽然笑了,埋怨似的说:“倘使父亲在我少时多关注我一分,便会发现,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可惜了,父亲你心太偏,把所有注意力都给了沈濯和大哥,以至从没在意过我这个小儿子。”
洛玉生掀起衣袍,在一旁稍平整的土地坐下,准备趁这一点时间,好好跟父亲说说自己的童年。
“您知道吗,我自记事起,就学会伪装了。”洛玉生垂着头,轻声述说自己的年少经历。
他是不受宠的剑宗小公子。
不受宠到什么程度呢,六个字可以概括,爹不疼,娘不爱。
爹不疼很好理解,因为洛长风根本不爱他母亲,所以也不会多在意他。
娘不爱也好理解,因为他长得太像父亲,所以他的母亲一直想掐死他。
为了在母亲手底下求生存,洛玉生只得讨好洛玉承。因为母亲发疯时,只有洛玉承劝得住这个女人。
可惜,洛玉承并不是一个好哥哥。他待洛玉生,就如同对待一只猫狗,动辄便是打骂侮辱。
“其实我不明白,既然您不爱母亲,为什么要在婚前引诱她,让她生下大哥呢?您知不知道,她在嫁你时,是满怀期待的。”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没想到只是嫁给了谎言。
洛长风从头至尾都是骗她的。他从未爱过她。
想明白这一点后,洛玉生母亲心灰意冷,只想离开剑宗回自己宗门。
“可您不放人,不仅如此,您还将她关在后院,不让她出门。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既然您不爱她,为什么不放她走,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呢。”
又过了十几年,洛玉生都十五六了。
那个女人突然疯了。
“她冲进我的房间,那手掐我脖子,拿刀砍我。”洛玉生卷起袖子,露出白皙胳膊上长长的一道疤:“这便是母亲砍的。刀落下时,我正在睡觉。”
“您知道她为什么疯吗?”洛玉生看向洛长风,轻声问。
洛长风露出悔恨的表情。
“那看来您知道了。”洛玉生叹了口气,“没错,她知道了您与小姑的事情。”
由于太过恶心,洛玉生母亲没经受住,当时就疯了。谁能忍受自己的夫君竟然爱着亲妹妹,并且还和亲妹妹有一个孩子呢。
“不过您放心,我杀她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小姑和您没有血缘关系。”
“你……”洛长风抬手指着洛玉生,痛骂:“畜生!”
洛玉生抬手,轻轻拍开那苍老枯瘦的手指,“您别指我,那真不是我的错。因为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您也是知道的,最后那几年,她疯得厉害。”
洛长风垂下手,闭了闭眼睛,良久,他问:“你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
从未。
“这件事我也不知,只能是推测。”洛玉生歪过头,淡淡道:“或许是您醉了,抱着母亲唤小姑名字吧。毕竟,当年您抱着嫂子时,也是这样叫的。”
听他提起百年前的事情,洛长风猛地睁大眼睛,不复平静,“孽障!”他伸出无力的手,捶打洛玉生,“那也是你设计……”
洛玉生猛地皱眉,一脚踹开洛长风的手,不满道:“我可没做这么恶心的事情。是大哥,是大哥想要您身边的斥魔,于是把大嫂送上了您的床。他原本是想私下要挟您,谁曾想,您和大嫂的事情竟被那魔修看见了……”
所以,百年前那桩笑谈,魔修和剑宗都没有撒谎。剑宗确实丢了东西,魔修也确实看见了宗主和儿媳扒灰。
只是这内里的弯弯绕绕,外人如何能想明白。
“哎呀,真是精彩的故事啊。”黑袍魔修自血红法阵走出。其后,无数魔物涌来。
“不……不!”洛长风无力捶地,目眦欲裂。
又是一场无差别屠杀。
“什么时候来的,伤好了?”洛玉生望向黑袍魔修,语气熟悉。
“有一会儿了。”黑袍魔修弯下身,环着洛玉生的腰,将人从地下拉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黑袍魔修将脑袋搭在洛玉生肩膀上,看向悲痛欲绝又求死不能的洛长风,轻笑道:“这次,我做得好吗?”
洛玉生点点头,毫不保留的夸赞:“很好。”
“那,我要的东西呢?”黑袍魔修捏了捏洛玉生的下巴。
洛玉生微微一笑,“没了。”
黑袍魔修脸色一变,就着这个姿势,猛地钳住了洛玉生的脖子,声音冷如寒冰。
“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30章 余鹿
沈濯灵域内,余鹿抱着剑主,将脑袋埋在他肩窝,轻轻抽泣。
“沈濯,沈濯……”他呼唤着剑主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停下……啊!”
三日前,奕剑阁内城爆炸,沈濯带着余鹿离开奕剑阁仙府。
但刚出外城,余鹿就发现沈濯状态不对。他灼热的体温比前一晚还要高出不少。
“沈濯,你没事吧?”他上前,握住沈濯的手。沈濯的手掌很热,掌心还有细密的汗珠。
“没事。”沈濯抿唇,挣开余鹿的手,稍稍退开半步。
“胡说。”余鹿不信,伸手触摸沈濯的脖子和脸。温度高得烫手。“这么烫,怎么可能没事?”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沈濯。
剑灵细腻的指尖扫过脖颈间的肌肤,沈濯呼吸一顿,眼中欲.色浓重几分。他半阖眼,再次后退。
余鹿却步步紧逼。
剑灵的气息始终萦绕在身侧,沈濯呼吸不自觉间急促了。
“余鹿……”近乎一声无奈的轻叹。
沈濯撞到一棵大树上,再无后路可退。他伸手,抵住想要上前的余鹿。
余鹿停在沈濯身前,微微抬起头,鹿一般的眼睛,又黑又亮,看了让人心痒,“是情花,对吗?”
沈濯点了点头,撇开眼睛,不敢看眼前的剑灵。
余鹿见沈濯这样,内心很不是滋味,“是昨夜的情毒没解吗?”
他记得,小说里说过,情花之毒除了释放,别无解法。
沈濯却微微摇头,“不是。”
昨夜他已经将体内的情毒压制住了,日后只需自己动手,就能慢慢释放。
“那怎么会?”余鹿有些着急。
沈濯叹了口气,如实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灵风剑上也有此毒。”想起那划过颈部的寒霜剑碎片,他狭长而漂亮的眼微微一沉。
“下作!”余鹿捏着拳头,狠狠地骂了声。
一阵微凉的清风拂过旷野,四周的草都被压低了。沈濯额前垂下一两缕发丝,随风舞动。
余鹿忽抬眼,看着沈濯。
沈濯实在是一个顶好看的男人。
阳光穿过云层,温柔地打在沈濯身上。浅金色的光晕,将男人的面部轮廓勾勒。鼻梁高挺,颧骨平整,本属英气的轮廓,却因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而显得媚。
时间无声流逝,沈濯忽转过头,赤金色的眼眸撞入沈濯眼帘,瞬间摄住了余鹿的心神。
余鹿喉结微动,一时心旌神摇。
他下意识走上前,伸出双手,勾住沈濯的肩。柔软的唇轻轻擦过沈濯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仿佛给沈濯体内的火,浇了一晚热油。
沈濯呼吸一顿,难耐地仰起头,狠心将余鹿拉入了灵域。
灵域之中,余鹿的精神力也在沈濯的默许下回笼。
他回过神来,忆起刚才的所作所为,面上微红。
两人在无边的黑暗灵域中对坐着。
余鹿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轻浮你,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太难为情,他说得磕磕绊绊。昨夜沈濯已经拒绝过他,无论处于什么原因,都不可能这么快变卦。
他想,是他冒犯了沈濯。若是剑主不愿意,那他岂不是……
余鹿捂住了脸。
太丢人了。中情毒的明明是沈濯啊。
“与你无关。是我体质的问题。”
余鹿闻言,放下手,看向沈濯。
恰见沈濯伸手,撩开额前的碎发。眼尾红痣露出,宛如落雪的红梅,艳色惑人。
沈濯道:“我娘是炉鼎,我继承了她的体质,也是炉鼎。炉鼎动情时,会下意识引诱身边的人。”他的手覆上余鹿的手,然后轻轻握住,“是我引诱了你,无需愧疚。”
余鹿呆呆的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人静了下来,沈濯见余鹿没反应,悄然收回手,盘腿打坐。
灵域之内,他精神力最盛,说不定可以将情毒再次压制。
然而,他才将将坐定,余鹿便反握住了他的手。
沈濯抬眼。
余鹿似才反应过来,急切问:“动情是什么意思?”无情道剑修,因毒发.情可以理解,动情……如何动情?对谁动情?
下一秒,沈濯伸手,将他拉入怀中。
他的剑主用行动回答了余鹿。
无情道剑修不可动情,但剑是例外。
深深浅浅的吻落下,生疏急切,却十分温柔,像是对待极为珍惜之人。
而后的事情便如洪水泄闸,一发不可收拾。
彻底结束后,余鹿蜷缩在沈濯怀中,一丝力气也不剩,只觉自己马上就要消散了。
沈濯看着怀里虚弱至半透明的剑灵,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与愧疚。
他恼怒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任痛感刺激神经。
怎么可以失控呢?
是的,既便在精神力最高的灵域之中,沈濯也失控了。
整整三日,昼夜不歇。余鹿声音都喊哑了,可仍旧没唤回他的神志。
直到剑灵再也承受不住,化作剑身,沈濯才堪堪醒过神来。
那夜他推开余鹿,并非不愿,而是余鹿真的太小了。
太弱小了。
作为炉鼎,他与剑灵双休,对剑灵和自己的增益极大。
可余鹿未曾修炼,根本承受不住双修时涌入的灵力。强横的灵力在灵体内横冲直撞,差点将余鹿捣碎。
剑主与剑灵双休时,需注满剑灵,才能反哺自身。沈濯醒来时,都隐约觉得自己体内灵力过盛,遑论接受方的余鹿。
好在灵域与外界隔绝,灵气几乎为零,使双修效用大打折扣。否则,余鹿可能真的撑不到现在。
“沈濯……我好疼。”余鹿半阖着眼,灵体轻轻颤抖,似还陷在那场噩梦中。
“对不起,余鹿。”沈濯收紧双臂,安抚似地轻吻着余鹿,“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余鹿闻言,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失神至茫然的眼逐渐恢复光彩。他抬头看着沈濯,小声问:“你好了吗?”
沈濯忙不迭点头,像只犯错的大狗。
余鹿忽松了口气,“那就好。”说话间,忽轻嘶了一声。
沈濯心头一紧,“还是难受吗?”
余鹿闻言,眼眶一红。他揪着沈濯的衣领,忽抬起头,狠狠咬在沈濯喉结上。
沈濯忙扶着余鹿,仰起头,好方便剑灵下嘴。
尖锐的犬牙刺入皮肤,鲜血缓缓流出。余鹿见沈濯不吭声,又换地儿咬了几口,直到无处下嘴,才堪堪收了怒气。
“不许用灵力治疗。”他有气无力的威胁。
沈濯点了点头,再次道:“都是我不好。还疼吗?”
余鹿这半年来被沈濯养得有些作,但不算娇,可沈濯越是追问,他越觉得委屈。
“呜……”余鹿没忍住,露出一声呜咽。
沈濯心疼坏了,赶紧把人搂在怀中,关切问:“哪里疼,我看看可以吗。”
“滚啊滚!哪里都疼!”余鹿趴在沈濯胸口,一边哭一遍骂:“沈濯,你这个畜生!我是帮你,我是帮你啊!”
“对不起。”沈濯吻着余鹿的侧脸,“都是我的错。”
整整三日没休息,余鹿哭着便睡了过去。
沈濯抱着人,收了灵域,回到距离奕剑阁不远的平原。
正值白日,奕剑阁内外城却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沈濯抱着余鹿,微微皱眉。
有魔气,还十分浓郁。
沈濯皱眉,抱着余鹿,向奕剑阁外城走去。
忽然,一少年从城门冲出。
“救命!”
随后,一只魔物……不,是数万只魔物追了出来。
魔物如海潮,几乎要冲垮奕剑阁外城城门。
沈濯皱眉,当即丢出一个阵法,先绞杀涌出的魔物,随后封闭城门,将尚未出城的魔物悉数关在城内。
“太好了……”逃命的少年脱离,径直倒在地上。
沈濯走进,发现是认识的人——林无意。
林无意衣裳破烂,满身是伤,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沈濯抱着余鹿,不方便扶人,于是向少年丢了个疗伤的法术。
少年当即醒转,虚弱道:“剑尊……”
沈濯看着企图突破他禁制的魔物,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魔物屠了剑宗。”林无意回答道,眼中满是恐惧。
“城内还有活人吗?”
林无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濯无奈,只得释放出灵识,仔细扫过奕剑阁内外城所有角落。
除了魔物和废墟,一丝生气也没有。
沈濯退后半步,将视线落在了林无意身上。
少年仰趟在地,呼吸急促,还没从恐惧中抽身。
沈濯趁机丢了个吐真诀在少年身上。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这两道剑纹的少年在魔物屠城中活了下来。沈濯不得不有所怀疑。
“为什么你能撑到现在?”
他与余鹿在灵域中厮磨了三日有余,也就是说,这场屠杀绝对不是今日才开始的。城中没有活人也正说明了这点。
能逃的,定是第一时间便逃了。不能逃的,根本不可能在数万魔物的嘴下撑过三日。
少年此时才逃出,实在可疑。
“魔物入城时,我在睡觉。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一间屋子里。”少年在吐真诀的驱使下,尽可能的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外面魔物肆虐,惨叫声四起。没人顾得上我,也没人给我开门。我出不去,便一直呆在那房间里。直到半个时辰前,魔物好似才发现有我这个人,集体向我涌来。房门被毁,魔物涌入。我为了活,强行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就遇到了您。”
有吐真诀在,少年绝不可能撒谎。所以,即便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沈濯也只能顺着这番话追问下去。
“是谁将你关在屋子里?”
“不知道。”
“那间屋子的主人是?”
“不知道,我醒了就在那里了。看起来只是一间寻常的卧室。只是刚好避开了倒塌的黑木正殿。”
刚好避开?那是为了保护他?
沈濯继续问:“魔物什么时候进的城?”
“不清楚,可能是三日前的下午。我醒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
下午。那就是他和余鹿进入灵域后不久。
“你为什么会在白日睡觉?”
“不知道。”
“你睡觉前见了谁?”
“好像是余鹿灵君。”
少年前几个问题都回答得很流畅,只有这个问题顿了顿。
“好像?”
林无意点点头,“记不清了。那晚我和灵君从灵风剑长那儿回来。灵风剑长状态不对,我和灵君便回来找剑尊。但剑尊你不在,院子里还有打斗的痕迹,余鹿灵君一见就急忙跑了出去,我没追上他,然后……就……睡着了?”
少年说着,自己发现了不对。
“可我明明是在外面,没去那个房间。是谁将我锁在哪里?”他捶捶脑袋,眉头紧锁。
沈濯用灵力探了探少年的识海,发现有人强行抹去了他的一段记忆。
他把这事儿告知了林无意。
林无意一怔,不解道:“为什么?”
沈濯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那个人也是这三日保护你的人。”
“保护我?”林无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剑尊是说,将我锁在房间里的人,是为了保护我?”
沈濯点了点头。魔物靠气息寻人,若无人刻意保护,魔物根本不会今日才去撞门。
“平日里,谁待你比较好?”
林无意想了想,“除了余鹿灵君,就只有洛玉生小公子。”
“洛玉生?”沈濯闻言,皱了皱眉。
难道是洛玉生勾结魔界,屠了剑宗?但剑宗是他的家和倚仗,他这么做,动机是什么呢?
一时想不明白,沈濯决定先送余鹿回桃都养伤。
他抬起手,灵气涌动,一个巨大的法阵出现在剑宗上方。将所有魔物囚禁在这座死城。
随后,他从储物戒中取了马车。
“剑尊!”林无意恢复了一点力气,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沈濯看向他,淡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剑尊!”少年眼眶一红,急道:“我……没地方可去了。”
沈濯想了想,建议说:“去玄清观找季玄清,你天资好,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林无意低下头,小声道:“可我想跟着剑尊。”
林无意在剑宗的遭遇令他对陌生宗门充满不信任感。剑尊虽然有些不待见他,但至少不是坏人。
沈濯道:“我不收弟子。”
林无意赶紧道:“我可以给余鹿灵君当剑童。”
剑灵的剑童,也就是仆人了。沈濯没有养仆人的想法,再次道:“去找季玄清。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剑尊!求你了。”林无意见这也不行,当即跪了下来。
怀中剑灵动了动,沈濯皱眉,没了耐心,看向林无意,压低声音,冷道:“你若愿意去玄清观,我可以捎你一程,你若不愿,就此别过吧。”
沈濯等了三秒,没听见答复,转身就走。
林无意急了,终于应下,“我听剑尊的。”
沈濯点了点头,让林无意上马车。随后,他揽着余鹿,也坐了进去。
灵马迈开步子,往南陆去。
马车晃动,余鹿缩在沈濯怀里,小声哼哼。
沈濯抱紧余鹿,赶紧给马车施了一个稳固之术。
林无意见状,小声问:“余鹿灵君怎么了?”
沈濯冷眼看他。
林无意自知逾矩,低下头不再说话。
第31章 余鹿
一路舟车劳顿,余鹿睡得并不安稳。
耳畔总有杂声,听不清,辨不明,也不消停。
“别吵!”余鹿耐心耗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陷在梦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一条灵力流散发着赤金色的光芒,如河流般缓缓流动。
杂声来自灵力流的彼端。
余鹿下意识跟着灵力流,去寻那扰人杂声的源头。
走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杂声消失了。
余鹿皱眉,有种被哄骗的不悦感。
“终于见面了。”那人转过身来,冲余鹿一笑。
余鹿眉头皱得更深。
那人的相貌竟和他一模一样,只是头上多了一对鹿一般的角。
“你是谁?”余鹿可以和他交流。但用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意念。
“我不是谁。我是你的一部分。”
一部分?余鹿惊讶于这个表述。
“难道我不完整吗?”
“嗯,你是完整的,但不那么完整。”那人“说”着,摸了摸头上的鹿角。余鹿觉得头上有些痒,伸手去挠,却摸不到实物。
“这是悖论。”余鹿强调:“完整就是完整,不完整就是不完整。”
“嗯,换个你能理解的说法吧。”那人摊开手,手中出现一个电脑的模型。
余鹿瞬间睁大眼睛。这可是修仙界!
“别吃惊。我对你是全知的。你的所有记忆都会汇总到我这里。”那人解释完后,做了一个假设:“一台电脑,储存芯片和外壳都被换掉了,但cpu和显卡还是原来那个,那他完整吗?”
余鹿一怔,“人怎么能和电脑比?人又不能被拆卸。”
“可你不是人。当然也不是剑灵。你现在的情况就如同这台电脑。”那人松手,电脑悬浮空中四分五裂,很快又重新组合,成了一台新的电脑。之所以说它是新的,是因为它的外壳和芯片都还在外面。
“你被人拆卸重组了。”那人指着新电脑:“你现在是它。”又指了指储存芯片,“这是我。所以你所有记忆都会源源不断地汇总到我这里。”
余鹿顿时觉得这是个恐怖故事,他道:“我不记得自己失忆过。”
“失忆的人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失忆。更何况,你不是失忆,是分裂。当然,你和电脑又不同。你所有的碎片都有自己的生命。就想这样。”那人将碎裂的电脑外壳拢在一起,明明严丝合缝,却无法合拢。
很快,那几块外壳碎片自动变化形态,成了全新的电脑。
“你如果不快点找到它们,他们就不是你了。”
余鹿张着嘴,欲言又止。他想了想,“你能用这个世界的说法和我说说吗?”
“这个世界?”那人顿时有些嫌弃,“我以为这样说你就该懂了。”
“可能我现在的配置不够高级。”余鹿用电脑梗打趣自己。
那人点了点头,“确实。”
余鹿:“……”
他说话会这么扎人吗?
“你不会,但我们会。毕竟你不完整。”
余鹿:“……”
“无需惊讶,我说了,你的记忆最终都会汇总到我这里。记忆当然包括你的想法。”
“你快说吧。”余鹿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啰嗦。
“行吧。真是难交流啊。我开始怀念我们是一体的时候了。”
又来了,好啰嗦啊。
“好吧好吧!用这个世界的话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原本是一个整体。突然有一天,我们被杀了。但我们是杀不死的。于是我们被分尸了,我以及其他外壳都被镇压了。而你被人拿去铸剑了。”
余鹿咽了咽唾沫。这果然是个鬼故事!
可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难道他想要合体了?
“没错!”记忆芯片一锤定音,“因为你做下了违背我们本心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一些事情。”
“一些?”余鹿不解,“为什么不是全部?”
“因为你太弱小了。”芯片叹了口气,“在你和那低贱的人类双修之前,我都无法感应到你。”
低贱的人类?沈濯?
余鹿有些炸毛。
“不能有这样的情绪!那个低贱的人类诱惑了你!”芯片低喝:“你正在违背我们的本心!那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凭什么!”余鹿更炸了,“我就是我,你凭什么支配我?如果你只是一段记忆的话,应该是我支配你才对!”
“好,那我先让你死心。”那人说完这句话,忽然从梦境中消失了。
余鹿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幕布。
幕布缓缓拉开。余鹿仿佛在看巨幕电影。
电影开场。第一个镜头竟是老君山的青崖。
随后,镜头拉近。
黑衣剑修手持余鹿剑,站在青崖顶端。
“沈濯……”余鹿抿唇,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有些窘迫。
很快,电影色调一变。
青崖上空,雷云集聚。天色暗了下来。
黑衣剑修垂眸,运起灵力,赤金色的光晕照亮天地。
这是……余鹿瞳孔微缩。
这是沈濯飞升失败,堕入魔道的场景。
一道道天雷落下,其威力足以铲平老君山。但沈濯全都接下了,接得毫不费力,甚至有些富有余力。
余鹿怔住了。
若真是这样,沈濯飞升,是怎么失败的呢?
对了,剑!
余鹿将注意力转到沈濯的剑上。
长剑此时正绽放血色光芒,魔气骤然炸开,与沈濯的灵力相斥。
而后,天雷发现不对,更为强劲得雷劫落下。
魔气缠绕沈濯,沈濯一时不慎,被天雷击中心脉。
赤金光芒暗淡下去,魔气陡然炽盛,将沈濯完全包裹。
余鹿瞬间进入画面,与沈濯面对面。
沈濯见了他,似有些错愕,“余鹿……”
仿佛一声长叹。
随后,余鹿剑灵毫不费劲地侵占了剑主的身躯。
魔气冲天,撕裂雷云。
余鹿驱策沈濯身躯,飞跃天门,而后画面一白。
只余一声——
“天道负我……”
怎么会这样……
余鹿于梦境之中,茫然无措。
“看见了吗?”那人再次出现:“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不会侵占沈濯的身体,也不会杀人!”余鹿反驳那人。
那人笑了,作为余鹿的记忆,他太清楚余鹿的弱点了。
“可你的存在,就是他飞升失败的根源!”
“因为,我们是魔。是不为天道所容,必须被镇压的魔。”
“你早就发现了自己不对,不是吗?”
余鹿静了,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断裂。
魔?
“不相信的话,去问问你的剑主,你是怎么来的吧。”那人在原地坐下,“我在梦中等你。”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听从我,跟随我,才不会犯错。”
那人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刻入余鹿脑海。
“闭嘴!”余鹿爆喝一声,自梦境中挣脱。
“余鹿?你没事吧?”沈濯的声音传来。
马车摇摇晃晃,车轱辘碾地,马蹄声声……
世界如此嘈杂,却如此静谧。
余鹿睁眼,与沈濯对视。
沈濯正一脸关切地注释着他,见他醒来,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涌上笑意。
余鹿伸出手,想要保住沈濯。
一道声音猛地撞入他的脑海:“不要对低贱的人类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去寻找答案。去问你的剑主,你到底是什么?”
头部传来闷疼,耳鸣音刺激魂魄。
余鹿抱住脑袋,命令那声音:“滚!滚开!”
“余鹿,没事了,都过去了!”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抱着自己的手缓缓收紧。
余鹿被这声音安抚,他看着沈濯,满眼通红。
那些都不是真的……
他不想那是真的。
“对不起,余鹿,是我吓到你了,对不对?”沈濯抱着他,向他道歉。
“不……”余鹿摇头,不是一件事了。
“问啊!”那声音又来了,如跗骨之蛆,潜藏脑海,挥不去,抹不掉。
“沈濯……”余鹿颤声,“我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被那声音影响了。
沈濯一顿,认真道:“你是我的剑灵,也是我的……道侣。”
“道侣……”余鹿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脏仿佛被填满了。
过往的岁月太孤独了,若有一个人能陪着他……
“痴心妄想,这卑贱的人类怎么配做我们的道侣!”那声音陡然尖锐撕扯着余鹿的神经,他似乎很生气,很不满。
突然,他想一事。
“对了,你们做过那种事情了。你现在可以看他的记忆了。”
“聚起你的灵力,去触碰他吧。”
“那时你就会明白我说的,低贱的人类,不配与我们同行。”
余鹿被声音蛊惑。他将灵力聚在指尖,缓缓抬起手。
只需要用灵力触碰沈濯,他就能看见沈濯的记忆。他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
只需要触碰……
余鹿手指一颤,在触碰沈濯之前,散了灵力。
冰冷的指尖,落在了沈濯脸上。
“怎么这么冷?”沈濯伸手,将余鹿的手塞进自己怀里。
余鹿隔着衣料,感受到了沈濯的心跳。跳得很快。
……是因为他。
暖意从手掌蔓延至全身,余鹿窝在沈濯怀里,调整了姿势,好让自己舒服点。
“叛徒!你怎能因为没有记忆就背叛他!”近乎暴怒的情绪席卷了余鹿。
耳鸣折磨了余鹿很长时间。
余鹿紧紧贴着沈濯,向自己的剑主汲取力量。
沈濯发现不对,熟悉而温暖的灵力自头顶蔓延全身。
余鹿伸手,抱住沈濯的腰。
沈濯问:“怎么了?”
“没事,魇住了。”
沈濯愧疚道:“都是我的错。”
“不,与你无关。”余鹿抬头,笑道:“也与那三天无关。”
沈濯闻言,抬手捏了捏余鹿的鼻子,“谢谢你能原谅我。”
“都说了和你无关了。”余鹿抱住沈濯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其实开始是舒服的。”
“嗯?”
“刚开始,是舒服的。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试试。”余鹿向沈濯发出邀请。
沈濯闻言,微微抿唇,耳廓覆上一层薄红。
“我会杀了这卑贱的人类,任何一块碎片都能背叛,唯独你不能。”
那道声音丢下这句话,从余鹿脑海消失。
余鹿的笑微微一僵。
那我和他一起死。
威胁一般的念头传至遥远的西极。
一团漆黑的魔气猛地窜起。正打盹的黑袍魔修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小心翼翼询问:“我主,您这是怎么了?”
魔气探出一缕,没入黑袍魔修的额头。
“加快进程吗?”黑袍魔修以头触地,正色道:“我明白了。属下绝不会让我主被人类蛊惑。”
说完,黑袍魔修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是那朵情花惹的祸?沈濯竟然没忍住!
黑袍魔修表情出现一丝裂缝,猛地磕头认错:“我主,我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
碎片1号出场,就是黑袍魔修出场时怀里抱的球。
是个坏球呢。
第32章 余鹿
余鹿赖在沈濯怀里又睡了一觉,确认那玩意儿彻底走后,才放下心来,悠悠醒转。
一睁眼,就对上林无意打量的视线。
余鹿一愣,“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林无意低下头,小声道:“一直都在。”
余鹿猛地看向沈濯,“他为什么在车上?”
沈濯道:“剑宗被魔物屠了,他没地方去,我准备带他去找季玄清。”
“剑宗也被魔物屠了!?”余鹿的眉头拧在一块。
这剧情偏差也太离谱了。沈濯还没入魔呢,剑宗怎么会被屠呢。
他想梦中的那个东西。
桃都被袭,佛门剑宗接连被屠,会和他有关吗?
桩桩件件纠缠在一起,理不清楚。
余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林无意的手背,“想开点。”
与沈濯双修后,他的灵体仿佛被淬炼过一般,修为也大幅提升,目前已经能够自主控制自己的技能了。
这一点,到多亏了那个东西的提醒。只要他与人接触时,散了灵力,就不会看到别人的记忆。
“这只是你万千能力之一。待我们合体后,你就会发现,这一点微不足道。。”
又来了……
“别来烦我,别来找我!”余鹿默念,不禁有些烦闷,觉得这玩意儿跟牛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若非你做下错事,我们合体前,我都不能直接与你感应。”
“那不是错事。”余鹿默默辩解,“更何况,是因为你们,沈濯才会中毒。”
“那是你禁不住诱惑!若你不愿,他还能强迫你吗?”
见他默认,余鹿的心沉到谷底:“果然是你做的。”
那玩意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蠢货,滚吧。”余鹿学萧雪庭骂人,“没事别来烦我。”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大抵是在生气,好一会儿才道:“算了,不和你这个低配置计较。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是来提醒你,好好看看我送你的那本书。你若不想沈濯入魔,趁早和他剥离。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余鹿看了眼手中的储物戒,似明白了什么,指尖微颤:“就因为这本书,你们屠了佛门?”
“屠了佛门?”那声音有些疑惑:“或许是吧,我只负责提供魔物,或许是我可爱的宠物被卑贱的人类骗了,我没问过。反正卑贱的人类不值得怜惜。”
当了十八年的人类,余鹿听不得这话,当即下达逐客令。
“滚!”
*
马车行了一日半。
他们于十万大山入口处,碰到了云九言。
“剑尊!”云九言惊喜道:“来时就觉得能在路上碰见,没想到真这么巧。”
沈濯微微颔首,扫过他身后的剑宗弟子,问:“来探剑宗?”
云九言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听闻剑宗被屠,南陆各仙门纷纷自危,气尊叫我来看看。”
沈濯面色如常,将剑宗的情况简单交代一番,末了说:“剑宗弟子逃得逃,死的死。现在的奕剑阁已是一座死城,没有活人。临走前,我已将那些魔物悉数封在城内,你去时,可借助我留下的阵法诛杀魔物。”
“好。”云九言应下后,看向仍有些透明的余鹿,“灵君可是不舒服?”
余鹿闻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沈濯握住余鹿的手,解释说:“魔界用情花引开了我。余鹿与我在灵域呆了三日。”
“情花?”云九言皱眉,“难道魔界真的搭上了妖界?”
不等旁人说话,云九言忽然回味过来,沈濯的重点是后面那句话。他惊道:“三日!?”
余鹿伸手拧了拧沈濯的后腰。
沈濯面色不变,冲云九言点了点头。
“那真是苦了灵君了。”云九言看向余鹿,满脸同情。
沈濯面露愧色,转而问:“气宗可有什么双修之法,余鹿现在境界不高,还不能在双修之时,转化灵力。”
“沈濯!”余鹿惊了。他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
云九言笑了起来,安慰说:“灵君,无妨,剑主与剑灵的关系本就与道侣无异,双修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双修之法我们气宗到没有,剑尊若想要,可以问问萧雪庭。他那儿应该不少。”
“那我先回桃都了。奕剑阁魔物众多,你多小心。”沈濯辞别云九言,带着余鹿上了马车。
两人一灵昼夜不歇,于两日后返回桃都。
大半月过去,桃都绿植修复工程已经竣工。满目疮痍的桃都恢复如初,树苗在灵力的催生下,扎根生长,于秋日绽放花蕾。
只是,这次竟换了白碧桃树。漫山堆花如雪,到别有一番风味。毕竟南陆极少有下雪的时候。
“剑尊回来了。”桃都的仙使迎了出来。
沈濯微微颔首,侧身让出身后的林无意,吩咐说:“带他去客房住下,先用我的时长。”
仙使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命人将林无意带走了。
林无意走后,沈濯问:“萧雪庭呢?”
“应该在卧房吧,”仙使也不清楚,只说:“主人受伤后,便一直同沉月灵君在卧房疗伤,应该没有外出。”
于是沈濯带上余鹿,直奔萧雪庭卧房。
路上,余鹿道:“我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萧雪庭。”
沈濯执意道:“我对灵的了解不如他多,还是让他给你看看比较好。”
余鹿抿唇,这种事情到处说不是很好。
进入山庄,没走两步,便来到了萧雪庭的院子。
这还是余鹿第一次来萧雪庭的院子。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纯金色的匾额闪瞎了眼。
“很有萧雪庭的风格。”余鹿小声吐槽。
沈濯笑了起来。
“剑尊,灵君。”值守的仙使向沈濯行礼,随即便有人入内通报。
“剑尊,灵君,请。”通报的仙使这番,值守远门的仙使给他们开了门。
沈濯和余鹿直接进了院子。
进院子后,余鹿被萧雪庭内院的装潢惊呆了。
纯黄金打造的宅邸,到处都金光璀璨。花园没什么植物,全是成堆的宝石,宝石与金光呼应,璀璨夺目。
这是修仙界,这些玩意儿不值钱!
不值钱!
不值钱!
默念三遍,余鹿总算压制住了扑进宝石堆的冲动。
来到萧雪庭卧房,沈濯站门口等了会。
余鹿本想问怎么不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暧昧的声响。大抵是快结束了,动静稍显激烈。
余鹿垂下眼,这回儿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里面很快就结束了。
沉月抱着萧雪庭,从屋内出来。
余鹿抬起头,看向萧雪庭。
萧雪庭面上还有未消的薄红,桃花眼中蒙着层水雾。对上他的视线,萧雪庭眼神一历。
余鹿本想瞪回去,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他退后半步,躲到沈濯身后。
“嘁!”萧雪庭不屑地收回视线。
“剑尊,到亭子里去吧。屋内可能不太适合待客。”沉月走到一旁的六角亭,将萧雪庭放下。
余鹿同沈濯进入亭子,才发现这处亭子水汽弥漫,竟是建在温泉上的。
“小时候在冷泉呆久了,就喜欢待在暖和一点的地方。”萧雪庭坐在木制摇椅上,淡道:“你们要是不习惯,就忍住吧。”
余鹿:“……”
沈濯倒是习以为常,开门见山:“你这里有双修的功法吗?”
萧雪庭闻言,眼皮一掀,把视线落在了余鹿身上。
余鹿被他看得不自在,退到了亭子边,靠着楠木柱子。
萧雪庭收回视线,对沈濯道:“有。”随后吩咐沉月,“去拿给他们。”
沉月去后,很快就抱着一堆书回来了。
“剑尊,这些够吗?”沉月问。
余鹿赶紧道:“够了,够了。”他从沉月手中接过书籍,放进了储物戒了。
“没事了吧?”
“剑宗的事情……”沈濯斟酌着开口。
还没说完,就听萧雪庭道:“听说了。连你俩的事情,云九言也传信给我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是大事儿,料想你在灵域三日,应该是错过了一些事情,不必自责。爆炸发生之时,外城的百姓大都撤出了奕剑阁外城,伤亡也仅是奕剑阁一门的伤亡。”
余鹿闻言,看向沈濯。沈濯面上表情淡淡地,仿佛再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虽然确实没有关联。但牵涉奕剑阁,沈濯总是格外冷漠。但,情有可原。
“不过有件事情到稀奇。”萧雪庭道:“佛门被屠后,逃窜的弟子并未被追杀。但这次,魔界似乎发了狠,原本逃出来的剑宗弟子,全都被魔修暗杀了。”
说完,他见沈濯没什么表示,便挥了挥手,“回去歇歇把。估计再过几日,等云九言回来了,季玄清就该召集仙门议事了。佛门剑宗接连被屠,气宗再不站出来,怕会引人非议。我伤势未愈,不便离开山庄。到时候你代表桃都去,跟着季玄清表态就行。”
沈濯点了点头。
余鹿皱眉道:“你伤还没好?”
萧雪庭闻言,冷笑:“顾好你自己的屁股吧,小剑灵。灵体这么虚还到处晃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沈濯已经做了吗?”
别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余鹿默念三遍,拽着沈濯,愤然离去。
一人一灵走后,沉月在萧雪庭椅子旁边蹲下,“主人,我们派去跟随余鹿灵君的散修都被处理了。余鹿灵君很可能和魔修接触过,这事儿要不要和剑尊说一声。”
萧雪庭揉着眉心,“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沈濯了解的怕是比我们多得多,还是别管了,把断剑阁附近的散修撤了吧。”
“是。”沉月应下,正要去做事,却听萧雪庭吩咐:“回来。”
“主人。”
“继续疗伤吧,这事儿随便叫个仙使去做。”萧雪庭说着,将沉月拉进自己怀里,“我总觉得,仙门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第33章 余鹿
从萧雪庭院子回断剑阁的路上,沈濯一直没说话。
回屋后,余鹿把双修的书籍拿出来,堆沈濯床上。
沈濯靠在窗边,用灵力取来一本,随手翻看。
“灵体双修应当截止,若出现灵力溢出,灵体变透明现象,应修养半月,再行双修为宜……”
“停!”余鹿捂住耳朵,羞赧道:“你别念出来!”
沈濯垂下拿书的手,无奈道:“我怕你不看。”
“我……”余鹿一时语塞,别的不说,沈濯还挺了解他的。余鹿自小便对除小说以外的书没有任何兴趣。
“不看又不影响什么。况且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你看了不就等于我看了吗?”余鹿小声嘟囔。
“你呀。”沈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余鹿趁机溜去院子喂鸡。
这段时日他不在,鸡兄们竟没饿着,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
想吃炸鸡了。余鹿咽了咽口水,赶紧离开这诱惑之地。
“做饭去。”余鹿系上围裙,站厨房门口,高声问二楼卧房的沈濯,“今晚喝粥行不行,不想炒菜了。”
沈濯应了句都行,余鹿赶紧点火下米。
一晃半个时辰过去,余鹿见时间还早,便坐在厨房,把见心给他的书从储物戒掏了出来。
涅槃……
听名字就和重生有关。
“我不完整吗?”余鹿靠着菜架,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那我究竟是什么呢?”
去问你的剑主,去看他的记忆。
余鹿想起那玩意儿的话,赶紧晃了晃脑袋,小声道:“不能跟着它的引导走。”
黄昏时分,余鹿到卧房叫沈濯吃饭。
沈濯倚在窗前,手里仍拿着书,但没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发愣。
这太少见了。沈濯向来勤勉,闲暇时,不是修炼便是练剑,很少会像这般放任自己,无所事事地站着。
余鹿轻咳了一声。沈濯抬眼,眼睫眨了眨,看上去有些茫然。
“在想什么?”余鹿问。
“在想剑宗的事情。”沈濯道:“从前总想把剑宗踩在脚下,如今它被魔界屠了,我竟有些……”他斟酌着用词,顿了顿才继续说:“有些空。好像从今以后,除了飞升渡劫,便再无别的事情了。”
“怎么会呢?”余鹿道:“如今魔界猖狂,连屠两大宗门。你作为剑尊,不得以身作则冲在斩妖除魔的第一线?”
沈濯听完,叹了口气了,“余鹿,那不一样。”
余鹿盯着沈濯,忽然明白了,这便是无情道。
断情绝爱,不仅要断私情,还要绝大爱。
这么多年来,沈濯从未切身参与过除魔卫道的战争,从来是萧雪庭指哪儿,他便打哪儿。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剑。
而剑宗,则是为数不多能撩动他心绪的存在。
如今剑宗灭了,沈濯的心也就静了,从此以后,除了飞升,再无旁事。
你的时间不多了。
余鹿这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沈濯要飞升了。
而只要他还是沈濯的剑灵,沈濯就永无飞升的可能。
余鹿指尖微微发颤,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问沈濯:“一定要飞升么?”
沈濯听了这话,一时没明白余鹿的意思,以为他是害怕飞升之后的世界,便同他解释:“若不飞升,我便要陨。”
陨……
余鹿猛地咬住嘴唇。
是啊,他怎么忘了。修仙修仙,若不成仙成神,那便只能等死了。
沈濯如今快五百岁了,他若不飞升,还有几个百年可活。
余鹿这才明白过来。
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明白了。吃、吃饭吧。”余鹿哑声说着,转过身,准备下楼。
还没动作,便被人拉住了手。
“余鹿,”沈濯在他身后,将他拉进了怀里,柔声问:“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带着茧子的手指擦过眼窝,带去一脸的泪。
余鹿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沈濯。
细小的抽泣声传来。
沈濯心头一紧,正要安慰,却听余鹿哭着说:“那我们飞升了。鸡兄怎么办?我还能做饭没能养鱼吗?”
“这……”沈濯哑然。对于修士来说,飞升之后将去往另一个世界,他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有什么,所以不能给余鹿任何同人世有关的承诺。
“我会陪着你。”沈濯道:“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剑修不能没有剑,而剑灵是因剑修而生。两者无法分离,这是铁律。
“嗯。”余鹿点了点头,恢复正常,红着眼睛拉沈濯去吃饭。
“只有粥,没弄别的。”
“嗯,都好。”
吃完饭,一人一灵简单洗漱后就滚进了被窝。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余鹿钻进沈濯怀里,将沈濯的手拉过来,搭在自己腰上,“秋天了,晚上凉,你得抱着我。”
沈濯一愣,撘余鹿腰上的手僵了会儿,才轻轻贴着余鹿的腰腹。灵体的温度比人体低,揽在怀里像块温玉。
此前,两人也时常睡一起,但并无亲密举动。
那事儿又来得突然,沈濯并无多少心理建树。到这会儿,软玉温香再怀,他才回过味来。
不一样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
又是那个梦境。
余鹿看着长着角的自己,问:“我到底是什么?”
那玩意儿冷笑,讽刺道:“你还关心这个吗?你还是关心一下,飞升之后养几只鸡,喂几条鱼吧。”
余鹿皱眉,没有说话。方才那些话,是他哄骗沈濯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沈濯起疑。
他们两人,根本不可能一起飞升。而眼前这玩意儿,比他了解得更透彻。
长角余鹿探知他的想法,冷笑道:“明明已经有决断了,却还要哭哭啼啼,哭完害怕露馅,又说些谎话欺瞒。有意义吗?你真是在人间待太久了,满身都是人味。”
余鹿咬牙,反驳道:“我本来就是人。我出生在现代,有家人有朋友。人类该有的一切情绪,我都有。我不是魔!也不是一块碎片。”
“你当然不是碎片,你只是不完整。我们才是碎片。”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同情
他走近,低声:“至于你是不是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说过了,我是你的记忆。你记得的,不记得的,我都记得。你在另一个世界过了十八年是不错,可你敢说,你过得是正常人的生活吗?你所谓的父母,有将你当做正常人吗?”
“闭嘴!”余鹿陡然推开他,一向温温柔柔的眉眼变得冷厉,让人不寒而栗,“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永远不会和你合体。”
“这又不得你。”那人说完,鹿角发出赤金色光晕。不一会儿,人影消失,赤金色光晕将余鹿带入另一处天地,“看吧,这是你未成灵时的一段记忆。看完你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是魔了。”
*
入眼是一处被风雪笼罩的断崖。四周全是绵延的雪山,看了就觉得寒冷。
这般景色,余鹿从未见过。
断崖处,玄衣的红发男子负手而立。余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红发,但却总觉得这人十分熟悉。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断崖。
仍是一身粗布黑衣,只是腰间没有悬挂余鹿剑的剑鞘。
因为这是两百年前,沈濯刚当上剑尊不久,还不是余鹿剑主。
“来了?”红发男子转过身,与沈濯面对面站着,笑问:“现在是不是该唤你剑尊了?”
沈濯抿唇,点点头。比之如今,当年的沈濯更显青涩。对人对事还没有如今的稳重与疏离。
“那是时候把他给你了。”红发男子说着,伸手在虚空一划。
两人面前的空间裂开一道缝隙,有魔气从缝隙中溢出。
沈濯皱眉,问:“这是?”
“答应给你的剑。”红发男子说着,伸出双手,取出藏在虚空多年的灵剑。
灵剑回归现世,骤然爆发浓烈的魔气。
魔气搅动风雪,形成风暴。断崖处在风暴眼,成为与世隔绝的存在。
灵剑悬浮半空,散发着嗜血的红光。不一会儿,红光散去。灵剑露出本来的模样。纯黑的剑身,细密的血槽。不是余鹿剑,又是何物?
即便是跨越两百年的旁观者,余鹿也清晰感知到了余鹿剑所散发的魔气。
这魔气实在太浓烈,太纯粹了。
灵脉中涌出的灵力尚有种种杂质,但这把剑释放的魔气却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它就是魔本身。
“这柄剑好重的魔气。”沈濯说着,却还是伸手接过了余鹿剑。
余鹿剑落在沈濯手中的瞬间,所有魔气都消弭了。
四周恢复正常,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落在人身上,却唯独没有落在剑身上。
沈濯将剑,护在了自己怀中,像是怀抱人一般。
红衣男子见状,叹了口气,“这是余鹿剑,此后便是你的了。”
沈濯点了点头。
红衣男子背过身,挥了挥手,“走吧,带他走吧。”
一连两声走吧,好似再说,走了好,走了才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余鹿看着,不知为何,竟笑出了声。
画面骤然消散。
“记忆”出现在余鹿面前,茫然问:“你为什么在笑?你认识他吗?”
余鹿笑容一僵。是啊,他为什么会笑?
“这不是你给我看的记忆吗?”余鹿反问。
“是。”记忆碎片忽摸了摸自己的鹿角,不解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跟随沈濯之前,蕴含着多么纯粹的魔气。可你为什么要笑?难道你认识红毛?”
余鹿摇头,他只是觉得熟悉。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我是你的记忆,我为什么不认识他?”记忆碎片会蹲了下来,他抱着自己的鹿角,喃喃道:“难道我也是不完整?”
不等他想明白,梦境忽闯入了第三人。
“救命……”
“救救我……”
又是一个余鹿。
但他相比余鹿和记忆碎片来说,虚弱很多。
整个人都成半透明状,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了。
“这是?”
余鹿有些懵。
记忆却猛地跑过去,问刚出现的“余鹿”,“你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祂要吞噬我,快来救我!”
“谁要吸收你?你现在在哪?”
“我在……”话没说完,半透明余鹿就消失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余鹿有些懵。不等反应过来,却觉浑身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被切割了。
记忆碎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说:“这是你的另一个碎片,他现在被人吞噬了……”
“你说什么?”余鹿真的懵了。
正看着的过往记忆被打断,这会儿又出现碎片二号,看起来这些碎片还是相互认识的。
合着就他一个是局外人?
不等余鹿问清楚,记忆碎片留下一句“我去救他。”就彻底消失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一个碎片,诶嘿,疯狂切片。
第34章 余鹿
之后一段时间,记忆碎片没再来找过余鹿。连始终盘踞在他脑海的“声音”都撤走了。
余鹿本想追问那段记忆后面的事情,但他和记忆碎片是单向联系。记忆碎片不出现,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那玩意儿。
玄乎。
折腾好几日,余鹿放弃了,只得跑去问沈濯。
沈濯从剑宗回断剑阁后,便不怎么打坐修炼了。这段时间,时常在院子里练剑。
余鹿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从床上翻下来,跑到窗边。
二楼卧房的窗户正对院子。
余鹿趴在窗台,对沈濯喊:“沈濯,沈濯,快上来。”
沈濯闻声,挽了个剑花,停手收剑,将手中的剑放到剑架上,上了二楼。
“何事?”沈濯闻声便来了,进门时额头和颈部还有汗珠。
余鹿揪着袖子给沈濯擦汗,擦净后将人拉到软塌坐下,“坐着说。”
“嗯。”沈濯坐下,取过一旁的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
余鹿想了想,开门见山:“沈濯,我能看看你的记忆吗?”
沈濯端茶杯的手一顿,“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能力恢复很久了,就是想看。”余鹿任性道:“我都把萧雪庭看光了,你作为我的剑主,我却没看过你的记忆,这合适吗?”
“萧雪庭大抵也不想让你看。”沈濯放下茶杯,不以为然。
余鹿拧眉,跨坐在沈濯腿上,抱着沈濯脖子直晃悠,“要看,要看。”
沈濯被余鹿闹得一愣一愣的。
余鹿到底少年心性,很快就适应了二人的全新关系,不时会做出亲密之举,十分自然,毫不扭捏。
相较之下,沈濯就迟缓了一些。老铁树开花,枯木逢春,总觉得这事儿模模糊糊的透着神奇,好似成了,又好似缺了点什么。
“沈濯!”余鹿正撒娇,见沈濯愣神,气不打一处来。
沈濯回过神,悬空的手落下,环住余鹿的腰,将闹腾的剑灵按住了。
“告诉我理由,真正的理由。”沈濯看着余鹿,正色道。
余鹿停了下来,一时有些心虚。
明明沈濯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人,却不知怎地,一趟剑宗之行,平白生出许多秘密不能同他说。
余鹿有时候就想,索性统统告诉沈濯,让他来出主意。可这念头刚起,就被他掐断了。
他是影响沈濯飞升的存在。沈濯若是知晓,厌他弃他,他该如何?当然,最坏的还是沈濯执意要同他一道,即便入魔,即便陨落也不愿放手。
余鹿不愿意害得沈濯这样。
自那记忆碎片出现后,余鹿总是在想沈濯入魔的事情。他梦中那段画面倒是修补了小说中的一个bug,那就是沈濯入魔的不合理性。天生仙骨,若非外力,定然不会被天道排斥。但有了他这个散发纯然魔气的外力,就合理了。
可他为什么要侵占沈濯的身体,去叩问天门呢。
而且,记忆碎片只储存记忆,那这段画面是什么?
是臆测,还是预言?
还有那本小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书中世界,还是别的什么呢?
问题太多了。难道是因为我不完整,才这样的吗?难道真的只能融合所有所谓的碎片,他才能知道背后的真相吗?
那之后呢?融合完拥有独立意识碎片的他,还是余鹿吗?
余鹿想不明白,长叹了一口气。
他环着沈濯的脖子,将脑袋放在了沈濯肩膀上。
“怎么不说话了?”沈濯抬手,捏他耳垂。
余鹿小声道:“就看看嘛,我们总得相互了解呀。”
“你也知道这事儿是相互的?”
余鹿坐起来,借着信息差,忽悠沈濯,“可我一出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但你在拥有我之前,还有漫长的四百年人生。我会好奇,好奇我的剑主,我的沈濯,有没有在认识我之前,认识别的人。”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除了第一句假,其余全是真。如今小说已经不可尽信了,谁知道本该如苦行僧一般生活的沈濯,在过往四百年,有没有对谁惊鸿一瞥过?
余鹿这般想着,竟徒然生出一股危机感。不就是看看记忆吗?沈濯为什么推三阻四?难道真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沈濯。”余鹿酸溜溜道:“你不让我看,是不是因为曾有过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沈濯一时哑然,憋了会儿笑,才提醒道:“我修的是无情道。若是动过心,是会道毁的。”
“啊……”余鹿抿唇,一时有些窘迫,好一会儿才嘟囔道:“那为什么不给我看你的记忆?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
一出“恶人先告状”,使沈濯不得不让步,“好,给你看。”
余鹿当即抬起头,满眼期待。
“不过看完后你得告诉我理由。”沈濯看着余鹿,满眼温柔,“你也说了,这是相互的。”
“可……”余鹿为难道:“你又不能看我的记忆。这是我的能力,又不是你的。”
“你可以说给我听。”
沈濯没有告诉余鹿,剑主是能查探剑灵识海灵台的。于他来说,人生还很长,他可以慢慢去了解,一点点去挖掘。
余鹿想了想,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那来吧。”沈濯问:“你这能力是怎么触发的?”
“你不能对我设防,然后我用灵力碰碰你就好了。”余鹿说着,将灵力聚在指尖,“我看了哦?”
沈濯微微颔首。玉般触感的手指,落在了他眉心。
灵力没入,沈濯的记忆向余鹿倾倒而来。
“阿娘!”
稚嫩的少年音带着哭腔。
这是沈濯少年时,被母亲逼着入无情道。
少年心思敏感,待万物多情,虽天生仙骨,却更适合多情道。
但那个被亲情与友情同时背叛的可怜女人已不相信这世间的真情。加之沈濯炉鼎体质,若修多情道,难免被人觊觎。无情道对沈濯来说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少年天分极高,人也勤奋,很快就修得剑纹。
但母亲仍不满意,要他快,要他更快。
起初少年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着急。直到一向貌美的母亲生了皱纹,华发花白。
修士陨落的征兆便是如凡人一般变老。
少年慌了,开始加紧修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母亲看到自己将剑宗踩在脚下的那一天。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才修至五道剑纹,还未来得及束冠,母亲便陨了。
少年失持,此后,桃都断剑阁便只剩一个人了。
少年一个人修行,一个人练剑。他没有家传剑术,便只能去找隔壁的学。
隔壁山庄比他家热闹,但情况好不到哪儿去,总是鸡飞狗跳,哭喊连天。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于桃都山庄而言,少年终究是个外人。纵使主人家不说,少年也知道,有些场合他不该掺和。
渐渐地,少年也不去隔壁了,转而专心修行,日复一日地打坐、纳气、入定……
有时一坐便是三年五载,不突破便不结束。
很快,少年便不再是少年,而是青年了。
很快,青年突破了八道剑纹。
突破八道剑纹那日,青年取出母亲留下的布料,给自己缝了件衣裳。
普普通通的黑衣,却因为青年惊世容貌,犹如锦衣。
随后,青年拿上自己的铁剑,翻越十万大山,来到东陆。
途中,青年遇到一个红发怪人,非说他的剑不好,要送他一把剑。
青年说不好时,他执意说要送。青年说好时,他却说现在的青年还配不上那把剑。
他要青年登上剑道之尊,才肯将剑相送。
青年笑了。
他跋山涉水来东陆,正是为了那剑道第一的位置。
而后的事情,便是仙门传颂两百年的传奇了。
无名小辈,以下克上,斩获剑尊之位,让沈濯之名,天下皆知。
沈濯,曾有三年唤洛浊。
但洛怎配沈,浊终被濯。
后来母亲给他改名,曾说:一濯字,足矣。
夺得剑尊之位后,沈濯去了与红发人约定的地方。
然后他有了余鹿剑。
余鹿剑初问世,魔气冲天,但在他手中,却一丝魔气不溢。
很乖。
这是沈濯那时盘桓脑中的念头。
为此,他带着这柄剑走了。
后来……后来……
记忆画面骤然加速,不及获取,便悉数破碎。
破碎的碎片如利刃划过余鹿的灵魂,又如密雨兜头砸下。
“沈濯,放弃剑尊之位,整个剑宗将来都是你的!”
“剑尊,小心,这是幻境!”
“剑尊,我们出不去了……”
幻境千年,记忆如山如海。
最后一个画面,是暮年沈濯枯坐在大树之下,等待死亡。怀中余鹿剑却骤然释放红光,撕碎幻境,汲取灵脉,反哺沈濯。
这哪里,是一把剑能做到的。
而他,本来就不该是一把剑。
千万年的光阴顷刻砸向余鹿。
余鹿想起来了,他不是剑灵,也不是魔……
他是……
这天地最后的希望。
“余鹿!你的灵力不够了!”
“余鹿!停下!”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余鹿抬眼,赤金色光芒在眼眸浮现。
他伸出手,触摸沈濯的侧脸。
开口说的话,却让人听不分明:
“司刑神官,快醒来吧。”
“太一很想你啊。”
“余鹿……你说什么?”沈濯听不清,不是声音太小,也不是余鹿没说清,而是那声音让人听不清。
余鹿笑着,摇了摇头。
当啷一声响。
余鹿灵力耗尽,化作原型,砸在沈濯手里。
剑刃破开血肉,溢出的鲜血被细密血槽吸收。
一丝魔气自剑身探出,如柔软的风拂过沈濯的手心。
沈濯掌心的伤口,在魔气的治愈下,缓缓愈合。
第35章 余鹿
余鹿醒来了,已是深夜。
他由剑身化作人形,捂着胀疼的脑袋呻.吟了一声。
“没事吧?”沈濯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余鹿摇了摇头,“没事。”
沈濯的识海太过庞大,以至于看到后来,所有记忆向他砸来,他的灵识便承受不住了。
余鹿放下手,轻轻晃了晃脑袋。
灵识受到冲击,如今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什么也没记住。
只隐约记得,幻境结束,余鹿剑似乎尝试和沈濯对话。
可说的是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
还不如不看。余鹿暗自腹诽,还好没听那记忆碎片的,这还是经由沈濯同意后的查探,若是未经沈濯查探他便贸然侵入剑主识海,怕是会被这庞杂的记忆冲成傻子。
余鹿叹了口气。
沈濯道:“乖,我的识海太深。日后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余鹿点点头,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他往床内侧滚了圈,拍拍身侧的空位,冲沈濯招收,“你来。”
沈濯见余鹿软软向他招收,一时误会了,当即摇头:“你灵识受到冲击,不能依靠双修疗伤。”
“你在想什么,不是这个!”余鹿炸毛,解释说:“就是想和你说会话。你坐那儿,我仰着脖子累死了。”
沈濯抿唇,合衣躺倒床上。
刚躺下,余鹿就滚到了沈濯怀里。
沈濯微微一愣。余鹿仰着头,吩咐说:“抱着我。”
沈濯像个毛头小子,一时有些无措。
余鹿只得亲自拉过沈濯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暖意自腰腹抵达全身,余鹿笑了起来,把脑袋搁在了沈濯的肩窝上。
沈濯看着怀里的剑灵,发现余鹿很喜欢亲密的触碰。
“沈濯,你能和我讲讲余鹿剑的来历吗?”余鹿小声说:“你的识海太深,我虽探了一遍,却什么也没记住。现在脑子里只剩一些零碎的画面。”
“是我不好,该护着你的灵识的。”沈濯虽不明白余鹿是如何获取别人记忆的,但就余鹿的表述看,这一定和灵力修为有关。
余鹿提出要看他记忆这个要求时,他就猜测余鹿的灵力可能会不够。但他万万没想到,灵力耗尽的余鹿竟然无法主动脱离自己的识海,以至最后被磅礴的记忆之海冲刷,灵体受损。
“日后不可随意施展这项能力。”沈濯柔声警告:“若遇识海磅礴深邃之人,你灵力耗尽,可能会迷失其中。这很危险,知道吗?”说完又觉得是自己对余鹿不够上心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于是又抱着余鹿,连声说抱歉。
余鹿没耐心听他说这些,赶紧道:“知道了。你像个啰嗦的老头。”
沈濯闻言,哑然失笑。
余鹿用脑门撞他额头,催促道:“快回答我的问题。和我讲讲余鹿剑的来历。我似乎在你记忆中看见了一个红头发的人,我是他送给你的吗?”
你本该是我的。沈濯这般想着,缓缓道:“也可以这么说。他是我在东陆认识的妖修,我夺得剑尊之位后,他将将你带来给了我。”
余鹿点了点头,这点倒和记忆碎片给他看的片段合上了。
“那我是什么呢?”余鹿想了想,还是开了这个头,“我在你记忆中看到,余鹿剑浑身都在冒魔气。我是坏剑吗?”
沈濯闻言,按住余鹿的脑袋,轻轻揉弄,“你不是坏剑,你是上古神剑。”
“那我怎么会冒魔气?”余鹿觉得这说不通。上古神剑也是灵剑,或许沾过血会带煞气和杀伐之气,但绝不会冒魔气。只有与魔有关的东西,才会沾染魔气。
“我不知。”沈濯的答案出乎余鹿意料。
余鹿捧着沈濯的脸,警告:“不许骗我。”
“不骗你。我真不知,因为我没问过。”沈濯想起当年接过余鹿剑的心情,小声说:“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是魔也无所谓吗?”余鹿眉头微皱,提醒沈濯:“我若是魔剑,可是会阻碍你飞升的!你修无情道,不就是为了飞升吗?”
“也许这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为了等你。”沈濯伸手,带有薄茧略显粗糙的指腹抚摸过余鹿的眉眼。
余鹿阖上眼皮,眼睫微微发颤,他捉住沈濯的手,小声道:“痒。”
沈濯叹了口气,轻吻余鹿的侧脸,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余鹿,不要怕。”有力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余鹿的背,沈濯道:“不要怕……”
余鹿一颗心,随沈濯的话,起起伏伏。
他问那话,原有一丝试探沈濯态度的意思。现在试探明了,余鹿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若因为我,飞升失败,你也不悔吗?”
沈濯闻言,笑了。
余鹿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微微抬起头。
沈濯没有正面回答余鹿的问题,而是说:“这世间之道,皆是悖论。于修士而言,多情的飞升才有意义,因为他们有欲,有欲望才会想去叩天门。但无情道不一样,飞升之于无情道修士,只不过是路的尽头。只要道不毁,无情道修士都能飞升。”
“只要道不毁……”
“是的,于我们而言,飞升的成败只取决于这里。”沈濯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所以,不要有无谓的担心。”
沈濯勾起余鹿的下巴,在他唇畔落下一吻。
随后,余鹿听他闷声道:“若我飞升失败,那一定是我自己的问题。”
余鹿闭上眼睛,奇道:“你也会有欲吗?”
沈濯一时哑然,将自己的剑灵,拉入怀中。
他想,这不就是么。
沈濯一生两执念。奕剑阁是其一。其二么……
自触摸余鹿剑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绝无法忍受,余鹿剑易主。
所以他得走到路的尽头,带着余鹿,证永生。
*
沈濯的话,让余鹿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至少沈濯不会因他而入魔。
那记忆碎片给他看的画面,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侵占沈濯的身躯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剑身为天道排斥,被天雷轰成了渣渣,无处寄生,所以只能侵占沈濯的躯壳吗?
余鹿想到见心和桃灵。如今两人共生,倒也是得偿所愿。
余鹿毫不怀疑,若自己真有那一天,沈濯会毫无犹豫地献出自己的躯壳。
真是无缘由的信任。
不过折腾一番,余鹿还是不知自己的来历。
小说和记忆碎片给出的信息太杂太乱。余鹿不敢再轻易相信。他只能自己去寻找真相。
不仅是关于他的,还有关于这个世界的。
关于他的来历,沈濯提到的那名妖修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沈濯不问,他却不能不问。夜谈的第二日,他便央告沈濯,要他传信问问那位妖修,自己的来历。
妖修行踪不定,沈濯的灵音要找到他,需要时间。
余鹿坐不住,便准备去桃都藏书阁碰碰运气。
桃都藏书阁年头不长,但胜在书目多。因为桃都特殊的经营方式,不少散修会用书籍兑换寄宿时长,所以桃都有着非常丰富的藏书。
初入藏书阁,余鹿直接被书海淹没了。七层阁楼,满满当当全是书。
希望能为我解惑。余鹿暗暗祈祷,开始寻找相关书目。
“剑……哪里有剑啊!”检索半天,一个剑字也没看到。
余鹿叹了口气,去寻驻守藏书阁的仙使帮忙。
驻守藏书阁的仙使见了他,眼皮一抬一耷,直接无视。
废物剑灵的形象镌刻在桃都每一位仙使的心中。他们碍于沈濯的面子,不敢多言,但无视已是他们能给出的最高敬意。
余鹿没办法,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不就是找书么?谁还没逛过图书馆呢。”余鹿小声嘟囔,给自己打气,“我能行!”
一个时辰后,余鹿将沈濯拉来了藏书阁。
仙使见了沈濯,立即按余鹿要求,找出了各种名剑录和博物志。
“回断剑阁看还是在这里看?”沈濯问。
“在这里看,都不知道有没有我呢。”余鹿在椅子上坐下,对沈濯说:“你回去处理事情吧,我晚上自己回来。”
沈濯回桃都没闲几日,便被萧雪庭丢来的俗务缠住了。每日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那你不要乱跑。”沈濯捏捏余鹿的脸,“早点回来。”
“嗯嗯。”
此后一旬,余鹿在藏书阁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余鹿翻完手中的名剑录,炸毛了,“我好歹是上古神剑,怎么没个记录呢?”
余鹿把书一丢,看着林立的书架,准备先睡个午觉再寻别的书翻阅。
“嗯~”
“轻些……啊!”
黏黏糊糊的声音混杂暧昧的声响将余鹿吵醒。
余鹿起身,四处看了看,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余鹿挠头,抱着书走到稍远一些的位置,听不清那声音了,才继续看书。
小半个时辰后,那声音停了。随即,靠墙的书架“嘎吱”一声。
一道暗门打开。
萧雪庭领着沉月,从里面出来。
余鹿对上萧雪庭的视线,忙挪开眼。
萧雪庭只着单衣,裸露的肌肤上还有些痕迹未消。
“怎么,听墙角听出感觉了。”萧雪庭披上外袍,冷笑。
余鹿闻言,把手里的书一丢,反唇相讥:“青天白日发情的可不是我。”更何况他这里根本听不到什么。
“发情?”萧雪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沉月上前,替萧雪庭束好腰带,整理衣袍,末了向余鹿解释:“灵君误会了,我与主人只是在疗伤。桃都被袭后,主人经脉受损,需以双修之法,汇聚灵力,重塑筋脉。方才我们在暗格寻到一本古籍,便试了试。”
余鹿一愣。怎么这事儿在沉月口中跟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就、就算有理由,那也应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这种公共……”
“公共?”萧雪庭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桃都主人,整个桃都都为我私有。且不说我和沉月是在暗格办事,就算我想在这儿,该走的也是你。”
余鹿嘴角微微抽搐。他就不该和萧雪庭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抱上自己的书,准备离开藏书阁。
“慢着。”萧雪庭叫住他,走上前从他怀里抽出一本书,随便翻了翻,问:“找什么?”
“要你管!”余鹿赶紧护住余下的书,“把书还我,还没看完。”
萧雪庭充耳不闻,看着书封,淡道:“上古名剑录?怎么,想看有没有自己?”
余鹿一时心虚。
萧雪庭见他不说话,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探究,把书还给他后,状似无意道:“别找了。天下名剑录,都没有你。”
“为什么?”余鹿不解。他好歹是上古神剑,怎么会没有记录呢。
“因为,余鹿剑是凭空冒出来了。”萧雪庭饶有兴致的同余鹿说道:“像你见过的沉月和斥魔,传承千年,哪怕已没有铸造时的记录,但也有其历代主人的记录。但你没有。没有铸造记录,没有储存记录,更没有历代主人的记录。”
“若非沈濯用余鹿剑一剑挑了黑木正殿,废了剑宗一条灵脉,大家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把上古神剑。不过沈濯也真能藏,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他竟寻得了这么把神剑。”
“余鹿。倒是挺应老君青崖这地名。”
别君去兮几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余鹿,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替剑命名之人,是在等候着什么。”
第36章 余鹿
无功而返,余鹿气闷地钻进断剑阁。
沈濯正和仙使们说事儿,见余鹿回来了,挥挥手,让人都散了。
关上院门,余鹿扑沈濯怀里,长吁短叹。
“怎么了?”沈濯问,
“什么信息都没查到。”余鹿靠着沈濯,伸手摸沈濯的脖子和下巴,“那妖修什么时候才能接到你的灵音?”
“应当快了。”沈濯柔声安抚剑灵,“我的灵音直奔他去。就算他在北地冰原,也能收到消息。别担心,很快就会回信了。”
沈濯的话就是承诺。余鹿点点头,稍稍宽了心,换了话题,“你说,我到底是什么呢?”
沈濯抱着自家剑灵,笑着说:“你是我的剑灵,我的道侣。”
余鹿便也笑了,笑完又觉得不对,“我在跟你之前,又是什么呢?”
沈濯收紧抱人的手,“不管是什么,你是我的道侣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余鹿以为沈濯在同他说情话,没觉出那一丝执念来,笑笑便揭过了。
日近黄昏,余鹿蒸了条鱼来吃。食物是治疗烦闷的利器。只是他吃完仍觉得不尽兴,便缠着沈濯让买仙露来喝。
沈濯被余鹿缠得没办法,去桃都山庄换了度数最低的仙酿。
这种仙酿由十万大山中的灵果酿制,虽酒香扑鼻,却软绵不烈。余鹿抱着喝了半坛,也只是微微红了脸。
“不愧是仙露,都喝不醉。”余鹿趴在石桌上,嘿嘿直笑。虽未大醉,但人已经飘了。
沈濯从余鹿怀中取出剩下半坛仙酿,小声哄:“不喝了,好不好?”
余鹿点了点头,“封起来,明天喝。”
“好。”沈濯将小酒坛封起来,放到厨房存放。出来时,余鹿倚在门口,含笑看他。
沈濯笑着捏了捏余鹿的脸。喝得绯红的脸很软,比平日的温度高些。
“站这儿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偷喝。”余鹿眯眼笑着,倏地伸出双手,勾住了沈濯的脖子,“抱我回去。喝了酒晕乎乎的,要睡觉。”
沈濯瞧见余鹿微微张阖的唇,眸色暗了暗。他一手勾住余鹿的腰,一手勾住余鹿的膝弯,没怎么用力就将自家剑灵抱了起来。
沾到柔软的床,余鹿瞬间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裹完怕散,又让沈濯给他掖被角。掖完挣不开,便撅起屁股一拱一拱,虫一般挪动。
闹了一会儿后,上头地微醺感渐渐散去。余鹿看着坐在床边的沈濯,向他勾了勾手。
“我跟你说。”
“嗯。我听着。”
“是悄悄话!”余鹿正色道,水雾濛濛地双眼闪过一丝狡黠。
沈濯不知剑灵心中又在盘算什么小九九,便附身至剑灵的枕侧。
轻柔的被褥当头罩下,沈濯视线一黑。随即,温玉一般的手勾住他的脖颈。温软的唇舌扫过耳廓,落在唇上,一触及分,好似无意,随后,剑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今日我在藏书阁,瞧见了萧雪庭与沉月。”
“萧雪庭又骂你了?”沈濯本以为自家剑灵起了旁的心思,谁料开口却是别的人,当局喉头一梗,勉强挤出话题。
“没有。他日常嘴欠,我都习惯了。”余鹿抿抿唇,身子贴近沈濯,小声说:“他和沉月在藏书阁疗伤。”
“他的伤是挺严重的。”沈濯思路被带偏,并没听明白这句“疗伤”的深意。
“不、不是说这个!”
“那是?”
“他们是、是在那个!”余鹿凑近沈濯,快速地吐出一个词。
沈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他的目光藏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深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余鹿以为沈濯没听明白,又气又急,当即掀了被子,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沈濯。
他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幸福,直言:“他们每日都那个,你倒好,回来多久了,重来不碰我,真的是我不行吗?”话至此一顿,音量降低:“还是说,是你不行?”
沈濯闻言,笑了。眼尾红痣鲜红欲滴。
随后,余鹿为这句你不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两个时辰过去,沈濯抱着疲惫不堪地余鹿,一面替他散去溢出的修为,一面继续注入灵力。
余鹿匍匐在沈濯胸口,低声抽泣,“够了……”
沈濯笑着,抽出一本双修秘籍,翻开一页,低声念给余鹿听:“高阶剑主与低阶剑灵修行时,应由剑主主导修炼。修炼之时,双方不可急躁,亦不可中断。剑主应循序渐进,亲力亲为,引导自身灵力在剑灵体内运转。如此半月,方可达淬炼灵体的目的,使剑灵更加契合剑主。”
念完,主导方的剑主轻轻擦去剑灵眼角的泪花,小声道:“得半个月,这才刚开始。”
余鹿浑身一颤,变回剑身。
沈濯抿唇,犹豫许久,还是收了强迫剑灵化出灵体的心思,安抚道:“好了,骗你的。不折腾你了。”
“真的?”余鹿剑传出余鹿的声音。
沈濯微微颔首,“真的。”
“那我变回来睡觉。你不能在那样。”余鹿和沈濯谈条件,“如果你再那样,就会彻底失去我!”
“嗯。”
得了承诺,余鹿化出灵体。
刚化形,便被剑主拉入怀中。
余鹿惊声,挣扎道:“你这个骗子!”
沈濯哑然失笑,拍拍剑灵的背,轻声道:“睡吧。真的不闹你了。”
余鹿这才放下心,赖沈濯怀里睡了。
*
三日后,那名北地妖修收到沈濯灵音,发来回信。
——若问余鹿前身,来北地寻我。
“北地不是妖界吗?”余鹿看了回信,眉头缓缓蹙起。
神居上界后,人间四分。
人占东南两陆,地理位置最优。而妖族则聚居于北地。西极为魔物巢穴,人迹罕至,妖亦难存。后来魔修入驻,与仙门修士势同水火。但这都是人族内部的纷争。
妖族近千年来,一直偏安北地,东南两陆鲜少有大妖出没,而仙门修士非必要也不会去北地。
因为北地是极寒之源,仙门修士踏足北地,内丹会逐渐被冻结。若无妖族秘法,便无法正常使用灵力、术法。
所以,对于仙门修士而言,北地是极其危险的地方。
“算了算了,不去了。”余鹿抹掉半空的灵力字体,对沈濯道:“我突然不想知道了。爱是啥是啥吧”
虽然他很想知道余鹿剑的来历,为什么会冒黑气,但若要沈濯以身涉险,他不愿。
毕竟,那里除了封冻金丹的极寒,还有无数的妖族。
莫说是一人前去,便是整个仙门修士一起北征,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不急。”沈濯安抚余鹿,“我问问他可否离开北地。”
“好。”余鹿点头,并强调:“若不不能,咱们就不去了。”
沈濯不置可否,给那妖修传了消息。由于二者已经有过沟通,灵音很快找到妖修,并带来回信。
——我自然能来见你们,但答案在北地冰原。
余鹿见了,一颗心沉到谷底。
北地冰原是极寒之源的中心地带,是生灵寂灭之地,便是有妖族秘法,也难以深入。
那本不可信的小说中,极寒之地便是男主的最后试炼,男主于极寒之地死去,又于冰原涅槃,最终得以飞升成神。
涅槃……
余鹿探了探储物戒中的《涅槃秘术》,想起记忆碎片说的那些话,一时茫然无措。
真相,到底是什么?
它重要吗?
它值得沈濯以身冒险去替他求索吗?
“没事。会有办法的,我来想,好吗?”沈濯抬手,抚平余鹿眉间的折痕。他语气仍旧温柔,仍旧是支持余鹿的态度。
仿佛,只要余鹿开口,他立即就能抛下一切,赶赴冰原。
余鹿摇了摇头,“沈濯,算了,这太危险了。”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愿也不该让沈濯为自己的冒险。
如果,他能强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自己去北地,查探一切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啦。
没了暖气,好冷好冷,打字超慢。
第37章 余鹿
渐入深秋,桃都虽然仍是一派繁花春景,但肃杀的秋风已让人觉出丝丝凉意。
余鹿怕鸡兄们过不冬,索性将其全处理了。
酱板鸡、咸水鸡、白斩鸡、凉拌鸡……全都安排上。
忙活好几天,终日饱食,终于将所有的鸡兄都送上了路。做完这一切,余鹿突然就找不到事情做了。
无所事事的他常坐在屋檐下,看看院子外的白碧桃被秋风搅扰。
从前桃都漫山红粉,远瞧艳,近瞧俗。如今满山的白碧桃,入眼都是白,雅是雅了,但看着又觉不热闹。
“唉。”余鹿揪过一旁的仙酿,给自己灌了一口,喝完又觉得没意思,小声嘟囔:“跟水一样,没意思。”
恰逢沈濯从桃都山庄回来。黑衣剑修抬手就没收了余鹿的仙酿。
诶!
余鹿从躺椅上坐直身子,见是沈濯又躺倒下去。
沈濯走过来,站在椅子边,伸手摸了摸余鹿的脸,“怎么近来总喝这个?”
“天冷了,人间的秋日都会温酒来喝。”余鹿总能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
沈濯笑了笑,用灵力将酒坛送去厨房,自己端来根独凳,坐在了余鹿旁边。
独凳比躺椅高。余鹿坐起来,将脑袋搁在沈濯大腿上。
沈濯伸手,捏着余鹿的耳垂,“等从北地回来,我带你去人间城市玩吧。”
“不许去!”余鹿仰着头,瞪着沈濯。
自从接到那妖修的消息后,沈濯竟真的开始着手安排去北地的事情。这可愁坏了余鹿。
“北地太危险了,没必要为了我去冒险。”
“谁说是为了你?”沈濯轻笑说:“我想多了解了解我的剑灵,不行么?”
“拉倒吧你。早两百年干啥去了?分明就是因为我。”余鹿揪过搁在自己的耳垂的手,放掌心揉搓。粗粝的茧子擦过掌心,还挺痒,痒得人心软。
余鹿放软声音,认真同沈濯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北地冰原的答案是什么。我就是一把剑,我就是你的剑灵。如此,已经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见鬼去吧。
反正天道劈的是他,不是沈濯。
而且是不是真的会劈他,这还要建立在小说和那什么记忆碎片给看的内容全为真。
余鹿现今根本不相信那俩玩意儿。
沈濯听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余鹿不等他说话,赶紧转移了话题,“萧雪庭叫你去山庄做什么?”
“唉,你呀。”沈濯叹了口气,转而回答余鹿的问题:“剑宗的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气宗停云台着急仙门众人,说要准备讨伐魔界,为佛门和剑宗报仇。”
果然。
余鹿松了口气,应和道:“是该让魔界消停点了。”末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气宗?气宗离得近,要带的东西应该不多。他们和桃都关系还不错,应该不会像剑宗那样欺负咱们,被子应该也不用带……”
“我们不去气宗。”
余鹿的话戛然而止。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跑到沈濯身前,与他对视。
“那我们去哪儿?”
“去妖界。”沈濯道:“先带你去妖界探探。仙门众人各怀心思,云九言要调动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们赶在开战前回来就行了。”
余鹿听完,火冒三丈,首次质疑沈濯的决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从北地全身而退?那里可不止有封冻内丹的极寒,还有数不清的大妖修!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伤你害你?”
“沈濯,你别忘了,”他盯着剑修眼尾的红痣,一字一顿道:“你可是个炉鼎。”
仙门修士不敢提此事更不敢觊觎沈濯,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沈濯。可到了妖界,内丹被封冻的沈濯于妖修而言,就是一块香饽饽。
沈濯看着余鹿。
余鹿垂下头,一时不敢与沈濯对视。其实他说完就后悔了,毕竟沈濯是为了他才决定去妖界的。
“我只是……”余鹿嗫嚅着,最终咽下解释,抬头说:“对不起。”
沈濯倏地一笑,抬手摸他的头,眼里含着光,“你只是关心我,我知道。”
“那我们不去妖界了,好不好?”余鹿说着,语气带了点祈求。他真的不能接受沈濯为自己冒险。
沈濯摇了摇头。
“为什么!?”余鹿不解,不明白为何只过去了短短几日,沈濯便执意要去北地。
沈濯叹了口气,坦白:“我看了你的记忆。”
自从收到妖修的回信,余鹿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他数次问怎么了,余鹿却只是摇头,说没什么。后来,余鹿将鸡兄一家全都吃了,包括养了半年用于生蛋的老母鸡。
沈濯隐约有种事态失控的感觉,于是趁余鹿睡觉的时候,看了他的记忆。
余鹿闻言,缓缓睁大了眼睛。
“抱歉,我本不该看。”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余鹿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这不是我的特殊技能吗,你也有?”
沈濯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我是你的剑主,我能……主掌你的一切,这包括查探、篡改、剔除你的记忆。”他濯缓缓说着,揭开了剑主对剑灵的绝对掌控,“我本不该这样对你,因为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我的剑灵。”
余鹿听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原来,剑主与剑灵的关系是如此的不平等。可自他成为剑灵以来,沈濯从未让他这个在现代呆了十八年的灵魂,感到不适。
见沈濯眉间,仍有散不开的歉疚。余鹿伸手,学着沈濯的动作,将他眉心的折痕抚平。
“没关系,就像我们那个世界,情侣之间互翻手机,我看了你的,你便也可以看我的。”余鹿笑了笑,忽觉心里的石头松了些许。
“其实看了也好。”余鹿回想自己在现代的十八年人生,发现除了孤独,什么也没有。
沈濯看着余鹿的眼睛。余鹿笑着说:“这样你就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身边的人了。”
“我很遗憾曾缺席你过往十八年的人生。”沈濯说着,握住余鹿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余鹿在现代生活的那十八年,并不快乐。因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任一社交场合,他都是被忽略的一个。
他若不和人说话,别人绝不会主动找他。他若离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事将迅速遗忘他。
没有人会和他交心,没有人会永远铭记一个叫余鹿的人。哪怕是他的父母和亲人。
他与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好像,他只是那个世界的过客。
余鹿靠在沈濯怀里,感受着沈濯的心跳与体温,忽然觉得,这里才是他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萧雪庭会主动讽刺他,桃灵愿意和他做朋友,而沈濯,是他的爱人。
和余鹿坦白后,沈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是小说所化,也不觉得你是一只魔。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与我一体的你会在我的雷劫结束后,引来新的雷劫。所以,我想去妖界看看,看看那隐藏于这个世界的关于你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你是不生不灭的灵,我若不飞升,你便要认别人为主了。但就如今的情况看,我若飞升,你势必会被天道针对。”
“余鹿,我必须去寻找解决的办法。不知真相,我将寸步难行。”
横亘于两人间的矛盾,被沈濯的一番话,彻底剖析出来。
余鹿搭在沈濯腰侧的手,缓缓收紧了。
他轻轻推开沈濯,与他对视,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沈濯说的,根本是一个悖论。他先是否定了小说的真实性。可记忆碎片给他看的画面,就是依据小说填补完整的。若是小说是假,那沈濯后面基于此提出的矛盾,也不成立。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真实世界的未来是不容窥视的。
“沈濯。”余鹿问:“若这个世界,不是按小说逻辑构建,那谁能预测你我的未来呢?”
若无人能预知未来,沈濯的担心就是无意义的。为无意义的事情去北地冒险,是愚蠢的。
但沈濯不该是一个为爱上头的蠢人。
余鹿看着沈濯,希望他能想明白这一点。他实在害怕,沈濯为了这些事情去北地。
沈濯静了,许久没有说话。
余鹿想,我应该说服他了。
谁料,沈濯说:“余鹿,这个世界除了人、妖、魔之外,还有神。”
居于九天,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
神能预知未来。
余鹿看着沈濯,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断裂。当一个做什么都懒得解释的人,开始和人分析逻辑,争论对错,那就说明,他离崩溃不远了。
他自以为正确的逻辑,是他最后的屏障。
若赢了倒好说,若是输了……
一阵飒飒秋风吹过,折落一朵碧桃花。娇嫩素丽的花朵落在余鹿肩上,瞬间被外溢的魔气缠覆,撕扯,直至化为飞灰。
余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与平静。可他做不到,有种近乎疯狂的念头,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想将自己的剑主绑起来,让他永远也无法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冒险。
对,要这样做。得这样做。
余鹿抬起手,按在沈濯的肩膀上。
魔气瞬间将沈濯包裹。余鹿于魔气中靠近沈濯。
四目相对之际,余鹿缓缓开口:“不许去。”
宛如魔的低语,充满诱惑,又似神的旨意,无法抗拒。
这样,就好了吧。
灵识近乎湮灭的余鹿,这般想着。
然而……
赤金色灵力以沈濯为中心扩散。魔气遇见灵力,瞬间被同化。
只是一瞬间,余鹿便被灵力包裹了。
沈濯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
“醒来。”
余鹿猛地睁眼,扩散的瞳孔闪过赤金色光晕。
他看着沈濯,猛地将人推开。他环抱手臂,做出防御的姿态。
“你看到了,沈濯,你都看到了!”余鹿哑声问:“就算如此,你还相信,我不是魔吗?”
沈濯上前,将人拉近怀里。温暖的灵力将余鹿包裹。沈濯揉着余鹿的脑袋,笃定道:“你不是。”
“那天道,为什么不容我?”余鹿的声音近乎哽咽。
沈濯擦掉余鹿眼角的眼泪,给出答案。
“那一定是,天道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唉,突然发现这本文的问题了。
很抱歉让小天使们看得一头雾水。
是我藏了早该揭示的关键剧情。现在想想,第一章 就该摆出来的。
但我一直没写,以至整个故事看得人拔剑四顾心茫然。
但他其实就是一个前世今生,再续前缘的故事。
——
唉,真是今不如昔的感觉。
越写越烂啦。
第38章 余鹿
“这是闹什么呢?哭哭啼啼的。”萧雪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断剑阁,倚着门栏,满脸嫌弃。
沈濯揽着余鹿,淡道:“没事。”
萧雪庭轻笑了声,态度不明,“有没有事,你心里清楚就行。”
沈濯眯了眯眼,假装没听懂萧雪庭的言外之意,转而问:“你来为什么事?”
“来给你送东西,沉月去拿了,还在路上,”
萧雪庭说完,拍拍衣服,走进院中,见鸡圈空了,一时有些意外。
“怎么母鸡都没了?”他看向余鹿:“你不是最宝贝那玩意儿吗?”
余鹿抿唇,答道:“还在。”
“哦?”萧雪庭环顾四周,“在哪儿?”
“厨房腊肉架上。”余鹿往厨房一指。顺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只已经开膛破肚上过熏炉的鸡。
萧雪庭意味不明的啧了声,坐到石凳上,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沉月也到了断剑阁,手里拿着个红色瓷瓶,看样子,装得应该是丹药之类的。
“主人,找到了。”沉月将瓷瓶递给萧雪庭。
萧雪庭打开瓶子闻了闻,确认无误后将其抛给了沈濯,“拿着吧。”
沈濯接住瓷瓶,打开看了眼,里面有两枚赤色丹药,气味古怪,用途不明。
“这是?”
“驱寒丹。”萧雪庭翘着二郎解释道:“你不是要和小剑灵去一趟北地吗?要做什么我就不问了,你俩平安回来就行。这瓶驱寒丹是一个妖修来桃都暂居时抵押的,能减缓修士在北地金丹封冻的速度。想来对你有点用,就让沉月给你翻出来了。”
“多谢。”沈濯收下金丹,放进了放了余鹿的储物戒。
余鹿斜睨着沈濯,悄悄捏他的腰。
沈濯看向他。
余鹿无声问:你都说和他说定了?
沈濯笑了笑,将余鹿的两手攥在手里。
萧雪庭见状,微微挑眉,难得识趣道:“得,就这点事儿。你走得时候跟仙使们说一声,我回去了。”
余鹿属实是误会沈濯了。他也就跟萧雪庭提了一嘴,没说已经决定要去。
但到底是处了四百多年的邻居。萧雪庭知道沈濯绝不会同他提无意义的事情,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去,八匹马都劝不回来那种。
既然劝不住,便只能想办法让他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毕竟是桃都第一战力。若是折在北地,西极那群魔修不得即刻把桃都吞了?
“慢。”沈濯叫住即将出门的萧雪庭,问:“气宗那边,你怎么安排的?”
萧雪庭漫不经心道:“沉月去呗。总不能我去吧,桃都总要人看着。”
沈濯看向沉月。沉月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濯建议道:“还是派个仙使去吧。你和沉月分开,再出事就麻烦了。”
萧雪庭看了眼沉月,沉月低下头。
良久,萧雪庭才微微颔首,“也行。”
余鹿瞧着气氛有些怪异,总觉得沈濯劝萧雪庭,并非害怕出事儿。
不等他想明白,萧雪庭忍不住似的,突然抱怨:“真是,若非你要去北地,哪有这么多事情。”
说完,兀自走了。
沉月看向沈濯,向他躬了躬身,认真道:“多谢剑尊。”
沈濯微微颔首,见沉月要走,嘱咐说:“我从剑宗带回来一个人,叫林无意,资质上佳,适合气宗,你让仙使带他去气宗,看季玄清愿不愿意收下,若是不愿,便带回来,待我从北地回来再处理。”
“是。”
沉月走后,余鹿取出驱寒丹看了看,心头石头又轻三分。
有了这驱寒丹,他们去北地会顺利很多。
只是一想到沈濯背着他做下决定,余鹿眼里便多了一丝气闷。
沈濯发现了,解释说:“我只是同他提了一句,并非已经坐下决定。”
余鹿半信半疑,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沈濯,仿佛要将人看穿。
沈濯笑了,“真是这样。你若不同意,我还能绑你去不成?”
“万一你是想把我留在桃都,独自前去呢?”余鹿说的是气话,但说完一想,又觉得确实可行。
沈濯笑着摇了摇头,“如今魔界不安分,我可不敢再将你一人留在桃都。”
余鹿再无话可说。
“那现在有了驱寒丹,咱们明日就启程去北地。行么?”沈濯低着头,同余鹿商量。
余鹿点了点头。
沈濯笑起来,捏了捏余鹿的耳垂,见余鹿仍由负担,不由安慰说:“这北地是迟早要去的。你以为,单就咱们这点事儿,真能让萧雪庭忙前忙后亲自送丹药来?”
“嗯?”余鹿不解,“还有别的事情吗?”
沈濯点了点头,“仙门怀疑,魔界与妖界勾结,让我趁机去探探。”
余鹿闻言,想起沈濯中的情花毒,不由抿了抿唇。
不过事情已经决定下来,在纠结也无意义。
余鹿进屋收拾行囊,将干粮和零食收进了储物戒,末了怕出意外,又多带了许多地火石。
等收拾完,沈濯已去桃都山庄将寄存的马车牵回来了。
余鹿摸了摸两匹灵马的脑袋,忽想起沉月离开时,同沈濯道谢的事情,总觉得不对劲。
“沉月离开前,为什么和你道谢?他不愿意去气宗吗?”
沈濯含混地应了声,算是默认了。
余鹿一惊,“气宗和桃都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沉月的私事,与宗门无关。”沈濯点到为止,并未多说什么。
这就是让余鹿自己猜的意思了。
余鹿皱着眉头,忽想起一人。
气尊季玄清。
在那本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小说里,季玄清可以说是仙门众人白月光的存在。
主角林无意拜他为师,敬他护他,气宗停云台以他为首,宗主云九言更是为其马首是瞻。其他大小宗门遇不决之事,也常会去玄清观,寻求帮助。
至于萧雪庭,小说虽未写他与季玄清有什么牵扯。但季玄清来桃都那日,萧雪庭待他的态度,明显同别人不一样。
温和了。就像是扎人的刺猬,故意袒露柔软的肚皮。
余鹿一时有了个猜测。
“萧雪庭和季玄清给沉月带了绿帽子!”
沈濯看向他,没有反驳。
余鹿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他们多情道好乱啊。
末了,他阴恻恻地看向沈濯。
沈濯摊手,再次强调:“我修无情道。”
*
北地之行,余鹿同沈濯纠结多日,终究还是成了。
说定的第二日,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一人一灵北上。
途中,余鹿再次与记忆碎片对上了话。
是日,马车行经十万大山,余鹿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微弱的呼唤。
若非山中寂静,难有人声,余鹿根本听不见这声细弱蚊吟的声响。
余鹿捂着额头,问记忆碎片:“你说什么,听不清?”
“见一面吧……我们见一面。”声音稍大了点,但仍旧十分微弱。
余鹿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这是记忆碎片过于虚弱所致。
不过短短半月,那扬言要杀了沈濯的玩意儿,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他想起它消失之时,说要去救向他们求救的碎片。
也不知救下没有。
“是要我睡一觉的意思吗?”余鹿正好也有许多事情要问它。
“不。是来见我,见我的本体……我在十万大山……等你……”它像将要宕机的通讯设备,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
余鹿听完,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沈濯发现异样,问:“怎么了?”
余鹿抬起头,明亮的黑瞳中再次蒙上了一层忧虑,他说:“它约我见面。就在这十万大山。”
“谁?”
“就是那个出现在我识海,自称拥有我全部记忆的东西。”余鹿说着,忽然道:“他若能将全部记忆给我,我们是不是不用去北地了?”
沈濯听了,命灵马转向,去与记忆碎片约定之地。
余鹿靠着车厢,手指缓缓屈伸,不安道:“会不会是陷阱?毕竟它和魔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桃里被袭,佛门剑宗被屠它都曾参与。”
沈濯握住余鹿的手,安抚道:“无妨,有我。”
马车驶入十万大山深处,雾气逐渐浓重。高大的树冠与交错缠绕的藤蔓,让灵马寸步难行。
余鹿与沈濯收了马车,徒步前行。
深山密林,终日不见阳光,湿气极重,平白让人觉得阴森。此时林中十分寂静,连异兽的吼叫与虫子的嗡鸣都没有。
余鹿有些紧张,向沈濯靠了靠,对记忆碎片道:“雾气太重了,找不到路。”
“我让他……去接……”
这声音比之刚才,更虚弱了。
余鹿与沈濯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候。
不一会儿,浓雾中走出一人。
来人黑袍罩身,身形消瘦,裸露的肌肤惧是病态地苍白。是与沈濯打过两次照面的黑袍魔修。
余鹿握着沈濯的手,不由紧了紧。果然,那所谓的记忆碎片,就是西极魔修背后的倚仗。
沈濯揽过余鹿,轻轻拍打他的背,小声道:“没事,我在。”
黑袍魔修走近,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向余鹿微微躬身。
他在行礼。
余鹿侧身避过,不敢受。这魔修手上沾了这么多仙门修士的血,不管有意无意,迟早得为之付出代价。
黑袍魔修见状,不在故作姿态。他直起身,表情十分严肃,与初见时玩世不恭的姿态截然不同。
余鹿看了眼沈濯,问那黑袍魔修:“你来带路?”
黑袍魔修点点头,转身走入来时的迷雾,“两位,请跟我来吧。我主……时间不多了。”
第39章 余鹿
黑袍魔修将余鹿与沈濯带到了一处位置偏僻的山洞。洞口狭小,外面覆盖着层层藤蔓。几个掩盖气息的法阵正悄然运行。
余鹿见状,对黑袍魔修道:“手给我。”
黑袍魔修听了,没多问,向余鹿伸出了手。那只手肤色惨白,皮包骨头,像是干枯的木柴。
余鹿伸手触碰黑袍魔修的手背,没一会儿便分开了。
他皱着眉头,消化了黑袍魔修的记忆后,对沈濯说:“进去吧。”
黑袍魔修拦住沈濯,对余鹿道:“我主十分虚弱,你一人进去。”
余鹿看向沈濯。沈濯点了点头。
山洞内光线昏暗,若非空气中魔气浓郁,会让人觉得洞内什么都没有。
余鹿看着眼前的魔气团,一时有些怔楞,“我还以为,你有实体。”
黑雾涌动,同余鹿一模一样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我被祂打散了。”
“他是谁?”余鹿问。
黑雾没有答话,余鹿却突然感知到了它的心绪。
它不知道。
余鹿转而问:“你把我叫来做什么?”
“我不行了。我们得尽快融合,去寻找剩下的碎片。”雾气说话时洞内骤然亮起一个血色法阵。
“我给你的涅槃秘法你看了吗?这便是其中记载的融合之阵。我们同处阵中,便能融合。”雾气说得十分笼统,隐去了许多信息。
“我还没仔细看完……”余鹿话没说完,黑色雾气的就向他涌来,将他彻底包裹,或者说,是吞噬。
浓郁的魔气自法阵升腾而起,余鹿灵脉中的灵力被法阵一抽而空。
魔气倒流,汇入余鹿体内。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等余鹿回神,魔气已经侵入了他的灵脉。灼热的不适感传来,他咬紧后槽牙,强行封闭灵脉,将倒灌的魔气堵在体外。
“融合之阵已经开启,不可停下!”黑雾声音拔高,对余鹿的抗拒十分不满。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是吗?”余鹿抬头,表情冰冷。
下一刻,法阵逆行。外溢的魔气骤然一收。被抽走的灵气重新回到余鹿的灵脉,紧接着,法阵变为赤金色,纯正的仙家灵气充盈整个山洞。
雾气被迫缩小,化为小小的一团。
余鹿伸出手,覆在那小团黑色雾气上,“不好意思,被骗太多次,我学聪明了。”
这玩意儿给的涅槃秘法,他在来的路上便看完了。进来时,他猜测这玩意儿如此虚弱,定无法再获取他的记忆,于是便撒了个小谎。
没想到,他猜对了。眼前黑雾太过虚弱,已无法获取他的记忆,但黑雾也没说实话。
脚下法阵确实是融合之阵。
但,它是单向融合。通俗点说,就是吞噬法阵。谁主导阵法,谁就是吞噬的一方。
黑雾本想趁机吞噬他,但他逆转了法阵,黑雾从猎手,变做了猎物。
余鹿运起灵力,开始吸收黑雾。黑雾挣扎着,不愿进入余鹿的灵脉。
余鹿见状,缓缓收紧五指。灵力包裹压迫黑雾。
黑雾收缩至极限,余鹿却还在用力。他慌张道:“不能再捏了,若是再次散开,我会消散的!”
余鹿停手,丢出自己的条件,“把你的记忆和力量给我,我留你意念在我识海。”
“真的?”黑雾太过虚弱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余鹿。
余鹿懒洋洋托着黑雾团,半点不着急。
如今,他获得了一种奇妙的体验。
这黑雾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好像,这是他自己意念一样。
黑雾的挣扎和纠结,悉数涌入他的识海。
余鹿唇角微勾。忽然明白了这些碎片之间的勾连。
谁强,谁便是主导方。黑雾如今没得选,只能放弃唯一的主导权,主动融入余鹿。
黑雾纠结许久,同意了余鹿的要求。
法阵急速运转,绽放赤金色的灵力光芒。余鹿站定,开始接收黑雾的记忆和能力。
记忆很庞杂,有他的,也有黑雾自身的。
等接收完毕,余鹿长舒了一口气。
法阵停止运转,赤金色光晕逐渐暗淡,山洞恢复漆黑,只是魔气不再。
识海灵台,黑雾的意念道:“我们说好了,你可得留下我的意念。”
余鹿抬起头,眼中赤金色光晕渐渐散去。
“不好意思,你实在太吵了。”
黑雾意念被识海席卷冲刷,彻底消散。
余鹿原地站着,半垂着眼,消化了黑雾残留的怨气后悔,才离开山洞。
洞外,沈濯与黑袍魔修站在山洞两侧。
余鹿抬脚,缓缓走向沈濯。
黑袍魔修看着走出来的余鹿,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双眼中所剩无几的亮光瞬间熄灭。
余鹿在沈濯身旁站定,转身看向黑袍魔修。
在余鹿探知的记忆中,黑袍魔修只是刚才那团黑雾扶持的傀儡。看似肆意妄为,却是只按吩咐做事的狗。主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甚至还因没长脑子,被合作对象坑了一把,把黑雾祸祸成了这样。
某种程度上,余鹿还得感谢他。
手中灵力聚起又散开,余鹿犹豫良久,最终道:“念你罪不至死,滚吧。”
黑袍魔修靠黑雾提供的纯正魔气修炼,很快赶超一众魔修,坐上了魔界之主的位置。
如今没了黑雾,他便没了可供修炼的气。没了气源的修士,便如断水的植物,只能干枯死亡。
黑袍魔修闻言,站在原地,没有动。
余鹿不再管他,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黑袍魔修动了。他闪身,向余鹿扑来。
沈濯脚步一顿,无形的剑气瞬间洞穿黑袍魔修的胸口。黑袍魔修被剑气的惯性带着,撞到山壁滚落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着胸口血洞,扯了扯嘴角。
随后,他无视悬在头顶的剑气,朝着余鹿所在的方向,缓缓跪下。
沈濯皱眉。余鹿稍稍侧开身子。可他走哪边,黑袍魔修便转向哪边。
余鹿停下。黑袍魔修用那一贯嘶哑的声音说:“我主,请不要丢下我。”
余鹿正想说自己并非他的主人。话未出口,就见黑袍魔修用瘦骨嶙峋的手,破开了自己的腹部,取出半颗内丹。
他无视身躯的疼痛,将魔气缠覆的内丹捧在手心献给余鹿,“这是我的诚意,请您收下。”言语间带着祈求意味。
失去半颗内丹的黑袍魔修瞬间虚弱了下去,胸口与腹部的贯穿伤不断涌出鲜血。
余鹿看着他,皱了皱眉,“我不是那团黑雾,你已经自由了,不用如此。”
“我知道。可是……”黑袍魔修一想到这种事情有发生的可能,就觉得惊恐。他惊声道:“狗不能没有主人!”
*
余鹿和沈濯重新回到去往北地的大道上。
余鹿取出马车,对沈濯道:“我们还是得去趟北地。”
沈濯点点头,随后看向缀在不远处的黑袍魔修,用眼神问余鹿怎么处理。
余鹿想了想,对黑袍魔修道:“去桃都,告诉萧雪庭,提防着那谁。”末了,他想起这只狗曾偷袭桃都,又附加一句:“带上见心和桃灵。”
打发走黑袍魔修,余鹿与沈濯上了马车,继续北上。马车内,余鹿将自己获取的两端记忆,与沈濯分享。
黑雾虚张声势,诸如拥有余鹿全部记忆之类的话,全是假的。它只不过是最先苏醒的一块碎片。当然这是他自己的认知。
苏醒后的它,趁其他碎片灵智未开,便将自己的意念,附在了其他碎片上。
黑雾便借此,获取余鹿的记忆。
然而,到现在为止,苏醒的碎片不过三块。除了黑雾和余鹿,另外一块刚苏醒就被人吞噬了。
所以,黑雾有的记忆,余鹿早就通过各种手段大致了解了。
至于它觉得他不能跟沈濯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小说和幻境最后余鹿剑传出的声音。
在黑雾的记忆里,余鹿听清楚了这两句话:
“司刑神官,你快醒来吧。”
“太一很想你。”
司刑神官,太一。
余鹿捂着钝痛的胸口,记下这俩个名字,决定回桃都后再行查探。
大堆纷乱的信息涌入识海,说全然没用,到不至于,可若说有用,却无法揭开一切的真相。他和沈濯,还是得去北地。
余鹿叹了口气。
沈濯揉了揉他的脑袋,宽慰道:“没事,结合狗妖的记忆,我们还能获取不少信息。”
狗妖,指的是黑袍魔修。没错,率领魔修兴风作浪的不是人,而是由妖修转入魔道的狗妖。
余鹿闻言,点了点头。
狗妖的记忆,确实隐藏着不少信息。
其一是剑宗与佛门被屠,都和洛玉生有关。
狗妖听黑雾吩咐,去剑宗寻碎片,但没找到不说,还洛玉生发现了。
洛玉生发现这件事情后,没有声张,反而私下联系狗妖,说自己能帮他找到东西。代价是,狗妖得听他的。
狗妖为了完成黑雾的任务,答应了洛玉生。他在洛玉生的“帮助下”,灭了佛宗和剑宗,但最后却没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想到洛玉生竟是……恶毒反派。”余鹿叹了口气,“看来那本小说真的不能信。”
沈濯点点头,没对洛玉生的行为作出评价。他得知这一段记忆,心情并不好。因为这里面出现了一个人,他的生父洛长风。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屠了佛门。”余鹿察觉到了沈濯的情绪,适时转移了话题。
一时无法得到答案,两人开始分析第二条信息。
第二条可知信息是,妖界并未与魔界勾结。这条信息对整个仙门来说是个好消息。魔界之所以频频拿出北地特产,是因为他们有个狗妖老大。
最后一条信息,则与他们的北地之行有关。
据狗妖记忆可知,妖修说的是都真的。一切的真相就在北地冰原。
因为那团黑雾,就是狗妖从冰原深处刨出来的。
而这团黑雾,不过是冰山一角。
冰原之下,还有更多的碎片。
或者是余鹿更完整的身躯。
整理完所有信息,余鹿靠着车厢,看向与自己对坐的沈濯,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濯哑然失笑。
“真的。”余鹿微微倾身,握着沈濯的手:“你猜,那黑雾的能力是什么?”
沈濯猜不到,摇了摇头。
余鹿严肃道:“制造魔物,控制魔物。你说,拥有这样能力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
第40章 余鹿
“嚯,好冷啊。”余鹿揣着手,直往沈濯怀里缩。
沈濯揽着余鹿,在马车内丢了一个保暖的法术。淡淡的灵力光晕覆盖马车,暖意袭来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好点了吗?”沈濯问。
余鹿点了点头,舒展身子,掀开了马车的竹制窗帘。
马车外是一片素色天地。除了雪的白,便只剩天空的灰。天色极暗,却未到夜晚。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只剩细微的落雪声。
“怎么不见妖修?”余鹿问沈濯。他们进入北地已有半日,但这半日来,窗外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原,还是雪原。
沈濯顺着余鹿掀开的窗口望出去,回答说:“妖修聚族而居,喜欢群体行动,遇上了有点麻烦,我便让灵马绕开了附近的妖族部落。”
余鹿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妖界和人界不太一样。人界仙门并无共主,但妖界却以妖皇为尊。妖皇统治妖界几千年,难免有不服管辖、脱离控制的妖族。
这茫茫雪原就散落着许多与妖皇离心的妖族部落。
但余鹿和沈濯的目的地,并非是这些部落。
他们得穿过这些妖族部落,前往北地的中心——万妖城。
他们寻找的妖修,在那里等候他们。
万妖城是北地妖界唯一的城池,妖皇和他的拥趸都居住于此,是北地最安稳,最繁华的地方。
马车摇摇晃晃,余鹿靠着沈濯,打了个哈欠。
“还有多久才能到?”旅途无聊,余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濯聊天。
沈濯算了算行程,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余鹿叹了口气,从储物戒翻出了话本和零食。他把放沈濯手上,让沈濯帮他翻页。自己则拿着零食,慢悠悠吃着。
越是想打发时间,时间流逝越慢。
余鹿看完一折故事,放下手中的果脯,再次掀开车窗。
仍是白茫茫一片,不见那传说中的万妖之城。
“唉。”余鹿百无聊赖地靠在沈濯肩头。
突然,一声嘹亮的啸叫,打破了雪原的寂静。
灵马嘶鸣,在原地打转,不肯再向前。
“怎么了!?”余鹿坐直身子,将脑袋探出窗外。只探出一瞬,便缩了回来。
沈濯看向他。余鹿定了定神,小声说:“有妖,很多妖。”
他的话刚落下,大地便震颤起来。纷乱错杂的脚步,践踏雪原,激起细碎的雪屑。
沈濯带着余鹿下了马车。
无数黑狼,自四面八方涌来。不一会儿,一人一灵便被团团包围。天色渐昏,狼群贪婪的目光,如幽幽的鬼火,全都黏在了他们身上。
余鹿被这阵势吓到,往沈濯身后缩了缩。沈濯握住余鹿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一只体型硕大,皮毛油光水滑的蓝眼白狼从黑狼群中走了出来。
“人类。”白狼口吐人言,语气带着些不屑。
沈濯淡淡道:“借道前往万妖城,无意叨扰。”
“没关系。”白狼伸展四肢,懒洋洋道:“反正你马上就会沦为我们的盘中餐!”
话音未落,白狼化作一道残影,攻向沈濯。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白狼如玄铁般坚硬的利爪,撞上了余鹿剑。
沈濯没用灵力,纯粹用剑和自身的体力,接下了白狼这一招。
“余鹿剑!”白狼微微眯眼,眼神一变。
沈濯翻手,剑锋上挑。白狼利爪擦过剑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沈濯双手握剑,朝着白狼,当头砍下。
白狼体型庞大,沈濯这一剑角度刁钻,它根本无处躲避,只有向前,用利爪撕碎这个人类。
可它的爪会比敌人的剑快吗?略一思付,白狼有了决断。
“铿!”沈濯的剑,落到一面灵力屏障上。余鹿剑红光一闪,屏障出现皲裂。
白狼化为娇小的人身,闪身退出余鹿剑的攻击范围。他退开的瞬间,灵力屏障随即破碎。
于此同时,狼群仰天长啸,仿佛在给自家老大摇旗助威。
“停!”白狼化作的少年抬手一喝,狼群瞬间安静下来。
沈濯收剑,冲白狼少年抱了抱拳,“承让。”
白狼少年抬手拂去眉间碎雪,面有不甘,但还是服了软,“不打了,算你赢。”
余鹿化作人身,可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尚有些懵。他扯扯沈濯衣袖,小声问:“这就结束了?”
沈濯还没应声,白狼化作的少年便抢先道:“你便是余鹿剑灵?”
余鹿看向白狼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眉眼间闪过一丝喜色,随即道:“走吧,他怕你们被雪原的妖吃了,特意让我来接你们。”
“他?”余鹿看向沈濯。
沈濯道:“我们要去见的妖修。”
余鹿脑海中瞬间浮现了那个黑衣红发的妖修。他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好似十分熟悉,却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记忆。
“怎么了?”沈濯问。
余鹿问:“那个妖修叫什么?”
沈濯摇了摇头,回答说:“从未问过,我亦不知。”
白狼少年听见,朗声回答:“他叫墨翎,你们应该听过吧。”
余鹿闻言,一时愕然。何止是听过啊。
妖皇墨翎,万妖城之主,北地第一妖修……无论哪一个名头,都在仙门赫赫有名。
余鹿和沈濯再次坐上马上,随狼群前往万妖城。
黄昏时分,他们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余鹿将马车收进储物戒,站在万妖城的城门口,缓缓抬头。高耸的城墙直插入雪雾,一时竟看不到头。
进入城门,余鹿被万妖城的街景吸引了注意力。房屋沿墙而建,高低错落,上宽下窄。若从上往下俯瞰,便如一只鸟巢。
“鸟巢”沿山建造。其后方是一处比城墙还高许多的峭壁。峭壁之上,似乎还有一座双塔型的建筑。浮云流动时,隐约能瞧见一点轮廓。
“没见过吧?”白狼变回原形,跑到余鹿旁边,摇着高高竖起的尾巴直摇晃,骄傲道:“万妖城是神创的城池,与你们那些凡夫俗子建造的仙府,可不一样。”
余鹿点了点头,真诚道:“确实没有哪家宗门,会把自己的仙府建成鸟巢的模样。”
“那说明神眷顾我们,为我们建城还考虑我们的喜好!”白狼没得到意料之中的惊叹,有些不悦,嘁了声,尾巴一摆,便沿着主干道跑了起来,“快点跟上,走丢了我可不负责找。”
“沈濯!”余鹿拉过沈濯的袖子,指着前方道:“飞!”
沈濯唇角微微上扬,揽过余鹿,跟上白狼。
白狼速度极快,但沈濯也不慢。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两方便穿过了万妖城,同时抵达了城后的峭壁。
峭壁前,白狼向沈濯投去赞赏的目光,“速度不赖!但论攀岩,你输定了。”
它放出狠话,在裸露的地面蹭了蹭爪子后就地一跃。庞大的身躯轻巧的落在峭壁凸起处,随后继续借力跳跃,向上攀爬。
这处峭壁十分光滑,可借力的点很少。一般人都要摸索一番才能顺利上山。白狼是日日攀爬,才如此熟练。
它爬到一半,回头望去。见山壁上没有人影,不由十分得意。论攀岩,它是最强的!
没了压力,白狼放缓步子,慢悠悠攀援上山。
临到崖顶,白狼再次回看,小声嘀咕:“不会上不来吧?”
“喂。你怎么不上来?”声音从上方传来。
白狼下了一跳,爪子踩空。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灵力拖住了。白狼在灵力上借力,跃上了崖顶。
“终于上来了。等你半天了。”余鹿站起身,将手揣进了衣袖里。
白狼抬头望着早已上山的余鹿和沈濯,不解道:“你们怎么上来的?为什么可以比我快?”
余鹿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在两侧扑腾,“看懂了吗?我们会飞。”
“嗷呜!”
白狼卒。
“起来带路。”余鹿上前踹了踹倒地装死的白狼。
白狼翻身站起来,领着一人一灵,前往妖皇住所。
余鹿在万妖城中并没看错。山顶妖皇住所,便是双塔型的建筑。
由于已经越过雪雾,山顶的可见度比万妖城高了许多。可以看见妖皇宫的全貌。两座连体的六角铁塔高耸矗立,直抵云霄,仿佛真能从此,抵达天门。
余鹿与沈濯跟随白狼,走近双子塔。一群黑色的枭鸟从塔檐飞起,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啼叫。
余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鸟群。
白狼道:“他们在欢迎你。妖皇宫到了,进去吧。”
余鹿收回视线,看着洞开的塔门,点了点头。
进入内殿,山崖的寒风瞬间被隔绝在外。暖意舔舐肌肤,令人十分舒适。
只是内殿光线昏暗,没有照明物,只有几处火炉中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微光。
余鹿紧了紧握着沈濯的手,脚步顿了下来。
白狼似有察觉,但没有催促。
“老友,候你多时,总算到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一扇屏风后传来。紧接着,一黑衣红发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正是在沈濯记忆中出现,将余鹿剑交给沈濯的妖修。
妖皇墨翎走向沈濯,同他见礼,随后,迫不及待地看向余鹿。
余鹿正打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同墨翎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那双灰眸黑瞳的眼睛闪过一丝余鹿不太理解的眼神光,但转瞬即逝,快得余鹿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余鹿剑竟生出了这样的剑灵,真是让人意外。”墨翎说着话,走到余鹿身前,半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问:“余鹿,我曾陪伴你很久,你还记得我吗?”
余鹿缓缓摇头,轻声道:“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结尾。
第41章 余鹿
一句“不记得”落地,握着自己的手骤然紧了紧。
余鹿一愣,将自己的手从墨翎那里抽回来。
掌心一空,墨翎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即,他看见刚刚还在自己掌心的手,主动拉住了身旁的男人。男人翻手握住,将贴上来的手拢在掌心。
墨翎看向余鹿与沈濯紧握的手,不知想到什么,长叹了一口气。他站直身子,命人撤去屏风,走回了自己的王座——一处金灿灿的金丝鸟窝。
体型高大的男子侧卧在金丝鸟窝中,竟让人觉得这是一只未离巢的幼鸟。
余鹿眼角抽了抽,为自己这离谱的想法感到汗颜。面前的修士,可不是什么刚化人形的小妖,而是统御妖族几千年的一界之主。
沈濯进入双子塔后,便安静下来。妖皇虽称沈濯为故友,却也没有寒暄的意思。
余鹿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妖皇,我们来此是为了……”
“我都知道了,余鹿。”墨翎抬手,柔声打断他,“故友已通过灵音,将你的困惑告知我了。”
余鹿收声,转而说:“望妖皇告知。”
墨翎看着他,表情幽怨,语调沉沉:“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不等余鹿接话,他又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听妖皇这口气,他应该了解他。
余鹿抿唇,看向沈濯。沈濯对他点了点头。
“先说说余鹿剑吧。”墨翎无视一人一灵的互动,缓缓道:“毕竟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
墨翎说完,下巴微抬,示意他们提问。
余鹿收到示意,伸出双手,掌心平摊向上。两团气在他掌心浮现,一团是赤金色的灵力,一团则是暗红发黑的魔气,面对如此异像,他问道:“为何我既能运用灵力,又不排斥魔气呢?”
“这个问题,要从逐渐之时说起了。”墨翎看向余鹿,微微眯了眯眼。殿内光线昏暗,他一阖眼,神色便被睫毛掩在阴影中,让人辨不清情绪,随后,平静的声音传来:“因为铸剑者在铸造余鹿剑时,不仅用了无数天材地宝,还投入了魔神太一的心脏。所以,你既是灵剑,又是魔剑。”
他说得平淡,话家常一般。但这话落在余鹿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一是惊讶于他的身份,二则是,他想到了沈濯千年幻境最后,那道从余鹿剑中发出的声音——司刑神官,快醒来吧。太一很想你。
余鹿抬手贴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十分平静,没有任何跳动迹象。灵体是没有心跳,可余鹿仍有些不安。
他在想,魔神太一是否还活着。
墨翎见余鹿变了脸色,以为他不知魔神太一名讳,便停下来解释了一句:“太一不是人间飞升之神,是以人间古籍没有祂的记载。”
“古神?”这倒让余鹿有些意外。
这世界的神分人神、地神和天神。人神和地神都是后天飞升之神,只有天神是由混沌孕育的先天之神。
天神是九天四陆的造物主,大都出生于天地初开之际,故又被称为古神,取远古之神的意思。
“非也。”墨翎摇头道:“祂是天神,却并非古神。因为祂出生之时,古神的时代已经过去,天界已由人神和地神主宰。”
所以,魔神的降生,于天界诸神而言,是个异端。联想到众生对异端的态度……那太一在幻境最后念叨的司刑神官,又是谁呢?
千头万绪搅在一处,一时理不出头绪。
墨翎发现话头偏了,当即转了回来,“魔神的故事太长了,还是先说余鹿剑吧。”
余鹿点了点头,示意墨翎继续说。
墨翎缓声,重头追溯余鹿剑的来历:“铸造余鹿剑的,是一位地神。这位地神名头很响亮,你们应该听过,是曾经司掌北地的玄武之神。”
沈濯闻言,眼皮微微一抬,欲言又止。
墨翎看向他。
沈濯会意,问道:“四陆尊神,不都在三千年前陨了吗。”
“是。”墨翎淡道:“不必惊讶,故友这把灵剑铸于四千年前。”
“那我第一任剑主,是那位玄武之神?”余鹿皱眉问。他想象不出,自己不在沈濯手中的模样。
墨翎闻言,缓缓摇头,并说:“故友是你第一任剑主。”
余鹿顿时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玄武之神铸造了我,却不用我呢?”
墨翎看向他,表情似笑非笑,“你以为,你为何叫余鹿?”
*
“余鹿剑成,北地余一鹿。”墨翎垂眸,因想起旧事,轻笑了声,“那是四千年前的旧事了。”
“四千年前,古神余威渐消,玄武之神为争夺九天无上权柄,欲为自己铸造一把斩神之剑。为此,祂先从月神处骗得九天玄铁,而后又抢夺了无数的天材地宝。”
“然而,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要想铸造斩神之剑,需以古神血肉淬剑。”
“可惜,古神早已离开九天。玄武之神不得不将铸剑之事暂时搁置。直到千年后,魔神太一新绛,祂才重新启动了铸剑的计划。”
“太一初生之时,是混沌之体,并无灵智。又因其是魔神,周身浓郁的魔气将神核紧紧包裹。玄武之神为了褫夺太一身躯,违背天道命他接生的旨意,对九天诸神说,将有大魔现世,需要铲除。”
“经过一系列折腾,玄武之神取得魔神太一的神核,也既神的心脏。铸造出了斩神之剑。可祂大概没有预料到,斩神之剑第一个斩的便是祂。”
“斩神之剑问世,魔气直冲九天。玄武之神被爆发的魔气重伤,不久便陨了。”
“而后一段时间,秘密炼制的斩神之剑无人管束,魔气蔓延,整个北地都被侵蚀了。一时间千里赤地,生灵涂炭。”
“不过,说来奇怪。狂暴的斩神之剑一出世便大杀特杀,杀得整个北地连只蚊子都不剩。但在这样的前提下,却有一只麋鹿,一直安稳的生活在北地,直至老死。”
“这便是余鹿剑的来历了。”一起口气说完,妖皇墨翎长长地舒了口气。
余鹿听完,半晌没说话。
妖皇靠坐在自己的鸟巢,一边用灵力清理巢内的羽毛,一边问余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余鹿顺了顺思路,道:“你的故事,隐去了好几千年的事情。”
“哦?”墨翎挑眉,不以为意,脸上一丝不自然的情绪也无。
余鹿道:“玄武之神耗时一千年才取得魔神太一的心脏。这千年发生了什么?玄武之神死后,余鹿剑在一千六百年后才落到沈濯手中。这一千多年,又发生了什么?这些你都没说。”
“诶?”墨翎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这么细致。”
余鹿抿唇,没有应声。他只是想听司刑神官与太一的关系,没听到罢了。
可惜,墨翎并不准备说。他抖抖自己的衣袍,化作巨大的黑色枭鸟,于黄金鸟巢安眠。
“其他我并不想说,你若想知道,自去北地冰原寻答案吧。”黑色枭鸟合上双眼,叫来方才领路的白狼,吩咐道:“小白,送客。”
“是!”
白狼化作少年形态,对余鹿和沈濯道:“走吧,妖皇要休息了。”
离开妖皇宫,白狼一路将他们送到了万妖城。
“你们要去冰原寻答案吗?”临分别前,白狼问。
沈濯看向余鹿,余鹿点了点头。
“那你们先在万妖城住几日。待风雪停了再进冰原。”白狼少年提醒道:“冰原下面镇压的东西很危险,它们生了灵智,最善蛊惑人心。风雪天视野不佳,你们贸然前去很可能会迷失其中。”
“多谢,我们明白了。”余鹿从储物戒,掏出一包果脯,递给白狼少年。
白狼少年尝了口,似乎很喜欢,看余鹿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千万记住我的话,风雪没停,不要去冰原。”白狼少年再次提醒后,变回狼身,返回妖皇宫。
白狼少年走后,沈濯道:“先找间客栈住下,顺便打听打听冰原的事情吧。”
“嗯。”
余鹿和沈濯最终选择了一间住客偏多的客栈住下。这间妖族客栈颇具洪荒风情,通体木架结构,墙壁上挂着厚实的皮毛和巨大的兽骨。
他们包好房间后,并未立刻回房,而是收敛了气息,在大堂角落坐下。
大堂食客不少,妖修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妖修的欲望比人修重,没到紧要关头,他们一般不会辟谷禁食。
他们刚落座,长着兔耳的店小二便迎上前,询问他们:“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本店提供新鲜血肉,整个北地,仅此一家,若是吃腻了冻肉,到可以试试。”
所谓冻肉鲜肉,都是人肉。人吃未成妖的动物,妖吃未入道的人。虽是应了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余鹿还是一阵恶心。
沈濯摆手道:“我们不食荤腥。”
兔小二一愣,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好在他们已经提前敛了人味和灵气,兔小二并没看出什么。只当他们是有能耐的大妖修。他更为谄媚地推荐:“不食荤腥的话,来一杯情花仙酿吧。两位来得巧,本店刚开了一坛千年情花酿制的原浆。两位喝了,保管忘不了今晚的快乐……”
余鹿听到情花二字,脸色一变,连连摆手。
兔小二接连被拒,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沈濯见状,丢下两块灵石,吩咐说:“上盘草料,另外来一壶热酒。”
见了灵石,兔小二双眼一亮,热络道:“好嘞。原来是两位是草食妖修,小的没见识,冒犯了,见谅。”
第42章 北地冰原
兔小二走后,余鹿才反应过来。这妖摸不清他们的深浅,将他们当做重欲贪欢的肉食妖修了。
妖修修行不易,温煦的草食动物要想变强更是难上加难。北地妖界的大妖修,除了羽族,便全是肉食妖修。草食妖修能化作人形,其仙途便算到头了。
念及此,余鹿感慨道:“这墨翎能力压一众猛禽,成为妖皇,也算又本事了。”
沈濯笑了声,解释道;“妖皇墨翎并非凡鸟。据传他曾是神宠,乃半神半妖之躯。但后来不知为何,竟自九天坠落,滞留凡间,屈尊当了妖界之主。曾经我不知他便是妖皇,对他的传言并无过多关注。现在看来,他可能是因为余鹿剑,才留在了人间。”
余鹿念及墨翎故意隐去的两段时间线,点了点头。
“客官,你们的草料和酒水,请慢用。”兔小二端来吃食,放在桌面上。
临走时,余鹿叫住他。
兔小二热情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余鹿开门见山道:“我们想去北地冰原,不知可有什么禁忌?”
“嚯,两人真是艺高妖胆大啊。”兔小二夸张道:“北地冰原可不是什么想去就去的地方。”
“我们明白。”余鹿垂下眼,为难道:“只是我们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难道是有亲眷误入冰原了?”兔小二随口猜测。
余鹿就坡下驴,点了点头。
“唉,这可麻烦了。”兔小二道:“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入了北地冰原,九死一生,尸骨都寻不回来。”
“为何?”
“因为……”兔小二忽压低声音,“那里面的东西醒了!”
“什么东西?”
兔小二一愣,皱眉道:“你们到底是何处来的妖修,竟然连冰原下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这不是北地妖修都知道的事情吗?”
“见谅。”余鹿解释道:“我们是从南疆来的。得亲友灵音求救,才匆匆赶来北地。路上还碰到了一只白狼,是他将我们带入城的。”
仙门修士在北地妖界并不受欢迎,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余鹿谎报了身份,并抬出了带他们入城的白狼。
白狼性子张扬,又是妖皇信任的下属,想来在万妖城很有名望。
果然,兔小二听见白狼二字,神情当即就变了。他道:“今日城内一直再传,说白狼王奉妖皇之命,出城接人。莫非,两位就是妖皇的客人?难道南疆妖族,要和我们北境结盟?”
除了北境,南陆南疆还有一小撮妖修集聚。
余鹿听了,赶紧摇头,“误会了误会了。我们怎么可能是妖皇的客人。只是正巧遇上白狼王,他的手下听说我们要去冰原救人后,顺道将我们带进了万妖城。”
他们只为打探消息,不宜过于张扬。万一兔小二宣扬出去,他们被大妖注意,识破身份,可就麻烦了。
妖皇态度暧昧不清,前一刻还故友故友的喊,后一秒又将人赶出妖皇宫。谁知道,到时候和大妖们起了矛盾,他会不会从中调停。
兔小二听了,面上喜色淡了些许,“原来如此。我就说,白狼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带人进城。原来你们只是被他族部带进来的。”
“是是是。”余鹿忙不迭点头,赶紧将话题扯回正轨,“所以,那冰原下究竟埋着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被封印的上古魔物呗。”兔小二道:“原本,这冰原也没这么凶煞。大家以前还会去那里采冰呢。但近几百年,不时有妖修在冰原失踪,去寻的妖,也十有八九回不来。后来,失踪的人多了,妖皇还亲自去了趟冰原。妖皇回来后,立即布告各妖族,让大家不要再去冰原了,说是那里封印的上古魔物苏醒了,会攫取妖族的灵力,以突破封印。”
“这么吓人。”余鹿故意往沈濯身边靠了靠,佯装被吓到了。
“所以我劝你们别去。”兔小二摇头道:“去冰原外围给他上一柱香,也算对得起他了。”
“不行。”余鹿坚定道:“我们不会放弃他的。”
“真是,行吧行吧。”兔小二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如看两死妖了,“如果你们非要去的话,选个晴天。千万不要在雪雾浓重的天气进去。”
“为何?”
“因为,晴天去,你们最坏就是个死。可若趁雪雾天去……”兔小二缩了缩脖子,“那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定了,也许还会连累我们。大概几百年前吧,具体我也忘了,有只狗妖进入冰原,竟从里面掘出一活物。那活物进入万妖城,竟生出了魔物。魔物在城中肆虐,伤了不少妖呢。”
“竟然有这种事。”余鹿叹了口气,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濯。
沈濯立即掏出几块灵石放在桌子上,“多谢,我们会选一个晴天去的。”
“唉,真是,千里迢迢跑来送死。”兔小二收起灵石,转身走了。
余鹿收回视线,看了眼桌上的干草料,将其推给沈濯,“你吃了吧。”
沈濯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抬手一拂,盛放草料的瓷盆便空了。
余鹿大惊,拍他胳膊:“不能乱用灵力,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濯将人拉过来,用力揉了揉头脑袋,最后道:“不怕。”
“行吧行吧。”余鹿抱过酒坛子,“你吃草,我喝酒。花了灵石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北地的酒,很烈。”沈濯提醒余鹿,话音刚落,余鹿已经闷了一口。
“没感觉呀。这不会是假酒把?”余鹿抱着酒坛,皱眉,“跟喝水一样,还不如桃都的果酿有酒味。”
“待会你就知道。”沈濯没收酒坛,戳了戳余鹿的脸,不解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习上喝酒的呢?”
余鹿闻言,一拍桌子,朗声道:“男人,不喝酒怎么行?”已然有醉意了。
夜里,因那一口酒,余鹿醉得维持不住人形,变回剑身,在客栈房间的床上呼呼大睡。
沈濯看着床上的余鹿剑,叹了口气。
深夜,一道赤金色灵力钻入房间。
沈濯抬眼,注视着那灵力。不一会儿,那灵力流变汇聚成了枭鸟的模样。
“妖皇。”沈濯打了声招呼。
墨翎凝出人形,倚在床边,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余鹿剑,眼神十分温柔。
“你猜到我会来?”墨翎同沈濯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濯点了点头。
这倒不难猜,枭鸟昼伏夜出,妖皇宫白日未点灯,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当然,最重要的是,墨翎白日所讲的故事,并不完整。
墨翎看向他,凤眸微沉,冷声问:“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沈濯道:“想起我前世与那魔神太一有种种牵扯?”
不待墨翎回答,沈濯继续道:“很遗憾,并没有。我只是猜测。”
“那恭喜你,猜对了。”墨翎看向沈濯,语气轻嘲,已全然没了白日叫故友时的模样。
沈濯见墨翎这态度,微微皱眉,放在双膝的手,微微收紧。他想了想,问:“你如今对我这态度,是因为我前世曾负了那个魔神太一?”
“你以为我白日为何隐去那些事情?”墨翎冷笑,一字一顿缓缓道:“你没有负他,你只是害死了他而已,司刑神官。”
沈濯闻言,面色未变,双拳却已经紧紧攥起。
“若想知道全部真相,便去冰原吧。哪里埋藏着你们两人的过去。”墨翎说完,俯下身,指尖蹭过余鹿剑柄,“你该醒来了,我的神主。”
*
于此同时,与北地远隔万里的南陆,正召开仙门议会。
各大宗门首领齐聚停云台,为征讨魔界做准备。
气尊季玄清坐在主位,其两侧分别是气宗停云台台首云九言和桃都主人萧雪庭。
因为桃都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是南陆和魔界的交界处。萧雪庭为坐镇仙门关隘,已经很久不曾离开桃都了。
众人讨论的间隙,一位南陆小宗门的门主看向萧雪庭,犹豫道:“萧都主,我听说剑尊去了北地。如今桃都无人驻守,不会出事吧。”
萧雪庭摆了摆手,“没事,我分了一缕神识在桃都,若是有事儿,能立即赶回去。”
“分神识?”云九言闻言,没绷住,“那也太伤身体了。你大可不必如此,想见气尊,传信叫他去桃都不就好了?”
“嘁。”萧雪庭看向云九言。嘴唇动了四下,看口型是“关你屁事。”
云九言看懂了,当即沉下脸,想骂回去。可现在这场合,让他无法放下身份地位,同萧雪庭对骂。
萧雪庭见云九言吃瘪,不由朝他扬了扬眉。眼角眉梢惧是得意之色。
两人正暗中较劲,季玄清抬手,淡道:“继续议事。”
云九言和萧雪庭不得不暂停交锋,将注意力投入正商议的事情。
短会结束,仙门众人散了,云九言当即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指着萧雪庭,“你什么意思,听不出来我是在担心你吗?”
萧雪庭手支着下巴,扬眉道:“气宗好大的架子呀,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头上来了。别说分一个神识了,我便是再分一个留在气宗陪你玩,也绰绰有余。”
“就你这性子,迟早有一天要惹出祸事。”云九言抛下这句话,将白毛拂尘一甩,离开会议厅。
萧雪庭起身,也准备走。
季玄清却抬手,覆在了萧雪庭的手背上。
萧雪庭一愣,不待抽回,便觉手背一暖。温和的灵力涌入经脉,修补了他因分神识,留下的缺口。
萧雪庭抬头看着季玄清,抿抿唇,小声道:“我没事,气尊不必如此。”说话间,耳廓染上一层绯红。
“云九言说得对。你不该如此。你若想见我,我会来桃都。”季玄清一句话,将萧雪庭拉回现实。
萧雪庭垂眼,咬了咬后槽牙,难得对季玄清抛了句重话,“气尊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或许吧。我只是关心你。”季玄清幽幽叹了口,“你若受伤,我会觉得,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雪庭一时有些无措,正想解释,却听季玄清问:“剑尊去北地做什么?”
第43章 北地冰原
萧雪庭指尖停顿一瞬,随即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我没问。似乎是怀疑魔界与妖界有所勾结,所以去查探一番。不过……”他抬眼瞧着季玄清,面上挂着抹不及眼底的淡笑:“气尊怎么突然关心起沈濯的行踪了?”
季玄清淡道:“剑尊去哪里都与我无关。我是想说,仙门各宗都派了人去北地,剑尊若是碰上,请多多照拂,毕竟都是仙门的道友。”
“北地?”萧雪庭抓住关键词,不解道:“他们派人去北地干什么?找死么?”
疗愈好萧雪庭的伤,季玄清垂下手,捻着拂尘的玉把手,解释道:“有人说,北地冰原埋藏着上古神物,可做天材地宝使用。各宗起了心思,便纷纷派出门人,去北地查探。”
手背暖意消失,萧雪庭将手收回,拢在了红衣袖子下。他站起身,走到季玄清身旁,压低声音,问:“谁传得谣言?这不是哄仙门众人去北地送死吗?”
季玄清看着他,缓缓问:“你可知道剑宗幼子洛玉生?”
萧雪庭面色如常,“就那个出身剑宗却拜入气宗的小少爷?”
“正是。”季玄清道:“前不久,他因灵剑大会回了趟剑宗。说是回去后和兄长洛玉承闹了不愉快,便没等灵剑大会结束提早走了。谁料,他前脚刚回气宗,后脚便收到了奕剑阁被屠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洛玉生当场便呕出一口血,重伤倒地。奕剑阁虽灭,但洛玉生的母族却是东陆灵宗。灵宗随不可与全盛时期的剑宗相提并论,但也是除剑宗之外,数一数二的东陆大宗。若无意外,剑宗被灭之后,东陆第一仙门的名头,便要落到灵宗了。
趁此仙门议会,不少人关心东陆动向,便纷纷前往探视洛玉生。这些人表面上做出关心洛玉生的模样,实则是去打探消息。无论是谁,无论何种开场,最终都会回到两个问题上,一是剑宗如何会被灭杀,二是东陆将由哪家宗门接受。
洛玉生怎么答的,大家众所纷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北地冰原埋有上古神物的事情,确实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据说,剑宗被灭,也是因为魔界至尊从北地冰原盗得至宝,实力大涨。
“大概就是这样。”季玄清停下捻弄拂尘的手,无奈道:“至于这消息是真是假,我亦不知。不过,最开始大家都持将信将疑的态度,直到剑尊北上,各宗门才唯恐落于人后。”
萧雪庭听完,眉头紧皱。
季玄清适时道:“你竟不知道此事?如此说来,剑尊去北地,不是为了这事儿?”
“当然不是!”萧雪庭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当即降低语调,半嗔半怒:“我不是已经说了,他是怀疑魔界和妖界有所勾结,所以想去北地打探一下。”
季玄清看着他,一双明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萧雪庭倒不心虚,抬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与他对视。
良久后,季玄清点点头,软声道:“怪我。是我没听懂雪庭话中的暗示。”
“算了,原谅你。”萧雪庭勾起嘴角,面上云淡风轻,随后问:“这洛玉生是怎么回事?”
季玄清摇了摇头,“他是九言门人,我不好多问。”末了,他又道:“今日这番话,我只同你说过。若剑尊还在北地,你千万告诉他,别和其他宗门的弟子起冲突。”
“沈濯向来不惹事。”萧雪庭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季玄清这种人,向来不会说无用的废话。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气修,忽弯了弯眼睛,拉近与他的距离,笑着问:“玄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玄清伸手,拂过萧雪庭的耳廓,随后抬起他的下巴。两人距离拉近,萧雪庭静心凝神。
季玄清缓缓附身,薄唇擦过萧雪庭冰冷的唇角,最终移至耳侧:“有人说,沈濯与魔界勾结,屠了剑宗。如今,仙门众人都等着拿他的错处。北地本就凶险,若有仙门弟子在北地出了事情,沈濯又恰巧在北地……届时各宗门怪罪下来,你们桃都,解释得清吗?”
“有人说他们就信?”萧雪庭微微挑眉,伸手勾住季玄清的脖子,主动献上一吻,良久方才气喘吁吁地问:“这个所谓的有人是不是准备了一桶只要泼到桃都便洗不清擦不掉的脏水?”
“真聪明。”季玄清瞧着双眸渐渐泛红但始终清醒的萧雪庭,眸色渐冷,伸出细长的中指,探入温软的口中。冰冷的指尖压过柔软的舌头,直探入喉头搅弄。
萧雪庭忍住想要干呕的势头,一双桃花眼渐渐盛满水汽。本就一双多情眼,此时泪眼迷离仿佛真动了情。
季玄清猛地撤手,掏出帕子擦干手指。那一向清冷柔和的面容,竟浮现一层薄怒。
萧雪庭跌坐到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季玄清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泪花,寒声道:“剑宗宗主洛长风未死,他若诬沈濯勾结魔界,你桃都百口莫辩。我给你的建议是,弃卒保车。若你不愿……也好,我便可遂了经年的心愿。”
说完,他拍拍萧雪庭的脸,转身便走。行动间带起的衣袍边角擦过萧雪庭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萧雪庭蜷缩手心,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方才起身,行至会议厅外。
沉月见他出来,微微颔首,沉声唤:“主人。”
萧雪庭视线落在他身上,怔了三秒方才恢复如常,平静问:“见心与那魔修还在停云台外徘徊吗?”
沉月点了点头。
萧雪庭走近,凑到沉月耳畔:“你让他去北地,告诉沈濯……然后让那俩,去盯着洛玉生。”
*
北地。
余鹿与沈濯在万妖城等候了三日,方才等到一个雪停天霁的日子。他们收拾行囊,进入北地冰原。
冰原在北地雪原之北。是极北极寒之地。据传,北风便是从此,蔓延整个大陆。
进入冰原,妖迹渐稀。阳光照到冰面,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余鹿望着一望无际的冰原,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找?”
沈濯:“闭上眼,释放灵识,去感知它的存在。”
余鹿本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按沈濯说的,闭上了眼睛。
灵识以余鹿灵体为中心,缓慢向四周延伸。他捕捉到了风声,冰晶凝结声,冰层下暗流涌动声……以及,微弱的呼唤声。
“来找我吧。我感知到你了……”
余鹿睁眼,对沈濯道:“正北方。”
沈濯点了点头,揽着他向北飞掠,“距离多远?”
余鹿:“不知,到了我告诉你了。”
沈濯颔首,目视前方,专心飞行不再过问。
“救命……”
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在冰原响起。
沈濯一顿,看向余鹿。余鹿点头:“我也听见了。”
两人停下,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冰面,有一黑点正缓慢挪动。
“那边。”
余鹿跑过去,发现那黑点竟是一个仙门修士。他的衣袍被鲜血浸透,已看不清原本的服色,但其上的灵纹刺绣,却暴露了其灵宗弟子的身份。
那灵宗弟子看见余鹿,向他伸出手:“灵君,救救我。”
沈濯后至,瞧见那修士,眉头缓缓皱起。
“是仙门修士,”余鹿看向沈濯,“怎么办?”
沈濯走近那灵宗弟子,蹲下身查探一番后,丢出一个术法,稳住其伤势。
那灵宗弟子抬起头,看见沈濯的脸,骤然道:“剑尊!”随后反应过来,赶紧道:“多谢剑尊。”
沈濯名头响,又经常在灵剑大会露面,东陆灵宗弟子认识他不足为奇。
但奇的是,这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见了他们,竟不甚意外?
这可是灵气全无,还会封冻内丹的北地冰原。平常修士根本不会涉足此地。
余鹿扶起那弟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闻言,忽想起什么,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一个劲儿朝沈濯磕头,“剑尊,请您救救我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元旦快乐~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得偿所愿,顺心如意。
第44章 北地冰原
余鹿看向沈濯,沈濯微微颔首。
余鹿会意,上前将人扶起来,点头道:“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多谢灵君,多谢剑尊!”灵宗弟子忙不迭开口:“两位恕罪,我们是随剑尊一道来北地寻宝的。”
“寻宝?”余鹿惊问:“寻什么宝?”
“不知,只知北地有宝。”灵宗弟子道:“现在整个仙门都传遍了,说剑尊在仙魔大战一触即发的危急关头来北地,是因为冰原底下埋藏着上古秘宝。原本没什么人信,但剑尊出发后不久,各大宗门也陆续派了人出来。我和师兄便是奉命来此。”
沈濯闻言,面色逐渐凝重。他们来北地,虽未刻意隐藏行踪,但也没有大肆张扬。仙门各宗这么快追赶上来,怕是早就派人盯上了他们。
可笑的是,上古秘宝怎么蠢的理由,竟真的有人信。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到底是谁在利用他们,对付整个仙门?
“剑尊我知道的都说了。”灵宗弟子抬起头,恳求道:“现在可以去救我师兄了吗?”
沈濯回过神,看向余鹿,见余鹿点头后,挥手道:“带路。”
路上,余鹿问灵宗弟子:“你是被什么所伤?”
“是妖族。”弟子回答:“我们进入北地后便被妖族缠上了。我和师兄边战边逃,灵力耗尽后,金丹逐渐封冻,为了活命,我们被迫进入了冰原。入冰原后,那些妖族虽没追上来,但我和师兄的伤却因灵力耗尽无法治疗……”
谈话间,灵宗小弟子将他们带到一处冰山密集的区域。地势变得复杂,或高耸或低伏的冰丘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使他们无法很好地观察附近的情况。
灵宗弟子喜道:“剑尊,灵君,就是那儿了!”他说完,便快步跑进了冰山区域。
余鹿正要跟上,沈濯却拉住他。
余鹿问:“怎么了?”
“这里视野不好,先探探。”沈濯说完,释放灵识查探这片区域,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放开余鹿,道:“走吧。”
两人跟着那小弟子绕过几座冰山,来到进入一处狭小的仅容三四人避风的冰窟。
冰窟内燃着零度左右的低温灵火,使得这里的温度比外界高了不少。一灵宗弟子躺在一张毛毯上,呼吸十分微弱。
“师兄我回来了,你现在怎么样!”灵宗弟子企图叫醒自家师兄,但没得到回应,他抬起头,看向沈濯焦急道:“剑尊,您快看看,我师兄他……”
沈濯上前探了探那人的心脉,平静道:“没事,还活着。”他侧身,握住余鹿的手从两人的储物戒中掏出一枚驱寒丹。
他将丹药递给灵宗弟子,解释说:“这是能护他心脉的丹药。他伤势不重,只是内丹被极寒封冻,所以无法治愈。你先带他离开冰原,到雪原后,喂他服下这丹药。届时,金丹解冻,他便能自愈了。”
“多谢剑尊。”灵宗弟子接过丹药,犹豫道:“可是……冰原之外全是凶狠的妖族。我和师兄这般,怕是……没命离开妖界。”
“放心。”沈濯宽慰道:“我已在你们两人身上,施下隐匿气息的术法。北地辽阔,只要你们避着妖气走,离开北地应当没有大碍。”
灵宗弟子闻言松了口气。他二人在灵宗等阶不低,并非无能之辈,只要离开这鬼地方,金丹解冻,便能自保了。
他将重伤的师兄背到背上,随后对沈濯道:“多谢剑尊救命之恩。我叫牧云,剑尊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沈濯微微颔首,顿了顿,提醒道:“北地冰原并无什么秘宝。有人散布假消息,诱你们来赴死。”
牧云闻言,脸色一变,当即道:“多谢剑尊告知,我回去后,会将自己在北地经历告知众人。”
沈濯点了点头,冲牧云挥了挥手。
牧云带着师兄,往冰原外走去。
余鹿望着牧云的背影,皱眉道:“他会信吗?”
毕竟,沈濯没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冰原。人们往往会把有疑点和缺漏的真话,当做谎言。
沈濯淡淡道:“言尽于此,若无人信,那仙门便该有这一劫。”
余鹿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他看着身旁不徐不疾的剑修,好奇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吗?”
一路上,他和沈濯都没有问牧云,谣言是从何处传来的。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沈濯抬手,捏了捏余鹿的耳朵。
余鹿一惊,“你发现我探牧云记忆了?”说完又反应过来,沈濯是他的剑主和道侣,没发现才是真的奇怪。
沈濯默认。
余鹿本想卖个关子,等他问了再说。谁料沈濯并不追问,只道:“走吧。”说完便继续北上。
“诶!”余鹿追上去,一跃跳到沈濯背上。
沈濯稳稳当当地接住他。
余鹿趴在沈濯背上,捏他的脸,“你怎么不问我?”
沈濯笑笑,顺着余鹿道:“那你说说。”
“你是不是猜到了?”余鹿抱着沈濯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沈濯道:“是洛玉生吧。”
“你果然猜到了。”余鹿努努嘴,“没错,就是他。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大抵是想灭了仙门吧。”沈濯随口道。
“不至于吧。难道他觊觎仙门的控制权?”余鹿回想起洛玉生在剑宗的所作所为,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这不太可能”他静下来想了想,突然道:“你说,我的碎片是不是被他吸收的?所以他知道北地有东西,才故意散布谣言,一是为了阻挠我们,一是为了将仙门众人骗进来,一网打尽。”
“有可能。但他灵力不高。”沈濯道:“就算他能把仙门的人都框来北地,也成不了事。”
“你的意思是……”余鹿沉吟片刻,“他还有同伙!”
“嗯。”
余鹿纳罕:“可如今剑宗已灭,他的母族灵宗又忙着争夺东陆控制权。谁还有余力帮他呢?”
沈濯淡道:“他也可能是帮旁人做事。”
余力闻言,有些错愕,“若真是这样,那范围可就很小了。”
洛玉生出身不低,自身在气宗也有一定地位,仙门能命他做事的人,屈指可数。这里面还有两个是他们认识的云九言和季玄清。
余鹿有些不安,他碰碰沈濯的脸,小声道:“等探了冰原,我们赶紧离开北地吧。”
“嗯。”
*
夜幕降临。风停雪霁,月色皎洁,夜空中点缀着两三颗疏星。
不少妖修呼朋唤友离开部落,来到野外雪原,点上篝火,准备彻夜狂欢。
黑袍魔修隐匿在暗处,趁妖修们玩闹之际,化作一团黑雾,继续北上。
他走后不久,两个仙门修士牵着魔物,悄然跟上。
第45章 北地冰原
因白日救人耽误了时间,余鹿与沈濯来到目的地已是深夜。
原本此地并无雾气,在皎洁明月的照耀下,能见度极高。但他们到来后,浓重的冰雾便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一会儿,月亮便被湮没了。
冰原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余鹿伸手,紧紧握住沈濯的手。剑修一向温暖的手心,此刻竟显得有些凉。
“沈濯,你没事吧。”余鹿问。
沈濯没有回应他,余鹿一时有些心惊。他靠近沈濯,与他肩膀贴着肩膀,随后伸手,企图触摸他的脸庞。
入手一片冰凉,仿佛触碰冰雕。
余鹿察觉不对,当即召来一团灵力火焰。火焰仅燃烧一瞬,便滋地一声熄灭了。
可在这瞬间,余鹿猛地发现,自己身旁站的根本不是沈濯,而是一块冰雕。冰雕发现明火,转向他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余鹿当即甩开冰雕的手,推开三步。
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冰雕正急速向他靠近。
余鹿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跑。
冰原无边无际,浓雾没有尽头。余鹿跑到力竭,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
皮肉蹭过坚冰,先觉冷,后有温热粘稠的液体自额头溢出。他抬手一抹,液体沾到手上,带有浓重的铁锈味,皮肉上的裂口后知后觉开始疼。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余鹿从冰面爬起来。
浓雾散去,沈濯自月光下走来,向他伸出手,“怎么突然跑开了?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余鹿不答,心神一定。
沈濯向他走来,手掌覆上他额头的摔伤,“别动,我替你疗伤。”
“滚开,假货!”余鹿推开沈濯,随后猛睁眼。
浓雾未散,但不至于让世界漆黑。强大的赤金色灵力环绕着他,也照亮了沈濯的面容。
剑修与他面对面站着,狭长的眼眸盛满担忧。
余鹿抬手,触摸自己的额头。没有伤口,也不是人类皮肉的质感。
“我醒了吗?”余鹿低声问。
话音刚落,他便落入一个温暖的环抱。
沈濯抱着他,长舒了一口气。
余鹿握住沈濯的手,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温度,方才觉得自己真的清醒了。
他环顾四周的浓雾,叹了口气,问:“我被魇住多久了?”
这雾气能让人陷入幻象,他方才便是被幻象迷惑了。
沈濯放开他,眼神不忍,缓缓道:“一个时辰。”
竟然这么久?余鹿眉头紧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子夜时分来到此地。到来后,原本呼唤他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雾气。
余鹿本想用灵识去寻那东西,可却一次又一次被浓雾拖入幻象。他不甘心,再次运起灵力,祭出灵识。
“我再试一次!”
话音刚落,一点冰凉,落在他眉心。
余鹿伸手拂过,手指沾了点水迹。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鹅毛大的雪花。雪花在他手里,瞬间化作冰水。
“下雪了。”余鹿收回释放的灵识,茫然地看着沈濯。
大雾加大雪,这让冰原的危险程度直线攀升。他们若再不返程,等落雪掩盖他们来时的痕迹,就晚了。
可若错过今日,北地下一个晴日又会在几日后呢。夜长梦多啊。
沈濯看出余鹿十分纠结,但时间紧迫,不容浪费,便代替他做下决定。
“走吧。”话音落下,沈濯揽过余鹿,往冰原外飞掠。
刚进入雪原,一团黑雾朝他们冲来。
沈濯立即运起灵气。
“我主。”
黑雾化出身形,向余鹿行了一礼,竟是黑袍魔修。
余鹿一愣,“我不是让你去找萧雪庭吗?你怎么在这儿?”
黑袍魔修答道:“是萧雪庭让我来的。仙门……”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灵力气流便朝他们三人冲来。黑袍魔修抬手一挥,纵横的魔气挡住飞来的攻击,并向灵力涌来的源头飞去。
“啊!”几声惨叫响起。魔气化作锁链,从暗处拖出几个仙门修士。
那几个仙门修士一身白袍,袖子上用银线绣着几道流云纹,显然是停云台的弟子。
余鹿与沈濯面面相觑。
那几个修士见了他们,也是惊愕不已,“剑尊,怎么是你?”
说完,他们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纷纷沉默了,看向沈濯的视线多了一丝戒备。
黑袍魔修也反应过来,哑声道:“你们从停云台就跟着我了?”
气修们没有说话。
黑袍魔修聚起魔气,正要杀之后快。
余鹿察觉,呵斥道:“住手!”
黑袍魔修犹豫一瞬,劝道:“我主,不可心慈手软。他们不知此间详情,若是误会你……”
“那便解释。”余鹿打断黑袍魔修。黑袍魔修无奈,只得收手。
气修们见状,心纷纷落到谷底。一年轻的小弟子沉不住气,颤声问:“剑尊,你、你竟勾结魔界?”
沈濯无奈,抬手捏决,化冰为水,凝出一面简易的水镜。
水镜那方,很快映出萧雪庭的面容。
萧雪庭侧卧在软塌,不耐道:“大半夜扰人清修。什么事?”
沈濯将水镜转向黑袍魔修,“你让他来的?”
“是。”萧雪庭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仙门这边出了点事情,我让他给你们带些话。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离我远点,免得被云九言看见,到时候解释不清。”
他说完,见沈濯面色不虞,皱眉问:“出事了?”
沈濯不答,将水镜转向那几个被魔气缠覆的气宗弟子。
萧雪庭见了,脸色一变,当即站了起来。
沈濯道:“他被人跟了。”
萧雪庭当即大怒,骂道:“本以为是个狠角色,没想到是个废物。”
黑袍魔修闻言,咬了咬后槽牙,冷声道:“杀了不就好了?”
“我先杀了你!”萧雪庭骂了声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会儿后,他对沈濯道:“你让他将人带回来,我亲自去和云九言解释。”
沈濯点头,末了提醒道:“小心气宗的人,除了云九言,还有别的人在背后搅弄风云。”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萧雪庭按了按眉心,无语道:“真不知道这些人弄出这些事情是为了……”
“雪庭……”水镜传来一道清润温柔的声音,萧雪庭话未说完,便直接掐断了联系。
那道声音十分熟悉,余鹿看向沈濯,问:“气尊季玄清?”
沈濯点了点头。
余鹿不解,“他大半夜找萧雪庭做什么?”
沈濯淡道:“大抵是为了双修。”
余鹿听到这话,心中的不安瞬间散了。
倒是围观全程的气修们,一个个面如死灰。
此时,在他们心中,除了自家宗门,南陆仙门已没有一个好人。
桃都与魔界勾结,而气尊与桃都主人有染!仙门双峰与南陆第一仙府,竟都叛了仙门!
仙门没救了。
方才出言质问沈濯的小弟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余鹿听了,不由侧目。他按着耳朵,听黑袍魔修传完话后,立即挥手,“赶紧把他们带走。”
“是。”黑袍魔修脚下升起一个血色法阵。法阵运转,将魔修和那几个气修全都带走了。
雪原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落雪声。
沈濯仿佛丝毫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扰。他面无表情表情,带上余鹿,返回万妖城。
众人散去,两个牵着魔物的气修自暗处现出身形。
一人盯着雪地凌乱的脚步,冷笑道:“什么剑尊,什么桃都主人,还不是和魔界有勾结。”
另一人摸了摸手下的魔物,笑道:“这不正合了主人的心意吗?现在咱们的行为,连陷害都不算了。算算时间,计划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第46章 北地冰原
妖皇宫外的山崖上,墨翎注释着面前的水镜,面色不悦。
白狼看着镜中牵着魔物的修士,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口吐人言,询问道:“我去解决他们?”
墨翎抬起下巴,正要点头,水镜窥视的雪原就出了变故。
无数剑气从天而降,将那两个修士团团围困。
沈濯去而复返,冷眼看着眼前的修士。
修士脸色一变,惊道:“你、你没走!”
沈濯没说话,给了余鹿一个眼神。
余鹿当即上前。不等他触碰到那两个修士,他们牵着的魔物骤然化作两道汹涌的魔气。
“小心!”沈濯上前,拦腰抱着余鹿后撤。
“啊——!”
魔气的目标却不是余鹿,而是那两个修士。那俩修士被魔气缠覆,瞬间化为飞灰。
灰烬随北风飞旋,飘过余鹿。他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畔低语:“离开北地,别去冰原。否则,你们都要死。”
余鹿皱眉。
沈濯面沉如水,一把拽过他,随后对对着半空一挥手,四周隐藏与魔气之下、微弱的灵力波动瞬间消失。
“是谁?”余鹿压制住起伏的情绪,低声问。
沈濯摇了摇头,“感觉不出来。”
“那应该不是熟悉的人。”余鹿稍松了口气。仙门每个人的灵力都会染上自身的特性,若是熟悉的人,沈濯一探便知。
沈濯看着半空,不置可否。
*
墨翎见两人自行解决了麻烦,点了点头,抬手拂去水镜。
他转过身,对白狼道:“去查查,看北地到底混入了多少脏东西。”
“是。”白狼应下,飞身跃下断崖。
墨翎抬眸,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三个圈。
“太一与神官,人间仙门,以及不知名的脏东西。”他偏了偏头,忽张开双翅,抹掉两个半圈,“要这样才好。”
他振翅向冰原飞去。
*
南陆,气宗停云台。
季玄清站在萧雪庭门口,唤了声“雪庭”。
萧雪庭当即抹去水镜,用灵力开了门,问:“进来么?”
两人间隔着一扇屏风,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季玄清淡淡道:“不了。”
“那你来做什么?”萧雪庭从软塌起身,绕过屏风,来到门口。
季玄清看着他,眉目间的神情依旧温柔。若忽视若有若无的审视,称含情脉脉也不为过。
萧雪庭揪过一缕麈尾,放指尖缠绕把玩,懒声问:“怎么不说话?”
季玄清半阖眼,缓声道:“过几日我要去趟北地。”
萧雪庭把玩拂尘的手一顿,僵住了。
“为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道:“就算他们要对付沈濯,对付桃都,让他们来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插手?你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
面对沈濯的质问,季玄清缓缓抬眼,“你就没想过,是我要对付沈濯吗?”
萧雪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向季玄清,满眼错愕。
“为什么?”萧雪庭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问过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立场不同。”季玄清将拂尘从萧雪庭手中抽走,“他和魔界妖界都有勾结,仙门容不得他。”
“那、那是有意陷害!”萧雪庭道:“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意图扰乱仙门的和平。这些事情,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我是清楚。可是……”季玄清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沈濯与妖界、魔界都有勾结这事儿,也是真的。不是吗?”
萧雪庭沉默,喉结微动咽下解释的话。
季玄清抬手,手掌从萧雪庭侧脸划过,最终落到了他的肩膀。
肩膀一沉,萧雪庭听季玄清道:“若想要桃都完好无损,你最好置身事外。刚才那种互通消息的事情,不要再做了,行么?”
温柔的劝告,到底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萧雪庭看着他,抬手拍掉肩上的手,冷道:“从来只有我威胁别人的份!”
“那你便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季玄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萧雪庭手撑着门栏,指尖微微泛白。
沉月将萧雪庭的手从门栏扣下来,拢进手心,“主人,咱们要怎么做?”
萧雪庭不答反问:“你说季玄清突然要对付沈濯,真是因为咱们和那几个魔修有联系么?”
“我不知。”沉月道:“主人在怀疑什么吗?要不要我去气尊哪里探探?”
萧雪庭摇了摇头,“你去太危险了,这事放着我来处理。见心回来了吗?”
见心如今虽听萧雪庭的吩咐,监视着洛玉生,但他却不想同萧雪庭见面。是以,兄弟两人便通过沉月传话。
“回来了。”沉月道:“他说洛玉生近来并无异动,只是和那个叫林无意的走得很近。”
萧雪庭手指抵着眉心,按了按后道:“让他们撤回来吧,咱们也准备准备,去北地。”
“是。”
*
北地,万妖城。
“哟,客官,你们竟然回来了?”兔小二再见余鹿和沈濯,十分惊讶。毕竟,这年头能从冰原全身而退的妖可不多。
沈濯微微颔首,余鹿道:“还是原来那间房。”
“诶,客官,可不巧。”兔小二为难道:“最近不知怎么了,万妖城来了许多客人,咱们客栈已经住满了。”
“住满了?”余鹿有些惊讶,他看向沈濯。
沈濯越过客栈大门,看向店内的大堂,随后对他道:“走吧,换家店。”
余鹿点了点头。
兔小二赔笑道:“客官慢走,实在抱歉,下次给两位打折。”
余鹿回头,却见大堂内,不少人越过兔小二看向他们。他抿唇,紧了紧握着沈濯的手。
走出一段距离后,余鹿问:“店里是妖还是人?”
“人。”沈濯沉声道:“都是仙门修士。”
余鹿听完,眉头紧紧皱起:“已有这么多仙门修士抵达北地了吗?”
“只怕折在半路的,还有更多。”沈濯眸色渐沉,揽过余鹿,向妖皇宫飞去。
“去找妖皇吗?”余鹿紧紧抱着沈濯,看清所取的方向后问。
“去妖皇宫住几日。”沈濯道:“万妖城所有修士都盯着我们,只有去妖皇宫,他们才不能掌握我们的行踪。”
余鹿听后,磨了磨后槽牙,冷声道:“待我回了南陆,定要将那造谣的人,公之于众!”
如今这些修士为了莫须有的秘宝,冒险的冒险,跟踪的跟踪,若非碍于身份,只怕手段会更多。
余鹿除却同情他们,更多的是烦躁。这些修士若盯着他们,他根本没法去冰原。
去妖皇躲避这些修士的监视倒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们终究要去冰原。
到时乌泱泱一群人跟在身后……
余鹿想到那场面,顿时有些头疼。
第47章 北地冰原
两人抵达妖皇宫时,墨翎正从外归来。巨大的枭鸟翅膀在长空扑腾,卷来些细碎的冰雪。
“无功而返?”墨翎收了翅膀,看向两人。
沈濯点了点头。
墨翎得了答案,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妖皇宫。
余鹿与沈濯随他进入妖皇攻。
墨翎回到皇宫,便窝进了自己的黄金鸟窝。他舒展身子,将手臂垂出鸟窝,下巴搁在沿上。
“你们可知,北地因你们陷入了大麻烦。”他话虽如此说,语调却不大正经,并无责怪的意味。
余鹿道:“你都知道了?”
墨翎脑袋一偏,“毕竟北地是我的地盘,想不知道也难。”说话间,他抬手祭出一面水镜。
水镜正对北地入口。
此地平日人妖罕至,此时却驻扎满了仙门修士。帐篷挨帐篷,马车靠马车,热闹得像是人间的集市。
“这些还只是留在北地境外的接应,已经混入北地的仙门修士,怕是数以万计。”墨翎收了水镜,不耐道:“虽说是些蝼蚁,可多了也让人觉得烦。”
墨翎手肘撑着鸟巢边沿,手掌拖着脑袋,“你们说,我是杀了他们,还是杀了他们呢?”
“你若真想大开杀戒,早就动手了。”沈濯负手而立,淡道:“他们还是跟我来的。交给我吧。”
“交给你?”墨翎眸色一凛,冷声道:“那你去把他们赶出去!”
“不行!”余鹿挡在沈濯身前,“他还要陪我去冰原……”
“呵,玩笑而已。”墨翎整个身子滑进鸟窝,有气无力道:“你还当真了。真是……没意思……”
余鹿被噎了口,撇撇嘴,没有接话。
不一会儿,鸟窝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余鹿一愣,跑到鸟窝一看,墨翎已经睡了。
“两位,妖皇要休息了。”值守的妖仆上前,对他们到:“若要留宿,请随我来。”
*
东陆与北陆的交界处,人声渲沸。
“剑尊丢了!”
“听说了吗,万妖城的那批人把剑尊跟丢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在场所有的仙门修士都知晓了。
林无意随队前往北地,听到这消息,有些不解,便问一旁的洛玉生:“小公子,他们说剑尊跟丢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洛玉生低头,在自己的储物戒里翻了翻,随后掏出一个毛绒毡帽。他举起毡帽,放到林无意头上,试了试大小,见正好合适,便丢给了少年。
林无意把毡帽放腿上,伸手烤着火,“不是,我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跟着剑尊?”
“因为北地有宝贝,而剑尊知道宝贝在哪儿,所以他们都跟着剑宗屁股追。”洛玉生拨了拨火堆,不想继续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林无意:“只是到雪原边界就觉得冷了吗?”
“还好,只是有一点冷。”林无意果然被带偏,把屁股下的石头往火堆挪了挪,解释说:“我从小就不耐冻,天一冷就犯困。”
洛玉生看着他,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件狐皮大氅。
“诶?”林无意看着递到跟前的东西,犹豫道:“不好吧,我已经拿了小公子一个毡帽了。”
“拿着。”洛玉生把大氅塞林无意怀里,沉声道:“明天就要进雪原了,那地方灵气稀薄,又没个补给,你只有穿得暖和,才不会下意识浪费体内的灵力取暖,明白吗?”
“噢,那多谢小公子了。”林无意抱着毛绒绒的大氅,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跟丢了沈濯,雪原人手不够,他们也得往雪原去了。
林无意本不想参加这些事情,他只想好好修炼,为将来除魔报仇做准备。可不知为何,气宗派人时,竟将他算上了。
他把大氅塞储物戒,叹了口气:“小公子,你说我去了雪原,不回来怎么办?”
洛玉生看着他,又悄悄递给他一枚丹药,“藏起来,明天进雪原的时候吃下去,别让人看见了。”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郑重,林无意一惊,迅速将丹药藏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才靠近洛玉生,小声问:“小公子,这是什么?”
“驱寒丹。”洛玉生道:“北地极寒会封冻金丹,吃了这个会好受些。”
“啊!那其他人有吗?没结丹的修士怎么办?”林无意看着四周走动的修士,眉间隐隐有些担忧。他到了气宗后,转炼气,凭着以往在剑宗攒下的修为,勉强结了内丹。
“其他人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无意……”洛玉生顿了顿,提醒说:“进了北地,我可能没办法时时看顾你,你行事最好……不,是一定要以自己为先。活着出来,明白吗?”
林无意听了,重重地点头。
*
“托付好了?”
洛玉生返回自己营帐时,在门口瞧见了季玄清。
看似路过,但已经等待多时。
这位此时的模样,开口说话的语气,都和往日平和的模样不大相称,明显带上了上位者的威压。
洛玉生下意识眯了眯眼,随后微微点头。
“有顾虑,可成不了事。不如早早吞噬了,恢复自己的力量。”季玄清建议道。
“气尊,那您为什么不杀了桃都主人?”洛玉生虽处在弱势地位,却显然不想示弱。
他看向正和气宗云九言说话的红衣男子,轻笑一声,“他做的一切事情,不也碍我们的事么?”
季玄清面色不变,却径直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进雪原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您放心。人我已经带上了。”洛玉生抬头看他,目光灼灼:“那您答应我的事情……”
季玄清淡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你该知道,我不能骗人。”
*
不远处的火堆旁,萧雪庭越过跳跃的火焰和云九言,看向季玄清和洛云生,面色不虞。
云九言回头看了眼,转回来后,看着萧雪庭,问:“你和气宗闹什么呢?”
“闹什么?你猜猜呗。”萧雪庭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
“我能猜什么?猜你俩床上生活不幸福?”
“啪”地一声响,萧雪庭将手中的树枝狠狠丢进火堆里。
第48章 北地冰原
火星飞溅,云九言赶紧护住自己的虎皮马甲,警告:“你别给我烧了!”
萧雪庭抬眼看他,眼神冰冷。
云九言视若无睹,嬉皮笑脸道:“还不是跟你学的?骂人骂短,打人打脸。你越是不喜欢听人提这档子事儿,我偏要说。”
“你就犯贱吧。”萧雪庭骂了声,不想同云九言纠缠这些往事,当即转了话题。他盯着他的衣服,淡道:“怎么不学他了?装葱的蒜苗终于改性了?”
“你才是蒜苗。”云九言摸着自己身上的兽皮马甲,笑道:“我冷呗。气尊灵力深厚,自然不怕消耗。我不行,我得靠外物取暖。”
“怂货。”萧雪庭一抖自己单薄的红衣,模样像只高傲的天鹅。
“嘁,等着吧,明天冻死你。”云九言骂骂咧咧起身,回自己的营帐了。
云九言走后,季玄清慢慢踱了过来。
萧雪庭见了,起身想走。
刚一动身,一股千钧之力便压在了肩上叫他动弹不得。
季玄清当着众人的面,神色如常地走过来。
腰间沉月剑一动,沉月现出灵体挡在了萧雪庭的面前。
季玄清眼皮微抬,随手一挥便将沉月封进了剑中。
萧雪庭一惊,当即抽出了沉月剑。见自己还能感知到沉月,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头盯着季玄清,冷声道:“你发什么疯?”
季玄清走到云九言的位置坐下。
两人隔着火堆,两相对望。
“我说过了,我不是很喜欢你的剑灵。”季玄清的语气仍旧温柔。
萧雪庭却因为他这句话,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沉下声,怀抱沉月剑,威胁道:“你若敢动他,我就算死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季玄清看着他,温润的眸子渐渐封冻了。他站起身,萧雪庭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营帐。
门帘落下,萧雪庭不愿再往前走半步,但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他仿佛一具傀儡,被人操纵着,一步一步走向季玄清。
季玄清坐在软塌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
萧雪庭被迫走到季玄清面前,季玄清抬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细长有力的手指嵌进他的指缝,一根一根挑开他的十指。
他怀里抱着沉月剑,季玄清企图让他放下自己的剑。他咬牙,运起被压制的灵力。
“放手。”季玄清察觉到他的抗拒,沉声吩咐。
萧雪庭冷眼看着他,猛地释出所有灵力。
灵力自经脉涌出,冲撞着外来的压制。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灵力都如汹涌的潮水,永远无法撞破坚固的堤坝。
灵力回涌,萧雪庭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鲜血自他七窍涌出,乍看去分外骇人。
季玄清看着他,眸中神色微变,好一会,他收了收。
身上的绝对压制被撤去,萧雪庭猛地收回自己被掰开的手指,紧紧地抱着沉月剑。
他想走,可身上的压制并未完全解开。可以说,除了手,他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
季玄清叹了口气,看着萧雪庭一脸的血,还是妥协了,“行,你抱着他吧。”
萧雪庭再次被控制。他上前一步,走到季玄清身边,然后侧身坐下。
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头自动抬起,脸微微偏转,直到视线与季玄清的视线交汇。
季玄清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擦过脸部的皮肤。他在替他擦拭脸上的血痕。待擦净后,纤长的手指略过他的皮肤,蹭过他的鼻翼,最终停在了他的眉心。
柔和的灵力涌入他的经脉。刚因反抗压制受的伤,悉数被治愈。
萧雪庭眼中涌上复杂的情绪。
季玄清将此尽收眼底。他伸手,揽住了怀中人。
萧雪庭被迫靠在了他的胸膛。
季玄清的心跳,透过胸腔与外衣,传达萧雪庭。有力,平稳,一丝波动也无。
他就这样抱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萧雪庭以为他又要如从前一般入定,但等了许久,季玄清仍旧这般坐着,眼神清明。
“气尊!你在吗?”
门口传来云九言的声音。
季玄清没应。
云九言自顾自道:“那我进来了。”
门帘被掀开,却迟迟没听见脚步声。
软塌正对门帘,只要一掀开便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萧雪庭因为被控制,无法转头去看云九言。
他猜想,云九言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好一阵后,一声委屈地“打扰了”响起。门帘被放下。
季玄清微微低下头,看着萧雪庭。平静无波的眼,泛起波澜。
“被他看见,难过了?”季玄清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萧雪庭一愣,“什么?”
季玄清收回眼,没有解释。
营帐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呼啸的北风吹过,呜呜作响。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对付沈濯?”又是一句前后不接地问话。
萧雪庭觉得季玄清在戏耍他。他合上眼,不做回应。
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萧雪庭的眼睛上。
白光一闪,萧雪庭只觉身子一沉。
不,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他的灵魂,坠出身体,跌入漆黑的虚空。
“雪庭,睁眼看看吧,埋藏在北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季玄清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的灵魂。温暖的灵力包裹住他的灵魂。
他缓缓睁眼,借身后之人的力量,看清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尽是虚无。
*
余鹿与沈濯在妖皇宫住了三日,终于再次迎来了一个晴天。
他们没有耽搁,当即收拾行囊,前往冰原。
“我送你们去吧。”临行前,墨翎如是说。说完,北地尊贵的妖皇化作一只巨大的枭鸟,伏在了地上,“北地全是仙门的修士。杀不尽,除不完,你们不管是从地面进入冰原还是运用灵力进入冰原,都会被发现。我带你们飞进去,可以帮你们省去许多麻烦。”
他说得在理,余鹿和沈濯没有拒绝。
两人乘坐枭鸟,飞跃双子塔,一路向北。不久后,枭鸟向下俯冲,稳稳当当落在了北地。
他们跳下鸟背,墨翎化出人身。
他看着他们,往脚下冰层一指:“就是这儿了。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余鹿垂下头,厚厚的冰层下,隐约有一道黑影。
“那我就走了。你们……自求多福。”墨翎说完,不等他们说话,便转身走了。没用飞,是用走的。
“诶!你要走回去吗?”余鹿扬声问。
话音刚落,墨翎便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浓雾,向他们涌来。
余鹿下意识去抓沈濯的手,却抓了个空。
他扭头,原本还在身边的沈濯早已不知所踪。
又是这样!
第49章 神陨
雾气上涌,吞噬世间的一切。风渐渐消失了,独属于北地的冰凉气味也无法再嗅到,很快,连冰凉的雾气也没有了。四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空了,也静了。
余鹿只觉自己陷入了一片虚无且寂静的空间。他迈开脚,企图穿越黑暗,却无果而终。
“砰——”
细微的声响从黑暗中传来,他屏息凝神,静静倾听。
“砰砰!”
“砰砰!”
声响渐渐大了起来,仿佛规律的心跳。
他循着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好像只是刹那,又好像跨越了千年。
一道赤金色的光芒,出现在前方。他沿着光的方向跑了过去。
发光的是一个类似蛋类或胚胎的球,球的表面是一层半透明的带着纹路的薄膜。
薄膜之下,有东西正在鼓动,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鹿盯着光球,熟悉感彻底席卷了他。他伸出手,将掌心与金球贴合。
“砰砰!”
“砰砰!”
金球的鼓动,仿佛与他心脏的跳动,完美契合。
还是幻象。余鹿想,作为灵的他,是没有心跳的。
但他还是举起另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奇妙的共鸣。
“太一。”他下意识开口。
金球听见,鼓动骤然变得激烈,赤金色光晕变得炽盛。
余鹿垂下眼,待光晕散去,方才抬起眼皮。
一头赤金色半透明的灵鹿正仰头看他。灵鹿环绕他奔跑跳跃,随后停在他面前,化作一面镜子。
四周依旧漆黑一片,但镜子却映照出了他的模样。不是灵体,也不是人身,而是一只漂亮的类鹿生物,有点像麋鹿,但终究不是。他通体赤金,有一对极其漂亮的角。角上的鹿眼,是魔物才有的血红双瞳。
“我是魔?”余鹿照着镜子,十分疑惑。
“兄长,这是何物?”一道陌生的声音自外部传来。
外部?
余鹿压下疑惑,安静下来。
“这是天生神的胚胎。”另一道声音传来,回答了前者的问题。
“天生神?那岂不是古神的兄弟?”这道声音的主人显然十分惊讶。
“是的。”后者显然要沉稳许多。
“他的神核跳得好快。”余鹿感觉自己的身子正被人抚摸,手的主人并无恶意,但他仍觉得难受。
“祂要降临了,对吗?”前者问。
“是。”
“那神界怕是要洗牌了。天生之神生来便有眷属,假以时日,终究会强于我们。”
“所以,不能给祂这个机会!”
“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弑神,夺位!”后出声那人对前者道:“天生神降生之时,并无神格,需经历雷劫,才能从天道处取得神位。我们只需趁天劫落下前,杀了他,就能代他历劫,夺其神位。”
“不可!这可是天生神!我们这么做,天道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所以我已经通知了众神。让他们来此,除魔。天道若要罚,便端了整个神界吧。”
“何为魔?”
“神之异端,便为魔。”
“可他们,会答应吗?”
“会的。他们由人成神,最害怕的便是,自己不够高高在上。只要给他们找个理由,他们最愿意做的事情,便是弑神。”
……
兄弟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另一种嘈杂的声音响起。
仿佛有许多的人,围绕着他,对他评头论足。
这许多声音混杂而成的噪音让余鹿觉得沉闷,愤怒……
他们先是问他是什么,然后找人推演卜算,他是否不利于天界的稳定。
得到肯定答案后,一人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诞生于天界的不明生物,还是杀了吧。”
“说得是!”
“杀了!”
一时间,众人达成共识。
忽然,一人高喝,“司刑神官来了!”
余鹿周身嘈杂的声音瞬间静了,只余下微弱的呼吸声。
“神官。”
一会儿后,众人纷纷招呼来者,有真心的敬仰与畏惧,也有假意的谄媚与附和。
余鹿因这熟悉的称呼,竖起了耳朵。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听到这位司刑神官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道沉稳规律的脚步声传来。
余鹿借着外界的声音,脑补了一下外部的场景:司刑神官应该是神界有地位的存在,他的到来让围着他的人神都很忐忑。众人神见他走近,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司刑神官从人为分开的夹道走来,伸手触摸他,
一道温暖的,赤金的灵力自无边的黑暗涌出,将余鹿包裹。
余鹿悬浮半空,觉得身体轻了一半后,缓缓下沉。
被人触碰的感觉消失了。
司刑神官走了。
余鹿回味着那熟悉的触感,喃喃道:“沈濯,是你吗?”
此起彼伏的松气声音在余鹿耳畔响起。
一人说:“什么啊,只是一道灵识。吓我一跳。”
“司刑神官来这里干什么?”
“随便看看吧。”
“诸位,回归正题!”一道声音,压过众人的低语,清晰的传到余鹿耳中,“此物即将降临,大家速速准备!”
“好!”
气氛陡然紧张。
黑暗中似有无形的介质在流窜。
余鹿被冲击,挤压,只觉身体快被撕碎了。
随后,无边的黑暗中出现第一束光。
“来了,准备!”
“杀!”
毁灭瞬间降临。余鹿身上满是伤痕,插满法器。
他倒在地上,睁开眼,看了看这个世界。
无数人,或者说无数成神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些眼神或惊恐,或冷漠,或欣喜,或灿然……
忽然,一位人身指着他,惊慌道:“这黑气是什么!”
“是魔气!”
“他果然是魔!”
“速速压制,绝不可让魔气在人间蔓延,它会滋生魔物!”
“压制不住啊!”
“我不行了!”
“撤吧!”
“那人间的生灵如何是好!”
“拿还管得了这些。人间生灵不过浮游蝼蚁,弃了吧!”
“不可!”
众人神一边压制魔气,一边为是走是留争论不休。
忽然,大地一颤,一只巨大的龟形生物缓缓走来。
乌龟壳上,一只玄色巨蟒缓缓探出头颅。
“诸位,走吧,这里交给我。”巨蟒吐着猩红的蛇信,口吐人言。正是余鹿在黑暗中听到的两道声音中的其中一道。
“玄武神!”一人喜道:“您来得正好,这只魔物已经受了重伤,但他释出的魔气实在太强了,我们压制不住了!”
“交给我便好。”玄武走近,乌龟张口叼住余鹿濒死的身躯,玄蟒道:“我会将它带回冰原,镇在千里冰层之下!”
众神犹豫一瞬,最终同意了。众神离去,徒留玄武在此。
“真是顺利的计划。”玄蟒在龟背游移一圈,快活地舒展身子。
玄龟丢下口中的身躯。玄蟒探出身子,忽一闪身,狠狠咬上了余鹿的脖子。
毒素灌入身体,余鹿的意识逐渐涣散。
消散的前一刻,他听见玄蛇气急败坏道:“怎么没有雷劫!我的神位呢!”
第50章 神陨
余鹿重新堕入黑暗。
镜子犹在。
他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灵体。
他在镜子前站了会儿,镜中的影像突然变了。
镜中的他化作类鹿生物,而后,鹿角散发赤金的光晕,鹿形生物缓缓化出人形。那是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只是头上多了一对鹿角,双眸赤红。这形象与很像那已经消散的黑雾,但黑雾没有这样一对赤红的眼。
“太一?”余鹿缓缓开口。
镜中人点了点头。
“这是幻象吗?”余鹿又问。
镜中的太一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的识海。”太一的声音响起。但不是从镜中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识海。
“那刚才那些画面……”余鹿心中已有猜测。
“是我们的记忆。”太一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来之前,应该对这些事情有一定了解了吧?”太一问。
余鹿点了点头,“妖皇墨翎与我讲过这些事情,但是似乎不太一样。他说,玄武之神杀你,是为了铸剑,也就是我。”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太一道:“他杀我们原是为了褫夺天神神格,但失败了。失败之后,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原来是这样。
那司刑神官和太一,又是怎么回事呢。
余鹿抬起头,犹豫一瞬,问:“那你与司刑神官……”
“司刑神官。”太一听到这个称呼,蓦地勾起唇角。
余鹿由衷感到一股喜悦之情。但这不是他的情绪,这是太一的。太一因听到这个名字而欣喜。
“他是我们的爱人。”太一说这话时,是含笑的。
余鹿心一沉,纠正道:“是你的爱人。我与你不一样。”
太一诸多碎片都已生了灵智,余鹿无法把其他碎片当成自己,如今面对太一,也无法将自己当做太一。
他虽只是一个碎片,但是,他已生了灵智。
他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经历,也有自己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爱人。
太一一怔,似有些疑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怎么会觉得你不是我?”
“因为……”余鹿略去诸多理由,只道:“因为我有自己的感情,他并不指向所谓的司刑神官。”
“不可能。”太一摇头,“你就是我。虽然没有记忆,却有我的记忆,除了司刑神官,你不会爱上别人。”
“爱上了。”余鹿道:“他叫沈濯,是个凡人。或许他司刑神官有什么联系,但他是独属于我的。”
太一听完,忽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余鹿,你被误导了。”
“误导?”
“是的。”太一道:“因为无法理解你说的话,我擅自与你融合了。”
“融合?”余鹿皱了皱眉,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的,因为你并不是我的碎片,所以我只能与你融合,才能看到你的记忆。”
我不是碎片,那我是什么?
“你就是我,未来的我。”太一再次强调,见余鹿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解释说:“我们已经融合了,你没有感觉,是因为这方识海,暂时由我主导。不过不比害怕,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我已经陨了。”
太一说着,伸出食指,在胸前画了一条赤金色的线,他将这条线从中间折断,随后指着这条线说:“这是时间线。这一段,是过去,属于我和司刑神官。而这没有终点的一段,是未来,是属于你和沈濯的。因为,你是我的再生,而沈濯,是司刑神官的转世。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余鹿静了许多后,怔忪道:“所以,我不是某人的部分,我是完整的?”
太一:“是的。”
“可是……”余鹿猛地回神,急问:“那冰原下埋藏的活物,又是什么?”
“我们的碎片。因我们离开身躯太久,浓郁的魔气无人管束,滋生除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是。不好的东西。”太一道:“他想吞噬你,取代你。但它并不知道,我在陨落前,曾留下一缕神魂记住在躯壳中。”
“你早就料到了今日?”
“是的。因为我可以为司刑神官殉情,但魔神不能死去。你终会因各种因果,找到这里。涅槃重生。你将成为新的魔神,新的我。”
太一的声音在余鹿的脑海回荡,余鹿一时有些晕眩。他扶着头,抬眼看向镜中。
镜中人浮出镜面,径直向他走来。
镜子破碎,太一化作一道赤金色灵力,没入了他的眉心。
脑袋传来撕扯般的疼痛。他正在自动消解魔神太一最后一缕灵识。
趁太一彻底消失的前一瞬,余鹿急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
他问得急,并未表达清楚。
他想说,为什么是新生的我涅槃,而不是原本的你重生。
好在,太一就是他,他听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司刑神官陨了。”
余鹿没听到他的意思。司刑神官是陨了,可他还在转世,他终有飞升重返神界之日……
太一为什么不等待了?
黑暗撤去,无边的雾气重新涌来。
一阵凛冽的北风吹过,掀起了他的衣袍。
冷风刮面,雪落甚急。
他已有幻境,重回现实。
太一彻底消散,识海的主导权,回到他手里。
“余鹿,你没事吧!”沈濯的声音传来。
余鹿转身看着他,忽泪流满面。
太一的记忆,融入了他的识海。
他终于明白,太一为什么放弃等待。
因为司刑神官陨了,但在天道的意志下,陨落的神官都将在无尽的虚无世界里无尽的轮回。
直到再次飞升,晋升神位。
而太一已经陪伴转世的司刑神官走过了很多虚无的小世界。
每一世,司刑神官的转世者都在太一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
可恢复记忆的转使者,并不是太一的司刑神官。尽管他们都会爱上太一,可太一却无法爱上他们。
尽管他们与司刑神官一模一样,可他们终究不是。
无数次的重生,无数次的重逢,无数次的失望,最终让太一绝望了。
于是,这一世,他放弃了重生。他选择让余鹿涅槃,与司刑神官这一世的转世者,也就是沈濯,开启全新的故事。
他把自己和司刑神官,永远的留在了过去。
第51章 神陨
余鹿自幻境回归现世,冰原陡然震动。
咔嚓!
冰层之下,黑影游动,冰面出现裂缝。
“沈濯!”
冰层开裂的速度极快,等余鹿反应过来,两人脚下已经裂开一道约摸三寸宽的裂缝。
余鹿一脚陷落下去,身形踉跄,不由惊呼沈濯的名字。
好在沈濯手疾眼快,将余鹿拉了上来。
地面震颤摇晃,余鹿下盘不稳,径直撞进沈濯怀里。
沈濯扶着他,沉声道:“抱住我。”
他点头,伸手环抱住沈濯的腰。下一刻,身体腾空。沈濯揽着他,飞到了天上。
浓雾环绕,他们无法看清冰面的情况,只能听见愈演愈烈的冰裂声。
沈濯一手揽着余鹿,一手快速结印,强悍的剑气携着飓风,将周遭的雾气席卷一空。
以他们为中心的方圆之地,清晰起来。
冰层碎裂,源源不断地黑雾从地表涌出。黑雾升腾,与雪原浓雾交融。
雾气中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他们借着雾气遮掩行踪,缓慢向余鹿靠近。
杂乱的,诱惑的声音,不断在余鹿余鹿脑海回响。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快来,快来与我们融为一体!”
“哎呀,他不愿意呢?”
“那就吞噬他!”
“啊!滚开!”余鹿捂着耳朵,低喝一声。
沈濯听见眉头一皱,一面驱散回涌的浓雾,一面关切道:“怎么了,余鹿?”
“冰层下的残躯生了无数灵识,他们都想吞噬我!”余鹿抱紧沈濯,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身体因痛苦而不住颤抖。
沈濯眸色一冷,再次释出一道强悍的灵力,将企图靠近的灵识统统撕碎。
那些东西安静下来,余鹿长松了一口气,无力的抵在沈濯怀里。
“余鹿。”沈濯轻声唤他。
他抬起头,看着沈濯。
沈濯道:“与我一用。”
余鹿会意,化作灵剑,回到沈濯手中。
沈濯握着余鹿剑,将自身灵力悉数注入剑身,随后落在地上,将灵剑插入了冰层。
强大的灵力如灭世的海啸层层荡开。
咔——
冰层下游动的黑影停住了。裂缝不再涌出黑雾,就连始终盘踞冰层的浓雾也消散了。
大雪纷飞浓雾封锁的北地冰原,瞬间变作了朗朗晴空。
咔嚓——!
冰层开裂加速。潺潺地流水声从冰层下传来。
沈濯脚下冻土被他一剑荡为尘埃。
北地冰原陡然现出一个深邃漆黑的打大窟窿。
沈濯见了,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丝毫犹豫。他径直跳入了这个窟窿。
“扑通!”
沈濯坠入冰水。
冰层下的暗流十分汹涌,不时有坚冰混在其中,冲撞过来。
沈濯御起灵力屏障。坚冰碰撞屏障,瞬间破碎。
沈濯立于屏障之后,入在地面一般,缓步前行。
见坚冰无法阻挡剑修前进的脚步,水中的生物动了。
他们在水中,化作锁链,将沈濯与余鹿剑层层缠覆。
“沈濯!”余鹿见沈濯没有反抗,不由惊声呼唤。
水中无法说话,沈濯传音与他,“没事,再等等。”
沈濯的声音,向来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在剑中,静下心来,与沈濯一道等待。
沈濯很快就被隐匿在水中的“锁链”紧紧缠覆了。
“锁链”意图将沈濯拉入深水,刚一用力,就被一道反向的力,向上拉拽。这道力远比它们强悍。“锁链”意识到不对,纷纷往回收缩,可却收不回去。
沈濯抬起冰冷的双手,攥紧手中的“锁链”,向上飞跃。
“哗”的一声,沈濯破水而出。紧接着,“锁链”连接的另一端被他拖拽出水。
那似乎是一个圆球。黑雾在球的表面涌动,将其完全包裹,让人无法看清那个球内是否还有别的东西。而在水下意图缠覆拖拽沈濯的“锁链”就是这黑球释放出的。
沈濯问:“是它吗?”
余鹿答:“嗯。是它。”
他虽无法透过黑雾看透球体包裹的东西,但锁链缠覆时,他感知到了熟悉的,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属于他,是太一留给他涅槃的魔神躯壳!
而现在,他的躯壳被这些衍生的灵识占据了。
他们意图吞噬他,可发现无法吞噬后,便将他的躯壳藏了起来,意图抗拒他。
余鹿此刻清晰地探知了它们的想法。
他道:“沈濯,放下我。接下来的路,我来走吧。”
“嗯。”沈濯松开手中的“锁链”,随后将余鹿剑抛出。
“沈濯,等我!”余鹿化作灵体,回身冲沈濯招招手,随后径直飞入了黑雾中。
沈濯负手悬立半空,一直等余鹿彻底没入黑雾,方才垂下眼。
他将背着的手从背后伸出来。
原本有力修长的手指,此时已血肉模糊,露出寸寸白骨。黑雾潜藏于他的肌肤,正蚕食他的血肉。
以凡人之躯,直接触碰神的躯壳,终究要付出代价。
他垂下手,叹了口气。
“出来吧。”
沈濯静了会儿,落到地面,看向不远处凸起的冰块,漠然出声。
赤金光芒在冰块后一闪而逝,墨翎从后面缓缓走出。
沈濯看着他,目光平静,“我已送他至此,他是神之心,涅槃于他没有难度。接下来的路,你陪他走吧。”
墨翎缓缓点头,看着他被纯正魔气腐蚀的肌肤,什么话也没说。
沈濯不再管他,抬头最后看了眼余鹿消失得地方后,转身离去。
两句话的功夫,他的手臂已经被魔气腐蚀得只剩白骨。
沈濯走后,墨翎抬头看着上空的黑雾与巨球,轻笑了声。
“主人,你若知道我骗了他,定会杀了我吧。可你实在是在这虚无世界,轮回太久了。”他微微偏头,咬牙道:“就让我,结束这一切吧。”
*
北地雪原,万妖城城郊。
仙门修士正和妖修交战。
仙门主力是在今日凌晨摸黑进入雪原的。一路上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等到了万妖城郊,才发现这不过是妖修诱敌深入的计策。
他的行踪早就暴露,妖族容他们深入北地,不过是想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短兵之声交接不休,不断有人和妖倒在雪地。雪沫混着鲜血飞溅,素白的雪原很快就变得斑驳。
云九言作为气宗领袖,一马当先,不断释放灵力,击退妖修。
季玄清也担起了仙门第一的名号,手掌翻覆间便击杀一片妖修,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反观桃都主人萧雪庭,作为仙门前十的存在,此刻却抱着沉月剑,在雪原悠然踱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本来这章准备写司刑和太一的,但感觉现在就写会拖节奏,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先走剧情。
正文完后,会写一个萧雪庭的番外。想看的宝子可以等一等。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代班阿拉丁的阿努比斯,南风十一。破费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代班阿拉丁的阿努比斯 35瓶!!!呜呜呜,第一次见这么多营养液(这本)
第52章 神陨·二更
云九言见了,骂道:“萧雪庭,你看戏呢?”
萧雪庭闻言,瞧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那双眸子什么也没有,连平日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也收敛了。
云九言皱眉,正想问萧雪庭怎么了,却见一羽族祭出法器,扑腾翅膀,向萧雪庭杀去。“萧雪庭,背后!”他提醒了一声,萧雪庭似乎没听见,始终没做出反应。
“什么毛病?”云九言骂了声,正想出手帮助萧雪庭,却见季玄清先他一步,飞掠至萧雪庭身边,抬手击杀了偷袭的羽族妖修。
云九言放下心,收回视线,继续与妖族缠斗。
季玄清落到萧雪庭身边,柔声提醒:“小心一点。”
萧雪庭闻言,冷笑一声,“反正都是无意义的。我的生,我的死,甚至我所在的世界,于你们而言,都是无意义的。”
季玄清闻言,神情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道:“蜉蝣蝼蚁,朝生暮死,何苦希求所谓的意义?”
萧雪庭冷笑,紧了紧怀中的沉月剑,不再说话。
“我……”季玄清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就被突入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北地冰原传来一声巨响,随后,纯正的仙家灵力涤荡开,从冰原一路波及雪原。
不少低阶妖修和低阶修士被这道灵力震伤。
季玄清感知到这道灵力,微微皱眉,“沈濯?”
萧雪庭抬起头,看向北地,眸光微动。
少顷,一团黑雾出现在冰原上空。
北地突现类似魔气的黑雾,仙门众修士与妖修见了,都暂时停战看向冰原。
兵戈之声消停,议论声骤然喧嚣起来。
“那是什么?魔气吗?”
“看起来是雾!”
“北地怎会有这种东西,难道那便是埋藏在冰原的上古秘宝?”
“有可能!”
“不管了,杀过去瞧瞧!定不能让别人抢先了!”
激战再次出发。妖族与仙门打作一团,比先前更为激烈,灵力与法器齐飞,五光十色,绚烂缤纷。
白狼站在万妖城城墙,欣赏美景般看着脚下雪原争斗的场面。
季玄清瞧见那黑雾,脸色一变。
“怎能用这种方法!”他丢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便顾不得萧雪庭与仙门的修士,径直向冰原飞掠。
临走前,他解开了沉月的禁制。
沉月化作灵体,紧紧抱住了萧雪庭。
人群中,洛玉生声看着冰原上空的黑雾,又看向往冰原飞掠的季玄清,当即拽上林无意,前往冰原。
林无意懵道:“小公子,怎么了去哪儿?”
“冰原。”
“去那里干嘛?我们也要去抢夺秘宝吗?”
不待洛玉生回答,他们便被妖修包围了。
妖修拦不住季玄清,只得转而拦灵力与境界都要差上许多的洛玉生。
“滚!”洛玉生骂了声,祭出灵力,妄图杀出一条通往冰原的道路。
但他的凡人之躯太过弱小。不过一会儿,他的灵力便被耗尽了。
然而妖修却源源不断向他涌来。
林无意大喊:“小公子,撑不住了,我们退回去吧。”
“退?”洛玉生冷笑一声,终于撕下了温和的面具:“这些蝼蚁也配叫我退?”
他说完,在林无意不解的目光下,骤然祭出一道血色法阵。法阵运转,黑雾涌出,落地成型,化作残忍嗜血的魔物。
“吼!”魔物们祭出嗜血的獠牙,源源不断地涌入战场。
“这是……这是灭了剑宗的魔物!”林无意瞳孔微微收缩,不等反应,便被洛玉生提到一只狼形魔物上。
魔物在洛玉生的命令下,向北疾驰。
“怎么回事!这不是西极的魔物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突然加入战场无差别攻击的魔物让仙门修士和妖修都措手不及。
有人目睹洛玉生释放魔物,当即高声道:“是剑宗的小公子!洛玉生释放了魔物!”
“他为什么能释放魔物?”
“不知道,他是气宗弟子,我们得问云台首!”
“说得是!”
仙门众人瞬间有了目标,一面抵御魔修与妖修,一面向云九言靠拢。
“云台首,这是怎么回事!”
云九言也很懵,当即道:“我也不知道!难道我们被魔修骗了?”
“北地有秘宝这事儿,是谁传出来的!”终于有修士反应过来。
众人纷纷道:“是洛玉生。”
“我靠!”云九言也反应了过来,此时连气宗的气度都不端了,气急败坏道:“我们他妈都被人忽悠了!”
他深吸一口气,忽振臂一喝:“都退出北地!”
“为什么!”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儿!”
得了吩咐,有些修士并不服气,他们为了走到这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若是无功而返,可就亏大了。
“乖乖听气宗的,走吧!我们被骗了!”
有明白过来的修士帮云九言向身边的修士解释。
很快,大多修士都回过味来,在云九言的带领下,边战边退。
魔物的加入,打乱了妖族的包围圈。仙门修士撤退得很顺利。
及至北地外围,他们便只需要对付闻着肉味追来的魔物。
这些魔物没有灵智,又十分零散,相较于妖修,非常好对付。
云九言一路拼杀,此时终于可以喘口气。
他撑着膝盖,环顾四周,下意识去找那一身红衣的男人。
没找着!
云九言心头一空,当即直起身,问众人:“萧雪庭呢?”
“桃都主人?”
“没看到啊!”
问了一圈,都是类似的答案。云九言皱眉,嘱咐快速修士们撤离后,原路返回寻找萧雪庭。
*
北地冰原。
原本聚做一团的黑雾逐渐扩散开。
墨翎眉头微皱,抬手运起灵力,形成一面灵力屏障。黑气被屏障束缚,暂时停止了溢散。
“主人……”墨翎攥紧拳头,焦急地等待着。
“嗷——!”一只白狼被人丢到冰面。
墨翎垂眸,松开攥紧的十指,缓缓转身。
“嗷呜~”白狼仰起头,四肢用力,企图站起身。
“行了。”墨翎俯下.身,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好好休息吧。”
“抱歉,我没能拦住他。”白狼虚弱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本来就拦不住他。”墨翎柔声安稳白狼,手掌一面释放灵力,一面抚摸白狼的背脊。
白狼在灵力的作用下,陷入沉睡。
墨翎站起身,抬头直视面前之人。
季玄清站在不远处,仍旧一身超然出尘的青衣。只是这次,他的手里没有拂尘。
他的手上全是,白狼的血,其他妖族的血。
血珠顺着他修长的十指缓缓滴落,氤氲在冰面,像是绽开的罂粟花。
“你怎么敢!”季玄清缓缓开口,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与平日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强大的灵压袭来,压得墨翎直不起身,被迫半跪在地。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在冰面扣出轻响。
墨翎强撑着身子,看着缓慢走近的男人,冷笑道:“你来迟了。主人已经进入躯壳开始涅槃。这永无止境的轮回,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休想,再打我主人躯壳的主意!”
“嘭!”季玄清抬起腿,一脚踩在墨翎背上。墨翎被踩着撞击冰面。冰面受撞击后,出现网文状的裂痕。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天神,自以为是,总觉得能掌控他人的命运……”墨翎吐出口血沫,一边狂笑,一边说:“可我偏要让你,无法如愿!你想要我主人的身躯去盛那凡人的魂魄,做梦!”
“等主人成功涅槃,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凡人,就会随这个虚无世界彻底消散。”
“神尊!你这是自食其果!”
“那你,也不用离开这个世界了。”季玄清说完,将灵力蓄在手心,狠狠拍向墨翎的天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波看似惨烈,其实无人伤亡。
哦不,有人伤。
沈濯就受伤了,因为这章没他的戏份。下章也没有。
沈濯:……
第53章 神陨
季玄清出手攻击墨翎的瞬间,半空的黑雾突然打破束缚它的灵力屏障,如活物一般四处逃窜。
一道黑雾慌不择路,涌向季玄清。季玄清一时不慎,与墨翎二人双双被黑雾击飞。
墨翎重获自由,趁机张开双翼,飞到半空,与季玄清拉开距离。
季玄清看着四处乱窜的黑雾,眉头紧皱,顾不得逃离的墨翎,并起二指在空中画符。
符咒成型,化作一条条的赤金色锁链,飞向逃窜的黑雾。
所有地黑雾被锁链束缚,挣扎片刻,逐渐变淡消散。然而,不一会儿,又有新的黑雾,从半空漂浮的球体中,逃窜而出。
本该涅槃新生之物,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
季玄清一面清理溢出的黑雾,一面看向墨翎,“看你干的好事。”语气极其嘲讽。
半空中,墨翎看着毫无动静的黑球,不由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算算时间,主人早该涅槃了!”
他扇动翅膀,慌忙地飞到黑球旁,伸出手……
“轰!”
一股精纯的灵力从黑球内部溢出,溢出的灵力触碰黑雾,蘧然爆炸。
墨翎毫无防备,直接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飞。双翅受伤,无法维持飞行,他从百米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
“嘶!”墨翎吃痛,强撑着五脏六腑都快移位的身体从冰面爬起来。
半空的黑球陡然绽放赤金色的光芒。四周逃窜的黑雾都在这光芒的照耀下,一一消散。
墨翎见了,双眸一亮,立即化出原型,扑腾自己受伤疲软的翅膀。
主人,主人!
然而,赤金光芒只绽放了一瞬,便暗淡下去。
墨翎亮起的双眸,也因这光芒的暗淡变得无光。
他皱着眉头,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会这样……”
“司刑还在这个世界,他怎可能会丢下他,独自返回天界。”
季玄清看着半空光芒暗淡的黑球,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他对墨翎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离去的路上,不忘附身抓一把冰,洗去指缝间干涸的血迹。
黑球陡然落地。冰层震颤,“咔咔”作响,因打斗产生的裂纹再次加深。
“刺啦——”
黑球内部传出刺耳的划拉声,一下,两下……
“噗!”一根手指探出黑球。
手指弯曲,勾着黑球的表面,慢慢向下撕扯。因手指出现的破洞越来越来大,越来越大。
直到能让一个人从洞口走出。
墨翎看着那洞口,眼中任留有一丝希冀。
余鹿从黑球中走出,样貌身形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有了实体。
他走到墨翎身边,缓缓蹲下。
墨翎撑着冰面,看着眼前的人,颤声问:“主人,你的角呢?”
余鹿道:“涅槃失败了。我不是太一,长不了角。”
墨翎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墨翎猛地吐出口血来,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余鹿,手脚并用,快速挪向黑球。
“主人!”他声音嘶哑,带着近乎绝望的情绪。
他爬到黑球边,从洞口向里望。
黑球内空空入也。
墨翎瞬间冷静了下来。
神核与身躯已经交融,那说明此番涅槃非常成功。如今这种情况,只可能是涅槃半途,被人为终止了。
但无论是否终止,从黑球里出来的,都是涅槃的魔神。
墨翎意识到自己被骗,长舒了一口气。他揉揉脸,挂着笑,扭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主人,你为何骗……”
方才站人的地方已经空了。墨翎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这时方才察觉,自己的主人,生他气了。
气他骗了沈濯,所以主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季玄清一路疾驰,总算与撤退的仙门修士汇合。
“气尊回来了!”
“气尊,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为什么气宗洛玉生可以召唤魔物?”
“别搞那些弯弯绕绕。我性子直,我直接问!气尊,你将我们骗来北地,到底是何目的?如今因这北地之行,死了那么多道友,你总要给个说法!”
“气尊是否知晓内情还未可知,你怎能如此武断?”
“我武断?难道是我拍板决定来北地的?”
季玄清才和修士们汇合,便被或气愤、或激动的修士给围住了。他们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质问不休。
季玄清没理他们,视线越过人群,四处逡巡。他耐心地扫过每一张脸,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眉头缓缓蹙起,季玄清化出拂尘,放手里轻轻摩挲。
“气尊,你说句话啊!”
“是啊,仙门道友不能白死,我们要一个说……”
“闭嘴。”季玄清抬眼,淡淡抛出这两个字。
四周安静下来。正讨说法的修士,在季玄清冰冷的目光下,生生将未说完的话,悉数咽回肚子。
季玄清问:“萧雪庭呢?”
众人面面相觑,老实道:“不知道,没看见。”
“许是没逃出来,折在雪原了?”有修士猜测。
这话一出,马上引来反驳:“你可拉到吧。你都能逃出来,桃都主人会折在雪原?简直笑话!”
“那你说桃都主人去哪了?诶,气尊……”
众人看向转身折返的季玄清,纷纷问:“你去哪里呀?”
季玄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和往日那个事事挂心,温和有礼的修士,大相径庭。
“气尊这是怎么了?”众人心里纷纷升起这个疑问。
季玄清进入雪原不久,便遇到了折返的洛玉生和林无意。
林无意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此刻正被洛玉生背在背上。
接触到季玄清审视的目光,洛玉生解释:“太闹了,被我下了昏睡咒。”
季玄清根本不是关心这个,他道:“见到萧雪庭了吗?”
“……”
洛玉生叹了口气,往西南一指,“他被两个魔修带走了,看方向,应该往西极去了。对了,云九言也跟上去了。”
季玄清点了点头,正要往西极去,却停下脚,再次看向洛玉生,询问:“你当着仙门众人的面儿,放出了魔物?”
洛玉生耸肩:“这不是以为马上就能跟您一道返回天界了吗?谁知道出了这种岔子。拿司刑神官转世者的血肉之躯去唤醒魔神身躯,这种事情也只有墨翎那傻鸟干得出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仙门许多修士因你而死,他们现在可容不下你了。”季玄清语气平静,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洛玉生听出他言下之意,漫不经心道:“那就听神尊的安排呗。您让我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角会有的,只是没长出来。
第54章 神陨
西极魔界。
平缓的魔气突然加速流动。蛰伏暗处的魔物纷纷探出巢穴,如迁徙一般,向北行去。
萧雪庭随黑袍魔修与见心来到魔界,正巧遇上了这波北上的魔物潮。
魔物不分敌我,将他们当做北上的阻碍,团团围困。
“你在搞什么!”追着萧雪庭来到魔界的云九言也身陷魔物潮,他狂道:“萧雪庭,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雪庭与沉月并肩作战,主灵二人默契合作,利落击杀袭来的魔物。
“谁让你跟来的?”萧雪庭对云九言道:“你还是那个三岁大的跟屁虫吗?”
“萧雪庭,你不识好歹。”云九言气急败坏,“我是担心你才来追你,谁曾想你竟和魔修是一伙的。”
“谁和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是一伙!”萧雪庭猛地挥出一道剑气,扫飞一大片魔物。
黑袍魔修见了,赞道:“还不错嘛!”
云九言:“还说不是一伙?”
见心给桃灵供给灵力,桃灵以桃枝为武器,击退向见心涌来的魔物。
“当然不是一伙!”桃灵挑飞魔物,化出一拳头大小的灵坐在见心肩头,强调:“我们和他是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萧雪庭回身冲云九言一挑眉,“听到了?”
“你们就装吧!我早就怀疑你们桃都和魔界有所勾结了。”云九言并不相信,但没有纠缠,转而问:“你和气尊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北地那会儿,你跟失了魂似的。吓死我了。”
“吼!”
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巨型魔物向萧雪庭袭来。
“主人小心!”沉月化作沉月剑。萧雪庭忙将灵力注入灵剑。
沉月剑吸收注入的灵力,在空中盘旋蓄力。
“嘭——!”
沉月剑猛地飞出,贯穿了魔物的脑袋。
魔物失去活力,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与地面接触,发出巨大且沉闷的声响。
“小心些!”方才那惊险一幕令云九言心有余悸。
萧雪庭不满道:“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说话,害我分散注意力,这玩意儿根本没有近我身的机会。”
“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云九言抬手捏决,在自己周身竖起四面灵力屏障。
灵力屏障化作实体,将魔物暂时拦在了外面。
云九言靠着灵力屏障,垂下的手有些颤抖。他看向萧雪庭,有气无力道:“这魔物无穷无尽,我怕是要折在这里了。萧雪庭,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气尊是怎么回事?”
“临到死了,就考虑这个?”萧雪庭手执沉月剑,一边斩杀魔物,一边向云九言靠近。
云九言难得没有反唇相讥,他点点头,微笑道:“是,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心愿。你满足我吧,你们两人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你就这么关心在乎季玄清?”萧雪庭杀到云九言身边,隔着灵力屏障与云九言对视。
两人看向对方,目光中都带着浓浓地审视。
见萧雪庭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云九言忽然笑着挪开了视线,“萧雪庭,我是在乎气尊,可我也在乎你。你们两人总是有很多的秘密,可谁都不会跟我说。三个人的情谊,两个人演,你觉得有意思吗?”
“云九言,没想到你这么天真,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和你们往来,只是为了稳固桃都在南陆的地位吗?”萧雪庭嘴角挂着冷笑,说出来的话极其伤人,“情谊?那是什么东西?”
“你真人真是,不会说话。”一向心大的云九言也因这句话皱了皱眉。
萧雪庭视若无睹,背过身去,靠着云九言的灵力屏障杀敌。
云九言望着萧雪庭写满无情无义的后脑勺,长叹了一口气。
“季玄清不是人。”萧雪庭突然出声。
本已转开视线的云九言,再次将视线落在萧雪庭的后脑勺。
萧雪庭道:“云九言,你相信吗?我们这个世界是空,它的归宿是虚无。它只是天神历劫的须弥芥子空间。我们的人生,会在天神历劫失败后,重头来过。可若天神渡劫成功,我们这个世界,你与我,便会烟消云散。”
“喂!红衣服的,你弟弟要撑不住了,你不管?”黑袍魔修擦掉嘴角的血迹,扬声提醒萧雪庭。
萧雪庭收声,越过魔物,看向不远处的见心。
见心用于战斗的桃枝已然枯败,坐在他肩头的桃灵,也回到了他的身体。虽然共生的二者仍在战斗,但已是强弩之末。
共生太耗费灵力,见心不能长时间处于战斗状态,不然他和桃灵都会枯竭,死亡。
“不要你管!”见心抬头,看向萧雪庭,丢下这冷硬的四个字。
“原本就没想管你。死了最好,就当是清理门户!”萧雪庭冷声说着,脚却下意识动了。
云九言见萧雪庭径直向见心走去,笑着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啊,萧雪庭。”说完,想起刚才听到的,云九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若是换个人对他说这话,他定会觉得说这话的人疯了。
但现在这个人是萧雪庭。
萧雪庭的嘴巴跟刀子似的伤人,但有一点好,那便是极少乱说话,更不会胡编乱造。经他嘴里传出来的东西,不是真的,也只假两分。
“虚无?什么玩意儿,老子是不存的?”云九言喃喃道,若有所思。
*
“吼——!”突然间,魔物引颈嘶吼,发狂般攻向四人。
“我靠!”云九言停止思考,收了灵力屏障,专心御敌。
魔物加强攻击,来势汹汹,四人不得不聚在一处,联合御敌。
“萧雪庭,老子真要因为你折在这里了。”云九言背靠着萧雪庭,喘气道。
“能和我死在一起,那是你的荣幸。”萧雪庭也有些吃力了。但他有沉月替他分担,目前状态还行。
可,西极魔界到底有多少魔物,谁也说不清楚。
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撑不了多久。
“还有多远能撤离魔界?”萧雪庭沉声问。
黑袍魔修低喝道:“按理我们早该撤出来了!”
云九言击杀一个魔物,回头问:“那它们怎么还在追?”
“我怎么知道!”黑袍魔修也不明白这些魔物为何突然发了狂。
“我倒觉得,它们不是在追我们,而是在北上。”见心沉声,指出了另一种思路。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因为西极多高山,多峡谷,地势险峻复杂,只有南北两个进出口。他们现在就陷在了北出口的峡谷处,进退两难。
“那岂不是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云九言有些绝望。
“杀吧,人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放弃求生的希望。”黑袍魔修凛然道。
云九言,萧雪庭同时看向黑袍魔修。
萧雪庭道:“你就是这么蛊惑见心的?”
“汪!”黑袍魔修陡然化作一只巨型黑犬。
萧雪庭:“……”
黑犬抬起爪子,一掌击飞脚下的魔物,它张开嘴,口吐人言,“快走吧,我来开路,只要我们撤退的速度,比魔物前进的速度快就行了。”
“真是乐观啊。”萧雪庭嘴上仍不留情,但手中沉月剑却再次绽放光芒。
云九言也打起了精神,一面御敌,一面问大黑犬:“我说,你们魔修不是能驱使魔物吗?”
黑犬道:“想多了吧?魔物是我主的拥趸,除了我主,谁的命令都不听。”
“是吗?那为什么洛玉生能召唤魔物?难道他就是你的主子?”云九言接连抛出许多问题。
“专心点!”见心探出一截桃枝,帮云九言杀退近身的魔物。
“谢了,小和尚。”云九言冲见心一笑。
见心收回桃枝,别开了视线,冷声道:“说过了,别这样叫我。”
黑犬回头,对云九言道:“我主是魔神,你说那人,应该是吞噬了我主碎片的修士。我主的碎片也能操纵魔物。”
“魔神?碎片?”云九言显然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名词,正想再问,黑犬已经回过头,专心处理撤退路上的魔物。
云九言看出他不愿细说,当即收回视线,转而问萧雪庭:“你知道吗?”
“知道不多,出去再说吧!”萧雪庭忽提剑劈向云九言头顶。
云九言微微侧身,萧雪庭的剑擦过他发丝,贯穿了一只俯冲至他头顶的飞行魔物。
“还好我反应快!”云九言拍拍胸口,显然有些后怕。
萧雪庭拂去剑上的魔气,冷声道:“反应快的是我!”
“都一样,都一样。”云九言乐呵呵道。
忽然,一道赤金剑气从天而降。一只魔物被剑气贯穿,瞬间随剑气消散。
“有人来救我们了?”云九言面上一喜。
话音刚落,剑气如雨般落下,展开无差别攻击。
“小心!”黑犬忽回身,将众人护在自己的小腹下方。
见心微微抬头。桃枝从他背脊涌出,缠绕上黑犬的身躯,为黑犬织就一副软甲。
萧雪庭与云九言见状,也纷纷运起灵力屏障,挡在了黑犬上方。
但剑气并未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头顶的剑气,纷纷转向,攻向别处。
一波剑雨,他们四周的魔物都被清空。
“趁现在,都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们跑出去!”黑犬大喝道。
见心与云九言当即翻上了黑犬的背。
萧雪庭站在地面,四处张望,意图寻找剑气的源头。
其他人并没反应过来,但他在剑气落下的瞬间便感应到了。
这是沈濯的气息。
沈濯就在附近,但不知为何,并未现身。
“萧雪庭,干嘛呢!”云九言高声呼唤萧雪庭。
不等萧雪庭回神,见心伸出桃枝,将萧雪庭绑上了黑犬背脊。
人都上齐,巨大的黑犬在峡谷撒腿狂奔。
瞬息之间,峡谷出口进入众人视线。众人眼中都流露喜色。
然而……
一阵罡风卷地。强大的灵力随风卷入峡谷。
狂奔的黑犬一时不慎,被这灵力流高高卷起。重重落回地面。
“卧槽,这又是什么!”云九言真的绝望了。他数百年人生,都不如今日一天刺激!
黑犬化作黑袍魔修,捂着胸口,猛地吐了口血。
见心将黑袍魔修扶起来。
云九言起身,看向峡谷出口。
青衣仙人缩地成寸之术,不过瞬间,便来到四人跟前。
“气尊!”云九言高声招呼来人。
季玄清置若罔闻,视线紧紧盯着萧雪庭。
他出现得突然,萧雪庭仍旧是被桃枝束缚的状态。
季玄清见萧雪庭被魔修束缚,眸光一寒,缓缓抬手。
“不……”萧雪庭恍惚间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开口阻止。
然而,刚发出一个音节。
他身上的桃枝已悉数化为灰烬。
“啊!”见心与桃灵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凭空生出的火焰将他们包裹,焚烧。噼里啪啦地火焰燃烧声,听得人心惊。
“不要!他是……”萧雪庭瞳孔微缩,猛地扑向见心。
季玄清上前一步,揽住萧雪庭的腰,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不要再乱跑了。季玄清低头至萧雪庭耳畔,轻声呢喃。
“不,停手!季玄清,那是我弟弟!”萧雪庭的语速极快,语调带着极其明显的颤音。
他提醒得已经够快了。
但季玄清带他走得更快。
两人脚下法阵早已生效,在萧雪庭说出“不”字的瞬间,他们便已经被阵法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见心与桃灵的惨叫仍旧在萧雪庭耳畔回荡,他抬眼,盯着季玄清,连眨眼都忘了。
季玄清露出无措的表情,但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说:“是又如何?不过虚无世界中的两只蝼蚁,还是入魔的……唔……”
季玄清胸口一疼,被迫收声。他低下头,见自己的胸膛,正插着一把剑,
萧雪庭用沉月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
季玄清看着怀中的人,眉头微微一蹙。
作者有话要说:
季玄清:老婆用他小情人杀我,好难过。
见心&桃灵:活该!!!!
第55章 神陨
西极,魔界。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气尊带萧雪庭离去,未留下一句话。见心与桃灵被烈火烧灼,痛苦地匍匐在地,发出声声令人心惊的嘶吼。
“啊——!”
桃灵伸出桃枝来为见心灭火,但灼热的火焰瞬间将桃枝烧成灰烬。
黑袍魔修率先从怔楞中回过神来。他飞掠到见心身边,用魔气罩住见心的身躯。被魔气笼罩的瞬间,见心身上的火焰小了些许。
黑袍魔修松了口气,正要撤了魔气给见心疗伤,变小的火焰猛地窜出,席卷魔气燃烧得更为炽烈。他的手被火焰燎到,瞬间就起了一片燎泡。
“怎么灭不了!?”黑袍魔修有些急了,白着一张脸转身问云九言。
云九言见状,赶紧掠到见心身边,隔空探了探正燃烧的火焰,
“是气尊练的灵火,只要沾身,极难扑灭。”他语速极快,一面解释,一面将自身灵力导入见心体内,以护住见心的心脉。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灭了不行吗?”黑袍魔修见他应对有度,以为他能灭火,连声催促:“快点,他俩要不行了。”
云九言没说话,扭头看了黑袍魔修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季玄清炼制的除魔之火,除非燃尽魔气,否则火焰是无法熄灭的。
而今见心入魔。魔气与他的生命钩挂,若是等魔气燃尽,见心怕也没得活了。
黑袍魔修眯了眯眼睛,偏过头,猛地攥紧了拳头。
“那个气尊,为何不分青红皂白……”黑袍魔修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可说到一半有停住了。凡是入魔之人,哪个手上又没沾过鲜血。见心只是少而已。桃都被袭,到底是因他而起。
“不要浪费灵力了,云台首。”见心强忍着被灼烧的痛苦,断续道:“你们快去追萧雪庭,别让他被季玄清带走。”
“闭嘴!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别人。”云九言斥责道:“你若死了。我还有什么脸去见萧雪庭!”
“他……”见心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怕是早就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了……”
见心的气息逐渐弱了下去。
云九言咬牙,将内丹中的灵力全部输出。
“见心!”桃灵妄图生出枝丫,拥抱见心,与他分担苦痛。但见心始终控制着他,不让他再次直接接触火焰。
“见心,我想抱你。你让我出来吧。”桃灵祈求道。他的喜怒哀乐早已因魂魄受损而变淡,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心疼。仿佛烈火灼烧见心的同时,也点燃了他的灵魂。
桃灵是见心的心脏,见心的情况他最了解。
见心经脉中的灵力正被火焰快速燃烧,桃灵慌了。他不住地生长枝丫,不断地敲击着见心的胸膛,不停地呼唤见心的名字。
但见心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揭开他的禁制。
“见心,你要丢下我吗?”桃灵终于问出了自己慌张害怕的源泉。他不怕死,只害怕不能和见心在一起。
但见心没回答他。
桃灵问出这句话后,见心抬手,聚起所剩无几的灵力,点在自己胸口。
桃灵察觉不对,惊声道:“见心,你干什么!”
见心道:“睡吧,桃灵,若有机会,你要活下去。”
“你,我不想……”桃灵抗拒着见心的命令,但作为附生之物,他并不能违背见心的意愿。
桃灵最终还是安静下来,陷入沉睡。
见心做完这一切,强撑起一口气,对云九言道:“云台首,我会将桃灵的灵魂融入我的内丹。若是这火无法烧毁我的内丹,请你将它转交余鹿灵君。”
云九言没问见心为什么这么做,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撤了灵力,烈焰瞬间将见心吞噬。
“杀了我!”强烈痛苦让见心不断哀嚎,最终哀嚎转化为了求死的哀求。
季玄清这灵火着实折磨人。它不会立刻要了魔修的性命,它会慢慢烧,直到魔修体内所有魔气完全烧尽方才会终结魔修的生命。
见心显然是受不住了。
云九言听着见心痛苦的哀求,眼角微微抽搐。
他明白此时杀了见心是帮他解脱,可他如何也不想担上这份罪名。这可是萧雪庭放在心尖的亲弟弟。
“抱歉,我下不了手。”云九言转过身去。
黑袍魔修见状,抽出腰间的匕首向见心走去。“安心去,你的遗愿,我会盯着他完成的。”他说完,高高扬起匕首,重重落下。
叮当一声轻响,黑袍魔修落下的匕首被一物轻轻撞击。明明是极轻的力,匕首却因这撞击,改变了落点。
黑袍魔修按住自己微微发麻颤抖地手臂,缓缓抬头。
“我主。”黑袍魔修当即跪倒在地。
“余……”云九言看向来人,想招呼一声,又察觉不对。
眼前的人虽然和沈濯的剑灵长着同一张脸,但却不是灵体,而是有躯壳、有心跳的人。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压。这灵压始终被收着,可即便如此,依旧让他双膝发软,胸口发闷。
来人速度很快,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瞬间,已经瞬移到了见心身边。
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令最强魔修和仙门顶尖修士都束手无措的灵火,竟被来人拂袖灭掉。
是的,仅仅是一拂袖,灵火便灭了。不仅灭了,还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云九言看着见心完好无损的身躯,不由得轻嘶了一声。仙门何时出了这般人物?单从方才灭火那一手看,云九言便笃定,来人的修为定不比仙门剑气二尊差。
他看向跪地的黑袍魔修,不断在心中猜测这人的身份。
*
余鹿救下濒危的见心,不忘自己来此的目的,转身看向云九言,打了声招呼后,询问道:“看见沈濯了吗?”
云九言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碎。随后震惊道:“你真的是余鹿?”
余鹿反应过来,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说吧。云台首瞧见沈濯了吗?”
“没。”听余鹿再次询问,云九言赶紧压下震惊,回答了余鹿,末了又问:“你怎么在找沈濯,他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吗?还有你这身体……”
云九言的问题跟连珠炮弹似的。余鹿如今正着急,当即打断道:“日后有机会再同云台首细说。”话音落下,余鹿便继续向西深入。
“我主,等等我!”一直被无视的黑袍魔修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追着余鹿离去。
云九言一头的问号无人解答,最终只得背起见心,返回南陆。
作者有话要说:
断了两天,非常抱歉。
第一天是因为某荣耀差三颗星上星耀,我觉得自己花一两个小时就能上去,结果打了一天,从中午一点打到晚上十二点还是差三颗星。
万恶的三颗星。
结果就是没上分,也没码字。气得我当时就把它卸载了。
第二天的更新倒是写完了,但是想蹭一下九点的玄学,就又推迟了一天发。
非常抱歉。以后没有了垃圾游戏,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第56章 神陨
沈濯略过重重魔物,一路向西深入,终于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了目的地——西极之西,幽冥之海。
幽冥之海是魔气产生的源头,也是魔神太一的孕育之地。
自魔神太一、司刑、玄武三神死后,天神以幽冥之海为唯一真实之境,构建了无数重虚无世界,只为唤回散落世间的天神神格。
但所有虚无世界都是与神界分隔的。要想打开通天之路,至少需要一位神明,倾尽灵力,以身献祭。
“主人因你而死,而今他涅槃在即,你是不是该送他一份大礼?沈濯,吾主早该回归天界了。”
墨翎的话犹在耳边。
沈濯稍定了定心,按墨翎说的,缓缓吐出了自己的内丹。内丹离体,附着在他体内的黑雾瞬间攻入心脉,他捂着胸口猛地吐出口鲜血。
内丹散发着赤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西极昏暗的天色。幽冥之海寂静无声,辽阔的海面一丝波浪也无。
沈濯运起所剩无几的灵力,将自己的内丹投向海中。
眼见内丹即将没入深沉的黑暗之海。另一道赤金光晕从他身后袭来,裹住了内丹。内丹被来人拽回,强行塞进了他体内。
内丹入体,肆意生长蔓延的黑雾消停些许,在沈濯经脉中蛰伏了。
沈濯回过头,见季玄清匆匆赶来,一向不染尘埃的青色道袍竟带了斑驳的血迹。
“气尊?”沈濯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季玄清回答,他想起北地那些带着魔物的气修,忽然间反应了过来。他问道:“仙门修士来北地,是你默许的?”
“不,不是默许。”季玄清摇了摇头,坦言道:“他们来北地,都是我安排的。包括洛玉生吞噬魔神碎片,诛杀魔界修士,散布谣言,都是我的命令。”
一阵凉风吹过,掀起阵阵黄沙。或许是风沙迷眼,沈濯竟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季玄清。
“为什么?”沈濯问。
“因为魔神复生之日,便是这个世界崩塌之时。”季玄清说完,苦笑一声,怅然道:“而我,想要留住这个世界。”
“灭世?”沈濯面色一凝。
“你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季玄清反问。
沈濯没有回答。
季玄清猜测道:“知道自己是神的转世者了吗?看样子是知道了。那你可知道,这个世界并非真实世界,它不过是三神神格的衍生之物,只要有一个神明,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崩溃。看你表情,你似乎不知道这些。是谁骗你呢?北地那只愚蠢的小鸟吗?”他看向沈濯,面露不屑,嘲讽道:“没想到,堂堂司刑神官,竟会被这样一只悖逆的小宠欺骗。”
沈濯看着季玄清,狭长的眼缓缓眯起,好一会儿才道:“他说,玄武之神想要侵占魔神太一的身躯,可是真的?”
“是真的。可那又如何!”季玄清声音渐冷:“他身为天神,可曾有一日尽过自己天神的职责?”
“你似乎对那些事情很清楚。难道你是……”沈濯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玄武之神?”
这世界若是因三神而创,那余下那位神明的转世者是谁呢?沈濯曾一度怀疑洛玉生,可现在看来……
“不是。”季玄清直言道:“我与你们都不同。你若想知道我是谁,就问问你的小剑灵吧。他现在,应当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万幸,因为你不在,他并未涅槃。”
*
余鹿循着沈濯的气息,一路飞奔至幽冥之海。
沈濯一身黑衣,站在幽冥之海的海岸边,几乎与黑暗的海面融为一体。
余鹿的心脏没由来一顿。
他唤道:“沈濯!”
沈濯缓缓回头。
余鹿见状,当即跑上前,紧紧抱住自家剑修。有了实体后,他的五感更为敏锐。感受道沈濯温暖的体温,平稳的心跳,余鹿松了口气,“还好,你没有事。”
沈濯看向抱着自己的少年,手缓缓抬起,做出拥抱的姿势。
少年有了实体,相较以前温凉的灵体,如今整个人都泛着腾腾的热气,倚在他怀中时,非常的温暖。
“你是余鹿,还是……”沈濯发现,自己竟问不出这个问题。
“是余鹿!”余鹿突然提高了音调,“沈濯,我是余鹿!”
沈濯微微抬眼,眼眸里有了光采,“所以你,没有重生……”
“是的!”余鹿将下巴搁在沈濯肩膀,微微偏头靠着沈濯的侧脸,如鸳鸯一般交颈。
“墨翎说谎了。”余鹿柔声道:“沈濯,你没有害死太一,我也永远成不了太一。就像你也永远成不了司刑一样。”
沈濯的手终于轻轻落在了余鹿腰上。
落下的瞬间,余鹿抬起头,反手扣住了沈濯的手。他瞬间就察觉了触感不对。
沈濯挣了挣,一时没有挣脱。余鹿退开一步,将沈濯的手,拉到了身前。
黑雾在血肉与白骨间穿梭,见他靠近,越发肆无忌惮。
余鹿看着沈濯血肉模糊的手,双眼一红。他抬手一挥,拂去缠绕沈濯的黑雾,接着,将自己的手心,覆在了沈濯的手背上。
温暖的灵力自余鹿掌心涌出,缓慢覆盖沈濯的手臂。
好一会儿后,余鹿看着沈濯毫无变化的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治不好啊!”
眼泪哒吧嗒吧砸在沈濯手背。
沈濯看余鹿皱着一张脸,哭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当即轻笑出声。
余鹿当即抽抽搭搭道:“你还笑,你不痛吗?”
“不痛。”沈濯抬起另一手,擦掉余鹿脸上的眼泪后,轻轻落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轻笑道:“有你在身边就不痛。”
“那你这伤要怎么办呀?”余鹿扁着嘴,怒道:“都怪墨翎,我不要他了!不,凡是因为太一接近我的,我都不要!”
“会好的,这伤会自己慢慢好起来的。”沈濯轻声回答。
“真的吗?”余鹿十分怀疑。
沈濯闷笑了声,“我是你涅槃的祭品,你如今只是入驻魔神身躯,都没涅槃,我去祭谁?”
余鹿闻言,悬起的心总算落下。
“都怪墨翎,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余鹿握紧拳头,愤愤地骂了两句。
墨翎想助太一突破虚无世界重归神界,于是骗沈濯主动献祭。这确实是太一回归天界的唯一办法。然而,墨翎恐怕没想过自己的主人,早因司刑神官的陨落,放弃了重生的机会。
余鹿念及此事,看向沈濯表情严肃,言语间不乏威胁:“你要记住了,沈濯,我是因你而生,没有你的地方,就不会有我。你若再敢背着我做傻事,咱们就下个虚无世界见!”
沈濯勾起嘴角,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沉声道:“遵命,我的……”
余鹿闻言,面上一红,不甘示弱地捧住沈濯的脸,吧唧亲了口。沈濯脸也红了。
许久后,沈濯放开余鹿,看着周围因找到“妈妈”而兴奋的魔物,头疼道:“它们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沈濯(突然想说骚话):遵命,我的老婆。
余鹿(红脸):才不是老婆,换一个。
沈濯:遵命,我的道侣。
余鹿:好冷淡,换一个。
沈濯:遵命,我的……(停顿,想想)宝贝?心肝?乖宝?甜心?哈尼?
余鹿(坏笑):叫老公。
沈濯(宠溺脸):老……(已被作者消音)
山:想都不要想!
余鹿:杀了你!
——
感谢代班阿拉丁的阿努比斯投出的地雷,小天使破费了。
第57章 神陨
余鹿转身,看着围着他们的魔物,轻轻捏了捏眉心。
西极魔界所有魔物,全都跟随他的脚步聚集于此。魔物们十分兴奋,像是一只只许久不见主人的狗狗。
余鹿想了想,上前一步,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和魔物们交流。只见他手舞足蹈,一会儿叉腰,一会儿又跺脚,好似十分无奈。
魔物们“嗷呜嗷呜”地叫着,似乎还有些委屈。
余鹿却一挥手,怒斥了声。
魔物们垂下头,陆续走到余鹿脚边,用脑袋蹭着余鹿的小腿,然后陆续离去。
它们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余鹿,一对对鲜红的眼睛里竟流出了类似不舍的情绪。
待魔物散尽,余鹿扭头对沈濯道:“解决了,走吧。”
沈濯点点头,同余鹿离开西极。路上,他问道:“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们说……”余鹿走到沈濯身前,插着腰,学着当时的口吻,道:“你们给我老实待在西极,哪也不许去,听见了吗?”
“它们听了竟然觉得委屈。我就很生气。就说……”余鹿轻咳了声,斥责道:“你们还好意思委屈!这都第几个虚无世界了,你们怎么还是没头脑的低阶物种?主神不在?别找借口!你们有源源不断的魔气可以修炼,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克服自己的欲望,所以才被人利用,被人驱使!”
余鹿一口气说完,长舒了一口气,抬头问沈濯:“我是不是很凶?”
沈濯听了,哑然失笑。
两人很快离开幽冥之海,来到西极南端的出口。
余鹿回头望了眼西极,忽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是虚无的,但这个世界的人与生灵却是真的。他们是被神投入这个虚无世界的蜉蝣,而后代代繁衍,让这世界越来越真实。然而,就像落入人工池的观赏鱼,看似自在,却是被圈养的生物,若有一日城门失火,那池鱼必然遭殃。
而他,沈濯,玄武,以及季玄清,便是那随时可能失火的城门。
余鹿道:“我得去找他谈谈。”
“玄武?”
“不。”余鹿摇头,沉声道:“是借我身躯与我们的神格,创造这个世界的天神。”
*
南端出口不远便是桃都。
余鹿站在美人河畔,眺望对岸的桃都。
北地的寒风已然跨越十万大山,吹至南陆。一向柔和的南风沾染了北风的凛冽,吹过人面,带了丝丝入骨的凉意。
雾气环绕山谷,青山的绿逐渐加深,成了连绵的墨绿背景。桃都幸得萧雪庭护宗法阵庇护,十万株白碧桃花开如雪,与老君山青白分明。
“回来了。”余鹿道。
“嗯。”沈濯应了声,两人并肩行过桃花林,进入山庄。
桃都的仙使与散修们并未参与此次北地之行,也不怎么清楚外界的谣言,见沈濯回来,纷纷招呼行礼。
沈濯叫住一位仙使,问道:“萧雪庭回来了吗?”
仙使回答:“气尊走后,主人便与沉月灵君去停云台参加仙门议会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余鹿站在他身边,将自己伪装成了灵体的模样。这个世界还没有灵化人的先例,余鹿用灵体掩人耳目,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退下了。”仙使没发现任何异常,如往常般行礼走了。
“萧雪庭竟没回桃都?”余鹿有些惊讶,补充说:“按理,他应该比我们先回南陆才是。”
沈濯摇了摇头,表情若有所思。
“你也不知道?”余鹿眉头一皱,忽想起一事,对沈濯道:“说起来,我来找你的路上,碰见了云九言和见心。见心正被季玄清的灵火焚烧,若非我路过,见心就危险了。”他看向沈濯,猜测道:“难道是季玄清带走了萧雪庭?”
沈濯手撑着下巴,“你来之前,我曾见过季玄清。他并未跟萧雪庭在一处,但衣袍上有血迹。若见心的事情与他有关,那萧雪庭很可能和他发生过冲突。”
余鹿闻言,面色凝重,“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季玄清在这虚无世界,在天道那里有着极高的排位,若是……”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转身离开桃都,往玄清观去。
“剑尊!”
两人前往玄清观的路上,遇上了云九言。
云九言背着见心,见了他们当即飞掠过来。
“太好了,可算遇见你们了。”云九言在两人面前停下,说话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
余鹿望向他身后背的人,问:“见心怎么了?”
“不知道。被你救下后,我又用灵力查探了一下,他身体没问题,但就是一直没醒。”云九言说完,将背上的见心接住,“赶紧帮我接一下,累死了。”
沈濯上前,扶着见心。云九言直起身,动了动酸软的胳膊,问余鹿与沈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濯道:“去找萧雪庭。”
“对!说起来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云九言道:“萧雪庭被气尊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了,原本都还好好的,但从上次议会后就一直闹到现在。萧雪庭还和我说,这世界是虚无的,我当时见他情绪不对,都没敢多说什么。”
云九言噼里啪啦地说着。
没发现沈濯与余鹿二人在听见“虚无”二字时,表情一变。
“我觉得萧雪庭这会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有气尊看着呢。你们还是先看看这小子吧。”云九言指着见心说。
余鹿一面替见心检查,一面问云九言:“你就这么相信季玄清?”
云九言眉头一皱,看向沈濯,怀疑道:“你这剑灵什么意思?”
沈濯道:“字面意思。”
“你也觉得气尊有问题?”云九言表情严肃起来。
沈濯看着云九言,没有接话。
余鹿道:“别多想,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信任季玄清。按他的性子,当不会同你太过亲近才是。”
云九言眯了眯眼睛,将这个问题略过去,转而问余鹿:“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又是灵体了?我记得在魔界那会儿,你明明是有躯壳的。”
“你猜呗。”余鹿也搪塞了过去。
云九言笑了起来,不再多言。
“好了,我看过了。”余鹿收回点在见心眉间的手指,对云九言道:“他没什么事儿,就是正和桃灵闹别扭,谁也不肯让出身体的控制权。”
“啧。有意思。”云九言上下打量着余鹿,若有所思。
“你还有事吗?”沈濯上前一步,隔断云九言的视线,道:“没事儿我们就去玄清观了。”
云九言扬了扬眉,漫不经心道:“一起去呗。”
沈濯微微侧身,指着见心,“那他怎么办?总得有一个人看着吧。”
云九言不解,“他不是没事儿吗?放桃都呗。你们桃都的仙使连个人都看不过来?”
“不行。”沈濯道:“经北地一行,大家心里正乱,此时桃都若出现魔修,你觉得仙门众修士会怎么想?”
“那也不能由我带回停云台吧,你们桃都名声,我就不要了?”云九言推脱道:“我这儿前脚才出叛徒,现在又带魔修回府,我这气宗还做不做了。”
云九言说完,三人沉默下来。
倒不是他们不愿照看见心,只是两方心里都有各自盘算,都想去玄清观一探究竟,是以谁也不愿松口。
忽然,云九言往两人身后一指,打破沉默:“诺诺诺!我看他合适,把人丢给他!咱们三人去玄清观。”
余鹿与沈濯回头一看,见黑袍魔修正朝这边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每天七百七百的挤,难受死我了。
第58章 神陨
不过一会儿,三人就把见心安排妥当,一起前往玄清观。独留一脸懵的黑袍魔修扶着见心迎风站着,委委屈屈地叫了声:“汪……”
玄清观在停云台南面,接近南疆,占地不广,仅囊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谷。四周除了停云台,还有许多不大不小的气修门派,大有众星拱月之势。
北地之行,南陆气修门派派出了最多的弟子。这会儿外派的弟子还未赶回,宗门附近值守的弟子并不多。
余鹿、沈濯与云九言三人隐匿身形,轻松路过了这些宗门。
临到玄清观,三人站在山谷入口,没有立即进去。
玄清观入口是一座高耸的天生桥,桥下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小路两端种着许多青竹。风从峡谷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玄清观。”云九言吊儿郎当地靠着玄清观入口的山石,随口道:“算算日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了。”
余鹿看向他,还没说什么,云九言主动解释说:“不是我不想来,当然也不是气尊不让我来。是他太忙了。这么多年,他奔走各宗门,很少回玄清观。”
“不过是为了掩饰世界的真相罢了。”余鹿见云九言已经知道这世界的真相,说话便没有避讳他,“这个世界是天神据真实世界仿造的,仿造之物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季玄清作为天神,进入这世界便没了俯瞰苍生的能力,自然要东奔西走。”
“我看你是得癔症了。”云九言仍旧不甚相信余鹿的说辞,反驳道:“若气尊是神,那他下凡的目的是什么呢?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世界在三神飞升前可都是只进不出的。”
“谁知道呢?我和他又不熟。”余鹿摊了摊手,揶揄道:“或许他想试试当人是什么感觉也说不定。”
“哼。”云九言别过脸,对余鹿的回答不甚满意。
三人等了会儿,一青衣气修从玄清观小跑出来。
“拜见台首。”青衣气修向云九言行礼,随后凑到云九言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嗯,知道了。”云九言点点头,随后对那气修道:“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回停云台吧。”
青衣气修一喜,谢过云九言后,当即脱下青色外衫,离开了玄清观。
那人走后,沈濯与余鹿都盯着云九言。
云九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你们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余鹿揶揄道:“嘴上倒是想着季玄清,你这行动倒是挺清醒的。”
“嘁。你懂什么。”云九言十分坦然,“我这是保护玄清观,毕竟气尊常年不在,要是玄清观出了什么事儿,我停云台也能照拂一二。”
余鹿点头,“云台首对玄清观真是上心。”
“那可不。”云九言一撩鬓发,直接忽视了余鹿言语间的嘲讽之意。
“行了。”沈濯打断两人,问云九言:“你让刚才那人做了什么?”
来的路上,云九言并未透露自己在玄清观安插了自己的人。临到入口,云九言才交了这个底,让他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云九言道:“没什么,就是问问他气尊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可曾带着什么人。”
余鹿:“那他怎么回答的?”
“稀奇。”云九言摇头道:“我也没用障耳法,你们竟然不偷听。”
余鹿:“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云九言摊手,“我就说口一说,你这么急做什么。”
沈濯眉头一皱,沉声道:“云九言,你在拖时间。”
云九言一愣,随即换了严肃的表情。
沈濯再次问:“他到底说了什么?”
云九言道:“气尊回来了,带着萧雪庭和洛玉生。”
“洛玉生?”余鹿确定了一下。云九言点了点头。
“那看来我的猜测并没错。”余鹿对沈濯道:“这世界的陨落之神除你我之外,最后一位便是这洛玉生。只是我没想到,玄武竟会投向天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九言听不懂二人说的,突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不管在哪儿都是个局外人。
“先进去吧。”沈濯率先走进山谷,余鹿快步跟上。
“诶!”云九言一惊,“你俩就这么进去了,不怕被瓮中捉鳖么?”
沈濯道:“我们已经在瓮中了。你以为,你那些小把戏,季玄清察觉不到吗?”
云九言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觉得也是,赶紧跟着二人进去了。
*
进入山谷便算进入玄清观。路上偶尔能看见几处摆着香炉的小院,但院中没有弟子,整个山谷十分安静。
风吹过竹林,带来一丝寒意。
云九言皱了皱眉,纳闷道:“玄清观弟子呢?”
“诺。”余鹿停下脚,看向前方。
玄清观弟子以洛玉生为首,全都站在大殿的广场前,放眼望去,满目青翠。
“嚯,阵仗挺大。”余鹿抱臂走上前,视线淡淡扫过一众弟子,最终落在了洛玉生身上。
洛玉生领着一众弟子,一身白银软甲,背脊挺直,目空一切,与平日乖顺和善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见了余鹿,微微扬起下巴,唤道:“太一?”
余鹿道:“我不是太一,我是余鹿。”
洛玉生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贪恋这虚无世界的身份。”说完,他越过余鹿,看向沈濯:“司刑呢,你也想起来了吗?”
沈濯摇头,略去与洛玉生在这个世界的恩怨,问:“季玄清呢?”
洛玉生往身后大殿看了眼,回身道:“神尊现在有事要做,咱们先聊聊,等他结束了,自然会见你们。”
“神尊?”余鹿嗤笑道:“你跪得到是快。”
“这也是无奈之举,我的神格被你毁了一半,若不依附神尊,我现在还能站着和你说话吗?”洛玉生敛笑,阴沉沉地看着余鹿。
余鹿走近洛玉生,冷笑道:“那是你活该。贪婪无度之神,注定陨落。”
“贪婪?可落进这个世界的神,谁不贪?”洛玉生抬起手,指着身后的大殿,随后又指向沈濯,“他,还有他!他们若不贪,怎么会被天道制裁,神魂陨落,掉入这个世界无限轮回?大家都贪,凭什么我不能贪?”
“可司刑只是贪图人世情爱,而你,是想用我的神格去晋升你的神格!这一样吗?”余鹿见他轮回这么多次,仍不知悔改,不由摇了摇头。
第59章 神陨
余鹿在球中涅槃时,已经全盘接收太一的记忆,。
其实,太一和玄武并非水火不容。在太一的记忆中,玄武也曾是不错的朋友。
只可惜,玄武的贪婪战胜了一切。
*
数千年前,神界。
司刑在神殿办公,玄武化作人身,缓缓走进来。
“我失败了。”玄武不待司刑招呼,径直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你本不应这样做。”司刑表情与语气都十分冷硬。
“我就试试。这可是天生神,若能成功褫夺祂的神格,我就能再进一步。”玄武不在意司刑冷淡的态度,看着他问:“司刑,你不好奇天外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不好奇。”司刑朱笔批注手里的案例,写好后站起身,将其放进身后的书柜里。
他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书柜。这书柜里,全是诸神的罪责。每个神独占一个框位,有些框位什么都没有,有的框位则是满满当当的。
司刑方才放置案例的那个框位便是如此。不大不小的方形框架,已经塞满了信封。
玄武见状,撇了撇嘴。不一会儿,一道天雷径直劈在他身上。
这面书柜可沟通天道。司刑写下神的罪过,置于书柜,天道审查通过后,便会依罪行轻重降下惩罚。
玄武撑着太师椅的扶手,没运灵力抵挡,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刑罚结束,他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司刑看着他,淡道:“觊觎天神神格,藏匿天神尸骸,该罚。”
太师椅上的神静了会儿后,哑声道:“这也行,真有你的。我刚才仔细算了下,我已经因为这事儿,挨了不下一百道天雷。司刑,待我夺得神格,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收手吧,百年前你若成功,惩罚你的便不是几道天雷了。”司刑难得劝人。
玄武听了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百年前,他在西极发现了一枚天生神的胚胎。他为了夺取天生神的神格,谋划了一系列事情。
谁料他低估了天生神,即便是刚刚出生的神明,祂的力量也不是他们这种后天神可以肖想的。
天生神死后溢散的魔气将他重伤,他强撑着一口气回到神界。迎接他的,不是神界的医者,而是司刑请奏的雷劫。
数十道天雷打在玄武身上,愈发坚定了他夺取神格,走向天外天的道路。若是天神神格不可夺,那便褫夺神界的同僚。
天神虽死,但其尸骸却是极为稀有的天材地宝,若能用它炼器、淬剑,定能锻造出弑神的灵器。
于是,玄武将目标放在了天神的尸骸上。但天神死后,祂的尸身便被司刑收敛。百年间,玄武尝试了无数次,都没能从司刑手上取得天神的尸骸。
“缓过劲来就走吧。”司刑收起桌上的笔墨纸砚,准备离开神殿。
玄武撑着刚被雷击的身子站起来,踉跄前行,跟上司刑的脚步,“回府找太一么?”
司刑回头瞥他一眼,不明所以。玄武笑道:“走,我也去瞧瞧那小仙童,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太一是司刑五十多年前从人间带回来的小孩儿,看着乖巧灵动,和神界这些呆板的神截然不同。
司刑眉头一皱,但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司刑府邸。
玄武瞧着司刑简朴的府邸,摇了摇头,打趣说:“要我是你,我就把自己的洞府修得又大又豪华。”
“能容身便可。”司刑走上台阶,缓步跨过台阶。
“啧啧啧,你们这些人神啊。假清高。”
玄武不相信凡间飞升之神一点贪欲也没有。在他眼里,这类神明都是虚伪的。但司刑是一个特例,因为他已经虚伪了千万年。
玄武看向司刑,恍惚间又觉得,他就是个符号,是天道置于此间的意志。
忽然,前方司刑微微侧过身子。
玄武不解,迈上台阶的脚步一顿,“你怎么……”
“啪!”
一泡不明黑色液体从天而降,砸在了玄武头上,黏答答往下掉,糊住了整个脑袋。
“哈哈哈!砸中啦!”黑发明眸的少年从院子里跑出来,瞧见完好无损的司刑笑意僵在脸上,连忙刹住了前进的脚步。
“你没事,那砸中的是?”少年偏过头,看向门口。
青年外貌的神被浓稠的黑色液体糊住了脸,清洁咒丢了无数个仍旧无法清理,只得闭着眼睛原地打转。一个玄黑色的蛇头从神的后领探出,盯着少年,猩红的舌头一伸一缩,“嘶!”
“啊!玄武神!哈哈哈,好久没见你了。”少年认出来人,蹬蹬跑出院子,一跃跳到玄武身上,伸手抱住蛇头,亲昵的蹭了蹭。
“太一,你弄的什么东西,怎么清理不了?”玄武放下少年,蛇头看着自己人头上的黑色液体,问少年。
太一扣着手,小声道:“是西极深海章鱼神的墨汁啦。”
“啊!那你可害惨我了。”玄武看着太一,重重叹了口气。
西极章鱼的墨汁沾上就洗不掉,只有等待三五年,任其自然褪色。
太一垂下头,愧疚道:“抱歉抱歉,我本来是想整司刑……”话音未落,他被人揪住后领,提进了院子。
“诶!别。”太一蹬腿挣扎,道歉说:“司刑,我错了,别打我!”
“啪!”七寸长二指宽的戒尺打在少年白皙的臀部,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一趴在长凳上,抱着凳子头,眼眶湿润微红。
玄武赶紧走进院子,把太一从椅子上抱起来,给他提上裤子。
“算了,算了不是大事。”玄武的蛇头缠绕上自己的人头,满不在乎道:“不过短短几年就消了。”
“就是就是!玄武都不在乎,而你就知道打我!”太一抱着玄武的胳膊,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司刑。
司刑面无表情,半阖着眼,用戒尺轻轻敲了敲身前的长板凳。
太一一个劲摇头,抱着玄武的手紧了紧。
司刑见状,目光一沉。
玄武赶紧当和事佬,笑着道:“算了算了,司刑,他还是个孩子。”
司刑看着两人,等了会儿,不见少年过来,丢下戒尺转身进了屋子。
“司刑……”
太一从玄武身后跑出来,可才走两步就不敢再跟上去。见司刑脚步不停,他急得原地跺了跺脚。
玄武笑了起来,揉揉太一的脑袋,推他一把,鼓励道:“去吧,好好道个歉。按照司刑的性子,他罚过你,就不会再生气了。而且,他应当不是怪你乱丢墨汁,而是担心你。西极那地方全是魔气,你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
余鹿停下回忆,看向洛玉生,暗叹了一口气。
洛玉生不再与他们寒暄,抬手便祭出了一件法器——季玄清的青玉拂尘。他手拿拂尘,越过余鹿,看向不远处的沈濯,淡道:“来吧,司刑,咱们再打一次。输的人,就地自裁吧。”
第60章 神陨
洛玉生的语气就像最寻常的比试邀约。
余鹿看着他,觉出危险的味道,拉住正要应战的沈濯,劝说:“沈濯,我来吧。他依附季玄清,很可能已经拿回了自己的一半神格,你以凡人之躯对上半神,很可能没有胜算。”
沈濯拍了拍余鹿的手,平静道:“放心,没事。更何况我与他之间,还有这个世界的恩怨要解决。”
余鹿闻言,缓缓松开拉着沈濯的手,眉头紧蹙。
沈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路边折下一截细长的青竹。他以青竹为剑,指向洛玉生,做了个请战的手势。
洛玉生敛眸,祭出拂尘,释放出灵力。
他身后的玄清观弟子依次跑出来,绕着两人围了个圈。这便是他们的擂台。
沈濯将灵气注入青竹,洛玉生一甩拂尘,两人几乎同时上前,缠斗一处。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对立,剑宗两代人的情仇,皆系于这一战。
洛玉生招式大开大合,完全不在乎周遭的人墙;沈濯则克制许多,常因周遭有人,强行中断剑招。
“洛玉生这小人。”云九言攀着人墙,见了这种局面,不由对洛玉生的行为咬牙切齿。
余鹿紧盯着圈内二人,眉头皱出深深的“川”字。
他猜得没错,洛玉生已经在季玄清的帮助下,拿回了自己的一半神格。此时他已是半神之躯,对上仍是凡人的沈濯,有着天然的优势。人面对神时,会被灵压克制,只能施展一半的能力。即便如此,洛玉生仍觉不够,还让玄清观弟子筑起人墙,以此约束沈濯施展剑法。
这卑劣的手段令人不齿,但效果拔群。不过两个来回,沈濯便落了下风。
洛玉生出招谨慎,几次见沈濯露出破绽都没出手,而是一步步将人逼至角落。他强占先机,始终挡在沈濯的上前放,沈濯几乎贴着人墙与洛玉生过招,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沈濯,你和他讲什么规矩,直接破了包围圈打啊,管这么多做什么?”云九言见沈濯劣势,恨不得翻过人墙,帮沈濯对付敌人。
“他不会这样做的。”余鹿上前一步,按住着急的云九言,沉声道。
云九言见余鹿如此镇静,也慢慢冷静下来。
确实,沈濯不会这样做。就像他恨剑宗,却从未想过用阴谋诡计对付奕剑阁一样。他做事,向来是堂堂正正。
云九言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忍再看。余鹿站在人墙外三步远,悄然将灵力聚在掌心。
“唰!”洛玉生手中的拂尘对着沈濯的头颅扫下。
沈濯将青竹横在头顶防御。“咔嚓”一声脆响,青竹应声断裂。
沈濯绕着人墙后撤,洛玉生步步紧逼。
眼见沈濯已经紧贴人墙,退无可退,洛玉生眼底泛起杀意,骤然续起灵力,攻向沈濯。
与此同时,余鹿也动了。他迈开脚步,企图突破人墙。
刚一动作,便被一道强横的灵力阻拦。余鹿不得不后撤抵消冲击。他抬起头,季玄清一袭青衣,缓缓降落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不见圈内的情况,余鹿十分烦躁,一对鹿一般的大眼睛,渐渐染上狠戾的红,冷声对季玄清道:“滚开!”
季玄清抬起眼皮,扫他一眼,不为所动。
余鹿忽抬手召来几缕黑雾,黑雾落地化作狰狞的魔物。魔物站在余鹿脚边,朝季玄清露出了凶恶的獠牙,大有季玄清不让步,他就放魔物咬死他的气势。
季玄清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余鹿受到挑衅,周身魔气暴涨。
“余鹿,我没事!”沈濯的声音从圈内传来。
余鹿操纵魔气的手顿住。他飞到半空,略过季玄清,看向沈濯。
圈内局势已经逆转了。洛玉生步步紧逼时,没有留意自己的身后。沈濯凝气为剑,织就剑网,将洛玉生团团包围。洛玉生攻向沈濯时,身后剑网落下。他不得不回身防御。
他后撤的瞬间,沈濯便顺势成了战局的主导。无数重剑阵丢出,与剑网呼应,让洛玉生疲于应对。
剑气如雨落下,不时擦过皮肉,带出一连串的血珠。洛玉生靠着季玄清的拂尘苦苦支撑,再难近沈濯的身。
“神尊,助我!”洛玉生撑不住,看向季玄清,向他求助。
季玄清掀起眼皮,淡漠道:“既是比试,合该先分胜负。”
洛玉生闻言,咬紧后槽牙,忽发了狠。他不顾落下的剑气,径直朝沈濯杀去。
磅礴的灵气当头袭来,沈濯生生接下这一招,而后拽住上前的洛玉生,出手打掉他手里的拂尘,一个过肩摔将人按在了地上。
“滚!”半神灵压袭来,沈濯浑身颤抖,压制的力道渐渐变小。
洛玉生正想伺机挣脱,沈濯却用断掉的青竹,抵着他的脖子。
“沈濯!你这是弑神!天道不会放过你的!”洛玉生高声提醒。
沈濯问:“佛门与剑宗,是不是你屠的?”
洛玉生闻言一怔,随后讥笑道:“怎么,都投胎转世了,还要奉行司刑之神的正义吗?”
“是还是不是?”灵压加剧,沈濯几乎按不住身下的人,他握紧手中的青竹,死死抵着洛玉生的脖颈。
青竹尖端没入洛玉生的皮肤,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
洛玉生陡然大笑起来:“是!是又如何!司刑,来,再杀我一次!我就看你这凡人之躯,如何再担弑神之罪!”
沈濯得了答案,控制住颤抖的身躯,双手按在了青竹上。
“沈濯!不可!”余鹿见沈濯在洛玉生的撩拨下,竟真动了杀机,当即飞身上前。
季玄清比他更快。只见青色人影一闪,越过人墙,来到缠斗两人的面前,抬手将两人分开了。
余鹿赶紧上前,扶住沈濯。脱离灵压,沈濯很快恢复过来。
“沈濯,你听我说,这世界由你我他三人神格构造,你若杀了他,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余鹿握着沈濯的手,摇头道:“所以,在剥离这个世界前,暂时还不能杀他。”
沈濯听了,合上眼,缓慢平复情绪。
季玄清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拂尘,随口问趴在地上的洛玉生,“还能起来么?”
洛玉生撑着满是剑伤的身体,慢慢站起身。
季玄清反手捏着拂尘把柄,轻轻敲在洛玉生的脖颈处。“咔嚓”一声轻响,洛玉生来不及反应,再次跪倒在地。他艰难地转动身躯,愤恨地看着身侧的神明。
季玄清俯视着他,淡淡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保护好自己。我把神格放你身上,是信任你,相信你。可你方才的所作所为,完全辜负了我的信任。”
洛玉生瞳孔缓慢收缩,季玄清抬手按在他的头顶,缓慢抽出他的神格。
“既然你不愿吞噬那孩子,便换那孩子来吞噬你吧。”季玄清说完,抬起手,从洛玉生体内拖出一团乳白色的光晕。
洛玉生身躯僵直,轰然倒地。
季玄清将神格与洛玉生的魂魄收起来,招呼弟子将人抬出去丢掉。
洛玉生瞪着逐渐涣散的眼睛,嘴唇无声张合,仿佛在宣告什么。
——你回不去了。
*
余鹿见季玄清杀了洛玉生,一时不敢相信。他猛地抓紧沈濯的手,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吓住了。
季玄清拍拍手,看向两人,冷淡道:“放心吧,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想让他换个身体呆着。”
余鹿没听明白,不等他细问,山谷入口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与纷乱的脚步声。
一个青衣弟子慌忙跑过来,通传说:“气尊,不好了,大批修士来到山门,说……说咱们勾结魔界,意欲颠覆仙门。”
见自己对付别人的手段,被人用到自己身上,季玄清先是皱起眉头,随后轻笑了声,吩咐说:“让他们进来。”
“怎么回事?”云九言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围观全程,就一个懵字。这会儿见局势大变,更摸不着头脑,赶紧凑到沈濯和余鹿身边,询问真相。
余鹿摇着头,沈濯微微皱眉。显然,他们都不明白,这是闹哪出儿。
忽然,一声轻咳从大殿传来,一身红衣的男人由沉月扶着,缓步走出大殿。他应是重伤未愈,此时脚步虚浮,面色惨白,看上去十分脆弱。
“萧雪庭,你没事吧?”余鹿与云九言几乎同时扬声询问。
萧雪庭看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大碍。随后,他看向季玄清,脸上露出个讥讽的笑容,冷声道:“季玄清,被人反将一军的感觉不好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代班阿拉丁的阿努比斯的地雷,破费了!!!!
*
这一篇章结束后,就该走最后一段剧情了。感谢小天使们的地雷、营养液、收藏和评论。
正文写完后,会开两个番外。
【沈濯和余鹿的田园开荒日常】
【季玄清、萧雪庭以及沉月的三角恋】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蹲一蹲。
*
然后就是老规矩。小天使们可以点梗,我会写进番外里。人不多的话,我都会写哒~
第61章 神权
两日前,西极,魔界。
黑袍魔修扛着见心,走在砂石小路上。
“滚开!”
“都别过来!”
惊慌的人声顺着阴风飘到黑袍魔修这里。他略感意外,抬起头,循声看去。
不远处的断崖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与魔物们对峙。
魔物们被余鹿警告后,安分了不少,这会儿见了猎物,只是追逐玩弄,并没有上前撕咬。
大抵,这也是他能活到这儿的原因。黑袍魔修这般想着,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救命!”
那老头远远瞧见了他,大声向他呼救。
黑袍魔修冷笑了声,充耳不闻。
老头见呼救无用,没有坚持,继续与魔物对峙。
黑袍魔修路过断崖,饶有兴趣地扫了眼老头。看样子,是个落魄的修士。
啧,死吧。黑袍魔修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老头却仍在打量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看清他的脸后,陡然爬满了恨意。原本还有些胆怯的人,忽然举起木棍,冲过魔物,向他跑来。
魔物们被突然暴起的猎物吓了一跳,纷纷避开。
黑袍魔修听见动静,抬头往老头的方向看了眼。
老头举着棍子向他跑来,因为腿上有伤,跑起来一摇一摆的,活像只肮脏的鸭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黑袍魔修不躲不避,就这样站在原地,都老头靠近。
“我杀了你们这些魔修!”老头怒喝着,跑到他面前。
“轰!”
老头还没来得及举起棍子,就被骤然炸开暴戾的魔气击飞。老头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扑腾两下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魔物们见有人打架,纷纷做鸟兽散。
黑袍魔修扛着见心,缓缓走到老头身边,一脚踩在老头的胸口。
“咔擦”一声闷响,似乎是骨裂的声音。
正欲起身的老头被这一脚重新踩回地上,苍老的脸因为剧痛而拧做一团。
黑袍魔修弯下/身,冷笑道:“老东西,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这么个废物,也敢冲进魔界逞英雄!真是笑死人了。”
“呸!”老头忽抬起头,淬了黑袍魔修一口血。
黑袍魔修反应极快,几乎在老头动嘴的瞬间就运起了屏障。秽物被挡下,黑袍魔修却仍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恶心。”
老头见状,目露不甘,大骂道:“你们这些畜生!我杀了你,杀了你!”
“诶,这么恨我?难道……”黑袍魔修忽挥散魔气,盯着老头仔细看了看。
老头如今虽然狼狈,但能看出来,他的体内蕴藏着极其深厚的灵力。如今这般虚弱,乃是被人刻意挑断了经脉,导致灵力淤塞体内,无法自由使用。
黑袍魔修眯了眯眼睛,忽然问:“你是洛玉生他爹?”
老头脸色一变,满是仇恨的脸上,多了几分难堪。
黑袍魔修见状,忽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剑宗宗主,竟然沦落成这样子。洛玉生真会办事,不错不错!”
“不!”老头神色慌乱,用手遮挡自己的脸,否认说:“我不是!我不是洛长风!我不是剑宗宗主!”
黑袍魔修敛了笑意,一脚踩在老头脸上,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现在当然不是剑宗宗主,你们整个仙府都被你那好儿子给设计屠了,你还是屁宗主。”
老头闻言,忽攥紧了拳头,被人踩在脚下的脸,露出悔恨交加的表情。
黑袍魔修看着老头,忽然想起自己被洛玉生算计的事情,怒上心头,脚下缓缓使力。
“啊!”老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慢着。”一只手按在了黑袍魔修的肩膀。
黑袍魔修扭头,微微一愣:“萧雪庭?你不是被那什么气尊带走了吗?”问完又察觉不对。
眼前的东西确实是萧雪庭,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黑袍魔修迟疑道:“□□?”
萧雪庭点了点头,解释说:“去停云台前,我留了一缕分魂在桃都。日前察觉见心的气息,便跟你们到此。如今我真身重伤昏迷,不用灵识看顾,便传到了这具□□里。”
“噢。”黑袍魔修应了声。
萧雪庭看向黑袍魔修肩上的见心,欲言又止。
黑袍魔修道:“放心吧,他没事。主人说,他昏迷不醒是因为正和桃灵闹别扭呢。”
萧雪庭闻言松了口气。
这时,黑袍魔修脚下的老头骂道:“萧雪庭,没想到你也和魔修有所勾结!对了,是沈濯,一定是沈濯蛊惑玉生,玉生才会做下这种事情,一定是沈濯那个贱种!”
萧雪庭低头看向执迷不悟的洛长风,摇了摇头,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他冷笑了声,淡道:“你们剑宗多行不义,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算自作自受。”
“你放——!”老头正要破口大骂,便被黑袍魔修用魔气封住了嘴。
“唔!”老头挣扎着,听两人如何处置他。
黑袍魔修皱眉问:“你刚刚阻止我,是这人不能杀吗?”
“可以杀,但不是现在。”萧雪庭道:“你们魔修有操控人神魂的术法符咒吗?”
黑袍魔修兴奋道:“有啊,你是想把他变成活死人还是傀儡?”
萧雪庭想了想,决定说:“做成傀儡吧。不过切记,不能让一般修士看出破绽。”
“放心吧。”黑袍魔修道:“我这百年可跟着主人学了不少东西。”
“那动手吧。”萧雪庭说着话时,语气就像处置一件寻常的废弃物。
“唔!”老头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魔气钻入自己的七窍。
随后,他的身体仿佛钻入了无数只虫子。虫子在他的血肉筑巢,慢慢啃食,啮咬。
“唔!”老头痛苦地挣扎,七窍涌出鲜血。
约摸一个时辰后,老头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黑袍魔修的身前。
“成了。”黑袍魔修踹了踹老头,问萧雪庭:“你想用这老头来干什么?”
萧雪庭笑着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黄昏时分,十万大山出口处,从北地逃回的各门派修士正在此地休憩。
此行损失惨重加之无功而返,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是以场面十分沉默。
火堆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昏黄的灯光照亮一张张茫然无措的脸。
忽然,一个年轻修士捂着脸,小声啜泣,不解道:“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北地啊!”
其他修士听了,各自做着手上的事情,没人回答。
他们有的是收到了宗门的命令,有的是听到了传言之法前往,但结局都是一样的,无非是被人摆了一道。
而欺骗他们的人,他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但对方是仙门最强的存在,如果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去找那人麻烦。
而且,那人从始至终都是隐在幕后的,台前也就一个洛玉生,他们就算鼓起勇气去找人算账,也只能算到洛玉生头上。
憋闷,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在场不少修士都怀着这样的情绪。
忽然,后方喧闹起来,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面的高阶修士听了,忽站起来,呵责道:“吵什么!?”
后方安静下来。很快,有小弟子跑上前禀报说:“师兄,有人自称是剑宗宗主洛长风!”
“什么?”不少带队的高阶修士都大吃一惊。
剑宗被魔修所屠,剑宗宗主洛长风从始至终都没露面,大家都默认这人已经死了。
一人吩咐道:“带上来看看。”
很快,弟子们便带上来一人。
不少高阶弟子见到这人都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露出了嫌弃地目光。
“这老乞丐是剑宗宗主?别开玩笑啊。”
“有没有剑宗弟子,找个人来认认啊!”
很快,一个幸存的剑宗弟子被人推了出来。
剑宗弟子走近,一高阶气修颐指气使,道:“去认认,是你们宗主吗?”
剑宗弟子点点头,伸手牵起老头的衣袍。他的衣袍又旧又脏,但袖口的九道剑纹,依旧清晰可见。
这剑宗弟子瞬间红了眼眶,跪在乞丐一般的老头身前,唤道:“宗主!”
老头听了,哈哈哈大笑,重复道:“我是剑宗宗主!”
“他这是……疯了?”一人皱眉问。
“应该是吧。宗门被屠,看他样子还被挑断了经脉,不疯怕是活不下去。洛长风洛宗主,曾经的天子骄子啊。”一年长的修士道。
大家听了,看向老头的神色变了变,嫌弃中又带了点可惜。他们让弟子扶着老头坐下,然后围着他问,他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老头已经疯了,不管大家怎么问,来来回回都是“我是剑宗宗主”这句话。
大家耐心耗尽,纷纷摇头叹气。
忽然,老头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似乎清醒了,痛苦道:“是洛玉生,是洛玉生用魔物屠了剑宗。”
“洛玉生怎么能掌控魔物呢?”大家问。
老头道:“因为他背后是季玄清!季玄清根本就不是人!”
“什么?气尊不是人?”在场不少修士都是南陆气修,闻言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再问,老头又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高阶修士道:“大家速速收拾行囊,返回宗门。咱们得召集弟子,去玄清观,找气尊问清楚。”
“你开玩笑吧,那可是气尊。”不少气修面露难色。同修一道,他们更能明白季玄清的恐怖之处。
“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团结起来,一起去寻找真相。”那修士劝说道:“若剑宗宗主所说为真,那气尊一定有控制魔物的办法。大家在北地的时候,都对上过魔物,那玩意儿可比魔修妖修难缠百倍。若我们不团结起来,任人像佛门剑宗一般逐个击破,那我们还有出路吗?”
“可……”
“可什么可!”一脾气暴躁的修士起身道:“你们不去我们东陆修士去。仙门都要变天了,你们南陆修士还在这儿叽叽歪歪!更何况我们只是去询问真相,若是气尊没问题,难道会为难我等?”
……
不远处的山崖上,萧雪庭看着修士们陆续返回宗门召集人手,稍松了口气。
“我得回真身去了。”他转身对黑袍魔修道:“你带见心回魔界吧。”
*
南陆,玄清观。
山谷外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季玄清看向萧雪庭,微笑道:“雪庭,我倒是低估了你。”
萧雪庭轻咳了声,淡道:“借势而为,彼此彼此。”
季玄清见他咳嗽,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可你失算了。雪庭,除你之外,这个世界的生灵与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们敢来,我就敢杀。而且,天道不会动我分毫。”
“你可知为何?”
萧雪庭死死地盯着他。
季玄清薄唇微微张阖,缓缓道:“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除陨落三神外,你和其他生灵都是我的造物。我作为造物主,有权抹杀不听话的造物。”
“这就是天生神的特权。”
“我们是被天道偏袒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瓜沙冰不加糖小天使的地雷X2,破费了!
第62章 神权
“这是专供陨落之神轮回转世的芥子世界,它本质是虚无的。因为这里的时间是被神操控的。一旦三神的转世者伤亡过半,这里的时间就会自动回流。当然,创世神也拥有再次重塑世界的特权。”
宽广的虚无空间内,余鹿正向萧雪庭和云九言解释这个世界的真相。
一个时辰前,萧雪庭惹怒了季玄清。作为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季玄清一怒之下,把他们弄到了这方虚无空间。
“这处空间应当是季玄清单独开辟的域外之境,与我们的世界并不相连,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的存与灭,轮回与新生都不会波及你们。”余鹿说完,看向萧雪庭。
萧雪庭因重伤而分外苍白的脸,在听完余鹿的解释后,又白了几分。
云九言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劝道:“我看气尊待你也不错,要不你就从了他吧。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放过咱们的世界了。”
沉月看向云九言,脸色一沉。萧雪庭按住沉月的肩膀,不悦地瞥了眼云九言,冷声道:“他不也没杀你?要不你去试试,万一他对你也有意思呢?”
“害,你以为我不想?”云九言厚着脸皮道:“可就算我有这心思,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萧雪庭:“……”
“不过,我说,”云九言盯着萧雪庭,正色问:“这么多年,你俩这些事儿,真的全是谣言?”
萧雪庭一愣,瞥了眼身旁的沉月,没有答话。
沈濯见状,骂云九言:“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云九言一愣,这才将视线落到沉月身上,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沉月垂下眼,道:“那都是我回应主人前的事情了。”
听他这语气,云九言问:“你都知道?”
沉月点了点头,见周围几人都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不由看向萧雪庭,问:“主人,那些事情能提吗?”
萧雪庭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随后松口道:“你想说就说吧。”
沉月笑了笑,向他们说起那段往事,“主人大概是真心待过气尊的。”
前任桃都主人陨后,桃都的担子就落到了萧雪庭身上。
因为桃都的运作模式太过特殊,年幼的萧雪庭根本无法镇压入驻桃都的散修们。
散修们见桃都新主年幼可欺,便打着“为了桃都好”的名头,给萧雪庭提了两条建议:要么让出桃都主人的位置,要么开放仙府的藏书阁和宝库,任入驻的散修们随意取用。
彼时萧雪庭虽然年轻,但并非傻子,这两条建议无论答应那条都会迅速让桃都名存实亡。
为了保住桃都,萧雪庭四处寻找庇护。
前任桃都主人再世时,不少南陆仙府都和桃都有来往,萧雪庭便一一求了过去,谁料人走茶凉,根本没人在乎桃都是存是亡,更有甚者,还想伙同入驻的散修,来桃都分一杯羹。
萧雪庭绝望之际,是季玄清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时,季玄清还不是气尊,玄清观也没有建立,他不过一个无名之辈。但他一直陪着萧雪庭,陪他东奔西走,帮他游说南陆的仙府帮助桃都。
萧雪庭就是在这时,对季玄清动了情。
但季玄清并没有回应萧雪庭。他明明修多情道,却比修无情道的人还有冷淡。无论萧雪庭如何示爱,他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渐渐的,萧雪庭察觉出来,季玄清帮他稳固桃都,也许并不是为他了。一颗萌动的心,就这样冷了下去。但萧雪庭并没有因此疏远季玄清。他带他更为殷勤了,毕竟桃都的事务,还需这个人帮衬。
后来,沈濯以下克上于拭剑台取得剑尊之位,桃都不再需要季玄清,萧雪庭便主动和季玄清断了来往。
两人断了往来后,季玄清修了玄清观,闭关修炼,不问世事。萧雪庭此时已无心于他,自然也没过多关注。
这时,沈濯已经大成,桃都有人坐镇,无人再敢犯上作乱。萧雪庭自我审视一番,觉得总靠别人还是不行,于是他也开始修炼。
沉月便诞生于这段时间。为了快速修炼,萧雪庭选择了与沉月双修。最初,萧雪庭并未对沉月投入过多的感情,做那些事情也不过是公事公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灵一人朝夕相伴,萧雪庭对沉月生了情。
大约一百又五十年后,季玄清出关了。本来籍籍无名的修士,一跃成为仙门第一。
萧雪庭有些意外,但并没过多在意,就连祝贺都只派了几个仙使去。当然,他念着旧日的恩情,送得礼十分丰厚,几乎掏空了整个桃都。
本以为这之后两人会桥归桥,路归路,但季玄清却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开始频繁进出桃都,并多次于人前和萧雪庭拉拉扯扯。包括但不限于和他肩贴肩站着、坐他隔坐、拉他衣袖、碰他手背等让人浮想联翩的小动作。
这让萧雪庭十分不适,但季玄清从不逾距,他根本没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
“主人开始十分苦恼,后面便随他去了。”沉月说完,垂了垂眼,表情显得有些落寞,“后来,主人和气尊的传言便多了起来。”
众人听了,看向萧雪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余鹿拽了拽沈濯的袖子,问:“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沈濯道:“知道大部分。”
余鹿怒:“那你和我说萧雪庭喜欢季玄清?”
沈濯道:“我以为他不拒绝也不回应,就是余情未了的意思。”
余鹿:“……”
萧雪庭听见,一记眼刀杀了过来。
云九言撇嘴道:“竟然是这样。不过萧雪庭,我说你也太会演了。我每次见你看气尊那眼神,都觉得你对他情深似海。”
“我桃花眼,看谁都多情。”萧雪庭撇过脸,显然不想多讨论这件事,转而问余鹿和沈濯:“季玄清都要灭世了,你俩怎么一点都不急?”
“急也没办法。”余鹿摊手道:“如今我只是拿回了身躯,没有融合神格,还不是神。至于沈濯,连记忆都还没恢复。季玄清要做的事情,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你们一点也不难过吗?”云九言忽然反应了过来,凄然道:“我那一宗弟子啊……”
“放心吧,死不了。”余鹿道:“季玄清放狠话呢。世界生灵是他由外部引入的,少一个天道都不会放过他。他说的毁灭世界呀,不过是手动重置世界。”
“手动重置世界?”云九言和萧雪庭对这六个字理解困难。
余鹿想了想,变出一部话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他指着页面说:“我们现在在这儿,但季玄清现在不满意这个结局,想回到写书之前,把这本书重新写过。”
“我好像懂了!”云九言目光灼灼,“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是一本书。”
余鹿:“不……但和书差不多。它更像是一个游戏,达不到目标结局,就可以无限重启。”
云九言:“游戏?”
见云九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余鹿当即打住,改口道:“当我没说,你就把这世界当成书吧。”
云九言扬起下巴,“我果然没猜错。”
萧雪庭无视他,问余鹿:“那我们现在就只能等重启结束才能回到那个……世界吗?”
余鹿敛了情绪,点了点头。
第63章 神权
“可若真等世界重、重启,我们再回去不是很被动吗?”云九言消化世界真相后,忧心道:“谁知道他会把仙门捣鼓成什么样,万一他把我们放在仙门的对立面,我们还怎么斗得过他。”
沈濯道:“单凭我们几人之力,本来也没办法与天神对抗。”
云九言垂下头,丧气道:“那我还不如留在世界等待被改造呢,至少还能活命。”
“怂货。”萧雪庭骂了云九言一句,随后看向沈濯:“你应该有对策了吧?”
余鹿闻言,也看向沈濯。
云九言道:“有办法赶紧说呀,你这是让我干着急!”
沈濯按了按眉心,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倒也不是什么办法,只算一种思路,毕竟谁也没有实践过。”
萧雪庭道::“说说看。”
沈濯静了会儿,道:“天道虽赋予了季玄清极高的权利,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因为这个世界是由三神神格加魔神身躯构造的。”
云九言似乎明白了,“所以……”
众人看向他,见他半天没下文又收回视线。
萧雪庭想了想,道:“所以,如果三神都能拿回自己的神格,那季玄清就不能操纵这个世界了?”
“不对不对。”云九言难得清醒一次:“三神神格与魔神身躯是我们世界的根基,如今魔神已经拿回身躯,若是三神再拿回神格,那我们的世界将不复存在。”
余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半途终止了涅槃。若我飞升,将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云九言道:“那剑尊说的到底是何意?”
沈濯道:“虽然三神皆不能飞升,但我们可以召回自己的神格,借助神格,自己管理世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云九言才走到萧雪庭身边,小声问:“你听懂了吗?”
萧雪庭摇了摇头,后又看向余鹿。
余鹿解释道:“你们可以将神格看做神的身份,地位与权利。天界与人间仙门还不太一样,它既看实力,又看地位与权利。地位神对上高位神,哪怕实力稍强,也会被对方的神格压制,而不能释放所有力量。”
云九言眨眨眼睛,“所以?”
余鹿道:“还没到所以,我这儿还没说完呢。如今有三份神格在这个世界。这三份神格加上季玄清的神格,便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权利总和。”
萧雪庭听完,掰着指头算了算,“所以……”
云九言抢答道:“所以,三神权利的总和要大于季玄清,只要我们能拿到三神的神格,就能反制季玄清了!”
萧雪庭看向云九言,拍拍手,“不错,总算聪明一次。不过……洛玉生的神格不是在季玄清那儿吗?”他顿了顿,看向沈濯:“就算你和小剑灵召回神格,也不过是和季玄清二对二,根本没有优势可言。”
“从数量上看,这么说没错。”余鹿抵着唇想了想,道:“我和季玄清的神格都是天生神,可以相互抵消。沈濯是人神,洛玉生是地神,按理来说也是一样的,但沈濯的神格还挂着神官之位,细论起来,沈濯的权利是重于洛玉生的。”
“可……”萧雪庭话刚出口,便自己打住了,“算了,都这种时候了,冒险是应该的。”他看着余鹿和沈濯:“你们能找回自己的神格吗?”
沈濯看向余鹿,余鹿道:“如今我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身躯和记忆,可以随时召唤我的神格。但我要协助沈濯召回神格,这需要时间。”
萧雪庭凝眸:“多久?”
余鹿见他眼神坚定,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替我们拖住季玄清?”
“是的。”萧雪庭点头道:“他如今是世界唯一的神,要阻拦你们实在太容易了。”
云九言不解:“他俩都不能与季玄清正面对抗,你又能做什么呢?”
萧雪庭对他翻了个白眼,含糊道:“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云九言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股劲又上来了。
萧雪庭抱臂,抬起下巴,不信任道:“这怎么能告诉你?你从前这么信任季玄清,如今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们可都不知道,万一你向他告密,我们怎么办?”
云九言闻言大怒:“萧雪庭!你竟然不信我?”
“你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吗?”萧雪庭冲云九言翻了个白眼。
云九言顿觉羞辱,怒不可遏,正要找萧雪庭理论。
萧雪庭看向余鹿,再次问:“你们需要多久时间?”
余鹿皱眉看向沈濯,有些担心萧雪庭的计划内容。
沈濯按住他肩膀,轻轻拍了拍。
相信萧雪庭。
余鹿眯了眯眼睛,想起魔物突袭桃都那日,萧雪庭那道决绝的背影。
萧雪庭推了把余鹿:“说话啊。”
余鹿回过神,沉声道:“一天。”
“那我等你好消息。”萧雪庭拍拍余鹿的肩膀,然后让沉月扶着,到一旁打坐疗伤。
余鹿看向沈濯,目露疲惫与忧心。沈濯摸了摸他的头,把人拉进了怀里,道:“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等离开这里就要辛苦你了。”
“嗯。”余鹿靠着沈濯,闭上眼睛。
云九言一屁股坐下,喃喃道:“我该出现在这里吗?不该!”
虚无空间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但等待总是让人分外难熬。
萧雪庭打坐疗伤,脸色渐渐好转。余鹿靠在沈濯怀里,昏昏欲睡。云九言数到了自己第十万多根头发……
忽然间,空间震动。
萧雪庭立即停止疗伤,沉月扶他站起来;余鹿猛地睁开眼睛,沈濯冲他点点头;云九言将自己头发一撩甩到身后。
“来了。”余鹿提醒。
话音刚落,场景一变,他们回到了玄清观。
周遭一切景物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们周围围满了傀儡一般的修士。
季玄清操控着这些修士,端坐在主殿之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绝望吗?”季玄清看向萧雪庭,微笑道:“好不容易让仙门的人怀疑我、反抗我。可转瞬之间,他们都成了我的傀儡。萧雪庭,看清自己的弱小了吗?蝼蚁不配与神对峙,你懂了吗?”
萧雪庭越过人群,对季玄清摇了摇头。
“沉月!”萧雪庭一声令下。沉月微微颔首,化作灵剑,回到萧雪庭手中。他反手握剑,将剑尖对着自己。
季玄清脸色一变,顾不得操纵修士,猛地起身。
萧雪庭见状,脸上笑意更浓,毫不犹豫地将沉月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余鹿一惊,喝道:“萧雪庭!”
“走!”沈濯按住想要上前的萧雪庭,提醒道:“这就是他的计划!快走!”
余鹿咬牙,转身同沈濯离去。
云九言看着被灵剑贯穿的萧雪庭,一时僵在了原地。
季玄清瞬间来到萧雪庭身边,就地起阵,将萧雪庭纳入其中,开始疗伤。
云九言扫过周遭一个个傀儡修士,又看向阵濒死的萧雪庭,一时跌坐在地。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若反抗神,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选择依附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身体素质一般,一感冒就来势汹汹,断了三天,非常抱歉。
感谢收藏留评投雷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64章 神权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余鹿想起萧雪庭被长剑贯穿的模样就觉得心慌,不由得与沈濯加快脚步,直奔目的地——北地冰原。
季玄清这次重启世界,并没有重置四陆的地形与自然气候。北地依旧风雪漫天,极寒刺骨。
余鹿拨开风雪,不敢停留,直奔冰原。
忽然,前方出现黑压压的妖群。余鹿皱了皱,脚步稍顿。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群妖全都立在雪原,没有一只妖行动。他们远远飞来,妖群也仿佛没看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余鹿与沈濯对视一眼,两人提起戒心,缓步靠近妖群。
群妖僵直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只只冰雕,全都保持一个表情,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沈濯道:“他们也被季玄清变成傀儡了。”
余鹿点了点头,紧了紧沈濯的手,急切道:“先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没有停留,径直越过被控制的妖群,不一会儿,就到了冰原。
冰原的浓雾散了,细细的雪沫从天而降,落到冰面,为光洁清透的冰面镀了一层雪霜。
余鹿涅槃时留在冰原的球还在原地。球的旁边,睡卧着一只黑色的枭鸟。
“墨翎。”余鹿走到枭鸟旁边,蹲下身,轻轻推了推鸟身。枭鸟没有任何反应。余鹿心下一惊,掀开它表层浓密的羽毛,贴着皮肤摸了摸。
“还好,温的。”余鹿松了口气。他站起身,见沈濯目露疑虑,便解释说:“墨翎虽去过天界,但并无神格。如今他既在这个世界,便也算这个世界的生灵,按理也归季玄清管。”
沈濯闻言,见余鹿脸色如常,便没多说什么。
余鹿走到球边,对沈濯招手。沈濯走到他身边,等待他下一步吩咐。
余鹿按着心口,深吸一口气后,顺着球身的缺口钻了进去。沈濯跟着探进半个脑袋,余鹿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去。
面对沈濯不解地眼神,余鹿解释说:“这是盛放我身躯的壳,现在我要在这里将我的神格召回,你先在壳外等我。”
“好。”沈濯应下后,站在球外,替余鹿掠阵。
余鹿知时间紧迫,不敢耽搁,立即召唤自己的神格。
北地的雪停了,密集厚实的云层如海浪般翻涌,轰隆地闷响在云层中酝酿。白色的光晕如游鱼一般在云层间穿梭。余鹿所在的黑球突然散发白光,慢慢飞到半空。
云层中的白光发现了来自地面的光源,如归家的孩子般,不顾一切向此处飞奔而来。
翻滚的云层陡然暴怒,化作一只只巨手,一条条锁链缠覆主白光。白光拼命下降,拖拽着云层不住向下。远远看去,仿佛天凹陷向下,与地面相接。
“沈濯,我去去就回!”
就在白光即将触地的瞬间,余鹿破壳而出,直奔白光而去。只见飞去的少年凝气为剑,扬手一战便切断了束缚白光的一切。
余鹿怀抱白光,猛地下降。沈濯飞身上前,接住余鹿。
白光很快化作一团巴掌大小的光团,乖巧的待在余鹿的手心。余鹿看着沈濯,笑道:“成功了。”
沈濯点了点了点头,揽着余鹿的腰,平稳地落在地面。落地后,余鹿托着自己的神格,走到墨翎身边,他蹲下.身,用神格照耀墨翎的身体。
本已被季玄清控制化为傀儡的枭鸟忽然扇动了一下翅膀。
余鹿见状,收起神格站起身。
枭鸟眨眨眼睛,从沉睡中醒来。初醒的鸟儿显然还有所戒备,下意识后退几步,等看清是余鹿后,当即张开巨大的鸟翅向余鹿飞来。
“哗”地一声,鸟翅笼罩住了余鹿。余鹿只觉眼前一黑,多毛的鸟头在自己的侧脸一个劲地蹭。
余鹿赶紧推开枭鸟,澄清道:“你看清楚,我是余鹿!”
墨翎闻言,立即化作人身,几缕火红的头发垂在墨翎眼前,墨翎拨开它们后,认真凝视着眼前的人。见真是余鹿而不是自己的主人太一,不由有些失落。
他笑了笑,对余鹿道:“你们没事吧,季玄清他……”
“我们都知道了。”余鹿打断墨翎,对他道:“我本不该用神格强行将你唤醒,但想到之后要做的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
墨翎看着余鹿,点了点头,“你说吧。”
余鹿沉声道:“我希望你能拦住北地的妖群,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到南陆协助萧雪庭。”
墨翎闻言,也不问为什么,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躬身道:“领命。”
“多谢。”余鹿看向沈濯,“走吧,去找你的神格。”
余鹿带着沈濯,踏风而行,径直穿过西极魔界,回到了南陆。沈濯一路无言,余鹿问:“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桃都。”沈濯一口就说出了答案,语气十分笃定。
余鹿看着他。沈濯解释道:“猜的。世界分四陆,而构成世界之物正好是四份。我推测西极和北地是由你的身躯和神格构筑,而东陆和南陆则分别由洛玉生的神格和我的神格构筑。”
“这么确定?”余鹿打趣道。
两人说着话,脚步未停,眼见就要到桃都了。沈濯偏头道:“原本不确定,但你直接从北路穿西极回到南陆的行为,肯定了我的猜测。我想,我的神格应该在南陆,而洛玉生的神格是在东陆,但洛玉生的神格已经被季玄清取走了,所以不用去。而你并未在西极停留,那么剩下的地方只有南陆。南陆很大,但于我有关之地,只有桃都。”
余鹿看向他,忽然一笑,夸奖道:“真聪明。不过神格并非不会不移动。”余鹿看了眼天色,祈祷道:“希望不要扑空,否则一日时间怕是……”
沈濯握着余鹿的手紧了紧。
桃都近在眼前,两人落在了桃都青崖。
青崖如旧,只是没了值守的仙使和散修。这些人如今已经沦为季玄清的傀儡,与所有仙门修士一样,被放在了玄清观。
肃肃凉风吹过两人,余鹿道:“我开始了。”
沈濯略微点了点下巴。
余鹿将自己的神格捧在手心,随后扬起双手,任其在桃都自由飞行。
魔神神格离开余鹿后直奔桃都的桃花林。白光没入雪白的碧桃花林,大片碧桃花忽脱离枝干冲天而起。雪白的花瓣飞旋间,带出另一缕白光。
两道白光缠绵飞旋,很快就回到各自主人身边。
余鹿收回自己的神格,另一道神格在他手背蹭蹭后,直奔沈濯。
沈濯本想接住自己的神格,如余鹿一般,拢在手心。谁料,手指尖才触碰白光,便有大段大段地记忆冲入他的神格。他一时不甚,差点将神格纳入身体。
余鹿见状,提醒说:“沈濯,清醒点!你正在接纳司刑的记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分清你和司刑,明白吗!”
沈濯闭上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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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第65章 神权
“司刑司刑司刑!”少年焦急地喊着他人的名字,快步穿过堂屋,推门进入书房。
房门撞到墙上,哐当作响。司刑神官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面容清俊,一对眼睛跟鹿一般,十分清亮。
余鹿。
他心里这样想着,可话到嘴边,却变了语音语调:“太一,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司刑,你快看看它!”被唤做太一的少年直接爬上书桌,跪坐在上面,掀开用来遮盖的衣服布料,露出了怀中的东西。
幼年枭鸟扬起头,见是生人,又缩了缩脑袋。这只枭鸟受了伤,稀疏的羽毛上沾着血,看起来又脏又乱,一时看不清伤在何处。
“你又去人间了?”司刑面露责备之色。
太一猛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见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点头承认。
司刑正要问罪,太一却直起身子,一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摇晃,“司刑,待会儿再罚我嘛,你先看看他。”
太一说着,便将手里的枭鸟塞到了司刑手上,“你看看它,看看它!它受了好重好重的伤。”
突然被推搡,枭鸟受了惊吓,张开弱小的翅膀扑腾两下。
“诶,你现在不能动。”太一一惊,想着安抚手上的鸟崽子,谁料话音刚落,枭鸟就从它的手掌翻落下去。
“司刑!”太一的声音陡然拔高。
司刑无奈,伸手接住了坠落的枭鸟,并用灵力包裹住鸟儿,不让它乱跑。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太一。
太一松了口气,笑道:“太好了,还是你可靠啊,司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司刑板着脸:“你又去凡间了?”
太一撅起嘴,撇开脸,不敢与他对视。
司刑淡道:“不说实话我就不治了。”
“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太一说着,扑到司刑身上,抱着他的腰,撒娇道:“你不是这样的神,你一定会救它的,对不对。”
司刑板着脸,不为所动。
太一见状放开他,一屁股坐在书桌上,垂头丧气道:“是,我去凡间了。可这是因为神界太无聊了,我是去找玄武神玩,路过幽冥之海时,瞧见了这只被黑雾缠绕的小鸟……”
司刑打断少年,冷声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和玄武之神走得太近?”
太一脑袋垂得更低,小声回答:“说过。”
司刑继续问:“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神不能干扰人间生灵的生死?”
“说过。”太一声音愈发低。他扯下衣料包裹受伤的枭鸟,此时手和脸上都有血迹和污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司刑正为太一的乖巧感到纳闷,准备给他丢个净衣咒。灵力聚在指尖还未丢出,太一抬起头,话锋一转,对他道:“可是司刑,你也说过,幽冥之海的黑雾不是凡间之物,是诸神犯错后遗弃凡间的东西。这样说来,这只被黑雾弄伤的枭鸟其实是被神所伤,如今我救下它,不就是为当年那些人赎罪吗?”
一句赎罪,让司刑哑口无言。他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太一,暗叹了一口气,施法治愈了手中的枭鸟。
“给。”他把枭鸟还给太一。太一接过枭鸟,揪着它的翅膀上下查探一番,见一点伤口也没有,立即张开手臂拥抱司刑。
司刑微微一愣,轻声警告:“下不为例。但私去凡间这事儿,不能不罚。”
“罚”字还未落地,司刑怀中一空,再抬眼,太一已经抱着枭鸟,逃离的书房。逃跑的过程中,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正名:“我去凡间是犯了错,但我救了枭鸟也有功。一功一过正好相抵,司刑你说是吧?”
司刑闻言,以手抵唇,眉眼浮现笑意。但很快,这一抹笑意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紧皱的眉头。
太一少年心性,总是闲不住,尽管司刑三令五申,他还是不时下凡,不时去找玄武玩。司刑既忧心,又无奈,只差把太一拘在自己的府邸。太一见他如此,也察觉不对,问他为什么。司刑数次想将残酷的真相告诉太一,可每到开口,他又打住了。当年他救下太一,并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为这位天神牵肠挂肚。
然而,纸包不住火。
玄武始终没放弃晋升神位打算。他见夺取天神神格无望,便打起了天神尸骸的主意。可天神未死,他收敛的那具尸骸不过障眼法。
一日,太一照常偷溜去人间玩,可到人间深夜,太一还没回来。人间深夜并无有趣之物,是以太一很少在人间过夜。
司刑眉心直跳,慌乱不已,当即循着太一的气息去寻人。
他去晚了。
等他寻到人,太一的心脏已成了他人的淬剑之物,徒留一具冰冷的尸骸。
以魔神心脏淬炼的剑,自是有毁天灭地之能。玄武自以为能驾驭,却不过成了剑下亡魂。
人间因此剑生灵涂炭,司刑作为神官,理应救人间于水火。可司刑看着太一的尸骸,只觉得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作为神官,对人间危难见死不救,天道震怒,降下雷劫。至此,天界又折一位神明。
“沈濯!”
谁在叫他。
沈濯朦朦胧胧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余鹿,忽然一喜,紧紧抱住他,喃喃道:“太好了,太一,你没事!”
“沈濯!”余鹿听见“太一”二字,脸色大变,立即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急道:“你再看看我,看看我是谁?”
“太……”沈濯一愣,立即按住眉心缓了缓,道:“余鹿,我没事,我分得清。”
“真的?”余鹿半信半疑,试探说:“那你做一件司刑不会做,但沈濯会做的事情。”
沈濯看着余鹿,忽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嘴唇。
余鹿:“唔!”
“信了?”沈濯放开余鹿,用指腹蹭了蹭他微红的脸,轻声问。
余鹿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沈濯的右手。
沈濯抬手,张开掌心,露出掌中的神格,道:“成了。”
余鹿松了口气,握住沈濯的手,道:“走吧,马上就晚上了,咱们赶紧去玄清观。”
沈濯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
暮色西沉,偌大世界被夜色吞没。
黎明,候在长夜之后。
第66章 终章·终止
余鹿与沈濯赶回玄清观来时,季玄清还在阵中替萧雪庭疗伤。
暮色四合,玄清观无人点灯,偌大山谷仅靠昏暗的月光照明,房屋与山脊融为一体,仅能瞧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大殿前的疗伤阵法还在缓缓转动着,不甚明亮的灵力光晕,照亮了阵中两人。
季玄清盘腿坐在阵中,抱着重伤昏迷的萧雪庭。萧雪庭眉头拧起,双手紧紧握着沉月剑的剑柄。
余鹿与沈濯收了灵力,缓缓走近玄清观。
忽然,一人从暗处窜出,余鹿立即将灵力聚在指尖。沈濯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
“是我!”云九言出声道明身份。
余鹿松了口气,等云九言走近问:“萧雪庭怎么样了?”
“看样子没有大碍了。”云九言压着声音不满道:“他也太冒险了!一剑穿心,当时把我吓得,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你们走了我才明白这是他的计划。你说,他怎么就敢和季玄清赌?万一季玄清没那么在乎他,他不就……没了吗?”
沈濯道:“他一直都是一个赌徒。”
“可……”云九言摇着头,嘟囔道:“再怎么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来赌。更何况是这件事。他赌赢了又如何,对他能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吗?”
云九言至今仍不能理解,萧雪庭跟着他们反抗季玄清的意义。余鹿不知怎么向他解释,轻轻摇了摇头。
沈濯道:“去山谷外等着,待会儿打起来,可能会误伤你。”
云九言回头看了眼,有些犹豫,但最终点了点头,抹黑离开了玄清观。
“走吧。”沈濯与余鹿并肩走到法阵旁。
季玄清睁开眼,冷淡地看向他们,眼底压抑着不悦。
“你与我们并无恩怨。”沈濯看向他,劝道:“放弃这个世界的神权,离开吧。”
“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季玄清冷笑着问。
“不。”余鹿上前道:“是给你机会。”
“大言不惭!”季玄清一手扶着萧雪庭,一手抬起,运起灵力,解除四周修士的禁令。
四周修士从蒙昧中苏醒,见了沈濯与余鹿,脑中突然冒出一句:“杀了他们!”仙门修士在神的意志的操纵下,冲向沈濯与余鹿。
“杀!”
听着身后的杀喊声,余鹿托出手中的神格,威胁似的询问季玄清:“你还要继续吗?”
他们身后纷乱的脚步声为之一停。
季玄清看着余鹿,皱着眉头:“你想飞升?”
余鹿道:“我只希望你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不要回来。”
季玄清揽着萧雪庭的手收紧,咬牙道:“绝不可能。”
“你若不离开,我会带着余鹿飞升。”沈濯也亮出了自己的神格。两簇神格交相辉映,照亮季玄清有些难看的脸。
“沈濯,你可想清楚。”季玄清道:“你和余鹿可不一样,他神格神躯都在,想要飞升自然轻而易举。可你神躯已毁,单凭神格飞升,可谓九死一生。”
沈濯笑了,并没被季玄清的花言巧语恐吓,不以为然道:“可若留下你,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夺取我与余鹿的神格。到时候,我怕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
“你应当知道,数千年前,我因何坠入这方世界。”沈濯嘴角上扬,一脸淡漠的笑意:“我和你一样,可以为了一人,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余鹿皱眉看向沈濯,这显然和他们事前商量的走向不一致。
沈濯握着余鹿的手,暗中用力,示意他放心。
余鹿抿唇,皱起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这个世界已经重启了无数次。从前,构筑世界之物并没有像如今这般回归之人之手,所以无论如何重启,都不会伤到世界的根本。
但这次却不一样。
他们为了制衡季玄清,将自己的神格,握在了自己手中。
待会儿若是谈判不成,季玄清执意要与他们斗个高下,那么他们便只能用那超出微末星点的神权,去压制季玄清。
若是失败,那这个世界就危险了。
而今双方在这里和平地说话,无不是利用了彼此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沈濯与余鹿的眷恋都在彼此身上,在季玄清眼中,他们对这个世界并无十分深沉的眷恋,是以沈濯必须表现得淡漠无情。
可季玄清对这个世界同样没有多余的眷恋。他所在乎的从来都只有萧雪庭一人。
现在双方都不好受。季玄清并不知恢复记忆的沈濯是否会在最后关头选择飞升。而余鹿与沈濯也不知道季玄清是否会为了的存在,而离开这个世界。
寂静在暗夜中蔓延开来。
忽然,一声轻咳在阵中响起。萧雪庭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着季玄清,柔和地笑了。
季玄清微微怔住,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萧雪庭对着他笑了。
“萧雪庭。”他唤道。
萧雪庭微微点了下头,随后抬起手,拍了拍季玄清的肩膀,有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季玄清……”他声音嘶哑,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
季玄清俯下身,仔细倾听他说的话。
余鹿与沈濯见萧雪庭醒来,都上前一步,想查探萧雪庭的状况。但季玄清设下的疗伤阵法自带防御屏障,他们若想进去,只能强攻。
但两人间的氛围还算融洽,并没到需要他们强攻救人的地步。
萧雪庭小声说着话,不知说到什么,竟眼尾泛红,落下一滴泪来。
季玄清似有触动,抬手拂去萧雪庭眼角的泪痕,随后弯下身,轻吻萧雪庭的眉心。
萧雪庭抬手,将沉月剑搁在一边,抬手回抱住了季玄清。沉月剑落在地上,传出一声轻响,萧雪庭与季玄清紧紧抱在一处,仿佛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
然而,余鹿却瞧见萧雪庭回抱季玄清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显然,他在逢场作戏,但演技不佳,处处都是破绽。
萧雪庭……
余鹿下意识为他捏了把汗。
忽然,萧雪庭的手停止颤抖。
不等阵外两人发现,他怀中便空了。萧雪庭坐在阵中,茫然地看向夜空。星星点点的白光,消散天地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1 22:11:00~2022-02-06 12: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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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终章·终止
“萧雪庭!”余鹿立即破开法阵,跑到萧雪庭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萧雪庭垂下手,摇了摇头:“他离开了,都结束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异常。
余鹿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
萧雪庭忽轻笑了一声,俯身拾起沉月剑。
沉月剑上仍留有星点血迹,萧雪庭捏了个清洁的术法,将剑身洗净。
沉月化出灵体,跪在了萧雪庭面前。
萧雪庭抬眸,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沉月垂着头,身躯轻轻颤抖着:“主人,我伤了你……”
“行了。”萧雪庭拍了拍沉月的肩膀,柔声道:“起来吧。”
沉月没有动作。
萧雪庭眉头微皱,沉声道:“站起来!”
沉月一愣,抬眼对上萧雪庭微寒的目光,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
萧雪庭轻叹了口气,向沉月伸出手。
沉月仍陷在愧疚的情绪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雪庭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脸,提醒说:“我好累,扶着我。”
“是!”沉月立即上前,扶着萧雪庭。
萧雪庭靠着沉月,看向一旁的余鹿和沈濯。余鹿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嘴唇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萧雪庭笑道。
“这个……”余鹿挠头,迟疑道:“季玄清他是走了吗?为什么?”
“走了。”萧雪庭眯了眯眼睛,忆起刚才的对话。
他对季玄清道:“我想活下去。想在我出生的世界,完整地活一次。”
季玄清闻言轻吻他的额头,最终回了一个,“好。”
“就这样。”萧雪庭说完,耸了耸肩,似对此不以为意。不等余鹿接话,他又道:“现如今,这个世界的权利都在你们两人手上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和沉月回桃都等你们的好消息。”
余鹿点了点头,认真道:“放心吧。等我们回来。”
萧雪庭闻言,忽眯眼笑了起来,“行啊,等你们。”
他说完,便随沉月离开玄清观。离去时目光坚定,不曾回头。
山谷外传来云九言的声音:“萧雪庭,你没事了?气尊呢?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随你一道去!”
“真好,竟然这样就结束了。”余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神格,微微一笑。
沈濯道:“还没结束。”
“嗯?”余鹿猛地抬头。
沈濯忽抬手,指向前方。
余鹿扭头看去,瞧见一簇白光,温顺地漂浮在半空中。
“这是?”他看向沈濯,不解道。
沈濯答道:“这是玄武的神格。”
余鹿眉头微皱:“玄武的转世者,不是已经死在季玄清手下了吗?”
“或许,玄武的转世者并非一个。”沈濯手抵下巴,沉声道:“从前,司刑一直不明白,玄武为何执意要谋取他人的神格。如今看来,或许是玄武内部出现了分裂。”
“分裂?”余鹿更加疑惑。
沈濯解释道:“玄武之神一体两心,分玄武之蛇和玄武之龟。二者兄弟相称,向来和睦。但如今既转世为两人,那说明玄武之神在陨落前,蛇与龟就分裂了。两心不和,自然无法合二为一。”
余鹿点了点头,消化这段信息后,又问:“那现在另一位玄武之神的转世者在哪儿?”
“跟着它去找找吧。”沈濯指着那神格道。
余鹿点头,走近那神格。
玄武之神的神格曾遭季玄清利用囚禁,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见有人靠近,立即逃开。
“跟上。”
两人跟随玄武之神的神格,来到了停云台。停云台此时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神格飞入停云台,突然兴奋起来,飞入了一间房子。
余鹿赶紧跟上,正要推门时,手被沈濯握住了。
“小心。”沈濯走到余鹿身边,提醒道:“有禁制。”
余鹿睁大眼睛,伸手轻轻摸了摸房门。一道赤金色的禁制,浮现在门上。
“这是……”余鹿摸了摸这道禁制,禁制流转,运转如常。他又施加灵力,企图破开这道禁制。
但禁制却毫无变化。无论是否施加灵力,它都正常运转着。
“沈濯,我打不开,你来试试。”余鹿说着,让开位置。
沈濯上前,将手搭在门上。不一会儿,他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样?”余鹿期待地问。
沈濯摇了摇头:“这道禁制有着极强的防御性,只可从内打开,不可从外突破。”
“那刚才那道神格……”余鹿指着们,忽然明白过来:“这道禁制保护的就是玄武的另一个转世者!”
沈濯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余鹿问。
“等吧。”沈濯道:“神格已经进入房间,玄武之神的转世者应该很快就能苏醒过来。”
“万一他飞升……”余鹿话没说完,就听见“嘎吱”一声。面前的门被人打开了。
林无意从房间内走出来,平静地看着他们,随后摊开手,向余鹿展示手里的神格,“放心吧,我没有吸收它。”
“林无意……”余鹿最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想洛玉生对林无意的种种照顾,一切都有迹可循。
“太一……不……”林无意撑着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再次招呼道:“余鹿。”
余鹿点了点头,仍有些吃惊地看着林无意。
林无意走出房门,房间上的禁制随即消散。见余鹿露出不解的眼神,林无意解释道:“这是哥哥留下来保护我的。神尊想让我和哥哥合体,但哥哥怕出现变故,便将我留在了这里。”
余鹿点了点头。林无意说的哥哥应该就是洛玉生了。称呼的改变,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如今醒来的人,极大概率是玄武之神。
林无意越过余鹿和沈濯,向后看去,见两人身后空无一人,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哥哥他,是不是已经……”
余鹿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林无意知道答案后,很快收敛情绪,转而问:“你们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余鹿看向沈濯。
沈濯走上前,对林无意道:“神尊重启了世界,将所有修士都变成了自己的傀儡。但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需要将这个世界恢复原样。”
林无意闻言,点了点头:“可以。那恢复原样之后呢?”
余鹿想了想,“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留下。若是选择离开,我们会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将其改为双神格构筑的真实世界。”
“我会离开。”林无意不假思索道:“兄长死于天神之手,我得去天界给他讨一个公道。”
“那,祝你顺利。”余鹿伸出手,林无意会意,与他在半空中击掌。
“那开始吧。”沈濯上前,托出自己的神格。余鹿也将自己的神格捧了出来。
林无意低头,轻轻摸了摸自己与兄长的神格,随后抬手一扬。
三团白光逐渐升空,飞旋,变亮。暗夜被神光照亮,四陆皆沐浴在神光之下。被季玄清控制的人与妖陆续醒转。他们见大家聚在一起,不明所以,七嘴八舌讨论几句没得出结果后,都各自回到自己的领地。
那些已死的生灵也受到白光的召唤,从禁锢中挣脱,借由白光,各自寻找来生的去处。
不一会儿,三簇白光从半空落下,各自回到主人的手中。
林无意收下神格,冲余鹿和沈濯抱拳道:“灵君,剑尊,我得走了。”
余鹿点了点头,冲林无意挥了挥手。
“不再见了。保重。”
林无意笑了起来,忽化作白光,消散于世界。
本就昏暗的天地,因林无意的离去,变得更加晦暗。
“来吧。”余鹿道:“如今四方缺一,总得找东西来补。”
两人运起法阵,瞬移至西极幽冥之海。少了一方神格,幽冥之海泛起汹涌的波涛,大有淹没世界的架势。
余鹿握着沈濯的手,认真询问:“你想好了吗?彻底放弃神格与神的权利,重构世界,我们便会如常人一样,在这个世界生,在这个世界死,再无飞升的可能。”
“余鹿。”沈濯看向他,柔声道:“我的心愿,从来就不是永生与飞升。”
是的,无论司刑还是沈濯,他们的愿望都不是再度成神。曾经无数个失败的轮回,早已经揭示了答案。
两道神光交缠飞旋,没入汹涌的幽冥之海。很快,幽冥之海恢复如常。这个世界的时间,从此刻开始流逝,从此之后,它再也不是谁轮回的寓所。它属于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
沈濯见一切结束,转过头看着余鹿,认真问:“将权利还给世界,将你我安置于轮回。余鹿,我现在就向你讨生生世世,会不会太过贪心?”
余鹿笑着,摇了摇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写番外啦!
——
接档文求收藏:《霸总和金丝雀都拿了总攻剧本》
霸总养了只会照顾人的金丝雀。
金丝雀跟了个温文尔雅的霸总。
两人在暧昧期可谓十分甜蜜,堪称金霸cp模范。
可临到床上,两人为谁是攻打起来了。
两败俱伤后,霸总和金丝雀各自坐在床头和床尾质问自己的系统:到底谁是攻!?
甜文系统007对霸总说:您身家亿万,英俊潇洒,温柔强大,当然您是攻。
强强反攻系统006对金丝雀说:现在流行cos0,cos01,你是攻。不过前提是,你要会cos0。
得到答案的两人看向对方,眼神中都流露着势在必得。
小剧场:
最近,处处被金丝雀压一头的霸总十分烦躁,总觉得自己要被吃了。
007见情况不对,冒死透露了金丝雀患有渴肤症的秘密,并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给霸总出主意:你先给他暖被窝,让他习惯你,接受你,然后……你冷着他、晾着他,他受不了病痛折磨还不得乖乖来找你?
霸总一拍大腿,觉得这事儿可行。
后来,被他冷着晾着的金丝雀真的来找他了。只是金丝雀化身金刚雀,一点也不温柔!
再后来,霸总扶着腰,点上事后烟,终于想明白——
cos0再像0,他也还是1。
至于他的系统,整个就是007本7!
一心当攻的心软霸总受X渴肤症黑心伪金丝雀攻
第68章 番外一
和曾经每一次轮回重置一样,被神操纵的生灵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季玄清消失了,没人记得这个世界曾有一位气尊。玄清观在他们的眼里也成了无名之地。他们只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也仅仅好奇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们该去过他们自己的人生。
西极魔界,黑袍魔修和见心苏醒过来。
黑袍魔修睁开眼,捂着开裂似的脑袋,闷哼一声。
见心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向痛苦的黑怕魔修,问:“你怎么了?”
“唔!”黑袍魔修泄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摇头反问:“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见心皱着眉,点头道:“我和桃灵都有这种感觉,但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就是恍惚了一瞬。要不,”他提议说:“我们去南陆看看?”
“南陆?”黑袍魔修听见这个词,面露疑惑,问:“为什么是去南陆?”
见心惊讶地看着黑袍魔修:“你失忆了?萧雪庭他们不是要对付……唔!”见心说到这儿,忽然就断片了。
黑袍魔修看向他,期待后文。
见心扶着额头,喃喃道:“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说完,他慌慌张张叫出桃灵:“桃灵,你知道是什么吗?”
桃灵没有现形,只说了声不知道。
见心与黑袍魔修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忽然,西极深处的幽冥之海传来一声巨响,不一会儿,白光冲天,照亮整个昏暗的西极。魔物们啸叫着,纷纷朝幽冥之海狂奔。
黑袍魔修忽捂住心口,脸色变得惨白。
见心再次问他怎么了。
黑袍魔修垂下手,摇头道:“我没事。”
这话没能打发见心:“是吗?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黑袍魔修桀桀低笑两声,冲见心摆了摆手,转身朝幽冥之海走去。
“喂!”见心叫住黑袍魔修,问:“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黑袍魔修背对见心,嘶哑的声音随风飘来。
“那你等等我!”见心正准备跟上黑袍魔修,却听黑袍魔修道:“别跟着我了,你不再适合魔界了。”
“你在说什么?”见心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黑袍魔修笑着说:“西极是魔物与魔修的地盘。你现在好好看看,你是吗?”
“我是不是,你不是最清楚吗?”见心说着,抬起手,准备积蓄魔气。一道金色佛光自掌心窜出,见心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桃灵化出巴掌大小的灵体,坐在见心的肩头,平静道:“见心,你的体内没有魔气了。”
见心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其间流动的灵力,失神片刻。
黑袍魔修已经走远了,那嘶哑的声音伴随灵力与微风传到见心耳畔:“离开魔界吧,回到你来时的地方。”
回到我来时的地方……见心脑海中浮现粉色的花海,和一席大红衣袍的人影。
他心中有了决断,扬声对黑袍魔修道:“我知道了。你保重,再见!”
黑袍魔修背对见心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是再也不见了,傻小子。”黑袍魔修低声呢喃,抬手捂住了自己不断渗血的嘴。其实单捂嘴是没用的,因为他的七窍都在渗血。
“咳!”黑袍魔修猛地弯腰,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血珠从指缝渗出,掉落在砂石黄土上。
“轰”地一声闷响,黑袍魔修扑到在地。惨白的脸砸在地上,溅起些黄尘。鲜血漫涌,顺着砂石的缝隙缓慢流淌。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没入此间天地,黑袍魔修睁着眼,呵呵笑了起来。他体内的魔气如水雾一般,缓缓蒸腾,消散……
见心是佛子,没了魔气,反倒是幸事。但黑袍魔修的命却是靠魔气吊着的,没了魔气,他就该死了。
不过,他早就该死了。这百年人生,不过是主人施舍他的。
黑袍魔修生性散漫,不喜欢记事,但他一直记得自己遇见主人那日。
那日,他误入冰原,因弥漫的雾气迷了路。作为一只初生灵智的狗,他十分弱小,不懂得如何用灵气御寒。不过半日,冰原的极寒就快要了他的命。
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一团温暖的黑雾包裹了他。那团黑雾给他力量,带他走出冰原,还教他称霸西极魔界。
百年来,他和黑雾朝夕相伴,在他眼里,黑雾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因为在遇到黑雾之前,他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狗狗,和北地所有土狗一样,被其他妖族随意羞辱欺凌。
“主人……再见了。”
一阵寒风吹过,黑袍魔修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地,他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寒风刮走黑袍。黑袍之下只剩一副狗狗的白骨。
*
一切结束,余鹿走在西极的砂石土地上,仍有些不真实的恍惚感。
魔物们向他跑来,轻轻蹭着他的小腿。余鹿拍了拍它们的头,示意自己没事。魔物们见状,放下心,各自散了。
沈濯看向余鹿,轻笑了声。
余鹿看向他,挑了挑眉,沈濯解释说:“或许,我们可以在断剑阁养一些宠物。”
余鹿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还要养鸡鸭鱼!我喜欢吃!”
沈濯笑着点了点头。
忽然,一件黑袍迎风飘来,落在余鹿脚边。
“这是……”余鹿看着地面的黑袍,眉头一皱。
沈濯将黑袍拾起来,瞧见几处熟悉的剑痕后,对余鹿道:“顺着风来的方向找找吧。”
余鹿点了点头。
两人在一片砂石上找到了黑袍魔修的尸骸。余鹿看着那小团兽骨,良久没有说话。
沈濯上前,将黑袍盖在兽骨上。魔界风沙大,为了防止黑袍被吹飞,沈濯又捡了石块,压住黑袍的四角。
余鹿叹了口气,在附近寻了一块地势较高的位置,挖坑将尸骸埋了。
“他是因我而死的。”余鹿坐在小坟包前,拍平上面的土,闷声道:“他的生命由我的魔气支撑,如今我将神格化入世界,因我身躯而产生的魔气自然也被天地化作了养分。他没了生命之源,死亡成了他唯一的结局。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愧疚道:“若是我事先想起此事,他本不用死。”
沈濯想了想,道:“世界不再重置,这一轮回发生的事情,都成了定局,虽有外力强加干涉,但选择权却在自己手上。这个世界的每个生灵都该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死亡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你说得对。”余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坟包。他看过黑雾和狗妖的记忆,他比沈濯更清楚,狗妖本可以选择更温和的手段去执行任务。但他没有,他喜欢用最残忍的手段,来完成黑雾的吩咐。他喜欢高高在上,喜欢恃强凌弱,更喜欢看人在临死前痛苦求饶,垂死挣扎。
说到底,他只是一条好狗,但绝不是一个人。
“走吧。”沈濯拍拍余鹿的肩膀,安慰说:“往者不可谏。世界不再重启,世界的生灵有了轮回的机会,死亡于所有生灵而言,都不再是终结。而我们放弃神格,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日后该怎么选,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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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二
自魔神太一死后,墨翎便背着众神,偷渡至魔神轮回的世界。起初,他的愿望十分纯粹,只是想陪着自己的主人历劫重生。
但太一的愿望,却是和司刑一道飞升。
太一历劫之所以叫重生,是因为他的神躯并未彻底损毁,所以无需转世重结肉身。但司刑与玄武却不一样,他们两人是正经陨落。
一般陨落的神都逃不出神魂俱灭的下场。不然,天界就没有新旧更替了。
但司刑与玄武又有些不同。他二人在天界颇为特殊,一个是四方的镇守,一个是天界的刑官,都是要员,一时半会儿裁不得,也缺不得,更无神可顶替。
于是,上神界一合计,留下了司刑与玄武的神魂,弄了个虚无世界,专供这三者历劫使用。
虚无世界并不勾连现实世界的时间,所以,无论三神在小世界飞升/重生失败多少次,都没有大碍。只要最后成功就行,甚至死一留二都行,反正只要能填了天界的缺,怎么都行。
上界天神为了计划顺利实施,还专门派了季玄清——天神的化名,司掌此间世界。
然而,三神并非一般人,在无数次轮回后,作为天生神的魔神太一率先苏醒,并掌握了世界的真相。
魔神太一一面惦念着司刑,一面有记恨玄武的杀身之仇,是以总想达成死一留二的完美结局。
初次尝试,魔神太一在墨翎的帮助下,计划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就弄死了玄武的转世者,并带司刑的转世者破开了天门。
本来只差临门一脚,魔神太一就能重归天界
但率先飞升的转世者,却没有变成司刑。他不过是拥有了司刑神格的新神。
太一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当即将自己杀害,终止了此次轮回的进程。
两神死亡,世界自动重置。已经苏醒过的太一,在墨翎的帮助下,再次醒来。
这一次,太一的执念重心从抹消玄武之神,移到了重生司刑。但,无论他使用何种办法,最后飞升的始终是司刑的转世者,而不是司刑。哪怕这个转世者拥有了司刑的记忆,他也无法变成太一想要的那个司刑。
无数次失败后,太一终于明白了,背叛神明的神,永远无法重归神界。能去到哪里的,不过是神的转世者。而转世者一旦继位,那从前的神明将彻底消散。
太一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一人独揽三人神格,意图冲破虚无世界,向上天界讨个说法。
原本,魔神太一是三神中最无辜的一个。所以神允许他重归神界。
但魔神太一此番意欲问罪天神的做法,惹恼了上界众神。上界众神将其镇压。世界出现裂缝,勾连了现实世界。魔神太一的神魂也因此变得四分五裂。现实世界的余鹿,剑灵余鹿,无数分裂的黑雾由此诞生。无数衍生物,覆盖了魔神太一的主人格。
世界再次重置,墨翎却再也无法凭借余鹿剑,唤醒魔神太一。尝试无数次后,他只能将余鹿剑交给司刑神官的转世者,期待太一会因眷恋司刑,而自动向自己的心脏的聚拢。
但结局往往出人意料。经历无数次重置,又被众神镇压,太一的精神和意念都在减弱。此二者减弱的后果就是,没人能预测,自余鹿剑和魔神身躯苏醒的生灵,是魔神本尊还是魔神的衍生物。
魔神衍生物承载着魔神的执念,有的执意杀死玄武的转世者;有的只想与司刑待在一处;更有甚者,则是魔神被镇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它既不爱司刑,也不想飞升,只想毁天灭地。
已失记忆的神明在天神的操纵下明争暗斗,因为世界可以重置,是以伤亡可以忽略,代价可以不计。反正重置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
但墨翎是个例外。他是偷渡客。他在天界时不曾上神谱,偷渡入这个世界后,也不曾被世界纪录。所以无论世界如何重置,他都不会受影响。除非神亲自抹消他。但显然,看管这个世界的神没顾得上他。
墨翎凭借自己的记忆和逐渐成熟的妖力,帮了魔神太一无数次。最开始,他对魔神言听计从。但魔神分裂后,其衍生物愈加疯狂,每次苏醒过来的,都不知是什么东西。
墨翎开始慌了,它既害怕魔神太一被衍生物吞噬,又怕衍生物行为出格,惹恼众神,害魔神被上界众神抹消。于是,他开始收押魔神的衍生物。
每至世界重置之时,是最易分辨衍生物的时候。因为这时,真正的神明会陷入沉睡,而衍生物则会想方设法侵占神明的躯壳。
墨翎借此设阵,将衍生物引入北地冰原。冰原是魔神神躯的埋藏地,于衍生物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只要衍生物靠近魔神躯壳,那他们便会墨翎设下的阵法束缚,无论世界是否重置,它们都无法逃脱。
但随着重置次数的增加,魔神太一的衍生物越来越多,多到北地冰原的阵法都快限制不住。
墨翎感到绝望,无助之际,一些温顺的衍生物同他谈判,说他们愿意帮他复生魔神太一,但前提是,得放他们自由。
只有自己才能找回自己。墨翎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他挑选了两个衍生物,将其放归世界,希望他们能找回魔神太一的主人格。
这两衍生物与墨翎努力了好几个轮回,几乎翻遍整个虚无世界,可都没有找到魔神太一的主人格。
一个衍生物察觉不对,猜测魔神的主人格可能顺着世界的裂缝,飘到了某个现实世界。飘到现实世界的魂灵无法主动回归虚无世界,只能靠人引渡。一个衍生物自告奋勇,主动前往现实世界,接引魔神太一的主人格。
他们大概经历了三个重置,才将主人格顺利接引回这个世界。
然而,就在主人格回归时,一直协助墨翎的衍生物叛逃了。
他们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墨翎,不过是想麻痹他,好让他放松警惕。
墨翎这是才明白,无论是多么柔顺的衍生物,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吞噬主人格,成为魔神太一。
为了抓捕这两个叛逃的衍生物,墨翎东奔西跑,无暇看顾北地冰原,又一衍生物突破冰原法阵的束缚,逃到了西极。
这三只衍生物既相互联合,又各自划分地盘,将墨翎玩得团团转。
主人格已经回归,墨翎害怕衍生物吞噬主人格,可他又无能为力。于无有希望的绝望中,他突然想出一条狠毒的妙计。
从前,他认为衍生物也是魔神太一的一部分,所以从未想过抹消他们。但现在,为了保住主人格,弄死几只衍生物又算什么呢?
这个世界是诸神博弈的战场,既是博弈便需要力量,而脱胎于神的衍生物,将是最强大的补给。
墨翎在司刑与玄武的转世者间犹豫许久,最终选择将衍生物的信息,透露给玄武的转世者。
不选司刑的转世者,是害怕司刑的转世者无法对太一的衍生物痛下杀手。选择玄武的转世者,是因为他够狠。
无数次重置已足够让墨翎看清,玄武之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神,其转世者更是心狠手辣,杀兄弑父毫无手软。这样的人,最适合做猎刀。
这把猎刀没有让墨翎失望。
随着衍生物的接连死亡,太一的主人格也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来到了冰原。
墨翎深知这个世界的规则,经历无数次重置后,他已不想呆在这个世界了。而破除世界的方法,只有两神飞升。
原本是三神皆可飞升,但魔神太一独揽三神格突破天门的事情让天界众神察觉危险,于是在虚无世界设下新规:欲开天门,需以神祭。
也就是说,重归天界的路,需要一位神明来铺就。
原本,墨翎只是想太一飞升,至于另一位重归天界的神明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其实,在最初的几个轮回,墨翎也曾惦念司刑的恩情,极力帮助他和太一一起飞升。
但在无数次失败后,墨翎明白,司刑再也回不来了。他不能再因为一个回不来的人,而纵容太一。
如今冰原的衍生物已经快盛放不下了,太一若再不飞升,墨翎不知自己还能护他几个轮回。
可要怎么才能让太一顺利飞升呢?
墨翎思前想后,觉得唯一的办法将就是斩断太一的牵绊——司刑神官的转世者。
或许,只有司刑再无重生的希望,太一才会选择离开这虚无世界。
一切准备就绪,可就在这紧要关头,变故陡升。原来三神陷入无限轮回,除了他们自己的恩怨,还有神的手笔。
神在阻止他们飞升。墨翎好不容易才绊住了神的手脚。但他怎么也没想过,太一竟会因司刑而放弃涅槃,选择将自己的神格,交给如今的主人格。
看着成功进入太一躯壳的余鹿,墨翎头一次觉得,自己数百轮回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他心心念念的魔神太一,早在绝望中,将希望寄托在了另一个自己身上。
余鹿是魔神吗?是。
余鹿是太一吗?不是。
就如同太一眼中,司刑的转世者不是司刑一样。
因为司刑无法归来,所以太一选择和他一道离去。
留在这个世界的,是沈濯和余鹿。
而墨翎,成了这个世界无人要的弃宠。
第70章 番外三
桃都,断剑阁。
余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见临近午饭时间,余鹿准备烧火做饭。
他走到院子,手还没碰到柴火,一人就窜了出来,积极道:“我来。”
余鹿正要拒绝,那人已经抱起柴火,往厨房走。他望着那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翎是跟着他们来南陆的,来了就不愿走,还按桃都的规矩,在桃都当起了散修。
余鹿不是桃都主人,对眼前这只不做妖皇非要做散修的妖十分无语,真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他得了太一的记忆,对这只对主人不离不弃的枭鸟颇为敬重。但枭鸟将他当太一对待,这让余鹿有些别扭。他毕竟不是太一,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墨翎的伺候。
更何况,墨翎进入桃都后,几乎天天都赖在断剑阁,这让他和沈濯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就连做那档子事儿,都得专门整个域外空间出来,就怕被人听了墙角。
余鹿坐在石凳上,玩着手指,寻思得找个由头,将墨翎赶出去。
没多久,上山的沈濯回来了。
余鹿见他挑了两担青竹回来,赶紧上前帮他卸货。
沈濯将青竹丢到院子,抬眼瞥见厨房忙前忙后的人影,转身问余鹿:“他又来了?”
“嗯。”余鹿闷声点了点头。
沈濯问后便没下文,自顾自解开青竹,一一将他们劈开。他一边动作,一边问余鹿:“这些应该够做鸭圈了。待会儿我去问问萧雪庭,咱们的鸭能不能去美人河放。我听说,放养的鸡鸭会比圈养的好吃。”
余鹿闻言,轻笑了声。
沈濯好奇地看向他。
余鹿掰着手指算了算了,“沈濯,你看啊,我来这儿还不到一年,你就已经从不懂吃喝,到追求肉质了。可见人活一世,还是顺应人性活得舒坦,你说是不是。”
沈濯笑了起来,附和说:“说得极是。”
厨房传来极轻的响动,余鹿往厨房一瞥,只见一截红色的发尾露在门外。
料像是墨翎趴门口偷听,不相信弄出动静,于是急忙躲藏,却还是露了痕迹。
余鹿眼珠子滴溜一转,清了清嗓子,扬声说:“这人要顺应人性,鸟呀,也该顺应鸟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鸟儿,谁不爱自由呢?”
墨翎靠着墙,揪着自己一缕头发把玩,心道:确实,鸟儿都爱自己。我的自由就是跟着主人。
余鹿见墨翎毫无触动,当即觉得白费口舌,求助似的看向沈濯。
沈濯劈着竹片,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余鹿跺了跺脚,轻哼了一声。
沈濯这才看向余鹿。
余鹿朝厨房努努嘴,做口型问:“怎么办呀?”
沈濯想了想,建议说:“要不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住?”余鹿思索片刻,摇头道:“不要,这是我家,凭什么我换?”
墨翎听见响动,立即探出一颗脑袋,看向二人。
余鹿瞥他一眼,立即收声,走到沈濯身边,说悄悄话。
墨翎双手扣着门板,极力压抑自己想冲出去听个真切的冲动。
不一会儿,两人说完话。余鹿向厨房走来,看模样心情不错。
墨翎立即回到灶台,见余鹿回来,乖巧道:“主人,火已经烧好了。”
余鹿上下扫了墨翎一眼,被他这幅做小伏低的姿态雷了个够呛。
“你不用这样。我不是太一。”余鹿再次强调这个事实,希望墨翎能认清这一点。
墨翎没接话,默默往灶台的火塘里塞柴火。
余鹿见他一个劲塞,根本不顾火势,赶紧道:“够了够了!”
墨翎这才停手,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明亮的暖黄火光打在他脸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余鹿叹了口气,把青菜倒进了锅中,没再多说什么。油烟滋滋冒起,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墨翎抬起头,隔着烟雾看向余鹿。
余鹿已经借魔神身躯重塑肉身,如今的相貌和太一一般无二。但曾经的太一是什么样子呢?
墨翎仔细想了想,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但绝对不该是余鹿这个样子。
太一凶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司刑的模样,天界很多神仙都拿他没办法。连带着的,就连他这只没上神格的鸟妖也曾在神界扬武扬威一阵子。
但余鹿不是这样。
墨翎见他熟练地翻炒蔬菜,竟在脑中生出了与太一绝不相配的名词——凡人。
是的,太一是天生的神,他不懂人情世故,只凭本性做事,爱谁恨谁清晰了然。但余鹿不是这样。他身上多了太一所没有的人性。
人性。
墨翎垂下头,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
夜里。余鹿拖着沈濯缩到床上。钻进被窝的瞬间,余鹿立即扑进了沈濯怀里。
沈濯抱着余鹿,闷声笑了起来。
余鹿抬起头,小声道:“冷嘛。”
沈濯伸手揉了揉余鹿的脑袋。
世界不再重置,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格外清晰。南陆的秋日向来很短,稍不留意便是冬天了。
这里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极冷,湿冷的空气仿佛藏着细针,直把冷空气往人骨髓里带。叫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冷。
余鹿好不容易重新拥有身体,这会儿正处于激动的适应期,什么都想体验一把。
沈濯原想用生热的法阵将断剑阁罩起来,这样整个断剑阁都能暖和起来。但余鹿不许,偏要生受这冷,连术法都不用。
沈濯自幼炼体,早已不怕酷暑严寒,但余鹿的躯体是新生的,对外界刺激十分敏感,冷了热了都不耐受。
沈濯原有些心疼,想教他炼体之术。但余鹿并不想学。
过了几日沈濯才想明白,余鹿是享受这样真切的触感。剑灵的五感比人迟钝许多,触碰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膜。
如今余鹿有了身体,自然不愿意再次将这些真切的感受剥离。是以,无论是寒暑、苦痛,他都愿意去体验。就连做那档子事儿,他都会主动要求沈濯重一点,然后在失神的瞬间,紧紧地拥住沈濯。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想就容易擦枪走火。更何况两人还靠得如此紧密。
余鹿红着脸,伸手抱住沈濯。沈濯会意,轻轻揽住他的腰。
“哐当”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瓦片上。
余鹿抿唇,从沈濯怀里探出头,向外看了眼。
门窗都是关着的,一时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余鹿支起身子,正想开窗看看,却被沈濯抱了回去。
余鹿慌张道:“我怕是……那谁。”
沈濯哑声说:“没事,我设了结界。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噢。”余鹿放下心,缩回沈濯怀里。
过了一会儿,余鹿抱着沈濯的脖子,断续道:“其实听到也没事儿,我误入那个世界,好多那什么小说、漫画都喜欢弄这种情节。想想还挺刺激的。”
沈濯脸色一沉,惩罚似的戳了戳余鹿,警告道:“不许。”
“唔!”余鹿咬住下唇,委屈道:“我就想想。”
沈濯作为一个思想稍稍落后,不那么解风情的剑修,并不明白余鹿此时说这种话的意思,于是说:“想也不许想。”
余鹿撅起个嘴,任性道:“就想就想就想!想也不许想,你好霸道喔!”
“不是这样,我是觉得……”
“就是霸道,就是霸道,就是霸道!”
沈濯本想讲道理,话没出口,就被余鹿打断。
沈濯有些气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余鹿,只能在沉默中爆发。
余鹿紧紧地环着沈濯的脖子,汗珠从额角滚落唇畔。艳红的唇缓缓勾起,露出个得逞的笑。
真好骗啊。
*
翌日,沈濯揪着墨翎的翅膀,将鸟丢出了断剑阁。
鸟身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墨翎扑腾两下,化作了人身,气愤地看着沈濯。
沈濯冷着脸,抬手一划,在断剑阁四周落下禁制。
墨翎见状,大步走到禁制前,压低声音,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妖皇不请自来,已是失礼,如今夜半不睡,专……”沈濯抿唇,不愿将此事说破,略过道:“更是无礼至极!”
夜枭昼伏夜出,半夜不睡不是很正常的吗?墨翎一时没懂沈濯为何借故发难,好一会后,他才明白过来,怒道:“好你个沈濯,为了将我从主人身边赶走,竟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难道作息不合,就不能进你这院子?”
沈濯见他转移话题,当即冷哼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弃宠墨翎骂街:“&*%¥!”
第71章 番外·季玄清
天生神的生命漫长无涯,一眼望不到尽头。上天界众神自诞生伊始,就在不断给自己找事情做。打架的打架,交友的交友,创世的创世……总之,似乎每个神明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有祂是个例外。祂没有爱好,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天尽头,盯着人世间发呆。
所以,当某位天神让祂帮忙创世时,祂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创世,守着世界的轮转,接引天生神返回神界。
祂记下这些事情,然后与那位神明一道,创造了一个虚无世界。
虚无世界如没有根底的浮萍,它的存在全赖神力。但这世界的生灵却是真实存在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千世界,存在太多虚无世界。这些世界,有的有着特殊作用,有的不过是神明无聊时随意捏造。生灵的引入或者覆灭,对天神而言,不过如蜉蝣一生,朝生暮死。
定下该世界的接引规则后,另一位神明没有耐心盯着世界看,便将这个世界的控制权交给了祂。
也只有祂,愿意这样耐心地盯着一个世界看。
虚无世界,其实和人世间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它由神全权掌控。但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生灵,又感受不到。
其实,众神都不知道祂到底在看什么。
其实,祂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人世间比这上天界更有颜色。
是的,颜色。
上天界在他眼中,只有纯白或是纯黑的色彩。但人世间不一样。
那一丛又一丛的蜉蝣聚在一起,颇像打翻的染料。看不出勾画出了什么样的图画,但就是比黑白要夺目。
最初,这个虚无世界在祂眼里也是这样。不过打翻的让染料,杂乱的色彩混在一处,除了引人侧目,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他看见了一点红。
他其实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一点红的。
反正当他回神时,处于虚无世界的那一点红,就已经有些刺目了。
是的,刺目。
上天界的神祇和下天界那些经过刻意训练的地神人神不同,祂们并不会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祂们生于天地,被天道庇护,向来凭喜好做事。
但他向来是最温和的。所有天神都说,下天界的那些神明,都是天道照着他挑选的。
因为,他几乎没有情绪。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抹红刺目。
这说明什么?
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有了些变化。
什么变化呢?是好是坏呢?
无法估计。
无法估计结果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呢?
说实话,他不知道。
在他漫长漫长的生命,他只做过一件事情。那就是看。
可现在他的目光都追着那抹红游走了。
他想:我的眼睛失控了。
于是,他惶恐德像一个犯了错的三岁孩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遮掩错误,抹消痕迹。
他抹消了那抹红,轻松得就像掸掉衣服上的一粒灰尘。
可他忘了,这是一个无限轮回重置的世界。被接引入这个世界的生灵,全都和这个世界捆绑。
世界重置,那抹红又出现了。
他有些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若要彻底抹消那抹红,就得毁灭这个虚无世界。
可这个世界是天生神回家的踏板,他不能这样做。
于是,他只能期待,天生神早日觉醒。
一只小鸟,顺他的心意,飞入了这个世界。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好。
随便造吧。
这样,他就能早日消灭那抹红。
可他睁着的那只眼,还是追着那抹红跑。
那抹红的人生并不顺遂。但那些不顺遂的事情,并没有将那抹红染上杂色,它依旧那么的刺眼。
世界在不断重置。
三神人生轨迹的改变,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引起风暴。处于这个世界的生灵的人生,也因此不断位移。
那抹红处于风暴中心,他的人生更不顺遂了。
原本只是父死。后来母亲也得死。再后来,本该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弃他而去。
数不清多少个轮回后,那抹红孤身一人,倒在一片焦土的桃都。
诸神纷争,到底带累了这抹红,带着他的人生,不断下沉。
后来的轮回中,这抹红不那么活跃了,他总是长时间待在桃都。那模样,像极了护食儿的狗。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的人生,终会因三神的争斗,不断下沉。
被迫卷入风暴中心,那抹红是不幸的,并且会越发不幸。
因为天道偏心,先偏天神,再偏神,最后才是各个世界的生灵。与神共处,变得越发不幸的,只能是那么红。
或许是不再活跃的缘故,原本刺目的红逐渐柔和了。原本宁死不低头的性子,慢慢被扭曲。
为了挽回弟弟,为了留住桃都,那抹红学会了祈求,学会了欺骗,学会了……出卖自己。
人世间的交易是很简单的,说到底,不过是欲/望的交互满足。
只要东西能勾起旁人想要的欲/望,那都能勾起买卖。
包括皮相。
那抹红被杂色污染了。
杂色覆盖那么红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无由来的冲动,抬手就重置了世界。
这是不合规矩的。
三神正在历劫,他直接重置世界,很可能伤了三神。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想这么做,于是他这么做了。
世界重置,可那抹红的人生已然下沉至此,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被污染的命运。
那抹红天生一副好颜色,当一无所有时,那张皮相就是他的怀璧之罪。若不交易,便会被掠夺。还不如进行交易。
他看着,他愤怒,他无可奈何。
他可以重置这个世界无数次,可那抹红得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过是在神明回归天界后,走向破灭与虚无。
曾经,他曾期待这个结局。
可现在,他想留住这抹红。想让这抹红,重新变得刺目。
于是,天生神携三神神格冲破天门时,他一脚将人踹了回去。
天道不公?
是,他承认,天道不公。
可这句不公,怎么也不该一个天生神来喊。
突然之间,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他要救不公。只救那一抹红。
季玄清由此而生。
第72章 番外·季玄清
神进入虚无世界后才觉出自己冲动了。
虚无世界虽然与现实世界有本质区别,但他的构造却是按照现实人间一比一复刻的。除了世界会被不断重置,生活在这里的生灵和现实人间的生灵没有任何区别。
神曾长久地观察人间,他知道该怎么做人,可做人很难。就像一个人,几乎没有可能融入蚁群。神于人也是如此。
他并不理解他们对于生老病死的忧患,也不明白何谓人际交往。
第一个轮回,神就这样直愣愣的出现在萧雪庭面前。
萧雪庭将他当做投奔桃都的散仙,问他姓名籍贯及神通。
他说:“我是来帮你的。”
萧雪庭于是将他当做傻子打发了。
他并非听不懂萧雪庭所言,他之所以答非所问,是因为神没有姓名,也没有所谓的籍贯,至于神通,别的神明或许有,他呢?
前面已经说过了,他自出生后就一直盯着人世看,就算真有什么神通,怕也在漫长的年岁中蹉跎殆尽。若真要说一个,那他只能说自己视力不错,能从九霄高空,穿越厚厚地云层,抵达人间地面。
可这实在是个无用的技能。天生神于世界是全知的,祂们的五感接通天地,哪怕是天尽头发生的事情,祂们也能很快知悉。他只能看,已属于有缺陷了。
可他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他岂能向“浮游生物”宣布自己无能?
于是,在第一个轮回,他没能接近萧雪庭,自然也没法拯救萧雪庭。
第二个轮回,他学聪明了。
神虽没有名字,却有封号。他封号玄清。
于是,当萧雪庭问他名字时。
他说:“我是玄清。”
“那姓呢?”
“记……”
他本想说“记不清了”,可刚开口天道就让他闭了嘴。
天生神是天地之子,备受天道偏宠,可也有无可奈何之事,其中之一便是,祂们不能撒谎。
这也好理解,毕竟大多数天神都是某个世界的创世者。一旦世界被创造,那么创世的神明就得对那个世界的生灵负责。神明需要聆听世界生灵的祈愿,然后降下神谕。若神能撒谎,那神谕就是屁话。而生灵的祈愿也成了空谈。
天道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所有拥有创世能力的天生神明,都不能撒谎。
他该说没有的。在修仙界,修仙之人没有姓也不甚奇怪。
不等他开口,萧雪庭先一步问:“纪?那个纪?纲纪的纪?”
他摇了摇头。
萧雪庭点了点头,随即落笔道:“那一定是季节的季。好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三个字。”
不等他反驳,萧雪庭已经写好了他的名字,并让他查看。
他重重地拧了一下自己大腿,大腿处传来的疼痛,让他闷“嗯”一声。
萧雪庭便以为他认下,又问他神通是什么。
他说他看得远。
历经上一个轮回,他已经明白,看得远在这群人类眼中,确实是神通。
萧雪庭又问他:“能看多远?”
他抬起头,越过重重云幕,瞧见世界之外的上天界,另一个创世神正在焦急的寻找他。两神视线骤然相对,另一位神明问他怎么到里面来了。知悉他的想法后,那位神明有些意外,但只是嘱咐他好好玩,不可忘记在此间的任务。
他不认为自己是在玩,于是和那个神明掰扯了几句。
另一位神明不与他争辩,笑笑便走了。
“怎么不说话?”
季玄清收回视线,对上萧雪庭的眼。萧雪庭眉眼微微一蹙,明显有些不耐烦,那一双明亮而多情的眸子都因此带了一丝阴翳。
“啊,我在尝试,看我能看多远。”季玄清如实回答。
“哦?”萧雪庭饶有兴致地开口,“说说看,刚才那一眼,你看到了什么?”
季玄清删繁就简,直言:“我看到了上天界。”
萧雪庭嘴角微微抽搐,明显是不信的。季玄清见状,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他想,他又要被当傻子打发了。
“行吧。你留下来。”萧雪庭合上记录册子,从旁取出一块木质的名牌。
季玄清有些意外地看着萧雪庭。
萧雪庭也没解释,取过刻刀就开始篆刻名牌。巴掌大小的名牌卧在白玉一般的手掌中,细长的手指攥着刻刀,一笔一划都刻得极为认真。
季玄清就这样静静看着他。饶是他视力超群,一目千里,近看和远看还是有分别。从前在世界之外,他能看见萧雪庭一身的红衣。如今站得近了,方才能瞧见他莹润如玉的肌肤和不断颤动的睫毛。
忽然风起,命牌上堆积的木屑被风扬起。萧雪庭被木屑迷了眼镜,立即直起身子,用手背遮住自己的一只眼镜。
他身侧的仙使还没反应过来,季玄清已经上前,强行掰开萧雪庭的手,用灵力帮他清除了眼睛里的异物。
没了异物感,萧雪庭睁开眼睛,与季玄清对视。他大抵是想做出严肃的表情,以彰显自己身为都主的威严。但他的眼睛红红的,眼尾还带着些许湿意,如此境地下,无论何种眼神,都没有杀伤力。
虽则如此,季玄清却觉得自己的心被蚂蚁咬了一下。不痛,但痒。在过往漫长的生命中,他从没有这样的感受。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他近乎惊慌地退开两步,和眼前的“蝼蚁”拉开了距离。
萧雪庭似以为他被吓到,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
但季玄清却觉得自己在“蝼蚁”面前丢了面子,很不满地问了一句:“怎么不用灵力刻?”
萧雪庭柔和下来的眉眼,再次变得凌厉,只见他薄唇微张,冰冷地吐出三个字:“我喜欢。”
说完,他扶正刻刀,极其潦草地划完剩下的比划,然后将手里的木牌丢给了季玄清,让他自己去找屋子住。
季玄清接过木牌,低头看了眼。木牌拢共三个字,前两个字都刻画得极其认真,铁画银钩,十分好看。唯有最后一字,潦草歪斜,恍如幼儿手笔。
他为萧雪庭的计较略感不悦。后经仙使解释,他才明白。桃都旧主陨落,新主难以服众,愿意来桃都的散修越来越少了。
萧雪庭亲自接见散修,亲手篆刻散修名牌,一是彰显自己对散修的重视,二则是借旁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该懂的。
他曾于世界之外,无数次目睹萧雪庭悲惨的人生。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被母亲离世、兄弟离心以及散修作乱等诸多事情,搅扰得十分烦心了。
他不该惹他。
后来季玄清无数次想,萧雪庭就是这样一个人,吃软不吃硬。他若想得他笑脸,就得低声下气,乖顺听话。
但凭什么呢?
他是来拯救他的神明,他凭什么向一只蝼蚁服软?他不让他感恩戴德,已是恩赐。
第73章 番外·季玄清
可以说每一次轮回,季玄清都为接近萧雪庭耗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惜放下自己身为神明的骄傲,甘愿在萧雪庭身边做一个无名散修,为他的事情鞍前马后,为他的生命,无数次阻挠三神飞升。
可到最终,萧雪庭不会选择追随他。萧雪庭的目光只会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然后迅速挪向那只黑心的剑灵!
那只剑灵比他更早出现在萧雪庭的轮回。他曾见过的,它也是染指萧雪庭的其中之一。
这让他想不明白。若是其他的世界的生灵得神如此垂怜,早该献出自己的一切以求神不离开了。
但萧雪庭偏不,他享受着他给他的一切,却转眼又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到别人的身上!
季玄清忍得了吗?他当然忍不了。
剑灵不过世界的附生之物,他原是有权利抹消的。
可他偏不,神的心胸理应宽广,引导信徒理应循循善诱。
所以他留下了剑灵。他就是要萧雪庭自己认清迷障,自己回头寻他。
届时他或许会斥责他,告诉他,他曾经无视的是神明的垂青。如今回头,已然晚了,但神明宽宏大量,依旧选择原谅他。只要他不在犯错。
可萧雪庭从未给过他这个机会。他的视线一旦挪开,就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上。无论多少次轮回,都是如此。
这让季玄清抓狂,这让他觉得,他庇佑的是只不识好歹的蝼蚁。
明明是他,陪伴他走过了最黑暗的岁月,帮他稳定了桃都的大局。他极力在改变他被人撕碎的命运。
可这只蝼蚁,转头就投了别人的怀抱。
对象是那只黑心剑灵。
他不明白那只剑灵除了会装可怜扮忠犬,到底有哪点好。它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能。
身为剑灵,它能让主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而自己却完好无损。
问它理由,它说它不在。身为剑灵,它凭什么不在,它有什么资格不在?
他多想让萧雪庭看清这只小剑灵的无能。为此他设下种种困境,他只想让那只黑心剑灵明白,只有他能救萧雪庭于水火。
但黑心剑灵从不搭理他。而萧雪庭最后恼怒的总是他。
他想,这是黑心剑灵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诡计。但他和萧雪庭总是中计。
他想,萧雪庭实在是太蠢了。如此低劣的诡计,他都看不出。
某一个轮回,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问萧雪庭,为什么总是将视线放在那只黑心剑灵身上。
萧雪庭说:“因为他爱我。”
爱?
他笑了,质问萧雪庭这算什么爱?
萧雪庭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你又不懂这些,跟你解释不清!”
他不懂这些?他不懂爱?
简直笑话。他是全知的神,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更何况,是爱这种他们自幼便被教导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爱。
神爱世人,当免其灾,免其难,免其生老病死,颠沛流离。
他自认都做到了……自入轮回的每一世,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他理应得到萧雪庭的供奉,因为他是他唯一垂怜的世人。他得到的是一位神明全心全意的庇佑。
但萧雪庭却没能认清这一点。
他反而说那只黑心剑灵爱他。
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萧雪庭,那也是爱吗?那分明是伤害!”季玄清说着番话是,近乎咬牙切齿,他抛下一个神明该有的端庄,高声戳破萧雪庭的谎言:“我曾和说过,我的眼睛很好,我能看穿很多东西。所以,我曾无数次见它在深夜将你压在身下肆意□□,在你身上留下斑驳的伤痕。你哭着喊疼,祈求说,不要了,停下!可他却从未照顾你的感受。这就是你说的……唔!”
拳头落在脸上,季玄清还有一些懵。萧雪庭抿着嘴唇,一张俊脸变得煞白,打人的拳头还紧握着,大有再来一拳的架势。
萧雪庭为什么打他?为了那只黑心剑灵吗?神明没由来愤怒至极。
天空乌云积聚,雷声滚滚。萧雪庭无故袭神,是要被惩罚的。
雷电直奔萧雪庭,季玄清下意识地抬手挡去。明晃晃地闪电落在呀胳膊上,灼伤了他大块皮肤。
“你!”萧雪庭立即松了拳头,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臂,颤声问:“你没事吧?”
有事,他当然有事!纵然他是神,但天劫落在身上也是疼的。
但神不需要怜悯。
他反手握住萧雪庭的小臂,嘲讽道:“哪有你打我那一拳疼啊!”
萧雪庭看着他,原本升起的一丝怜悯散了。
两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中都含着锋利的眼刀。
好一会儿,萧雪庭挣脱手臂,摇头道:“算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懂曾经得到过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失去了什么。
萧雪庭走了,只留下一抹刺目的红色的背影。
这抹红是他下界入世的初心。
他愿意为了这抹红,放弃很多东西。可这抹红却连长久的注视他都不愿意。
“萧雪庭,你不过是一只蝼蚁!”他高声提醒:“只有我才能救你,没了我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
萧雪庭或许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季玄清攥紧拳头,决意下一世不要再帮萧雪庭改变任何命运。
如果你认为在你身上发泄欲望才是爱你,那就让那些本该爱你的人,继续爱你吧。
萧雪庭,你活该被千人万人用!
又一个轮回,季玄清没有出现在萧雪庭的面前,没有帮他整顿桃都。
他冷眼看着萧雪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最终到了要卖身求存的地步。
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得像是一只攀着浮萍求存的蚂蚁。
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明明他什么都能给他。
这不比他做皮肉生意换来的一个肉包子强?
季玄清抬手,重置了世界。
他到底不忍看,不忍看萧雪庭这样作践自己。
一道天雷落下,这一次是罚他。罚他肆意重置世界,扰乱三神重生的进度。
季玄清冷笑了声,全然忘了自己在此间的任务和职责。
又一个轮回。
季玄清决意不再像过往那样帮助萧雪庭,但他又不忍见萧雪庭重蹈覆辙。
于是,他建立了玄清观。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越过三神,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人。
他决意不再隐瞒自己对萧雪庭的偏袒,他要以神明之姿,让萧雪庭明白,他所得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赐!
这一次,萧雪庭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时间比以往,长久得多。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道路。
是的。
萧雪庭这样的人,不能纵容,只能施舍他,一点一点的施舍的。
要掐着他的脖子,等他喘不过气,再稍微松一松。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他有多爱他。
这一世,萧雪庭的视线没再落在别人身上,甚至连黑心剑灵也没被孵化出来。
但萧雪庭却变得暗淡。他的红不再刺目,不再耀眼。
在他的调.教之下,他成了他地附属品。
季玄清就这样和萧雪庭过了最完整的一生。他陪他从青年直到暮年,见他从耀目变得枯槁。
季玄清满心以为这就是他想到的。
直到萧雪庭死亡那日,他握着他的手,向他应许来世。
萧雪庭却陡然甩开他的手,用苍老嘶哑的声音祈求说:“不要再见了。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抹红又一次变得刺目。
可也就刺目了那么一瞬间。
红颜枯骨,一瞬而已。
他抱着萧雪庭的尸骸,麻木地想:难道是他错了吗?
可他错在哪里?
他是至高无上的天神,他把神爱世人的要求做到了极致!
他把他能想到的都做了,但萧雪庭就是不肯爱他。到底是为什么?
是他错了吗?
不,他想不到自己哪里错了。
世人犯错多因见识短浅,是以愚昧可欺,一步错步步错。
可他是全知的神,他不会犯错。
那错的,一定是萧雪庭。
是萧雪庭不识好歹,将他的爱弃如敝履!
对,是萧雪庭错了。
新的轮回,他决意惩罚萧雪庭。
可他不知该怎么惩罚萧雪庭。
他舍不得。
于是他只能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他不敢离近了。离近了,他会情难自禁,他会质问萧雪庭为什么不肯爱他。
他也不敢离远了。离远了,萧雪庭就会受伤。他身边的人都是废物,没有一个人能保护好他。
这一世是他最茫然的一世,他不知该怎么和萧雪庭相处,也不知该怎么去爱他。
他真的怕了萧雪庭了。既怕他跟了别人,又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他想,等下一世吧,等下一世他就直白一点,直白地告诉萧雪庭,他真的很喜欢。
这一世就这样过吧。萧雪庭爱跟谁跟谁。
可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轮回,是他与萧雪庭的最后一次相交了。
曾被他踹入真实世界的魔神回来了。
世界,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季玄清慌了。
他想要控制局面。他不能让三神飞升。
他得留住萧雪庭赖以生存的世界!
但,世界不是因他而存在,而萧雪庭,也不希望他留在这个世界。
萧雪庭用自己的命逼他。
逼他走。
就像上一次轮回,萧雪庭说得那句话一样。
他早就不想再看见他了。
“季玄清。”萧雪庭倒在他怀里,小声道:“你知道吗?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
“不要说了,你休想骗我离开。”季玄清根本不愿意相信萧雪庭喜欢他。
“不,没有骗你。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对你只有厌恶!厌恶你高高在上,厌恶你自以为是,厌恶你觉得我的一切都得靠你施舍!”
“凭什么?就凭你是神吗?”
“季玄清,你有看到吗!我也在很认真的活!我也在很认真的活着!”
“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你的爱,对等的爱,而不是其他的一切!而你却像个疯子,彻底地毁了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萧雪庭说着,不断有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
季玄清让他闭嘴,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他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了。
萧雪庭不是蝼蚁,他是人,他拥有比他更顽强更坚韧的抑制力。
他的怜悯于他而言,是侮辱。
“滚吧。如果你还是个称职的神明。那我向你祈愿,祈求季玄清永远地离开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
“好。萧雪庭,我许你愿望成真。”神明拂过爱人的脸庞,彻底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从始至终,无数个轮回,加起来数千年的时间,神明终于明白,萧雪庭要的爱,是人的爱,而不是神的爱。
他生而为神,将人当做蝼蚁,本就是错!
第74章 番外·沉月的心思
萧雪庭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
沉月揽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问:“主人,你又做梦了。”
“嗯。”
“还是关于那个人吗?”
萧雪庭没应声,起身穿好衣服,径直出了门。
今日她母亲的忌日,他得去坟前祭扫。
按着仙门的规矩,亲人忌日是十年一祭。萧雪庭没遵守这些,每年都去。
桃都没有供奉历代先人的宗祠,每代都主死去,都是葬在后山。
萧雪庭折了几枝白梅,缓步走到老君山。
已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见心盘坐在目前,正和母亲说话:“娘亲,小时候总以为你喜欢我,可临到后来我才明白,爱之深责之切,你最喜欢还是哥哥。对我,不过是弥补。因为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将我送去佛门。”
“你是天生的佛子,理应去那里。”见心苦笑一声:“你总是这样说。好似我入了佛门就能修成成果似的。可入佛门要斩七情,断六欲。娘亲,我非无情人,要我斩情,我是万分不愿意的。”
“可我还是应了你,去了佛门?你可知为何?”他伸手拍了拍墓碑,哽咽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虽然……你从没对我有过期望。”
“见心……”桃灵化出灵体,拥住了见心。见心轻轻拍了拍桃灵的手,小声道:“我没事。”
萧雪庭故意踩在一片落叶上,落叶破碎的轻响惊动墓碑前的人。
见心回过身,见是萧雪庭,立即擦去眼角的泪痕,站起了身子。
“来得这么迟,不知道还以为你怨恨母亲,不肯来。”他学着萧雪庭平日说话的调子,讽刺了一句。
萧雪庭没有怼回去,好一会儿才道:“她死前的心愿是见你一面。但又怕耽误你修行,所以没让人通知你。”
“人都死了几百年了。何必编这些话来骗我。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见心偏过头,转身下了山。
萧雪庭将手中的桃花放在了母亲目前,随后站起身,摇头道:“如今便是你想看见的局面吗?真是活该了。”
说完又站了会儿,实在想不出说的,便准备走。走了几步,又倒回去说:“很多很多年前,我好像跟你说我喜欢一个人。你赶紧忘了这件事,我已经……算了,你没有飞升,这会儿怕都轮回好几次了。我和你说这些,你怕也不知道。走了,明年不来看你了。以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年年都来叨扰你,想必转世的你还纳闷,究竟是谁年年都来烦我一次。以后不会了。祝你投个好胎,生生世世不再为俗事所累。当然,这也有私心。我想没了这些,你一定舍不得折磨你的孩子。”
萧雪庭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沉月在山脚等他。
这里靠近断剑阁,,隐约能听见余鹿和沈濯的说话声。
余鹿说要给沈濯重新打一把剑,萧雪庭听了,笑了笑,扬声说:“断剑阁,断剑阁,铸了新剑还叫什么断剑阁?”
“你懂个屁。有剑的人不许说风凉话。”余鹿从围墙沿探出半个脑袋,很不知羞的问:“说起来你那里还有上好的玄铁吗?匀我一点。沈濯这断剑阁也太穷了。定是你这无良老板压榨他!”
“怎么说话呢?你还想不想要玄铁了。”
“这是我们断剑阁该得的。该得的东西难道还有卑躬屈膝地求你吗?”
反压榨,余鹿很有一套。
萧雪庭被他说服了,大方道:“这是库房钥匙,自己去取。”
“多谢萧都主。”余鹿得了玄铁,总算给了萧雪庭一个笑脸。
“不客气。”萧雪庭笑了声,领着沉月走了。
他去的方向并不是回桃都山庄的路。沉月见了也没多问,只管跟着萧雪庭。
两人一路来到美人河畔。
萧雪庭在河畔站定,对沉月道:“我今早确实梦见他了。”
“嗯?”沉月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萧雪庭答的是他早上问的那一句。
他梦见季玄清了。
沉月抿唇,低下了头。
“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我和他的事情,你大都知道。但也有一些,是你不知道的。”萧雪庭说着,忽指着美人河的对岸,“这一世我第一次见他。他大抵就站在那个位置。我以为他是来投奔桃都的散修。”
“那时上一任桃都主人新丧,我刚从后山下来,心情并不好。见了他,立即问:姓甚名谁,籍贯何方,有什么本事,来桃都做什么,若要进桃都就去登记,若不进桃都就滚。”
“我的语气并不好。但他却一一答了。”萧雪庭学着季玄清的口吻:“我是玄清,来自天上,没什么本事,来桃都看你。”
“说完他就走了。独留我在原地愣神,以为刚才和我搭话的是个疯子。”
“但后来,这个疯子帮我很多。我私心里也想帮他,可他总是拒绝我。”
“他夸我桃花载得好。我便说,我也给他的玄清观栽一些。他不做声,算是拒绝了。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但我没去记。实在太难堪了。”
“再后来,桃都的大权都回到了我的身上,我和他的来往不再那么密切。一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二是他也在回避我。”
“后来他就去闭关了。”
“而我,也有了你。”
“主人……”沉月抬头看他。
萧雪庭深吸了一口气:“沉月,我今日同你说这些,是想同你坦白一件事。”
“我确实很喜欢季玄清,当然,那是曾经。但不是在你之前。我是在和你之后,才发现自己很喜欢他。我曾经不止一次将你当作是他,不止一次幻象,他能像你这么乖顺。”
“但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与我对他是不一样的。”
“你也知道。这一世,在他暴露之前,不,可以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露过喜欢我的痕迹。他只是有些疯。做出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让我觉得羞耻觉得备受侮辱,所以我强迫自己,将那从未启齿的感情忘了。”
沉月听着,没有应声,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
“但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了很多前世……不,不是前世,是沈濯余鹿他们之前轮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终于肯定及确定,季玄清对我,和我曾经对他是一样的感情。他给我的东西,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终究是,我欠了他。沉月,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和你那样。我欠了情债,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萧雪庭一口气说完,沉默下来。
沉月抿唇,望着微波粼粼的美人河,好一会儿才道:“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主人身边,沉月就心满意足了。”
萧雪庭听了,果然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沉月伸手,将人拉进自己怀中。
他抱着萧雪庭,看着这满山的碧桃花。十分有野心的想:
桃都曾有终年不败的桃花,如粉色湖泊点缀在老君山下。那是萧雪庭的挚爱。
可如今,不还是换了这碧桃花?
花都能换,那住进他萧雪庭心里的,迟早会是他。
萧雪庭喜欢季玄清,季玄清喜欢萧雪庭,他早就知道。
他还知道,如果没有他,他们俩可能早就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
是他横插一脚,是他故意引诱,才将季玄清彻底挤出这场情局。
神又如何。
高高在上,最终害了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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