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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这个沙雕我要了

作者：不二五爷

文案

宋起尘是个正(xiao)经(yuan)学(chuan)霸(shuo)，秉持能动手绝不动口的节能理念，从不主动惹事，除非忍不住（bushi

奈何总有智障来惹他。

杜衍是个不正经校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秉持能动口绝不动手的节能理念，兜里从来没有常理能出的牌。

然后就有一天，这两位大佬相见了。

……

那就打一架吧（？

然后又有一天，这两位大佬成了同桌。

“把你腿从我凳子上拿下去。”

“亲我一口就下去。”

-在你混沌泥泞的那些时光里，总会有那么一个沙雕，他会浑身发着光地硬闯进你的生命，像一只撒欢的哈士奇，把你护在身后，为你驱散黑暗。

-遇见你，就不迷茫了。

行为迷惑沙雕校霸攻×外冷内热战力超高受

1V1 HE 强强 甜甜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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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衍，宋起尘 ┃ 配角：新文《死对头小号撩我掉马后》求收～ ┃ 其它：强强，HE

一句话简介：当校园传说遇上沙雕扛把子

　　☆、第1章

　　宋起尘趴在桌子上补觉，头顶上老旧的风扇一圈圈转着，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声，烦人不说还一点儿都不凉快。

　　现在是大课间，八中的大课间从来没有做操或是跑步一类的活动，这倒正合了宋起尘这种八百年睁不开眼类型的学生的意。

　　宋起尘的座位在教室的中间偏后，靠着墙，单人单座。

　　毕竟是八中，甚至整个城西里都远近闻名的大佬，平时看见了都绕道儿，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跟他坐同桌。

　　宋起尘睡得正熟，一只胳膊伸出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扒着桌子的前沿，似乎这样可以凉快一点儿。

　　前桌悄悄地往前挪了挪凳子。

　　“那个，宋起尘同学……”

　　一道仔细听带着点儿颤的声音在头上方响起，接着肩膀被人拍了拍。

　　睡着的少年动了动手指，缓缓坐直了身体，努力适应过亮的光线。

　　他皮肤本就白，眼下的乌青就更加明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病态。

　　宋起尘皱着眉，抬眼看向吵醒他睡觉的那个人。

　　带着圆框眼镜的男生被黑着脸的大佬吓得一个激灵，声音都弱了几分：“班主任找你……”

　　说到后面直接没了声儿。

　　宋起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男生如释重负般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里的声音几乎没有阻隔地传了出来。

　　尖锐的叫声，无力的辩驳，手指敲在桌子上的声音……

　　各种各样令人心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宋起尘只觉得头疼。

　　门口围了些看热闹的学生，一个个探着脑袋往这边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非常真实。

　　宋起尘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抬手扣了扣门。

　　一秒，两秒，三秒。

　　五秒过去了，门里的人似乎没有听到敲门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宋起尘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犹豫着是要再敲一次还是直接进去或者转身走人。

　　对于一个有轻微选择恐惧症的人来说，做这样的决定是要要人命的。

　　好在班主任及时解救了他。

　　“进来！”

　　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班主任喊出这两个字之后，办公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宋起尘推开门，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进去，再回手把门带上。

　　“来啦？”班主任冲他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勉强。

　　“啊。”宋起尘点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哭红了眼睛的女人猛地反应过来，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他，憔悴的眼睛里带着憎恶：“你！就是你！你害的他！”

　　宋起尘没说话，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你说话啊！”女人哭嚎着扑向他，在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把掐住宋起尘的胳膊，往办公桌那边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有什么脸……”

　　宋起尘踉跄了一下，稳了稳身子才没有摔倒。

　　“您别激动，”高个儿领导赶紧过来扶住女人，“但是这件事我们还没查清楚，宋起尘同学不是您口中的那种坏学生，他平时表现不错……”

　　“还要多清楚？”女人打断了高个儿领导的话，狠狠地擤了下鼻子，“他还能坏到哪儿去？你问问他，你问问是不是他！”

　　班主任把宋起尘拉到一边，手背撞到了桌子，桌上保温杯里的水面起了几圈儿涟漪。

　　刘老这么热的天儿用什么保温杯？

　　宋起尘愣了愣，非常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抽出空来分个神，关心一下班主任的健康|生活。

　　“你告诉老师，”刘老压着声音，安抚道，“人是不是你打的？没关系，不是你的话就说出来，老师们相信你。”

　　宋起尘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班主任关切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忍心。

　　良久，他还是咬了咬牙，语气平静地吐出来一个“是”。

　　然后他听见女人更加过分的尖叫，男人隐忍的愤怒，还有领导们尽力的争取。

　　男人和女人的目的很简单，要求学校的赔偿和宋起尘退学，领导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尽量保住宋起尘不让他退学。

　　宋起尘突然觉得很累，学校给他的善意无非是因为他还看得过去的成绩，如果没有这一项，那他是不是早该拍拍屁股滚蛋了？

　　挺好笑的，自己的去留要这帮人在这里争来争去。

　　还不如自己走。

　　“我退学。”宋起尘嘴唇一动，面无表情地说。

　　“你说什么？”班主任顿时急了起来，“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这孩子……”

　　“抱歉，”宋起尘打断了他，冷着脸，眉宇间满是烦躁，“我走了。”

　　他冲班主任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

　　一直到他走到外面，门被关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才让一屋人回过神来。

　　办公室里重新被恼人的声音淹没，宋起尘一刻没停地拐下了楼。既然都觉得他无可救药，那就彻底无可救药好了，那些争吵与他再也无关。

　　直到出了校门，宋起尘才觉得心底的烦躁和疲惫有些好转。他抬头冲着初夏午后的阳光眯了眯眼，啧，真是刺眼。

　　似乎有些饿了。

　　宋起尘揉了揉肚子。

　　#

　　杜衍平时不往八中这块儿晃悠，他的活动范围一般仅限于城东，八中在T市的最西头儿，就算打车也得要半个多小时。

　　但是他有个估计上辈子欠了她八百万的妹妹，杜晴晴脾气异常古怪，经常想起哪出是哪出。

　　就在昨天，八百万妹妹突然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吃馅饼，还非得是城西的馅饼，不给她买就去他的出租屋楼下蹲着要饭。

　　……

　　惊恐万分的杜·冤大头·衍只能虔诚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跑一趟城西给这位女王大人买饼。

　　杜衍坐在出租车上，手撑着脸看着窗外掠过的有些陌生的风景。

　　车子停在了八中门边，杜衍下车往对街看了看，然后愣在了原地。

　　Ｔ市的繁华地段集中在城东，城西这边地儿比较偏，没什么高层，标志性建筑也就是八中学校，往远了看还有点儿空旷。八中附近倒是很有烟火味儿，学校在一条不宽的街道的一侧，对面是载满了各式各样小吃店的长街，高低错落的小吃店挤在这趟二层小楼街道里，到了饭点儿肯定很热闹。

　　但是……城西所有的馅饼店是都开这儿了吗？

　　杜衍愣愣地站在那儿，对着那条一眼看过去起码有五个馅饼店的街瞪眼。

　　“操。”忘了问杜晴晴那家馅饼店叫啥。杜衍掏出手机想给杜晴晴打个电话，点开通讯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妹这会儿应该在上课。他抓抓脑袋，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认命地叹了口气，杜衍决定随便找家卖的最好的店解决问题。

　　然而最终他挑了家名字最独特的——“一个馅饼店”，言简意赅，非常明了。

　　“一个馅饼店”的店面不是很大，除去必要的馅饼售台、收银台以及装饰品外，整个店里只有五六张桌子。店里的装潢很精美，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比起吃饼倒更适合喝下午茶。

　　这家店的馅饼是摆在售卖台上的竹篮子里的，客人直接拿了夹子夹进自己篮子里最后结账，不长的售卖台上整齐摆了七八个篮子，里面放不同馅儿的馅饼。

　　这会儿不是饭点，学校也还没放学，店里人不是很多。

　　杜衍一手端着篮子一手捏着夹子，在售卖台的篮子上挨个儿看过去，仔细寻找杜晴晴指名要的香菇牛肉馅饼。

　　一直走到最头儿上那个篮子跟前，杜衍都没见着香菇牛肉饼。

　　八成还没做出来。杜衍想着，打算去问问老板要等多久。

　　杜衍有点儿头疼，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是班会课，他得赶在董彦发现他不见了之前回到教室并且打开课本。

　　刚抬脚往收银台那边走，杜衍就听见了收银员小姐姐带着笑的声音：“两个香菇牛肉饼，总共收您十六，请问现金还是手机支付呢？”

　　……

　　这叫什么？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啊呸。

　　总之，不管这叫什么，杜衍可以回去交差了。

　　“支付宝。”略微有些低沉的少年音说。

　　“等等！”没等少年掏出手机，杜衍已经三步并两步蹦着冲了上去。

　　也就不到两秒，杜衍已经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上的两个饼。

　　杜衍觉得他早上迟到躲陈主任的时候速度都没这么快。

　　“啊……”宋起尘被突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压着他的手……上的饼的手，张了张嘴。

　　就这么愣了一会儿，那只手似乎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宋起尘转了转头，去看手的主人。

　　目测主人和他差不多大，垂着头，正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发呆。

　　少年有着不太乖巧的微卷头发，隐隐透出几撮红色来。从宋起尘的角度能看到少年的耳朵连着半边脖颈，还有小半张脸，皮肤挺白，睫毛也挺长。

　　只是这人……抢馅饼？

　　宋起尘微微皱了皱眉。

　　“啊。”过了几秒，杜衍也抬头看着宋起尘，张了张嘴，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他冲过来的时候没多想，身体行动快于脑子上来就把人手按在桌上，这会儿刚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有点尴尬。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理由，把手拿走似乎会更尴尬……

　　于是，两个少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对望着，手交叠在一起，握着两个……馅饼。

　　气氛十分微妙。

　　尴尬。

　　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杜衍脑袋里迅速思考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说哈喽你好我觉得你的馅饼好像很好吃我能拿走吗？

　　……

　　会被打的吧！

　　“那个，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最终收银员小姐姐打破了僵局。

　　杜衍抬眼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先生，”小姐姐犹豫着开口，“您是眼睛不太舒服吗？”

　　杜衍：“……”

　　“那啥，哥们儿，”杜衍把手从宋起尘手上挪开，尴尬的在裤子上搓了搓，又清了清嗓子，“商量个事儿呗？”

　　宋起尘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把他拉到角落里又犹豫着不开口的少年，努力压了压往上窜的脾气，毕竟人在饿的时候特别容易发火儿。

　　他决定还是先友好地问一下这位少年有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有事儿没事儿？”

　　“那个，兄弟，”杜衍缓缓开口，又顿了顿，眉毛拧在一起，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妹妹，她吧……有病。”

　　“……”宋起尘盯着这个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少年，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就那什么，癌症，你知道吧？”杜衍把脸往他跟前凑了凑，声音又往下压了几分，“这玩意儿难治啊，她又不配合，非闹着要吃馅饼，还只要香菇牛肉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给她买就不进医院，你说这气不气人？”

　　“哎哥们儿，我看你是个好人，”看宋起尘没什么反应，杜衍咬了咬牙，再接再厉， “我妹妹她……不剩几个月了，她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这饼，你说我这当哥的……哎……”

　　宋起尘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最终在杜衍诚恳的眼神中开口道：“知道了。”

　　杜衍拎着两个馅饼从“一个馅饼店”出来的时候，杜晴晴正好下课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老妹啊……买了买了……香菇牛肉的，买了两个……现在知道你哥好了？行行行……那我挂了……好，等我回去啊。”杜衍挂了电话，余光瞥到后边儿跟着出来的宋起尘。

　　“今天真的谢谢啊，要不我妹又要跟我闹了。”杜衍转头，特别真诚地看着宋起尘。

　　其实杜衍还想过去跟他握握手以表示自己强烈的感激之情，伸出去一半想到自己刚刚按人家手按了那么久，又迅速缩回来插进了裤兜里。

　　“没事，”宋起尘犹豫了一会儿，“刚刚……是你妹妹？”

　　“啊，是。”杜衍扬起手里的袋子对他晃了晃，“问我买没买饼呢。”

　　宋起尘看着杜衍阳光下泛着毛边儿的微卷头发，透出几撮张扬的红色来。

　　高中生染头发？

　　“哦，”他抬手遮了遮有点儿刺眼的阳光，“癌症也有治好的，别担心。”

　　“啊……”杜衍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咧嘴笑了笑，“嗯，谢了。”

　　杜衍憋笑憋得有点儿难受，马上道了个别，跑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一直到进了车他才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操。”杜衍笑着小声骂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

　　杜衍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和来时一样的风景，愉悦地轻轻哼起了歌。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

深深鞠一躬w

　　☆、第2章

　　宋起尘一直觉得心情不好或者感到烦躁的时候，吃东西和睡觉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下午从学校跑回来吃了个馅饼，到现在睡醒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宋起尘睁开眼，发现周围已经完全暗下来。过长时间的睡眠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他动了动身子，伸手在枕头边捞过手机。

　　按下开机键后瞬间亮起来的屏幕刺得他马上闭上眼，过了几秒微微张开一条缝，顶着过亮的光线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看了一眼时间。

　　2:15。

　　他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侧躺。

　　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班主任的，时间在八点多，估计是八点多那对儿夫妻才走。还有一条微信消息，是班长发来问他去了哪儿。

　　想到下午的争吵，宋起尘原本平静的差不多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他放下手机，抬手捏了捏眉心，打算再睡一觉。

　　但是努力了几分钟，发现不但没睡着反而越来越清醒，他绝望的闭紧眼睛，又认命的猛地睁开。

　　果然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的失眠定律没有骗他。

　　“啧。”宋起尘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下午穿的那件——一回来倒头就睡，衣服都没换。

　　他下床套上拖鞋，从柜子里拿了件干净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准备洗个澡。

　　宋起尘洗澡很快，顶着滴水的头发出来时也才两点半。他抬头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没来由觉得一阵压抑，想出去走走。

　　初夏的风还有点儿凉，特别是晚上。

　　城西到了晚上就没什么生气儿，树影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投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驳，旁边是错落低矮的老旧楼房。顺着不宽的小路，走到头儿就是主干道，连接T市东西两头。

　　前面偶尔有来往的车辆快速经过，留下一小点儿声响和大片尾气——从城东过来的车多半都是经过这里去隔壁市，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停留。

　　宋起尘出门忘了穿外套，这会儿被吹的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他搓搓胳膊，不小心碰到被女人掐出来的血印子，顿时疼的倒吸一口气。

　　宋起尘没怎么想过以后，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有点儿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他低头盯着路面，一直往前走到大道边儿上。路边有一趟微凸起来的台子，他挑了个路灯不太照的到的地方在台子上坐下来，拖起脑袋盯着前面发呆。

　　宋起尘成绩很好，常年居于年级前三的位置，时不时还能拿个第一。

　　其实他本身并不是喜欢学习，小时候成绩也不怎么能看。

　　只是为了一些执念，或是为了一些迟到的、不再被需要的证明。

　　那大概是初中的事了，从那往后到现在，宋起尘高一了，这七八年里不管旷课还是打架，年级红榜的前三位永远有“宋起尘”三个字。

　　“你真的让我们很失望。”

　　啧。

　　他伸开长腿，眯了眯眼睛，手摸进裤兜里想掏根烟出来抽，在发现刚换过的裤子里没有烟后直接把手插进了兜里，身子往后一倒仰面躺了下去。

　　有很多星星。

　　很好看。

　　#

　　杜衍一直觉得自己的校园生活有点过于平静，所以他经常给自己和别人找点事儿做。

　　比如两个星期前把一头卷毛儿染成了惹眼的红色，本命年的那种红，刚踏进校门就被级部主任一路追着撵到了教室。

　　当时董彦正在喝水，看见一头红发的杜衍姿态嚣张从容不迫心情美好地走进教室，身后还跟着看上去心情就不怎么美好的陈主任时，差点没一口水呛死过去。

　　虽说两天后他就被强制染回了黑发。

　　不过留了几撮，杜衍很满意。

　　除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杜衍还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什么大事小事他都要参与参与，通俗来讲就是爱管闲事儿。偶尔也打打架旷旷课，由于战斗力强悍，就城东二中这块儿杜衍说话还算有点分量。

　　可惜本人话太多，少点儿高冷气质，平时行为还有些沙雕，二中校霸一直没当起来。

　　今天，人不狠话还多的杜衍同学决定翘两节课再去一趟城西——吃馅饼。

　　昨天买回去两个饼全让杜晴晴吃了，费了半天劲儿只咬到一小口让他很不爽，尤其是这饼还挺好吃。

　　杜衍起了个大早，没吃早饭，六点多出门拐个弯儿打了个车踏上了征途。

　　杜衍不经常早起，上了车就开始犯困，索性闭眼睡了大半程。快到的时候才勉强睁开眼，他伸了个懒腰，几个哈欠之后眼皮又开始打架。

　　杜衍支起脑袋盯着窗外，努力不让眼睛阖上。

　　不得不说，城西环境确实很好，空气一看就比城东干净多了，肯定没有雾霾。

　　景色真好看，哎那边儿还有个人工湖。

　　路边也没什么垃圾。

　　没有垃圾……

　　哎我操那是个啥？

　　“哎哎师傅，麻烦您路边儿停下车！”杜衍看清了路边摊着的那“东西”后，猛地拍了两下前座的靠背，叫司机停车。

　　“这儿停？”司机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方向盘一打给他停了过去。

　　“对对，就这儿。”杜衍下车付了钱，“谢谢师傅您回去慢点儿嘞！”

　　他甩上车门，跟司机挥挥手，往马路对面的那趟台子跑了过去。

　　如果没看错，那儿躺着的是个人？

　　如果再没看错，这个人还有点儿眼熟？

　　杜衍蹲在躺着的少年旁边，探手确认过他还有呼吸后才逐渐放弃了大喊杀人了的念头。

　　这也太像杀人抛尸现场了吧！月黑风高劫财谋色被害人反抗最终被杀抛尸什么的……

　　杜衍打了个哆嗦，撇撇嘴，又往宋起尘头那边靠了靠，头悬在他脸正上面。

　　昨天只顾着发愣没仔细看，这么看起来这人挺好看的。

　　少年皮肤白皙，脸颊泛红，没什么瑕疵，脸上细小的绒毛在晨光下泛着暖黄色。

　　眼皮阖着，睫毛微微颤抖投下一片阴影。

　　嘴唇有些发干。

　　看上去软软的黑发乖巧的搭在额前，眉宇舒展，似乎睡的很放松。

　　啧啧啧，就算睡在这儿也是个大帅比。

　　这一晚上怎么没被人拖走买了呢？

　　杜衍摇了摇头，托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毕竟帅哥每天照镜子都能看见。

　　他摸了摸脸，还是觉得自己这张脸最帅。

　　可是这人怎么会在这儿呢？难道他是个流浪汉？或者被家里赶出来了？

　　不可能，流浪汉怎么会有钱买馅饼。

　　杜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哎，醒醒。”他伸手拍了拍睡得正香的人的胳膊，企图把人叫醒。

　　然而叫了半天这人没什么反应，杜衍啧了一声，站起身来打算走。

　　没出去两步，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让杜衍又退了回来，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人身上没什么伤口之后一屁股坐下来，在他旁边掏出了手机。

　　等到他睡醒吧，万一真被拖走卖了呢

　　反正他也不介意多翘一节课。

　　杜衍轻轻划着手机，没多久眼皮又开始打架。他偏头看看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的少年，收起手机躺了下去，胳膊交叉枕在脑袋下面，慢慢阖上了眼。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昨天抢了人家馅饼，今天躺在一起睡觉。

　　……

　　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宋起尘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他一脸茫然地盯着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色卷毛儿，有点怀疑人生。

　　什么情况？昨天晚上跟这人在一起吗？

　　脑袋空白了很久，才慢慢从死机的状态恢复过来。

　　宋起尘努力搜索着关于眼前这个人的记忆，昨天馅饼店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好像还有个身患绝症不吃馅饼就会死了的妹妹。

　　似乎没有更多了。

　　他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后继续盯着杜衍发呆，犹豫着是该一巴掌把自己抽醒还是把地上这位张着嘴睡得正香都打起小呼噜来的人抽醒。

　　最终他放弃了这两个想法，毕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而且抽自己好像还挺疼的……

　　“喂。”宋起尘伸手推了推杜衍的肩膀。

　　“嗯……”杜衍哼了哼，没醒。

　　“……”为什么在路边还能睡这么死。

　　这人就该被人拖走卖了。

　　宋起尘叹了口气，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但是他似乎没有什么吃东西的欲望，昨天一系列的事让他很头疼。

　　昨天的事……啧。

　　一想起那些尖叫、争吵和绝对说不上友善的目光，宋起尘只觉得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他抹了把脸，手指触及额头的时候吓了一跳。

　　操，烫手。

　　发烧了？

　　“操。”宋起尘不太能接受自己这么简单就生病了的事实。

　　他把手垂下来搭在膝盖上，头耷拉下来，一边思考为什么自己露天睡了一晚就发烧了一边努力不再睡过去。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去买药吃了回家睡觉，但是旁边躺着个看上去会在这里睡到地老天荒的不知名人士，不怎么强大的责任心还是迫使他留了下来。

　　发个烧而已，他长这么大都没那么娇贵。

　　杜衍睡得很舒服，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睡觉和在床上睡觉感觉是不一样的，自然的味道。

　　一切都很美妙，如果忽略被压麻了的手的话。

　　杜衍边甩手边坐起身来，发现旁边的人已经醒了但似乎又要睡过去的样子，略微有些震惊，这么能睡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杜衍思索着该用怎样的开场白才不会像昨天一样尴尬，犹豫了半天他觉得先伸手拍上去打个招呼。

　　就在杜衍的手快碰到宋起尘的肩膀时，看上去又要睡着的少年猛的抬头，用一种杜衍看不太懂的复杂眼神盯着他。

　　杜衍被他吓了一跳，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认真地试图理解这个眼神的含义。

　　不过宋起尘没给他想明白的机会。

　　杜衍看着面前的少年盯着自己几秒，张了张嘴发出了一点儿残破的声音，然后突然向自己栽过来。

　　“哎哎哎哎！”杜衍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倒过来的宋起尘，防止他好看的脸砸在地上，“你大白天碰瓷儿啊？”

　　少年没说话，杜衍感觉他打在自己手上的呼吸有些不正常的热度和急促。

　　杜衍赶紧把宋起尘扶正，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坐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操，”杜衍觉得这温度可以直接出去摆个摊儿烤红薯，震惊地瞪着怀里的少年，“你烧成这样还玩儿离家出走呢？！”

　　宋起尘睁眼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挣扎着想起来也没成功，最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喉咙发紧，浑身没有力气。

　　这他妈丢人丢到家了。

　　“得得得，您别说话了。”杜衍把要滑下去的宋起尘往上拽了拽，“这附近有医院吗？”

　　宋起尘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艰难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又垂下去靠在杜衍身上。

　　真是操了，以前发烧也没这么虚。

　　杜衍使了使劲，把这位“孱弱少年”从地上拽起来，宋起尘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差点没站住。他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这样把人搀到医院大概不太可能，于是一咬牙，弯下腰：“上来。”

　　宋起尘没动，清了清嗓子说：“我能走。”

　　“你这样还走个屁，上来！”杜衍说完，没等宋起尘回应，直接把人往背上一送，少年的重量把他压的往前冲了两步，“我操……你看着也没这么沉啊。”

　　杜衍觉得要不给他发个热心市民奖都对不起今天翘的课。

　　宋起尘没再说话，趴在杜衍背上没动。

　　他现在脑袋很疼，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还处在那间办公室里没有出来，一会儿又到了八中后面的小巷子里，地上倒着一个不断抽搐的人……

　　眩晕，无力，烦躁，不安。

　　但是身下有些隔得慌的温热脊背在不断地提醒他，他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小巷子里。

　　宋起尘轻轻叹了口气，视线逐渐开始模糊，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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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w

　　☆、第3章

　　医院人不多，杜衍把人放到病床上挂水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清，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他靠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宋起尘已经睡了过去，呼吸不太顺畅地微张着嘴，皱起的眉头表明了它的主人睡的并不安稳。

　　真不知道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整天见谁都一副人家欠他钱的样子。

　　杜衍回想了一下刚刚到医院这人拧成麻花的眉头和一张黑脸，暗暗感叹自己脾气是真的好，不然换谁被这样看着都得打起来。

　　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杜衍终于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

　　牛肉馅饼。

　　瞥瞥床上的少年，目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样子，杜衍伸了个懒腰，慢慢晃出了病房，没想到刚一拐弯就被人撞了个踉跄。

　　杜衍后退两部稳了稳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面那人尖着嗓子先发制人：“你没长眼啊！撞着人了没看见啊！”

　　杜衍被吼的一愣，抬眼正视着对面的中年女人，对她的理不直气还壮感到非常震惊，开口道：“大姐，说真的，如果我的脑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刚刚是你撞的我。”

　　女人被杜衍一句话堵的恼羞成怒，尖锐的声音低下去不少：“你骂谁脑子有问题呢？你讲不讲理了？你这么高的人欺负我是吧？年纪不大染个红头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就要伸手把杜衍推开。

　　杜衍一时语塞，莫名其妙被骂了有点儿懵逼，下意识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女人愣了一下，霎时怒了。

　　“哎呦你还打人！你要干什么！大伙儿快来看啊有人打人！”女人边喊边推搡杜衍。

　　“我……”杜衍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看见闻声而来的护士和看热闹的人后立马闭了嘴。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杜衍松开女人的手腕，心里默念中年妇女惹不起，迅速丢下一句“对不起”，在人群围过来之前跑出医院。

　　后面还有骂骂咧咧远去的声音。

　　医院走廊上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杜衍的心情，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心想着美味的馅饼。

　　因为不熟悉地形，杜衍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八中。

　　今天运气不错，香菇牛肉馅饼还有很多个。杜衍夹了俩准备去结账，想了想又多加了两个。

　　回医院的路上杜衍一路哼着歌，时不时对着路边一两个玩耍的小朋友吹两声口哨……然后在小朋友家长愤怒的注视下潇洒离去。

　　杜衍回到病房的时候，宋起尘已经醒了，不过看上去心情依然很糟糕。

　　他半靠在床上，一只手插着针头，另一只手按着手机打字，眼眸低垂，嘴唇微抿。光从窗外照进来，铺在少年半张脸上，给他渡上一层暖融融的温柔的黄色毛边儿。

　　不过他按手机的力度并不温柔。

　　杜衍觉得他下一秒就能把手机捏碎了从窗户里砸出去。

　　他耸了耸肩，两步过去在宋起尘旁边坐下，从环保纸袋里拿出一个馅饼咬了一口。

　　杜衍的眼睛唰的亮了亮，真他｜妈的好吃。

　　饼做的不是很大，但是挺厚，皮儿薄馅儿足肉多，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肉汁，咬一口满满的牛肉香味儿混着香菇特有的清香弥漫进口中。

　　啧啧啧，怪不得杜晴晴这么喜欢吃，小丫头挺会享受生活。

　　杜衍又咬了两口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跟他一样饿肚子的人，又从纸袋里掏出独立装着的两个馅饼递到宋起尘眼下面晃了晃。

　　“喏，热的。”杜衍说。

　　“……”宋起尘愣了愣，手上打字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盯着杜衍，犹豫了一会儿才结果纸袋，“谢谢。”

　　声音因为嗓子缺水而有些哑。

　　宋起尘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在这之前护士已经来给他换过一次挂瓶。

　　烧退的差不多了，宋起尘觉得自己状态还行，环顾一圈也没看见送他来的半红毛儿少年。

　　大概是走了吧，他想。

　　宋起尘本想拔了针付钱就走，发个烧而已，平时吃点药就好了。

　　但是被子掀到一半他又犹豫了，现在走了能去哪？

　　去学校吗？去学校只会让他和班主任更加难办，再说他现在应该不是八中的学生了。

　　回家吗？家里奶奶还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去上学。

　　真他妈烦。

　　宋起尘又重新躺回去，开始放空自己。

　　坚持了一晚上仅存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

　　宋起尘伸手摸出手机，看到发来消息的人，好不容易展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种烦躁迷茫的情绪再一次缠上了他。

　　吴昊：听说你退学了？

　　吴昊：哎呦我没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吴昊：对不住啊兄弟，你也知道我的，对吧

　　吴昊：你现在怎么样？之后打算干嘛？八中是回不了了吧？

　　吴昊：那家人真他妈事儿逼，等他出院再揍一顿给你消消气

　　吴昊：学校也真是，你这样儿的学霸怎么能说退学就退学了呢

　　吴昊：你不会生气了吧？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怪我，我对不住你

　　吴昊：这样，你哪天有空出来一起喝个酒商量商量怎么办，我也不能不管你你说是吧？

　　吴昊：哎你吱个声儿

　　……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还在不停往外冒的讽刺意味满满的消息，宋起尘烦的直想关机。

　　－不用，你说过，我们了了

　　吴昊：别啊尘哥，兄弟之间什么了不了的

　　－没跟你当过兄弟

　　吴昊：操，这么说多伤我心，你跟老子闹呢

　　－没有

　　吴昊：那你他妈到底想怎么办

　　－和你没关系

　　吴昊：别给你脸不要脸了，摆谱子给谁看呢，我他妈不知道你什么样儿人？

　　宋起尘捏着手机，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突起。

　　－我他妈什么样儿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吴昊又说了什么宋起尘没仔细看，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气的两眼发黑还炸金花儿，快压制不住的那种愤怒。

　　杜衍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发狠地敲着手机，要是吴昊现在在他面前估计能直接给他揍进隔壁ICU。

　　直到面前伸来一只手，手上拎着纸袋冲他晃了晃，宋起尘冲上脑门儿的那股愤怒才堪堪消了下去。

　　他愣了愣，抬头盯着眼前一脸平静啃着馅饼的少年，过了几秒才接下纸袋。

　　－我说了，我们了了。

　　－再来烦我，后果自负。

　　按下这几个字，发送，没再管吴昊又说了什么，直接点了拉黑。

　　宋起尘突然松了口气，就像那些破事儿都和吴昊一起被拉黑了一样。

　　愤怒和不安消散之后是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宋起尘咬着馅饼偶尔瞥见旁边低头划拉手机的慵懒少年时，心里有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这个人，很奇怪。

　　宋起尘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

　　第二次见面就被这人送到医院，还给他买了早餐，他们甚至还谈不上认识。

　　发烧烧的脑袋不清醒，他一时间连尴尬都忘了。

　　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宋起尘觉得眼角有点发酸，就像打完架一身伤之后躺在家里浑身疼的难受，委屈得很。

　　宋起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要是在陌生人面前哭出来就真的太丢人了。

　　他使劲眨眨眼，试图掩饰这些莫名的情绪。

　　然而他忽略了旁边坐着的那位热心市民杜先生。

　　杜先生一把大手拍在宋起尘脑袋上，感觉手感不错，又顺手搓了搓，清清嗓子，斟酌着措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兄弟，看开点儿，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诶好像用这儿不对……但是相信我兄弟，人生没有过什么不去的坎儿……”

　　宋起尘一口馅饼没咽下去噎了噎，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以为自己失恋了。

　　他表情复杂地抬手拍开还搭在自己头上乱揉的手，盯着杜衍，稳稳嗓子：“你挺有经验？”

　　声音还是有点哑。

　　杜衍甩甩被拍了一巴掌的手，被他盯的有点心虚，但依然酷帅无比地摸着自己帅到爆炸的脸，下巴一扬，神色嚣张：“你看我这张脸，兄弟，你仔细看看，我这长相的像是女朋友少的人吗？”

　　“喔，”宋起尘很配合地扬起声音，假装惊叹了一声，“不像。”

　　“那就对了。”宋起尘的惊叹显然对杜衍很受用，他还想接着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失意少年。

　　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杜衍瞥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喂……”

　　“衍哥你在哪儿呢？！”

　　杜衍那声“喂”只说了半个音，电话那头黄宇彬震天响的声音就顺着无线电传了过来，炸的他鼓膜一阵疼。

　　“□□有病啊，小点儿声成吗？”杜衍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点儿。

　　“啊……哎不是你在哪儿呢？董哥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来班里查人了！”黄宇彬配合地减小了音量，语气依然急促。

　　“今早上不是没他课吗？”杜衍在看到打电话的是黄宇彬时，也猜到了应该有什么急事，比如又有哪位小兄弟和谁打起来了找他帮忙撑个场子这种事，不然大黄不会直接打电话。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居然是董哥，平时在二中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扛把子杜衍同学唯二怕的人中，有一个就是他班主任，董彦。

　　其实也不是怕，董彦是他遇到的老师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今年二十几岁，刚毕业没多久，第一次当班主任。可能是太年轻，没有那种老教师整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是对这帮青春期的少年们是真的好，杜衍他们感觉的出来。

　　董彦真心对他们，班里的人当然也真心对董彦，能不给他惹麻烦就不惹。

　　“是没他课，但也没人说他不来学校啊，”黄宇彬又压了压声音，“反正你赶紧过来，董哥刚问你去哪了，我跟他说你内急去厕所了。”

　　“操，你怎么不说我掉门口儿那个喷泉里淹死了呢？我他妈在城西！”杜衍一阵无语，“能不能有点儿脑子？”

　　“你也没跟我说你去哪儿了啊……你牛批，你上厕所上四十分钟。”黄宇彬没憋住嘿嘿笑了两声，“那这边我先帮你拖着，你赶紧的，别瞎浪了。”

　　“哎我没……”杜衍“浪”字还没说出来，那头已经挂了电话，留给他一阵冷漠的忙音，“操。”

　　宋起尘咬着馅饼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脸色变幻莫测的少年，看着他挂了电话盯着屏幕好久都没动，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走？”

　　“啊……”杜衍从思考最近是不是太久没教育黄宇彬了导致他敢挂自己电话的状态中回过神儿来，看见宋起尘手背上还插着的针头，指了指，“你手上还有针。”

　　“哦，没事。”宋起尘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抬起另一只手来干脆利落地扯下了针头，迈开长腿就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出去。”

　　“嘿，够酷。”杜衍跟着宋起尘出门，感叹着冲他竖了个拇指，毕竟他自己是个平时打个喷嚏都得请假说重病回家躺着的人。

　　宋起尘走的很快，杜衍隔着几步距离低头划着手机跟在后面，快到门口儿的时候，杜衍没注意一头栽到了宋起尘的后脑勺上，疼的一阵呲牙咧嘴。

　　“哎你怎么……”杜衍边摸脑门儿边抬起头来，发现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再往前看的时候突然，他自觉地没了声儿。

　　宋起尘直挺挺的僵在那儿，面前是一个胳膊腿儿都打着石膏，脑袋上还缠了一圈儿绷带的男生，男生也有点儿错愣，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宋起尘，神情复杂。

　　良久，男生开口：“尘哥。”

　　声音微微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4章

　　宋起尘没出声儿。

　　杜衍的角度看不到宋起尘的表情，只注意到他听见男生说话时轻轻颤了颤，攥紧了拳头。

　　男生叫了一声后也没再说话，他们就这么僵持着，气氛有点儿紧张。

　　这俩人肯定有过节。杜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人的事儿他也管不着，不过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肯定有事儿。

　　杜衍刚想说你俩慢慢看我先回学校了我班主任过会儿得去厕所捞我了，没说出来又听见刚才那个不讲理的大姐扯着嗓子的声音：“你在这里干嘛？！”

　　女人冲上来一把推开宋起尘，红着眼瞪他：“你又想干什么？！要打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我就报警了！”

　　“妈，不是……”男生想开口说些什么。

　　“你闭嘴！”女人喊，又伸手指宋起尘，指尖气得发抖，“你给我滚！滚！”

　　宋起尘一直没说话，听女人喊完抬腿就往外走，走的比之前还快，没回头。

　　杜衍眼神在这对母子身上扫了扫，意味深长的吹了声口哨，在女人开口骂他之前跟上了宋起尘。

　　宋起尘一路上没说话，抿着唇，脸色黑的让杜衍觉得在病房里看到他笑的样子是错觉。

　　虽然有点好奇出了什么事儿，不过杜衍没问，他不是随便问别人不想说的事的人。况且就算知道了，在城西这块儿他说话也不管用。

　　再说，他俩也不认识。

　　杜衍耸耸肩，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跟着宋起尘走到大路边儿上。

　　又是一阵沉默。

　　杜衍点开手机叫了辆车，车子很快就到了。

　　上车后他摇下车窗，冲宋起尘招招手：“忘了说你拉着个脸真的挺丑的，有缘再见了，小可怜儿。”

　　杜衍语速飞快，以至于宋起尘一下子没听明白他说的内容。

　　宋起尘下意识对着越来越远的出租车挥了挥手，直到车变成一个小点才反应过来：“操？”

　　小可怜儿？

　　宋起尘咬了咬牙，决定下次直接揍他一顿。

　　现在差不多上午九点半，宋起尘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道儿溜达，走到人工湖边趴在栏杆上发呆。

　　开始思考他时间不长的十几年在打架旷课中度过的人生。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对不对，反正没后悔过。

　　宋起尘微微扬起头，朝着太阳的方向眯起眼，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们对你很失望。」

　　去你的吧。

　　今天很舒服。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得对自己的以后负责，这是老妈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班主任没想到宋起尘会主动联系自己，话有点儿说不清楚，最后他叫宋起尘下午去学校当面儿谈。

　　班主任姓刘，是个很和蔼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因为话太多，班里人背地里都叫他“刘姥姥”。

　　宋起尘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给简化了一下，叫“刘老”。

　　宋起尘站在曾经的班主任面前，有点恍惚，觉得现在的状况不太真实，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学校劝退。

　　“坐吧，”刘老把旁边的椅子往他边儿上推了推，“还有些事没说。”

　　宋起尘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他本以为明确了自己退学并且签过字之后就可以走了，现在刘老的态度又让他捉摸不清。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刘老看着他。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会被问什么了。

　　“你打了人？”果然，前班主任没让他失望。

　　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地，宋起尘点点头：“是。”

　　班主任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啊，做事儿太冲动。”刘老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岁数小嘛，没遭过大事，什么都想的直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凭实力说话对不对？”

　　宋起尘看着他，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们不就是讲这个理儿吗，谁厉害就听谁的，谁牛逼就是老大？”刘老笑了笑。

　　宋起尘更加懵逼地看着他。

　　“其实你们怎么想的我们当老师的也多少能懂，我们也年轻过。”刘老接着说，“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实力不是暴力，牛逼也不只靠打架，很多事的解决方法不是只有一种，你能理解吗？”

　　宋起尘点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你得学会担起责任。不管今后你走什么路，这件事永远是你人生里的一个黑点，抹不掉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宋起尘说。

　　“那就好，”刘老又喝了口茶，“你还年轻，人生的路不止这一条，学校也不止这一所。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打算继续读书吗？”

　　“……嗯。”宋起尘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

　　“行，”刘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是怕你不想上学，单看你这样的成绩，外边儿多少学校抢着要呢。”

　　宋起尘又是一愣，“但是……”

　　“我知道你担心退学，”刘老摆摆手，“二中你知道吧？城东那个二中，我跟他们校长以前是同学。昨天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怎么说也得帮我这个忙。过两天请他吃顿饭，也正好叙叙旧。”

　　宋起尘瞪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毕竟你犯的事不小，过还是要背的，二中能答应收你也是考虑了很久，你过去那边估计要先通报批评一阵子，”刘老顿了顿，“今后要注意，别再闯什么祸。”

　　“嗯。”宋起尘答应着。

　　“那行，我跟他们说说，尽快给你准备转学吧，别耽误课程，”老刘眯起眼笑，“应该就下个星期了。”

　　“好，谢谢您了。”宋起尘挺感动的，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个他认为和自己没多大交情的班主任能为他做到这样。

　　他本想问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不问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会说话。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去班里收拾收拾吧，以后脾气收着点儿。”刘老嘱咐着。

　　宋起尘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听见刘老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他拉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只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什么都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眼角有点涩。

　　宋起尘回到班里，想把没收的东西收好。

　　他刚站到门口，原本热闹的班级唰的一下安静下来。宋起尘叹了口气，在一片寂静中走向自己的座位。

　　以前同班的同学们低头做自己的事，偶尔和身边的人小声交谈，或者偷偷抬头瞄他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真实地认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有多大，或者说名声有多臭。

　　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

　　拉着脸的时候真的很丑吗？

　　宋起尘沉默着拎起书包的一角，把书本一本一本往里放——他的课本很整洁，笔记很认真，字迹工整，这大概是唯一能体现出他是个学霸的地方。

　　“呦，宋学霸。”

　　听到熟悉的半讽刺半轻蔑明显带刺儿的声音，宋起尘皱了皱眉，抬头往门口看去。

　　果不其然，吴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靠在门框上仰着下巴吊眼看他，嘴角有些若有若无的笑。

　　宋起尘没说话，瞥他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收东西，气氛又往下沉了几分。

　　班里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他俩在这儿打起来。

　　吴昊是八中正统的校霸，人送外号吴日天，比宋起尘高一级。

　　吴日天在校外有一帮社会朋友，仗着他们在学校里横行，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平时热衷于收保护费和欺负同学。

　　本来这样的人和宋起尘扯不上关系，但是奈何宋学霸长得太好看，刚开学那会儿引起了不小轰动，一下课班外就围一圈儿女生叽叽喳喳看他。没过几天，高一新生里有个校草级人物的消息就传到了高二高三，吴日天的女朋友也听说了，当下拉着一帮小姐妹跑了半个校区过来看他。

　　看见人之后，白衣少年高冷男神这八个字深深刻在了罗欣的脑子里。

　　宋起尘那天穿着白衬衫坐在窗边低头看书，听见动静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把她迷得不要不要的，硬是觉得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回去就跟吴日天分了手，转头对宋学霸展开了猛烈追求。

　　莫名其妙被甩了的吴昊当然不爽，知道原因后更是火冒三丈，非得认为是宋起尘绿了他，直接带了俩人去八中后门堵宋起尘。

　　但他没想到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宋起尘这么能打，一个打三个硬是一点儿伤没受。

　　而且这人脾气极度暴躁，属于能动手绝对不动嘴的类型，他堵着人之后还没说什么事儿，那边宋起尘挥着拳头就招呼上来了。

　　最后吴昊咬着牙说：“你以为罗欣真喜欢你吗？她也就是看你长得好看随便玩玩。”

　　宋起尘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罗欣是谁？”

　　“……”

　　后来不知怎的宋起尘打了吴日天的事儿在八中传开了，敢打吴日天而且还啥事儿没有，这在八中可是头一遭，于是刚开学半个月宋起尘就从高冷学霸男神校草迅速转成了第二校霸，风头似乎能压过吴昊。

　　吴昊心里愈发不爽，他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虽然是他单方面结的，宋起尘根本不想理。

　　接下来的半年多里，吴昊一直以各种理由找宋起尘的麻烦，给他惹了不少事儿，宋起尘这半年里打的架一大半儿都是吴昊挑的。

　　架打多了，课翘多了，名声也越来越差，至于又传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他没在意。

　　直到宋起尘收好书包走到门口了，吴昊还是倚着门框盯着他，姿势都没变过。

　　吴昊比宋起尘矮，黑瘦黑瘦的，这样歪着身子看上去有点好笑。

　　“让让。”宋起尘说，他目视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留给吴昊。

　　吴昊没说话，咧开嘴笑的更甚，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起尘从身边过去的时候他伸腿绊了一脚。

　　不过没绊住。

　　宋起尘迅速抬高腿迈了过去，轻笑一声，捏着书包带大步走出拐角。

　　“我操｜你大爷！”又吃了一次瘪的吴昊抬脚踹上门框，冲宋起尘走的方向发狠瞪着眼，“他妈的有本事以后走着瞧！”

　　三天后，宋起尘接到了二中教导主任的电话，基本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还有一些细节的具体事项需要他自己过去办。

　　二中离得远，去一次坐公交车要四十几分钟，他简单收拾收拾，背上书包出了门。

　　奶奶不在家，前两天叔叔家儿子刚出生，老人急着去照顾，应该会在叔叔家住一段时间。走前把银行卡留给了他，里面是他爸妈定期打给他的钱。

　　昨天简单跟奶奶说了转学的事，省去了打架劝退这一点，老人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叫宋起尘照顾好自己。

　　他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脚腕处往上折起来，露出一截儿纤细白净的脚踝。

　　宋起尘这几天都没出门，在家里靠泡面过活，吃了睡睡了醒醒了再吃，非常低迷，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家里了。

　　外面的光线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深呼吸几口气，暂时把压抑的情绪埋下去。

　　这天刚五月，初夏时节也有几分燥热。

　　公交车上人不多，还没开空调的车上有点儿闷。宋起尘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拖着腮看着外面匆匆掠过的景色发呆。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划拉着找到一个头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对话框发了条消息。

　　－我转去二中了，今天到。

　　今天天真热，宋起尘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5章

　　万旭：？？？？？

　　对面回的很快，给他甩过来一排问号。

　　－……

　　万旭：不是，有点儿突然啊，大佬您是不是又犯啥事儿啦？

　　－有点复杂，我打字说不清

　　万旭：行吧，那你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去接你

　　－你不上课？

　　万旭：说的好像以前带我翘课的不是你一样

　　－……

　　宋起尘以前有几个很铁的朋友，几个人从小玩到大，初中也在城西一所初中厮混。后来除了学霸宋起尘和家里有钱的万旭，其他人都没有继续读书，万旭家直接搬去了城东，于是这帮人就这么散了。

　　虽然不经常见面，但是交情还在。

　　“Ｔ市第二高级中学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到站提示把宋起尘从瞌睡状态唤醒，他动了动腿，皱皱眉头，长时间一个姿势坐着腿有点麻。

　　几秒钟后，车身轻轻晃了两下，停在二中对面的公交站牌前。

　　宋起尘扯着书包下了车，犹豫着要不要给万旭发消息。

　　都到门口了，接个屁。

　　－我到了

　　万旭：您到哪儿了？

　　－你们学校门口

　　万旭：……

　　－你不知道你学校对面就有公交站牌？

　　万旭：我没坐过公交车……

　　万旭：这也不能怪我啊对吧

　　－……

　　万旭：这样，你就在那儿等着，我两分钟就到

　　－……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太阳正好最烈的时候。

　　宋起尘挑了个有树荫的地儿，背靠着树往路对面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里应该是他即将生活两年多的地方。

　　二中不是Ｔ市最好的高中，但应该也算是所重点，校风校纪都比八中提了好几个档次。

　　不过看上去似乎有点儿……奢华……？

　　宋起尘看着大门顶上金灿灿的“第二高级中学”，和大铁门里面正对着的带孔子像的小型喷泉，微微抽了抽嘴角。

　　二中校长审美很别致啊。

　　过了十多分钟，宋起尘等的不耐烦都想直接进门儿的时候，终于看见万旭小跑着从学校侧面过来。

　　“尘哥！”万旭离得老远冲他招手。

　　宋起尘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也抬起胳膊大力冲他挥了挥。

　　“我靠我想死你了！”万旭冲到他跟前，两根胳膊一张就要抱他。

　　宋起尘反应极快，迅速往旁边躲了躲，嫌弃地皱皱鼻子，“一身汗，离远点儿。”

　　“哎操，”万旭笑着，“你屁事儿还这么多。”

　　“你还没习惯？”宋起尘挑挑眉。

　　“习惯不了你对我的冷漠。”万旭说着，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巴，眼神里充满了悲伤，看起来楚楚可怜。

　　“滚，”宋起尘踢了他一脚，“带我进去？”

　　“成，走吧。”万旭收放自如，揽着他脖子往旁边的小路走，“哎，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突然来二中了？”

　　“没什么，以后跟你说。”宋起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校门，顿了顿，“不走正门？”

　　万旭一听，转头瞪他：“宋大爷，我翘课出来的，你让我走正门被抓？”

　　宋起尘斜眼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万旭一路上都在说些学校里的事儿，大约就是些校园传说，谁谁谁打架很厉害啦，谁谁谁回回考年级第一啦，宋起尘没仔细听，时不时插两句话应着。

　　他俩绕过学校，到了快后门的地方，周围景色逐渐变得残破，和刚才金碧辉煌高端大气的前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门附近有一片低矮的小破墙，底下是一堆碎砖头，墙头也就比宋起尘高一个头的样子。

　　“到了。”万旭松开宋起尘，在墙跟前来回走了两圈后开始摸索翻墙的借力点。

　　“……”宋起尘嘴角微抽，有点转不过弯来，“你们学校还有这样的地儿？”

　　“啊？”万旭摸墙的手停了一下，“哦，其实我们学校很贫困的。”

　　“……还真没看出来。”宋起尘说。

　　宋起尘看着万旭不怎么熟练的动作，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就这点儿破墙蹦都能蹦上去。又怕说出来打击万旭同学的自尊心，最终还是往旁边树上一靠，什么都没说。

　　“就这儿了！”万旭摸索半天，终于扣着一块儿凹下去的墙皮对宋起尘说，“等会儿你踩着这……”

　　“哎！前面的让让——”

　　万旭话没说完，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震断了。

　　宋起尘条件反射的往旁边靠了靠，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见一道蓝白相间带点儿红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他面前飞了过去，唰唰蹬了两下直接上了墙头。

　　那人蹲在墙头上，背对着他们微微侧头说了句“谢了”，又咻的一下跳了下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相当娴熟。

　　宋起尘对着那人刚在的墙头眯了眯眼。

　　那个侧脸，似乎有点儿眼熟。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墙那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男高音怒吼：“那个，就那个从墙上跳下来的！你给我站住！跑什么你！”

　　“我没跳……”那人试图辩解。

　　“还没跳？我要不是隔着八百米都能听见你喊，今天检查还真得让你溜了！”男高音顿了顿，话锋一转，“还有墙外面的！给我进来！”

　　万旭：“……”

　　宋起尘：“……”

　　宋起尘和万旭一起从墙上跳下来站在教导主任面前的时候，觉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惊喜。

　　先不提第一天来学校就被当成逃课被抓，那个跟他们一起站着的心情看上去颇好的半红发少年，还就是前几天他要揍一顿的人。

　　这世界可真小。

　　“说说，你们这又是干嘛去了？”主任两手背在身后，让他们三个站成一排，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晃的三个人一阵眼晕。

　　然而并没有人接话。

　　“你，你说说，干嘛去了？”主任手一指杜衍，“半个月让我抓着八次，你点儿也真够背的，啊？”

　　“没没没，就七次。”男生咧开嘴笑笑，冲主任摆摆手。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主任气不打一出来，“说，今天又干嘛去了？”

　　“给我妹买饼去了。”他收了笑，一脸认真严肃地说。

　　“说实话！碰你八次有五次给你妹买饼，饼呢？”

　　“噗——”男生还没说话，边儿上万旭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严肃！给我站直了！”

　　万旭憋着笑正了正身子。

　　宋起尘正在皱着眉思考为什么自己放在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这破墙，从外表看上去还像个安分守己反思错误不引人注目的好孩子——不过显然他以别的方式吸引了主任的注意。

　　“还有你！你校服呢？”

　　“我……”宋起尘想说我没校服。

　　“行了别说了，我懒得听你们解释，”主任揉揉太阳穴，“老规矩，两千字检讨，下周晨会上读。”

　　“我不……”宋起尘还想努力努力，刚来上学就写检讨这事儿他还真没干过。

　　“你不什么你不？别跟我狡辩！”主任瞪他，“行了回去上课吧，以后老实点儿！听见没？”

　　“我们保证再也不被您抓了！”男生大声说，在主任又骂他们之前扯上宋起尘和万旭窜了出去。

　　这日子可真他妈的惊喜，被扯着跑的宋起尘努力压了压往上窜的无名火，如是想到。

　　“哎，衍哥，别跑了——”跑了一段路，万旭有点累，扯着嗓子喊前面的人。

　　被称作衍哥的男生手一松，放开他俩，又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下，站定后回过身来看着他俩。

　　宋起尘这才认真看清了少年。

　　黑发微卷，带着几缕张扬的红，皮肤正常偏白，很健康的颜色。双眼皮很深，眼睛清澈，鼻梁挺直。男生身型高挑，看上去没什么赘肉又不瘦弱。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堪堪挂在身上，因为刚才的跑动拉链掉了一大半儿，露出里面黑色的体恤，下身一条休闲半截儿裤，左脚脚踝上还骚包的挂了圈红绳儿。

　　是那种很受女生欢迎的阳光大男孩儿类型，主要长得还帅。

　　不过宋起尘没心情欣赏大帅哥。

　　因为这位大帅哥睫毛微颤朱唇轻启，说了仨字：“小可怜儿……？”

　　“……”

　　“你，会打架吗？”宋起尘扬了扬下巴，他听见了自己拳头捏起时骨头响的声音。

　　这三个字不知道戳中了他什么点，使他放弃了忍耐，总之宋起尘现在心情很糟糕，所以决定实现一下前几天说的话。

　　说不清原因，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人说自己长得丑。

　　反正他就是听不得小可怜这三个字，你他妈才可怜。

　　“……哈？”杜衍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宋起尘已经冲了上来。

　　宋起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这所有的事都和眼前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但拳头已经快于脑子挥了过去。

　　也许是他看到了自己最无力的样子，也许是他碰到了从没跟人说过的想深深烂在心底的事儿，也许是杜衍笑的太刺眼，宋起尘只听见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打一架。

　　所有解决问题的方式只剩下打一架。

　　只一瞬间，那种令人恐惧的烦躁不安和迷茫再一次包围了他。

　　而后仅存的理智提醒了他，他并没有从之前那段压抑愤怒的时光里走出来。

　　压抑的太久，以至于爆发出来时失去了控制。

　　宋起尘很久没有失控过了，从初中开始他就有意识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这段时间过的太糟糕，比以往都更糟糕，所以久违了的开起了狂暴模式。

　　想要发泄，想要怒吼，想要逃离。

　　用这种方式和以前的生活告别。

　　打就打吧，反正自己就是个没事儿找事儿的人。

　　也不需要有什么原因。

　　杜衍被突然红着眼冲过来的宋起尘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被他贴着左脸擦了过去。

　　“哎操，你干嘛？”杜衍摸了摸差一点就要肿起来的脸，侧身躲宋起尘又砸过来的一拳。

　　“尘哥！”万旭也吓了一跳，叫着上来想拉开他，“冷静！”

　　宋起尘紧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眶有些泛红。

　　他伸手挡开万旭的胳膊，又抓住反手拧了一下，顿时疼的万旭嗷嗷直叫：“疼疼疼，我操宋起尘你他妈的疯了？！”

　　宋起尘没理他，又朝杜衍扑了过去。

　　被莫名其妙打了的杜衍这会儿也有点恼，宋起尘打架又快又准又狠，没一点儿多余的动作，姿势简单粗暴中带着干练的漂亮。

　　杜衍一边躲着着他的动作一边往后退，显得有点招架不住，一直退到后背抵到墙，看准时机迎着宋起尘的拳头冲了上去，趁他来不及防备扯着胳膊一个回身把他按到墙上。

　　杜衍在宋起尘回过神来之前迅速切换了姿势，手肘抵上他的脖子，整个身子压住他，确保宋起尘能活动的部位使不上劲儿。

　　杜衍把脸凑近少年的脸，几乎跟他头碰头，看着他因为愤怒充血的眼睛，眯了眯眼，“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杜衍压着声音，带着点儿刚才跑动和打架的喘，语气里透着危险。

　　宋起尘没说话，抬眼跟他对视。

　　说是对视，不过杜衍觉得他根本没看自己。

　　没有聚焦，而且空洞。

　　这他妈是在发呆吧？

　　杜衍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又加了点力气。

　　万旭在一边看着干着急，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他体质不太好，属于打架站边儿上喊加油顺带通风报信的那类人，充数都算不上。现在这两位在他眼里战斗力排名前两位的大佬在自己跟前打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给谁喊加油……

　　虽然他衍哥全程没怎么动手就是了。

　　要真打起来，以这两人的实力，那肯定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哎，万旭，”杜衍把脸转向他，皱着眉头吼了一嗓子，“这人什么毛——病啊——操！！”

　　杜衍疼的最后几个字的音调拐了几个弯儿，再转几个音都能唱出首歌来，脖子上突然传来的火辣辣的疼让他差点撒开手。

　　这熊玩意儿居然咬他脖子！

　　操！

　　杜衍把上身往外撤了撤，手肘用力把他的脖子往后推，但是咬在自己脖子上的牙齿纹丝不动。

　　再咬得他妈出血了！

　　杜衍推不开他，又急又疼，他瞪着眼，咬咬牙，一低头也冲着宋起尘的肩膀咬了下去。

　　……

　　万旭看着互相咬脖子的两个人傻了眼，不是很能理解这波操作。

　　你们大佬打架都是这样的吗？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掏出手机，对着这难得一见的画面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

　　☆、第6章

　　“你完了，万旭，你完了。”杜衍边摸着自己右侧脖子上的牙印，边恶狠狠的警告笑的正欢的万旭。

　　宋起尘走在侧后方，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

　　杜衍撇撇嘴，咬的真他妈狠，现在还疼，他觉得宋起尘当时是冲着把他这块儿肉咬下来下嘴的。

　　半个小时前，杜衍和一位突然发疯的少年在学校后门附近某不显眼的小道里僵持着，疯狗少年咬着他脖子不撒嘴，他咬着疯狗少年的肩膀也不撒嘴，旁边站着个看上去像是无辜路人的万旭举着手机对他俩疯狂拍照。

　　气氛显得有点儿微妙。

　　杜衍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伸手，在保证宋起尘不会脱离控制的前提下，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宋起尘被掐的一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恢复聚焦。然而没等他消化完发生了什么，肩膀上的痛感和眼前男生的脖子连着侧脸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他松了嘴，在杜衍也撒嘴抬头的一瞬间对着他的脑袋猛的撞上去。

　　“我操！”杜衍被撞的眼前一黑，往后倒退几步才稳住没一屁股坐下去。

　　宋起尘脑袋也有点晕，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在杜衍难以置信的怒视中终于捋清了自己都干了些啥。

　　宋起尘现在很想死。

　　这附近有没有时光机？

　　他犹豫着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并且给自己神经病一样的行为找个理由，抬眼就看到对面少年白皙的脖子上往外渗的一圈血，宋起尘心下一惊，伸手把坐在地上的杜衍拉了起来。

　　“你脖子，”宋起尘指了指那一圈牙印，“出血了。”

　　说完这句话他特别想咬舌自尽。

　　特别是杜衍一脸你他妈傻逼吗这是谁干的你不清楚吗的表情瞪着自己的时候，宋起尘深深的认识到有些时候他就应该闭嘴。

　　气氛又有点僵，万旭觉得再让他俩在这里待下去还得再打一架。

　　“哎哎哎两位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大热天的在这儿眉来眼去的啊？”万旭过去强行插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一个，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还有你俩有仇吗？你们认识？”

　　“不知道，你问他。”杜衍恢复正常表情，咬牙切齿地扬起下巴冲宋起尘点了点。

　　“啊……”宋起尘张了张嘴，有点尴尬。

　　“啧。”杜衍抓抓头发，“算了，去医务室吧。”

　　他把胳膊从万旭手里抽出来，两手插进裤兜里，迈开步子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动动脖子然后发出“嘶嘶好疼啊”的声音。

　　宋起尘突然有点想笑，好在他出声之前杜衍及时回头瞪了他一眼，于是艰难地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和万旭一起跟在后面。

　　“你这真是人咬的？”校医姐姐一手拿酒精一手拿棉签，瞪着杜衍脖子上那一圈渗血的红印，似乎不太相信“人咬的”这个消息。

　　“是啊，千真万确，”杜衍歪着脑袋，把被咬的那一侧露出来，艰难地冲宋起尘那边抬抬下巴，“就那边儿那人，脸最臭的那个。”

　　校医姐姐往那边看一眼，顿时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人家哪里脸臭了？我看长得比你都帅。”

　　被指名的宋起尘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抿嘴低头盯着地板，校医姐姐看过来时还弯了弯眼睛，惹得她对于自己怎么没晚出生几年表示万分悲痛。

　　宋起尘没受什么伤，依杜衍的说法来讲是杜衍下嘴比他有数。

　　发泄过一场后，他现在心情不错。

　　“笑屁。”杜衍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打了个嗝，“哎姐姐您轻点儿！疼！”

　　那边万旭笑的直锤墙，宋起尘默默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就你矫气，不想疼以后老实点儿别打架，”校医姐姐把棉棒往杜衍脖子上一按，“忍着！”

　　“疼疼疼疼……”杜衍疼的嗷嗷直叫，“不是，这次真不怪我。”

　　“是，哪次都不怪你。”校医姐姐翻了个白眼，“我可求你别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了，天天都有小姑娘装病过来问我要你手机号，我还想消停几天呢。”

　　杜衍咧嘴嘿嘿笑了两声，开始盯着地板发呆，没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窗帘发出的呼啦声和杜衍偶尔的一两句“疼”和“轻点儿”。

　　“尘哥，”万旭站在宋起尘旁边，犹豫着开口，“你……”

　　“嗯？”宋起尘转头看他。

　　“你没事儿吧？”万旭问。

　　“我没事啊。”宋起尘笑了笑，想想又加了一句，“我不疼了。”

　　万旭翻了个白眼：“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突然发什么疯？”

　　“啊，那个，”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说不清。那个就是你说的杜衍？”

　　“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烂，”万旭叹了口气，“是啊，我经常跟你说的那个，二中扛把子衍哥。”

　　“哦……”宋起尘在脑子里仔细搜索“杜衍”两个字，当然是没什么结果的，但是为了能把话题继续下去，他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有点印象。”

　　万旭从小到大体质都不太好，小时候经常生病，所以初中那会儿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那时候他经常被人欺负，因为害怕也不敢反抗，憋着被欺负谁都不说，直到宋起尘偶然碰到一次。

　　当时万旭觉得宋起尘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帅的人，打架呼呼带风，背对着他揍人的样子高大伟岸。

　　从那以后万旭就跟着宋起尘一帮人混了，认识十几年这才真的算铁起来。

　　万旭觉得宋起尘特别酷，酷到没朋友。

　　那会儿年纪小，一般不良少年都只敢背地里犯点事，要是捅到老师或者家长面前那就秒怂。但是宋起尘不一样，他想翘课就翘了，他想当老师面儿翻墙就翻了，活的潇洒自在。

　　万旭很好奇宋起尘不来上课都干点儿什么，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里那样勾结黑社会，执行神秘杀人任务。

　　真他妈的帅炸了！

　　万旭幻想着有一天宋老大带着他，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走路带风，双手持枪，指哪儿打哪儿。

　　但是有一天他跟宋起尘翘课发现黑社会宋某只是躺在天台上吹风晒太阳睡觉时，顿时觉得特别幻灭。

　　然后他发现宋起尘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洒脱，也不是活的自由自在，他就是个普通人，他也有在意的事，虽说这个普通人脾气暴躁了点儿，破坏力强了点儿。

　　他也不是那么厉害的所有事都能解决，只是他不会说。

　　打架受伤了不说，生病了不说，有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万旭觉得宋起尘迟早憋出病来。

　　不过宋起尘不想说，给他逼死了都没用。

　　老大毕竟是老大，就算跟他说了也帮不上忙。

　　“你居然记得我跟你说过衍哥？”万旭顺着把话接下来。

　　“你一天说他八百次。”宋起尘说。

　　万旭：“哪儿这么多次？顶多跟你提过四五次。”

　　“那也挺多的了，那个杜……”宋起尘顿了顿，“什么来着？”

　　“杜衍！杜衍！你衍哥！给我记好了！”那边的红发少年扯着嗓子咬牙切齿地喊。

　　“……”宋起尘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还没给你介绍过吧，”万旭说，“衍哥是我见过第二牛逼的人。”

　　“我第二？第一是谁？”杜衍嚷嚷，对这个排名第二颇为不满。

　　“那还能有谁？”万旭说着，一指宋起尘，“我旁边这个，全世界最牛逼！城西八中一霸，大名宋起尘，江湖人称尘哥，你也可以叫他尘尘……哎你踹我干嘛？”

　　宋起尘捂着脸给了他一脚。

　　那边杜衍和校医姐姐一通笑，杜衍不小心碰掉了棉签盒，里面的棉签撒了一地。

　　“是是是，跟他比起来我甘拜下风，”杜衍笑的停不下来，还不忘低头捡棉签，“哎，你不是二中的？”

　　“啊。”宋起尘心说你终于看出来了，“我今天转过来。”

　　杜衍很是吃惊：“你来学校报到的方式挺特别啊。”

　　“他一直都这么特立独行。”万旭毫不犹豫地夸赞。

　　“……”宋起尘不想说话。

　　从校医室出去的时候，校医姐姐笑容满面：“以后不要再随便咬人了哦，欢迎常来。”

　　“……”宋起尘觉得她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杜衍捂着脖子在一边儿笑的直打嗝儿。

　　其实他最开始在宋起尘和万旭翻墙进来时就认出了这个小可怜儿，当时杜衍还在惊讶怎么会在二中看见他。

　　只是没想到小可怜儿这么猛，突然就发疯冲上来，干净利落招招毙命，要不是他自身战斗力也爆表，估计早就被小可怜儿按着打了。

　　这他妈不会是自己那天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这人特地跑来找他灭口吧？

　　就算杜衍是个脾气好的，不轻易生气，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打了也有点儿窜火，他当时是真的想把宋起尘暴揍一顿给他按地上叫爷爷。

　　但是他这双眼睛。

　　少年那双眼角泛红没有焦距的眼睛让他突然就灭了火。

　　杜衍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一点儿别的什么东西，不一样的，挣扎的，极力隐藏着的。

　　他瞬间就揍不下去手了。

　　啧。

　　“哎，两位哥，我说你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要不干脆正好认识认识？”走了两步，万旭突然开口。

　　“行啊，”杜衍停下脚步，转身正面对着宋起尘，把脖子上的手放下来插进裤兜里，松垮地站着，“自我介绍一下，杜衍，杜衍的杜，杜衍的衍，你见过的所有人里长的最帅的。”

　　宋起尘抬眼看他，嘴角往上扯了扯，发出一声轻笑，眼角也带了点儿笑意。

　　“宋起尘，起来的起，灰尘的尘，”宋起尘说，“你说你最帅？”

　　“这名儿挺特别啊，”杜衍摸着下巴眯了眯眼，“你见过比我帅的？真人？”

　　“呵。”宋起尘无情嘲笑。

　　“哈哈哈哈哈，”万旭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呦操笑的我肚子疼。”

　　“笑屁，就你会笑。”杜衍给他一个白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又抬起手来搓搓脖子，对宋起尘说，“你属狗的么？咬的真狠，中午没吃饭？”

　　宋起尘在他侧后方走着，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好久没这么轻松了，这几天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厚重乌云好像在这一瞬间终于被拨开了一点儿，透进来一缕阳光。

　　“等等。”万旭突然叫住了他俩，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嗯？怎么了？”杜衍微微侧头。

　　宋起尘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看到万旭的笑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以后得对我好点儿，”万旭嘿嘿笑了两声，“你们现在有把柄在我手里。”

　　“什么？”杜衍和宋起尘看着他。

　　万旭不怀好意地笑着掏出手机来点了几下，接着宋起尘和杜衍的手机分别响了两下。

　　屏幕上俩人抱在一起的照片看上去极为扎眼。

　　宋起尘：“……”

　　“你完了，”杜衍咬着牙，“万旭，你完了。”

　　☆、第7章

　　头顶上的风扇一圈圈地转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书橱里发酵出的笔墨香气久久萦绕在鼻尖，三个翻墙少年并排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面向阳光，感受温暖。

　　也感受陈主任的愤怒。

　　“你很有想法啊，第一天来学校就翻墙？”陈主任推了推眼镜。

　　“……”宋起尘没说话，余光瞥了瞥旁边憋笑的两个不相关人员。

　　杜衍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脸优游自在习以为常，双手插兜散漫地往那儿一站，颇有些学校是我家的高尚觉悟。

　　通俗点儿来讲就是脸皮厚。

　　宋起尘也站的理直气壮，毕竟是他主动过来的。

　　万旭达不到他俩那种境界，低头直直地杵着，双手交叉在身前。

　　“先把入学手续办了，”陈主任叹了口气，“下周一检讨也不能少。你们这些孩子，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儿心？”

　　“……好。”检讨是躲不过了，宋起尘认命地点了点头。

　　看见宋起尘吃瘪，杜衍没憋住，低低笑了两声。

　　“笑！笑什么笑？”陈主任一指杜衍，“说的就是你，还笑！杜衍是吧？你多写两千字。”

　　“哎不是，”杜衍止住笑，“关我什么事啊？”

　　“你说关你什么事？这才一年你自己看看你都闹过多少事！我要不拦着你你下次是不是就把学校拆了？”陈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这头发，赶紧给我染回去，天天上课看着就来气。学生就该有个学生样儿，站直了！”

　　杜衍冲陈主任呲了呲牙，收腿立正站好。

　　陈主任还在说什么，杜衍没听，或者听了转头就忘了。太阳晒得他舒服地眯了眯眼，转头瞄了瞄没什么表情的宋起尘。

　　少年微微低头，侧脸很好看，在太阳底下泛着柔和的光。因为离得近，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清，有点透明的暖黄色。

　　宋起尘不生病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清气质，不是高冷的那种冷清，是人看了就不想接近的那种感觉，用危险形容或许更合适，就差脑门儿写上“脾气不好”四个大字了。

　　虽然长的好看，但那双经常没什么波澜的或夹着烦躁眼睛往你身上那么一瞥，都不用他说话，有什么想法也吓得没想法了。

　　但是现在，这个正在被主任训话的危险少年，眼角垂下去，看上去有点乖。

　　杜衍吓了一跳，在心里啧了一声。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杜衍想起来他给自己的那一口，觉得这人精神可能有点儿问题。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神经病吗，其实他偶尔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杜衍收回目光甩甩脑袋，把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他站久了开始犯困，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哈欠，成功把陈主任的火力转移到自己这边。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杜衍一边应着“是是是您说的对”，一边在心里翻白眼。

　　宋起尘被插在了高一九班，陈主任放他们出来到办完所有手续已经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

　　他捏着书包带，跟着杜衍和万旭往高一楼走。

　　“我先回班了，有什么事儿叫我啊。”万旭站在楼梯口跟宋起尘道别，他在一班，教室在一楼。

　　“嗯，”宋起尘点点头，“好。”

　　“走了衍哥。”万旭又跟杜衍招招手，转身跑了出去。

　　杜衍也冲他挥挥手，看着他跑远，又偏头对宋起尘说：“走吧？”

　　“啊，”宋起尘有点发愣，“你不回班？”

　　“我也在三楼。”杜衍说着耸了耸肩膀。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抬脚走上楼梯。

　　“哎，”杜衍追上来，“慢点儿，知道在哪儿吗你？”

　　宋起尘停了下来，侧身站在楼梯上，比了个请的手势。

　　杜衍清了清嗓子，晃着身子走到他前面，嘴里哼着歌。

　　九班在三楼楼梯口，上了楼一拐弯儿就是。

　　宋起尘站在门边对杜衍点点头算是道别，回身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门里的老师说。

　　宋起尘推开门，这是节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矮胖的女老师，看着挺年轻。

　　“宋起尘是吧？”她笑笑，“你们班主任跟我说了你要来，快进来吧。”

　　“嗯。”宋起尘冲她勾勾嘴角，跟着她走上讲台。

　　底下四十多道目光唰的集中在他身上，好奇的，探究的，伴着似有若无的低声讨论。

　　宋起尘有点儿不自在，不自觉地捏了捏书包带。

　　台上少年气质冷清，黑发乖乖搭在脑袋上，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简单的装扮并不会显得单薄，反而多了一些干净的气息。他轻抿着唇，眉头微蹙，一双深色的眼眸里淡如止水。抓着书包带的指节微微泛白，看上去有些紧张。

　　这张脸真是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台下的女生们有些躁动。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你们班主任忙，让我帮着接待一下。”英语老师敲敲桌子，班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宋起尘，“做个自我介绍吧。”

　　宋起尘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宋起尘。”

　　说完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班里安静如鸡。

　　英语老师有点尴尬：“就，没了？”

　　“啊，”宋起尘想了想，“没了。”

　　“……”

　　“酷！”杜衍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宋起尘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只见杜衍趴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进来，一边鼓掌一边冲他吹了声口哨。

　　宋起尘很想说我不认识他。

　　“杜衍！”英语老师瞬间变了脸，她一拍桌子，瞪着窗外心里没点儿数的问题少年，“你不好好上课在这儿干嘛？回你自己班去！”

　　“我路过上个厕所，”杜衍笑着把身子收回去，打着哈哈，“我这就走，这就走。”

　　杜衍教室就在隔壁，高一十班。

　　这节是班主任董哥的课，不过董彦昨天说了今天有事儿请一天假，杜衍才敢慢悠悠地晃进教室。

　　杜衍走的后门，他推门的时候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装着认真的样子盯着桌上的数学卷子，有的人腿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机。

　　杜衍忍不住笑了一声，清清嗓子：“哎，干嘛呢你们。”

　　“操，衍哥？你怎么这时候来……”黄宇彬看清来人，把手里情急之下拿反了的笔往桌上一摔，“我以为董哥呢，吓我一跳。”

　　发现不是董彦，班里又热闹起来。

　　杜衍挑挑眉，走到黄宇彬旁边坐了下来。

　　“你脖子上是什么？”黄宇彬眼尖看到了杜衍脖子上的牙印，震惊地问。

　　“啊，”杜衍伸开腿，斜着眼看他，“你觉得呢？”

　　“我操，不会是……”黄宇彬指着他，脸上的表情更加震惊了，“不得了不得了！”

　　“啊？”杜衍懵逼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都不跟我说？”黄宇彬问。

　　“啊？”杜衍更加懵逼了。

　　“你脖子上！”黄宇彬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啧啧啧。”

　　“……”这他妈是打架打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黄宇彬摇着头，“你一交女朋友我们学校得有多少女生赶着跳楼啊！”

　　杜衍翻翻白眼，懒得理他。

　　第二天上课杜衍没事干打开学校贴吧的时候，发现了这样一条帖子——

　　【震惊！二中一哥杜衍疑似结交女友，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这样说！】

　　置顶加精，点击量和阅读量创下本月新高。

　　杜衍点进去粗略地瞟了几眼，整个帖子通篇下来连张照片都没有，全靠发帖人文字写故事，最后甚至歪成了以杜衍为男主的段子楼。

　　这什么玩意儿？

　　杜衍嘴角抽了抽，往趴桌上流着口水睡觉的黄宇彬那边看了看，深深怀疑这个傻逼是不是某个小吧主。

　　二中校风比较开放，除了高三强制住宿以外，高一高二可以自由选择住校或者走读。宋起尘想着高一也就还剩两个月，打算撑到高二再住校。

　　除了周一晨会和杜衍、万旭一起念检讨有点轰动之外，宋起尘在二中过的这一个星期还算平静。虽然也会有一些奇怪的女生组团来看他，而且每天都要早起半小时赶公交……他不算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这毕竟是刘老争取来的入学机会，他还是尽量不旷课少惹麻烦。

　　还有一个原因，高一九班班主任是陈主任本人。

　　二中传说中最不能惹的人之一。

　　所以，当万旭盛情邀请他周末去自己家玩的时候，宋起尘是想拒绝的。

　　“周末来我家玩吧，城东好多东西以前都没见过的。”周五放学，万旭在他边儿上念叨着。

　　“不……”我想回去睡觉。

　　“我们都半年多没见了！尘哥！你难道不想念每天和好兄弟呆在一起的时光吗？”万旭打断了宋起尘的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天天见你。

　　万旭声情并茂：“我妈都想你了，真的。”

　　“……”你妈总共见过我两次。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万旭勾上宋起尘的脖子，“那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到了给我打电话！”

　　“……”宋起尘认命地闭了闭眼，“好。”

　　周六是个阳光晴朗的好日子，宋起尘坐在床上呆了很久，最后使劲撸一把头发，下床踩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洗漱。

　　出门前犹豫了一会儿，从糖罐里拿了根棒棒糖。

　　最近糖分摄入不足，异常容易暴躁，不好不好。

　　接到宋起尘电话的时候，万旭摊在床上睡的正香。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全然忘了昨天死皮赖脸要宋起尘来找自己的事儿：“喂，谁啊……”

　　“……”

　　“说话啊，打电话还不说话是不有病……”万旭被吵醒了心情很不美好，小声嘟囔着打算挂掉电话。

　　“睡醒没？”宋起尘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好。

　　“啊……”万旭眨眨眼，琢磨着这声音有点耳熟，愣了几秒突然回过神来，“操，我睡过了！”

　　“……”宋起尘心说我他妈看出来了。

　　“你在哪儿呢？”万旭赶紧从床上蹦下来，边换衣服边往浴室跑。

　　宋起尘站在路边捏着手机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在一个公交站牌下面。”

　　”……”万旭忘了这人是个路痴，出了城西两条街自己回不了家的那种，“有什么标志没有？”

　　“有个岔路。”宋起尘很认真地回答。

　　“谢谢您嘞，真是个很有用的信息呢，”万旭翻了个白眼，把牙膏挤到牙刷上，“你发个定位给我。”

　　宋起尘叼着糖蹲在路边等万旭过来接他，正好有块树荫把他挡住不至于晒太阳。

　　半个小时之前万旭同学说他二十分钟到，他决定让万旭再多活十分钟。

　　宋起尘等的无聊，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干脆两根手指一捏夹着手机转圈，抬头盯着车辆不多的马路发呆，姿势非常像当地的地痞流氓。

　　然后他发现了一抹有点熟悉的红色。

　　杜衍正在马路对面和三四个人争执着什么，旁边还站着警察模样的人。

　　怎么又是他？宋起尘回忆了一下前几次遇到这人的经历，似乎都不怎么美好。

　　今天真的不宜出门。宋起尘两三下咬碎了糖，站起来拍拍裤子转身就走，打算在杜衍看到他之前换个地方等人。

　　但是他晚了一步。

　　“哎——老宋！”杜衍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直接震住了宋起尘开溜的脚步。

　　“……”宋起尘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总之不是很愉快。

　　他慢慢转过头，用没什么表情甚至说得上冷漠的脸看着一边冲他挥手一边跑过来的杜衍，身后还跟着那几个不认识的人。

　　杜衍在他面前站定，一手拍上他的肩膀，带着些喘，“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啊，”宋起尘心说巧个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冲杜衍身后扬了扬眉，“你好像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拍开杜衍的手就要走。

　　“等会儿！”杜衍跑了两步把他拦下，胳膊揽上宋起尘的肩膀，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帮我个忙。”

　　杜衍这会儿几乎整个人贴在宋起尘身上，他能感受到杜衍因为跑动而有些热的体温，说话时呼出的气悉数喷在耳朵上。

　　宋起尘一阵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脑袋，和杜衍拉开距离，微微侧脸看他，小声开口：“怎么？”

　　“他们非说我偷东西，”杜衍压着声音，眼底满是烦躁，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我他妈什么都没干，啧。”

　　“哎，干嘛呢！”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男人看他俩小声嘀咕半天，等的不耐烦过来推了杜衍一把，“别他妈想跑啊，赔钱！”

　　杜衍没有防备，往前踉跄了一步，顿时火了起来，“别他妈动手动……”

　　杜衍本来想回推过去，不过话还没说完手也没伸出去，花衬衫已经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宋起尘一脚踹在花衬衫的腿弯上，一手反扭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怼着肩膀往下按。

　　“操｜你妈！你谁啊！”花衬衫动弹不得，扯着嗓子喊。

　　花衬衫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柔弱的人，现在居然被宋起尘按在地上挣扎不起，杜衍不禁想起自己脖子上那个牙印，深深觉得他当时揍自己肯定没用全力。

　　得找个机会谢谢他。

　　☆、第8章

　　另外几个人看宋起尘动了手，唰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把杜衍和宋起尘堵在中间，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么？”杜衍也不再压着火气，眉毛一挑双手抱胸，上扬的语气里满是不爽。

　　“你偷东西还有理了？”黄毛青年一指杜衍，“警察在这儿你他妈老实点儿！”

　　宋起尘皱了皱眉头，盯着那个穿制服的人看了看，松开了花衬衫。

　　花衬衫爬起来就要回身抡过去，不过宋起尘没给他这个机会，抬起手肘来挡了一下，又抓住那人肩膀使劲儿一捏。

　　花衬衫顿时疼的嚎了出来，腿一软差点跪下。

　　“靠，”杜衍惊了一下，“你还有这本事呢？”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又看向花衬衫，“脱个臼而已，没断，别喊了。”

　　对面的人等着他俩，没再做出什么动作。

　　宋起尘等的有点儿不耐烦，身子一斜靠在旁边的树上，“他偷你们什么了？”

　　“手机！”扶着花衬衫的小黄毛说，“他偷了我大哥的手机，就在这小子兜儿里！”

　　“啧，”杜衍小声跟宋起尘说，满脸的不耐烦，“看见没有，我没事儿拿他手机干嘛。”

　　宋起尘挑了挑眉毛，摸了杜衍的裤子口袋一把，果然有个硬硬的长方形东西：“这是什么？”

　　杜衍愣住了，“……我操？”

　　宋起尘没理他，又看向那群人，“你们打个电话吧。”

　　小黄毛笑了一声：“响了你们可别狡辩啊。”

　　说着掏出自己手机打了电话。

　　没过两秒，手机在杜衍裤兜里振动起来，花衬衫用没脱臼的那只手指着他大叫：“看见没有！就是他偷的！”

　　杜衍皱了皱眉，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不禁感叹了一句现在骗子手段还挺高明。他手摸上裤兜，没伸进去，在外面一点一点把手机推了出来。

　　黑色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看着还挺新，杜衍抬起脚来把手机踢到了黄毛青年脚边。

　　黄毛青年愣了愣，瞬间怒了，“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还你手机啊。”杜衍左边眉毛一挑，耸了耸肩，语气恢复到了平时散漫的状态。

　　“我操｜你……”黄毛骂了一声，气的脸上通红，又转头对着制服青年，“警察同志，看到没有，就是他偷的手机！”

　　身穿警察制服的青年刚要站出来说句话，还没开口就被宋起尘打断了。

　　“你们大可以去警局看看那手机上有没有他的指纹。”宋起尘轻笑一声，直起身子，嚣张的表情就差没拿鼻孔看人，“还有警察，哪呢儿？”

　　“就那个穿警服的啊。”杜衍凑在宋起尘耳边小声提醒他，虽然他不怕事儿，但不代表他想进局子，“有条子在还是麻烦点儿，上不上？”

　　宋起尘以一种看傻逼的微妙眼神看了杜衍一眼，说：“他们敢说，你也真敢信？”

　　“啊？”杜衍愣了愣。

　　“傻逼，假的。”宋起尘没再理还在努力思考的杜衍，转过头一脸不耐烦的对着这帮人，一张好看的脸说出的话却不太中听，“会打架吗你们？”

　　杜衍还是第一次见清醒状态下的宋起尘打架，和上次揍他的时候差不多，招式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干练漂亮，只是要更灵活一点。

　　一看就是跟他一样的扛把子人物！

　　杜衍在心里赞许地点点头，三两下解决了最后一个人。他自己打架也很有一套，战斗力极高，完全配得上万旭同学对他的评价。

　　杜衍一把勾上宋起尘的脖子，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离开这片混战现场，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那个条子是假的？”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难得好脾气的没在意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开口道：“直觉。”

　　杜衍乐了：“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装逼。”

　　“承让了，没你会装。”宋起尘嘲讽道。

　　“就当你夸我了，”杜衍欣然接受了宋起尘的赞美，“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宋起尘：“脸皮挺厚。”

　　杜衍：“这叫自信！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起尘深深被他这种不懂就要问的傻瓜精神折服了，他叹了口气，“我爸是警察。”

　　“这么牛逼？”杜衍震惊了，“那你怎么天天跟人干架？”

　　“……”

　　“你爸不管你？”

　　“……”

　　“宋叔现在在哪块地儿呢？城西吗？”

　　“……”

　　“你这个脾气你爸不得气死啊，啧啧啧。”

　　宋起尘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无可忍，把杜衍从身上推了下去，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吼了一嗓子：“闭嘴！”

　　说完沉着一张脸迈开大步顺着大路往前走，任杜衍怎么叫都没再理过他。

　　杜衍被宋起尘突然黑下来的脸和窜上来的脾气吓了一跳，他真切看到了刚才宋起尘眼神里压不住的火气和暴躁，那一瞬间还以为他又要跟上次一样撩袖子上来干架，反正这小子的臭脾气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又发什么疯？又哪里惹到他了？

　　不过这次宋起尘似乎没打算揍自己？

　　杜衍撇撇嘴，平白无故被吼了一嗓子还甩脸色他又莫名又不爽，懒得猜这位爷又是哪根筋不对。

　　“啧，脾气大了不起，了不起啊了不起。”他双手插进兜里，晃悠着身子拐进一条岔道。

　　万旭接到宋起尘的时候差点被这位大爷脸上的黑气吓的原地起飞，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蹲在街边浑身冒着“老子现在很烦你最好别惹我”气息的宋大爷，试探性地问：“尘哥，您这是咋了？饿了？”

　　“没事，走吧。”宋起尘站起身来，稍微收敛了些不爽的情绪。

　　万旭不愧是认识宋起尘十六年之久的铁哥们儿，老大情绪不对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叹了口气，“我说尘哥，你跟我还装什么啊？你心情不好全写脸上了。”

　　宋起尘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英俊帅气的脸，迟疑道：“…这么明显？”

　　万旭点头：“相当明显。”

　　“……”宋起尘沉默了两秒，“真没事，遇见个傻逼。”

　　“哪个傻逼？”万旭有点震惊。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摆摆手抬脚就走。

　　“哎哎哎你等等！你去哪儿啊认路吗你就跑？”万旭赶紧追上去，“那傻逼也真够可以的，他干啥了咋还给你气成这样？”

　　“……闭嘴。”

　　说是带宋起尘来玩，其实也不过就是一起吃了个饭，哥俩儿坐一起叙叙旧。

　　万旭心情好，喝了点酒有些上头，说话也愈发口无遮拦起来。

　　“尘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转学，”万旭眼神有点迷离，他顿了顿打了个嗝，“你别看我这样，我知道的事儿也不少……”

　　“……”宋起尘有点惊讶的看着万旭，他从没对别人提过吴昊的事，万旭怎么知道的？

　　“尘哥，哥，你以前护我护的够多了，我很想念那时候的日子，真的……”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花生米。他知道万旭喝多了，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听懂万旭的逻辑。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不得有人受欺负还不反抗……”

　　“因为我就是这样被你救的……”

　　“但是尘哥，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万旭越说情绪越激动，攥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微微颤抖，眼眶通红。

　　“……”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心底不想让万旭知道这件事。

　　两人沉默不语许久，最后宋起尘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他把杯子拿在万旭眼前晃了晃，挑起右边眉毛，“还喝不喝了？”

　　万旭瞪了他一会儿，还是笑了，他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我好歹也是你兄弟……算了算了不说了，喝，怎么不喝？”

　　“我给你倒？”宋起尘拿起酒瓶。

　　“那我也太金贵了吧！”万旭把自己的杯子推向前，“倒，满上满上！”

　　“好嘞旭哥。”宋起尘笑着给他倒酒。

　　万旭拖着脸边看他边傻笑：“真好啊。”

　　“嗯。”宋起尘应着。

　　“又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

　　周一早上宋起尘依然处于精神混沌极度困倦的状态，导致那个红色的张扬少年抱着一大摞东西连蹦带跳大叫着“让让让让”从楼上飞下来时，一个反应不及在拐角处撞了个正着。

　　“你他妈……”宋起尘千钧一发之际抓住扶手才没让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揉着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的脑袋正要发飙，抬眼却见熟悉的红发少年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东西，不禁愣了愣。

　　杜衍昨晚接到董彦的电话，叫他今早过来补画一下上个星期撕坏的板报，来不及拒绝就被挂了电话，只能不情不愿的接下了这个活儿。

　　杜衍除了长得好看哪哪儿都不讨各科老师喜欢，独独画得一手好画，于是千不情万不愿的被被董彦按了个宣传委员的帽子，深深体验了一把有官职在身的不易。

　　杜衍正低头捡掉在地上的画笔尺子，听见这声无比熟悉的“你他妈”，迅速站起来正想揽上人肩膀打招呼，想起前天这人莫名其妙冲自己发了一顿火，顿时没了兴致，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宋起尘，又弯下腰继续捡东西，语气不冷不热，“又是你啊。”

　　那架势看上去像是要给人鞠躬。

　　“……啊。”宋起尘看着杜衍行云流水中带着一丝僵硬的动作抽了抽嘴角，不正常的态度弄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点了点头直接绕过杜衍上楼，“打扰了。”

　　杜衍面无表情，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捡笔机器，心里咆哮“你他妈真的不帮我捡一下吗？！”，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有些腼腆的男生满面愁容的站在趴着睡觉的人桌前，犹豫着该怎么把这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前八中校霸叫醒。

　　半分钟前他在门口遇见了一个长相可爱的男生，该男生笑意盈盈弯着他的大眼睛拜托他把他班宋起尘叫出来，本以为只要传个话就好了，然而没想到这位大佬居然在睡觉。

　　吵醒他会不会死啊？

　　男生盯着宋起尘看起来十分恬静的后脑勺儿如是想。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可爱少年，手指了指趴在桌上的人，用口型传话道：“他在睡觉。”

　　可爱少年不以为然，也用口型传话：“你叫醒他啊，拍他，使劲儿。”

　　说着还做了个拍窗的手势。

　　男生震惊了，他缓缓神，心一横，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宋起尘的肩膀轻轻点了点。

　　“那个……”然后没了下文。

　　门外的万旭看不下去了，再等会儿陈主任都来了，于是扒开窗户大吼一声：“同学你行不行啊？他是能吃了你还是咋的？”

　　万旭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直接把梦中的宋起尘叫到了现实。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又茫然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除了自己旁边看上去很是紧张的男生。

　　“你有事吗？”宋起尘问。

　　“啊？”男生愣了愣，“没没没，我没事……”

　　“哦。”宋起尘觉得奇怪，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趴下。

　　“等等等等，”男生急忙拦下，“我有事我有事！”

　　“……”

　　“啊不不，不是我有事，是他有事找你。”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万旭。

　　万旭站在窗外很配合地冲他招招手。

　　“哦，”宋起尘缓缓起身，“谢谢。”

　　宋起尘只比男生高了不到半个头，站起来却让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不用谢。”

　　宋起尘点点头，绕过他走了出去。

　　“他怎么那么怕你？”万旭好笑地问。

　　“我怎么知道，”宋起尘无奈，他来二中这段时间应该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对，“我长得太凶了？”

　　“有可能，”万旭摸着下巴沉思道，“要不你多笑笑？”

　　“……”宋起尘懒得理他，“找我什么事？”

　　“啊对，差点忘了，”万旭一拍脑袋，“你是不是和衍哥吵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9章

　　二中教学楼区正对着的那面墙就是学校板报展示墙，从高一楼看下去就能看到。宋起尘和万旭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吹风。

　　“……什么？”宋起尘愣了愣，显然不是很理解万旭的意思。

　　万旭解释道：“我是问，你和衍哥，就是杜衍，是不是吵架了？还是又打了一架？”

　　宋起尘越听越迷茫，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回答：“没有，我跟他不熟。”

　　“那就怪了……”万旭皱起眉头，面露疑惑。

　　“什么怪了？”宋起尘问。

　　“我刚才下了早读想去小卖部买零食，路上遇到衍哥了。”万旭说。

　　宋起尘点点头：“嗯，他在画板报，然后呢？”

　　“你怎么知道？”万旭有点惊讶，也没太在意，“然后我就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还说叫上你。”

　　“嗯。”宋起尘应着。

　　“本来我问他的时候他说去的，”万旭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一说叫上你他又不去了。”

　　“……”宋起尘突然想起来什么。

　　“还说怕哪句话说不对惹你生气了揍他，”万旭说，“你又揍他了？”

　　宋起尘联想到早上杜衍的反常反应，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儿，不禁觉得好笑：“没揍他。”

　　“那他怎么……”

　　“不知道，”宋起尘冷酷万分的打断了万旭的话，“快上课了。”

　　“……”

　　中午。

　　宋起尘和万旭从教学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被女生团包围的某个人。

　　“这样歪不歪？”杜衍踩在凳子上，把尺子按在画纸上方加横线的位置，嘴里叼着画笔含糊不清地问道。

　　其中一个长相出挑的女生双手叉腰，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有点歪，往右上斜一点。”

　　“好，”杜衍把尺子扶正，“这样？”

　　“可以。”女生点点头，“画完这里去吃饭吧，剩下的抽空再补。”

　　“你先去吃吧沁姐，我自己来就行。”杜衍边画线边说。

　　“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女生问。

　　“不用不用，我不饿，”杜衍说，又想了想，双手合十转头做祈求状，“能不能把她们也带走啊，在这儿围着影响我发挥。”

　　女生们顿时一阵“啊好可爱”，“害羞也好帅”的小声议论。

　　被称作沁姐的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我也控制不了啊，人家是来看你的，杜大校草。”

　　杜衍笑了笑，转过头又继续忙活起来，没再理会那群女生。

　　“……”宋起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阵仗，眼角抽了抽，问旁边的万旭，“他一直都这样？”

　　“啊？谁？”万旭顺着宋起尘的视线看过去，“你说衍哥啊，长得帅嘛，性格又好，可不是受欢迎。我觉得学校有一半儿女生都暗恋他。”

　　“这样。”宋起尘了然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没事，”万旭蹦起来搭上宋起尘的肩，“你来了另一半儿就得暗恋你了，真是不给我们这些平民留活路啊！”

　　“……”宋起尘翻了翻白眼，“还是别了吧。”

　　万旭咯咯直笑，“你问衍哥干嘛？”

　　“没事，”宋起尘收回视线，“去吃饭吧。”

　　两人吃完饭从食堂回来时杜衍还没走，一拐弯又看见那个自带闪光背景和女生磁铁的杜某人。

　　宋起尘心说这群女生也真是执着，一个个要么拿水要么拿零食，还有直接打了饭来的。

　　“杜衍别画了，休息会儿吧～”

　　“对啊对啊，你还没吃饭吧，我顺路打了份饭，你要不先吃？”

　　“我还有水，你渴了告诉我啊。”

　　杜衍实在被吵的有点烦，虽说个性张扬但也是真的不喜欢被这样围观，他叹了口气，回身扯出一个笑，“谢谢，我真的不饿也不渴，不用了。”

　　然后他的余光正好瞥到了看着他的宋起尘。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杜衍突然觉得有些窘迫，他瞬间收起笑容，继续工作。

　　啧。

　　看不出来这人这么记仇。

　　宋起尘想了想，对万旭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啊？什么事？”万旭问。

　　宋起尘：“……上厕所。”

　　万旭有些疑惑：“高一楼里不是有厕所吗？”

　　“……”宋起尘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不问了，那你小心点啊。”万旭实相的闭了声，跟宋起尘道了声别就往教室跑。

　　宋起尘有些无奈，万旭八成以为自己又要出去打架了。

　　我脾气真的这么差劲吗？明明我也挺帅的……宋起尘一边思考人生一边折回食堂。

　　杜衍有些郁闷，其实他本来也没那么生气，早上就只是装装样子，没想到这小子不仅一句表示都没有还无视他！杜衍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于是真的开始生闷气。

　　特别是从他面前经过了两次一个招呼都没打，看不见老子饿着的吗？真是交友不慎……

　　他抬脸看着修修补补的板报，上面被弄坏的那一块已经快要补好了，新颜料的色彩盖过了旧的，看上去显得有些突兀。真是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没事干撕别人家画玩，害得他大热天要在这儿加班。

　　说不饿是假的，不累也是假的，纵使他杜衍体力再好，大太阳下面站凳子上一动不动杵个把小时还是有些吃不消。

　　何况他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啊。

　　“生活如此多艰……”杜衍小声嘟囔了一句，举起画笔附上新的颜色。

　　然后他感到脚下的凳子动了动。

　　“傻逼，喝水吗？”

　　少年冷清的声音传来，杜衍有些惊讶的转过头，迎面撞上了一瓶冒着白气的可乐。

　　宋起尘伸长胳膊把可乐举在自己脸前，一只脚刚刚收回去——大概是刚踢了凳子。他身后的女生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甚至走了一半，这人气场还真是强大。

　　杜衍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说什么，那瓶可乐就怼在了嘴唇上。冰凉的瓶身带着些凝结出来的水雾，因为动作聚成了水滴蹭在脸上，有一些顺着张开的嘴巴滑进去，一阵清凉。

　　他下意识喉结一动，却不想因此碰到了宋起尘捏着瓶身的手指。

　　少年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却让杜衍原本镇静下来的心情多了些说不清的慌乱。

　　“还要我给你拧开？”宋起尘见他半天没反应，等的有些不耐烦，收回胳膊出声问道。

　　杜衍回过神，立刻跳下凳子站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的：“你来干嘛？”

　　宋起尘：“怕你饿死了。”

　　“这么关心我？”杜衍完全忘了还在生气的事，眼巴巴看着那瓶可乐，“你不是帮我拧？”

　　“……”宋起尘再次被他的厚颜无耻折服了，“你没手？”

　　杜衍把两只手举起来，手掌朝前，呲牙一笑：“我手脏。”

　　宋起尘看他手上粘着的几块颜料没了辙，耐着性子给他把可乐拧开递过去。

　　杜衍拿过瓶子一顿猛灌。

　　少年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的有点泛红，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水滴混着汗水顺着扬起的脖颈滑下来，流过锁骨慢慢滑进衣服里。

　　宋起尘默默移开了视线，眼神随意扫了扫一边举着手机偷拍的女生——他一点都不想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明天的学校贴吧里。

　　拿手机的女生打了个寒战，这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是怎么回事……？

　　“爽！”杜衍一口气下去大半瓶，相当自然的把瓶子塞回宋起尘手里，“还是尘尘对我好！”

　　宋起尘顿了顿，下一秒手里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瓶子瞬间变了形，宋起尘抽着眼角把瓶子抡在他身上，暗棕色的液体洒了半身。

　　“别他妈乱叫。”宋起尘咬着牙说。

　　“哎哎哎，”杜衍怪叫着往后躲，边笑边火上浇油，“咋了这么大火儿啊，尘尘多好听……大哥大哥，我错了哥，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太阳很晒，展墙前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了两个少年。

　　万旭扒着窗户，惊恐的看着外面一言不发抡拳头的宋起尘，以及一边挨揍一边大笑的杜衍，不禁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余光一瞥，正好看见了黑着一张脸朝这边走来的陈主任，当下一惊。本着不能弃兄弟于不顾的高尚思想觉悟，万旭同学不顾自身安危拉开窗户大吼一声：“主任来了！！！”

　　然后迅速关上窗户跑回自己位置趴在桌子上装死。

　　陈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啪嗒关上的窗子，再转头那两人已经跑没了影儿。

　　“小兔崽子……”陈主任顿时怒火中烧，转头进了高一一班进行了为期半小时的思想教育工作。

　　“你出不出去？”宋起尘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蹲在地上，满脸烦躁的问对面离他最多五厘米远以同样扭曲的姿势蹲着的杜衍。

　　“再等等，”杜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还没出来呢。”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他的忍耐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他动了动蹲麻了的脚腕，上身微微前倾准备站起来直接走人。

　　杜衍见他站起来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的胳膊一用力。

　　起身起了一半，宋起尘这会儿还没找好平衡点，被这么一拽直接摔在地上。

　　“我操……”

　　宋起尘没有防备这么一摔，疼得他眼前有点儿冒金花。

　　日，真是火大。

　　杜衍没想到宋起尘这么容易就倒，为了不被陈主任发现，他刚刚拽的时候用了全力。所以在被宋起尘伸过来的腿一脚铲倒的时候，杜衍终于有自知之明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深刻认识到待会儿可能还要挨顿揍。

　　他整个身子向前趴去，靠两手撑了下地才没整个人砸在宋起尘身上。

　　现在距离陈主任进入一班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前杜衍在百挨揍忙之中抽出一只耳朵来准确捕捉到了万旭同学传达的信息，趁着陈主任愣神的时间身手敏捷的扯过宋起尘的手腕以百米跨栏都追不上的速度……窜进了旁边的一撮小灌木后。

　　“你干嘛？”宋起尘被迫压下身子和杜衍一起蹲在展墙和小灌木之间隔出来的狭小空间里，不太明白他又发什么神经。

　　“嘘，”杜衍瞪他一眼，看到陈主任进了一班后松了口气，“别出声儿，等他走了。”

　　“他？”宋起尘背靠着小灌木，看不到那边的情况，“谁？”

　　“你班主任。”杜衍说。

　　“……”宋起尘点点头，“哦。”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一直躲着，宋起尘还是奇迹般地和杜衍在这儿挤了二十分钟。

　　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

　　宋起尘整个上半身都躺在灌木上，硬生生给压平了一块儿，背后硌得生疼。杜衍悬空的趴在他身上，双手撑地才勉强隔开点距离，脸正正对着宋起尘的锁骨处，一抬头就能磕到他下巴。

　　宋起尘的脸彻底黑了，一边努力压着直接把身上这人爆头的冲动，一边考虑着该怎么用比较人道的方法实行灭口。

　　杜衍晃了晃神，宋起尘的锁骨很挑，长的漂亮，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衣领里面。杜衍默默移开了视线，刚刚眼前的画面有点说不出的……色情？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回神，然后就听见了宋起尘因为捏拳头而发出的咯哒咯哒声。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杜衍决定做最后的挣扎，“尘哥，冷静。”

　　距离太近，杜衍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全部扑在了宋起尘的脖颈下面。

　　宋起尘不可察觉的抖了抖，原本烦躁的心情变得更甚，胸腔里的小火苗又往上窜了窜。

　　“我冷静你大爷。”宋起尘说。

　　陈主任从一班出来，正好看到了从小灌木后扭着滚出来的两个人。

　　宋起尘双腿分开跪坐在杜衍身上，左手抓肩膀右手锁喉。

　　杜衍躺在地上，两只胳膊抬起来推着宋起尘的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杜衍手上松了松劲儿，脑袋抵着地面往后一仰。

　　正好对上陈主任反着光的眼镜片儿。

　　宋起尘看见杜衍猛地抖了抖，也抬起头来，看到陈主任嘴角意味不明的那一抹笑时愣在了原地。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干嘛呢你们俩！”陈主任伸手指着他俩，边吼边快步走过去，“刚跑的不是挺快吗？说的就是你们，愣着干嘛？地上凉快啊？起来起来！”

　　宋起尘黑着张脸不情愿的松开了杜衍的衣领，两腿一使劲从地上蹦了起来。

　　“哎哎哎，”杜衍躺在地上伸出手，“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宋起尘强忍着扑上去继续揍的冲动，弯腰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扯了起来。

　　“干嘛呢你们俩？感情挺好啊？”陈主任眼角一阵抽搐，看着杜衍，“说说，你这又是哪出？”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杜衍拍拍身上的土，一把揽上宋起尘的肩膀，无视了他想杀人的目光，说得无比真诚，“我们俩正在进行亲切而友好的情感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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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10章

　　陈主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指人的手都抖了抖，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你俩去办公室交流感情。”

　　“不是，我们真没打架……”杜衍不是很想去办公室，张口想辩解两句。

　　然而陈主任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十分没得商量的开口：“闭嘴！有什么要交代的到办公室再说！”

　　然后十分潇洒的往楼里走去。

　　杜衍揽着宋起尘的肩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愁容满面地凑在宋起尘耳边小声说：“尘尘，你今儿可真是害惨我了。”

　　宋起尘面无表情的把杜衍掀下去：“我没把你打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哎不是，”杜衍跟上来，“你这脾气跟谁学的，这么冲啊？”

　　“我本来就这样儿。”宋起尘说。

　　“就你这样儿的不得一天跟人打个百八十回的，怎么生存到现在的？”杜衍问。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儿：“你打的过我？”

　　“你挺自信啊，”杜衍乐了，“我也就是没真跟你动手，我认真起来能收拾你俩。”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约个架？”

　　“算了吧，”杜衍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慢悠悠的往前走，“我怕你又咬我。”

　　“我……”宋起尘原本还想回击几句，话没说出口就被陈主任打断了。

　　陈主任回身一指，眼里的火苗都要烧穿镜片儿喷涌而出，“唧唧歪歪的干嘛呢？！走快点儿！别耽误我上课！”

　　“是！”杜衍大声应了一声，马上把手放下来，端端正正的往前走出了踢正步的架势。

　　闹了这么一出，宋起尘的火气也降得差不多了，他有些好笑的勾勾嘴角，跟在杜衍身后。

　　“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陈主任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我们没打架。”杜衍说。

　　“放屁！”陈主任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水溅出来了几滴，”扭得跟团麻花一样还没打？我要没看见你俩等会儿是不是就直接下锅了啊？”

　　宋起尘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给我严肃点儿！”陈主任瞪他一眼，“你这小子怎么一来就跟杜衍学，还想写检讨？”

　　“不想。”宋起尘把笑憋回去，认真回答。

　　“想不想是你说了算的？”陈主任说，“我让你说话了吗？”

　　“……”宋起尘有点摸不清陈主任的路子，决定战略性闭嘴。

　　“到底怎么回事儿！”

　　宋起尘：“……”

　　杜衍：“……”

　　“说话！”陈主任一拍桌子，“哑巴了啊这还？”

　　“您刚不让我们说话的。”杜衍憋着笑说。

　　“你这会儿到还挺听话，”陈主任看他一眼，喝了口茶，“就可劲儿气我吧。”

　　杜衍嘿嘿笑了两声：“主任，我们真没打架，他就是来给我送瓶水，是吧尘儿。”

　　宋起尘在旁边点了点头。

　　“送水能扭到地上去？”陈主任一脸你当我傻子呢的表情看着他俩。

　　“我们年轻人都这样，”杜衍说，“有活力。”

　　“你意思是我老了？”陈主任眯了眯眼。

　　“没没没，没有没有，”杜衍一连串的摆手，“您哪儿老了，您看着你我们还年轻，是吧尘儿。”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艰难的点了点头。

　　杜衍和宋起尘在办公室进行了二十多分钟亲切友好的情感交流活动，由于杜嘴炮衍的扯皮功力过于深厚，他俩原本两千字的检讨减少到了三千字。

　　“你也真是厉害，隔一星期念一次检讨。”杜衍心情似乎很不错，两级两级楼梯踩着往下蹦。

　　“彼此彼此。”宋起尘跟在他身后下楼。

　　“那不一样，”杜衍回头看着他，“我在这儿快一年了总共没念过几次，你这才来不到仨星期。”

　　宋起尘没说话，心说那还不都拜你所赐。

　　“好饿啊，我还没吃饭，”杜衍蹦下最后两级楼梯，回身等宋起尘，“这会儿食堂该没饭了吧……”

　　“……”宋起尘走到他跟前站定，犹豫了一下，“我给你买了。”

　　“嗯？”杜衍愣了愣，接着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真的？”

　　“嗯，”宋起尘点点头，“只给你带瓶可乐也不顶用。”

　　杜衍非常开心的拍了拍宋起尘的肩膀，视线顺着他头发丝儿到脚底上下扫荡了一遍，确定没发现可以被称之为食物的东西时，脸垮了下去，“你蒙我的吧？”

　　“没，”宋起尘叹了口气，“在食堂，没拿出来。”

　　杜衍又笑了起来，挥手一勾他脖子，“哎你早说嘛，走走走，饿死哥了。”

　　宋起尘面无表情的从杜衍胳膊下面钻了出去，“别贴我，热。”

　　“啧，”杜衍甩甩胳膊，“你这人这么多事儿呢，不贴不贴，走！”

　　宋起尘给杜衍点了份土豆牛肉盖浇饭，跟窗口大叔说先放着等会儿来吃，没想到等会儿等了个把小时。

　　“哎呦可算来了，”大叔把饭端到窗口，“前面做的凉透了，我给你们重做了一份，再过会儿食堂都得关门儿了！”

　　宋起尘接过饭，对大叔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叔，我再给……”

　　“不用不用，”大叔知道他要给钱，连忙大手一挥，“当叔送你们的了，你们现在学习多累啊，得多吃点啊。”

　　“行，谢谢叔。”宋起尘说。

　　“不用，吃去吧。”

　　杜衍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了，他一手筷子一手勺子在桌子上立着，双眼放光盯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宋起尘……手上的盖浇饭。

　　宋起尘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走路都要顺拐了。他在假装不认识杜衍就这么路过和把饭扣到杜衍头上这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抵得住杜衍殷切的目光，顺拐着把饭放在桌上。

　　啊呸，没顺拐。

　　宋起尘坐在对面拖着脸看杜衍吃东西，估计是刚才饿得够呛，杜衍这会儿吃的很急，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

　　“你吃完还去画吗？”宋起尘问。

　　“去吧，”杜衍头都没抬，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还差一点儿。”

　　“哦。”宋起尘点点头。

　　“你要不来我很快就完了。”杜衍边吃边瞥了他一眼。

　　“……”宋起尘顿了顿，“那我走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

　　“别别别，我闹着玩儿呢，”杜衍赶紧伸胳膊把人拽下来坐着，“又没说不想让你来。”

　　宋起尘笑了一下，没说话。

　　“你等会儿陪我画吧，帮我递递东西。”杜衍说。

　　“不去，晒。”宋起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哎，”杜衍手里筷子往盘子里一放，盯着他，“我没画完这都怪谁啊？怪谁啊？啊？”

　　“我怎么知道。”宋起尘也盯着他。

　　“有没有良心了？”杜衍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小心我抽你。”

　　论抽人宋起尘还没怕过谁，他勾了勾唇角，挑衅道：“来啊，你抽。”

　　“我真觉得咱俩该好好打一架，”杜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真的，你这样儿的要搁别人身上我早给他收拾的妈都不认识了。”

　　“我哪样儿的？”宋起尘问。

　　“就这样，这么……”杜衍顿了顿，缓缓地说，“这么好看的。”

　　“……”宋起尘噎了一下，“谢谢啊。”

　　“不客气。”杜衍笑眯眯地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分短暂的，而不怎么愉快的事倒是来的很快。——杜·哲学·衍。

　　杜衍捧着检讨站在主席台上，前面是正在讲话的校领导，旁边站着一看就没睡醒的宋起尘。

　　他用胳膊碰了碰旁边意识涣散就差没闭上眼的人，压着声音说：“哎哎哎，醒醒。”

　　“没睡。”宋起尘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听上去居然有点可爱。

　　“我看你都快躺下去了，”杜衍继续压着声音，“你检讨呢？”

　　宋起尘站直了身子，努力睁了睁眼，“忘写了。”

　　“那你等会儿念什么？”杜衍皱了皱眉头，看着宋起尘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

　　“没事，我随便说说。”宋起尘晃了晃。

　　“也是，”杜衍笑了一下，“你看着就像平时总写检讨经验丰富的那类。”

　　宋起尘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迅速耷拉下去：“您哪儿来的脸说我？”

　　“还有半个月，希望同学们咬咬牙，坚持就是胜利！老师们相信你们，你们是二中的骄傲！”校长讲话讲的慷慨激昂，看着台下高三学生的振臂欢呼，杜衍这才想起来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在这种每个人都斗志高昂的氛围里他居然跟着有些紧张。

　　不过高考这事儿对他来说还有点遥远，而且就自己现在这个次次都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的成绩，能不能过线都说不准，想那么多呢。

　　校长讲话还在继续，大概是在做考前动员，杜衍的思绪伴着一阵阵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声音飘的越来越远。

　　说起来下个学期就要分文理了，选文还是选理呢。

　　老爸的意思是选理，啧，那还是选文吧。

　　宋起尘会选什么呢，要不要问问他。

　　他看起来也不像会学习的人，成绩也应该就那样吧。

　　校长话真多啊，什么时候让我说两句啊。

　　不就一个高考么，有什么可动员的，啧。

　　太阳都快出来了，还没说完。

　　好困啊……宋起尘在干嘛？

　　我操，睡了……？这都能睡着？

　　杜衍低头悄悄打了个哈欠，转头看见闭着眼睛晃晃悠悠的宋起尘时，不禁在心里给他竖了个拇指。

　　“……但是，也有一些同学以为高考离自己很远，整天不学无术，甚至打架斗殴，危害自身安全，还给其他同学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这种现象应该彻底杜绝！”校长说，“上周我校高一年级有两位同学行为恶劣，但认错态度良好，学校决定给他们改正的机会，现在请这两位同学到前面来做反思总结。”

　　听这意思是到自己上场了，杜衍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收了收检讨，往前走的时候顺手推了宋起尘一把。

　　宋起尘猛地惊了一下，手肘条件反射的往后捣。

　　杜衍不愧是年纪轻轻就称霸二中的一哥，反应速度极为惊人。他迅速拿手接了一下，在保证台下同学注意不到的角度给他按了回去，“别做梦了，讲话呢。”

　　“……哦。”宋起尘缓了缓，跟着杜衍走到话筒边。

　　“咳咳，”杜衍在话筒前站定，装模作样的调了调话筒高度，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嘴唇下面清了清嗓子，“大家听得到吗？听得到是吧？那我开始了……”

　　宋起尘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高一十班的杜衍，相信你们应该都认识我，毕竟我这么帅……”

　　这话一出来，台下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宋起尘非常没眼看，他抬腿轻轻踢了沉浸在自己演讲中的杜衍一脚，压着声音说：“差不多得了，要点儿脸。”

　　只是他低估了二中看上去劣质实际上也劣质只有声儿大这一个优点的话筒的扩音能力，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操上回荡。

　　要点儿脸……点儿脸……脸……

　　宋起尘很想死一死。

　　杜衍愣了愣，慢慢憋出几个字：“……哦，好的。”

　　于是台下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大的笑声。

　　宋起尘看见台下没忍住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董彦，还有旁边憋的满脸通红但还是要保持严肃的陈主任，他突然觉得活着挺好的，不死也行了。

　　“牛批啊衍哥，”晨会散场，万旭蹦过来勾住宋起尘和杜衍的脖子，“时隔一个星期再次上台你依然如此英俊潇洒沉稳大气。”

　　“过奖过奖，”杜衍难得客气了一次，“尘尘比较厉害。”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叫我名字？”

　　“宋起尘宋起尘宋起尘尘尘尘尘！”杜衍瞪着他连喊了一串儿，“老宋！行了吧！”

　　“行了。”宋起尘笑了笑。

　　几个人正聊着天儿往高一楼走，杜衍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儿。

　　“你没静音啊？”万旭问，“得亏刚才在台上没响。”

　　“忘了，”杜衍边回答边摸出手机，“一般都放教室的，今天……”

　　杜衍说一半儿没了声音，低头看着屏幕皱了皱眉。

　　“啊？今天咋了？谁给你发消息啊？”万旭说着，偏头往杜衍手机上瞄。

　　“没谁，”杜衍迅速按灭了手机塞回兜里，“怎么的你还想偷窥大哥的秘密？”

　　“小的不敢，”万旭笑着说，“哎你们知不知道七班那个班长，听说他跟他们班主任不对付，偷偷把班主任车轮胎扎爆了。”

　　“知道知道，那个黑黑高高的是不是？”杜衍说。

　　“哎呦不是那个，”万旭说，“您什么时候能关注一下学校里除您以外的大事？”

　　“那不能，他们又没我帅。”杜衍笑着说。

　　“……”宋起尘一直没说话，听着他们话题越扯越远。

　　杜衍情绪和表情转变得都很快，要不是他刚才确确实实看到了，杜衍刚才看消息时满脸的阴霾和瞬间爆发的低气压还真没人察觉到。

　　宋起尘看着跟万旭说说笑笑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杜衍，突然觉得这个活跃帅气的二中校草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第11章

　　杜衍翘了两节课，叼着根烟站在天台上，沉着脸盯着手机屏幕。

　　是那个被他备注杜国锋的人发来的微信消息。

　　杜国锋：周五我回家，我们谈谈。

　　–不用。

　　杜国锋：你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试试。

　　杜国锋：周五我要看到你乖乖在家，我还有会，回聊。

　　“啧。”杜衍没有回消息，按灭了手机。

　　他把只吸了两口的烟拿下来夹在手上，眼睛盯着远方发呆。

　　杜衍其实并不经常抽烟，也不喜欢烟草的味道，第一次吸烟似乎是为了向那个男人展示自己的愤怒和反抗。

　　那个男人，也就是杜国锋，是他的父亲，但是杜衍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老爸，或者说他并不想承认这个人和自己有关系。

　　他愣了很久，直到烟上的小红点一点点蔓延到了食指和中指中间。

　　“我操。”杜衍被烫的猛地回过神来，他甩掉手上的烟头，轻轻叹了口气。

　　宋起尘大课间第三次路过十班并且若无其事的向里面张望的时候，坐在门口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那个，同学……”

　　“叫我吗？”宋起尘愣了愣。

　　“啊对的，”女生磕磕巴巴的说，“请，请问你是……找人吗？”

　　这位隔壁班的帅哥十分钟之内出现了三次，而且表情实在说不上是友好，看着就像是能直接冲进去拽个人出来干架的那类。

　　虽然帅哥长得很好看，但是帅哥气场实在太可怕了。

　　“啊，”宋起尘点点头，也没有掩饰，“杜衍去哪儿了？”

　　“杜衍？”女生回身看了看，心想果然是来打架的，犹豫着开口，“不知道诶，他今天晨会结束就没在了。”

　　“好，”宋起尘说，“谢谢。”

　　杜衍没回教室，周一也不太可能翻墙出去。

　　说起来宋起尘不是很了解杜衍，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关心他情绪问题的地步。算上第一次见面也就认识了不到一个月，虽然这一个月里互相打过两次架，一起念过两次检讨。只能算得上正常的朋友关系……吧？

　　所以找他干嘛呢？

　　宋起尘啧了一声，准备去天台躺会儿。

　　他很喜欢在天台上吹风，太阳不大的时候还喜欢晒晒太阳，这时候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完全放空自己。

　　以前在八中的时候，天台这种听上去就很牛逼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以吴日天为首，自从第一次上天台见到吴昊和他那几个流氓小弟并且打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但是二中不一样，二中就算是不良少年也跟八中那伙儿人不是一个档次，比如杜衍。

　　上个星期宋起尘惊喜的发现二中教学楼天台上铁门的锁可以很轻松的撬开，并且天台上空间很宽敞还很干净。

　　就像猫咪发现了一个理想的纸盒一样兴奋。

　　宋起尘边按手机边往楼上走，他在回刘老的消息。

　　刘老：起尘啊，在二中这俩星期还习惯吧？

　　–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刘老：你这孩子，又上课玩手机！

　　–老师现在下课了

　　刘老：下课也不行！二中可不比八中，严着呢，手机赶紧收起来。

　　–知道了

　　宋起尘笑笑，刚把手机塞回兜里，抬头就见那个他找了两个课间的人正低着头往下走。

　　一身颓废的气息。

　　杜衍看见宋起尘，愣了一下，但很快扯出一个笑来，“尘尘啊。”

　　语气轻佻散漫，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宋起尘没说话，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找杜衍也只是觉得他是自己为数不多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之一，怕他冲动出事而已。

　　虽然论冲动杜衍明显比不上宋起尘本人。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他并不愿意多过问别人的私事。

　　杜衍也没再找话题，抬手随便摸了摸宋起尘的脑袋，错过他继续下楼。

　　宋起尘皱着眉头，把杜衍搭在自己脑袋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拽下来往回一扯，又向上移了两寸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杜衍停下来，回身看他。

　　“你抽烟了？”宋起尘问。

　　杜衍身上烟味儿不算太重，轻飘飘的，不是距离太近就闻不到。

　　“这你都能闻出来？”杜衍愣了愣，用没被拽住的手抓了抓头发，“我散过味儿才下来的。”

　　宋起尘点点头，“闻得到。”

　　“不愧是你，”杜衍冲他竖了个拇指，“狗鼻子都比不上你。”

　　“……找抽呢？”宋起尘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哎你真打啊？”杜衍喊了一嗓子，“撒开撒开，我再上去散散味儿，下节董哥的课。”

　　宋起尘挑了挑眉，“你还怕董哥？”

　　“那班主任谁不怕？”杜衍说，“你不怕你班得胜同志？”

　　“……怕。”宋起尘说。

　　陈主任全名陈得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平时不苟言笑威严无比还喜欢罚人写检讨，不止九班，整个二中没谁不怕。

　　“那不就得了，快快快撒开，等会儿上课了！”杜衍喊着，调了个头就要往上冲。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开了，“注意安全。”

　　“就一破天台有什么安全好注意的，我又不往下跳……”杜衍边喊边往上窜，窜得飞快，特别像被人一脚踹了屁股。

　　宋起尘看着杜衍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转身下了楼。

　　“我操……”杜衍两三步跨上最上面几级楼梯，反手摔上铁门，顺着墙壁坐下来。

　　他抬起左手手臂——宋起尘在上面抓出了一圈儿红印子。

　　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刚才在楼梯间，对上宋起尘那双静如止水澄澈透亮的眼睛，他莫名一阵心慌。脸上突然烧的慌，连带着被抓住的手腕都传来些灼热的温度。

　　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让杜衍害怕，但是说到底在怕些什么，他想不明白。

　　杜衍知道宋起尘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他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但如果对象是宋起尘，告诉他似乎也没什么介意的。

　　啊啊啊这是双标啊！

　　杜衍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决定不再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

　　他站起来蹦了蹦，又绕着天台跑了两圈，确定自己身上烟味儿散的狗鼻子都闻不出来，才拉开铁门走了出去。

　　不过星期五的事儿还是要解决的。

　　家是肯定不会回，出租房也不能去，老爸肯定会过去抓他。

　　那要去哪呢？露宿街头吗？啧。

　　上午大课间，宋起尘正趴在桌上补觉，刚趴下还没两分钟，就听后门传来一道及其熟悉的声音。

　　“尘尘！”杜衍靠在门框上，笑着和几个人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宋起尘没动。

　　“宋起尘！”杜衍提高了音量。

　　宋起尘抖了抖，没起来。

　　“你不起来我进去了啊！”杜衍说着正了正身子，抬脚往里走。

　　“操，”宋起尘忍无可忍地直起身，转头瞪着已经走到眼前的杜衍，“你有病？有病吃药。”

　　“醒了？”杜衍随手拉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曲起手指在他桌沿上敲了敲，“哎，商量个事儿。”

　　“有屁快放。”宋起尘压了压火气，一手撑着脑袋侧过头一脸烦躁地看他。

　　“你住城西是吧？”杜衍也撑起脑袋。

　　“啊。”宋起尘点点头。

　　“带我去吃馅饼呗。”杜衍弯了弯眼睛。

　　“……”宋起尘心说就为个馅饼差点被揍至于么。

　　“就那个，那什么，那个馅饼店的馅饼，咱俩见过的那里。”杜衍说。

　　宋起尘想了想，“那叫一个馅饼店。”

　　“都一样，这个那个一个两个的，”杜衍说，“我不太认识路，城西你熟嘛，带我过去转转呗，我熟了就自己去了。”

　　“啊，”宋起尘眯了眯眼，“我要是不呢？”

　　“啊，”杜衍也眯起眼，头往宋起尘那边凑了凑，声音故意往下压了几分，“我就把你咬我的事说出来。”

　　“……”

　　“怎么样？”杜衍勾了勾嘴角。

　　考虑到杜衍平时扯皮的能力，自己“宛如疯狗一样咬人”的事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儿，宋起尘还是妥协了，“今天？”

　　“就今天放学吧，正好周五不上晚自习。”杜衍说。

　　“行。”宋起尘点点头，转过身往桌上一趴准备继续睡觉。

　　过了几秒，他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发现杜衍还坐在他旁边低头划拉手机。

　　“你不走？”宋起尘问，带着点儿没睡醒的鼻音。

　　“懒得动了，”杜衍看着手机头都没抬，随口应着，“九班是我家。”

　　“傻逼。”宋起尘又闭上眼。

　　“哎，你是不是有交流障碍？”杜衍突然问，顺手推了推趴着睡觉的人，“社交恐惧症什么的。”

　　“什么？”宋起尘脸埋在胳膊里，声音有点闷，“手拿开。”

　　“不是，我说真的，”杜衍收回手，转了个身，面朝着宋起尘的脑袋，“你是不是不愿意跟人说话，害怕交朋友，不能控制情绪……”

　　宋起尘突然坐起来，也面对着他，咬牙切齿地问：“你觉得我像吗？”

　　“像，特别像，”杜衍一脸严肃，“我脖子现在还有点疼。”

　　宋起尘有些无奈，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我也不是见人就咬的。”

　　杜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里充满了不相信，“骗谁呢你，你一看就是逮谁咬谁的那种类型。”

　　宋起尘觉得自己有点儿牙疼，他撩了撩袖子，“找揍？”

　　杜衍没说话，下巴往上抬起来挑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宋起尘准备站起来把他推出去解决解决的时候，杜不要脸衍同学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边大吼着“宋起尘打人啦救命呀快跑啊”一边跑出九班后门。

　　宋起尘被这迅猛的速度惊的愣了愣，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在智力方面有什么问题。

　　下午放学，宋起尘站在公交站牌的阴凉下，盯着来往的车辆，打了这两分钟内的第四个哈欠。

　　为了不再被陈主任抓住罚他写检讨的机会，这几天他每天都坚持早晨七点踩铃进教室。连续的起早床让他睡眠严重不足，睡眠不足导致心情烦躁，特别是边儿上还站了个情绪激动精神亢奋的红发少年。

　　宋起尘看着一脸兴奋宛如准备出发去郊游的小学生一样的杜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特别想一巴掌抽死上午答应带杜衍吃馅饼的自己。

　　☆、第12章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宋起尘抓着拉环，低头闭着眼听杜衍在他旁边没话找话。

　　“老宋，”杜衍用脚碰了碰宋起尘的腿，“城西有什么好玩的地儿？”

　　“没有。”宋起尘打了个哈欠。

　　“我上次去看有个湖，还挺好看的。”杜衍说，丝毫没有在意宋起尘的回复。

　　“啊，是。”宋起尘闭了闭眼。

　　“听说你以前是八中的？”杜衍突然换了话题。

　　“嗯。”

　　“怎么突然转学了？”杜衍问。

　　“……”宋起尘被他问的心烦，抬眼看了杜衍一眼，没说话。

　　“你那天在路边躺着干嘛？”杜衍接着问。

　　宋起尘啧了一声，开口说：“杜衍。”

　　“啊？”杜衍看着他。

　　“闭嘴。”宋起尘抬起右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杜衍看出来宋起尘心情不太好，没再提他转学的事儿，随便扯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着，也不在意宋起尘极其敷衍的回应。

　　这车上太闷了，他就是想说说话，就是想有点儿声音。

　　杜衍不喜欢沉闷的气氛，太压抑了憋得慌。

　　但是这么一直说也很累啊。

　　杜衍看着宋起尘摇摇晃晃的身影，伸手把他扯到自己身前靠着。

　　宋起尘比杜衍矮一点儿，他的肩膀磕在了杜衍的锁骨上。

　　“靠？”宋起尘回头看他，由于距离太近鼻尖差点撞在一起，他迅速往后撤了撤身子才不至于跟杜衍脸贴脸。

　　杜衍没说话，又把他重新按回自己肩上。

　　“干嘛？”宋起尘没再躲，直接往后一靠，大半重量压了上去。

　　有东西靠着还挺舒服，不靠白不靠。

　　“睡会吧，”杜衍说，声音有些低，“到了我叫你。”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杜衍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不管是没话找话还是刚才的动作。宋起尘想起了周一晨会散会时杜衍收到的那条消息，还有不对劲的态度。

　　说实话杜衍伪装的很好，还是那种张扬活跃吊儿郎当的状态，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以至于宋起尘一个星期也没找到机会提起这件事。

　　不过他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再问吧。

　　车身一晃一晃的，身后是让人安心的平稳有力的心跳。

　　宋起尘恍惚了一下，睡意渐渐蔓了上来。

　　管他呢，狗命要紧，睡觉。

　　杜衍能在拥挤的人群里听到宋起尘的呼吸声，他垂下眼睑看着宋起尘平静的睡脸，把靠外的那只手放在前面座椅靠背上，圈出一小块儿空间，让别人撞不到他们。

　　宋起尘睡着比醒着看上去乖多了。

　　不会有看谁都不爽但却淡漠疏离的眼神，不会有说上就上不顾后果的暴躁脾气，收了一身的尖刺，看上去像只炸了毛但是被顺回去的猫。

　　杜衍笑笑，想起在路边捡到他的时候，那会儿还不知道这人牙口这么好。

　　啧。

　　杜衍摇摇头，把脸转向窗外。

　　其实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差不多的建筑，长得一样的树。

　　杜衍上午接到了杜晴晴的消息。

　　女王大人：老爸刚才打电话说今天回家，晚上七点到，哥你回来吗？

　　－……

　　－不回去

　　他发完消息就按灭了手机，伸开腿盯着黑板发呆。

　　老爸果然让杜晴晴来叫他了。

　　今晚去哪儿？

　　杜衍烦躁的啧了一声，摸着兜里的火机站起来出了教室，想去天台抽根烟，路过九班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宋起尘蜷在位置上的背影，清瘦，但不细弱。

　　揍人还是很疼的。

　　杜衍撇撇嘴角，突然想吃馅饼，突然就想去城西。

　　其实也不是非得是城西，也不一定非得吃馅饼，他就是想离开，暂时离开一会儿。

　　能远离父亲，远离家庭，出去透透气。

　　杜衍是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此。

　　他看着窗外，也说不上来看到了什么，大脑逐渐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脸旁宋起尘的头发扫的他有点痒。

　　“哎，醒醒，”杜衍推了推宋起尘，“到了。”

　　“啊……”宋起尘睁开眼，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哈欠，“走吧。”

　　说完直起身来往后门走准备下车，走了两步发现某个出来郊游的小学生没跟上来。他回头看了看，发现杜衍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杵在那儿没动。

　　“你站那儿当雕塑呢？”宋起尘有点好笑地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杜衍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我被人点了穴……”

　　“嗯？”宋起尘抱臂看着他，“谁点的？”

　　“还能是谁？”杜衍吼起来，“你啊！操，快过来扶我一把，动不了了！”

　　“啧。”宋起尘笑了一下，走过去把这位大爷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哎哎哎，慢点儿！麻着呢！”杜衍喊。

　　“忍着！”宋起尘瞥了他一眼，连拖带拽给人拉下车，没理会杜衍的鬼哭狼号。

　　“没良心！也不看看我是为的谁，”杜衍站在路边揉胳膊伸腿儿，瞪着宋起尘，“你个白眼儿狼！”

　　“呵。”白眼儿狼轻蔑一笑。

　　“……”

　　“想吃什么？”宋起尘边走边问。

　　其实城西也没什么好吃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餐馆。宋起尘和杜衍并排走在狭窄的水泥路上，旁边是低矮的老旧楼房，偏西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边有在树下支个桌子下象棋的大爷，带着孙子孙女出来买酱油的大妈大娘围成一圈儿闲谈，小孩子尖叫着追逐打闹。

　　透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嗯？”杜衍饶有兴致地左瞅瞅右看看，他还挺喜欢这样烟火气儿十足的小街，“不是吃馅饼吗？八中对面的那个。”

　　“啧，”宋起尘说，“你大老远跑来就只为个馅饼？”

　　“也不是，我就只知道有馅饼，”杜衍偏头看他，“还挺好吃的，杜晴晴一直想让我再跑一趟给她买来着。”

　　“你妹妹？”宋起尘问。

　　“啊，”杜衍愣了愣，“对，我妹。”

　　宋起尘笑了一下，“吃烧烤吧，我请。”

　　“哎呦，宋老大这么大方。”杜衍吹了声口哨，把手搭在宋起尘肩上揽着他的脖子。

　　“你最好把手拿开。”宋起尘盯着杜衍发出警告。

　　“我不拿你能怎么样？”杜衍说着，又把胳膊紧了紧。

　　宋起尘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默默抬起手肘往侧后面一捣。

　　“我操，”杜衍撒开手，痛的捂着肚子弯下腰：“你他妈这么狠？”

　　宋起尘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回身看着他，勾起嘴角，“嗯哼？”

　　“早晚给你揍趴下。”杜衍恶狠狠的咬着牙。

　　“来啊，”宋起尘挑了挑眉，神色嚣张，“我等着。”

　　杜衍坐在小方桌前，拖着腮看宋起尘来回跑着拿烤肉的身影。

　　这家烤肉店生意很好，六点多店内已经没有位置了，老板在外面空地上架了几张方桌，放几把凳子，挂了几盏灯照着。由于生意火爆，店里人手不足，他们只得点了吃的自己过去拿，杜衍觉得这么吃着还挺有意境。

　　“喝酒吗？”杜衍问。

　　宋起尘刚把手上的烤板筋放下，斜眼瞟了他一眼，“就咱俩？”

　　“啊。”杜衍点点头。

　　“喝屁。”宋起尘冷酷地回绝了他。

　　“哎不是，”杜衍笑起来，“你这人怎么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宋起尘没说话，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你看看这环境，月黑风高的，我们哥俩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你诉说你对我诚挚的歉意，我表达我的宽宏大量，”杜衍说，“你觉得这种真情流露的情况下我们不得喝点儿酒？”

　　“我纠正你两点，”宋起尘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第一，我对你没什么歉意。”

　　“没良心。”杜衍说，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

　　“第二，现在天还没黑。”宋起尘说完转身就走。

　　最后还是去向老板要了几瓶啤酒。

　　杜衍看着宋起尘拿酒的背影，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这人有点可爱。

　　然后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抽筋儿了？”宋起尘拎着酒回来就看见了面部肌肉抽搐呲牙咧嘴的杜衍。

　　“呸！”杜衍瞪他，“会不会说话，我这么帅的脸怎么能抽筋儿！”

　　“……”宋起尘一阵无语，把酒放在脚边坐下来。

　　“我发现吧，”杜衍顿了顿，咬了口肉边嚼边说，“你这人挺有意思。”

　　“……”宋起尘拿起杯子给两人倒酒，心说这话我听着不怎么高兴。

　　“真的，你一开始看着特别不近人情。”杜衍说。

　　“现在呢？”宋起尘问，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

　　“现在？”杜衍把肉咽下去，突然瞪起眼，“你还问？你现在比一开始更不近人情！”

　　宋起尘盯着杜衍看了会儿，没绷住笑了出来。

　　杜衍也没再装架势，跟他一块儿笑起来。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杜衍和宋起尘沿着老旧的街道走着，晚上的风有点凉，俩人喝了点酒倒也不觉得冷，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

　　“你怎么回去？”宋起尘问。

　　“我？”杜衍两只胳膊交叉放在脑后，“我不回去了。”

　　“哦，”宋起尘点点头，“行。”

　　“你不关心关心我睡哪儿？”杜衍问。

　　“这么多宾馆，你还能找不着地儿睡？”宋起尘瞥了他一眼。

　　“操，”杜衍乐了，“你不尽尽地主之谊？”

　　“我为什……”宋起尘说到一半儿突然没了声。

　　“嗯？”杜衍发现宋起尘没跟上来，转头想叫他，却看见宋起尘停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前面，手握成了拳头。

　　他顺着宋起尘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矮瘦男生站在他们不远处，右腿和胳膊上还打着石膏。

　　杜衍认出来就是上次医院遇见的那个。

　　他眯了眯眼，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宋起尘身边。

　　身边的人有点发抖，很轻的。

　　“尘哥。”男生开口，和上次一样，叫完名字就没了声音。

　　杜衍感觉到宋起尘颤了两下。

　　过了几秒，宋起尘才缓缓开口：“啊，你出院了啊。”

　　声音有点哑。

　　“嗯，”男生点点头，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再过几个星期就能回学校了。”

　　“那就行，挺好，”宋起尘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说完拉着杜衍往相反的方向转身就走。

　　宋起尘的手指是冰的，抓得很紧，杜衍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尘哥，等等！”男生叫了一声，似乎想追上来，但宋起尘走的太快，他腿又不方便，最后还是没追上。

　　“哎……”走了有十多分钟，杜衍看后面别说是个人，连个鬼都没有，想叫宋起尘停下。

　　宋起尘没回头，还是继续往前走，“别问。”

　　“不是，”杜衍说，“你拽的我有点疼。”

　　宋起尘停下脚步，回头盯了他一会儿，慢慢松了手。

　　杜衍把手臂收回来搓了搓，又把另一只胳膊伸到宋起尘跟前，“你抓这个吧，换个边儿，老抓一边我受不住。”

　　“操，”宋起尘笑了出来，“滚。”

　　“真不抓？”杜衍问。

　　“不抓。”宋起尘很坚定。

　　“行吧，”杜衍两手插进裤兜里，“去那个湖边儿走走？”

　　”嗯。”宋起尘点点头。

　　宋起尘抿着唇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前走，脸上阴沉沉的没什么表情，杜衍在他侧后面跟着，什么都没说。

　　又走了一会儿，宋起尘停下来，低着头，“杜衍。”

　　他叫了一声，声音低沉。

　　“嗯？”杜衍也停下来。

　　“你有没有……”宋起尘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很……无力的时候？”

　　☆、第13章

　　湖面上泛着波光，月亮揉碎在水里透着惨白，周围很静，杜衍能听见风声，不知名的虫声，还有很轻的呼吸声。

　　杜衍看不见宋起尘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有啊。”杜衍说。

　　“我……”宋起尘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杜衍，眼角有些泛红，“我不知道。”

　　他艰难地说，声音轻颤。

　　宋起尘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可以听，”杜衍也看着他，这样的宋起尘让他心里一软，又补充了一句，“不会说出去。”

　　宋起尘整张脸紧绷着，眼睛瞪得很大，握着的拳头上青筋凸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操。”过了几秒，他才逐渐放松下来。

　　宋起尘往湖边走了几步，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倾身趴上去。

　　微冷的风扑在脸上，倒是有些清醒。

　　杜衍也跟过去，趴在他旁边。

　　“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宋起尘说，眼睛盯着湖面。

　　“嗯，我知道，”杜衍点点头，“第三次见你就见识到了。”

　　“那天，”宋起尘犹豫了一下，“我不是冲你，抱歉。”

　　杜衍没说话，偏头看了看他。

　　“我那天就是，太乱了，”宋起尘组织了一下语言，“很烦，就想发泄。”

　　“嗯，”杜衍应着，“你经常咬人？”

　　“没有，就咬过你，我很久没……就，那样儿过了，”宋起尘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不起啊。”

　　他又道了一次歉。

　　“那我还挺荣幸。”杜衍笑了一声。

　　“啧，”宋起尘也轻轻笑了笑，“那可能是看你欠打。”

　　杜衍扬了扬拳头，“小心我揍你啊。”

　　“刚才那个，叫孟凡。”宋起尘还是盯着湖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是我的……同学，以前的。”

　　“嗯。”杜衍应了一声。

　　“他住院是因为我，”宋起尘抓栏杆的手紧了紧，“我……”

　　“不是你。”杜衍说。

　　宋起尘一愣，没料到杜衍会这么说。

　　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简单粗暴地给他下了“没有错”的结论，简单粗暴地相信他，宋起尘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涩。

　　“不是你。”杜衍又重复了一遍。

　　宋起尘转过头看着他，少年张扬的头发飞舞在风里，月光在他脸上显得异常柔和，又透着点坚毅。他还是一贯的散漫，但眼神里满是认真。

　　人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

　　宋起尘一惊，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下可能不太适合欣赏帅哥。

　　“嗯。”宋起尘点点头，又继续趴在栏杆上盯着湖面发呆。

　　杜衍等了半天，宋起尘也没再开口说这件事。

　　杜衍也不傻，他能看出来宋起尘一碰这事儿就不高兴，两次碰到那个叫孟凡的男生都不对劲，他甚至能看出来宋起尘在发抖。

　　生气吗？还是恐惧？和转学有关吗？男生是谁？

　　杜衍有一堆疑问冒出来，不过他没问，等到宋起尘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杜衍偏头看着少年半明半暗的脸，风吹起他的刘海儿，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有些呆滞，他微微躬身趴着，望着远方发呆，眼眶湿润。

　　看着有那么点落寞。

　　鬼使神差的，杜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宋起尘没什么反应。

　　杜衍又揉了两下。

　　宋起尘眼皮动了动，“手拿开。”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杜衍把手放下来，看着他。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特别像狼来了里的那个小男孩儿，”杜衍说，“满脸都是快来安慰我呀快来安慰我呀。”

　　“哪个小男孩儿？”宋起尘愣了愣。

　　“就那个放羊的小孩儿啊，羊被狼吃了的那个。”杜衍说。

　　“……”宋起尘心说我好像和你听的不是一个故事。

　　“那个小孩儿肯定特别想让别人陪他玩，想有人关心他，所以才会骗人对不对？”杜衍认真说。

　　“啊。”宋起尘还是不太明白杜衍为什么要给自己讲故事，但是为了不让杜衍显得很蠢，他还是点了点头。

　　俩人都没再说话，吹着风面对面发呆。

　　气氛有些微妙。

　　“操，”杜衍笑了，抓抓头发，“为什么杜晴晴讲出来那么有感觉，我讲出来就跟个智障一样。”

　　“你本来就像个智障，和故事没关系，”宋起尘看着他笑了笑，“你妹妹还给你讲故事呢？你俩感情挺好啊。”

　　“好个屁，”杜衍说，“这小妮子特别烦人，干嘛都得顺着她，不然闹的你几天不消停。”

　　“比如不吃馅饼就会死？”宋起尘眼角弯了弯。

　　“啊？”杜衍顿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啊，现在还在病房躺着呢，那什么癌的不好治……”杜衍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

　　宋起尘眯缝了一下眼睛，憋了几秒大笑出声。

　　心情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紧绷了很久的弦在快断了的时候突然被松开，整条瘫软下去。

　　就只想笑。

　　什么烦人的屁事都去他妈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起尘觉得眼角有点发酸。他停下来，发现杜衍一直在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在月光下透着些温柔。

　　“我……”宋起尘开口想说点什么。

　　“我在呢，”杜衍打断了他的话，勾起嘴角冲他一笑，“衍哥在呢。”

　　宋起尘一愣，觉得鼻头也开始发酸，他控制了下情绪，也勾出一个笑，“谢谢。”

　　真他妈喝多了。

　　操蛋。

　　“你不走么？”宋起尘问，“这片儿晚了不好打车。”

　　他俩这会儿正坐在湖边的草坪上看月亮，杜衍拿着手机对着湖和天一通拍，听见这话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我不说我不回去了么？”

　　“你说了吗？”宋起尘问。

　　“我说了。”杜衍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着准备发条朋友圈，编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盯着宋起尘，拿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帅哥，加个微信？”

　　“啧，”宋起尘笑了一声，“这位帅哥，我认识你吗？”

　　“你长得特别像我隔壁班的同学，”杜衍一本正经的说，“他长得可帅了，脾气也跟你似的不太好。”

　　“那行吧，”宋起尘掏出手机扫了杜衍屏幕上的二维码，“这话可别让你那个隔壁班同学听见。”

　　看到对方资料的时候宋起尘嘴角抽了抽。

　　“奔波儿灞……？”宋起尘艰难地瞪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是啊，”杜衍点点头，“情侣名儿，等我有了女朋友就叫她灞波儿奔。”

　　“……”宋起尘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女朋友可能不会太愿意。”

　　“你怎么知道……哎别管了，你看我头像帅不帅？”看宋起尘对着自己资料愣了半天，杜衍骄傲地扬起下巴，“你要是也想要我帮你拍，虽然你比起我英俊潇洒的脸还差点，但也挺帅了。”

　　杜衍的头像是一张骚上天的半遮脸黑白自拍。

　　“……”宋起尘的心情有些复杂。

　　“真的，你是我见过除了我自己之外长得最帅的人。”杜衍一脸认真。

　　“……”宋起尘思索着应该怎么说才能让杜衍清醒一点又不会把自己骂进去，显然他失败了。

　　“你考虑考虑？一般人我不给他拍。”杜衍说。

　　宋起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有人找你拍？”

　　“有啊，”杜衍笑着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蜜汁自信，“万旭。”

　　“我懂了。”宋起尘了然的点点头，对于万旭停留在四五年前非主流时代的审美，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哎，”杜衍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另一只胳膊从他背后越了过去，“转头。”

　　“嗯？”宋起尘把脸转过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杜衍已经按下了拍照键。

　　然后宋起尘看见自己一脸懵逼的大脸和身后少年呲着牙笑的脸定格在杜衍的手机屏幕上。

　　“我……操？”宋起尘震惊了。

　　杜衍咧着嘴直笑。

　　杜衍发现宋起尘这人平时看着冷漠，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样子，那是跟他不熟，混熟了之后根本不是那样儿。

　　虽然依然脾气不好而且不近人情，但是别扭的性格意外可爱。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喝了酒。

　　杜衍和宋起尘并排躺在草坪上，瞪着眼望天，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儿。

　　“听说你以前很牛啊，”杜衍拽了根草叼在嘴里，“八中校霸？”

　　“……”宋起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听说在这片儿报你名儿吃饭都不用花钱，”杜衍又说，“没人敢要？哎我看刚才人家也没不要钱啊。”

　　“你听谁说的？”宋起尘很想捂脸，他大概知道是谁把他描述成这样了。

　　“万旭，”杜衍说，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真事儿吗？”

　　“你觉得呢？”宋起尘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望天。

　　“我觉得像，就你这脾气，一天能跟人家打个百八十遍，从街这头儿打到那头儿。”杜衍说。

　　“我长的这么残暴吗？”宋起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随时随地动手的。”

　　“靠，”杜衍笑了，“真不是校霸？”

　　“不是。”宋起尘说。

　　“那吃饭报你名儿不用花钱呢？万旭说的特别真，说人老板一听是你钱都不要了还送俩菜。”杜衍问。

　　“那家饭店老板住我对门儿，”宋起尘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万旭说的哪句话能信？”

　　“哎不是，”杜衍笑的停不下来，“我真当你在这儿是什么不能惹的地头蛇呢。”

　　“那你就不惹了？”宋起尘问，又补充了一句，“那万旭说的都是真的。”

　　“你想多了，我这样的人，”杜衍顿了顿，“那肯定是要收拾服你的。”

　　“你？”宋起尘轻笑一声，“打一架吧，你看就这儿行吗？”

　　说着就把手撑在地上要坐起来。

　　“哎，”杜衍赶紧把他按了回去，“好好的打什么架，看看风景不好吗？年轻人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宋起尘也就是随便一说，没真想打架，他俩又重新躺在地上发呆，一阵沉默。

　　“那人不是我打的。”宋起尘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宋起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事儿，他本来以为会就这么烂在肚子里。他是个很能憋的人，出什么事儿很少和别人说，习惯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放着，不想不动不碰，等时间慢慢把它消化掉。

　　也许是这次憋的太难受了，压抑了太久，他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又也许是今晚喝了些酒，不至于醉，但就觉得气氛正好合适该说些什么。

　　还有身边这个人，认识了一个月的人，总是在很微妙的时间段出现的人。

　　宋起尘觉得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情绪的波动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所有的不爽不安难过委屈害怕只需要一个突破口，或者只需要一次倾诉，把心里那些压不住了的东西都倒出来。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起尘觉得他这段时间以来真正松了口气，心情跟着上扬。

　　说个操蛋的事儿而已，他活到现在遇见的操蛋事儿还真不只这一件。

　　有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14章

　　“嗯，我知道。”杜衍说。

　　“你知道？”宋起尘转头看他。

　　“没哪个被揍成那样的人看见打自己的人会是他那样儿的反应吧？”杜衍还是叼着根草。

　　“操，”宋起尘笑了，“也是。”

　　“你老躲着他干嘛？”杜衍问。

　　“我心里有鬼吧。”宋起尘说。

　　他深吸一口气，把胳膊放在脑袋下面枕着，开启了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孟凡本来比宋起尘高一级，开学不到半学期突然留级到了他班里。

　　宋起尘那时只觉得这人很奇怪，没怎么见他说过话，瘦瘦弱弱的，别人跟他说话都要抖几抖，动不动就要请假。

　　不过他也懒得问。

　　直到有一天，宋起尘晚上放学回家，在八中旁边那条小巷里听见孟凡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真没钱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然后就是几声闷响，和有些熟悉的骂人声。

　　宋起尘愣了愣，吴昊。

　　啧。

　　宋起尘没想管这事儿，他奉行的一般原则是事不找他他不找事，而且扯上吴日天这事儿的复杂程度还得往上提三个档次。

　　他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没钱？你妈那么有钱你能没钱？你妈不管你？”吴昊呸了一声，“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宋起尘顿住了，这句话突然就按下了他的某个开关。

　　去你妈的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操｜你大爷的。

　　宋起尘捏着拳头，扭头就冲了进去。

　　他知道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横插一脚只会让吴日天变本加厉的找他麻烦，但是脾气这玩意儿吧，能控制得住就不叫脾气了。

　　宋起尘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嫉恶如仇的高尚品格，他就是单纯不爽。

　　非常不爽。

　　看见宋起尘黑着张脸过来的时候，吴昊和孟凡都愣了愣。吴昊最先反应过来，他吹了声口哨，脸上带着不怎么友好的笑，“呦，你还找了宋学霸当靠山？”

　　吴昊这话虽是对孟凡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宋起尘，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孟凡没敢说话。

　　宋起尘没理他，残存的理智让他在“爆揍吴日天”和“把孟什么玩意儿带走”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走到俩人中间，一把拉起地上的孟凡，黑着脸拽着他往外走。

　　“这事儿你要管？”吴昊拦住他，恶狠狠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没过话，拽着孟凡绕过他走了出去。

　　宋起尘拽着人不知道该去哪，索性又回了学校，走到高一楼后面没什么人的地方才撒开孟凡。

　　一路上孟凡都哆哆嗦嗦的没说话，宋起尘也懒得开口，他现在异常烦躁。

　　“你……你别打我……”孟凡突然蹲下，拽着宋起尘的衣角，“我真的没钱了……”

　　宋起尘愣了愣，有点不明白自己哪里像要打人的样子。

　　“你他妈……”宋起尘顿了顿，“是傻逼吗？”

　　孟凡抖了抖，拽着他衣角没松手。

　　“你就坐那儿让他揍？”宋起尘烦躁地扯开他的手，“不会还手吗？”

　　“我……”孟凡带了点哭腔，“他会打死我的，他们……”

　　“啧。”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尘哥，”孟凡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你别管我了，我想办法给他钱就行，今天谢谢你，我……”

　　“你觉得我现在能脱开关系？”宋起尘打断他，冷着脸丢给他一句话，“有事找我。”

　　孟凡愣愣地坐在原地，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了少年离开的冷清背影。

　　宋起尘怕再听孟凡说一句自己会忍不住一脚踹上去。

　　真他妈憋屈。

　　宋起尘说到做到，从那天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在孟凡身边，注意着孟凡的行动，慢慢成了种习惯。

　　习惯到他以为他真的保护了这个瘦小的男生。

　　有了宋起尘横插一脚，吴昊收敛了许多，至少没有在明面上欺负孟凡。但是宋起尘不能保证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他身边。

　　后来孟凡哭着喊着求宋起尘别再管他的时候，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宋起尘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男生的脸也模糊不清。

　　眼里只剩下孟凡撸起袖子来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还有他咬着牙那句带着绝望的“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所以求你别管我了，求你。

　　孟凡几天没来上课。

　　宋起尘翘课几天，每天都躺在天台上发呆，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看天上的云一片又一片的飘过。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愤怒有，不甘有，烦躁有，懊恼有，迷茫有，更多的是自责。

　　宋起尘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像那对夫妻说的，只是在不务正业浪费时间，从来就没人念着他的好。

　　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又不了解别人的生活，瞎逞什么英雄。

　　可是他需要吗？他需要人理解吗？有人愿意理解他吗？

　　宋起尘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再后来，宋起尘在那条巷子里见到了蜷缩在地上不住抽搐的孟凡，和一旁抱臂吊着眼看他的吴昊。

　　宋起尘挥着拳头对着吴昊的脸砸了下去。

　　“你他妈！”宋起尘揪着吴昊的衣领，双眼通红，嗓音低哑，“你他妈……”

　　吴昊舔了舔被打破皮的嘴角，“都是兄弟，非要动手干什么。”

　　“这样，我们商量商量。”

　　“今天这事儿，就说你干的。”

　　“从今往后我也不再找他麻烦，我们俩的那些账也一笔勾销。”

　　吴昊扯着嘴角笑起来，“怎么样啊，尘哥。”

　　……

　　宋起尘说起这事儿时语气没什么波澜，描述的也很简单，除了孟凡之外的人都没提名字，就像说了一件从哪儿听来的别人的事儿。

　　但他眯起的眼睛里满是阴霾。

　　杜衍静静地听着，宋起尘说完后两人沉默了一会，杜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意外的温柔。

　　“不怪你，”良久，杜衍轻声说，“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宋起尘说。

　　杜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人平时有的没的话特别多，却不擅长安慰人。

　　两人又沉默着躺了一会儿，宋起尘突然坐起来，双手撑着地，眼睛看着夜空，拉长声音喊了一嗓子：“啊——”

　　“啊——”杜衍愣了一下，也坐起来，曲起一条腿，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学着宋起尘喊了一声。

　　宋起尘回头看他，眼睛弯着，很亮，“你喊个屁。”

　　“干嘛，我随便喊喊，这你也管？”杜衍笑着说，又开始喊，“啊——啊——”

　　宋起尘嘴角上扬，放开了声音，“关我屁事啊——啊——”

　　“啊——”

　　他俩跟较真儿似的，眼底带着笑意，你一嗓子我一嗓子，一定要把对方之前的声音压过去。

　　不过这样的角逐没持续太久。

　　“嚎什么嚎！大半夜的死人啦！”从远处传来大妈愤怒的声音。

　　杜衍：“……”

　　宋起尘：“……”

　　气氛又重新安静下来，他俩互相瞪着眼，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笑了一声，接着两个人对着脸一阵狂笑。

　　“哎我说，”杜衍拽着宋起尘重新躺到草地上，少年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杜衍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宋起尘的头发，“你也没平时看着那么冷啊。”

　　“我知道，”宋起尘不动声色地把杜衍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拿开，“成天那么冷不把自己给冻死。”

　　“哎，”杜衍乐了，“摸摸头都不行？”

　　说着又把手放了上去。

　　“不行。”宋起尘又把他的手拉下来。

　　杜衍又放上去。

　　“你找死呢？”宋起尘往侧边伸腿踹了他一脚。

　　宋起尘是个不怕事儿的人，有什么来什么，来什么挡什么，实在不行揍一顿。

　　脾气又冲，一言不合再讲讲，两言还不和就亮拳头。

　　他也说不准当时为什么就想管孟凡这事儿，为什么就答应了把打人的责任担下来，为什么就没发现吴昊一直都在伤害孟凡，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能阻止的了。

　　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之后，宋起尘彻底放松了。

　　其实他知道这事儿不怪他，只是可能，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不怪你，和你没关系”，他才能真正把自己和这件事划清界限，虽然这个人只和他认识了一个月。

　　“虽然现在气氛挺好的吧，”在这俩人又沉默地感受了十分钟美丽的大自然后，杜衍开口，“有个事儿我还是想确定一下。”

　　“什么？”宋起尘问。

　　“就是吧，我们，”杜衍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今晚睡哪儿啊？”

　　“……”

　　宋起尘缓缓开口：“我，回家。”

　　“嗯，”杜衍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我呢？”

　　“你？”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关我什么事。”

　　“无情。”杜衍瞪着他。

　　“嗯。”宋起尘面无表情。

　　“无义。”杜衍咬牙切齿。

　　“对。”宋起尘没忍住笑了一下。

　　“没良心，”杜衍委屈，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哼哼唧唧，“把我骗来这儿说不管我就不管我……”

　　“……”傻逼。

　　最后宋起尘还是没抵得住杜衍的软磨硬泡，勉为其难答应把他带回去住一晚。

　　一路上杜衍都显得比来城西时还兴奋，非吵着要买零食回宋起尘家看电影玩游戏，没想到太晚了小卖部没一家还开着门。

　　杜衍郁闷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低头沉默着不说话，活像一只饿肚子还掉进水里的大猫。

　　宋起尘有些无奈，“城西就这样，十点过后街上基本就没人了。”

　　杜衍把石子踢到宋起尘脚边，看着那个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少年无比自然地接替了这项运动，这才露出笑脸，“那你们晚上出去玩怎么办？”

　　“一般不出去，没什么好玩的。”宋起尘说，认真踢着脚下的石子。

　　杜衍有点震惊，“就在家里？那多没意思啊。”

　　“我有时候会出来溜达。”宋起尘低着头说。

　　“哦，”杜衍思考了一下，“你下次跟我去城东过几夜吧，哥哥带你玩！”

　　宋起尘踢石子的动作停下了，他抬起脸来，在杜衍哎怎么停了我来我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吐字清晰神情认真地答道：“好啊。”

　　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少年眉眼弯弯的样子很好看，宛若清风拂面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感觉，虽然宋起尘本人可能没想到自己能笑出这个效果。

　　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却是真真把杜衍震在了原地，他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宋起尘。

　　少年面庞的棱角被温黄的灯光抹去大半，眼睛里的凌厉疏离也悉数不见。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夜幕中，星星就落在眼睛里。

　　敛去了浑身戾气，这样温和的少年有些陌生，又莫名熟悉。

　　杜衍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漏了一拍。

　　他慌乱地移开眼，清清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窘迫，踢起石子继续向前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飘,“那就说定了啊，不准不来！”

　　“嗯。”宋起尘应着。

　　宋起尘家住在一座比较老旧的小区里，这样上了年岁的楼房和小区在城西很常见，住的大多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老人。

　　杜衍和宋起尘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大多数居民都睡下了，只剩零星几点灯光还亮着。

　　“走吧。”宋起尘瞥了瞥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杜衍，说道。

　　“哦，好，”杜衍抓抓头发，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是我这样就去你家会不会不合适啊，你爸妈在吗？这会儿了得睡了吧？”

　　宋起尘顿了顿，说：“那你住宾馆去吧。”

　　说着就要往里走，特别的冷酷无情。

　　杜衍赶紧追上去抓住宋起尘的胳膊,“哎哎哎别啊，我去我去，走走走。”

　　“呵。”宋起尘翻了个白眼。

　　快到楼梯口时，他轻声说：“没事，我家没人，就我自己。”

　　杜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跟在后面进了楼。

　　☆、第15章

　　宋起尘家布置的很简单，平时只有奶奶和自己，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装饰。这段时间奶奶在叔叔家照顾小孙子，只有一个人的家里显得有点乱。

　　但是杜衍还是一眼就发现了电视柜下面的游戏手柄。

　　“你居然还有这个！”杜衍两眼放光，走过去拿起手柄。

　　手柄很旧了，是很老式的插电视手柄，需要把游戏卡插进电视里才能用。

　　宋起尘拿来两个垫子让杜衍坐下，去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两张游戏卡，递给杜衍说：“小时候买的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玩，你先坐会儿。”

　　“这得要老式电视才能用吧，大脑袋的那种。”杜衍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手里捏着游戏卡。

　　“嗯。”宋起尘随口应了一声，又啪嗒啪嗒地跑到放杂物的那间屋子里，搬出许久不用的老式电视。

　　“我去，”杜衍眼睛直了，赶紧上去帮忙，“你这都有？”

　　“以前没扔。”宋起尘说。

　　两人把电视放在电视柜前，接上电，还可以用。宋起尘把游戏卡插进去，又连上游戏手柄，屏幕画面跳了两下之后居然真的出现了游戏选择界面。

　　杜衍满脸兴奋，“你太神奇了！超级玛丽，双人模式啊你点错了！往下往下！”

　　宋起尘被他吵的头痛，单手揉揉太阳穴，提醒说：“小点声，这里隔音不好。”

　　“好的好的，了解了解，”杜衍马上压低了声音，“你先开始还是我先？”

　　“你先吧，”宋起尘边说边起身，“我看看有没有吃的。”

　　宋起尘平时不怎么吃零食，但是特别喜欢吃糖，卧室放着一个装满真知棒的盒子，但是肯定不能让杜衍知道，于是在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和一袋雪糕出去。

　　宋起尘把可乐放在地上，自己撕开雪糕袋子咬了一口，顿时被冰的说话模糊不清，“你要吃自己去冰箱拿。”

　　“好。”杜衍专注于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小人，难得安静了一回。

　　又过了半分钟，红色的小人没躲过蘑菇怪，挂掉了。

　　“操！它偷袭我！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杜衍气的打开可乐猛灌了一大口，“到你了，帮我报仇！”

　　“是你太菜。”宋起尘拿起手柄，把雪糕叼在嘴里说不清话。

　　“你居然质疑我？！警告你啊。”杜衍指了指宋起尘，顺手把他嘴里的雪糕拿过来，非常自然地咬了一口，“叼着怎么玩游戏，我给你拿着。”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认真开始游戏。

　　宋起尘超级玛丽玩的很有一套，比杜衍厉害多了，绿色小人在他的操纵下躲过了一轮又一轮攻击。

　　“这这这，从这儿走！”

　　“你跑哪儿去啊？那根管子能下去！”

　　“不是，你干它啊，你有雷啊，干它！”

　　“……”

　　如果没有旁边这个傻逼瞎指挥的话应该能玩更久一点。

　　“杜衍，”宋起尘放下手柄，闭上眼努力忍了忍窜上来的火气，”闭嘴。”

　　两个少年一直玩到后半夜，宋起尘困的眼眶通红，实在熬不住了直接在客厅睡了过去。

　　杜衍小心地关掉电视，拔下手柄和游戏卡放好。又去宋起尘卧室拿了枕头和薄被，出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没盖盖子的糖罐一愣，随即笑了笑，带上了门。

　　他轻轻托起宋起尘的头，把枕头垫在他脑袋下面，柔软的头发扫过手心时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杜衍赶紧撤回手，给他盖上薄被，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

　　宋起尘睡着的时候很乖，呼吸清浅，看上去有点软，杜衍不禁想起那天在街边睡着的他。

　　“谢谢。”杜衍轻声说，眼里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

　　第二天杜衍被宋起尘赶出家门的时候，深深怀疑昨晚那个好说话又温柔的宋起尘是他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杜衍对着在自己面前甩上的门瞪眼，没过两秒还是忍不住笑了。

　　“走了啊！”杜衍大声喊了一嗓子。

　　“快滚！”宋起尘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还没睡醒。

　　这人起床气还真是可怕。

　　杜衍边吐槽边下楼，心情愉快地哼起了歌。

　　宋起尘烦躁地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过了几秒又掀开，摸索到手机按开看了看，确定了现在只有早上六点半之后把手机随手一扔，又拉起被子。

　　“靠……”睡不着的宋起尘绝望地坐起来，抬手哐哐砸了两下地板。

　　他缓了半分钟平复心情，终于把“现在冲出去把杜衍拽回来暴揍一顿”的想法压回去之后，叹了口气起身洗漱。

　　其实宋起尘平时的起床气还没有大到要把人轰出去的地步，只是今早杜衍叫醒他的方式不太对。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任谁睡的好好的被一胳膊糊脸上砸醒都会生气吧！

　　这一下砸的可真结实，差点儿给他整毁容。

　　宋起尘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上晃眼的红印子，狠狠地咬了咬牙。

　　杜衍回到家的时候老爸已经走了。

　　杜家是个二层小别墅，坐落在T市最贵的房产地段儿。说是家，其实杜衍平时不住在这里，也就没事儿来看看杜晴晴。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一居室的小房子，一个人住的挺自在。

　　毕竟有些人有些事，眼不见心不烦。

　　杜晴晴应该跟同学出去玩了没在家，他在房子里转了两圈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从城西回来之前买的几个馅饼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给杜晴晴发了消息叫她记得回来吃，这才离开这栋空旷的房子。

　　出租屋的门锁有明显被撬过的痕迹。

　　杜衍愣了愣，一瞬间紧张起来。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是谁，勾起嘴角嘲讽似的笑笑，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淡定地开了门。小房间并没有被人翻过，杜衍看得出来，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他拿起桌子上老爸留下来的字条看了看，随手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啧。

　　–别犟了，我也不想闹的太难看。

　　杜衍没换衣服直接倒在了床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好累啊，睡会儿吧。

　　不知道宋起尘还在不在生气。

　　……

　　二中的校园生活比较平静，宋起尘在学校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事做，没人找他打架还有点不习惯。

　　宋起尘这人看着冷清，也只是懒得跟不熟的人说话，再加上他天生确实不怎么友善的脾气，转学到现在一个月多在班里愣是没什么说的上话的同学，倒是和隔壁十班那帮人混的挺熟。

　　毕竟自从杜衍在城西过了一夜之后，他俩莫名其妙建立起了一种上厕所都要叫上对方一起的革命友谊——当然是杜衍单方面要革命。

　　宋起尘还记得某天放学杜衍第一次把他介绍给黄宇彬，说“这就是哥的绯闻女友”，宋起尘拿书包往他头上招呼的情景，以及黄宇彬张着嘴一脸震惊的表情。

　　“不是，衍哥，”黄宇彬指着抱臂冷笑的宋起尘，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你口味挺……特别啊。”

　　于是宋起尘的书包砸到了黄宇彬的脑袋上。

　　二中每周一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大扫除，对于没有被安排到值日的学生来说就是节自由活动课。

　　“宋老大，打球去啊。”黄宇彬靠在九班门框上，抱着颗篮球往里探脑袋。

　　“不去。”宋起尘打了个哈欠，打算趴着睡会儿。

　　“那行吧，”黄宇彬直起身，“我跟衍哥去了。”

　　宋起尘已经趴下了，声儿都没出，抬起手来冲身后挥了挥。

　　“……”真是冷漠。

　　黄宇彬刚抱球走了不到两分钟，宋起尘就听见了一阵拖拉椅子的声音，然后这个声音在自己边儿上停了。

　　“……”他不用睁眼都知道旁边坐了个谁。

　　“滚出去。”宋起尘说，脸埋在校服衣袖里，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杜衍问，手指搭在他课桌边沿，一下一下敲着。

　　宋起尘被他敲的心烦，抽出一只胳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就你不怕被揍。”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杜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指又搭上去，“不过我觉得你也打不过我。”

　　宋起尘从衣袖里抬起半张脸来看他，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嘲笑。

　　杜衍丝毫感受不到对面少年的讽刺，他扬扬下巴，觉得自己英俊万分,“看我干嘛？你衍哥好看吧。”

　　“好不好看不好说，脸皮厚倒是真的。”宋起尘翻了个白眼，又盯上杜衍一刻不安分扣着桌子的手指。少年的手指很好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透着皮肤隐隐现出来。

　　宋起尘定了定神，开口嘲讽：“多动症？用不用我给你治治？”

　　“行啊，你给治治。”杜衍从善如流，往后靠在椅子上，伸开了腿，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宋起尘没说话，沉默的盯了他一会儿。

　　杜衍性子张扬，抬着下巴神色里透着嚣张，嘴角上挑，两条长腿随意搭在地上。校服不好好穿，拉链只拉了一半儿，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白色体恤。少年脖颈纤长，从扬起的下巴一直到肩膀的线条紧绷漂亮，喉结凸起，右侧面那个浅浅的牙印还挂在上面。天气热，杜衍领口开的大了些，露出一半锁骨。

　　啧。

　　他说错话了，杜衍是真的好看。

　　而且是非常好看。

　　宋起尘吓了一跳，在心里骂了句自己傻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趴下接着睡了。

　　“衍哥！”黄宇彬趴在九班窗口上往里探着身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宇彬走到一半儿发现他衍哥没了，问谁都说不知道，于是又折回来往自己班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路过九班发现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打个痛快大杀四方的他衍哥正坐在宋起尘旁边安静地低头玩手机，看上去特别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回来叫人啊。”杜衍回完杜晴晴的消息收起手机，回头冲他一笑，手指在趴着的少年背上戳了戳，“走了打球去。”

　　宋起尘被他烦的实在有点儿恼，动作灵敏地起身抓住杜衍的手腕反手一折，瞪着他,“有完没完？”

　　“哎哎哎哎哎！”杜衍疼的一阵叫，表情都有些扭曲，“疼疼疼疼！撒手撒手，断了！”

　　宋起尘撒了手，甩甩手腕，翻翻白眼又准备趴下，没想到头还没下去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给截了下来。

　　宋起尘的脸试图刹车，但是由于太过强大的惯性作用失败了，最后绝望地闭上眼整个糊在杜衍手掌里时，第一次真切的萌生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他套上麻袋揍一顿吧。

　　他活了十七年没见过这么往好了说是执着，通俗点说就是欠揍的人。

　　停了大概有个两秒，宋起尘唰地站了起来，沉着脸拽起杜衍的衣领把他往教室外面扯。

　　杜衍被扯的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不过还是稳住了，走之前还顺手扶了扶即将倒地的椅子。

　　宋起尘拽着他一路下了楼，杜衍人缘不错，认识的人多，路上不停地笑着打招呼，看上去心情特别愉快。不过由于杜衍被人扯着走的场面过于罕见，而且前面那位表情似乎不太友好，打完招呼想问问怎么回事儿的一帮人只能拦住后面跟着的黄宇彬。

　　“大黄，衍哥这是去打架？”

　　“啊，”黄宇彬看了一眼两位少年风一样离去的背影，回想了一下这俩人平时的相处模式，犹豫着开口，“没吧，打球。”

　　“哦……”

　　“老宋！别绷着脸啊，来笑一个！”杜衍站在半个球场外，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扯起衣领擦汗，同时不忘扬起下巴笑着“挑衅”对面的宋起尘。

　　他们一对一打了有小半个小时，俩人技术都不错，加上外形惹眼，一颗普通的篮球在他俩手上似乎能开出花儿来。杜衍本身就是二中上下知名的传奇人物，拥有一众小迷妹，再加上个前八中校草宋起尘，这会儿已经吸引了一圈儿女生围观。

　　宋起尘扫了一眼一会儿盯着他们小声和旁边人说话，一会儿又捂着脸尖叫的女生团，不禁开始后悔下来打球。

　　而且主要话题人物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还笑，笑个屁。

　　宋起尘低头一下一下拍着球，没说话，突然起身猛的向杜衍身后的篮筐架子冲过去。

　　速度快的像一阵儿风。

　　“我操，这么猛。”杜衍心下一惊，迅速进入状态摆好架势准备防守。

　　宋起尘没冲过去，被杜衍截了下来。

　　杜衍防的紧，假动作对他没用，俩人在篮筐底下半蹲着身子焦灼着。球还在宋起尘手上，轮换着手在身前身后来回地拍，防止一时不注意被杜衍抢了去。

　　宋起尘一边寻找脱身的机会，一边努力克制着内心想对着对面这人笑的贱兮兮的脸一拳抡上去的冲动。然后余光瞥到了什么不怎么对劲的东西，他眯了眯眼，手上拍球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二中欺负女生也这么明目张胆么？

　　杜衍看对面的少年球打到一半，突然盯着他身后的什么东西不动了，正想出声提醒他专心点儿，又想趁这个空档把球截过来。他手还没伸出去，就见宋起尘缓缓直起了身子，球在手上转了几圈，抬手投了出去。

　　不过这个方向明显不是冲篮筐。

　　☆、第16章

　　“怎么……”杜衍也直起身子，边问边转身看过去，没等他问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了。

　　“操！你他妈没长眼啊！”一个男生捂着胳膊睁着他们，因为愤怒脸都有点儿扭曲，那架势让人看了就想……撩袖子揍他一顿。

　　不过这种气势在杜衍转过头之后明显弱了下去。

　　“操什么操？文明点儿。”杜衍说，语气里透着不爽，在看到男生旁边站着的是他班班长兼班花时皱了皱眉，“沁姐你站那儿干嘛呢？”

　　杜衍眯了眯眼，这个男生看着挺眼熟，应该是在哪儿见过。

　　周沁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一张漂亮的脸拧在一起，咬了咬唇没说话。

　　“不是她想站那儿的，旁边那孙子扯的。”宋起尘说，往前走两步跟杜衍并排站着。

　　“我们干什么关你屁事？你他妈谁啊？”男生指着宋起尘吼道，对杜衍他还是有点发怵，但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而且长的就不像能打架的人，声音又扬了上去。

　　“让你文明点儿没听见啊？”杜衍冷眼盯着他，“把手放下，信不信给你废了？”

　　男生挺了会儿，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不得不说杜衍在二中地位还是很稳的，男生虽然还是瞪着他们，也没再说话。

　　旁边人群小声议论起来，宋起尘皱了皱眉，转头扫了一圈，被他眼神扫到的女生立刻闭了嘴。

　　“沁姐，过来。”杜衍说，眼还是一直盯着男生，防止他有什么动作。

　　周沁想都没想立马抬脚往他们这边走，走了没两步就被拽住了胳膊。

　　“松开！”周沁尖叫着，回身推他的手挣扎着要把他甩开，但是女生力量到底比不过男生，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松手。”杜衍说，他沉着脸，压低了声音。

　　宋起尘第一次见他这样，杜衍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儿，现在倒是有些校园扛把子的意思。

　　“杜衍，”男生这会儿也是急了，也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看着觉得脸上挂不住，他瞪着杜衍，咬着牙说，“你别以为我他妈怕你，你也别觉得自己多他妈吊，出了二中这个门儿你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今天这事儿你别管，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杜衍盯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让人看着就从头冷到脚。

　　他想起来这个男生是谁了。

　　上学期刚开学，杜衍还没那么大名声那会儿，高二的一帮人趁着大课间把他们班所有人堵在教室里，带头的那个步伐嚣张，大摇大摆的走上讲台，嘴有点斜。

　　“哥今天来不为别的，”歪嘴站上去清了清嗓子，扬着鼻孔在班里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周沁身上，“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儿，从现在开始你们班周沁是老子的人，都给我注意点别碰她啊！”

　　周沁本来坐在凳子上看热闹，听见这话瞬间变了脸，一拍桌子唰的站起来，瞪着眼说：“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老子看得上你你就得跟着老子，不服今天谁他妈都别想出去！”歪嘴一脸凶恶的表情，抬脚一踹桌子，班里原本议论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

　　周沁也有点慌，手紧紧扣着桌子没再说话。

　　然后，她听见教室后面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听不懂人话吗，她说她不认识你。”

　　周沁回过头，杜衍双手插兜懒洋洋的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校服，嘴角虽然勾着却没有一点儿笑意，冷的人想发抖，眼底满是警告。

　　少年在一片安静的注视中缓缓开了口：“就你们这几个人？”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嗓音轻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空气像是凝固了，几个人就这么僵着都没再说话，杜衍更是脸上挂着冷笑抱起手臂靠在了宋起尘身上。

　　宋起尘差一点儿就直接把他推走顺带抽一顿了，不过看现在的情势他暂时和杜衍是统一战线，把人推出去不太合适，于是强忍着一把掀飞他的冲动冷眼站在那儿。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宋起尘的眼神警告已经不管用了。对他们来说，相比起害怕被揍，看说不定能打起来的热闹更有吸引力。

　　又过了半分钟，就在宋起尘考虑着直接把杜衍扔出去砸人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周沁突然发力，回身连踢带掐脱离了控制，同时吼了一嗓子：“滚啊都说了不认识你！”

　　她声音有点抖。

　　然后迅速跑到杜衍他们这边，瞪大眼睛愤怒的盯着他。

　　歪嘴看这情势也不好再纠缠下去，闹大了主任来了他也说不清，于是抬手一指他们，说：“杜衍，你行，非要抢老子人是吧？”

　　“谁他妈是你的人！”周沁怒吼。

　　“闭嘴！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歪嘴把手指转向她，停了一会儿移回杜衍，“你给老子等着，杜衍。”

　　然后又一指宋起尘：“还有你，啊，你们一块儿。”

　　说完往旁边吐了口口水，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杜衍盯着歪嘴走的方向没动，还维持着靠在宋起尘身上的姿势没变。

　　宋起尘这会儿和他不在一条线儿上，推了杜衍一把，“舍不得？跟他走啊。”

　　杜衍没有防备，被突然推的一个没站稳差点趴地上，回头瞪宋起尘，过了两秒笑了起来，“操。”

　　“沁姐，没伤着吧？”杜衍站直了，把胳膊往宋起尘肩膀上一揽，问似乎还在发抖的周沁。

　　宋起尘犹豫了一会儿，没推他。

　　“没。”周沁说。

　　“是不是害怕？我看你都发抖，别怕，他再来你就找我。”杜衍拍了拍周沁的肩膀，果然还在抖。

　　“我没害怕，”周沁稳了稳声音，深呼吸两下，表情还是拧在一起，“我这是气的。”

　　“啊？”杜衍愣了。

　　“啊……”宋起尘也有点懵。

　　“我他妈活了十七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周沁吸了一口气，声音猛的往上窜了起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真是操了个喷泉了……”

　　“哎不是，”杜衍笑了，赶紧打断周沁，以免她说出更多不符合她女神形象的话来，“沁姐，沁哥，冷静。”

　　“行了我也没事儿，就是被气着了，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什么玩意儿。”周沁叹了口气，仰起脸看着杜衍，少年迎着光的脸很好看，发着光一样。

　　她愣了愣神，又继续说：“今天谢谢了，我也挺久没见过他了。你们当心点儿，我怕他找你们麻烦。”

　　周沁表情有些担忧，眉毛又拧在一起。

　　“那得看他敢不敢了。”一直没出声儿的宋起尘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话被他说的没什么语调，内容却极度嚣张。

　　周沁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这位少年你很狂啊，宋起尘同学？”

　　宋起尘愣了愣，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怎么知道他叫宋起尘？”杜衍问出了宋起尘的疑惑。

　　“我们女生对帅哥的消息一向灵通，”周沁笑着说，“当初没开学的时候你的照片就在我们班女生手上传了个遍。”

　　“……我操。”杜衍震惊了。

　　周沁说什么都要请他们吃饭，宋起尘本想拒绝，还没说出口，旁边那位热心市民杜先生就先帮他答应下来，“有空有空，他也有空，吃什么？我觉得学校对面新开的那家自助不错……”

　　整套下来行云流水，完全让他忘了怎么拒绝。

　　周沁还带了一个叫陈小娅的同班女生，并且顺带捎上了黄宇彬，以及碰巧路过的万旭同学。

　　六个人翘了晚自习，在烧烤店订了家包间往下一坐聊开了。

　　追周沁的歪嘴叫李磊，现在读高二，没什么大本事也挺少惹事儿，就是喜欢装逼。自从带人跑去高一十班表白被杜衍打了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总想挽回些颜面，又不敢找杜衍打架。

　　“李磊？他怎么不叫李雷呢，朗朗上口。”万旭咬着吸管笑的扒在宋起尘身上。

　　宋起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悄无声息的把他推了下去。

　　这年头怎么是个人都喜欢往他身上挂？

　　“小旭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杜衍顺手搭上宋起尘的肩膀使劲儿往他那边一揽，“就他这智商和胆量以及长相，怎么着也得叫个小明？”

　　几个人顿时一通笑。

　　宋起尘捏了捏拳头，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不要冲动不要生气在这儿打坏了东西是要赔的等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不过说归说，他要再找你怎么办？”陈小娅有点担心。

　　“让他找，我看他能找出个什么幺蛾子来！”周沁一拍桌子，手边的饮料一震，豪气万分。

　　“沁姐你瞎说什么呢，”黄宇彬从烤盘里夹出一块儿烤好的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这要不是宋老大砸那一下，你今天怎么办啊？”

　　周沁摆摆手，叹了口气说：“我都准备喊了，正憋着气儿运功呢，你们一颗球砸过来了，我都有点儿懵。”

　　“喊什么？”万旭抓住了重点。

　　“那还能喊什么？就喊前段时间偷学校电瓶车的人抓到了呗。”周沁说。

　　“……优秀。”几个人冲她竖了竖拇指。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几个原来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借着吃饭的劲儿敞开了说，没喝酒都有点上头。不过这里边儿不包括宋起尘，他一直认真思考着把杜衍揍一顿的可能性。

　　“哎，还一个月就期末考了。”万旭突然说。

　　“你，”杜衍筷子一停，手指着万旭，“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

　　“不是，”万旭笑了，笑了一会儿又停下来，表情有点忧伤，“考完就分文理了，你们想好选什么了吗？”

　　“啊……”杜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选理吧。”周沁说，看了一眼杜衍。

　　“不愧是我沁哥。”黄宇彬对她竖起了拇指。

　　“滚蛋。”周沁笑着骂他。

　　“我选文，物理化学学不会啊，太头疼了。”陈小娅说。

　　“挺好的，”万旭认真点了点头，“起码有个目标，不像我纠结半天，尘哥呢？”

　　“理吧。”宋起尘说，低头拿着筷子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

　　杜衍眯起眼睛笑了笑，转头看向吃肉的宋起尘。

　　少年认真嚼肉的样子有点乖，一侧的腮帮子鼓起来，看起来很软，没有平时那种生人勿近近了揍你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像是能发起疯来见人就咬的恐怖分子。

　　杜衍盯了一会儿有些出神，手不自觉的伸到他头上揉了揉。

　　宋起尘几乎是瞬间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仓鼠一样的腮帮子不动了。

　　杜衍看见宋起尘喉结动了一下，慢慢把肉咽了下去，接着他就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唤回了神儿。

　　“哎哎哎哎，”杜衍立马嚎上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拧了疼疼疼——”

　　宋起尘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冷酷的开口：“手不要了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比如大黄。”

　　“……我操？”黄宇彬原本在乐呵乐呵地看戏，听见这句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关我啥事儿啊亲哥？”

　　“大哥对不起！”杜衍冲宋起尘抱了抱拳。

　　宋起尘一挥手，“没你这么蠢的小弟。”

　　“噗——”两个女生没忍住笑的趴在了桌子上。

　　“能治得住衍哥，”陈小娅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尘哥厉害呀。”

　　“这就厉害了？”万旭不屑，“他现在脾气好多了，要搁以前衍哥这会儿得当场去世了。”

　　“哦——看不出来呀，”周沁笑着说，“尘哥以前什么样儿啊？”

　　“问这个干嘛，”万旭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周沁笑了半天，“好奇啊，你们不懂，帅哥的故事对我们女生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陈小娅帮腔道：“是啊是啊，说说呗。”

　　“唉，”万旭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再隐瞒大家……”

　　“……”宋起尘简直没眼看。

　　“等等，”杜衍打断了万旭狂吹八百字的步伐，认真举起手来，“这道题我会！”

　　万旭一愣，很快接过了话茬儿，他拿筷子一指杜衍：“哦？那请杜衍同学来说说？”

　　“咳咳，”杜衍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捏了个调子，“宋起尘啊宋老大，城西八中一校霸，别人上课他打架，万旭见了都喊爸……哎！”

　　宋起尘没忍住踹了他一脚，“用不用我给您拿副快板儿？”

　　一帮人再次笑趴在了桌子上。

　　☆、第17章

　　烤肉吃完出来已经快十点了，几个人不打算再回学校，以免被陈主任逮住了骂一通。

　　两个女生家住的不远，结伴打车走了，剩下四个大小伙子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

　　这一溜达溜达了个把小时。

　　万旭和黄宇彬终于找到了个臭味相投话又一样多的人，互相视对方为知己，迅速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他俩走在前面，勾肩搭背地聊着游戏。

　　“你还回去吗？现在不好坐车吧。”杜衍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跟在宋起尘旁边。

　　宋起尘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回趟城西得到十二点了。

　　“要不去我那儿？”杜衍问。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并不想去别人家里，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让宋起尘本能的抵触正常家庭。

　　看出宋起尘的犹豫，杜衍笑笑，伸手揽上他的肩膀,“我不跟家里住一起，我一个人。”

　　宋起尘愣了愣，扭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看的杜衍以为他睁眼儿睡着了，这才点点头,“好。”

　　杜衍乐了，半挂在宋起尘身上哼着歌往前走。

　　宋起尘低头笑笑，没推开他。

　　“对了，”走了一会儿，杜衍伸手摸摸裤兜，掏出来一根葡萄味的真知棒，“吃不吃糖？”

　　杜衍右手挂在宋起尘脖子上，左手捏着糖棍儿在他面前晃了晃。

　　宋起尘顿了顿,“你哪儿来的糖？

　　杜衍把糖夹在两根手指中间一下一下晃着，轻松道：“中午吃完饭想吃糖，随手买的，忘了吃了。”

　　这话说得不假，这棒棒糖确实是杜衍中午吃饭时随手买的。不过杜衍并不喜欢吃糖，只是看到紫色的糖纸时突然就想起了某个英俊少年房间里的大糖罐，以及特地挑出来放在最上面的葡萄味儿，心里兀的一软。

　　说不清为什么，从来不主动买糖吃的杜衍买下了葡萄味真知棒，一直放在兜里。

　　住了人家家里一晚，还吃了人家一顿饭，送根糖是应该的吧。

　　杜衍看宋起尘半天没说话，作势握住糖棍儿就要往兜里放，“不吃算……”

　　“吃。”宋起尘打断他，弯了下眼角。

　　杜衍看着少年的笑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勾了勾嘴角，“想吃啊？叫声哥就给你……哎好好说话你怎么动手了呢还！”

　　杜衍胳膊上挨了一巴掌，立马蹦了起来，边躲边剥开糖纸，在宋起尘冲过来要给他第二下的时候迅速把糖塞进他嘴里。

　　但是杜身姿矫健衍同学还是被抽了第二下。

　　听见后面动静儿的万旭和黄宇彬停止了聊天，回过头就看见宋起尘叼着根棒棒糖对杜衍一顿猛抽，出手又快又狠，完全是冲着灭口那方向去的。

　　杜衍笑着蹦来蹦去躲开宋起尘的攻击，时不时伸手碰一下宋起尘的头发，然后挨更多的揍。

　　已经见怪不怪的万黄兄弟二人没有出声制止，只祈祷这次他们衍哥不被收拾的太惨。

　　“宋老大，”大黄喊了一嗓子，“你糖哪儿买的？还有吗？”

　　宋起尘停了手，正要回答，还没开口就被杜衍截了过去。

　　“我给的，”杜衍趁宋起尘不注意使劲儿在人头上撸了一把，在被踹之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就这一根儿了，想吃自己买去。”

　　宋起尘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衍哥你偏心啊，”黄宇彬又喊，“你怎么只给宋老大买不给我们买？”

　　杜衍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废话！”他翻了个白眼，“你打的过他吗？你有他好看吗？你有……哎你怎么又动手！”

　　“欠收拾。”宋起尘绷着脸说，没过两秒忍不住笑了出来，“操。”

　　他手很快地在杜衍脑袋上糊了一巴掌，笑道：“扯平了。”

　　杜衍顺了顺闹的有点儿乱的头发，看着宋起尘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自取其辱了，”万旭拉过大黄，“等你啥时候能往衍哥脑袋上糊巴掌了再说吧，哎刚聊到哪儿了？你说那个R闪……”

　　和万旭大黄道别之后，杜衍领着宋起尘拐进了一条岔路。

　　“我前几天刚说要带你来城东玩儿，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杜衍说。

　　宋起尘看着他没说话。

　　杜衍的出租屋离学校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拐几个弯儿就到。

　　他俩并排走在不太宽敞的小路上，路灯昏黄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啊不行不行，”杜衍说完又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能这么随便，这次不算，下次我准备全了你再来一次。”

　　宋起尘笑了笑，“傻逼。”

　　出乎宋起尘的意料，杜衍自己住的小屋子还算整洁干净，什么几天没扔的外卖盒满地的卫生纸都没有出现，只有小沙发上随手放的几件衣服。

　　“随便坐，坐地上也行，我平时都坐地上，”杜衍边脱鞋边说，“你穿我拖鞋吧，我光脚就行，我这儿一般没什么人来，也没有第二双了。”

　　宋起尘把自己的鞋子放在鞋柜里，看了杜衍一眼，光脚进了屋。

　　“哎你这人，”杜衍笑了起来，“地上不凉啊？”

　　“你凉你穿啊。”宋起尘往地上一坐，挑了挑眉。

　　杜衍听见这话，把鞋一摔，眉毛一横，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你这是看不起我？”

　　说着哐哐哐大步走了进来，还在地板上滑了滑，挑衅似的看着宋起尘。

　　宋起尘实在想不通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默默给他竖了个拇指。

　　“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杜衍盘腿坐在宋起尘旁边，背靠着小沙发看电视。

　　“你先吧，”宋起尘说，“我一会儿。”

　　“那行，”杜衍站起来，把电视遥控器扔给宋起尘，“你随便调吧，这节目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啥，什么后爹后妈这个那个的，我怕你等会儿看睡了。”

　　宋起尘接过遥控器，“还行吧，我奶奶天天看。”

　　“哎呦，”杜衍笑了，“你跟着看？”

　　宋起尘点点头，“差不多吧，没事干的时候就陪着看看。”

　　杜衍拿了睡衣往浴室走，边走边乐，“真看不出来你还好这口儿呢，等会儿给我讲讲呗。”

　　“行……”宋起尘下意识应下来，琢磨着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反应过来后冲杜衍竖了个中指，“我不好这口儿。”

　　杜衍嘎嘎一通笑，进浴室的时候差点儿打滑。

　　宋起尘目送杜衍进浴室才把手收回来，没忍住跟着他笑了会儿，转头继续盯着电视。

　　电视上放的是最近热播的家庭伦理剧“老爸的幸福生活”，讲的是中年男人离异后重组家庭，再婚妻子居然是女儿闺蜜的故事，凑齐了所有狗血八点档的标准配置，深受广大中老年女性观众朋友的喜爱。

　　宋起尘陪奶奶看过几集，捋清了人物关系之后居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好看。

　　不过他打死都不会承认。

　　气质冷清脾气暴躁打架超牛逼的前八中校霸兼二中一半儿女生的暗恋对象宋起尘宋老大居然喜欢“老爸的幸福生活”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幻灭。

　　宋起尘想到这儿，开始考虑今晚要不要对唯一知情的杜衍同学实施人道主义灭口。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妈！”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能不能理解理解我！”

　　“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电视的声音有点儿大，几个人没什么营养的争吵听的宋起尘有点儿头疼，没记错的话这几个人就这个问题已经吵了十集了。他拿起遥控器调小了音量，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有些恍惚。

　　直到现在他才来得及想想杜衍是一个人住的事。

　　为什么呢，和自己一样吗？

　　应该不是吧，他还有妹妹呢。

　　那是什么别的原因？

　　宋起尘皱了皱眉，猜来猜去真的不像他的风格。

　　杜衍洗澡很快，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宋起尘就听到水声听了，接着是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两条胳膊架在沙发边上，脑袋往后仰，看着杜衍边擦头发边往这边走。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宋起尘看着他，还是直接问比较舒服。

　　“啊……？”杜衍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想说也没事，我没别的意思。”宋起尘抬起头来，看着杜衍走到他身边坐下。

　　“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杜衍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不想回去。”

　　“嗯。”宋起尘点点头，转过头重新盯着电视，没再往下问。

　　“他婚内出轨，还害死了我妈。”杜衍说。

　　宋起尘愣了愣，他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抬起手来在杜衍胳膊上干干地搓了两下。

　　杜衍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儿笑，但是宋起尘能感觉到他的挣扎。

　　“没事儿，”杜衍笑了笑，“去洗澡吧。”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宋起尘走进浴室，回身关上门，发现了衣服架子放着的干净睡衣和内裤。

　　他愣了愣，没想到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杜衍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宋起尘打开喷头，把水温调的偏凉，他喜欢凉水划过皮肤时肌肉收缩的感觉。

　　脑子里不能抑制地回忆起自己家的事。

　　其实比起杜衍来，自己家还是挺好的，起码父母健在还挺恩爱，只是不怎么喜欢他就对了。

　　……

　　“你这成绩怎么回事，又倒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你怎么又打架！”

　　“我不想听你狡辩，你能不能让我跟你爸省省心？”

　　“去门口面壁两小时，好好反省过再吃饭。”

　　“我们要走了，你和奶奶留在这里还是跟爸妈一起走？”

　　“小尘，妈妈对你很失望。”

　　……

　　啧。

　　宋起尘闭了闭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压下去。

　　把身上最后一点泡沫冲干净，顺手把自己沾满烧烤味儿的脏衣服洗了，宋起尘换好衣服拉开门走出浴室。

　　杜衍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两条长腿维持着盘起来的姿势。

　　宋起尘把衣服挂去小阳台上晾着，又回到客厅把电视关掉，杜衍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宋起尘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把他叫醒。

　　就在他距离杜衍不到一米远的时候，睡熟的人突然皱了皱眉头，腿噔的一下伸开了。

　　“……”宋起尘眼看着杜衍的脚丫子踹上自己来不及反应的腿，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

　　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下一秒，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砸在了杜衍身上。

　　“我操！”杜衍猛地惊醒，下意识的想要蹦起来结果发现半点儿动弹不得之后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他盯着眼前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块东西看了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的睡衣，宋起尘两只胳膊抵着沙发，使劲撑着肚子才没直接把杜衍憋死。

　　“鬼……鬼压床？”杜衍依然惊恐万分。

　　“……”宋起尘咬咬牙，“鬼压你个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杜衍的脸正对着宋起尘的肚子，鼻尖是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虽然和自己一个味儿，但有哪里不太一样。

　　杜衍觉得有些不自在，耳尖莫名其妙热了热。

　　“尘尘啊，”他缓了缓神儿，“你这是干嘛呢？”

　　“……练练平板支撑。”宋起尘说着，两腿一撑从地上蹦了起来。

　　“哦，你练习的方式挺……特别的。”杜衍说。

　　“……”宋起尘不是很想说话。

　　“那啥，”杜衍抓了抓脑袋，没干的头发看着软趴趴的，“吹风机在电视下面那个抽屉里。”

　　“哦。”宋起尘过去拿出吹风机插上电，“你不吹？”

　　“啊，我一般擦擦就干了。”杜衍说。

　　“会感冒的，”宋起尘按开开关，低头吹头发，“等会儿过来吹。”

　　“哎，”杜衍笑了起来，刚才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已经没了，吹风机声音嗡嗡的，他提高了点儿音量，“平时没见你这么多事儿啊。”

　　“吹不吹？”宋起尘抬起脸来挑了挑眉。

　　少年的头发在强力的风里飞的乱糟糟的，刚洗完澡的白皙脸颊有些泛红，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带毛边儿的雾气。挑眉也没了平时嚣张挑衅的气势，反而显得有点萌。

　　“吹吹吹！”杜衍笑着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呢。”

　　接着他就被宋起尘扔过来的毛巾糊了一脸。

　　☆、第18章

　　杜衍早上是被手机铃声震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往旁边摸了摸，抓过手机按了接听健，“喂……”

　　“衍哥，”黄宇彬在电话那头喊，“你是不是还没醒？”

　　“嗯……”杜衍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

　　“谁啊？”宋起尘被杜衍吵醒有些不爽，皱着眉头烦躁地扯了扯被子。

　　“这声儿是……宋老大？”黄宇彬愣了一下，“你俩在一块儿？”

　　“啊，”杜衍翻了个身，把手机拿的离宋起尘远了点儿，“什么事儿？”

　　“我操，昨天得胜查楼了！”大黄很快就忘了追究他俩为什么在一块儿的事，又喊道，“今儿怼校门口逮人呢！”

　　“我操？”杜衍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昨天不开大会吗？”

　　宋起尘被这动静彻底弄醒了，挥手往杜衍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有病？”

　　“哎你怎么一大早的就打人……啊不是，现在怎么个情况啊？”杜衍搓搓胳膊往旁边躲了躲，顺手糊了一把宋起尘的脑袋。

　　“这谁知道，我刚从办公室出来，现在万旭沁姐他们都在里头呢，”黄宇彬说，“你跟宋老大来的时候别走正门啊，得胜跟保安大爷说了专盯我们几个。”

　　“不是，”杜衍迅速抬腿压住宋起尘踹过来的脚丫子，“我们躲也没用啊，他不都知道是我们几个了么？”

　　黄宇彬顿了顿，“操，好有道理。”

　　“你他妈出门儿脑子被驴踹了吧，”杜衍翻了个白眼，“行了我知道了，谢了啊。”

　　“跟我客气啥。”黄宇彬嘿嘿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杜衍把手机一扔，一头栽回床上。

　　“什么玩意儿啊？”宋起尘的起床气还没消，黑着脸问了一句。

　　“大黄，”杜衍啧了一声，“说你班主任昨儿查楼了，我们几个无一幸免，全部落网。”

　　“谁说的？”宋起尘看了他一眼，“这不还有俩在这儿没抓进去么。”

　　“哎，”杜衍乐了，“你气儿消了？”

　　“没，”宋起尘抬手揉揉眉心，“我忍着没发作，要不你得挨揍。”

　　杜衍看着他笑了好一会儿，“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再睡会儿？反正都迟到了。”

　　“几点了？”宋起尘愣了愣，边问边在床头摸手机。

　　他并不是很想在转学来的第一个学期就成长为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

　　“快七点半了，”杜衍打了个哈欠，“早读都上完一半儿了。”

　　“哦。”宋起尘坐起身来，抬腿下床。

　　杜衍下意识扯了一把，没想到出手不太准，抓在了宋起尘裤腰上。

　　原本早上就不太自在的某个部位被裤子一勒，宋起尘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儿背过去。他回头瞪了杜衍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给老子松开”。

　　杜衍顺利接收到了信号，立马松开手，睡裤“啪”的一声弹回宋起尘腰上。

　　杜衍看到宋起尘的脸更黑了。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地问道：“干……干嘛去？”

　　“尿尿。”宋起尘没再理他，光着脚走出卧室。

　　杜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神，也起身出去洗漱。

　　俩人在学校门口的早餐摊儿随便吃了点东西，为了不再被陈主任抓到迟到，他俩决定翻墙进学校。

　　杜衍和宋起尘并排跃上墙头，看见墙下面陈主任反光的镜片儿时毫不犹豫地回身跳了出去。

　　“跑什么跑！给我进来小兔崽子！”陈主任的怒吼从墙那边传来。

　　“您看错了，刚墙头上没人。”杜衍捏着嗓子说。

　　“放你的屁！杜衍和宋起尘是吧，蹲你们个把小时了，滚进来！”陈主任喊。

　　于是俩人认命的又翻了进去。

　　“说说吧，昨天晚上干嘛去了？”陈主任冷笑着问。

　　“万旭生日，我们给他过生日去了。”杜衍毫不留情的卖了万旭。

　　“是么？”陈主任来回扫了他俩几眼，“万旭怎么说是你过生日呢？”

　　杜衍：“……”

　　宋起尘：“……”

　　“三千字检讨，还是扫楼道一星期，你俩选一个？”陈主任说，他已经被这帮人气的快没脾气了。

　　“检讨。”宋起尘说。

　　“扫楼道。”杜衍说。

　　说完俩人愣了愣，互相瞪着眼。

　　“默契呢？”杜衍挑了挑眉。

　　“有过那玩意儿么？”宋起尘说。

　　“写检讨有什么意思，扫楼道。”杜衍恶狠狠的说。

　　“太累不去。”宋起尘没什么表情。

　　“写多少次检讨了你还没写烦啊？”

　　“那是你，我总共写过两次。”

　　“你……”

　　眼看俩人越吵方向越偏，陈主任忍无可忍地咳了两声，“吵得挺带劲儿啊，当我不在呢？”

　　“没有没有，”杜衍冲陈主任呲牙笑了笑，“不敢不敢。”

　　“别笑，看你笑就来气，”陈主任瞪了他一眼，“扫楼道去吧，检讨写了也没用。看看你都写的什么玩意儿，还真好意思念。”

　　杜衍嘿嘿笑了两下，马上点头答应，“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那没事儿的话我们先走了啊上课要迟到了陈主任再见！”

　　杜衍一连串儿的喊完扯上宋起尘就跑，陈主任在后面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宋起尘对被罚扫楼道这事儿除了有一丢丢不爽也没太大意见，就是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第二次了，翻墙被抓，点儿真够背的。

　　看着前面拽着自己跑的人，宋起尘默默叹了口气，盘算着以后再翻墙离这人远点儿。

　　接下来的两天，杜衍和宋起尘就在每天早起一个小时，顶着各种鸟儿叫声的扫楼道活动中安然度过。

　　不过第三天宋起尘很生气，因为杜衍没来。

　　他一个人扫完了五层楼，憋着一肚子火黑着脸回教室补觉。

　　刚趴下没两分钟，教室后门“哐”的响了一下，伴随着黄宇彬喘着粗气的喊声，“宋老大！”

　　宋起尘的火一下子窜上来，拧着眉抬起头来要骂人，刚转过身就见黄宇彬满脸焦急地跑到他跟前，一张脸憋的通红。

　　黄宇彬喘了口气，尽量压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衍哥……衍哥让人堵了，你……不是，他叫我来找你……”

　　半个小时前。

　　杜衍今天起的比前两天还早，琢磨着赶紧扫完还能跟宋起尘溜出去吃个早餐。

　　他心情愉快的哼着歌一路小跑到二中，没想到因为来的太早学校大门还没开，敲了半天门卫室的窗户也没人出来给他开门。

　　没办法，杜衍只能回到熟悉的后墙按老方法来。

　　“看来我真不适合早起上课……”杜衍小声嘟囔了一声。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好汉不提当年……啊呸什么玩意儿。

　　杜衍看着眼前明显是冲他来并且等待多时的一圈儿人，不太知道能用什么词儿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就警告了他几句么，骂都没骂他，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李磊勾着嘴角笑着，“好久不见啊，衍哥？”

　　这人嘴本来就歪，勾嘴角还往反方向勾，本来看着挺正常一邪笑让他这一平衡直接给拉回去了，看着不但没什么气势，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杜衍憋了憋没让自己笑出来，“前几天不才刚见过？您这记性不太行啊。”

　　“呵，”李磊冷笑一声，“老子在这儿蹲你两天了，你还挺能躲啊，两天都没见着你影儿。”

　　杜衍这次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几天认真学习起得早，都走大门儿，让大家伙儿白蹲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住啊。”

　　“你他妈少给老子扯皮，”李磊怒了，“今天就给你收拾服了，叫你知道知道二中谁他妈才是老大！”

　　“哦？”杜衍收起笑容，嘴角还勾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狠劲儿，“来啊，让我见识见识？”

　　“我操｜你大爷啊！”李磊喊了一嗓子，招呼着一帮人冲杜衍围上来。

　　这一声喊的着实用了力气，杜衍都有点担心他嗓子劈叉。

　　不过这会儿他没功夫想李磊的嗓子或者自己的嗓子会不会劈叉，看现在这架势，他不一定打的过。

　　以杜衍的战斗力，解决这帮人里的随便四五个没什么问题，但是今天李磊这孙子叫了八|九个人，估计是见识过他的实力怕叫少了被反过来收拾一顿。

　　而且这帮人还带了棍子。

　　操。

　　杜衍左胳膊挨了一棍子，在那人抽回去之前迅速回手拽着棍子往身前一拉，抬脚踹上去。

　　被打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一大块，疼得他皱了皱眉。

　　那人被踹翻在地，又有别人围上来。

　　杜衍小心对付着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的拳头棍子，今天如果只是挂挂彩那可能都算轻的，这帮人明显是冲着把他弄骨折来的。

　　这可不太好办。

　　“衍哥！”

　　杜衍愣了愣，余光往旁边一瞥，看见了正冲这边跑的黄宇彬。

　　操，这不省心的玩意儿怎么来了。

　　杜衍暗骂一声，顿时觉得头痛万分。

　　大黄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看着皮糙肉厚，但那就是一身虚膘，也就能站着吓唬吓唬人，叫他过来屁用没有。

　　杜衍一拳砸在对面那人下巴上，手痛的咬了咬牙，喊了一嗓子：“别过来，去找老宋！”

　　黄宇彬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啊？”

　　“去叫宋起尘，”杜衍喊，“快滚！”

　　“哦！”黄宇彬终于冷静下来，回身就往学校大门跑。

　　几个人看黄宇彬跑了抬脚就要上去追，却被杜衍拎住衣领摔回了地上。

　　“干嘛去，”杜衍冷笑一声，“看不起我是吗？”

　　“哎呦，”李磊在一边拍了拍手，“叫人啊？再叫个人来也没用。”

　　杜衍挑了挑眉，“你试试？”

　　叫别人还真不好说，但他偏偏认识宋起尘。

　　杜衍其实不太想让宋起尘掺和进来，那天的事不过是根导|火|索，李磊老早之前就想收拾他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

　　“杜衍，你最好别太嚣张。”李磊说。

　　杜衍笑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第19章

　　“什么？”宋起尘愣了愣。

　　“我说……衍哥叫人……”黄宇彬以为他没听清，喘了口气准备重复一遍。

　　“在哪？”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

　　“后门那里的矮墙，就是我们平时……哎宋老大！”

　　没等黄宇彬说完，宋起尘已经跳起来冲了出去。

　　“你等等我！”黄宇彬边追边喊，跟着他窜进了楼道。

　　“你别去了！”宋起尘吼了一嗓子。

　　黄宇彬眼看宋起尘的身影跟阵儿风一样消失在了楼道里，缓缓停了下来。

　　他其实不理解为什么杜衍只让他叫了宋起尘，他跟宋起尘交情不多，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太像个会打架的，叫他一声宋老大也只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势。

　　不过似乎，他应该重新定位一下这个暴躁少年。

　　宋起尘有些着急，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从每一层的楼梯扶手上翻到下一层。

　　他跟杜衍打过架，杜衍的实力怎么样不用多说，不是随便三四个人说堵就能堵的。现在杜衍叫了黄宇彬来找他，说明对方带了不少人，说不准还有武器。

　　宋起尘也猜到是谁了，能在这个时候堵杜衍的人只有李磊一个。

　　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不能让杜衍一个人扛。

　　宋起尘眯了眯眼，加快速度往后墙跑去。

　　隔着几米远宋起尘就听见了墙那边的打斗声，少说也有十来个人。他心里沉了沉，没想到李磊这么阴。

　　他在地上蹬了蹬，蹭蹭两下翻上墙头，却看到杜衍一身血被几个人围着的情形。

　　一个人的棍子眼看就要抡到杜衍的左腿上。

　　“杜衍！”他红着眼吼了一声，直接从墙头上跳起来向那人踹了过去。

　　杜衍一愣，抬眼就看见宋起尘飞下来的身影。

　　他往旁边让了让，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宋起尘的脚踹上身后那人的脸时，棍子砸在了他的小腿上。

　　杜衍闷哼一声，单腿跪到地上，一阵锥心的疼。

　　他试了试，站不起来。

　　“我操｜你妈！”宋起尘气的眼睛充血，浑身不住的开始发抖，抢了根不知道谁的棍子，疯了一样的向那人砸过去。

　　这是杜衍第二次见到失控的宋起尘，上次见他这样……似乎还是为了揍自己……

　　不得不说，宋起尘这种状态看着确实挺吓人的，不管不顾，上去就是干。

　　下手还没轻没重的，抡着棍子就往人头上招呼。要不是杜衍拉了他一下，他俩等会可能就得进局子蹲着了。

　　宋起尘来了并且发疯之后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杜衍基本没怎么动手，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坐在地上看戏，时不时出手拦一下宋起尘，别让他揍的太狠。

　　李磊被打的最惨，杜衍看着估计右胳膊是断了，腿断没断看不出来，牙掉了两颗，脸肿的老高。

　　这次住院够他喝一壶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大哥，”李磊吓的都快哭出来了，看向杜衍，“衍哥求求你，我再也不惹你们了，别让他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啊哥！”

　　“别打了尘哥，”杜衍看着他冷笑一声，拉了一把还要往李磊头上抡拳头的宋起尘，“他站不起来了。”

　　宋起尘跟没听见似的，没什么反应。

　　杜衍叹了口气，忍着腿痛微微起身，使劲把宋起尘扯到地上。

　　杜衍用胳膊拦着宋起尘的腰，在身后用力按着他。宋起尘还在不停扑腾着要揍人，眼眶憋的通红。

　　“尘尘，”杜衍在他耳边轻声说，“冷静。”

　　宋起尘还是没有反应，甚至在挣扎的过程中给杜衍来了一巴掌。

　　“嘶——”杜衍疼的抽了口凉气，咬着牙说，“你这人怎么疯起来自己人都打？”

　　过了半分钟，宋起尘终于冷静下来。

　　他猛地回头想看看杜衍怎么样了，没想到杜衍的脸离他有点近，这一回头俩人的鼻尖正正撞在了一起。

　　宋起尘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接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杜衍一下子懵了，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宋起尘，在他后背上一下下顺着，“别哭啊，是不是哪里疼？我不知道你能吓成这样……我……操，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

　　宋起尘的下巴抵在杜衍的肩上，突然有些恍惚。

　　杜衍小声安慰的话飘在耳边，背后是温柔又有些生硬的拍打，他能感觉到杜衍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背上，也能感受到杜衍气息里带着的慌张。

　　宋起尘耳尖红了红。

　　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安慰过他，也没人关心他打架的时候害不害怕，痛不痛，有没有哪里受伤。所有人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那个孩子又把谁谁谁打伤了，那个孩子很可怕以后不要跟他一起玩……

　　没人关心他打架暴力的原因，包括他的父母。

　　所以他把自己缩进壳里，不去理会那些对他的恐惧、失望，甚至是恶意的诋毁谩骂，变得孤僻易怒，变成现在让人闻风丧胆的宋起尘。

　　这一瞬间他居然不想离开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宋起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他吸了吸鼻子，轻轻推开杜衍，“滚蛋，撞鼻子撞的。”

　　“真的？”杜衍不相信的挑挑眉，伸手在他鼻尖上摸了摸。

　　“找揍呢？”宋起尘拍开杜衍的手，“你现在打不过我。”

　　“操，”杜衍看他真的没事，这才放松下来嘿嘿一通乐，“说哭就哭的吓死我了。”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腿不疼了？”

　　杜衍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伤，试着动了动腿，还是一阵钻心的疼。

　　宋起尘看杜衍皱眉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他叹了口气，蹲在杜衍面前背冲着他，“上来。”

　　“不用，你扶我起来就……”杜衍犹豫了一下，担心宋起尘背不动他。

　　“闭嘴，”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滚上来。”

　　“嘿，”杜衍挑了挑眉，两只手勾上宋起尘的脖子，腰一使劲儿整个人趴了上去，“你要是敢把我摔了我真揍你啊。”

　　宋起尘回手托着他的腿慢慢站起了身，“有这力气不如练练拳击跆拳道，堂堂二中校霸被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揍成这样，说出去丢人。”

　　“哎，”杜衍笑起来，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你今天话很多啊。”

　　“别动，”宋起尘斜了他一眼，“信不信我真扔了你。”

　　“别别别，”杜衍立马乖乖趴好，“尘哥我错了。”

　　“你这怎么伤成这样？”校医姐姐一脸震惊的看着杜衍，“快进来快进来，坐那儿。”

　　宋起尘把杜衍放到小床上坐下了。

　　“我来的路上跟人撞了一下，”杜衍说，“翻沟儿里了。”

　　“骗鬼呢你，”校医姐姐翻了个白眼，拿了些碘酒棉签过来，“我在城东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过哪条路上带沟儿的。”

　　杜衍呲了呲牙，没说话。

　　“我先给你这些伤口消消毒上点药，小帅哥帮我拿一下纱布，就在那个架子上，”校医姐姐边用棉签蘸碘酒边支使宋起尘，“你这腿赶紧上医院看看，我这儿没机子拍不了片，怕骨折了。”

　　宋起尘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杜衍的腿。

　　“说你呢小帅哥，”杜衍看宋起尘没什么反应，伸手拍了拍他，“帮姐姐拿纱布去。”

　　“啊，”宋起尘愣了愣，赶紧起身去找纱布，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看了看杜衍的左腿，“他这个腿……”

　　“没事儿，”杜衍说，“没骨折。”

　　“哎呦给你厉害的，”校医姐姐接过纱布扯了一条，剩下的让宋起尘帮忙拿着，“骨没骨折你自己还能看出来了？”

　　“真没有，”杜衍啧了一声，“我自己腿我还不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校医姐姐把药往杜衍胳膊上一戳，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差点当场飙泪，“弄完了赶紧看看去，要不我跟你班主任告状说你打架了啊。”

　　“别别别我亲姐，”杜衍赶紧陪笑，“我去我去，可以了吧。”

　　校医姐姐看着他叹了口气，对宋起尘说：“小帅哥，你等会儿陪他去吧，我跟你们班主任请假。”

　　“嗯。”宋起尘点点头。

　　杜衍瘪了瘪嘴。

　　“就跟你说没骨折吧，你还不信。”杜衍单腿跳了两下，摆着一脸欠揍的表情说。

　　宋起尘扶着杜衍走出医院大门，看在这是个伤残人员的份上忍住没给他来一脚，“再蹦几下这条腿也别要了。”

　　“不蹦我怎么走路啊？”杜衍发出了质疑。

　　“……”真他妈有道理。

　　见宋起尘被噎着的表情，杜衍愉悦地冲他抬了抬下巴，一脸嚣张。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杜衍的腿没伤到骨头，只是肌肉伤的比较严重，还有几道挺深的口子。医生简单处理后缝了三针，又拿纱布缠了几圈，给他打了针破伤风，嘱咐要静养，尽量不要扯到左腿的肌肉。

　　于是宋起尘担任起了杜衍的人形拐杖一职。

　　“哎，”杜衍拍了拍宋起尘，“要是周沁问你我怎么回事儿，你别说李磊打的啊。”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你这什么眼神啊，”杜衍啧了一声，“我是怕她一生气过去找李磊算帐，她那脾气，跟你差不多，你俩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啊？”

　　“知道了。”宋起尘笑笑。

　　回到学校的时候十班正好是董彦的课，杜衍靠着宋起尘单腿蹦了蹦，抬手敲了敲门，“报告！”

　　声音非常洪亮，一点儿都不像被打趴下了的人。

　　董彦来开门时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怎么还瘸了？小张就跟我说你上医院检查检查这怎么腿都断了？”

　　“董哥，我没……”杜衍试图解释解释。

　　“他腿没断，”宋起尘面不改色地打断了杜衍的话，“来学校路上翻沟儿里摔的。”

　　杜衍：“……”

　　董彦：“……”

　　“衍哥，你这……真没事啊？”黄宇彬一脸担忧的看着一路蹦过来的杜衍，小声问道。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儿么？”杜衍从桌洞里掏出课本翻开，装模作样的低头看着，“石膏都没打。”

　　“那……”黄宇彬犹豫了一下，“宋老大……”

　　“他也没事，”杜衍看了他一眼，“老宋背我回来的。”

　　“我靠，”大黄震惊了，“宋老大这么厉害？”

　　杜衍翻了翻白眼没理他。

　　“衍哥，”黄宇彬又捣捣杜衍的胳膊，“等会儿下课我扶你去吃饭？”

　　“不用，”杜衍摸出手机来专心打着游戏，“我有老宋。”

　　“那放学我送你回家？”黄宇彬又问。

　　“不用，我有老宋。”杜衍说。

　　“……”黄宇彬觉得自己失宠了，“我觉得宋老大不会理你。”

　　“这你就错了，”杜衍终于抬头正眼看了一眼黄宇彬，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你还太年轻。”

　　黄宇彬：“……”

　　当天中午大黄同学看见拎着一盒饭出现在他们班门口，并且一脸不耐烦说着“滚出来”的宋起尘，以及欢天喜地单腿蹦着跳出去的杜衍时，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很幻灭。

　　☆、第20章

　　在二中同学们吵吵闹闹哭哭啼啼作作死死的日常生活中，期末考试很快来临了。

　　“距离我死还有七天时间。”万旭趴在九班门口的栏杆上叹了口气，挂成了一坨史莱姆。

　　“不是还有三天么？”宋起尘拿着本物理习题册在他头上敲了敲。

　　“哎别敲我脑袋，本来东西就少再让你都敲出去了，”万旭扒拉两下头发，继续摊在栏杆上，“还有三天考试，考两天，考完放两天假，出成绩就死了。”

　　“那你赶紧交代一下后事。”宋起尘笑了笑。

　　“有你这样的么？兄弟情呢？”万旭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拍拍脸勉强打起精神，“赶紧的，向上抛小球儿那块儿再给我讲讲，没听懂。”

　　这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日子里，二中学子……哦不，学渣们洗心革面，每天都以饱满的热情和昂扬的斗志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死期。

　　办公室里早就人满为患，万旭挤不进去，心如死灰之下想起了自己那位宛如bug般存在的学霸好兄弟。

　　半个多学期没和学霸打过交道差点儿忘了宋爸爸，嘿嘿。

　　于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万旭同学每天每节课下课准点儿蹲在九班门口，祈求宋学霸的垂怜。

　　“呦，万旭，”杜衍伸着懒腰从十班前门单腿蹦出来，一把勾上宋起尘的肩膀，“又来了啊。”

　　宋起尘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习题册扔楼下去。

　　“你腿好了就别装瘸子。”杜衍这动不动就勾人肩膀的习惯宋起尘已经接受了，拿着习题册往他背上砸了一下就没再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宋起尘默默叹了口气。

　　“衍哥啊，”万旭也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您能去一边儿呆着么，就这两天了能不能让尘哥专心抢救抢救我？”

　　“干嘛？”杜衍把腿放下来，挑了挑眉，“他就不能顺便抢救抢救我？”

　　“您用得着抢救么我亲哥，”万旭哭丧着脸说，“您哪次不是当场死亡的，还是安乐死。”

　　“哎怎么说话呢，”杜衍指着他，“我相信宋大夫的手艺，我觉得我这次肯定救得回来。”

　　说着在宋起尘肩上捏了捏。

　　“别，”宋起尘扒开他的手指，“你这么说我总觉得我是个厨子。”

　　万旭笑了半天，“行吧，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这个师弟。”

　　“多谢了师兄！”杜衍笑着说，转头看着宋起尘的侧脸，“那师傅，咱从哪儿开始？”

　　俩人的脸离得很近，杜衍能闻到宋起尘耳尖洗发水的味道，他恍惚了一下，揽着宋起尘肩膀的胳膊不自觉紧了紧。

　　宋起尘被杜衍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弄的有些不自在，他偏了偏头，“物理，你想听就听。”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哪里不会直接问我。”

　　“啊——”听了五分钟，万旭崩溃的喊了一嗓子，“直接杀了我吧，我不学了！”

　　“你这就不行了？”杜衍嘲讽道，从兜里摸出一根真知棒递给宋起尘。

　　宋起尘接过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行啊？那你做做这题。”万旭悲愤地瞪着杜衍，“你还贿赂老师！”

　　杜衍耸耸肩，拿过习题册略略看了两眼，笔都没拿，“这有什么，这题选B。”

　　“为什么？”宋起尘叼着糖扫了眼题。

　　“看出来的呗，你看这球儿，从这个角度飞出去，”杜衍有模有样地在图上指了指，“你想像一下，你这样扔一个球出去，它能落在哪儿？你想一下它不就出来了？”

　　万旭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冲他竖了竖拇指，“您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宋起尘叹了口气，“选C，先受力分析……”

　　“不可能，”杜衍打断了他，“三米？你扔个这么轻的小球儿才扔三米？”

　　宋起尘踹了他一脚，“闭嘴。”

　　“……然后带入上面的距离公式就算出来了，”宋起尘思路清晰地讲完了这道题，把笔递给万旭，“你试试。”

　　“我感觉我会了，”万旭接过笔自信的开始列算式，“我这次物理能考八十。”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谦虚。”杜衍在边上低头看着手机说。

　　“没你这么打击人的啊衍哥，”万旭说，“还有你要玩手机进去玩啊，杵这儿还耽误我学习。”

　　宋起尘看着一脸平静仿佛期末考不存在的杜衍皱了皱眉。

　　刚才他讲题的时候杜衍只有最开始听了两下，没多久就掏出手机来玩游戏。

　　稳得像个学霸。

　　“干嘛？”杜衍抬头看了看他，“我就想站这儿听尘尘讲题不行啊？”

　　宋起尘面无表情的给了他一胳膊肘儿。

　　接下来的三天里，宋大夫尽心尽力的抢救万旭，争取让他活过这次期末考。

　　杜衍每次都来旁听，风雨无阻，着实让人感动。

　　“衍哥，”考前最后一场突击结束，万旭抱着一摞资料认真的说，“但凡你认真听尘哥讲一道题，这次期末都不会考成以前那样儿。”

　　“我以前哪样儿？”杜衍滑着手机，“我记得成绩比你好来着。”

　　万旭噎了噎，“……好像还真是。”

　　杜衍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习惯性揽上宋起尘，“走了吃宵夜去，饿死了。”

　　宋起尘对杜衍成绩比万旭高这件事有些意外，毕竟看杜衍的学习态度就是完全放弃了的架势。

　　不过转念想想，似乎万旭每次也就能及格一两科，偶尔四科往上了都是超常发挥，比他成绩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宋起尘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准备跟杜衍一起去吃宵夜。

　　“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万旭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嘟囔了一句。

　　宋起尘愣了愣，似乎最近他跟杜衍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万旭还长。

　　这人有事没事就来九班走一遭，弄的董彦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去食堂吃饭能遇到杜衍拼桌，次数太多后来直接一起吃了，晚饭偶尔一起翻墙出去吃顿大餐，还经常放学一起吃宵夜。特别是杜衍腿伤之后，除了上课时间他俩基本都呆在一起……

　　“干嘛？你羡慕了？”杜衍挑衅似的笑着说，打断了宋起尘的自我检讨。

　　“我羡慕个鬼，”万旭气的直哼哼，“我跟尘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不羡慕我？”

　　“闭嘴，”宋起尘捏了捏拳头，绝望地发现对于这样的场面自己已经生不起气来了，“还吃不吃了？”

　　“吃啊，”杜衍笑笑，“想吃什么？”

　　宋起尘想了想，“炒面。”

　　“行，就对街那家炒面王子？”杜衍问。

　　“嗯，”宋起尘点点头，“快点。”

　　“你们不问问我吗？”万旭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

　　“哦，忘了，”杜衍转头看了看万旭，“你要什么炒面？”

　　万旭：“……”

　　期末考来的快去的也快，两天时间在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中很快过去了。

　　最后一科考完不用上晚自习，董彦进教室说了几句就直接宣布了放学。在一片翻桌倒椅举校欢腾的祥和气氛中，杜衍心不在焉的往书包里随便塞了两本书。

　　“怎么了衍哥？”黄宇彬看出来杜衍有些兴致不高，停下手里的东西，“出什么事儿了？”

　　“啊，”杜衍回过神来笑笑，“没，在想等会儿吃什么。”

　　这话一听就很假，不过杜衍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

　　“哦，”黄宇彬点点头，“上次那个烤肉自助挺好的，我一直想再去一次来着，要不晚上去那儿吃？”

　　“行啊，我也挺久没吃烤肉了，”杜衍说着，打了个响指，“等会儿叫上老宋一起。”

　　“你去叫啊，我不去，”黄宇彬很快地说，“我去宋老大估计会直接给一后脑勺儿。”

　　“哎呦，”杜衍笑了半天，“不能啊，有吃的他还是挺给面子的。”

　　大黄马上摇头，“不管，我不叫，你去。”

　　“谁说让你叫了，”杜衍叹了口气，“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对他成见这么大，老宋脾气其实挺好的。”

　　“宋老大人是挺好的，就是……”黄宇彬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看着不太好接近，那种感觉，就是觉得你跟他关系好了，又好像隔得很远……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班人都挺怕他的。”

　　“有吗？”杜衍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没吧，挺阳光和善的一人啊。”

　　“……”黄宇彬心说我和你认识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九班还没放学。

　　迫于陈主任的威严，九班的人只能看着考完试奔走相告普天同庆的其他班同学欢快的往校门跑，自己在教室里等待陈主任的检阅，十分憋屈。

　　宋起尘正低头划拉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杜衍靠在九班后门框上盯着走廊发呆。

　　走廊上挺热闹，一个个都背着抱着一大摞书准备回家或者出去浪，大声说着自己的假期计划。偶尔几个认识的人经过，杜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衍哥，下学期就不一定和你一个班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别忘了罩我啊。”同班一个男生笑着说，用拳头砸了一下他的肩。

　　“那不会，”杜衍笑笑，“有事儿叫我。”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呢，”男生说，“对了衍哥，你选文还是选理？”

　　“啊，”杜衍抓抓头发，“没想好呢，再说吧。”

　　“那成，我先走了啊。”男生说。

　　“快走吧你。”杜衍说。

　　男生心情愉快的哼着歌走了，杜衍又开始发呆。

　　期末成绩下来后就要填分科志愿了，原本一心跟老爸反着来铁定选文，但是现在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起尘学理。

　　他挺喜欢跟宋起尘呆一块儿的，有种说不上来的舒坦。

　　虽然宋起尘脾气确实略微有些火爆，一句话说的不对头直接动手，嘴有时候也挺损的，但是就是可以让人放松。

　　因为家里的影响，杜衍基本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也不喜欢把想法表达在脸上。

　　他习惯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也乐于掺进去搅和搅和，但是他能确保自己在收不住场之前全身而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宋起尘还冷漠。

　　所以杜衍很少有这样的朋友，毫无防备，也不用伪装的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干，就下课几分钟一块儿趴栏杆上发个呆他都觉得高兴。

　　和万旭，黄宇彬那些铁哥们儿，甚至从小到大所有认识的人在一起都没有这种感觉。

　　二中文理科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还隔得挺远，如果选文那接下来的两年都有可能见不到面。

　　而且宋起尘会认识新朋友，甚至可能出现比和他关系还好的人。

　　杜衍越想越紧张，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于“宋起尘身边可能出现一个代替杜衍地位的人”这件事这么难以接受，但是他……就是特别的难以接受。

　　于是杜衍掏出手机，给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大黄同学发了条消息。

　　–大黄

　　大黄：您就这么点儿距离直接说我都能听见，不够费电的

　　杜衍没理他，继续打字。

　　–我问你个问题

　　大黄：问吧，什么问题？

　　杜衍犹豫了一下，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你说……要是老宋遇见个比我还好的人，他会不会忘了我啊？

　　黄宇彬盯着手机上的这行字看了半天，是汉字没错，每个字儿单拎出来他也都认识，怎么放一起就看不太懂了呢？

　　鉴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再考虑到他衍哥平时不怎么正常的脑回路，他贸然回复会或者不会都有可能造成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

　　于是大黄同学思索再三，谨慎地甩过去了一排问号。

　　杜衍很快回了过来。

　　–你也觉得整个二中没有比我更帅更好的人了是吧

　　–不对得除了老宋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凡事不都有个万一么

　　–你见没见过咱学校有比我还帅的，我先去警告警告

　　–估计没有，毕竟我已经帅到顶了

　　–再往上不太容易

　　大黄：……

　　大黄：要点儿脸吧您

　　–……

　　算了，黄宇彬根本不懂他现在的心情。

　　杜衍郁闷地关掉微信，刚要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屏幕顶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CC：当门神呢？

　　杜衍愣了愣，猛地抬头往九班教室里看了一眼，宋起尘正手撑着脸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跟杜衍眼神对上的一瞬间，他笑了笑，用口型说了句“傻逼”。

　　☆、第21章

　　杜衍笑了半天，低头回复消息。

　　–放学吃烤肉去么，大黄也在

　　CC：行，叫万旭吗？

　　–一块儿叫上吧，让他死前吃顿好的

　　CC：截图了

　　–随便截，我能怕他？

　　CC：那不能，您多厉害

　　–承让承认

　　杜衍就这么站着跟宋起尘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聊天，没多久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

　　陈主任拖了半个小时，把该讲的不该讲的一起全讲了之后，终于放了这群躁动的年轻人。

　　宋起尘背着包慢悠悠地走出来时，杜衍觉得他腿都要站麻了。

　　他抬手在宋起尘头上摸了一把，“走吧，大黄万旭在那儿等半天了。”

　　宋起尘皱皱眉，把杜衍的手扯下去，“手不想要了是吧？”

　　“小伙子不要这么冲动，”杜衍边走边说，“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你们放假什么安排？”万旭挥着筷子问。

　　宋起尘默默地把万旭快戳到自己脸上的筷子拨开，“在家。”

　　“打游戏。”黄宇彬说。

　　“没什么安排，”杜衍说，“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万旭嘿嘿一乐，“我就怕放假无聊叫人出来的时候没人理我，既然你们都跟我一样无聊那我就放心了。”

　　杜衍刚想出声怼万旭，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慢悠悠的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慢悠悠的按灭了放回去，转身投入吃烤肉大混战中。

　　青春期男孩子的战斗力极为强悍，几个人瘫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空盘子——还是服务员收过一轮后的，满足的打了几个嗝。

　　服务员惊恐的看着这几个人，能把自助吃回本儿的不多，今天居然碰见了四个。

　　青春期男孩子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等会去哪儿？”万旭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电玩城？”

　　“网吧吧，死前上上分。”黄宇彬提议。

　　“你们去吧，”杜衍说，“我一会儿有事，就不去了。”

　　宋起尘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杜衍感受到视线，冲宋起尘笑了笑。

　　宋起尘转开头，对万旭说：“我也不去了，晚了不好坐车。”

　　“嗯，”万旭了然的点点头，“那大黄咱俩去。”

　　万旭和黄宇彬俩人开开心心手牵手去了网吧，剩下两个孤独的大佬各回各家。

　　“我送你去车站？”杜衍偏头问宋起尘。

　　“过个马路就有公交车，”宋起尘说，“不用转车的那种。”

　　“那我陪你等车。”杜衍又说。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自己过了马路。

　　“哎你慢点儿！”杜衍笑着喊了一嗓子，追上他。

　　两个少年站在公交站牌下沉默的等车。

　　宋起尘明显感觉到杜衍又出现了那种不对劲的状态，整个人都很低沉。

　　“你坐哪班车？”杜衍问。

　　而且还在没话找话。

　　“这班。”宋起尘盯着缓缓停在他俩面前的公交车，面无表情。

　　“哦。”杜衍应了一声。

　　“我走了。”宋起尘拍了拍他的胳膊，往上拉拉书包带，抬脚上车。

　　“嗯，”杜衍笑笑，“路上小心。”

　　一直看着黄色的车身消失不见了，杜衍才回过神。

　　他脸上的笑渐渐沉下去，低着头没什么表情，一步一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脑子里想着杜晴晴发给他的消息。

　　女王大人：哥，爸在家等你。

　　终于要来抓他了是吗？啧。

　　杜衍烦的直想把路边的小树苗揍一顿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显示时杜衍一愣，过了几秒才接了电话。

　　“喂。”杜衍说。

　　电话那头宋起尘冷清的声音传来，“出事了找我。”

　　还伴着公交车里人挤人的嘈杂声音。

　　“电话微信都行。”宋起尘又补充了一句。

　　杜衍愣了半天，久到宋起尘以为他聋了，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挂了。”宋起尘说。

　　“好。”杜衍点点头，嘴角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杜衍没进门就看到了老爸的豪车停在院子里，门前站了十来个保镖，个个五大三粗，大有他不进门就把他腿打断了拖进去的架势。

　　杜衍撇撇嘴，挂上轻佻的笑，吹了声口哨迈进家门。

　　老爸果然坐在沙发上等他。

　　杜国峰这个人，黑着张脸往那儿一坐的时候确实很有气势，虽然人到中年，不仅没有脱发也没有发福，反而多了些稳重，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但就是这张永远一丝不苟，永远“老子就是对的你就得听我的”的脸，让杜衍无比厌恶。

　　“呦，您怎么有空过来了？”杜衍站在门口，嘲讽道。

　　“我不回来怎么治你。”杜国峰说。

　　杜衍冷笑着没说话。

　　杜国峰：“说说，这学期总共及格了几科？”

　　杜衍：“没及格过。”

　　杜国峰：“整天打架旷课，能及格就有鬼了。”

　　杜衍笑笑：“我的事，就不劳杜总费心了。”

　　杜国峰有些愠怒，提高了音量，“杜衍！”

　　杜衍也收起了笑，“杜国峰！”

　　“老子是你爹！”

　　“谁说不是呢？”杜衍说。

　　杜国峰猛地站起来，指着杜衍，“你以为我想要你这个儿子？”

　　“巧了，”杜衍冷冷地看着他，“我也不想要你这个爹。”

　　杜国峰气的发抖，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朝杜衍砸过去。杜衍迅速躲了一下，烟灰缸擦着他的额头滑了出去。

　　杜衍与杜国峰之间这样的交涉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还没开始就迅速以鸡飞狗跳的方式结束。

　　“砰”的一声，烟灰缸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彻底点｜燃了这对父子之间的战｜火。

　　周一，宋起尘坐公交车去二中领期末成绩，以及填分科志愿。

　　杜衍这两天都没联系他，朋友圈动态也没有更新，出奇的安静。

　　校园里很热闹，住校的同学忙着把东西搬到车上运回家，教学楼上到处都是拖桌椅的声音，还有人把发下来的卷子折成飞机从楼上扔下来。

　　一片临死前欢腾祥和的景象。

　　宋起尘穿过满天飞行的纸飞机，安全到达高一九班，在陈主任反光镜片的注视下淡定地进门坐下。

　　人都到齐之后，陈主任简单讲了几句，开始叫各科课代表发试卷。

　　宋起尘已经在楼下的光荣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年级第三，他挺满意。

　　刚要趴下睡会，陈主任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宋起尘跟他出去一下。

　　宋起尘跟着来到办公室，看陈主任不急不慢的给自己泡了杯茶。

　　“宋起尘，”陈主任坐在办公椅上，端起保温杯，“考得不错啊。”

　　“嗯，”宋起尘不知道陈主任要找自己说什么，只能先应着，“还可以。”

　　“你小子成天犯事儿还能考第三。”陈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啊……”宋起尘突然有些紧张。

　　“别紧张，”陈主任笑笑，“我找你来不是要跟你算账，你以后指不定还给我整出啥幺蛾子。”

　　“……”宋起尘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跟杜衍关系不错？”陈主任问。

　　“还行。”宋起尘心说都一起念两次检讨扫一星期楼了关系能不好吗。

　　“他考完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陈主任说。

　　宋起尘皱了皱眉，看着陈主任没说话。

　　“他说今天来不了，让你帮忙给他填分科志愿。”陈主任说。

　　“他学什么？”宋起尘问。

　　帮忙填分科志愿这样的事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非得让陈主任转告他？

　　宋起尘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杜衍没跟他说。

　　“学理。”陈主任说。

　　“哦，”宋起尘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那……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陈主任喝了口茶，“只说了这个。”

　　“哦。”宋起尘应了一声。

　　“跟老师聊聊么？”陈主任问。

　　“好。”宋起尘心里莫名升腾起了一股使命感。

　　陈主任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杜衍这孩子从进学校就没消停过，我们这些老师的话他不是听不进去，他是不想听懂。”

　　宋起尘愣了愣。

　　陈主任顿了顿，接着说：“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们这代年轻人想法都挺多的，难猜得很，也不愿意跟我们这些老人家说。”

　　“我们当老师的，只能按我们的方式关注你们，但是有时候我们的方法并不太合适，有些问题也是无能为力。”

　　“我和你们董老师不是针对你们，是怕你们走错了路毁了自己。”

　　“杜衍这孩子……你跟他挺熟的话，帮老师拉着点儿他。”

　　宋起尘呆了半天，终于回过神儿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行了，”陈主任笑着站起来，“回去吧，记得帮他把志愿填了。”

　　宋起尘出了办公室，直奔十班，杜衍果然不在。

　　他两三步走到杜衍的位置，在桌上放着的志愿表上认真写下杜衍的名字学号和分科意向，在黄宇彬惊恐的眼神里把表交给了周沁，然后回到九班很快把自己的填好了。

　　做完这些，宋起尘摸出手机上了天台。

　　他不担心杜衍会把自己毁了，相比较而言让他拉着杜衍才更有可能把杜衍毁了，而且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

　　他担心的是杜衍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有直接联系他。

　　宋起尘拨通了杜衍的电话，接到的是用户关机的提示音。

　　“操。”宋起尘烦躁的捶了一把栏杆，连着拨了几次号码，都是关机。

　　他又给杜衍微信发了几条消息，不出所料的没有回应。

　　宋起尘飞快的跑回十班，把黄宇彬拽出教室，压着声音问：“知道杜衍在哪儿吗？”

　　黄宇彬心惊胆战，以为宋起尘要揍他，他颤颤巍巍地说：“不知道啊，衍哥平时也总翘课……出什么事儿了？”

　　宋起尘没出声，半天才拍了拍黄宇彬的肩膀，“没事。”

　　说的也是，杜衍平时也有事没事就不来学校，偶尔也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何况今天还不上课，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不定只是睡过了？

　　宋起尘笑笑，回了自己班。

　　只是一个上午过去，杜衍还是没回他消息。

　　今天不用上课，大家领完成绩填完志愿，等班主任说完假期安全事项之后就正式放假了。

　　万旭想拉人出去吃一顿，宋起尘没去。

　　他去了杜衍的出租屋。

　　杜衍并不在出租屋。

　　宋起尘站在门外敲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眸子暗了暗，下了楼蹲在路边发呆。

　　肯定出事了。

　　宋起尘想了想，拨通了杜晴晴的电话。

　　之前有一次杜衍没带手机，拿他的手机给杜晴晴打了个电话，通讯记录没删，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电话那头很快接了起来，“喂，您好。”

　　“请问是，”宋起尘顿了顿，“杜衍的妹妹吗？”

　　“对，杜衍是我哥，”杜晴晴说，“你是他同学？”

　　“嗯，”宋起尘说，“你哥在吗？”

　　“你找我哥有事吗？”杜晴晴问。

　　“有点事。”宋起尘说。

　　“你直接跟我说吧，我转告他。”杜晴晴说。

　　“你哥怎么了？”宋起尘皱了皱眉。

　　“他前天跟我爸吵架了，”杜晴晴叹了口气，“现在被我爸关着出不来。”

　　“被你爸关着？”宋起尘愣了愣。

　　“是啊，他俩吵得可凶了，手机都摔出来了，”杜晴晴又叹了口气，“你有什么事呀？”

　　“哦，没什么大事，”宋起尘说，“放假了想找他出来玩，联系不上人。”

　　“这样啊，那你可能得等几天了，”杜晴晴语气听上去闷闷的，“我看我爸这次挺生气的，我哥也是个驴脾气，说不准关他多久呢。”

　　“嗯，知道了，谢谢。”

　　“没事，”杜晴晴笑了笑，“等我哥出来叫他给你打电话。”

　　“好。”宋起尘也笑了笑。

　　挂断电话后，宋起尘又在路边蹲了一会儿，直到肚子饿的叫了一声，这才起来找个餐馆吃饭。

　　☆、第22章

　　杜衍没有人身危险，甚至还挺安全的，宋起尘虽然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算是放下心来。

　　他开始琢磨打工的事。

　　暑假对普通学生来说无非是放松旅游打游戏，悲惨一点的也就是去各种补习班接受摧残。然而宋起尘不是个普通学生，他是个爸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儿。

　　虽然他那对始终看不惯他的父母每个月都有定期寄抚养费给奶奶，宋起尘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但也保不准他们哪天就彻底不准备管他了。

　　宋起尘以前没有过这种想法，直到被迫退学转到二中后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以后该怎么办，去哪里住，干些什么，怎样生活，这些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一旦认真琢磨起来就会一阵恐慌。

　　总不能一直靠打架过日子，他也快成年了，这之后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

　　所以宋起尘决定存些钱，为以后做打算。

　　只是这个工，从哪儿打起呢？

　　宋起尘在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想找找有没有招聘启事，转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合适的，不知不觉到了八中附近。

　　放假期间，整个校园一片寂静。

　　不知道以前那些人都怎么样了。刘老倒是经常和他联系，聊些学习上生活上的琐事。自从上次和杜衍一起遇到孟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应该已经回来上学了吧，不知道吴昊有没有再找他麻烦。宋起尘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校园，突然有些感慨。

　　他在校门口站了会儿，热的有些躁，七月中午的太阳还真是厉害。

　　宋起尘决定去吃馅饼。

　　因为是放假，八中附近最主要的客户都不在，平时最有烟火气儿的小街上也没几个人，在大太阳底下像一幅静止的画。

　　就算是最火爆的一个馅饼店里，也因为空调开的足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

　　宋起尘一掀帘子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果然，夏天就应该呆在空调房里吃吃喝喝睡睡发发呆，没事儿找什么工作，啧。

　　宋起尘按照习惯夹了两个香菇牛肉饼和几个其他馅儿的饼去结账，却意外在收银台旁边发现了“招聘兼职”四个大字。

　　“你们招兼职？”宋起尘问。

　　“是呀。”收银台后的小姐姐笑了笑。

　　“哦，招暑假工么？”宋起尘问。

　　“招的，小哥哥有兴趣？”

　　“嗯，”宋起尘点点头，“有什么要求么？”

　　“没什么具体要求，会走路会说话就行，我们招服务员。”

　　“服务员？”宋起尘愣了愣，没想到一个卖馅饼的店还需要服务员。

　　“不是在这里啦，这里只是分店，”看出宋起尘在想什么，收银小姐姐笑着解释，“我们主店是个正经餐馆。”

　　“这样。”宋起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要是有兴趣，我给我们老板打个电话问问。”

　　“好的，谢谢。”宋起尘说。

　　“没事儿，稍等一下哈。”

　　宋起尘边吃馅饼边等收银小姐姐打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了结果。

　　“我们老板半个小时之后正好过来一趟，你就跟他去主店看看吧。”

　　“好，谢谢。”宋起尘说。

　　收银小姐姐冲他眨眨眼，回到收银台后低头工作。

　　半个小时后，一个看着挺年轻的男人进了店里。

　　宋起尘赶紧站起来，他还没有应对顶头上司的经验。

　　“老板好啊。”收银小姐姐笑着和男人打招呼。

　　“工作辛苦了，”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宋起尘，“你是要来打工的小帅哥？”

　　“啊……”宋起尘捏了捏手指，“是。”

　　“不用紧张，又不是叫你面试，”男人说，“叫什么名字？”

　　“宋起尘。”

　　“小宋啊，”男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叫我张哥就行。”

　　“张哥。”

　　“跟我过去看看？”

　　“嗯。”宋起尘点点头。

　　主店离宋起尘家不远，就在城西的购物中心一楼，可以说城西除了八中附近，就数购物中心这里最热闹。

　　只是没想到，主店作为一个什么都卖的正经餐饮店，名字居然还叫“一个馅饼店”，这老板是对馅饼有多大的执念……

　　“我们以前是做馅饼起家的，”张哥看了他一眼，“后来做大了才发展的餐饮。”

　　“哦。”宋起尘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进来吧。”

　　张哥带宋起尘参观了前台和后厨，签了兼职合同后把他交给了领班，自己回办公室睡觉去了。

　　领班给宋起尘做了简单的员工培训，交代工作任务，说明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又给他拿了服务员的工作服。

　　工作服是白衬衫黑裤子和黑马甲，配上黑色的领结，怎么看怎么像酒保服……

　　宋起尘换上衣服，在一众服务员姐姐的热切目光中把门一关，又给换了下来。

　　这莫名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宋起尘拎着衣服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明天上班，从明天开始他宋起尘就是有收入的人了！

　　#

　　杜国峰这次大概气的不轻，留了那十来个保镖守着杜衍，四个堵门口，剩下的在窗户下面转悠。

　　起初的两天杜国峰还会亲自来给杜衍送饭，在杜衍当面把碗砸出去之后换成了保姆。说到底杜国峰也是个公司老总，不能一天到晚在家守着他，嘱咐了保镖几句就离开了杜家。

　　杜衍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出去，跟保镖交涉了几天无果，每次打开门都是那几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冷冰冰的一句“少爷请回”，杜衍第一次觉得宋起尘的冰块脸是如此的温暖。杜晴晴向老爸说好话也没用，手机还摔碎了联系不上宋起尘他们，杜衍郁闷的头都大了。

　　被关了一个星期之后，杜衍终于受不了了，怒气值已经积攒到了最高——既然好好说没用，他决定硬闯。

　　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中午楼下院子里的保镖换班吃饭的空档，杜衍翻出窗户跳了出去。

　　从二楼跳下来弄了不小动静，保镖很快注意到了这边。杜衍缓了一下，在被围住之前迅速跑出了院子。

　　“少爷请您不要难为我们！”领头的男人边追边喊。

　　“少你个头！”杜衍喊，头都不回地往前狂奔。

　　杜衍一路跑，后面保镖一路追。好在这群保镖没像电影里那样穿一身黑还带墨镜，不然杜衍估计会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儿。

　　杜衍遛了他们几条街还没甩掉，情急之下跳上一辆出租车，把门一甩，“去城西！”

　　司机大叔看他这样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把车开了出去。

　　杜衍回头一看，领头的已经在打电话了，估计是在叫车。

　　杜衍虎躯一震，立马转头对司机喊：“开快点！”

　　“哦！”司机大叔又吓了一跳，一踩油门儿窜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杜衍终于冷静下来，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个……”杜衍摸着裤子口袋里仅有的两块钱硬币，“能……赊账吗？”

　　司机大叔：“？”

　　于是杜衍被扔下了车。

　　“哎叔，”杜衍还在挣扎，“真的不能赊账吗？我写欠条儿呢？哎！”

　　司机大叔冷哼一声，高冷地摔上车门绝尘而去，尾气喷了杜衍一脸。

　　杜衍：“……绝情。”

　　无法，杜大少爷只能捏着两枚硬币苦哈哈地坐公交车赶往城西。

　　他觉得自己可能都没有那几个保镖到的早。

　　#

　　宋起尘在一个馅饼店里干了两天，基本熟悉了每天的工作流程。

　　除了完成工作任务外，宋起尘还凭借自己逆天的外貌，以一己之力为店里的客流量创下了新高。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能拒绝禁欲系制服小帅哥呢？

　　没有！

　　于是第三天，宋起尘在老板的威逼利诱下带上了平光金边眼镜。

　　下午两点，店里只剩下两三个还在吃饭的客人，宋起尘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出神。

　　杜衍怎么还没消息，这都一星期了吧？

　　也关太久了，要不问问杜晴晴他家在哪儿直接过去救人……

　　宋起尘拧着眉，没注意到身后推门而入的一位客人。

　　杜衍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地方跳下公交车，这地儿他没来过，刚才在车上听见“城西”什么什么的就下了。不过看着购物中心四个大字，应该是城西比较有排面的地方。

　　起码得有个能让他赊账吃饭的地儿吧。

　　杜衍进购物中心一楼转了一圈儿，惊喜的发现这里有一家“一个馅饼店”。

　　“服务员！”杜衍推门进去，往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跟前一坐，伸手招呼服务员。

　　宋起尘一愣，听着这声儿挺耳熟。他猛地回过头，看见了宛如难民逃亡一般坐在那里的杜衍。

　　宋起尘震惊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杜衍正在看菜单，听到他的话也震惊的抬起头，“我操，你怎么在这儿？”

　　“……”宋起尘瞪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来……吃饭，”杜衍也瞪着他，“你这是……上班儿啊？”

　　“……啊，”宋起尘半天才应了一声，“吃什么？”

　　“那啥，”杜衍捏了捏菜单，“我能赊账么？”

　　“嗯？”宋起尘有些迷茫。

　　“就是，那个，”杜衍艰难地说，“我吧……跑出来的，没带钱。”

　　“哦，”宋起尘点点头，“我请你。”

　　宋起尘想了想，又补充道：“这里的羊肉汤面挺好吃的。”

　　“行，来一份，”杜衍一挥手，“有饼么？香菇牛肉的。”

　　“不确定，我去看看。”宋起尘收起菜单，在小本本上记下羊肉汤面和香菇牛肉饼。

　　宋起尘很快把面端了过来，还拿了几个馅饼。

　　“牛肉饼没了，”宋起尘给他倒了杯水，“就剩鸡肉的了，你凑合凑合？”

　　“行，”杜衍飞快的拿起一个饼来啃着，“你吃饭没？”

　　“吃了，”宋起尘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杜衍狼吞虎呀的样子皱了皱眉，“饿了几天？”

　　“啊？”杜衍咬着饼一愣，接着笑起来，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没，我就中午没吃饭。”

　　杜衍吃个饼憋的脸通红，宋起尘看不下去，给他把水递过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杜衍喝了水给自己顺了口气，又抄起筷子扑向那碗羊肉面，“我这不跟家里闹翻了吗，我爸给我关了一星期，今天好不容易让我逮着机会跑出来了。”

　　杜衍塞了一大口面，含糊不清地说：“真他妈的不是人，十多个保镖追的我满街跑，操。”

　　“吃慢点，”宋起尘又给他倒了杯水，“你脸上的伤……他们打的？”

　　“什么伤？”杜衍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脸上的，眼角那里。”宋起尘指了指。

　　“哦，”杜衍继续低头吃面，毫不在意，“不是，这我爸砸的，我俩打起来了。”

　　“砸的？”宋起尘蹙眉，“你爸砸你？”

　　“啊，拿椅子腿儿砸的，”杜衍回想了一下，嘿嘿笑起来，“我也砸他啊，有什么拿什么，你是没看见那个场面有多混乱，嘿！”

　　“……哦。”宋起尘点了点头，他还处于震惊之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店里只有杜衍哼哧哼哧嗦面的声音。

　　“嗝。”在吃完一大碗加量羊肉面以及四个鸡肉馅饼之后，杜衍终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

　　宋起尘收拾完桌子上的狼藉，跟杜衍面对面坐着发呆。

　　两个少年相顾无言，都觉得有些迷幻。

　　“你在这里打暑假工？”杜衍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你近视了？”杜衍问，他这才注意到宋起尘脸上的金边眼镜。

　　“没，”宋起尘笑笑，“他们说戴着好看，吸引顾客的。”

　　“哦，是挺好看的，”杜衍乐了半天，瘫在椅子上揉肚子，“哎，你们这个店，还招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坑《梦境衍生》正在更新中，沙雕惊悚向脑洞大开文，欢迎入坑~

XD

　　☆、第23章

　　“……”宋起尘再次震惊了，“你缺钱？”

　　在他印象里，杜衍是个能打车绝不挤公交，能下馆子绝不吃食堂的土豪。

　　“这不离家出走么，”杜衍耸耸肩，“也没打算再回去了，得自力更生啊。”

　　“……”宋起尘心说我居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帮你问问。”

　　宋起尘去办公室，向张哥表达了杜衍想来上班的强烈意愿。张哥本来对这个买一送一的赠品员工没什么兴趣，当他慢悠悠的晃到门边，看到坐在阳光下一脸忧郁揉肚子的美少年杜衍时，眼里瞬间迸发出了精光。

　　啊，金钱的味道。

　　“准了！”张哥大手一挥，叫来了领班。

　　不得不说，杜衍在某些方面真的达到了无师自通的境地——他凭借自己高超的交流扯皮能力，在一个小时内得到了领班的认可，并且当晚入职。

　　“我觉得我可能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能。”杜衍在员工休息室骄傲地扬起了他精致的下巴。

　　“天生适合吹牛逼？”宋起尘毫不留情地嘲讽。

　　“……”

　　夏天晚上的客人比中午多，杜衍和宋起尘穿着工作服穿梭在餐桌间，忙的一刻也停不下来脚。即使空调开的很足，鼻尖上也沁出了些汗水。

　　“赚钱不易啊，”杜衍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要了老命了。”

　　“自力更生？”宋起尘瞥了他一眼。

　　“生活太难了，要不我们……哎我操！”杜衍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了，矮身就往柜台后面躲。

　　“你干嘛？”宋起尘吓了一跳，蹦着向后退了一步。

　　“回来回来，别跟我说话，也别看我，”杜衍拽拽他的衣角把他拉回来，“哎你别看我！”

　　宋起尘不明所以，低头盯着柜台面。

　　“看门口！”杜衍压着声音说，“看见那几个人没有，就一看就不什么好鸟儿的那几个。”

　　宋起尘看向玻璃门，外面果然站着几个挺壮的男人，似乎要推门进来。

　　“他们就是我爸，呸，杜国峰叫来抓我的保镖！”杜衍咬牙切齿地说。

　　宋起尘点了点头，抬脚就要往门口走。

　　“哎你干嘛去！”杜衍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裤脚。

　　宋起尘转头俯视杜衍，动了动手腕，面无表情道：“会会他们。”

　　“……”杜衍松开手，打了个寒战。

　　说话间，门外那几个男人已经进了店内。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想吃点什么？”宋起尘大步走到门前，勾起唇角推了推眼镜。

　　“我们不吃饭，”领头的男人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递到宋起尘眼前，“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宋起尘接过手机一看，照片上的人果然是杜衍。

　　“没见过，”宋起尘说，“今天的客人里应该没有和他相似的人。”

　　“真的？”领头的男人向店内张望，“麻烦您仔细想想？”

　　“真的，”宋起尘笑笑，“我没有必要骗您……啊，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刚才在这边路过。”

　　“在哪儿？”

　　“没记错的话是往旁边拐了，”宋起尘拉开门，指了条小巷子，“那边，我带您过去吧。”

　　“好的，谢谢你了小兄弟。”男人说。

　　“不客气。”宋起尘笑笑，带着他们去了小巷子。

　　“我操！”杜衍瞪着眼看完全过程，咬咬牙追了出去，“老宋疯了？”

　　他飞快地跑到巷子里，转眼就看见宋起尘捏着拳头砸在了领头男人下巴上，男人弯腰捂嘴，看样子应该是砸出血了。

　　接着后面几个男人就要动手。

　　“你们动他一个试试！”杜衍吼了一嗓子，飞身过去推开那几个人，硬生生开出了一条道。

　　杜衍一掌劈在挡在宋起尘身前的男人脖子上，扯起宋起尘就跑。

　　“愣什么愣，少爷跑了快追！”领头男人回过神来，捂着嘴巴喊了一声。

　　“宋起尘你有毒吧！”杜衍边跑边说，“你打得过他们？！”

　　“……我打两下就准备跑的。”宋起尘说。

　　“万一他们带刀带棍子呢？万一你跑不了呢？”杜衍气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你……”宋起尘想说你家保镖应该不会出门带刀带棍子吧。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杜衍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下次叫上我！”

　　宋起尘愣了愣，半天才道：“知道了。”

　　就一瞬间，宋起尘觉得心里热热的。

　　杜衍拉着宋起尘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穿梭了半个多小时，城西特色的老式矮楼建筑，绕进去了不容易出来，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但是自己也容易迷路。

　　杜衍一拐弯奔进了一条死路。

　　这里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堆积杂物的地方，有一张落满灰尘的沙发，还有几个木头箱子落在一起，前面是一堵墙壁。

　　“完蛋。”杜衍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厉害。”宋起尘闭眼靠在墙上缓了缓，对杜衍伸出了拇指。

　　杜衍喘了一会儿，直起身来，“出去，换个方向。”

　　“别，”宋起尘拉了他一把，指指墙壁，“他们在外面。”

　　“靠！”杜衍压着声音，“这追的也太快了吧！”

　　宋起尘耸耸肩，“人家专业的。”

　　杜衍火了，“老子出去跟他们拼了！”

　　“哎！”宋起尘赶紧把他拦下来，“又不是跑不了。”

　　杜衍看着他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上去！”

　　“挺聪明的。”宋起尘笑笑。

　　宋起尘的眼镜在跑路的过程中居然一直都没掉，挂在鼻梁上显得异常柔和，杜衍觉得这个月光下的少年变得有些不一样。

　　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杜衍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上来，”宋起尘休息够了，踩着几个箱子唰唰翻上墙头，“快点，他们看得见。”

　　“来了。”杜衍笑起来，跟在宋起尘后面翻了上去。

　　这一片儿的地形有够复杂的，蜿蜒的墙壁连成一片，下面的小路黑漆漆的，也分不清从哪儿进从哪儿出，杜衍上来后才发现自己在里面迷路真不是一件多丢人的事。

　　“跟着我。”宋起尘确认了保镖们的位置，踩着墙头往相反的方向跑。

　　杜衍看的目瞪口呆，快步跟上宋起尘，“不是，你还有这本事呢，飞檐走壁啊？”

　　“看脚下，”宋起尘瞪了他一眼，“掉下去了没人拉你。”

　　“嘿，”杜衍一挑眉毛，“看不起谁呢你！”

　　在墙头上跑路不需要拐弯，可以直接从一条路蹦到另一条路。两个人平时没少翻墙，业务能力异常强悍，不至于从上面摔下去，很快摆脱了保镖的追捕。

　　宋起尘带着杜衍跑到这座迷宫的边上，蹦下墙头，又跑了两条街，到了自己家附近。

　　一路窜回家进屋甩上门，两个少年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操，”杜衍笑了一声，靠在门板上傻乐，“这都什么事儿啊。”

　　宋起尘直接躺在地上，气息不顺，说不出话，跟杜衍一起傻笑起来。

　　笑了半天，杜衍摸索着想站起来开灯，不想一伸手触到了一片温软。

　　杜衍愣住了，忘了收回手。

　　被按住嘴唇的宋起尘笑不出来了，瞪着眼躺在地上没动。

　　他还不怎么平稳的呼吸打在杜衍的指尖上，宋起尘感觉到杜衍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过了几秒，杜衍吞了吞口水，手指缓缓向上滑动了几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去摸宋起尘的脸。

　　会死人的。

　　会被打死的。

　　黑暗里，空气静的都要凝固，整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没动，静的像一尊雕塑。

　　“那个，”杜衍回过神，触电一般地弹起来，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脸上一片燥热，“我，我开灯。”

　　“嗯……”宋起尘也蹦起来，啪的一声按开开关，“开关在这里。”

　　“哦，”杜衍楞楞地点点头，“哦。”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不自然，尴尬地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那什么，”杜衍抓抓头发，眼睛盯着地板，“你脸挺滑啊。”

　　“……”宋起尘瞬间不尴尬了，抱臂往墙上一靠，“我还得谢谢你？”

　　“那不用，”杜衍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你皮肤好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不用谢我，不过我还真挺想盘两下的……”

　　“盘？”宋起尘眯了眯眼，突然拽起杜衍的胳膊直接往沙发上一扔。

　　杜衍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仰面躺在了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宋起尘一条腿的膝盖顶上了他的肚子。

　　宋起尘半跪在杜衍身上，左手按住他的两只手腕，右手伸向了杜衍惊恐到出现双下巴的脸。

　　“你……你干嘛？”杜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就算喜欢我也不能强取豪夺啊！”

　　“闭嘴！”宋起尘恶狠狠地压着声音，“听说你想盘我？”

　　“我操救命啊！”杜衍喊了一嗓子，奋力挣扎起来，“强抢民男啦！没有王法啦！救命啊！来人啊！”

　　“我操！”宋起尘一脸震惊，伸手捂住了杜衍的嘴，他怕再让杜衍喊下去邻居会以为他在干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杜衍见宋起尘吃瘪的表情，瞬间停止了扭动，眼睛得意地弯了弯，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贞洁烈男的样子。

　　宋起尘发现自己上套了，立马松开捂住杜衍嘴巴的手，在他脸上狠狠搓了几把，然后迅速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到一边，“扯平了。”

　　杜衍笑的停不下来，花枝乱颤地坐起身来，边笑还边捶沙发。

　　“哎呦笑的我肚子痛，”杜衍捂着肚子缓了缓，“你也太可爱了吧，你几岁？”

　　“六岁，”宋起尘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年上一年级。”

　　说完他也没忍住，和杜衍一起又是一通狂笑。

　　你控制一下宋起尘！你人设都要崩成渣了宋起尘！

　　宋起尘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一边绝望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第24章

　　“哎，我脸都笑僵了，”杜衍终于停止了傻笑，躺回沙发上搓着脸，“我们是不是翘班了？”

　　“啊，”宋起尘把眼镜摘下来放在电视柜上，“是。”

　　“那怎么办，”杜衍一脸惆怅，“我才第一天上班。”

　　“……”宋起尘掏出手机，“我给张哥打个电话吧。”

　　杜衍抬起眼来看他，“你怎么说？”

　　宋起尘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那你打什么电话，”杜衍叹了口气，把手伸到宋起尘跟前，“手机给我，我来说。”

　　宋起尘没有一秒犹豫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你找通讯录，我存了张哥号码。”

　　“哦，”杜衍接过手机按了一下，“开锁密码呢？”

　　“没密码，划一下就行，”宋起尘边说边脱下马甲扔在沙发上，没控制好方位正好盖到了杜衍肚子上，他看了杜衍一眼，转身去了自己房间，“我先洗个澡。”

　　“嘿你这人……”杜衍把宋起尘的马甲拿起来丢到沙发背上，“热死了，不开空调啊？”

　　宋起尘拿着两套睡衣，把其中一套扔给杜衍，又从抽屉里拿出空调遥控器丢给他，“自己开。”

　　“动动手指头累的你……”杜衍小声嘟囔了一句，按开空调，在宋起尘手机上翻出张哥的号码拨了出去。

　　宋起尘懒得理他，进浴室关上了门。

　　宋起尘出来的时候，杜衍正瘫在沙发上看搞笑节目，时不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打完了？”宋起尘站到了他身后。

　　“小意思，”杜衍边乐边说，“哎你快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宋起尘瞥了一眼电视，不是很能理解杜衍为什么喜欢这种土味搞笑，“要死出去，别死这儿。”

　　“我说你这个人，”杜衍叹了口气，转了个头看着他，“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呢？”

　　宋起尘对杜衍这种收放自如的笑容控制能力非常佩服，“死我这儿还得给你收拾。”

　　“啧，”杜衍一个鲤鱼打挺蹦到地上，捞起睡衣往浴室走，“我自己收拾行了吧，我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死行了吧！”

　　“快滚。”宋起尘笑起来。

　　浴室的门又被关上了，宋起尘边擦头发边看土味搞笑。

　　所以这种节目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宋起尘在发出和杜衍一样诡异的笑声之前迅速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制止了这种人设崩坏的行为。

　　看了一会儿，宋起尘想起来似乎没给杜衍拿换洗的内裤。他起身去房间拿了条干净的，走到浴室门口敲敲门。

　　没想到刚敲了一下，门居然自己开了。

　　杜衍光洁的背和屁股赫然出现在宋起尘面前，还有两条修长的腿。

　　虽然都是男的，该有的东西大家都有，但是就这么突然见着了别人的果|体，视觉冲击力还是不小。

　　杜衍听见动静儿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宋起尘，犹豫了一下，“你……刚才没洗干净？”

　　“……”宋起尘很想捂脸，“不是。”

　　“那你是想偷看我洗澡？”杜衍更加震惊了。

　　“滚！”宋起尘被他气的牙疼，拿过旁边的一条浴巾递给杜衍，“你洗澡不锁门？”

　　“哦，忘了，”杜衍迅速朝接过浴巾往下边围了一下，转过身直面宋起尘，“一起洗？”

　　“滚蛋。”宋起尘莫名觉得一阵燥热，杜衍身材很好，精瘦高挑，锁骨那块儿深深的陷进去一道，十六七岁的年纪居然能看出腹肌和人鱼线，虽然他自己也有，再往下……宋起尘喉结滚了滚，赶紧移开了视线。

　　日了狗的看个男的激动个什么劲儿！宋起尘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努力平复心情。

　　“我身材好吧？”杜衍笑起来，伸手在宋起尘头上摸了一把。

　　“好个屁！”宋起尘深吸一口气，把手上的内裤丢在衣架上，“怕你没东西穿兜不住。”

　　“哎呦，”杜衍笑的更大声了，“谢了啊。”

　　宋起尘转身出了浴室，“锁门！”

　　杜衍锁上门，又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洗。

　　宋起尘叼着根棒棒糖，站在沙发旁边划手机，左手上还拿着吹风机。

　　见杜衍出来了，宋起尘把吹风机递给他，“吹头发。”

　　“好的宋奶奶。”杜衍愉快地接过吹风机按开开关，顺便愉快地被宋起尘踹了一脚。

　　“你玩儿什么呢？”杜衍边吹头发边看了一眼坐到沙发上继续划手机的宋起尘。

　　“泡泡龙。”宋起尘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杜衍愣了愣，迟疑地问道，“那个……很古老的游戏？”

　　“嗯。”宋起尘点点头。

　　杜衍没再问，专心吹着头发。

　　“给我玩儿会呗，”杜衍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凑到宋起尘身后看他玩泡泡龙，“我玩儿这个特别厉害。”

　　宋起尘抬眼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真的，你不信我？”杜衍也一挑眉，伸手捏住他嘴上叼着的棒棒糖棍儿往外拽了拽。

　　“手这么贱呢你？”宋起尘咬着糖棍儿，用牙齿卡住糖不让他拽出去，含糊不清地说。

　　杜衍松开手笑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趴在宋起尘旁边，“哎你说，我真的这么讨厌吗？”

　　问完这句就趴在沙发背上不动了，仿佛一坨失去梦想的史莱姆。

　　宋起尘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愣了愣，“怎么了？”

　　杜衍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趴着。

　　过了好半天，杜衍才开口：“我有时候就觉得，是不是真的是我不对，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宋起尘转头看着他，杜衍现在看上去有些难受。

　　是不是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宋起尘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杜衍似乎也不需要谁的回答，他只是想说出来。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我爸关系特别不好，是因为我妈？”杜衍问。

　　“嗯，”宋起尘点点头，“说过。”

　　“我妈很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了我爸，二十岁出头吧好像，”杜衍垂着眼睑，睫毛在他眼睛下方扫出了一小块儿阴影，“那时候我爸公司刚起步，挣不到钱，还欠了不少外债，东躲西藏的，我妈就一直陪着他。”

　　“我其实觉得我妈挺傻的，当初我外公外婆不同意，她为了我爸还跟家里闹翻了，就因为觉得我爸是她的真爱。”

　　“最开始他俩感情怎么样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爱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后来我爸有钱了，就开始整天整天的不回家，我妈怀了我妹妹，情绪很不稳定，我爸就给她找了个保姆，连问一句都没有。”

　　宋起尘静静地看着他说话，他从小到大没安慰过别人，现在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衍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妹出生之后我妈就得病了，产后抑郁，我后来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查了查，产后抑郁挺常见的，只要家人多照顾，好好调理就没事。”

　　“但是我爸，不是，杜国峰，他医院都没来，我妈给他打电话就说应酬，忙，”杜衍眼眶有些红，砸了一下沙发，“他忙的几把个鸟蛋！”

　　宋起尘摸了摸他的手。

　　“后来你知道吗，那个畜生，要跟我妈离婚，他说我妈是个精神病，说她疯了！”

　　“我妈刚生完我妹妹两个月，身上大病小病的都没养回来，这个狗日的玩意儿要跟她离婚！”

　　杜衍瞪着眼，整个人都在发抖。宋起尘分辨不出来他这是难过还是气的，只能一下下地在他后背上搓着。

　　“我妈后来还是跟他离了婚，”杜衍缓了缓，“她没什么收入，还有严重的抑郁症，我和我妹就都判给了我爸。”

　　“再后来我妈撑了两个月不到就自杀了，我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宋起尘往杜衍那边靠了靠，把他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杜衍的头发很柔软，还带着没干透的水雾。

　　杜衍枕在宋起尘肩上，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儿笑，“没事儿，早就不想哭了。”

　　宋起尘没说话，更使劲儿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个王八蛋，一离婚就带了个女的回来，说这是我后妈，我闹了挺大一场，他俩没结婚。”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事儿，他以为我才三岁多不记事儿，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不懂也不代表我不记得啊，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往后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就每次都闹，只要杜国峰想结婚我就闹。有次我不知道，他跟一女的都办婚礼了，我直接跑现场给他俩头上一人倒了一瓶醋，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们那脸黑的哈哈哈哈……”

　　杜衍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宋起尘却感到肩头一热。

　　杜衍哭了。

　　他环住宋起尘，轻轻抱着他，声音微颤，“我就是不让他好过，我妈让他害死了，他凭什么结婚，他凭什么能这么无所谓……”

　　杜衍没再说话了，也没再哭，抱着宋起尘愣着发呆。

　　又过了好一会儿，杜衍叹了口气，脑袋还是枕在宋起尘肩上，小声地说：“我对我妈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毕竟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多点儿，我就是不太理解在她眼里，跟我爸的真爱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真爱不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么，为什么我爸那样的人渣就能随便践踏？”

　　“我妹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都以为我妈是生病死的，我也没跟她细说过，就说他俩离婚了。”

　　“她觉得挺正常的，结婚离婚嘛，看对眼儿了就结婚，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很正常。她也不理解我为什么总这么闹，总要跟我爸对着干。”

　　“但是我不这么想，我有时候就觉得，那么多人结婚又离婚，再结婚再离婚，太快了，会不会真爱就是这么不值钱的东西，是不是我的观念有问题。”

　　这样絮絮叨叨小声说着很多话的杜衍并不常见，宋起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没问题。”

　　“是吧，”杜衍笑了笑，“你也觉得我没问题。”

　　“嗯。”宋起尘点点头。

　　对于这样的问题，宋起尘没细想过，不能说细想，他连想都没想过。

　　宋起尘听着耳朵边上杜衍的呼吸声，突然有点出神。

　　真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父母应该算是真爱了吧，俩人性格挺像的，也没见他们吵过架。

　　不过都好几年没怎么见过他们了，现在吵不吵架他也不知道。

　　挺神奇的，两个本来没一点儿关系的人，因为感情到了，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一辈子啊，这么长的时间。

　　杜衍一直在想这些么？

　　整天看着没心没肺的，想的一点儿不比别人少。

　　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杜衍才松开他，认真地对宋起尘说：“我不会原谅他的。”

　　“嗯，不用原谅。”宋起尘看着他，同样认真地回答，“你睡沙发。”

　　杜衍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靠？”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坑《梦境衍生》正在更新中，惊悚沙雕向脑洞大开文，1V1 HE，感兴趣的小可爱欢迎入坑~

　　☆、第25章

　　杜衍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只得先在宋起尘家里住下了。宋起尘给他找了备用手机先用着，神奇的是杜衍居然一直把摔出来电话卡揣在兜里，不用另办。

　　这得是多强的防范意识啊。

　　不知道杜国峰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想流放杜衍几天给他个教训，那几个保镖缠了他们两天后就离开了。

　　两个人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美妙的打工赚钱生活中。

　　“你银行卡带着的吗？”宋起尘收完一张桌子，走到杜衍身边，“张哥问你要卡号，下星期打工资。”

　　“没，身份证也没有，都放出租屋里了，”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杜衍直接坐在了前台桌上，嘿嘿一笑，“还好这里不查身份证，要不钱都没得赚。”

　　“那你工资怎么办，要现金？”宋起尘问。

　　“打你卡上吧，”杜衍晃着两条长腿，一脸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还睡你的，你也跑不了。”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不让你进门还是做得到的。”

　　杜衍眯了眯眼，“你舍得？”

　　宋起尘没说话，端着盘子往后厨走。

　　“哎，”杜衍跳下来，两步追上他，不依不饶地问，“你真舍得啊？我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没饭吃没衣服穿，饥寒交迫……”

　　“现在外边儿三十七度，”宋起尘目不斜视，“你就算果奔也冻不死。”

　　“那你就看我果奔啊？！”杜衍瞪着他。

　　宋起尘被他烦的没辙，叹了口气，“家里钥匙都给你了，不能自己进门儿？”

　　“你说不让我进的！”杜衍还是瞪着他。

　　“闭嘴！”宋起尘忍无可忍，单手糊了他脑袋一巴掌。

　　一个馅饼店里的临时员工工资发放时间看老板心情，有时两个星期，有时一个月，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发红包。

　　杜衍一直觉得张哥不是出来赚钱的，他是出来扶贫的。

　　他俩在店里干了两个星期，拿到了张哥给他们的工资。每人两千外带五百块的“门面”红包，一共四千块钱全在宋起尘的卡里。

　　晚上九点半，辛苦工作了一天的少年们回到家里，踢了鞋子迅速瘫坐在沙发上。

　　“到了没到了没，”杜衍凑在宋起尘脑袋旁边，跟他一起盯着手机看卡上的余额，“多少啊？”

　　这张卡是宋起尘放假前两天新办的，他打算一点一点积累，看看他现在靠自己能过成什么样儿。

　　“两千五。”宋起尘说，看了一眼处于兴奋状态的杜衍。

　　“靠！”杜衍喊了一嗓子，“可以可以，我还是第一次赚钱。”

　　宋起尘笑笑，“我也是。”

　　杜衍没说话，弯着眼睛看宋起尘，过了几秒，抬起手来在他肩上捏了捏。

　　“怎么了？”宋起尘偏头看他。

　　“没，”杜衍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明天陪我去剪个头发吧。”

　　“行，”宋起尘摸了摸他的头发，是挺长的了，原本显眼的几撮红色现在都被盖进了黑色里，“中午去？”

　　“好啊，”杜衍又是一顿笑，笑累了转个头躺在沙发上，“哎，真好。”

　　宋起尘勾勾嘴角，和他对着头躺在一起。

　　“要不，”躺了一会儿，杜衍突然说，“你也一起剪剪头发？”

　　“嗯？”宋起尘闭着眼，累了一天他不太想动。

　　杜衍坐起来，脑袋悬在宋起尘脸上边看着他，“你要不也染一下？”

　　宋起尘睁开眼，看着杜衍倒着的脸挑了挑眉。

　　“你染个绿的吧。”杜衍一脸认真地说。

　　“……”宋起尘的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我怎么出门儿？”

　　“那有什么不能出门的，”杜衍继续趴在他脸上说，“你绿的我红的，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滚。”

　　第二天中午，宋起尘还是陪杜衍去了理发店。

　　“你真不染？”杜衍在店门儿跟前还在坚持。

　　“不。”宋起尘面无表情。

　　“那剪剪呢？”杜衍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混着香味儿吹的他抖了三抖。

　　“不。”宋起尘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你头发怎么长的这么慢，两个月前见你好像也是这么长……”杜衍小声嘟囔了一句，迎面就看见一位tony老师微笑着看着他，顶着一头酷炫的渐变绿。

　　宋起尘：“……”

　　杜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扭头冲宋起尘喊：“看见没！”

　　“……”宋起尘觉得他再快点儿都能扭着脖子。

　　“请问二位想做什么造型呢？”tony笑眯眯地问。

　　“给他剪剪。”宋起尘抢在杜衍开口之前对tony说，他怕慢一点儿杜衍张口就来给他染个绿的。

　　造型师盯着杜衍看了看，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这边坐。”

　　杜衍顺着他的指示坐到了椅子上，宋起尘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以前染过？”tony站在杜衍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杜衍，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嗯，”杜衍点点头，“染的全红，学校不让留，后来又染回去的。”

　　“看出来了，”tony笑笑，“这次想做个什么样儿的呢？”

　　“我不太知道，”杜衍说，“我以前剪头发都是造型师说什么好看我就剪什么。”

　　宋起尘坐的沙发靠落地窗，他窝进去，单手撑着脸看杜衍。

　　听见这话他有点吃惊，原本以为像杜衍这么招摇的人，扮酷耍帅一流，平时不穿校服的时候打扮又挺新潮，肯定对发型什么的有研究，没想到一切都是造型师的错……？

　　“您长得很好看，五官什么的都很立体，一般的发型都能撑得起来。”tony笑着说。

　　“谢谢。”杜衍很大方地接受了夸奖，扭头冲宋起尘挑了挑眉。

　　宋起尘一愣，正想骂他要点儿脸，杜衍已经迅速地回过头去。

　　“傻逼。”宋起尘勾勾嘴角，小声地骂了一句。

　　“那你看怎么好看就怎么剪吧，”杜衍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太扎眼。”

　　“好的，”tony笑笑，拿了理发围布圈在杜衍脖子上，“您之前染的需要重新帮您染吗？可以挑染，不会太显眼。”

　　“不用了，都剪了吧，”杜衍说，“谢谢。”

　　“好的。”

　　造型师拿着梳子和剪刀一下下地在杜衍脑袋上修剪着，杜衍很安静，平时那么闹腾的一个人这会儿没了声音。宋起尘看的有点发愣，思绪不自觉地开始恍惚。

　　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有点多。

　　他算是知道杜衍最大秘密的人了，而且是除了他和他爸之外唯一知情的人。

　　杜衍这十几年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情生活，居然还没长歪，没出来报复社会，宋起尘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这股敬佩之情在完全升腾起来之前，被宋起尘强制压了回去。

　　宋起尘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那天晚上杜衍红着眼圈紧紧搂着他时，宋起尘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好在杜衍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似乎不需要谁的安慰。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杜衍和自己挺像的。

　　不是性格，也不是处事的方式，就是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宋起尘觉得能在杜衍身上看到自己。

　　他们都在挣扎，都在迷茫，都在不断地怀疑自己又否定怀疑，却又坚定着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以不同的方式。

　　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

　　宋起尘窝在沙发里，店内空调开的很低，他有点怕冷，但是窗外光线很充足，这会儿晒的不冷不热，很舒服。

　　他闭上眼睛睡着的前一秒，还在思考这个“不一样”到底在哪里。

　　杜衍这次没有染头发，只是简单地剪短了，在原来发型的基础上修了修。之前染的红色全部剪掉了，杜衍总觉得少点什么，但也看得过去。

　　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啧啧啧。

　　杜衍在镜子前转转脑袋，非常满意。

　　“老宋，别睡了。”杜衍走过去拍了拍宋起尘的胳膊。

　　宋起尘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碰自己，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就想打人。

　　“哎！”杜衍躲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你睡觉劲儿怎么还这么大？”

　　宋起尘愣了愣，猛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又放松下去，“不好意思……”

　　“也就是我脾气好了，”杜衍松开他，抬了抬下巴，“帅不帅？”

　　虽然杜衍这种死不要脸的行为让宋起尘很想打他，但是不得不承认，杜衍确实长得好看。

　　少年脸部的线条还有些柔和，眉眼带笑，剪短了头发之后显得更加干练，看上去能多打两个人。

　　宋起尘点点头，“还行。”

　　杜衍瞪了他半天，最后啧了一声，转头去找tony付钱。

　　“洗头剪发保养一共收您一百二，”tony说，“需要办卡吗？”

　　杜衍掏手机准备付钱的手停住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tony，“不是，我干嘛了这么贵？”

　　“我给您捋捋，”tony非常有耐心，“洗头人工费二十块，剪发三十，保养算是赠送不要钱，还有七十块钱的洗发水……”

　　“我什么时候买洗发水了？”杜衍依然很震惊。

　　“这是剪发套餐里自带的，”tony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杜衍，“而且您刚刚洗头用的就是这瓶洗发水，用过的产品是不支持退货的哦。”

　　杜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宣传单，上面确实写着一百二十块的剪发套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会有人买吧！

　　“这样吧，”tony看着杜衍凝固了的表情，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们店还有另外一个活动，您有没有兴趣为我们做模特宣传？”

　　“什么？”杜衍更加震惊了。

　　“您的形象非常好看，”tony说，“如果您可以帮我们店拍一组宣传照的话，可以打七折。”

　　“行。”杜衍一秒都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Tony扫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宋起尘一眼：“如果能带上您的朋友，可以打五折。”

　　宋起尘听到谈话，往这边看过来，对上了杜衍期待的眼神。

　　“不……”宋起尘开口就想拒绝。

　　“他愿意。”杜衍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迅速转回头大声地说。

　　宋起尘：“……”我愿意你大爷。

　　于是宋起尘绝望地戴上了tony递过来的渐变绿假发，绝望地和一旁笑的特别灿烂的杜衍一起凹造型。

　　毁灭吧，这个充满绝望的世界。

　　☆、第26章

　　自从拍完那组让宋起尘想报复世界的宣传照后，一个星期之内他都没有给杜衍好脸色看。

　　特别是这个人还有事没事就路过一趟那家理发店，拍几张贴在玻璃门上的照片发给宋起尘，这种纯粹找死的行为让他成功住进了宋起尘的黑名单。

　　“给你三秒钟，”杜衍恶狠狠地盯着宋起尘，“把我放出去。”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冷漠地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地端着托盘往后厨走。

　　“你嘲讽我，”杜衍跟上他，“是不是嘲讽我？”

　　宋起尘：“呵。”

　　“……”杜衍见硬的不行，马上更换了作战策略，开启了打滚撒泼模式，“尘哥，哥哥，好哥哥，你把我放出去吧，我错了。”

　　“……”宋起尘不愧是受杜衍神经病折磨两个多月的人，非常坚强，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杜衍看着宋起尘决绝的背影，一咬牙，“你把我放出来我就帮你写作业。”

　　宋起尘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平静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别。”

　　然后迅速把托盘往杜衍怀里一塞，掏出手机，当着杜衍的面点开了微信黑名单。

　　宋起尘不怎么拉黑别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不怎么加别人好友，他的黑名单里就三个人。除了杜衍之外，还有一个孟凡，一个吴昊。

　　孟凡他记得，就是上次来城西遇见的那个男生，宋起尘一见他就失控。

　　那吴昊是……

　　杜衍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宋起尘。

　　宋起尘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没有停顿地把杜衍从黑名单里拎了出来。

　　“看我干嘛？”宋起尘放回手机，把托盘拿了回来。

　　“没，”杜衍冲他呲牙一笑，转身去店里招待客人，“看你好看。”

　　宋起尘愣了愣，微微勾了勾嘴角，小声说了一句：“傻逼。”

　　杜衍在前厅转了一圈儿，发现没什么帮的上忙的地方，正要去后厨看看的时候，玻璃门上的小风铃响了。

　　杜衍勾起嘴角迎上去，礼貌谦恭地开口道：“先生里面请，请问几位呢？”

　　“三个，”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杜衍，随即移开视线，冲窗边的一张桌子抬抬下巴，“就坐那儿吧。”

　　“好的，这边请，”杜衍点点头，过去把菜单放在桌子上，“您先看看菜单，我去给您拿水。”

　　三个人坐下后拿着菜单研究菜品，杜衍笑着离开了，转身的瞬间他皱了皱眉。

　　刚才那人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莫名其妙的就很火大。

　　虽然杜衍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是那人长得黑瘦黑瘦，看着贼眉鼠眼的，多看一眼就让人想上手抽他一顿。

　　他果然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比如宋起尘，脾气差成那样儿他都能忍。

　　啧，真是个颜狗。

　　杜衍在心里唾骂自己。

　　杜衍很快给他们拿来的水，并且点好了菜。

　　“几位稍等，菜马上上来。”杜衍扣上笔帽，准备去后厨。

　　“等等，”黑瘦黑瘦的那人叫住了杜衍，语气听上去不太友好，“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服务员，叫宋起尘？”

　　杜衍步子一顿，往后瞥了一眼，缓缓转过头。

　　那人对他笑了笑，“我们是老朋友了，要不你帮帮忙，把他叫出来我们叙叙旧？”

　　杜衍看着这人的笑脸，一阵恶心从心底升腾起来。

　　程度堪比歪嘴李磊。

　　“不好意思，”杜衍笑笑，“我不认识。”

　　“怎么，不敢吗？”那人冷笑一声，“当初冲我犯狠的时候不是嚣张的很吗。”

　　杜衍没说话，眼神冷了几分，“你们是不是挺闲的？要是不吃饭可以出门左拐，上五十二路公交坐到头，那里有个地方适合你们打发时间。”

　　杜衍说完，扭头就走，背影里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过了几秒，那帮人终于反应过来，领头的那人一踹桌子，怒吼一声：“你他妈骂谁神经病呢！”

　　杜衍没理他，推门进了员工通道。

　　刚才那一声踹桌子的动静挺大的，宋起尘想去前面看看怎么了，他怕杜衍跟人家打起来。

　　怕他打不过，得去帮忙。

　　宋起尘走的很快，看见前面有人时没来得及避开，直接跟表情不怎么愉快的杜衍装了个正着。

　　“操，”杜衍抬起被宋起尘踩了的脚原地蹦了两下，皱着眉头，“你跑什么呢？”

　　“你跟人打起来了？”宋起尘也皱起眉头，杜衍看着心情非常不爽，跟他说话都犯冲。

　　“没，”杜衍摸了摸鼻子，“你先别出去。”

　　“怎么了？”宋起尘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得特别丑的人？”杜衍问这句话时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让宋起尘忽略了他的问题内容是什么。

　　“啊，”宋起尘看着他，“怎么个丑法？”

　　“就是，有鼻子有眼儿的，都不怎么好看。”杜衍说。

　　“……”宋起尘扒开他就要往外走。

　　“哎！”杜衍拉了他一把，“就挺黑挺瘦的，男的。”

　　宋起尘愣了愣，站住了没说话，看表情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似乎在沉思。

　　杜衍看见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半晌，宋起尘缓缓吐出两个字：“吴昊。”

　　宋起尘说完名字就靠在墙上不动了，眼睛盯着地板，杜衍分不出来他是在看砖缝儿，还是在看他俩谁的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拳头在一下一下地捏着。

　　杜衍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就是那个……你黑名单里的？”

　　宋起尘抬眼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杜衍想说那你别出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宋起尘以前跟这个叫吴昊的有什么过节，但是看他们这反应，肯定不像那人说的，只是“老朋友叙叙旧”。

　　他有些担心，怕是和之前宋起尘转学那件事有关。

　　“不用，”宋起尘打断了他，声音阴沉地发冷，“我倒要看看，他又要干嘛。”

　　杜衍跟在宋起尘身后出去的时候，吴昊那几个人还坐在那张桌子前骂骂咧咧。

　　一直到看见他们面前都摆着的碗筷，杜衍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他们要菜。

　　真是不敬业，啧。

　　但是他还是和宋起尘一起走了过去，非常嚣张。

　　“找我有事？”宋起尘面无表情地站在吴昊旁边，推了推脸上的金边眼镜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呦，这不宋学霸吗，”吴昊吹了声口哨，又冲旁边的杜衍挑挑眉，“刚还说不认识呢？”

　　杜衍勾了勾嘴角笑笑，“这不刚认识么。”

　　吴昊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宋起尘，上下扫了他几眼，“你现在混的也不怎么样啊，端茶送水呢？”

　　宋起尘没说话。

　　“还以为你比我们这种人高级多少呢，开除以后不也没地儿去？”吴昊接着说。

　　“不劳您费心了，”杜衍两只手往桌子上一撑，压低身子逼近吴昊，“比你好点儿就行。”

　　说完就直起了身子，垮垮地往那儿一站。

　　吴昊冷笑了一下，盯着他没说话。

　　说实话，刚才杜衍突然爆发出来的低气压逼得他有点喘不上气儿，眼里也全是狠戾，不自觉的让人发抖。

　　这一帮人都没再出声儿，互相盯着看。

　　过了大概半分钟，吴昊才说话：“他联系过你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宋起尘心里有点疑惑，吴昊能这么说，那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但是确实没人联系过他，他已经把知道这事儿的两个人都拉黑了。

　　他压着疑问，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谁？”

　　“跟我装呢？”吴昊挑了挑眉，挂出一个轻蔑的笑，“还能谁，你那个小跟班儿呗。”

　　杜衍对吴昊的语气和态度非常不爽，这要是在个什么没人的巷子里，他就直接上手抽人了。

　　这会儿他也听得大差不差了，加上之前对一些事的了解，杜衍大概可以确定这个长得一看就挺恶心的吴昊，就是之前欺凌孟凡的人。

　　也是让宋起尘退学的人。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事儿不是过去了么？

　　还来找宋起尘是要干个几把！

　　他还想干什么！

　　操他妈的！

　　杜衍的火一瞬间窜了起来，他迅速站直了，整个人紧绷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

　　宋起尘大概是感觉到了杜衍的怒气，回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慢慢点开了微信，打开黑名单，大大方方地向吴昊那几个人展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黑名单里，吴昊和孟凡两个人并排躺在里面。

　　这俩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挺好玩儿的，宋起尘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想笑。

　　吴昊盯了他的屏幕半天，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别扭，直到手机黑屏了，他才吸了口气，“这么绝情？”

　　宋起尘把手机放回兜里，“还有什么事么？”

　　“没了，”吴昊咬咬牙，“没了……真好，没了。”

　　“你以前说过的，”宋起尘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的声音里透着警告，“那件事儿之后就再也不找他麻烦。”

　　他顿了顿，手指曲成了拳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宋起尘捏的很用力，杜衍能看见宋起尘手背上凸起来的血管，他在发抖。

　　杜衍悄悄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他怕宋起尘在这里失控。

　　吴昊跟他对瞪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点儿丢面子。他骂了一句，一招手，带着他的几个小弟出去了。

　　宋起尘一直盯着他们出门，顺着街拐不见了，才渐渐放松下来。

　　杜衍松开抓着他的手，抬手帮他摘掉了眼镜，“想哭么？”

　　宋起尘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着杜衍，“什么？”

　　“你不想哭啊？”杜衍扯了几张桌上的纸巾，在他眼睛上胡乱按了几下，“眼都憋红了，要不回去哭也行，我不告诉别……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宋起尘一脚踹没了音儿。

　　“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张哥皱眉看着眼前的俩门面，“刚好几个客人投诉，说你俩聚众斗殴。”

　　“俩人叫什么聚众……”杜衍小声儿嘟囔了一句。

　　“说什么？”张哥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杜衍。

　　“没什么！”杜衍吓得一哆嗦，马上立正站好，“我说我们知道错了！”

　　宋起尘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这位少年。

　　脸皮相当厚了。

　　张哥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儿，谁年轻的时候没打过架。”

　　杜衍笑了起来，“听这意思，哥你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呗。”

　　“风流这么用的？”张哥瞪了他一眼，“我不打，我是文明人，我看别人打。”

　　宋起尘冲张哥竖了竖拇指，最后也没憋住，跟他们一起狂笑起来。

　　☆、第27章

　　自从吴昊来店里闹了一通之后，直到下班宋起尘的心情都很沉闷，以他为中心，方圆一米之内都充斥着“别烦老子”的气息。

　　他不知道吴昊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想看他的笑话？还是有别的意思？

　　宋起尘想不明白，他莫名有些发慌。

　　孟凡联系过他？

　　什么时候的事？

　　出什么事了？

　　宋起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天孟凡声嘶力竭地喊出“我不想死”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那张脸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扭曲。

　　他不知道吴昊都对孟凡做了什么，也无法想象。

　　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力，有点难过。

　　以为可以拯救谁，到后来却发现什么都没能改变，甚至把他推向了更可怕的深渊。

　　从吴昊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宋起尘觉得自己又被扔进了三个月前的生活里。

　　那种腐败的，堕落的，无望的，一个人的，无法发出声音的。

　　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的，黑暗。

　　“下班了，你跟这桌子有仇啊？”杜衍按住宋起尘的胳膊，再让他擦两遍这桌子估计得从中间穿个洞。

　　宋起尘停下了动作，慢慢转过头，茫然的眼睛一点一点恢复聚焦。

　　杜衍叹了口气，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有什么事儿，我在呢。”

　　宋起尘愣了愣，半天才点点头，用鼻子发出了很小声的一个“嗯。”

　　我在呢。

　　上次碰到孟凡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说的。

　　宋起尘没办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就是又有些想哭。

　　真是太丢人了。

　　两个人换下工作服，穿回自己的衣服，和张哥道别后准备回家。

　　刚出店门，杜衍突然想起来什么，跟宋起尘说了句“等我一下”就飞快地跑进了商场。

　　出来的时候，手上举着一根巨大的棉花糖。

　　宋起尘瞪眼看着这个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怼到自己脸跟前，把他的视线完完全全的挡住，眼前只有一团毛茸茸的粉色。

　　“吃啊。”棉花糖，啊呸，杜衍在棉花糖后面说。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小口。

　　棉花糖很快在嘴里融化了，变成了甜甜的草莓味儿。

　　他又咬了一口，这次咬的比较大，棉花糖凹进去了一个小碗。

　　宋起尘举着吃了一半的棉花糖，跟杜衍并排走在街上。

　　他俩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购物中心这一块儿算是比较繁华，到了晚上十点多也还亮着灯，几家店还在营业，不至于太黑。

　　“你有什么想法？”宋起尘问，眼睛盯着路的前方。

　　他俩走的是大路，长长的街道一眼看不到头，黑色的柏油路面在路灯的照射下忽明忽暗，一直延伸下去，进入遥远的黑暗里。

　　“嗯？”杜衍没听明白，偏头看了看他。

　　“吴昊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宋起尘解释道。

　　“啊，”杜衍说，“我没什么想法。”

　　宋起尘垂下眼睑笑了笑。

　　“但是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杜衍接着说，“我觉得这事儿你干的不太对，就这种人，你不让他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儿，他就永远觉得没人收拾得了他。”

　　“你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救了一个，那剩下的呢？你能保证他放过一个不再找下一个？”杜衍说。

　　宋起尘愣住了，他确实没想过还会有下一个孟凡。

　　“那……”宋起尘想问问杜衍什么意思。

　　“你就应该干他丫的啊！”杜衍瞪着眼吼了一嗓子，“你揍我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吗？你抽他啊！见一次抽一次，见两次抽两次，抽到他看见你就哆嗦为止。”

　　宋起尘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杜衍笑起来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他笑。

　　“哎，”宋起尘没忍住也笑起来，把棉花糖往他嘴边一戳，“吃你的糖。”

　　“不郁闷了？”杜衍咬了一口糖，笑眯眯地问宋起尘。

　　“本来也没郁闷。”宋起尘瞥了他一眼。

　　“那你黑着张脸吓唬我呢？哎这糖挺好吃的……”杜衍又咬了一口糖，腮帮子鼓鼓的。

　　宋起尘叹了口气，“吓着你了么？”

　　“吓着了，明天请我吃饭！”杜衍说。

　　“行。”宋起尘笑了笑。

　　那天之后，暑假都快过完了，吴昊也没来找过他。

　　杜国峰也没来抓过杜衍。

　　这期间杜衍和宋起尘一共赚了有小一万，全存在宋起尘的卡里，请万旭和大黄吃了两顿饭。

　　距离高二开学还有半个月，杜衍准备回城东的出租屋看看，他不确定杜国峰有没有去出租屋守着，或者留下什么警告，得回去处理处理。

　　“我明天回城东。”杜衍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正在刷牙的宋起尘。

　　“嗯？”宋起尘愣了愣，吐了口牙膏沫，转头看他，“明天？”

　　杜衍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门框上敲着，宋起尘居然没有觉得烦人。

　　“嗯，”杜衍点点头，“快开学了，得回去看看。”

　　“哦，”宋起尘转回头去继续刷牙，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先收拾收拾吧。”

　　“那个，”杜衍抓了抓头发，剪掉红色之后这人张扬的气场都收敛了许多，“你有没有不用的包借我一下？”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叼着牙刷拨开他出了浴室。

　　杜衍跟在他身后，“哎，你跟我说在哪儿就行，我自己找。”

　　宋起尘目不斜视，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事，牙膏沫掉地板上了你擦。”

　　杜衍：“……行吧。”

　　书桌前的椅子上放着宋起尘平时背的黑色书包，宋起尘走过去，拎起书包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椅子上——几本书和两三张卷子，还有两支水笔。

　　“用这个吧。”宋起尘把倒空了的书包递给杜衍，转身出了房间，回浴室继续洗漱。

　　杜衍看着手上的包，无奈地笑笑，弯腰把宋起尘胡乱丢在椅子上的东西拾起来，一件件捋顺了放到桌子上。

　　展开卷子的时候，杜衍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这个刺激来源于典型学渣和典型学霸之间的鲜明对比。

　　为什么同样都是打工吃饭睡觉，宋起尘就能有时间把卷子写完了？

　　为什么？

　　学霸buff吗？啧。

　　第二天杜衍走的很早，宋起尘起床的时候杜衍已经离开城西了，手机上有一条他发来的消息。

　　杜衍：我上车啦，省的吵醒了你揍我，就不叫你了

　　时间是六点半。

　　平时不是挺能睡的么，怎么今天要走了就起这么早？

　　宋起尘压住心里升起的无名火，给杜衍回了条消息。

　　–知道了，到了告诉我

　　杜衍没有马上回消息过来，估计是醒的太早，上车又睡了。

　　宋起尘啧了一声，扔下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房间里静的不太习惯。

　　杜衍收拾的很干净，他盖的小薄被子被他叠好了放在沙发一头，宋起尘甚至能看出来他还铺了铺沙发垫，把他睡觉压出来的凹陷铺平了。

　　除了那个不太规矩的小方块儿被子，杜衍似乎没留下一点生活过的痕迹。

　　还带走了他的两条内裤。

　　宋起尘不太高兴，有些不爽。

　　特别是在他发现这种“不太高兴”的情绪来自于“杜衍的离开”后，更加不爽了。

　　以前不也经常一个人么，现在有人陪习惯了就舍不得让人家走啦？

　　你堕落了啊宋起尘。

　　宋起尘不爽地摸过手机，不爽地点开微信，不爽地看到杜衍依然没回他消息。

　　他身子一歪，仰躺到沙发上，指头在屏幕上划了两下。

　　孟凡的对话框停留在几天前。

　　“你要是这么担心那个孟凡，直接问问他不就行了，拉黑他干嘛。”那天杜衍叼着鸡翅，桌上的鸡翅骨头堆成了小山，“他也没做错什么，你也没做错什么，拉黑他搞的跟你对不起他一样。”

　　宋起尘震惊地思考了半天，把孟凡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斟酌许久，发了条看上去非常正常的消息。

　　–你没事吧？

　　那边大概是没想到宋起尘突然联系他了，过了很久才回过来。

　　孟凡：我没事啊，你有没有事，他们说你退学了

　　–吴昊没找你麻烦？

　　孟凡：没有，我返校之后他就没找过我了

　　–哦

　　孟凡：他找你了？

　　–没，没事了

　　……

　　杜衍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一个神奇的厚脸皮的人，躺在沙发上再次睡过去的前一秒，宋起尘如是想到。

　　#

　　杜国峰没有去出租屋找他，甚至给他卡里打了下学期的生活费，这多少让杜衍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对自己还要继续花杜国峰的钱这一事实的羞愧。他想要独立，想要完全和那个男人脱离关系，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这让杜衍感到非常不愉快。

　　可这也是事实，他离开这个家，离开杜国峰给他的钱，他连生存下去的资本都没有，就算是现在租的这个小房子，用的都是杜国峰给他的生活费。

　　打工赚钱可以，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他还在上学。

　　烦躁烦躁烦躁。

　　要是宋起尘，根本不用考虑这些吧，凭成绩完全可以出人头地。

　　他杜衍有什么本事呢？

　　杜衍盘腿坐在地板上，第一次因为这种暂时无解的问题，而产生了名为焦虑的情绪。

　　#

　　开学前几天，奶奶终于舍得从小叔叔家回来看看留守儿童宋起尘。

　　“快来给我看看，”老太太笑眯眯地握住宋起尘的手，“我大孙子饿瘦了没有？”

　　“没，”宋起尘笑笑，“您怎么回来了，叔叔那边没事儿了？”

　　“哪能啊，呆两天又得过去，”奶奶说，“你小弟弟闹得很，等过年了带回来给你看看。”

　　“那您回来干嘛，来回不够折腾的。”宋起尘皱了皱眉头。

　　“这不担心我大孙子吗，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的，”奶奶叹了口气，“把你自己扔这儿仨月，受苦了呦。”

　　“没受苦，”宋起尘捏捏奶奶的手，“我挺好的，也没饿着。”

　　“我看饿着了，下巴都尖了。”奶奶心疼地摸了摸宋起尘的脸，起身往厨房走，“奶奶给你做饭去，红烧大骨头你看成吗？”

　　“成，”宋起尘笑着喊了一嗓子，“少搁点油啊！”

　　“哎！”奶奶应了一声。

　　☆、第28章

　　高二报道这天，宋起尘是被杜衍的电话吵醒的。

　　手机在被子里面坚强地响了很久，在他终于忍受不住烦躁一把掏出手机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它不响了。

　　宋起尘的火噌的一下窜上脑门儿，拨回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他妈的犯病了？现在几点？几点你就跟我打电话？没事儿赶紧上医院看看脑子！”宋起尘骂完了把手机一扔，也没挂电话，卷起被子滚了滚又睡了。

　　杜衍在电话那头惊魂未定，他等了几分钟，见宋起尘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回应。

　　杜衍甚至还听到了细小平稳的呼吸声。

　　“喂？喂喂喂？”杜衍震惊了，“你不会又睡了吧？我操，你是猪么？”

　　“你才是猪。”宋起尘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来，带着怎么都压不住的不爽。

　　“哎操，”杜衍吓了一跳，“我不是说你……’

　　“行了，有屁快放。”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打了个哈欠，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杜衍听着这是宋起尘下床了。

　　“我没事，就是叫你起床，”杜衍愉快地说，“我已经到学校了。”

　　“你说什么？”宋起尘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

　　这个神经病，早上五点半，打个电话吵醒他，就是为了叫他起床，并且通知自己他已经到学校了？

　　是不是还应该夸夸他？

　　“我说，”杜衍心情很好地重复了一遍，“我到学校了，现在叫你起床。”

　　宋起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杜衍想了想，“这样你就不会迟到。”

　　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杜衍的话。

　　愧对你的脑子啊宋起尘。

　　宋起尘顶着一脸杀气抵达学校的时候，杜衍正和万旭一块儿挤在分班榜前看名单。

　　“哎，尘哥你来啦！”万旭大老远的就看到了宋起尘，费劲地挤出人群冲他挥了挥胳膊。

　　宋起尘拖着箱子走到万旭面前，看了就算没了红毛儿在一堆人里仍然很扎眼的杜衍一眼，“嗯，你们看完没？”

　　“看完了，咱俩不在一班。”万旭有些失落地说。

　　“你不是学文来着？”宋起尘问。

　　“是啊，”万旭一脸惆怅，“凭什么文理不能在一个班！”

　　“……”宋起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严肃的问题，只好抬起手来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哎，”杜衍好不容易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抹了抹脑门儿，“这给我挤的……”

　　宋起尘一看见杜衍的脸就控制不住地冒火，他高冷地抬了抬下巴，“没挤死你。”

　　“挤死我了谁叫你起床？”杜衍挑挑眉，笑着问。

　　宋起尘没说话，一巴掌拍了过去。

　　杜衍站着没动，硬挨了这一巴掌，他边搓胳膊边痛斥宋起尘的冷漠无情，之后顺手把宋起尘肩上的书包接了过去，“你这学期住校是吧，先去宿舍放东西吧，我把书包给你拿教室去。”

　　“嗯，”宋起尘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我哪个班？”

　　“理四，”杜衍边说边往高二理科楼走，“咱俩一班。”

　　“哦。”宋起尘说。

　　“那我去教室看看，”万旭指了指文科楼，“中午一块儿吃饭啊。”

　　“快滚吧你。”宋起尘笑着拍了他一下。

　　二中的宿舍楼在校园的另一头，和教学楼区之间隔得挺远，宋起尘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男生宿舍的大铁门。

　　这会儿正是出入宿舍的高峰期，各个年级的学生，高一新生还带着自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拉着箱子行李，抱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儿一通乱挤，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大铁门外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不知道长了多久，反正挺高的，茂盛的树冠往外一展，半点儿阳光都照不进来。

　　旁边是一片空地，零零散散种着十几棵银杏树，树下摆着几张乒乓球台，大概是供住校的同学们锻炼身体用。不过除了领导来检查，平时也没什么人打就是了。

　　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太阳挺晒，宋起尘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索性放下箱子，往乒乓球球台上一坐，曲起一条长腿，摸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开心泡泡龙真好玩，嘿嘿嘿。

　　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游戏，嘿嘿嘿。

　　真好……哎操，谁他妈的发消息。

　　宋起尘出门的时候忘了把手机的震动关掉，刚才有消息进来，手机突然一震，手上的红色小球偏了偏，正好堵死了接下来黄色小球的路。

　　他郁闷地退出游戏，点开微信。

　　杜衍：我□□知道我们班主任是谁吗？

　　–我他妈怎么会知道

　　杜衍：得胜同志啊！操！

　　–……

　　–你就跟我说这个？

　　杜衍：是啊，你不震惊吗？

　　宋起尘无语了。

　　–震惊。

　　–还有更震惊的

　　–你想看红色感叹号吗？

　　宋起尘沉着脸发完这充满震惊的三句话，接着充满震惊地点开了杜衍的头像，然后充满震惊地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泡泡龙我来了，嘿嘿嘿。

　　#

　　杜衍坐在理四教室里，一条腿架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拿手机唰唰唰地打字。

　　–红色感叹号是什么？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还有自己的对话气泡旁边的红色感叹号。

　　–我操？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你又拉黑我？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放我出去，我警告你啊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杜衍难以置信地瞪着手机屏幕，一把扯过前桌男生的领子，把聊天记录展示给他看，“他又拉黑我，他居然又拉黑我？！”

　　男生是以前九班的人，和杜衍有过几面之交，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吴呈。

　　吴呈看了他衍哥一眼，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然……然后呢？”

　　“我是不是得收拾他？”杜衍恶狠狠地说。

　　“是，”吴呈战战兢兢，“必须收拾。”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杜衍一激动，手上使了使劲。

　　“是是是，太过分了！”吴呈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过衍哥，这人谁啊？”

　　杜衍给这人的备注就两个字母“CC”，不知道衍哥看上了哪家姑娘，脾气这么大，居然敢拉黑他。

　　不得了不得了。

　　杜衍看了他一眼，松开手，缓缓开口道：“你应该认识，宋起尘。”

　　“……”吴呈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向被自己想象成姑娘的宋起尘道了个歉，“尘哥的话……要不还是算了。”

　　杜衍：“……”

　　#

　　宋起尘的宿舍在三楼，二中住宿条件不错，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有小阳台和独立卫浴，甚至还有洗衣机和空调。

　　和他一个宿舍的人来了两个，宋起尘都不认识，应该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

　　他们三个在互相点头示意之后，相顾无言地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过程中，第四个床位的人迟迟没有露脸。

　　宋起尘懒得管和谁一个宿舍，对他而言是谁都没所谓。

　　收拾好东西，宋起尘直接去了教室。

　　四班在一楼最边上。

　　陈主任已经在教室里站着了，底下一群想说话又不敢只能装着看书憋得满脸通红的好少年。

　　在这群好少年中间，宋起尘一眼就看见了悠哉悠哉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架着腿晃荡的杜衍同学。

　　宋起尘眯了眯眼，如果没看错，这人旁边桌上放着的是自己的书包？

　　如果再没看错，这人踩着的，是自己即将要坐的凳子？

　　好的。

　　宋起尘抬手敲了敲门，在陈主任慈祥的笑容和反光镜片的注视下缓缓走向后排。

　　余光瞥到到宋起尘走近了，杜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刚好能让他听到的轻哼，把腿收了回去，然后脑袋一转，手掌托腮看向窗外。

　　一副老子不想理你你最好也别烦老子的死样子。

　　宋起尘：“……”

　　桌子上放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半个巴掌大的小方块纸，宋起尘坐下来，捏起小方块慢悠悠地拆开。

　　他动作很慢，期间瞥了杜衍一眼，不过杜衍很有志气地没有看他，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特别像一个今早起床太早落枕了的神经病。

　　纸片展平之后，宋起尘看着上面的内容愣了愣。

　　白色的纸上，用红色的水笔很认真地画了一个感叹号，而且看得出来画的很用力，圆圈上有几道印子都快穿透纸了，留下了凸起的几条楞。

　　宋起尘叹了口气，想想又觉得有点儿好笑。

　　生闷气的杜衍还有点可爱。

　　他的书包被杜衍放在了桌洞里，宋起尘伸手进去摸了摸，掏出一支水笔。

　　宋起尘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重新叠好了往杜衍桌上一扔。

　　杜落枕衍终于扭了一下他高贵的脖子，维持着冷漠无情的表情展开了纸片。

　　虽然宋起尘能看出来他在憋笑。

　　「衍哥，生气了？」

　　杜衍云淡风轻地拿过宋起尘的笔，唰唰几下，给他扔了回来。

　　这次没叠。

　　「没。」

　　就一个字，非常高冷。

　　宋起尘挑挑眉，从杜衍手里拿过笔低头写字。

　　没？气的标点符号都出来了还没？

　　「两个选择，中午请你吃饭」

　　刚才杜衍在他桌上摸笔的时候捞了两下才拿过去，为了防止这种让他特别没面子的事情再次发生，宋起尘贴心地把纸和笔一起给他递了过去。

　　杜衍接过纸笔，快速地写完了回话。

　　「不吃。」

　　「那就只有第二个选择了」

　　「？」

　　「下课打一架吧，学校后门」

　　这条传过去之后，杜衍久久没有回过信来。

　　宋起尘转过头，看见杜衍正一脸震惊地瞪他。

　　宋起尘努力控制住嘴角不让它上扬，冷漠地用口型问：“选哪个？”

　　杜衍愣了半天，最后一拍桌子吼了一声：“吃饭！”

　　这一嗓子出来，不仅宋起尘没想到，整个班里的人都唰地一下把头转了过来。

　　陈主任明显吓了一跳，宋起尘看见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应该是想骂人但是一时间没想出词儿来。

　　就这样静止了几秒钟，陈主任才伸手一指他们，“杜衍！宋起尘！”

　　“到！”杜衍镇定地举起手，椅子一推蹦了起来。

　　宋起尘也站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是该佩服杜衍的厚脸皮还是该佩服他的反应速度了。

　　“……”陈主任噎了噎，显然还没能完全适应给杜衍这款的学生当班主任，“你俩少给我皮啊，出去站着。”

　　杜衍冲陈主任呲牙笑了笑，推着宋起尘出去了。

　　正式开学是在下午，这会儿别的班还都处于乱哄哄没人管的状态，走廊上的人挺多。

　　杜衍跟宋起尘跟俩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这俩人都长的很吸引人眼球，杜衍认识的人又多，来来往往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往这边瞄几眼。但是碍于陈主任的威严，并没有人跟他俩打招呼。

　　“操。”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杜衍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起尘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憋住笑起来，“操蛋。”

　　“中午请我吃饭啊。”杜衍笑着说。

　　“啊。”宋起尘点点头，往后靠了靠抵在墙上。

　　☆、第29章

　　开学几天下来，班委竞选已经进行完毕，理四的班长还是周沁。陈主任并没有要给班里重新调换座位的意思，宋起尘和杜衍依旧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你不懂，这里是风水宝地，”杜衍靠在窗台上，随手转着一支笔，“我每次自己选座位都挑这儿，挑不着就跟人家换。”

　　“怎么的，坐出感情来了？”宋起尘看了他一眼，继续写自己的卷子。

　　“我给你讲讲，”杜衍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上，凑到宋起尘脸旁边，压低了声音，“就这个地儿，夏天吹吹小风看看景儿，视野一绝，冬天还不闷，靠暖气还能热个牛奶豆浆啥的，贼爽。”

　　“挺好，”宋起尘百忙之中抽出手来把杜衍的脸往外推了推，“收收脸。”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儿？”杜衍叹了口气，靠回窗台上。

　　“不服憋着。”宋起尘十分冷漠。

　　跟杜衍做同桌注定充满惊喜，其中还包括了被陈主任“捆绑销售”这一条儿。

　　这节是陈主任的物理课，物理对宋起尘这样智商高又肯认真学的学霸来说不算什么事儿，对杜衍这样不学无术全靠点儿脑子随机应变的典型学渣来说，就是天书那种级别的东西。

　　听不听都那样儿，反正也看不懂。

　　杜衍把课本打开立在桌子上，自己往书后头一趴眼睛就闭上了。

　　睡过去之前不忘拍拍宋起尘，小声叮嘱：“帮我掩护。”

　　宋起尘看了他全是破绽的伪装一眼，叹了口气，默默把自己的书也立了起来。

　　陈主任讲到一半，视线往下扫了一圈儿，就看见教室后排窗边两本并排立在桌上的课本，以及一颗面无表情认真听课的脑袋。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挺惊悚，但是陈主任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就愣了半秒钟之后迅速回过神来。

　　他推了推眼镜，“窗户边儿上那俩，建碉堡呢？”

　　班里的同学们好奇地往这边看了看，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

　　宋起尘被这么多视线盯地不太自在，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脸上从容不迫，“没，这样看得清楚。”

　　心里把杜衍骂了八百三十遍。

　　“书放下来。”陈主任说。

　　宋起尘一秒都没有犹豫，慢慢地把自己的书拿下来，同时迅速在桌子底下踹了杜衍一脚，然后在杜衍转醒的瞬间，一伸手把他的书也拍了下来。

　　杜衍不愧是个反应灵敏经验丰富的校园一哥，在极度困乏的情况下还记得睡前捏支笔，手下压本习题册。

　　并且演技爆棚。

　　杜衍抬起头来，迷茫地眨了眨眼。

　　认真研究习题却突然被打断的视觉效果十分逼真，宋起尘差点儿就行了。

　　“躲后面干嘛呢？”陈主任问。

　　“做题啊。”杜衍把手上的习题册举起来，向周围的同学展示了一番。

　　“做哪儿了？”陈主任又问。

　　杜衍愣了一秒，迅速朝宋起尘的桌面上瞄了一眼，冷静道：“第三章。”

　　陈主任的镜片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讲哪儿了？”

　　杜衍又瞄了一眼宋起尘的桌子，“第二……章？”

　　说完，杜衍震惊地扭头瞪了宋起尘一眼。

　　“我才讲第二章，你都会做第三章了？”陈主任眯了眯眼，轻缓的语气中充满了危险。

　　“我……”杜衍很快恢复了表情管理，他笑了笑，“预习预习。”

　　“行，”陈主任冷笑一声，“你起来说说，小球圆周运动受什么力？”

　　“啊，就那个，”杜衍站起来，胡乱翻了一下课本，“就那什么……”

　　“向心力。”宋起尘在下面小声提醒。

　　“向心力。”杜衍说。

　　“挺好，下回考试别忘了带你同桌，”陈主任瞪了宋起尘一眼，“坐下听课！”

　　物理课下课，就到了莘莘学子最爱的午饭时间。

　　二中食堂好吃的窗口就那么几个，而且位置也不够，去晚了不仅渣都吃不到，甚至有可能得站着。

　　理科楼离食堂比较远，所以高二文二的万旭和黄宇彬同学会贴心地提前去帮他们占好位置。

　　“哎——”杜衍伸了个懒腰，斜斜身子往宋起尘那边靠，“吃饭去？”

　　“一会，”宋起尘随便把桌上的东西塞进桌洞里，往上面一趴闭上了眼睛，“困。”

　　对宋起尘这样的学霸来说，所有课程一共可以分为两类，必须听课的和无所谓听不听的。他在上被归为“必须听课”这一类的课时从来不睡觉玩手机，认真听讲记笔记写作业，甚至会提前预习。

　　他学习不需要太多时间，重点在效率。

　　这就使得“必须听的课”非常充实，脑袋不休止地运作四十五分钟或者更久，停下来时就会特别疲惫。

　　尤其，宋起尘还每天都处于一种看上去睡不够的状态里。

　　“行吧，”杜衍抓了抓宋起尘的脑袋，“给你十五分钟，到点儿我叫你，我饿。”

　　“好。”宋起尘扒开杜衍的手，他的脸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

　　杜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一脸凶相，“不准发脾气啊。”

　　“啊——”宋起尘拉长声音应了一声。

　　杜衍枕着胳膊，侧脸看宋起尘。

　　他居然觉得宋起尘刚才那声“啊”有点儿软。

　　宋起尘长的很好看，不是女生的那种好看，是有些硬气又不过分的那种好看。偶尔还挺可爱，就像现在这会儿睡着了，微微张着嘴的时候就挺可爱的。

　　他俩都帅，但是帅的方向不太一样，宋起尘的长相是杜衍特别喜欢的那种。

　　比如杜衍觉得自己很帅，但是他对着镜子不会想要上手摸一把。

　　对宋起尘他就挺想捏捏脸，前提是不会被揍。

　　这么说来就一点儿都不可爱了，这人揍人挺疼的，还天天想着跟自己打一架。

　　啧啧啧，太暴躁了。

　　宋起尘的眼皮轻轻动了动，杜衍以为他要醒了，赶紧摸出手机直起身来。过了一会儿，他往旁边瞄了一眼，发现宋起尘并没有要醒的意思，才重新趴了回去。

　　宋起尘又动了动睫毛，杜衍这才注意到他睫毛上趴了一只小虫子，特别小的那种，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

　　杜衍犹豫了一下，两秒之后伸手捏住了那只小虫子。

　　手里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杜衍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痒。

　　他愣了愣，慢慢吸了口气，手上开始微微用力拽。

　　宋起尘的眼皮跟着睫毛一起掀了起来，然后杜衍看到了宋起尘的白眼。

　　不愧是老宋，翻白眼也翻的如此英俊帅气！

　　就在杜衍刚松手的一瞬间，旁边的窗户突然“哐哐哐”响了起来。

　　“我操！”杜衍吓了一跳，迅速收回手，低声骂了一句。

　　他扭过头，一个大力敲着窗户的男生的大脸出现在眼前。

　　如果没看错，这个整个糊在窗户玻璃上的脸属于他的好哥们儿黄宇彬。

　　“让他说事儿，说不出来就准备挨揍。”宋起尘缓缓抬起头来，黑着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杀气。

　　窗外的大黄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杜衍边开窗边看了宋起尘一眼。

　　“啊，”宋起尘打了个哈欠，“你拽我眼皮的时候就醒了。”

　　杜衍：“……”

　　“宋老大醒了啊，”黄宇彬撑在窗台上，“我还想不吵你睡觉没在门口叫呢……”

　　“什么事？”杜衍打断了他的话，怕他再说几句宋起尘飞出去打人。

　　“哦！”黄宇彬捶了下玻璃，一脸焦急，“有人找董哥麻烦，现在在办公室堵着呢！”

　　“谁？”宋起尘问。

　　“董哥，董彦！”黄宇彬喊了一嗓子，“我和衍哥以前的班主任！”

　　“……”宋起尘气的差点儿咬着舌头。

　　“他问的找事儿的是他妈的谁。”杜衍拍了大黄一巴掌，一脚踩上桌子往窗外钻。

　　“不认识，”黄宇彬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不像好人。”

　　宋起尘皱了皱眉，跟着杜衍跳了出去，“都谁在？”

　　“陈主任在，还有几个跟董哥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也在，”大黄边跑边说，“还没传开，我路过看见了才来找的你们。”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风一样往董彦办公室奔过去。

　　董彦这届带文科班，办公室在文科楼二楼。

　　他们仨到的时候，门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

　　宋起尘扫视一圈，没看到什么熟悉的脸，不过本来他认识的人也不多。

　　杜衍就不一样了，他往人群外边一站，立马有人小声喊了句“衍哥来了”，接着人群就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非常有排面。

　　里面似乎在吵架，办公室的门关着，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杜衍敲敲门，意料之中并没有人理他。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宋起尘，小声说：“开了啊。”

　　宋起尘愣了一下，点点头：“开。”

　　杜衍拧了下把手。

　　为什么要问宋起尘？他也不知道。

　　门开的一瞬间，杜衍听清了一句话。

　　“你他妈就是个死变态！”

　　接着杜衍看见有个男人举起拳头挥向董彦。

　　他想都没想，和宋起尘一起冲了上去。

　　办公室里的情况非常混乱，以至于杜衍没看清里面的人都是谁。

　　直到把愤怒的男人拉开，几个人都冷静下来，他才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同性恋，死变态。

　　谁？董哥吗？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帮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愣在那里互相瞪眼。

　　目前这些人主要分三波，来找麻烦的两男一女一组，陈主任和其他老师们一组，还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维护董彦的杜衍宋起尘他们一组。

　　“怎么回事？”陈主任扶了扶眼镜，皱着眉头问闹事的几个人。

　　“你们的好老师，重点高中的重点教师，是个同性恋！”男人愤怒地指着董彦。

　　门口的一个女老师一听这话，“哐”的一声关上了门，差点砸着探头进来的几个学生的脸。

　　“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呢？”女老师有些生气地问，“就算董老师真的是，那和您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是同性恋都不关您的事吧？”

　　“不关我事？”男人砸了一下桌子，桌上一个塑料杯应声落地，“他自己是个变态就算了，他把我弟也带成一个变态了这怎么算？不关我事？”

　　女老师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办公室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据我所知，”陈主任弯腰捡起塑料杯放回桌上，“同性恋并不能算是心理疾病，更不能称作您口中的变态。”

　　“怎么不是变态了？恶不恶心啊俩男的在一起，”女人开了口，“别人我们不管，他带坏的是我弟弟！教一个小孩儿同性恋是对的？是一个老师该做的？要不要脸了啊还？”

　　“您弟弟多大？”一直闷头听着不出声的杜衍突然问。

　　他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宋起尘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往下沉了沉，低头一看，见杜衍正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生气吗？震惊吗？

　　“十九，怎么？”男人看着杜衍。

　　“没，”杜衍抬起头来笑笑，“十九不能算孩子了吧，都成年了，您还管人家谈恋爱？”

　　男人噎了噎，没说出话来。

　　“而且您弟弟现在也不是董老师的学生吧？您现在到学校来闹，讲的哪门子理呢？”杜衍说。

　　“你……”男人气得直瞪眼。

　　“行了，这件事我们会给您一个合理的答复。”陈主任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杜衍和宋起尘，“你俩跑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哦，”杜衍撇撇嘴，拉着宋起尘的衣角拽了拽，“走吧。”

　　宋起尘没说话，看了董彦一眼，跟在杜衍身后往外走。

　　在这场闹剧中，最核心的当事人董彦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宋起尘不知道董彦是不是同性恋，也不知道董彦是不是真的跟一个十九岁的男生在一起了，或者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教坏小孩子”。他只是觉得很生气，还有无力。

　　这种无力，来自别人莫名的恶意，来自那些人看向董彦时厌恶的眼神。

　　同性恋就不能谈恋爱了吗？同性恋就必须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和揣测吗？

　　同性恋怎么了？

　　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么？

　　凭什么？

　　特别憋屈。

　　特别想把那些人拎出来揍一顿。

　　☆、第30章

　　从办公室出来到下午上课，杜衍都没说过话，也没什么表情，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又在思考关于“真爱”这种深刻的问题。

　　他怎么看待这种事呢？

　　接受还是……反感？

　　宋起尘托着腮，难得在数学课上走了一次神。

　　新的数学老师是个小老头，挺和蔼的，教学水平也很高。宋起尘平时很喜欢上他的课，只是今天脑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儿多，就连数学课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想了半天，宋起尘还是忍不住戳了戳杜衍，递过去一张纸条。

　　「？」

　　杜衍看了一眼，很快拿笔回了消息。

　　「什么？」

　　「董哥的事」

　　杜衍捏着笔犹豫了两秒。

　　「你觉得讨厌吗？」

　　「不讨厌」

　　杜衍又犹豫了几秒，皱着眉写字。

　　「我也不讨厌，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突然，我没想过身边真的有人是……我不是不能接受，也不是能接受（划掉）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觉得这个事不应该由别人评判，我不是，也不会觉得是的人怎么样」

　　宋起尘看着杜衍这几行写写划划的字，勾起嘴角笑了笑，没再回话。

　　过了几秒，杜衍突然凑到宋起尘耳边，一脸欲言又止，“那个，你不会……”

　　“啊？”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说的什么。

　　“就是，你不会是……”杜衍说得有些艰难，“和董哥一样？”

　　“咳，”宋起尘呛了一下，“……应该不是。”

　　“……哦。”杜衍愣愣地点点头。

　　杜衍写完纸条后明显轻松了许多，下课时心情愉快地拉着宋起尘到文科楼，挨个警告了一遍到现场围观的人，叫他们别把董彦的事传出去。

　　“唉。”万旭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黄宇彬问。

　　周三的体育课正好赶上理四和文二一起，高中的体育课没什么意思，基本上就是想打篮球的打打篮球，不想动的就在操场上聊天儿散步。

　　宋起尘他们四个不太想动，排排坐在看台上思考人生。

　　万旭一脸惆怅地看着操场，“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黄宇彬拍了拍他，“这有什么，在座的四个里哪个谈过？”

　　“你是没有，”万旭看他一眼，指了指伸长腿儿晒太阳的杜宋二人，“他俩总得有过女朋友吧。”

　　“啊，”宋起尘眯了眯眼，“没。”

　　“想想也是，”黄宇彬嘿嘿笑了两声，“宋老大这脾气还真对不起他的长相。”

　　宋起尘：“……”

　　杜衍悲哀地看着黄宇彬，“活着不好吗？”

　　“尘哥饶命。”黄宇彬冲他一抱拳。

　　宋起尘一挥手，“罢了。”

　　“哎，”万旭不死心地凑到杜衍跟前儿，压着声音问，“衍哥，说真的，你谈没谈过？”

　　“我啊，”杜衍勾了勾嘴角，“怎么说呢……”

　　依宋起尘对他的了解，这人多半是要开始装逼了。

　　宋起尘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了！”黄宇彬突然喊了一嗓子，及时打断了杜衍的装逼行为。

　　“……你想起来什么了？”杜衍吓了一跳，非常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

　　“衍哥高一上学期还真有个女朋友！”黄宇彬激动地说。

　　宋起尘：“……”

　　万旭一脸震惊：“真的？谁？”

　　杜衍也一脸震惊：“谁？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万旭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杜衍，“我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渣男！”

　　“我操？”杜衍惊恐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五个人听见这句话之后，一把扯过吃瓜群众宋起尘，“我不是！老宋可以证明！”

　　宋起尘：“……我他妈那时候还不认识你。”

　　“你不知道？！”黄宇彬又喊了一嗓子，“就刚开学的时候，有个特别可爱的女生来学校找你，看着比我们小，你还搂人家肩！你居然不记得了？！”

　　杜衍愣了愣，接着陷入了沉思。

　　几个人一块儿安静地看着他沉思。

　　过了几秒，杜衍抬起头来，在大家都处于愣神状态的时候迅速扑到黄宇彬跟前，抬手就往他背上甩巴掌，一边甩一边吼：“那他妈！是我妹！你他妈！才！是！渣！男！”

　　黄宇彬被打的嗷嗷直叫：“衍哥我错了！衍哥衍哥……嗷！”

　　万旭：“……”

　　宋起尘：“……”

　　“所以，衍哥，”万旭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过女朋友啊？”

　　“废话，”杜衍边揉手腕边翻了个白眼，“没有。”

　　“哦。”万旭叹了口气，托着腮继续发呆。

　　“你好像很失望啊？”杜衍啧了一声，歪歪身子靠在宋起尘身上。

　　“没，”万旭说，“我就是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杜衍说，“谈了恋爱你就不用上学了还是怎么的？”

　　“你就没想过和妹子牵牵小手亲亲小嘴？”万旭一脸神往。

　　“还真没有，”杜衍打了个哈欠，揽着宋起尘往后仰靠在身后的台阶上，手一下一下在他肩膀上捏着，“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宋起尘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董彦都没来学校。

　　星期五中午，四个人坐在食堂里，对着眼前最好吃窗口打的饭菜犯愁。

　　黄宇彬犹豫着开口：“你们说，董哥是不是被开了啊？”

　　“闭嘴！”万旭拍了他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

　　宋起尘夹了一筷子蒸肉，“没，董哥请假了。”

　　“你怎么知道的？”黄宇彬问。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杜衍说，“上办公室听两耳朵不就知道了。”

　　“你天天跑办公室玩儿？”黄宇彬惊讶地问。

　　杜衍懒得理他。

　　“哎，那我就放心了，”万旭笑了起来，“明天出去玩儿？”

　　“去哪儿？”宋起尘问。

　　万旭塞了一口青菜，“去吃火锅吧，想吃肉。”

　　“行，”杜衍说，“老宋这周末也不回去？”

　　“不回，”宋起尘说，“家里没人。”

　　开学到现在过了两星期，上星期宋起尘没回家，一个人在宿舍靠泡泡龙过活，这星期他也不打算回去，想找个什么地方打打临时工。

　　宿舍里的两个人都算是好相处，基本处于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的状态，只是第四个成员迟迟没有露面。

　　“小可怜儿，”杜衍一脸悲痛地给宋起尘夹了一筷子豆芽儿，“多吃点。”

　　宋起尘顿了顿，杜衍听见他手里的木筷子发出了一声脆响，接着自己就被拽着领子拖了出去。

　　“咱们，怎么办？”黄宇彬看着一路踉跄地跟在宋起尘后面还很愉悦的杜衍，小声问万旭。

　　万旭耸耸肩，“能怎么办，给衍哥点个蜡吧。”

　　“哦。”黄宇彬点点头。

　　星期六早上，宋起尘又是被杜衍的电话吵醒的。

　　“你他妈……”宋起尘接了电话就要发火。

　　“你先看看时间再他妈！”杜衍在他骂人之前先吼了一嗓子。

　　对付起床气的人，就要比他先生气，生更大的气，首先在气势上震住对方。

　　“嗯？”宋起尘愣住了，迷迷糊糊地退出通话界面看了看，十一点。

　　看见时间之后的宋起尘自知理亏，脾气瞬间小了不少。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下床洗漱。

　　走出宿舍门的时候，那一点儿闷闷不乐也没了。

　　因为他从走廊上看见了杵在大铁门旁边大梧桐树下的杜衍。

　　宋起尘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站那儿干嘛？

　　然后他看见杜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接着抬起头向这边望过来。

　　找了几秒，杜衍的视线才落在宋起尘身上。他抬起胳膊挥了挥，用口型喊了句话，然后低下头戳了几下手机。

　　宋起尘的手机响了一声。

　　杜衍：早上好啊。

　　宋起尘笑了笑，快步跑下楼。

　　“你怎么在这儿？”宋起尘跑到杜衍跟前，喘了口气。

　　“来接你啊，”杜衍笑着说，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怕你找不着地儿，四十分钟前就在这儿了。”

　　宋起尘一愣，“你怎么不早点儿叫……”

　　说到一半又闭了嘴。

　　杜衍啧了一声，“这么违心的话也敢说。”

　　宋起尘没说话，在他背上搓了搓。

　　杜衍勾上宋起尘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往校门口走，“走了，吃肉去。”

　　杜衍应该是早上起来洗了澡，宋起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儿。杜衍用的沐浴露是茶树味儿的，一直没换过。

　　宋起尘觉得这种味道好闻又不会香的过分，很清新，太阳一晒就更好闻了。

　　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考虑着用完在用的这一瓶之后给自己也换个茶树味儿的。

　　万旭挑的吃饭的地儿离二中挺远的，打车要有二十分钟，店名也很别致，叫“火锅王子”。

　　宋起尘一度怀疑这家火锅店跟学校对面那家“炒面王子”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他们四个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万旭上来就要了个特辣锅底。

　　“鸳鸯。”黄宇彬按着万旭的手，认真道。

　　“你不是吧？”万旭狐疑地看着大黄，“你吃清汤？”

　　“不，”黄宇彬说，“养生菌菇。”

　　“……行吧。”万旭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拉开黄宇彬的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特辣锅底换成了特辣加菌菇的鸳鸯锅，“还要什么？”

　　“肉。”黄宇彬说。

　　“肉。”杜衍说。

　　“……豆芽。”宋起尘说。

　　“菌菇锅里有豆芽。”杜衍说。

　　“豆芽。”宋起尘坚持道。

　　最后这四个人点了几大盘肉，还有一堆毛肚鸭肠之类的荤菜，素菜只有宋起尘极力保留的豆芽和一盘素豆腐。

　　真是，一点儿都不养生。

　　店里有个可以点歌唱歌的小台子，有客人想唱歌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去唱，没人唱就随便放点歌。

　　这会儿有个胖子在上面唱的挺投入，只是声音不怎么美妙。

　　“他怎么还没唱完？”万旭皱着眉，这人已经连着唱了两首歌了，他们这桌的菜都上齐了还没停。

　　“要不你上去跟他对歌？”杜衍端起一盘羊肉唰的一下倒进辣锅，“看看谁吓死谁。”

　　“哎！”黄宇彬喊了一嗓子，“给我留点儿清汤！”

　　“行行行，”杜衍又端起一盘羊肉，唰的一下倒进菌菇锅。

　　在肉下进去的一瞬间，其他三个人迅速举起筷子蓄势待发准备抢肉，杜衍把盘子一扔，抄起筷子加入了这个行列。

　　“上啊！”两个锅都滚起来之后，杜衍吼了一嗓子。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锅里的肉被洗劫一空，全都堆在几个人的小碟子里。

　　锅里只剩下沸腾的汤底咕咚咕咚。

　　杜衍又迅速地下了两盘肉进去。

　　男孩子的青春，还真是生猛。

　　台子上唱歌的胖子终于下去了，换上来一个挺高的男生。

　　男生长得很帅，痞痞的样子，头发往后扎了个小揪揪。他往高脚凳上一坐，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勾着嘴角往台下扫了一眼。

　　是首英文歌，男生的声音很好听，甩了前面那个胖子几十条街。

　　不过宋起尘他们没空管男生唱的好不好听，他们顺着男生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坐不住了。

　　黄宇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董哥？！”

　　接着另外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董彦正在看台上的男生唱歌，听见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

　　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呦，你们好啊。”

　　☆、第31章

　　男生也停了下来，放下话筒就要下台。董彦给他做了个手势，男生犹豫了一下，拿起话筒继续唱了。

　　董彦又冲他们这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转头看男生唱歌。

　　四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宋起尘一声“肉老了”才把他们拉回椅子上。

　　“你们说，”万旭咬着肉往董彦那边瞄，“那个男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杜衍涮了一条鸭肠放进宋起尘碗里，“董哥男朋友呗。”

　　宋起尘看着碗里裹着红的鸭肠有些出神。

　　“我操，”黄宇彬搓了搓胳膊，四下看了看，“你小点儿声。”

　　“董哥还真找了个十九岁的……男朋友啊。”万旭皱着眉说。

　　“那怎么了，”杜衍看了他一眼，继续涮鸭肠，“人家找个九十的都不关咱们的事。”

　　“哎，”万旭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吃你的肉。”宋起尘说。

　　直到男生唱完了歌，回到董彦那桌吃饭，四个人都没再讨论这件事事，十分默契地沉默着吃肉。

　　虽然离得挺远的，但是他们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出门吃个饭遇到男老师和他的男朋友公然秀恩爱这种事，听起来就很玄幻。

　　憋了半天，万旭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打破了沉默，“那啥，咱们快校庆了。”

　　“嗯……”黄宇彬想了想，“高一军训完了，那差不多还有两星期？”

　　“去年校庆高二那帮人可整了个大的，”万旭说，“今年不知道还有没有。”

　　“什么大的？”宋起尘问。

　　“去年他们弄了个什么动物保护协会，一个班的人把家里的狗都牵过来了，二十来只吧，往台上嚎了半小时。”杜衍说。

　　宋起尘愣了愣，“……牛批。”

　　“对对对，二十多只狗啊，根本控制不住，”黄宇彬非常嫌弃地从锅里挑出一小根豆芽放到了碗里，接着说，“宋老大你是没看见，那场面是相当的震撼，还有两只泰迪当场打起来了……”

　　“我怎么记得是一只泰迪和一只吉娃娃？”万旭提出了质疑。

　　“俩泰迪！我记得清清楚楚，后来那俩主人都打起来了，都说是对方家的狗想上自己家的狗……”

　　杜衍笑着听他们说话，视线一转却看见了向他们走来的两个人。

　　“董哥。”杜衍打了个招呼。

　　万旭和黄宇彬愣了愣，立马停下了关于是哪两只狗因为谁上谁而打起来的问题的讨论，慌里慌张地要站起来。宋起尘也是一顿，跟着杜衍转过了头。

　　“别别别，你们坐着，”董彦和那个男生走近了，赶紧摆摆手让他们坐下，“搞得我多大排场似的。”

　　“董哥您……”万旭看着董彦，又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男生，犹豫了一下，“没事吧？”

　　之前隔得太远没看清，这会儿站在桌边了他们才注意到董彦眼角有一条结了痂的口子，挺长的。

　　“哎呦，”董彦笑了半天，“万旭是吧，我记得我没教过你啊，怎么这几个月没见都跟我用敬称了？”

　　万旭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您好歹是二中的老师，大我一辈儿呢。”

　　“拉倒，我也就比你们大五六岁，大一辈儿伤人了啊。”董彦说。

　　“大七岁呢，”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勾着嘴角笑了笑，“别装嫩啊。”

　　“嘿！”董彦回身指了指他，嘿了半天也没嘿出别的话来。

　　几个人顿时一通笑。

　　笑了半天才停下来，董彦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没什么事，这两天请假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下星期就回学校，你们也别瞎担心了。”

　　四个人点点头，特别乖巧。

　　“你们接着吃吧，我不耽搁你们了，”董彦接着说，“帐我结了，这顿我请，谢谢你们那天在办公室帮我拉架。”

　　然后他回身捏了捏男生的胳膊，冲椅子上四个还处于愣神状态的人摆摆手，“走了啊。”

　　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宋起尘和杜衍一眼，接着和男生转身出了火锅店。

　　“董哥再见！”四个人对着背影喊。

　　杜衍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宋起尘的手指，凑到他耳朵边上，压着声音问：“他刚什么意思？”

　　宋起尘轻轻颤了一下，迅速把手指抽出来。他理了理情绪，也压着声音，“什么什么意思？”

　　“就他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们？”杜衍问。

　　宋起尘被杜衍说话时喷在耳朵上的热气弄的有些痒，突然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别扭，特别是在被迫出柜的董彦不知道为什么瞎看了他俩一眼之后。他微微偏了偏头，“不知道。”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不你星期一问问他？”

　　杜衍收回脸，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盯着锅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刚刚那种别扭的感觉已经没了。

　　宋起尘默默地把那盘素豆腐倒进了辣锅。

　　“哎！”黄宇彬惊了一下，“你给我留点儿！”

　　宋起尘向他展示了一下已经倒空了的盘子，无辜地耸耸肩，“你说晚了。”

　　黄宇彬悲痛万分，扭头跟万旭控诉宋起尘的暴行。

　　宋起尘听得非常想打人。

　　都怪董彦。

　　胡吃海塞一顿过去，四个人瘫在椅子上都不太想动。

　　“去网吧吗？”万旭提议。

　　“去。”黄宇彬举了举手，很快因为肚子太撑了又放下去。

　　宋起尘吃的还算克制，没跟他们两个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我不去了，出去转转。”

　　杜衍立马坐直了，“去哪儿转？”

　　“不知道，”宋起尘把手机放回裤兜里，“随便转转。”

　　“我也去。”杜衍说。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行吧。”

　　说实话，九月份中午两点在大街上晃悠真的不是什么好提议。

　　杜衍跟着宋起尘第三次路过一家水吧时，终于忍不住把他拉了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活了过来。

　　“我他妈要死了。”杜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过菜单来开始研究。

　　“你自己要跟来的。”宋起尘无奈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咱俩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多小时了！”杜衍从菜单后面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起尘看了眼玻璃门外，太阳是挺大的，不对，是非常大。他叹了口气，从杜衍手里抽出菜单，“我请你喝吧。”

　　杜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绷住笑了起来，“算你有良心。”

　　“乌龙奶茶行么？”宋起尘问。

　　“行。”杜衍点点头。

　　宋起尘起身去买奶茶，杜衍撑着脑袋看着他的背影。

　　他真的很好看，连后脑勺儿都透着一股帅劲。

　　杜衍这才注意到宋起尘的脖子，修长纤细却不柔弱，迎光的侧面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儿，白皙的皮肤底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宋起尘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很简单的款式，后背的蝴蝶骨微微把衣服凸起来两块。

　　腿也很长，还很直。

　　宋起尘很适合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简单干净的和他整个人一样。

　　他是不是长高了？总觉得比一开始看他要高一点儿，大概有一米八了？

　　不过应该还是比自己矮，等哪天得去量一量。

　　杜衍逐渐有些出神。

　　宋起尘端着两杯奶茶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杜衍面前。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宋起尘抬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发什么呆？”

　　“啊——”杜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挂着水雾的玻璃杯笑了笑，“等会儿去趟药店吧。”

　　宋起尘听见这话皱起眉头，“你哪儿不舒服？中暑了？”

　　说着伸手捂住了杜衍的额头。

　　杜衍一愣，宋起尘拿过玻璃杯的手很凉，还带着些水汽，捂在额头上冰冰凉的很舒服。

　　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宋起尘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有点烫，起来我送你回去。”

　　“干嘛？”杜衍好笑地看着他，“我就是想去量量身高，我觉得我长个儿了。”

　　宋起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你的头……”

　　“我头没事儿，”杜衍打断了他，张嘴咬住了被子里的吸管，含糊不清地说，“太阳晒的。”

　　“哦。”宋起尘看他真的不像生病的样子，放下心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奶茶。

　　俩人坐着东扯西扯地聊了几句，杜衍才把话题拐上了正题。

　　“你还没说，”杜衍捏着吸管慢慢搅着杯子底部的冰块儿，听它们碰撞发出好听的叮叮声，“你出来跑着一圈儿是找什么啊？”

　　想了想，他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你不想说也没事儿啊，我就随便一问。”

　　宋起尘看到了杜衍眼底被隐藏的很好的小小的失望，他笑了起来，“没有不想说，我找找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

　　“你想打工？”杜衍问。

　　宋起尘点点头，“嗯。”

　　“你不还得上课……”杜衍顿了顿，突然瞪着眼一拍桌子，“你爸妈没给你交学费？！”

　　这一嗓子把整个店里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诧异的好笑的探究的……

　　宋起尘被盯的非常不自在，直想拿凳子腿儿抽他。

　　“交了。”宋起尘咬着牙扣了扣凳子腿儿上的一个小凸起。

　　“哦。”杜衍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些目光，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知道什么地方吗？”宋起尘问。

　　杜衍收回视线，挠了挠头发，“还真不知道，我以前也没打过工……除了暑假那次。”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毕竟杜有钱衍前十七年都在忙着跟杜国峰作对，没什么空出来打工。

　　“没事，那我再……”想想。

　　杜衍没听完整宋起尘的这句话，因为他说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对，是，不动了，静止了。

　　宋起尘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的步行街。宋起尘现在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街道，脸色阴沉沉的，要不是眼珠子还在移动，杜衍都要以为他是看见了美杜莎。

　　杜衍转过身，顺着宋起尘的视线看过去。

　　操？

　　杜衍脑袋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字。

　　吴昊。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城东？

　　而且那一帮人中间，被他半推半揽着向前走的人，是……吴呈？

　　噌的一下，哦不对，是噌噌的两下，俩人一块儿站了起来，推开门就追了出去。

　　杜衍不禁在心里为他俩如此强大的默契欢呼。

　　只是没欢呼多久他俩就停了下来，因为这帮人拐了个弯儿不见了。

　　就是，拐了个弯儿，他俩追丢了。

　　杜衍赶紧转头看宋起尘，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宋起尘挺平静的。

　　宋起尘往那帮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对杜衍道：“回去吧，奶茶还没喝完。”

　　“嗯。”杜衍笑着勾上他的肩膀。

　　☆、第32章

　　星期一，宋起尘一踏进高二四班的教室，就觉得有几股不怀好意的视线向他投过来，然而他环顾几圈，都没找到视线的来源。

　　出乎宋起尘意料的是，杜衍今天居然没有迟到，早上七点不到就端端正正地在位置上坐着。

　　宋起尘走到杜衍旁边坐下，把肩上的书包放到桌上，微微皱眉扫了几眼捂嘴盯着他笑的女生，不满地开口：“她们怎么了？”

　　杜衍撑着脸对他笑了笑，“可能看你长得好看。”

　　“闭嘴吧你。”宋起尘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管她们，拿出书来准备早读。

　　“哎，”杜衍碰了碰他的胳膊，“作业借我。”

　　宋起尘挑了挑眉，“不。”

　　杜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行行行，我告诉你。”

　　宋起尘满意地勾勾嘴角，把一旮卷子掏出来推到杜衍桌子上，“说吧。”

　　“哎，”杜衍摸了支笔出来，边抄边叹了口气，“这不快到校庆了吗，每个班都得出节目，沁姐想让咱俩……”

　　“不去。”没等杜衍说完，宋起尘冷漠万分地打断了他。

　　杜衍耸了耸肩，接着抄他的作业去了。

　　早读下课，周沁在宋起尘逃去厕所躲着的途中把他拦在了教室门口。

　　宋起尘看着眼前比他矮一个头的女生，头疼地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吗？”

　　“尘哥，”周沁先是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切换到了正经模式，“是这样的，校庆上我们班得出个节目，我和陈老师都比较看好你和杜衍。”

　　宋起尘礼貌地听她说完，也笑了笑，“我不太喜欢这种表演。”

　　“真的不行吗？”周沁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不行，”宋起尘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不好意思。”

　　说着冲她点了点头，从旁边绕了过去。

　　“就跟你说对他装可怜没用。”杜衍看戏一样地参观完了全过程，伸着懒腰走了过来。

　　周沁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那怎么办，陈主任都让敏敏把名单报上去了。”

　　“写的我和老宋？”杜衍挑了挑眉。

　　“不然写谁？”周沁翻了个白眼，“整个学校的女生都等着看你们呢。”

　　杜衍勾了勾嘴角，“没事，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周沁明显不相信。

　　“等着瞧吧。”杜衍心情很好地吹了声口哨，回到位置开始玩手机。

　　杜衍最近下载了和宋起尘同款的开心泡泡龙，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游戏让老宋不惜拉黑他也要玩！

　　几轮下来，真香。

　　开心泡泡龙真好玩，嘿嘿嘿。

　　宋起尘真的觉得他跟杜衍应该好好地打一架，真的。这是第三次杜衍问他参不参加校庆表演，他拒绝之后就转回头去一脸痴狂地戳手机屏幕上的发泡筒。

　　在这之前他怎么不知道开心泡泡龙还有降低玩家智商的功能？

　　“别玩了，”宋起尘用笔敲了敲杜衍的手，“上课了。”

　　“嘿嘿嘿。”杜衍按着屏幕。

　　“物理课。”宋起尘说。

　　“哦。”杜衍迅速点了保存键退出游戏，把手机扔进桌洞然后掏出了物理课本和习题册，脸上也换上了严肃认真求知若渴的表情。

　　要不是这人课本上除了名字一个字儿都没有，宋起尘还真信了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少年。

　　“你可以直接去好莱坞演戏了。”宋起尘真诚地说。

　　“你去吗？”杜衍随手拿起一支水笔开始转。

　　转笔这东西是会传染的，杜衍这边刚转上，宋起尘那边也上手了，“我去干嘛，没你会演。”

　　“那我不去。”杜衍边说边把笔在手指间甩出几个流畅的圈，宋起尘以前没见杜衍这么玩儿过，估计是这几天刚学会的。

　　“怎么转的？”宋起尘琢磨着杜衍的手势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黑色的水笔在桌面上磕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杜衍神秘地笑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宋起尘耳边，“你答应校庆上台我就教你。”

　　宋起尘顿了顿，轻轻往旁边撤了撤脸，他还是不能适应杜衍凑这么近说话，叹了口气，“你收了陈主任还是沁姐什么好处了？”

　　“没，”杜衍把笔往上一抛，又稳稳地接在手里，“这样吧，你上台，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宋起尘想了想，“什么要求都行？”

　　“什么都行。”杜衍说。

　　“期限呢？”宋起尘狐疑地看着他。

　　“随时有效。”杜衍严肃地说。

　　宋起尘眯了眯眼，过了几秒才点点头，“成交。”

　　只是当时单纯的杜宋二人并不知道周沁和许敏给他们安排了什么节目，不然他们宁愿跳进门口那个喷泉里淹死，也不会答应上台。

　　“你再说一遍？！”杜衍难以置信地捏着周沁她们租来的演出服饰，瞪着一脸无辜的宣传委员许敏，“我们要演什么？！”

　　许敏完全不怕这个脾气超好的二中扛把子，她甩了甩长马尾，“如你所见啦，演睡美人。”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站着的宋起尘，比起杜衍，她觉得这个长得看上去无害的帅哥气场更加恐怖。

　　“衍哥，你要知道反串话剧是校庆舞台上永不过时的节目。”周沁认真地说。

　　“我知道，但是……”杜衍还在挣扎，“这样，我和老宋演小精灵行不行？”

　　“你见过一米八多的小精灵？”许敏摊了摊手。

　　杜衍噎了噎，没能找出反驳的话来。

　　“好啦，”周沁对他们“温和”地笑了笑，把两套衣服塞进杜衍手里，“你们俩商量商量谁演公主谁演王子，衣服都是差不多大的，你俩都能穿。”

　　“其实我们比较倾向于尘哥演公主……”许敏在一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在接收到宋起尘凌厉的目光之后迅速闭上了嘴。

　　杜衍：“……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有，”周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陈主任办公室三日游。”

　　杜衍：“我演。”

　　宋起尘：“……”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杜衍郁闷地拿筷子戳了戳面前盘子里的青菜，“我和老宋还在讨论谁演公主的问题。”

　　万旭听完事情的全过程，震惊地好半天才合上嘴巴，“尘哥没打死你？”

　　黄宇彬表示同样震惊。

　　“如你所见，”宋起尘坐在杜衍旁边，扫了一眼万黄二人，“他还活着。”

　　“你脾气真好。”黄宇彬真诚地冲宋起尘竖了竖拇指。

　　杜衍一阵气闷，觉得自己胸口卡了一口老血没喷出来，“你们就这么想看我挨揍？”

　　“倒也不是，”万旭夹了片肉，“我们比较想看你演公主。”

　　黄宇彬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想看老宋演？”杜衍瞪着他们，“他不比我白？”

　　“和皮肤没关系，宋老大是比你白一点，”黄宇彬说，“但是我们不想死。”

　　“尘哥肯定会打死所有看过他穿裙子的人，”万旭搓了搓胳膊，“相信我。”

　　宋起尘淡淡地看了一眼杜衍，“他说的对。”

　　杜衍：“……”

　　下午的大扫除前，宋起尘拦下了周沁。

　　“我演王子，杜衍演公主。”宋起尘说。

　　“好，”周沁弯起眼睛笑的很开心，“衍哥呢？你们衣服试了没？”

　　宋起尘转头看了看从中午开始就皱着张脸的杜衍，在接触到宋起尘的视线后，他轻哼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开始装死。

　　宋起尘回过头来冲周沁笑了笑，“他需要点时间适应穿裙子。”

　　“这样啊，”周沁探出头去随意瞄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那麻烦尘哥通知他明天开始排练啦，就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文艺厅集合。”

　　“嗯。”宋起尘应了下来。

　　和周沁打过招呼之后，宋起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杜衍还趴在那里，感觉到宋起尘坐下之后还往旁边挪了挪，就差举个牌子告诉人家他不开心了。

　　宋起尘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大团人，跟闹别扭的猫似的，他曲起一根手指在杜衍毛茸茸的脑袋上敲了敲，“生气了？”

　　“……”隔了好一会儿，杜衍闷闷的声音才从校服布料中间传过来，“没。”

　　“那你抬头。”宋起尘收回了手指。

　　“……不。”杜衍说。

　　“嗯？”宋起尘扬起了尾音。

　　杜衍又是一阵沉默，“不高兴。”

　　“因为你要穿女装？”宋起尘耐着性子问。

　　“……”杜衍把头抬起来一点，从校服袖子的遮挡下瞄了一眼宋起尘，“不是。”

　　宋起了愣了愣，“那是为什么不高兴？”

　　杜衍把头趴了回去，声音又变成了闷闷的：“我说了你不能揍我。”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这我不能保证。”

　　“那我不说。”杜衍很坚决。

　　“我……尽量不揍你。”宋起尘说。

　　“行，”杜衍又开始了沉默，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想看你穿裙子。”

　　宋起尘：“……？”

　　哐——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四班某个小男生吓了一跳，回头只看见了被宋起尘拎着衣服踉跄着出去的杜衍，男生心下一惊，两位大佬这是要决斗啊！

　　再一看，大佬的前座不愧是大佬的前座，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临危不乱气定神闲，顿觉十分佩服。他扑到吴呈面前，“衍哥尘哥这是去干嘛，打架吗？”

　　吴呈被突然跳过来的男生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男生问了什么。他坐这俩人前面这俩星期，差不多已经摸清了两位大佬的相处模式，回想了一下刚才椅子倒地的声音大小，很快判断出来今天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吴呈拍了拍男生的肩，叫他不要一听见什么动静就开始瞎激动，“放松，他俩就是去上个厕所。”

　　说完自顾自地掏出了数学作业，开始写题。

　　男生：“……哦。”

　　☆、第33章

　　由于种种原因，排练期间杜衍拒绝穿演出服，许敏也觉得现在穿出来让其他班里的人看到了不合适，自己班压箱底的宝贝得保持神秘感。

　　“哦，我美丽的公主，我该怎样唤醒你——”宋起尘王子迈着台步，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公主，嘴里念着台词。

　　杜衍公主躺在他前面的桌子上，双手搭在胸前，努力憋着笑。

　　“不对尘哥！”许敏忍无可忍，这已经是宋起尘第三次面无表情地演这场戏了，她卷起剧本来敲了敲桌子，“感情！感情懂吗？！这是你未来的老婆！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你就这样看一个绝世大美女？”

　　宋起尘的脸色往下沉了几分，旁边的“小精灵”们抖了三抖。

　　但是许敏面无惧色，她一挥手，“行了，这里明天再练，下一场——”

　　“绝世大美女有点儿隔得慌。”杜衍强忍着笑插了句话，宋起尘看见他的睫毛都在颤抖。

　　“闭嘴！”许敏恶狠狠地吼道，“你现在是个死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杜衍：“哦。”

　　许敏：“树妖，到你了——”

　　树妖周沁还在乐呵呵地看戏，没反应过来自己被点名了，于是她收获了许敏更大声的怒吼：“周沁！”

　　“啊？”周沁吓了一跳，很快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始声情并茂地念台词，“哦我亲爱的王子，传说中只有真爱之吻能够打破邪恶的魔咒——您何不尝试亲吻一下美丽的公主呢？”

　　宋起尘：“是谁在说话？”

　　周沁：“您不必在意我是谁，我亲爱的王子，在下只是提供一个小小的建议，一个小小的，建议。”

　　宋起尘王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人。他又将视线重新移向了他美丽的公主身上，慢慢地靠近，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深情。

　　“我亲爱的公主，你是如此的美丽——”宋起尘努力放松脸部肌肉，并且压低声音，“请原谅我的冒昧——”

　　宋起尘双手撑在杜衍脑袋两侧，缓缓弯下腰，两个人的脸靠得越来越近。

　　杜衍紧紧闭着眼睛，他能感受到宋起尘的呼吸就在他的上方，热气扑在他的鼻尖上。杜衍突然一阵紧张，他控制不住地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皮也开始颤动。

　　但这显然不是因为想笑。

　　因为他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宋起尘在两人鼻尖碰到一起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往旁边偏了偏头，发丝扫过了杜衍的脸——这让看的人以为他们的嘴唇碰在了一起，但实际上只是借位而已。

　　宋起尘维持这个姿势停了几秒之后，许敏终于笑着喊了停，“很好！就这样，太棒了！”

　　宋起尘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呼吸离开的一瞬间，杜衍莫名觉得有些失望。

　　“那今天就先排到这里吧，快到放学的点儿了，”周沁把挪出来的椅子放回原处，“明天晚上继续？”

　　“好——”几个人应着，陆续走出文艺厅。

　　宋起尘把还躺在桌子上装死的杜衍公主拉了起来，冲许敏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许敏笑着吐了吐舌头，“我刚刚不是故意凶你的，希望尘哥不要介意啊。”

　　“没事。”宋起尘笑了笑，扯了一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杜衍。

　　“啊，”杜衍猛地回过神来，“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啦，”周沁说，“你们先走吧，我们等会儿还要去还钥匙。”

　　“那行吧，”杜衍笑笑，“走吧老宋。”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和杜衍一起出了文艺厅。

　　杜衍一直跟着宋起尘走到了男生宿舍的大铁门外，一路上他都抿着嘴一脸有心事的样子。宋起尘问了两次都被他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索性不再理他。

　　他俩在大梧桐树下站了一会儿，杜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盯着大铁门发呆。

　　宋起尘拍了拍他的胳膊，“不走吗？”

　　杜衍转头看了他几秒，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根真知棒出来，葡萄味儿的，“吃糖吗？”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糖，三两下拨开糖纸塞进了嘴里，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问：“出什么事了？”

　　少年叼着糖的时候一边的脸颊会鼓起来，杜衍一直觉得宋起尘吃东西时很像一只仓鼠，现在也很像。

　　杜衍克制住了自己想在宋起尘鼓起来的脸上戳一把的冲动，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宋起尘发飙之前迅速地撤了回去，“没出事，我有点困了。”

　　“真的？”宋起尘半信半疑地眯了眯眼睛。

　　“真的，”杜衍笑了起来，“对了你之前说想打工的事儿，你能做家教么？”

　　“嗯？”宋起尘愣了愣。

　　“就是我妹，”杜衍抓了抓头发，“一直想要个长得帅的家教来着，你要是能的话我可以跟她说，杜国峰不缺给她找家教的钱。”

　　宋起尘愣愣地看着杜衍，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杜衍看他没出声，赶紧接着说，“你大概也不愿意教……”

　　“行。”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

　　“可以吗？”杜衍掏出手机就要给杜晴晴发消息，“那我跟我妹说了。”

　　“嗯，”宋起尘笑着点点头，“谢谢。”

　　杜衍发消息的手一顿，声音放的很低，“以后别跟我说谢谢。”

　　在宋起尘回答之前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听着别扭。”

　　“……好。”不知道为什么，宋起尘觉得自己的耳尖有些发烫。

　　这个晚上，宋起尘收到了杜衍发来的消息。

　　杜衍：晚安。

　　–晚安。

　　国庆假期一过，校庆很快到来了。

　　节目的出场顺序是抽签决定的，许敏抽中了第四场，比较靠前，所以他们得提前到后台做准备。

　　下午的彩排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宋起尘依然做不到丰富充满爱意，但至少没有面无表情，杜衍已经习惯了捏着嗓子说话并且出演一个合格的不会偷笑的死人，小精灵们的的表现也没有差错，周沁也没有忘记念台词，这让巫婆许敏非常满意。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是最大的挑战——换服装。

　　宋起尘和杜衍一起去了男厕所换衣服，当杜衍顶着一头金灿灿的卷发穿着粉色公主裙别别扭扭地走出隔间的时候，宋起尘发誓他不是故意要笑的。

　　“我的公主，你今天真美。”宋起尘憋着笑拍了拍杜衍的胳膊。

　　“是吗，”杜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今天也很帅，我亲爱的王子。”

　　虽然是回击，但是不得不承认宋起尘今天是真的很帅。

　　王子繁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显得夸张，反而突出了高贵的气质。紧身的裤子和长靴把腿拉的更长，佩剑挂在腰侧更多了些飒气。

　　宋起尘真的很适合做一个王子。

　　但是杜衍觉得他不应该是一个打打杀杀的王子，他应该住在城堡里，从小被宠着长大。

　　不谙世事，清净淡泊。

　　“走吧，沁姐他们等着呢。”宋起尘理了理棕色的假发，对杜衍说。

　　“哦。”杜衍点点头，双手紧紧拽着裙子，依旧别别扭扭地跟着宋起尘走了出去。

　　宋起尘和杜衍一路上吸引了众多目光，好在这会儿没有参演节目的学生还没下课，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围观。

　　“你们来啦！”许敏一看见他俩走进礼堂后台，马上双眼放光，“尘哥也太帅了吧！”

　　宋起尘不自在地勾了勾衬衣扣子，“谢谢。”

　　“衍哥！”周沁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宋起尘身后不愿意出来的杜衍公主，喊了他一声。

　　“干嘛？”杜衍扯着裙子不情不愿地探出个脑袋。

　　“过来，你还得化妆呢！”周沁笑着冲他挥了挥手上的小刷子。

　　杜衍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个步骤，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不是，为什么？”

　　周沁：“舞台效果。”

　　“他不用吗？”杜衍指了指宋起尘，试图多拉一个人下水。

　　“尘哥不用。”许敏说。

　　杜衍绝望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公主，”周沁板起了脸，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快点过来，几分钟就好了。”

　　杜衍最后求救地看了看宋起尘，后者对他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一脸看好戏地把杜衍推了出去。

　　“我记着今天了。”临走前，杜衍咬牙切齿地瞪了宋起尘一眼。

　　“嗯哼。”宋起尘对他笑了笑。

　　说是化妆，周沁也只是给杜衍涂了个口红而已，其他的并没有多加修饰。

　　“衍哥皮肤真好啊，”许敏在一旁小声地对宋起尘感叹，“你皮肤也好，羡慕死我了。”

　　“嗯？”宋起尘不明所以，“不都是长那样么？”

　　“唉，”许敏叹了口气，“你俩天天呆在一块儿，哪儿还看过别人的脸啊，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看的人都喜欢一起玩儿。”

　　宋起尘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女生聊天，索性没有再接话。

　　好在许敏不需要别人接话，她一个人就能聊一整个天儿，刚感叹完皮肤，又自顾自地跟宋起尘说起了杜衍的口红色号，听得宋起尘一愣一愣的。

　　比划了半天，周沁终于给杜衍挑到了满意的色号，是一支带点儿橘调的红色，水润型的，在灯光下闪着光。

　　杜衍不太习惯嘴唇上湿漉漉的有东西，这个感觉很像喝饮料时挂了些在嘴唇上，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忍住不去舔它。

　　杜衍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地转过头，看向宋起尘，“奇怪么？”

　　“不奇怪。”宋起尘说。

　　说实话，杜衍现在这样是好看的，特别的像……一个公主。

　　宋起尘都不知道杜衍还能有这样的一面，脸还是那张英俊的脸，只是杜衍带着金色卷发红着嘴唇看向他时，宋起尘的心跳突然快了许多。

　　宋起尘突然不受控制地想到，如果……杜衍是个女生，那……

　　那你俩根本就不会认识，你清醒一点啊宋起尘！

　　宋起尘默默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第34章

　　四班的节目演出非常顺利，就在宋起尘王子弯腰亲吻杜衍公主的时候，整个礼堂的氛围达到了高潮。欢呼声叫喊声迭起，有人在喊杜衍的名字，有人在喊宋起尘的名字，还有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跟着喊“啊啊啊”。

　　“请醒来吧，我亲爱的公主——”宋起尘念着台词，低下头轻轻侧过脸，和之前排练好的一样借了个位。

　　杜衍缓缓睁开眼，双眸凝视着宋起尘英俊的脸，牵住他的手优雅地起身。

　　但是如果看得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杜衍公主的表情不是那么自然，脸颊微微泛红。

　　……

　　“故事的最后，真爱打破了诅咒，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直到旁白响起，幕布拉上，礼堂里的尖叫声和掌声都没有停顿。

　　回到后台，杜衍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奔去最近的厕所换衣服，甚至没有扯上宋起尘。

　　宋起尘看着杜衍急切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周沁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尘哥？”

　　“啊？”宋起尘转头看她。

　　“你不去换衣服？”周沁问。

　　宋起尘愣了愣，“啊，去。”

　　他冲周沁礼貌地笑了笑，随着杜衍的方向去了厕所。

　　杜衍已经换上了校服，他弯腰站在洗手台前，接了一捧水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额前的黑发，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许多。

　　一想到刚才在台上的事，他就控制不住地脸上一阵发烫。

　　宋起尘借位亲吻的时候，脸偏离了预想的位置几分，嘴唇正巧擦过了杜衍的侧脸。

　　虽然也就半秒钟的功夫宋起尘就移开了，可能根本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但杜衍确实因为这个红了脸。

　　心烦意乱。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这种从未有过的心情让杜衍感到恐惧，他本能地避开心里不断浮现上来的想法。

　　只是一个意外，没什么好在意的。

　　杜衍这样提醒着自己。

　　校庆的余温一直持续到了第一次月考，高二理四的话剧表演霸占了二中贴吧头条一个星期，热度经久不下。

　　宋起尘很快就把自己扔进了考试复习中，心无杂念地和课本习题交流感情。

　　作为同桌的杜衍非常佩服宋学霸的这种状态，每天热衷于向他请教几个数学题，然后被他骂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被宋起尘骂他都觉得非常开心，这让杜衍一度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

　　月考两天，很快就结束了。

　　宋起尘一边和杜衍一起把桌子拉回原来的位置，一边伸手拍开了一架朝自己脸上飞过来的纸飞机。

　　二中的学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不管大的小的，只要是考完试都得来这么一场纸飞机大赛，楼上的往楼下飞，楼下的在自己班飞。

　　“他们是不是有病？”宋起尘把桌子使劲儿一放，捡起落在他凳子上的一架绿色飞机，向它的主人扔了过去。

　　绿飞机的主人本来还很开心自己的飞机回来了，没想到一抬脸就看见班里最不能惹的那位大佬正死死盯着自己，浑身散发着黑气。

　　绿飞机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突然冲宋起尘鞠了一躬，大声喊了一嗓子：“对不起！”

　　然后迅速转过身去。

　　宋起尘：“……”

　　杜衍没忍住笑出了声，收获了宋起尘拍在胳膊上的一巴掌。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宋起尘皱着眉坐下来，再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知道，”杜衍认真想了想，“可能是你上次打李磊他们被人看到了？”

　　“有可能。”宋起尘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可信，他点点头，趴下开始补觉。

　　杜衍默默侧了侧身子，给他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光。

　　月考结束的第二天，各科课代表被老师们叫去办公室分卷子。

　　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课代表刘晓婷抱着一旮卷子回来的时候，班里静了三分。刘晓婷把卷子分给几个人，一起发了下去。

　　意料之内的，宋起尘考的不错，英语不是他的强项，但说到底他就没有弱项。

　　杜衍看着宋起尘干净整洁的卷子，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最后一张卷子发完了，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或高兴或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分数。只有杜衍，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我的卷子呢？”杜衍没忍住，起身问了问刘晓婷。

　　“啊，”刘晓婷愣了愣，“老师说你的卷子她要单独发。”

　　“哦。”杜衍又坐下了。

　　“你干嘛了？”宋起尘皱着眉，用胳膊肘碰了碰杜衍，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月考杜衍又作了什么妖。

　　“我没干嘛啊，”杜衍一脸无辜，“可能我这次考得太好了老师要表扬我？”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最终宋起尘如愿知道了杜衍在英语考试时做了什么，并且这件事还和他自己有着密切的关系。

　　英语老师甩着卷子迈上讲台的那一刻，宋起尘就知道了杜衍肯定得不到表扬。

　　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和杜衍一起到外面走廊罚站！

　　“为什么你在卷子上画我，我也得跟你一起出来站着？！”宋起尘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愤怒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高冷的人设，宋起尘现在只想把杜衍拎到随便一个没人的小巷子里揍一顿。

　　“我不知道！”杜衍惊恐地按着宋起尘即将控制不住举起来的手臂，“我发誓我画的时候没想过我们会出来站着！”

　　宋起尘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画的我会穿着裙子？”

　　杜衍：“……”

　　找不出理由的杜衍同学最终被愤怒值爆满的宋起尘同学按在地上教训了一顿。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宋起尘拿了年级第二。

　　分班之后杜衍宋起尘万旭黄宇彬他们四个建了个微信群，方便联系。

　　下午最后一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杜衍叫宋起尘帮忙打掩护，自己低头在手机上发消息。

　　衍哥第一帅：晚上出去吃吗？

　　万旭万万岁：……

　　大黄汪汪汪：给我个理由

　　大黄汪汪汪：谁又把我备注改了？

　　万旭万万岁：微信群聊谁能改你备注？你是不是傻

　　衍哥第一帅：别扯了，晚上出去吃，庆祝庆祝

　　大黄汪汪汪：……

　　万旭万万岁：庆祝我这次考试又挂了三科？

　　宋起不来尘：你又挂了三科？

　　万旭万万岁：……

　　衍哥第一帅：？

　　衍哥第一帅：老宋你怎么在这儿？

　　衍哥第一帅：你不看着老师？

　　宋起不来尘：他出去了

　　衍哥第一帅：吃烤肉去，我请，庆祝老宋考了第二

　　大黄汪汪汪：走！

　　万旭万万岁：走！

　　宋起不来尘：万旭你挂了三科？

　　万旭万万岁：您怎么尽揪着我伤心事儿不放，衍哥肯定不止三科

　　衍哥第一帅：那不好意思，你要失望了

　　宋起不来尘：他没挂

　　万旭万万岁：……

　　万旭万万岁：告辞。

　　吃完烤肉，杜衍照例把宋起尘送到学校再回自己的出租屋。

　　这个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一起，呆到最后一秒不得不分开的时候。

　　他俩和万黄二人告别后，顺着街溜达了很长时间，这会儿二中校门已经锁了。

　　要是平时，杜衍肯定会让宋起尘到自己那里过一夜，不过今晚他犹豫了很久都没能开口。

　　可能是因为校庆那天那个不经意的吻，也可能是他尽力压在心底的那种陌生的情绪。

　　总之，杜衍虽然还是喜欢和宋起尘单独呆在一起，但又总觉得呆在一起时的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杜衍决定在他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之前，都尽量避免让俩人尴尬的事情再次发生。

　　两人绕到学校的后墙附近，宋起尘蹬了两下蹦上了墙头，然后坐在了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衍。

　　宋起尘背对着月亮，一般的脸都藏在黑暗里。他勾起唇角，在半明半暗的月光里显出异样的美。

　　杜衍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仰起头来，笑着和墙上的少年对视，“你不进去吗？”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么？”宋起尘眯了眯眼，曲起一条腿踩在墙上，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面。

　　“什么？”杜衍看着他愣了愣，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糖，“吃糖么？”

　　说完，他捏着糖棍儿举到了宋起尘面前。

　　宋起尘啧了一声接过糖，没像以前那样直接吃掉，而是放到了自己校裤口袋里。

　　“走了——”宋起尘伸直胳膊撑了下墙，双腿一蜷跳进了校园内。

　　回到宿舍，他的两个室友已经睡了，其中有一个还打起了小呼噜。宋起尘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了躺上床，又隔了几分钟才收到了杜衍发来的消息。

　　杜公主：晚安。

　　宋起尘在黑暗中迎着手机微弱的光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回了消息。

　　–晚安。

　　宋起尘原本想问问杜衍那张画着他的英语试卷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没能问出口。

　　他也还没整理清楚自己的心情。

　　不过，算了。

　　晚安。

　　宋起尘伸手捏了捏放在枕头边上，校服兜里的葡萄味儿真知棒。

　　上面似乎还带着少年的温度。

　　☆、第35章

　　宋起尘这两天非常犯愁，因为杜衍的生日要到了。

　　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杜晴晴——上周末宋起尘第一次到杜衍家给杜晴晴做家教，小姑娘双眼放光把他拉进书房，然后无情地把自家哥哥关在了门外。

　　“哎！”杜衍无奈地砸着门，“你别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杜晴晴：“知道了哥你好烦啊！”

　　然后一股脑儿把杜衍从小到大所有的糗事给宋起尘说了个遍。

　　包括杜衍小时候有次过生日，带她惹了路边的一条流浪狗被追着咬了三条街的事。

　　“你哥生日什么时候？”宋起尘问。

　　“你要说这个，”杜晴晴眨了眨眼，“下周五。”

　　宋起尘：“……哦。”

　　宋起尘走后，杜衍扯过了自家妹妹，“告诉他了？”

　　杜晴晴骄傲地扬起小脸儿，“当然。”

　　杜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你别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啊。”

　　“为什么？”杜晴晴不满地瘪瘪嘴，她挺喜欢这个长得帅声音又好听的小老师。

　　“因为你还小，”杜衍一本正经地说，在杜晴晴狐疑饿眼神中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脾气不好，会打人的。”

　　杜晴晴半信半疑，“哦。”

　　……

　　总之，还有两天就是杜衍公主的生日，然而宋起尘王子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物，这让他非常烦躁。

　　宋起尘想亲手做一件礼物送给杜衍，奈何他从小到大的动手能力实在是不强，想破头了也没想出来做什么。

　　直到他在语文课上看见周沁她们一群女生在偷偷编手链。

　　宋起尘记得杜衍似乎有一条脚链，也许可以编一根手链送给他？

　　不过在他借了几根周沁的绳子，尝试编了半个小时之后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真是疯了才会想自己做一个礼物。

　　还是买吧。

　　杜衍的生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还记得高一生日的那天，十班门口来送礼物的女生从上午到下午就没断过，在全校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场大型送礼大会最终还是以杜衍翘掉了晚自习，女生们找不到人才不了了之的。

　　所以今年杜衍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装病请假，跑去医务室躺了一天。

　　宋起尘非常震惊杜衍的演技，要不是他事先知道杜衍肚子疼是装出来的，他还真信了这人有急性肠胃炎。

　　周沁和许敏给杜衍准备了一个惊喜，宋起尘也被叫去加入了策划，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叫上了远在文科班的万旭大黄。

　　惊喜的内容是晚上放学后的天台烤肉。

　　“天台烤肉？”万旭在得知计划时非常震惊，“怎么烤？”

　　周沁叹了口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当然不是在天台烤，是在店里买了烤肉拿到天台上来吃，简称天台烤肉。”

　　万旭：“你这简的有点儿多啊。”

　　“反正计划就是这样，我们分一下工吧，”许敏说，“沁姐负责叫人，把衍哥的朋友叫来，万旭大黄就跟我负责买吃的喝的吧，钱等我们叫好人之后平摊。”

　　万旭和黄宇彬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我干什么？”宋起尘问。

　　“尘哥啊，”许敏笑着眨眨眼，“你负责把衍哥叫来天台吧。”

　　宋起尘：“……哦。”

　　除了惊喜的主角正躺在校医室床上抱着暖水袋一边哼哼一边玩开心泡泡龙之外，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宋起尘来接杜衍去天台的时候，使了十成的功力才忍住，没直接把这人从窗户里扔出去。

　　“你起不起来？”宋起尘咬着牙问，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马上马上，”杜衍头也不抬地戳着手机，“就这一关了。”

　　宋起尘：“……我给过你机会。”

　　“……嗯？”

　　于是在杜衍“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和“今天是我生日你不能动手”的控诉中，宋起尘把他拖去了天台。

　　晚上十点半，高二楼里已经没有亮着的教室了，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你……”杜衍跟在宋起尘身后，犹豫着开口。

　　“别问。”宋起尘果断打断了他的话。

　　杜衍轻轻哼了一声，意外听话地没再出声。

　　两人沉默着上了五楼，杜衍已经能看到天台的铁门了——锁是被撬开了的。

　　他突然有些兴奋。

　　宋起尘晚上约他来天台，在他十八岁生日这天。

　　晚上，天台，没有人。

　　是有什么事情要对他说吗？还是要做些什么？

　　杜衍隐约开始期待，虽然他并不能说清楚在期待些什么。

　　不过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宋起尘站在铁门外，侧身让了让，坚持让杜衍拉开门。

　　杜衍照做后，一声炮响炸在了他的耳边，接着落了满身的金色纸片。

　　他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天台被仔细地打扫过，原本放着的几个木箱子被整齐的落起叠放在了角落里。中间放着几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的几个大袋子里有烤好的肉串，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桌子旁边放着两题啤酒。天台栏杆上还拴了几个彩色气球。

　　“衍哥，”万旭拿着刚才冲他发射的生日礼炮，笑着喊了一嗓子，“生日快乐！”

　　接着所有人都冲着他笑，嘴里喊着参差不齐的“生日快乐”。

　　宋起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走进了人群里面，再从一堆人中间出来时，手上端了一个蛋糕。

　　他端着蛋糕走到杜衍面前，上面插着被做成数字“18”字样的蜡烛，烛光因为走动带起的风而明明灭灭。

　　宋起尘站定，嘴角微扬勾起一个笑，“生日快乐，衍哥。”

　　杜衍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虽然和预计的不太一样，但是他依然感动的想哭，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因为这真的是，这真的是——太棒了！

　　半晌，杜衍只憋出来一句：“谢谢。”

　　宋起尘似乎是看出来了杜衍的想法，他挑了挑眉，凑近杜衍脸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要哭吃完回去再哭，我不告诉别人。”

　　宋起尘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挑眉的动作也失去了原本挑衅的性质。

　　杜衍盯着他的脸又是一阵发愣，直到旁边黄宇彬提醒他吹蜡烛，杜衍才猛地回过神来。

　　刚才居然有一股想亲上去的冲动。

　　杜衍摇了摇头，把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出去。

　　在大家的催促下，杜衍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了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少年们一阵欢呼，在宋起尘把蛋糕放到小桌子上之后，开始摸索着送上自己的礼物。

　　万旭送了一个机械键盘，黄宇彬送的耳机，杜衍表示他正好需要。许敏比较绝，她把那天校庆演出用的金色卷发给买来了送给杜衍。在大家的起哄中，杜衍带上假发，让他们挨个儿拍了照才肯放过他。

　　周沁送的是一条蓝色的手链，自己用绳子编的那种，上面还挂了DY两个字母。

　　还好自己没编这个给他，宋起尘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但是在杜衍笑着收下手链并且说“我很喜欢”的时候，宋起尘又有些不开心。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并不希望这条手链出现在杜衍的手腕上。

　　什么时候都不行。

　　好在杜衍只是把它放进了兜里，这让宋起尘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的呢？”收下最后一份礼物，杜衍冲迟迟没有给他任何东西的宋起尘挑了挑眉，“你没给我准备礼物？”

　　送完祝福的少年们已经转身投入吃烤肉大业当中了，完全不在意寿星在干什么，这会儿铁门旁只剩下了杜衍和宋起尘两个人。

　　“啊，”宋起尘耸了耸肩往后一靠，倚在墙上，“我忘了。”

　　杜衍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没憋住笑了起来，“骗鬼呢你，肯定有。”

　　宋起尘啧了一声，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墨蓝色小盒子递给杜衍。

　　“是什么？”杜衍惊喜地接过盒子，捏在手机轻轻晃了晃，还挺沉的。

　　虽然杜衍知道宋起尘不会忘记他的生日，但在收到礼物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心。

　　“你自己看。”宋起尘有些别扭地转开了脸。

　　杜衍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的机械手表。

　　手表的款式很简单，但是做工精细，外壳和表带都是纯黑色，表盘是银色的，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杜衍看着那只手表，大概过了半分钟才把它拿出来，解开表带把它扣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生日快乐。”宋起尘弯了弯眼睛，又说了一遍。

　　杜衍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手表上移开，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嗯。”

　　“喜欢么？”宋起尘问。

　　“喜欢，”杜衍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回答，右手在表带上不停地摸着，“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那就好，”宋起尘清了清嗓子，扯起杜衍的胳膊往人群那边走去，“走了，吃肉去。”

　　黑暗里，杜衍没看见宋起尘扬起弧度更深的嘴角，和微微红了的耳尖。

　　☆、第36章

　　大家今晚都很兴奋，黄宇彬已经喝高了搂着万旭唱歌，甚至还借着酒胆儿要去抱宋起尘。

　　宋起尘努力推开黄宇彬的脸，“我能揍他么？”

　　“可以，”万旭拖着黄宇彬，让他远离一脸杀气的宋起尘，“别伤着我就行。”

　　杜衍在一边儿看着他们闹，时不时过去拦一下在暴走边缘徘徊的宋起尘。

　　周沁从送完礼物开始就有些沉默，她瞄了好几眼杜衍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轻轻皱了皱眉。

　　她看着和一帮男生呆在一块儿的杜衍，夜色并未抹去少年的光彩，发丝在风中飞舞，挺拔高挑的身型，精瘦有力的手腕，以及少年独有的那份张扬而明媚的笑。

　　青春期女孩子的爱慕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周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总是没个正形的问题少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她用了所有美好的词语，却找不到真正适合的一个来形容眼前距她不到五米远的少年。

　　虽然这位美好的少年正以一个夸张的姿势，努力抱着宋起尘的肩阻止他一击爆掉使劲儿往他身上凑的黄宇彬的头。

　　“你去跟他说呀。”许敏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

　　周沁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许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陈小娅一起跑到了她身边。

　　“你喜欢衍哥我们高一就看出来了，”陈小娅举着一块儿蛋糕，“你当我们瞎的？”

　　“我……”周沁唰的一下红了脸，无措地低下头去想反驳些什么。

　　“这么怂可不像你，”许敏撇撇嘴，“今天衍哥生日诶，多适合表白。”

　　周沁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那我试试。”

　　“加油。”陈小娅笑着对她眨了眨眼，说着扯上许敏投入了烤肉的怀抱。

　　那就告诉他吧，不用在意结果，告诉他就好。

　　周沁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她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衍哥。”

　　杜衍把宋起尘拖到栏杆边上，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宋起尘也懒得再过去，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后直接趴在了栏杆上，暂时保住了大黄的狗命。

　　杜衍正笑着和宋起尘计划要把黄宇彬今天唱的歌录下来，偷偷设成铃声方便日后嘲笑他，听到有人叫他便转头应了一声：“什么事沁姐？”

　　少年转过身面对周沁，两条胳膊张开随意地搭在身后的栏杆上，脸上挂着一贯的笑，校服外套拉链只拉了一半，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看上去嚣张的不行。

　　杜衍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帅的一批，他抬起一只手来揉了揉宋起尘的脑袋，“我帅不帅？”

　　宋起尘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充满迷之自信的少年，边扯下他的手边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傻逼。”

　　杜衍：“……”

　　周沁没绷住笑了起来，看他们这么闹着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

　　她走到杜衍面前，眉眼带笑，“衍哥，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能啊，”杜衍有点莫名其妙，“说吧。”

　　“单独说。”周沁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看向宋起尘，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宋起尘意会到了些什么，对周沁点点头，起身走开了。他走到天台的角落里，重新在栏杆上趴下，盯着黑漆漆空荡荡的校园发呆。

　　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学校的宣传栏，宣传栏里的板报还没来得及更换，上个学期他和杜衍一起修修补补的那张画还贴在上面。

　　其实大晚上的又没有开灯，看着也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几笔不同于旁的色彩似乎就是特别明显。

　　就像那天中午的太阳，热烈，肆意。

　　宋起尘没来由的想起了跟杜衍在城西的那个晚上，那个他把压在心底积攒了太久的事都一股脑儿地说给杜衍听的晚上，那个他从这个男孩子身上得到了笨拙却温暖的安慰的晚上。

　　宋起尘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有些烦躁，但和以前的暴躁不一样，有些失落，有些闷闷的堵，甚至有些不安，却也说不上来在不安些什么。

　　这些感情，在宋起尘的余光瞥到杜衍跟着周沁往铁门那边走的背影后，变得更加强烈了。

　　杜衍对于他来说，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宋起尘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他思绪很乱又莫名清晰，抓不住的答案似乎就萦绕在眼前。

　　啧，真是烦人，什么屁事非得背着自己说？

　　“我一会儿过去找你！”杜衍突然喊了一嗓子。

　　宋起尘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控制不住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勾起的嘴角。他没回头，只是举起胳膊挥了几下，告诉杜衍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吧。

　　然后他低下头，夜色罩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小声的应了声：“啊，好。”

　　杜衍跟着周沁出了铁门，一路无言。见周沁并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他忍不住了。

　　“什么事儿啊沁姐？”杜衍在拐角处停下来，从这里能看到天台上疯闹的一帮人。

　　周沁认真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男孩子有着形容不出的魅力，深深的吸引着身边所有人，让人忍不住把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再多一秒。

　　她长呼了口气，“杜衍。”

　　“啊。”杜衍应了一声。

　　少女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周沁就笑了，即使知道没有结果，把这份心情传达出去就已经足够了。

　　“啊，”杜衍明显愣住了，“啊？”

　　周沁在心里叹了口气，依然笑着看他，原本还存在的那一小点儿的侥幸也消失了。

　　“哦。”杜衍回过神来，抓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衍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并不少，也有姑娘当面表白的，其中不乏长相漂亮性格讨喜的女生，但他依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些对他抱有好感的人。

　　他以前也试着接受一个女生的心意，只维持了半天，手都没拉上就跟人家道了歉不再联系。

　　也许是父母的影响，杜衍不知道这样的恋爱有什么意思，没有心动，也没有期待的感觉，一想到要两个人相处就烦的要命。

　　真爱一定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杜衍一直这样坚持着。

　　“你不用有负担，”周沁说，“也不用给我答复，我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哦，”杜衍如释重负，一连串的点头，“哦哦哦。”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楼道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杜衍有点受不了了，他清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那啥，沁姐，要是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杜衍指了指天台的角落，宋起尘正趴在那里不知道看着什么发呆，他把校服外套脱了搭在栏杆上，只穿了一件短袖的背影在黑夜里看上去有些孤独。

　　杜衍心里兀的一软，想过去揉揉他的脑袋。

　　“等一下，”周沁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啊？”杜衍停住了往上抬的脚步，心里祈祷周沁不要再给他一个惊吓。

　　“你……”周沁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喜欢宋起尘？”

　　杜衍愣住了。

　　他直愣愣地僵在了楼梯上，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杜衍觉得自己的大脑应该是短路了，不然怎么会突然之间过电一样炸出了一朵朵小金花儿？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脑袋里只有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的小金花儿，金灿灿的，晃得他头晕。

　　杜衍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表，冰凉的触感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周沁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过了半分钟，杜衍的脑子终于重启成功，他垂下头，抬手挠了挠头发，“我不知道。”

　　周沁叹了口气，“回去吧，尘哥等着呢。”

　　“沁姐，”杜衍艰难地开口叫住了她，“你能不能告诉……”

　　“不能，”周沁打断了他，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你刚刚才拒绝了我的表白，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马上就来帮你梳理你的感情问题！”

　　杜衍被她凶的一愣，下意识地开口：“对不起。”

　　“我没想要你道歉，我刚才开玩笑的，”周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猜的，这种事得要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才行。”

　　“哦。”杜衍半懵半懂地点了点头。

　　周沁笑了笑，“那回去了？”

　　杜衍还是没有动，黑暗里周沁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上去了，”杜衍小声地说，“帮我跟老宋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完就自顾自地开始下楼。

　　从周沁说出他喜欢宋起尘这句话开始，杜衍就莫名的心慌，他觉得自己不能见宋起尘，至少现在不能。

　　周沁愣了愣，她短暂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话有多大的威力，能直接把杜衍吓跑了，然后反应过来想把杜衍拉回来，却发现根本跑不过他——杜衍已经下到了下一层。

　　“生日快乐。”周沁低头冲扶手间的空隙里小声喊了一句。

　　她听见下楼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少年熟悉的声音传了上来，“谢谢。”

　　杜衍跑掉了，周沁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天台，小心翼翼地朝那个站在角落的背影走过去。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把杜衍拉出去表白。

　　出去一趟被拒绝了不说，回来还少了个人，少的那个正好是今天生日的主角！

　　周沁还记得她来找杜衍时宋起尘不爽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

　　“尘哥。”周沁站在宋起尘身后，叫了他一声。

　　“嗯？”宋起尘缓缓转过身来，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身后瞄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本该回来找他的人，他轻轻皱了皱眉，“什么事？”

　　“那个，”周沁斟酌着措辞，“衍哥说他有事，就先走了。”

　　宋起尘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哦。”

　　又转过去趴在栏杆上继续发呆。

　　就在周沁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渡过了这一关的时候，宋起尘突然踹了一脚栏杆，拿起挂在上面的校服外套用力甩到肩上，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天台。

　　☆、第37章

　　杜衍出了校门，一个人在街上逛着。

　　天气有些转凉了，杜衍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领子立起来遮住脖子。

　　他的思绪很乱，脑袋里不断回荡着周沁的话。

　　你是不是喜欢宋起尘？

　　喜欢吗宋起尘吗？

　　喜欢吗？

　　杜衍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也从没觉得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宋起尘，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一切都看上去很自然。

　　不不不，不自然，一点都不自然。

　　杜衍在心里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董哥和那个男生。

　　董哥的……男朋友？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杜衍踢着脚下的石子，顺着路灯很慢地向前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一看到他就想笑，甚至喜欢上了每天早起来教室里等他，看他起床气没散尽暴躁又忍着不能发作的脸。

　　习惯在口袋里塞一根棒棒糖，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逗他开心。

　　上课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认真的脸，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被陈主任训过几次也还是屡教不改。

　　喜欢惹他生气，再把他哄好；喜欢勾着他的脖子，但是看到万旭挂在他身上就想把万旭扔出去；喜欢摸他的头发，喜欢看他笑，想要再靠近他一点，一点点就好……

　　喜欢宋起尘吗？

　　杜衍再一次问自己。

　　强烈的心跳告诉了他答案——他喜欢宋起尘。

　　这些说不清的情绪，都是因为喜欢他啊。

　　杜衍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思考该怎么对待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手机就在他裤兜里震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万旭。

　　杜衍接起电话，一声“喂”还没说出来，那边万旭就喊了出来。

　　“衍哥你跑哪儿去了！”万旭的声音听上去很急。

　　杜衍吓了一跳，“我出来溜达溜……”

　　“你没事儿瞎跑什么呀！”万旭打断了他的话，“你跟尘哥又怎么了？”

　　“什么？”杜衍愣了愣，“什么怎么了？”

　　“怎么你跑了他也跑了？”万旭问，旁边还有黄宇彬唱歌的声音。

　　“他跑了？”杜衍皱了皱眉，转身就往学校走，“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哎别唱了……”万旭的声音小了点儿，估计是去应付黄宇彬了，“反正就是沁姐过来跟尘哥说了句话，然后就跑了，我拉都拉不住。”

　　杜衍沉默了一会儿，加快步子往二中后墙跑，“知道了，我去找他。”

　　“那……”万旭犹豫了一下，“你别惹他啊，我这几个月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儿了。”

　　“不惹他，我什么时候惹过他，”杜衍笑了一下，“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们了。”

　　“行，不管你们了，”万旭说，“我得先把大黄揍一顿，挂了啊。”

　　挂断电话后，杜衍把手机随便往兜里一塞，转了个弯儿拐进了熟悉的巷子。

　　他轻巧地翻进学校，二中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整个校园都笼罩在静谧的黑暗里。

　　杜衍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因为跑动而加快的心跳声。

　　宋起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这么大的气，反正事情的结果就是，他扔下一天台受惊的人跑回了宿舍。

　　但是是杜衍先跑的不是么？

　　生日的主角不说一声说走就走了，说好来找他的呢？

　　因为周沁吗？

　　表白成功了不应该开开心心地一起回来吗？跑什么跑。

　　就算杜衍有了女朋友他们也不会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不会吗？

　　……大概吧。

　　因为是周五，宋起尘的两个室友已经回家了，空荡荡的宿舍里一片冷清。

　　宋起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爬上了床，他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躺平了瞪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和天花板面对面用意念交流了十分钟，宋起尘听见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砸了他寝室的门。

　　宋起尘吓了一跳，他轻轻地蹦下床，鞋都没穿就扑到了门前。

　　拉开门的一瞬间，宋起尘发誓他今天晚上要打死杜衍——杜衍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特别清脆。

　　杜衍：“……”

　　宋起尘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大半夜来敲门，就为了打我一巴掌？”

　　“不是，我……”杜衍赶紧收回手，急着解释。

　　“你目的达到了。”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黑着脸想关门。

　　“等等！”杜衍伸出腿卡了一下，门没关上，他压着声音，“你怎么没穿鞋？”

　　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杜衍一说，宋起尘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一阵凉意。

　　“你不敲这么急我可能就穿上了。”宋起尘没好气儿地说。

　　“对不起，我……”杜衍想都没想就道了个歉，却没想好下文。

　　宋起尘斜了斜身子，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我不该没回去找你的，”杜衍很小声地说，有些别扭，“沁姐跟我说了些事，我有点乱，就……”

　　“她跟你表白了。”宋起尘说，是肯定句。

　　杜衍愣了愣，“是，但是我没答应。”

　　“嗯？”这次换宋起尘愣了，“那你跑什么？”

　　杜衍抓了抓头发，看上去有些为难，“她还说了点儿别的……”

　　“什么？”宋起尘问。

　　杜衍没说话，他看着宋起尘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一瞬间就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现在还不能。

　　杜衍很喜欢宋起尘，喜欢到他不能控制的程度，但是他不知道宋起尘的想法，不确定说了之后他们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他才刚刚收到了宋起尘送的生日礼物……

　　“以后告诉你。”杜衍眨了眨眼。

　　宋起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其实在听到杜衍说没答应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吃糖吗？”杜衍问，手习惯性地摸进了裤兜里。

　　“吃。”宋起尘说，似乎这几个月吃糖的频率比以前高了许多，但宋起尘选择性忽略了会不会长胖这件事。

　　杜衍摸了半天，又换了只手在另一边摸了摸，最后尴尬地吸了吸鼻子，“那个，今天没买……”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杜衍想了想，“我帮你写作业？”

　　“……”宋起尘心说你还真敢说，“你还是走吧。”

　　“那，”杜衍犹豫了一下，“晚安。”

　　“晚安。”宋起尘说。

　　第二天早上八点，宋起尘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到杜衍家给杜晴晴补课。

　　杜国峰很大方，或者说他真的很有钱，对他一个完全没有教学经验的高二学生，一出手就是每小时一百块钱的价格。

　　宋起尘原本以为杜衍会在补课的时候来给自己捣乱，但是上个星期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或者安静地玩手机。

　　杜衍说是因为在杜家，他觉得不自在。宋起尘让他回出租屋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坚持别扭地坐在那里旁听。

　　今天的杜衍有些奇怪。

　　宋起尘出了男生宿舍的大铁门，看到站在梧桐树下冲他笑的一脸灿烂的杜衍的时候，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或者昨天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宋起尘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杜衍依然站在那里。

　　“早上好啊。”杜衍喊了一嗓子。

　　好吧不是幻觉。

　　宋起尘快步走过去，“你发什么神经？”

　　“来接你啊。”杜衍笑着说。

　　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翻了个白眼，“闲的你。”

　　“吃早饭了没？”杜衍伸了伸胳膊，似乎是想搭上宋起尘的肩膀，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没吃，”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杜衍愣了一下，抬起胳膊揽住他，“没，吃饭去。”

　　很快，宋起尘发现杜衍不只是早上很奇怪，他今天一天表现的都非常……让人想打他一顿。

　　在杜衍第三次盯着宋起尘傻笑，并且询问他要不要喝水被拒绝之后继续傻笑的时候，杜晴晴忍不了了。

　　“哥，”杜晴晴使劲用笔敲了敲桌子，“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丢出去。”

　　杜衍非常不满，“我笑了吗？”

　　杜晴晴：“笑了。”

　　杜衍又看向宋起尘，“我笑了吗？”

　　宋起尘：“要不你去看看脑子？”

　　“……”杜衍不情愿地摸出手机，点开了开心泡泡龙，“你们继续。”

　　杜晴晴很聪明，宋起尘发现只要他认真讲过一遍的题，相似的题型杜晴晴绝对不会再出错，只是解题时偶尔会卡壳，稍微提醒一下就没问题。

　　他不由得看了旁边认真玩游戏的杜衍一眼，心中不禁感慨为什么这么聪明的妹妹，有一个这么……难以言喻的哥哥。

　　而且这个哥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我们这些老师的话他不是听不进去，他是不想听懂。」

　　「你跟他挺熟的话，帮老师拉着点儿他。」

　　脑袋里突然响起了陈主任那天在办公室说的这几句话。

　　他是不想听懂，帮老师拉着点儿他。

　　杜衍是怎么想的呢？

　　不在乎自己的将来吗？

　　我能……拉的住他吗？

　　“尘尘老师——”

　　“啊？”杜晴晴拉长了声音的叫声让宋起尘回过了神，小姑娘从第一天开始就叫他尘尘老师，说了几次都没用，宋起尘索性不再管这个称呼。

　　肯定是杜衍教的。

　　“你手机，”杜晴晴冲桌子边上的手机抬了抬下巴，“响半天了。”

　　“哦。”宋起尘点点头，示意小姑娘继续做习题，伸手拿过了手机。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来电，在他正准备接的时候，对方挂断了。

　　大概是打错了吧，宋起尘没有在意。

　　☆、第38章

　　隔了一会儿，宋起尘的手机又响了。他抱歉地看了一眼杜晴晴，抓起手机走出了书房。

　　杜衍嘱咐了自家妹妹好好做题并且收获了一个白眼之后，也跟着宋起尘走了出去。

　　“你好。”宋起尘接起了电话。

　　杜衍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不知道他跟宋起尘说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宋起尘接完电话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得十分慌张。

　　“我今天补习请假，”宋起尘说的很快，“我回一趟城西。”

　　说完，不等杜衍做出什么反应，宋起尘直接跑出了杜家别墅。

　　“哎！”杜衍喊了一嗓子，“我跟你一起去！”

　　他飞快地跑回书房告诉杜晴晴今天补习取消了，然后飞快地窜出家门追上了宋起尘。

　　俩人一起坐上出租车后，杜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起尘的表情有些迷茫，他犹豫了一下，“孟凡跳楼了。”

　　“什么？”杜衍没控制好音量喊了出来，在看到司机好奇的目光后压低了声音，“刚才是吴昊的电话？”

　　“不是，”宋起尘深呼吸了一口气，“是吴呈。”

　　“吴呈？”杜衍愣了愣，随后想到了什么，“他俩肯定认识！”

　　宋起尘难得没有吐槽杜衍的这句废话，他紧紧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跟你说什么了？”杜衍问，伸出手把宋起尘不自觉掐在一起的手指拉开。

　　“他说，孟凡要跳楼，叫我去，”宋起尘顿了顿，“……看他最后一眼。”

　　“操？”杜衍瞪着眼，“这话他说的？”

　　宋起尘的手指又掐在了一块儿，“不是，应该是吴昊让他这么说的。”

　　“掐出印子了，”杜衍再次把他的手指分开，拉开的时候他感觉到宋起尘在轻轻的颤抖，“冷么？”

　　宋起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不冷，我……”

　　“害怕？”杜衍帮他补全了接下来的话。

　　又过了半分钟，宋起尘很小声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没事的，”杜衍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犹豫了一下才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在。”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一路上宋起尘都紧抿着嘴唇没再说话，杜衍拉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捏着，防止他再扣自己。

　　宋起尘给孟凡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复，他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无一例外的没有接通。

　　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孟凡可能已经……

　　宋起尘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杜衍捏在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师傅，麻烦开快点儿，”杜衍说，“我们有急事。”

　　“哎，好。”司机应了一声后加快了速度。

　　快开到八中的时候，车子被堵在了路上。

　　“前面怎么了？”司机减缓了速度，放下车窗，探头看了看。

　　八中门口围了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指向最高的教学楼顶，周围还停了两辆警车。

　　宋起尘脑袋里只有嗡嗡声，他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高二楼顶坐着一个人。

　　太远了，宋起尘分辨不出那个人是谁。

　　“哎呦，前面怕是有人跳楼。”司机好奇地张望着，出租车缓缓向前移动。

　　杜衍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宋起尘。

　　宋起尘紧紧盯着楼顶的人影，捏着杜衍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好像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抓什么东西，杜衍想起那次在城西的晚上，这人也是紧紧拽着他的胳膊，指甲嵌进肉里，生疼。

　　不过这次杜衍没有抽出来，抓着点什么能让他安心吧。

　　外面的人群嘈杂喧闹，出租车已经开到了人群的边缘，杜衍能通过司机打开的窗户听到人们的议论。

　　“怎么还不跳？”

　　“警｜察都来了，估计跳不了。”

　　“年纪轻轻的就想死，这小孩儿不行啊。”

　　“是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你们少说两句吧，叫人家家里人听见多不好。”

　　……

　　杜衍发誓，如果不是还要拉着宋起尘，他绝对会跳出去把这些人挨个儿揍一遍。

　　听着就让人火大。

　　楼顶上的身影摇摇晃晃，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能被风吹下来。

　　吴昊在哪儿？

　　杜衍吼了一嗓子让司机掉头的时候，宋起尘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被瞬间爆发出来的尖叫声和脚步声淹没，还有救护车的鸣叫声，然后陷入沉寂。

　　有人向高二楼跑过去，脸上带着或兴奋或悲伤的表情，有人捂着嘴扯出人群，有人留在原地探头观望。

　　宋起尘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湖里，周围静的只有咕咚咕咚的气泡声。

　　司机在杜衍的要求下关上车窗，在混乱的人群中转了个弯，离开了八中。

　　身后的声音逐渐被隔绝，手上的温度有些发烫，宋起尘这才想起来还在车上。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向杜衍。

　　“他死了么？”宋起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杜衍没有犹豫地马上回答。

　　宋起尘像没听清他的话，摇了摇头，“我害的。”

　　“不是。”杜衍直视着宋起尘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又一次失去了聚焦。

　　愣了半天，宋起尘突然紧紧皱起眉头，好看的五官都拧在一起，他有些艰难地说：“我要下车。”

　　“怎么了？”杜衍吓了一跳，赶紧用另一只没被他捏着的手搓了搓他的后背，“是哪里不舒服？”

　　“我要下车。”宋起尘没理会杜衍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好好好，”杜衍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对司机说，“麻烦您路边停一下，谢谢。”

　　下了车，宋起尘就开始头都不回地顺着路走，杜衍只好飞快地付完车费跟上他。

　　“你没事吧？”杜衍跟在他右后方，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事。”宋起尘说。

　　杜衍知道宋起尘肯定看到了孟凡掉下来的身影，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落下来的画面，杜衍就让司机掉了头。

　　杜衍不想让宋起尘看见这样的场面，这明明原本和宋起尘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不能让他留在那里，不能让他再掺和这件事。

　　他自认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这次杜衍私心的希望宋起尘从来没有管过孟凡的事。

　　不知道孟凡跳楼对宋起尘造成的冲击有多大，杜衍只能试探着开口：“你去哪儿？”

　　“回家。”宋起尘说，杜衍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心情。

　　“那……”杜衍还想说要不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回城东吧，晚了不好打车。”宋起尘似乎预料到了杜衍接下去的话，很快地打断了他，“我真没事。”

　　“……”杜衍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没再坚持，“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嗯。”宋起尘没有停下脚步，他抬起一只手臂挥了两下算是告别。

　　杜衍一个人回了城东的出租屋里，他给自己点了份外卖，然后坐在小茶几前等宋起尘给自己发消息。

　　是的，从他坐上车到回到出租屋，这半个多小时里，宋起尘都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是去八中找孟凡了么？还是去找吴昊？

　　杜衍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吴昊的事，只有宋起尘告诉他的一知半解。

　　只是杜衍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让他恶心的人存在。

　　吴昊那个王八蛋到底要干什么！

　　他还想让宋起尘怎么样？！

　　妈的！

　　又过了十分钟，杜衍还是没有收到宋起尘的消息，他点开微信，考虑着等会再去一趟城西。

　　–你怎么样了？

　　宋起尘回消息回的挺快。

　　CC：没事

　　杜衍放下心来。

　　–到家了？

　　CC：嗯

　　CC：明天我不去补课了，帮我请个假吧

　　–好

　　犹豫了一会儿，杜衍还是没忍住又发了一句。

　　–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这次杜衍等了很久，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没看来电显示，接了电话劈头就是一句：“尘尘？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什么？”

　　电话那头夹着风声的陌生声音让杜衍一愣。

　　“你外卖到了，下楼拿下。”

　　杜衍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刚才点了外卖。

　　“哦，”杜衍站起来走到门边，“我马上下去。”

　　宋起尘没回他的消息。

　　也许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杜衍这么想着。

　　然而让杜衍没想到的是，宋起尘周一也没来上课。

　　“操。”杜衍第十三次打宋起尘的电话，得到的都是关机提示音的时候，气得狠狠砸了下桌子。

　　比起生气，他更多的是担心。

　　还有一些他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对，他就是酸了。

　　凭什么一个孟凡一个吴昊就能让他恨不得藏起来宝贝得不行的宋起尘折腾成这样！

　　他现在就是一颗柠檬精，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地！

　　杜衍忍不了了，他下了早读，走到吴呈的位置旁边，冷着脸敲了敲桌角，“出来一下。”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吴呈哆嗦了一下，他给宋起尘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肯动会被这两个人找。只是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恐怖，看到杜衍黑脸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的腿软。

　　杜衍这么生气，他从来没见过。

　　吴呈跟着杜衍上了天台，杜衍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摔到了墙上。

　　“吴昊在哪。”杜衍一字一顿，问得无比清晰。

　　吴呈看见他眼底满是阴霾。

　　☆、第39章

　　杜衍翘了高二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课，跳上车直奔宋起尘家。

　　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杜衍丝毫没有犹豫地掏出钥匙来自己开门，心里暗自庆幸上次暑假忘了把钥匙还给宋起尘。

　　“老宋？”杜衍轻轻推开门，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屋里窗帘全部拉上了，光线很暗，也很安静，宋起尘并不在客厅。

　　杜衍带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宋起尘的房间门口，抬手扣了扣。

　　“老宋你在里面吗？”杜衍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听到了里面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哐铛”声。

　　“我进去了。”杜衍说着，拧上了门把手。

　　意料之内的，宋起尘没锁自己的房间门，也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间过来找他。

　　门开之后，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杜衍皱了皱眉。

　　房间里的光线比客厅还要暗，杜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在床和书柜之间圈起来的一小块儿空地上发现了宋起尘。

　　宋起尘静静地蜷在那里，低着头，刘海儿垂下来遮去了一半儿眼睛，让杜衍看不清他的表情，旁边散落的是一地的啤酒瓶子。

　　杜衍走到窗边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阳光霎时倾泻进房间里。

　　宋起尘不太适应突然的阳光，他不满地抬起胳膊要挡住眼睛，顺手拎着瓶子给自己灌了口酒。

　　“别喝了。”杜衍哑着嗓子说，他看着宋起尘一身颓废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堵的发疼。

　　宋起尘像是这才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他眯着眼睛看过去，眼里一片迷茫。

　　他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酒精让他几乎不能思考。

　　宋起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认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却是自嘲一笑。

　　杜衍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幻觉罢了。

　　杜衍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来笑了笑，紧接着又跟没看见一样低回去继续给自己灌酒，火气瞬间窜了上来。

　　“我他妈叫你别喝了！”杜衍两三步冲过去，夺过宋起尘手上的啤酒瓶子丢在地上，啤酒撒了一地。

　　玻璃瓶子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让宋起尘回了些神。

　　宋起尘仰头盯着眼前蹲在地上愤怒的少年，努力让自己的眼睛聚焦。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杜衍为什么没在上课，一出口却是习惯性的嘲讽，“你来打架么？”

　　宋起尘脸色惨白，眼睛下面罩着浓浓的黑眼圈。

　　杜衍又生气又心疼，他咬着牙按着宋起尘的肩把他抵在墙上，后背撞击墙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疼痛终于驱散了些酒气。

　　“来啊！打啊！”杜衍压着声音吼到，愤怒让他整张脸微微扭曲，扣着宋起尘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

　　宋起尘吓了一跳，用残存的理智衡量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还算比较清晰地判断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打赢杜衍的几率基本为零，索性闭上了眼，等待杜衍的拳头砸在身上。

　　说实话，宋起尘还真希望杜衍揍自己一顿，打架至少可以转移些注意力，不用思考，不用管谁死了谁又活了，不用想为什么别人都这么害怕自己，不用想谁对谁错。

　　也不用想杜衍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用理会整理不清的心情，不用给一切解释不通的问题找一个原因。

　　只是疼痛并没有如预期的一样落在身上。

　　黑暗里，宋起尘听见杜衍很小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肩膀上的手松开了，接着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触碰了他的脸。

　　宋起尘觉得那是杜衍的手。

　　那只手贴上他的左脸，拇指在他唇边轻轻摩擦着。

　　宋起尘缓缓张开眼，杜衍认真又温柔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避开。

　　“看着我。”杜衍没给他逃避的机会，手上稍稍用力，掰过宋起尘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不准咬我。”

　　宋起尘像是被杜衍的目光烫到了一样，慌张地颤了颤睫毛，没再躲开。

　　“宋起尘，”杜衍低沉着声音开口，语气里满是认真，“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些事我得让你明白，所以我就说了。”

　　宋起尘愣愣地看着他。

　　“你听完如果有什么想法别告诉我，也别想赶我走，我不会走的。”杜衍警告着他，“你在听吗？”

　　宋起尘点了点头，他突然一阵紧张，脑袋晕晕的。

　　“我知道保护自己很累，保护别人更累，”杜衍说，”其实人活着就已经够累了。”

　　“所以我不想让你管别人，不想让你受伤。”

　　“如果你一定要管，以后记得叫我一起。”

　　“别勉强自己保护别人，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我可以保护你。”

　　杜衍说的很慢，温热的气息喷在鼻尖上，宋起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止不住的开始发颤，从指尖到睫毛，刚才冷静下来的清醒荡然无存，宋起尘的脑袋重新回到了空白状态。

　　他在说什么？

　　保护什么？保护我？

　　在做梦吧，肯定是。

　　“最重要的一件事，”杜衍伸出拇指抹去宋起尘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我喜欢你。”

　　宋起尘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不然杜衍怎么可能蹲在他面前说什么喜欢他？杜衍怎么可能喜欢他。

　　让人很苦恼啊，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人家的梦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以这样的方式。

　　醒了得找他打一架才行，按在地上打。

　　宋起尘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既然是幻觉，那就不管这么多了。

　　杜衍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听完表白后诡异地笑了，然后他就被扯着领子往下沉了沉。

　　嘴唇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住了。

　　宋起尘抓着杜衍的衣服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抬起身来。

　　他想这么干很久了，杜衍那张嘴一直说个不停真是太烦了，平时也这么烦，早点堵住就好了。

　　宋起尘狠狠地吻上杜衍的唇，在杜衍震惊的眼神中开始啃咬。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这可能都不能被称作一个吻，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咬着杜衍的嘴唇，比起接吻更像在撒气。

　　杜衍没有动，任由这个醉酒的少年拽着自己。

　　宋起尘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包裹了他，浓烈的啤酒味儿弥漫在唇齿之间。

　　杜衍觉得醉的可能是他。

　　那就醉吧，送上门来的，怪不得他。

　　杜衍按住宋起尘的肩膀把他重新推到墙上，压低了身子，双腿跪在宋起尘两边，重重地回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宋起尘呼吸不顺想要推开杜衍的时候，杜衍才松开他。

　　“你……”杜衍站起来缓了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闭嘴。”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气息不顺地靠在墙上。

　　杜衍以为他生气了，心里不由得一急，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想着怎么解释。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宋起尘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冲他笑了笑，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杜衍：“……”

　　这绝对是报复。杜衍艰难地把宋起尘拖上床，收拾完一地的瓶子，又拿来拖把清理地上的啤酒的时候，深深地怀疑这是来自宋起尘的报复。

　　最后杜衍整理好房间，把宋起尘掀开一半儿的被子给他塞了回去。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在床上睡的正熟的人额头上印下一吻。

　　就一下，刚碰上去杜衍就觉得脸颊一片发烫，触电一般地离开了。

　　坐在回城东的车上，杜衍还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对宋起尘表白了！

　　宋起尘没有让他走！

　　宋起尘还亲了他！

　　他亲了宋起尘！

　　这是不是意味着……宋起尘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

　　那他们都亲过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杜衍不禁笑出了声，把前面的司机大哥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杜衍笑眯眯地对司机摆了摆手，“您继续开车。”

　　司机不再看他之后，杜衍把脸埋进手机使劲搓了搓脸，然后心情愉快地掏出手机点开了他们四个的微信群。

　　衍哥第一帅：我恋爱了。

　　万旭万万岁：？？？

　　大黄汪汪汪：？？？

　　万旭万万岁：和谁！

　　大黄汪汪汪：哪家的！

　　衍哥第一帅：以后再告诉你们，不先发个红包恭喜恭喜？

　　万旭万万岁：差点忘了

　　万旭万万岁：【百年好合】

　　大黄汪汪汪：【白头到老】

　　杜衍满意地戳开两个红包收了两个兄弟的份子钱（？）。

　　大黄汪汪汪：宋老大呢？他不用送红包？

　　衍哥第一帅：他不用

　　大黄汪汪汪：为什么？

　　衍哥第一帅：因为他在睡觉

　　大黄汪汪汪：哦哦哦

　　坐在文二班里听历史课的万旭盯着手机思索了许久，他总觉得这段对话有哪里不太对。

　　尘哥不在，衍哥说他在睡觉，衍哥脱单了，尘哥不用发红包……

　　……

　　万旭：“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黄宇彬疑惑地扭头看了看他，“什么？”

　　万旭吞了吞口水，“你理解不了。”

　　黄宇彬：“……”

　　半夜十二点半，终于睡醒了的宋起尘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看着周围干净的地板和透进月光的窗户，不禁有些奇怪——他昨天应该是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喝酒才对，酒呢……？

　　宋起尘摸索着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盯着微信图标上那个红色的84愣了愣。

　　他们四个的群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消息？！

　　宋起尘又揉了揉脑袋，点进去用大概两分钟看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宋起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没睡醒。

　　于是他一脸懵逼地戳开了打字框，一脸懵逼地戳了几下手机屏幕。

　　宋起不来尘：？

　　☆、第40章

　　杜衍快一点钟了还没睡觉，这是宋起尘没有想到的。

　　他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后不到两秒，杜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醒了？”杜衍的声音很精神，“有没有头痛？”

　　“没，”宋起尘嗓子有些涩，他轻轻咳了咳，“你还没睡？”

　　“睡不着，我就不该回来……要不我过去找你吧！”杜衍兴奋地提议，宋起尘甚至听到了电话那头杜衍下床的声音。

　　“你什么毛病？”宋起尘及时打断了他，“睡觉。”

　　杜衍非常痛快地重新躺回床上，“听你的，晚安。”

　　“……晚安。”这人今天绝对不正常。

　　宋起尘挂断电话后，在黑暗里静静地张着眼睛发呆。

　　孟凡跳楼了，跳下去了，在他眼前。

　　他用退学为代价来保护的人没能护的住。

　　是他的错吗？是因为他横插一脚吗？是他不够强大吗？

　　“我们对你很失望。”

　　……

　　不对，不是这样的，杜衍说过不是他的错。

　　杜衍说过，杜衍……

　　“我会保护你。”

　　杜衍说，我会保护你。

　　对，杜衍昨天来找他了，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杜衍还说什么来着？

　　依靠，对，多依靠他一点。

　　然后呢？自己似乎强吻了他……？

　　宋起尘噌的一下瞪大了眼，不不不，肯定没有，真的强吻了他杜衍怎么可能还给他打电话。

　　绝对，绝对，绝对没有！

　　宋起尘翻了个身，他知道自己对杜衍的感情不太一样，从董哥那件事之后就发现了。只是他一直没敢深究，因为杜衍说过“他不是”。

　　杜衍不是，所以他也不能是。

　　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他不能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多虑了啊宋起尘，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这晚的后半夜，宋起尘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梦里杜衍变成了杜公主要来亲他，在他快要亲到的一瞬间杜公主掏出针来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亲我我就戳死你”。

　　后来他没能亲到杜公主，还被一条恶龙追杀了，原因是杜公主和恶龙从小定下了娃娃亲，最恐怖的是恶龙的名字叫吴昊……

　　这都什么玩意儿？！宋起尘弹起来的时候，他正跳进一条河里躲过恶龙的第三十七次追杀。宋起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己房间里的自己的床上，窗外已经是白天了。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快点收拾的话早读还不会迟到。

　　宋起尘迅速换好衣服，用了不到五分钟来刷牙洗脸，换好鞋拉开家门。

　　“早上好。”杜衍愉快地笑着说。

　　宋起尘咣的一声甩上了门。

　　幻觉，一定是幻觉。

　　宋起尘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拉开门。

　　“你差点儿拍我脸上！”杜衍瞪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是，”宋起尘噎了好久才终于接受了杜衍站在这里的事实，“你怎么在这儿？”

　　“来等你一起吃早餐啊。”杜衍理所当然地回答。

　　宋起尘：“……哦。”

　　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哪里都不对好嘛？！

　　“就这儿，”杜衍把宋起尘领到一家早餐店门口，“我来的路上看见的。”

　　“一家早餐店……”宋起尘愣愣的看着店名儿，“张哥开的？”

　　“这倒不是，”杜衍边说边用脚勾过来一张凳子，让宋起尘坐下，“张哥说他没专门开的早餐店。”

　　“你还问张哥了？”宋起尘震惊了。

　　“啊，”杜衍点点头，“看见的时候就问了，说真的我觉得可以发展发展业务，一家早餐店一家午餐店一家西餐店什么的……”

　　杜衍小声嘟囔着找老板点吃的去了，宋起尘坐在小方桌前安静地撒起床气。

　　可能是刚刚入秋的清晨有些凉意，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在店内吃饭，门口坐着的人不多，宋起尘搓了搓胳膊倒也乐得清静。

　　等杜衍端了一大堆吃的回来的时候，宋起尘的起床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你喂猪？”宋起尘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东西皱了皱眉。

　　“行啊，”杜衍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我喂你。”

　　宋起尘：“……”果然宿醉使人智商变低。

　　“尝尝这个，”杜衍把一小盘烧卖推到宋起尘面前，“我记得你上次很喜欢吃。”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在杜衍殷切的目光中夹起了一个放进嘴里。

　　“还不错。”宋起尘含糊不清地说，一侧的脸颊又鼓起来了一个小包子。

　　杜衍看得心里发痒，一想到昨天的事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本着“都在一起了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的原则，杜衍伸手戳了戳宋起尘的脸颊。

　　宋起尘：“……”

　　杜衍：“……嗷！”

　　嗯，被打了。

　　宋起尘是没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些，没想到杜衍能嚎成这样，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孟凡……”

　　“跳楼了，没死，在医院躺着呢。”杜衍没好气儿地说。

　　“哦，”宋起尘犹豫了一下，“吴……”

　　“吴呈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他哥，就是那个王八蛋，逼他打电话的。”杜衍说。

　　“那……”宋起尘再次开口。

　　“至于那个王八蛋，我稍微教训了他一下，这两年应该不会出来作妖了。”杜衍不耐烦地说完，接着用力拍了下桌子，瞪着宋起尘，“我们俩第一次早餐约会就说这个？！”

　　“嗯？”宋起尘愣住了，“什么？约什么？”

　　杜衍难以置信地盯着宋起尘，“你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宋起尘试探性地问，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杜衍没说话，拧着眉瞪了他好一会儿，抓起他的手腕把宋起尘扯了起来。

　　杜衍面色沉重地把宋起尘拉到了早餐店旁边的小巷子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视角特别隐蔽，非常适合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啊呸，非常适合谈一些严肃深沉的话题。

　　“你不记得了？”杜衍把宋起尘抵在墙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什么？”宋起尘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有些紧张。

　　“我昨天说什么了？”杜衍问，他的脸离宋起尘的越来越近，两人的身体也贴的越来越近。

　　宋起尘下意识地就要抡拳头揍人，杜衍眼疾手快地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别动，也别咬我。”

　　宋起尘没有挣扎，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不咬。”

　　“你记不记得我昨天说了什么？”杜衍又问了一遍。

　　两人的脸已经靠的足够近，宋起尘能明显地看到杜衍的脸连同耳朵尖一起全红了，自己的估计也差不多。

　　“说你要保护我？”宋起尘说。

　　“还有呢？”

　　“可以依靠你。”

　　“还有。”

　　“打架叫上你。”

　　“……”

　　杜衍啧了一声，这时他的鼻尖已经贴上了宋起尘的，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纠缠在一起，“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不过没关系，”杜衍蹭了蹭宋起尘的鼻尖，在宋起尘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懵逼的眼神中贴上了他的唇，“我帮你想起来。”

　　双唇的触碰和摩擦让宋起尘全身像过电一样打了个激灵，他想推开杜衍却被对方紧紧按住手腕动弹不得。过了半分钟，宋起尘才从浑身僵硬的应激状态中出来。

　　比起昨天充满酒气的热烈，这次的吻似乎才像是男孩子的初吻，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生涩。

　　杜衍在宋起尘的唇上磨蹭了半天，时不时舔一下咬两口。在感受到被按住的人慢慢放松的身体后，杜衍小心地松开了宋起尘的手腕，手指缓缓向下移动拂过手掌，和他十指相扣。

　　“别咬了……”宋起尘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声音都因为接吻而显得湿漉漉的。

　　“嗯。”杜衍应了一声，小心地伸出舌头探进对方的唇间。

　　杜衍的舌头带着青涩掠过宋起尘的牙齿，舌尖碰到一起的时候，陌生的触感让两人轻轻颤了颤，很快又纠缠到一起。

　　两人之间的气温逐渐上升，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衍才满脸通红地松开同样满脸通红的宋起尘。

　　杜衍把脑袋放在宋起尘的肩膀上，嘴唇磨蹭着他的脖子，不稳的气息喷洒在衣领处的皮肤上，“想起来了么？”

　　宋起尘顺了顺呼吸，把杜衍从自己身上掰开，他挑了挑眉，“没有。”

　　宋起尘红着脸挑衅的样子真他妈太可爱了我操。

　　此时杜衍同学的脑子里只有上面这一句话循环滚动。

　　“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杜衍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你宋起尘，很喜欢很喜欢想把你藏起来的那种，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所以……”

　　说到这里，杜衍轻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所以，要不要试试做我的男朋友？”

　　宋起尘没忍住笑了起来，杜衍这个人真的很少见有这么小心翼翼又紧张的时候，真好，都被他看到了。

　　“好啊，”宋起尘和他对视着，眼睛里充满笑意，“男朋友。”

　　早上六点半，宋起尘坐在“一家早餐店”门口的小方桌前，一边享受新男朋友杜公主的投喂，一边低头戳手机。

　　宋起不来尘：我恋爱了。

　　万旭万万岁：？？！！！！

　　大黄汪汪汪：尘哥你也？！

　　大黄汪汪汪：是谁？

　　宋起不来尘：以后再告诉你们，现在红包发一下

　　万旭万万岁：【永结同心】

　　大黄汪汪汪：【新婚快乐】

　　万旭万万岁：衍哥呢！他不发红包？

　　宋起不来尘：他在吃饭，他不用

　　……

　　二中，高二文二。

　　万旭：“我就知道！”

　　黄宇彬：“你又知道什么了？”

　　万旭一脸悲痛：“尘哥就是那个霸波儿奔！”

　　黄宇彬：“？？？”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w=

　　☆、第41章

　　“对了，你说你去找了吴昊？”宋起尘站在公交车上，往门口的柱子那边靠了靠。

　　宋起尘原本想坐出租车回学校，杜衍不愿意，非要坐公交车，他喜欢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小块儿属于两个人世界的亲密的感觉。

　　然而天不遂人愿，早上从城西去城东的公交车上人并不多。

　　但是宋起尘难得满足了杜衍的愿望，在空荡荡的车上站着。杜衍一手抓在他身后的柱子上，一手撑在他面前的椅背上，强行划出一个小空间。

　　杜衍跟着他挪了挪脚步，“是啊。”

　　“怎么说？”宋起尘微微皱了皱眉。

　　“没说，上手抽了一顿。”杜衍无所谓地说，“我以前不跟你说过吗，对付这种人就得抽到他服。”

　　宋起尘：“……”你他妈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别管他了，吓的看见我都哆嗦，”杜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坏笑，凑近宋起尘的脸，“管管你男朋友？”

　　宋起尘抬起眼皮看了看杜衍泛红的脸，再越过他瞥了瞥车上的人，最终伸手把杜衍的脸推开了，“衍哥，公共场合，注意点儿影响。”

　　“啧。”杜衍不满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没过多久又愉快地哼起了歌。

　　意料之内的，杜衍和宋起尘迟到了。

　　“翻不翻？”杜衍偏头看着宋起尘挑了挑眉。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跳上墙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然后他们在墙后遇到了陈主任。

　　宋起尘：“……”

　　杜衍：“……老师早上好。”

　　陈主任黑着脸，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了几眼，最终清了清清嗓子，“生着病就别跳墙了，再摔着。”

　　宋起尘愣了愣，没反应过来陈主任在说什么。

　　杜衍悄悄伸手扯了扯宋起尘的后衣摆，“知道了老师，我会看着他的。”

　　宋起尘：……？

　　“你看着我更不放心，”陈主任瞪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行了走吧，早读都上完了。”

　　“你说我生病了？”走到高二楼跟前，宋起尘才反应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傻？”杜衍笑着摸了摸宋起尘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两把。

　　宋起尘拍掉头上的手，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物理及格了什么时候说这句话。”

　　“我上次就及格了！”杜衍不满地收回手，压低了声音，“男朋友也不能摸头？”

　　“……”宋起尘叹了口气，“习惯了。”

　　说完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旁边没人看得见他们后凑到杜衍耳边，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你得让我适应适应。”

　　宋起尘的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带着热气儿钻进杜衍的耳朵里，让他一阵触电一样的从耳朵苏到手指，大脑立马当机，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宋起尘勾起唇角撤开身子，满意地看着杜衍瞬间变红的脸。

　　杜衍这会儿才发现被宋起尘耍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好啊。”宋起尘笑着挑挑眉。

　　杜衍和宋起尘回到教室，和语文老师打过招呼之后走到位置上。

　　宋起尘坐下来的时候，注意到吴呈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办？」

　　杜衍拿书挡着给宋起尘递过来一张纸条。

　　以前看杜衍的字感觉也就那样，说不上多好看但是比一般的学渣好太多了，今天看却凭空多出一股子刚劲的美感来，一看就是会画画的人！

　　果然谈恋爱使人盲目，宋起尘一边捏起笔在纸条上写字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

　　「没什么想法」

　　「真的？」

　　「真的，我不想再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了」

　　「和我想的一样，咱俩真是心有灵希，天生一对儿！」

　　宋起尘看见纸条上的字，差点儿一口气没倒顺呛死自己，他复杂地看了杜衍一眼，低头写字。

　　「心有灵犀，别丢人了」

　　「哦」

　　不知道杜衍把吴昊收拾成了什么样儿，反正是打了人家哥哥，宋起尘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吴呈互不打扰地过完接下来的高中两年，其实打不打扰的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没想到跟他说话都哆嗦的吴呈主动找了他，约宋起尘大课间去天台。

　　“操，”杜衍在宋起尘耳边小声地说，“他不会找你约架吧？我打了他哥，他为了报复我就要打你。”

　　“他有点儿脑子也不会想和我打架，”宋起尘看智障一样看了杜衍一眼，默默地把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起开点儿，我听课。”

　　“啧。”杜衍收回脑袋，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面前除了名字一个字儿没有的课本，“说真的，他要是动手你别跟他客气，别管你收不收的住脾气，有人伤你就不行。”

　　宋起尘心里一颤，嘴上还是习惯性地嚣张一勾，“没事，他没疯就不会动手。”

　　“这倒是……”杜衍刚刚放下心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趴到宋起尘耳边，一脸着急地拧着眉，“那他不会看上你了吧？！我操！不行不行，我得先警告……”

　　“闭嘴！”宋起尘忍无可忍，“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杜衍撇撇嘴，但明显因为宋起尘的话高兴了许多，“不一定，他要是敢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就打断他的腿。”

　　宋起尘没再理他，专心听自己的课去了。

　　前面的吴呈突然抖了抖，觉得背后有似乎一股阴风吹过。

　　错觉吧，错觉。

　　吴呈同学安慰了一下自己，接着思考等会儿怎么跟宋起尘说。

　　大课间，在宋起尘的再三警告下杜衍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不和他一起去天台，也不会偷偷跟踪过去。

　　“他如果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马上给我打电话。”杜衍扯着宋起尘的校服袖子说。

　　宋起尘现在特别想把这人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豆浆还是粉笔末，他用力拽回自己的衣服，温和地对杜衍笑笑，“再逼逼抽你。”

　　杜衍：“……”

　　男朋友总想揍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吴呈在他面前来了个九十度垂直鞠躬的时候，宋起尘是懵逼的。

　　“尘哥，”吴呈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头埋的很低，声音居然没有哆嗦，“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哥对你和孟凡做过什么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宋起尘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那个电话，”吴呈说的有些艰难，头压的更低了些，“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们的事，我哥骗我说你们是兄弟，所以我以为……”

　　宋起尘没出声，静静地听吴呈说话。

　　“我不是要解释什么，我也不期望你能原谅我，”吴呈说，“我以前对你有些误解，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哥对你造成的伤害弥补不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

　　“对不起，尘哥。”

　　这段话说完，天台上便是久久的沉默，只有风在耳边吹过打在墙上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起尘才走过去拍了拍吴呈的肩，不自然地开口：“没事。”

　　宋起尘没有怪过吴呈，也不认为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更没想到吴呈会来跟自己道歉。宋起尘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这一瞬间他居然无比希望杜衍在这里。

　　“不管你的事，”宋起尘清了清嗓子，“吴昊最大的伤害不是对我，是对孟凡。”

　　吴呈直起身来，急着开口：“那……”

　　“别去了，”宋起尘不自觉地捏起手指，“他应该不想看到你哥。”

　　吴呈的眼神暗了暗，“嗯，对不起。”

　　“说了和你没关系，”宋起尘啧了一声，“吴昊是吴昊，你是你，我看见吴昊会上去揍他，看见你不会，这就是区别，懂么？”

　　“哦……”吴呈愣愣地点了点头。

　　“别把别人的错强压在自己身上。”宋起尘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快步走出天台。

　　再多呆一秒他都觉得尴尬。

　　半晌，吴呈对着宋起尘的背影笑了起来，“嗯，谢谢。”

　　“他跟你说什么了？”

　　宋起尘一回到教室，准确的说是一下到一楼，就被杜衍堵在了门口。

　　“没说什么。”宋起尘想绕过他进教室。

　　“我不信，”杜衍再次截住他，“不告诉我就别进去。”

　　听见这话，宋起尘停止了动作，抱起手臂眯了眯眼睛，“下节体育课。”

　　杜衍：“……”

　　周二的体育课不和文二一起上，这倒为杜衍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杜衍把宋起尘拉到看台的角落里，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告不告诉我？”

　　宋起尘早就看出来杜衍不是真的想知道吴呈跟他说了什么，心情很好地陪他一起闹，“不告诉你你能怎么样？”

　　杜衍危险地压低了声音：“不告诉我？我他妈亲死你。”

　　“衍哥，”宋起尘往后靠了靠，倚在上一级阶梯上，放松地伸长了腿，“别有胆儿说没胆儿做啊。”

　　杜衍看着眼前阳光下闪闪发光带着金边儿的少年，宋起尘像晒太阳的猫一样慵懒，惬意地眯起眼睛，微红的薄唇微微张开，看得杜衍心里发痒。

　　真他妈想亲啊！

　　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操场边儿上那群女生十分钟路过八次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觊觎我家尘尘的美貌！

　　啊啊啊藏自家男朋友算不算犯法啊！

　　杜衍的脑回路拐了七百八十个弯儿拉都拉不回来的时候，一道在他听来极度不美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尘哥！”吴呈从看台另一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喝水吗？”

　　宋起尘转过头看见来人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谢谢。”

　　吴呈喘着粗气跑近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带着雾气的可乐递到宋起尘手里，冲他呲牙一笑，“不用客气。”

　　说完就跑了，仿佛就是专门来给宋起尘送了瓶水。

　　杜衍震惊地看着吴呈跑远的背影，以及非常自然地打开瓶盖开始喝可乐的宋起尘，突然萌生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你们在天台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w=

　　☆、第42章

　　“这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周五最后一节晚自习，杜衍用笔戳了戳认真写卷子的宋起尘，小声地问。

　　宋起尘头都没抬，“给你妹补课。”

　　“然后呢？”杜衍不甘心地再次开口，顺便抽掉了宋起尘手里的笔。

　　“……”宋起尘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揍他不能揍他，转头看着杜衍，“大黄不是说出去玩么？”

　　“嗯？”杜衍挑了挑左边眉毛，慢悠悠地从桌洞里摸出手机。

　　点开微信，黄宇彬今天下午果然在群里嚎了一嗓子周末出去看电影，近期刚上映的国产恐怖片，评分出人意料的不错。

　　杜衍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微微皱了皱眉。

　　大黄汪汪汪：明天看电影去？就那个魅影惊魂，听说不错诶

　　万旭万万岁：行啊，反正没事干

　　万旭万万岁：就咱俩？

　　大黄汪汪汪：衍哥尘哥呢？他俩去不去？

　　万旭万万岁：……

　　记录到这里就停了，杜衍一下午都没看手机，自从周一过后，他发现宋起尘比手机好看多了。

　　宋起尘有些好笑地看着杜衍的表情变化，在他回消息之前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宋起不来尘：我不去了，明天有事

　　宋起不来尘：杜衍也不去

　　杜衍惊愕地看着他，宋起尘勾起唇角笑了笑。

　　黄宇彬很快回了消息。

　　大黄汪汪汪：那后天呢？

　　衍哥第一帅：后天也没空

　　衍哥第一帅：老宋也没空

　　万旭万万岁：……

　　万旭万万岁：没事，你俩忙去吧

　　大黄汪汪汪：行吧，那算了吧，我跟万旭俩人去也没什么意思

　　大黄汪汪汪：网吧？

　　万旭万万岁：OK

　　“怎么了？”宋起尘从杜衍手里抢回了自己的笔，看着还处在愣神状态的杜衍，“你想和大黄万旭一起看电影？”

　　“没有，不想。”杜衍立刻否决。

　　“那……”宋起尘放缓了语气，黑色水笔在手指间一圈一圈地转着，“不知道衍哥愿不愿意赏个脸，和我一起去看个电影？”

　　杜衍此刻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虽然心里激昂澎湃，杜衍嘴上还是习惯性的压低声音警告，“你这样是会被我亲的。”

　　宋起尘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

　　“操。”杜衍一阵热血沸腾，赶紧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听到了宋起尘嘲笑似的一声轻笑。

　　又被耍了，淦！

　　挑衅的结果是，放学后宋起尘被杜衍堵在没人的墙角里，按着亲到宋起尘眼角湿润动手打人才被放回宿舍。

　　周六早上，宋起尘照例在大梧桐树下站着的杜衍。

　　“早啊，”杜衍笑着看着向他走来的宋起尘，“男朋友。”

　　清晨的少年看上去格外的温柔，浑身的棱角都融化在晨光里。杜衍一直都觉得宋起尘穿便服的样子简单干净，好看得让人心动，当然穿校服的时候也非常让人心动。

　　杜衍突然一阵骄傲，这么好看这么完美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他一个人的！

　　“站这儿多久了？”宋起尘接过他手上的早餐——这一个星期杜衍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带早餐，天天不重样儿。

　　“也就半小时，”杜衍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宋起尘的头发，“叫早了怕你起床气撒不出来憋死了。”

　　宋起尘咬了一口小包子，非常不赞同杜衍的说法，“我可以打你出气。”

　　“你不能。”杜衍笃定地说。

　　“为什么？”宋起尘挑了挑眉。

　　杜衍一脸严肃地靠近他的脸前，在宋起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口叼走了他手上剩下的半个小包子，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因为你舍不得。”

　　“……”宋起尘伸手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傻逼。”

　　“哎你真打啊！”杜衍疼的蹦了一小下，飞快地搓着发红的胳膊。

　　宋起尘慢条斯理地把吸管插进豆浆里，“真打，怎么？”

　　杜衍瞪了他半天，最后把宋起尘的豆浆抢过来喝了一大口，“能怎么办，给你打呗！”

　　宋起尘笑着啧了一声。

　　初秋的微风里，不知道谁的手指先碰上了对方的，短暂的试探后，两只修长的手交缠了在一起。

　　阳光下两个少年红了耳尖。

　　给杜晴晴补课也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宋起尘从来没见过除了两兄妹和保姆之外的人，包括杜国峰。

　　宋起尘有点好奇杜衍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没见过让自己儿子如此厌恶的老爸。

　　不过宋起尘又担心杜衍和杜国峰打起来，虽然他和杜衍两个人不至于打不过一个中年男人……

　　但是对方是宋起尘的父亲啊！他总不能上来就对人家爹抡拳头！

　　可是杜衍自己已经对他爹抡过拳头了……

　　啊不对宋起尘你在想什么！

　　宋起尘猛地摇了摇头，把自己从奇奇怪怪的想法里拉了出来。

　　杜衍去厨房给他们倒水了，宋起尘看了看杜晴晴正在写的数学题，小姑娘想了三分钟还拧着眉一脸愁容，他伸手指了指题上的图例，“看一下这两条线，辅助线从这里下手比较清晰。”

　　杜晴晴咬着笔尖想了一会，接着眼睛亮了起来，顺手转了圈儿笔开始写题。

　　“你这转笔的毛病跟谁学的？”宋起尘没忍住问了一句。

　　“我哥啊，”小姑娘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厉害吧，我还会抛空转花儿呢。”

　　“厉害。”宋起尘笑笑。

　　杜衍轻轻哼着歌在厨房里折腾着茶壶，他平时肯定不碰这玩意儿，但是如今他也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了，怎么着也得在男朋友面前露两手，给他喝顿好的。

　　只是这壶茶还没泡好，杜衍就听到了院子里熟悉的汽车发动机声。

　　他日理万机的老爸回来了。

　　“……”杜衍的好心情瞬间下去了一半儿。

　　宋起尘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刚才幻想过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杜衍和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扭打在一起，互相挥着拳头。

　　“你们要干什么？！”杜晴晴从宋起尘背后探出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尖叫出声，扑上去想要扯开杜国峰。

　　可是这两个人压根儿没有停手的意思，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怎么拉的开。

　　眼看杜国峰就要摸到茶几上的陶瓷花瓶，宋起尘一秒都没有犹豫地跳过去踢翻了桌子，然后一手拽住杜衍，一手按在杜国峰的肩上把他往后推。

　　突然加入的人让这对儿父子同时一愣，宋起尘看准了这个时机一把把两人分开。

　　他扶着杜衍把他扯到书房里，咣的一声甩上门，把杜晴晴和杜国峰关隔绝在了客厅里。

　　杜衍的火儿还没消下去，他愤怒地在书房里转了几圈，踹了几脚书柜后才堪堪平静下来，顺着柜子滑下来，颓丧的坐在地上。

　　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蹲在杜衍面前，伸手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杜衍的脑袋搁在宋起尘的右肩上，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闻着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心里的那些不安和躁动居然神奇的渐渐消失了。

　　“冷静了么？”过了许久，宋起尘轻轻地开口。

　　说话时少年的喉结就在自己的脖颈边颤动，杜衍能感受到宋起尘令人安心的心跳。

　　“嗯。”杜衍点点头，脸往宋起尘的脖颈处埋了埋，撒娇一样的蹭了蹭。

　　宋起尘没说什么，也没让他起来，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直到杜晴晴敲门说杜国峰走了，杜衍才从宋起尘的怀里出来。

　　“对不起啊，”杜衍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没？”

　　“吓着了。”宋起尘说，他想逗逗杜衍。

　　杜衍愣了愣，他明明只是随口一问，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小场面能吓着人见人怕的宋老大，“那……”

　　“给我泡杯茶压压惊吧。”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笑着摸了摸杜衍的头发。

　　“好，”杜衍迅速蹦起来扑到门边，拉开门往厨房走，“马上好。”

　　杜衍走后，杜晴晴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起尘眨了眨眼。

　　“进来吧，”宋起尘捡起被杜衍踹掉的几本书，放回书柜上，“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问吧。”见宋起尘没有生气，杜晴晴放心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宋起尘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问：“你哥跟杜……我是说你爸，经常这么打？”

　　“差不多吧，”杜晴晴说，“我爸回来十次有八｜九次得发展成这样。”

　　宋起尘皱了皱眉，“因为什么？”

　　“每次的原因都不太一样，”杜晴晴歪着脑袋想了想，“但是基本上最终都会变成我爸说我哥不学习天天惹事，我哥说我爸不着家没资格管他，然后就打起来了。”

　　“哦。”宋起尘点点头。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我爸，倒是有点理解我哥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杜晴晴说，很快又着急地补充了一句，“这话你别告诉我哥啊。”

　　“嗯，不告诉他。”宋起尘答应了。

　　杜衍回来的时候，他们三个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刚才打架的事儿，宋起尘很平静地给杜晴晴讲题，很平静地嫌弃杜衍泡的茶难喝，杜衍非常不平静地表示这不可能。

　　不过最后宋起尘还是喝光了杜衍的茶。

　　杜国峰的事，之后再说吧。

　　杜衍还有他呢，宋起尘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第43章

　　下午补完课已经是五点半，宋起尘给杜晴晴布置完今天的作业之后伸了个懒腰。杜衍伸手过来在他肩上捏了捏，小声问道，“累不累？”

　　“还行。”宋起尘瞥了眼杜晴晴，小姑娘正在认真地订正刚刚做错的题目，并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宋起尘回手捏了捏杜衍的手指。

　　杜衍也不甘示弱地抓住宋起尘的手，笑着说：“那吃饭去？烤肉还是火锅？”

　　宋起尘还没说话，杜晴晴唰的一下转过了头，吓的两个人赶紧撒开手。

　　杜晴晴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她哥和小帅哥老师，眼珠子转了转，“你俩在干嘛？”

　　“没干嘛啊。”杜衍耸耸肩。

　　“真的？”杜晴晴偏了偏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你刚说要出去吃饭？”

　　“啊。”杜衍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杜晴晴笑着眯起了眼睛，“我想吃日料。”

　　杜衍：“……”

　　“哥～”杜晴晴伸出手抓住自家哥哥的衣袖来回晃荡，甚至说话带上了罕见的波浪线。

　　杜衍对这个妹妹没有办法，他求救地看了宋起尘一眼，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行，你去换衣服，我们去吃！”杜衍绝望了，他只能咬牙放弃了和宋起尘吃饭看电影的二人世界，变成了带上妹妹和男朋友一起全家出游。

　　一路上杜晴晴都抓着宋起尘说个不停，杜衍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出声刷一下存在感。

　　他第一次觉得有个妹妹是这么的烦人。

　　“说实话尘哥，你交没交过女朋友啊？”快到日料店的时候，杜晴晴小声地问宋起尘。

　　但是还是被杜衍听到了，他在后面喊了一嗓子：“没有！”

　　“哎我不是问你！”杜晴晴回头瞪了杜衍一眼，“尘哥你说呗。”

　　“你小小年纪的管那么多干嘛？”杜衍没忍住再次出了声儿。

　　“我乐意！”杜晴晴跺了跺脚，跑到杜衍后面推着他往前走，“哎呀哥你怎么这么啰嗦，快去店里占位置啦——”

　　杜衍被杜晴晴推走了，没办法，他只能先进店里坐着等人。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一脸不开心又没办法的杜衍，以及快跑朝他跑过来的小姑娘。

　　“烦人的人总算走啦。”杜晴晴跑到宋起尘身边，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口气。

　　“怎么，不让你哥听？”宋起尘挑起一边的眉毛，猜不到杜晴晴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没想到，杜晴晴接下来的话让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那肯定呀，”杜晴晴眨了眨眼睛，“你要是交过女朋友他不得气死呀。”

　　宋起尘：“……？？？？”

　　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

　　我操！

　　太突然了！

　　她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不会觉得我祸害了她哥要干点什么吧？

　　不过就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杀伤力。

　　不对那是杜衍他妹不能动手！

　　……

　　虽然内心戏都快演出大气层了，宋起尘表面上还是装的很镇定，“你哥干嘛气死？”

　　说完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谁知道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尘哥你太可爱啦，怪不得我哥这么喜欢你。”

　　宋起尘这次是真的崩不住了，杜晴晴一连两个暴击的威力实在是太猛了，炸的他差点儿呛着自己。

　　“冷静一点啦，”杜晴晴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儿，“我先说明我对你们半点看法都没有啊，要有也就是觉得你们长得帅而已，我们小女生很开明的。”

　　“……哦。”宋起尘愣愣地点点头，他突然有一种见家长的错觉。

　　“所以说，你交没交过女朋友呀？”杜晴晴坚持着刚刚的问题，表情带上了些严肃。

　　“没有，”宋起尘很诚实地摇摇头，想想又加了一句，“也没交过男朋友。”

　　杜晴晴一改刚才笑眯眯的样子，严肃地上下审视着宋起尘，好像在检测他刚刚有没有说谎。

　　半晌，杜晴晴终于扬起下巴，重新露出笑容，“行吧，我信你。”

　　没等宋起尘反应什么，杜晴晴又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说：“实不相瞒，我哥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人也傻，我怕他被人骗，尤其是你这种长得好看的……但是我信你啦，我哥那个大傻子以后就交给你啦。”

　　宋起尘愣愣的点着头，郑重地接受了这位老母亲，啊呸，小妹妹的嘱托。

　　这种奇妙的娶人家女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当然啦，要是我哥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杜晴晴愉快地说着，得意地隔着玻璃窗冲店里挑了挑眉。

　　宋起尘心说你哥估计打不过我，视线顺着杜晴晴的目光过去，看见了拉着脸坐在店里紧紧盯着这边，浑身散发着暗黑气息的杜衍。

　　这位可怜的哥哥现在还不知道他刚刚被自己的妹妹卖了。

　　一进门，杜衍就想拉着宋起尘坐下，但碍于杜晴晴在场，杜衍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小姑娘看着自家哥哥憋的铁青的脸，心情很好地跑去前台跟服务员咨询今日菜品。

　　她真是为蠢哥哥的幸福操碎了心，杜晴晴留下了自我感动的泪水。

　　“你们在门外说什么了？”杜晴晴一走，杜衍马上把宋起尘按在了自己旁边。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倒茶，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你。”

　　“说我什么？”杜衍微微皱了皱眉。

　　宋起尘把倒好的茶水推到杜衍面前，撑起一只胳膊架在桌上，托着腮扭头看他，“说你蠢。”

　　杜衍：“？”

　　“真没说什么，你妹没看上我，放心。”宋起尘笑了笑，赶在杜衍抓狂之前解释了一句。

　　“啧。”杜衍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嘴角不明显地上扬。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他，自己妹妹的醋都吃，还真是没有安全感啊。

　　和小时候父母的事有关吧，小可怜儿。

　　书房里，杜衍趴在自己肩上的温度似乎还在，暴躁下藏着的无助和不安悉数展现在他面前。

　　想到这里，宋起尘心里兀地一软，只想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好好地揉上几把，告诉他自己还在，告诉他不是一个人。

　　告诉他没关系，你看你的真爱就在眼前呀。

　　“咳，”杜衍打断了宋起尘的思考，他嫌弃地捏起茶壶盖子往里面看了看，“这什么玩意儿，比我泡的还难喝——”

　　“拉倒吧哥，”杜晴晴抱着菜单跑回来，还没坐下就无情地拆穿她哥，“你那也叫泡茶？说出来都对不起茶叶。”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啊？”杜衍不满地拍了拍桌子，“我泡的怎么就不叫茶了？老宋还说挺好喝的呢，是吧老宋？”

　　本来正在看戏的宋起尘突然被点了名，他短暂地蒙了一瞬间，立马接上了话，“不是，我没说过。”

　　在杜衍“我就知道你们俩是一伙儿的”的控诉中，宋起尘和杜晴晴愉快地大笑了起来。

　　吃完饭，杜衍和宋起尘还是按原计划去看电影。本来杜晴晴也要去，但是被杜衍以“你还要写作业”为由拒绝了，在小姑娘不甘心的怒视中把她送回了家。

　　一般国产鬼片都是午夜档，并且多数都没什么人去看，所以就算魅影惊魂的评价不错，也逃不开整个放映厅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的惨状。

　　杜衍和宋起尘选了倒数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在几对儿小情侣的包围中别扭地走到座位上。

　　注意到其他人选的位置后，杜衍和宋起尘才发现整个厅里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真的来看电影的——一个个的都坐角儿旮啦里能看见个屁！

　　总之，气氛非常微妙。

　　这种微妙的感觉在电影开场几分钟后，黑暗里搂搂抱抱的几对儿人的包围下达到了高潮。

　　宋起尘甚至觉得他俩来看的不是鬼片儿，而是爱情片儿，还带现场直播的那种。

　　“要不，”杜衍小心瞄了瞄周围恨不得长在一块儿的几对儿，转头看向被微弱的屏幕荧光照得略显诡异的宋起尘的侧脸，咽了咽口水，“咱们也来？”

　　“嗯？”宋起尘也扭过头。

　　这一瞬间电影屏幕正好变红，大概是血什么的，宋起尘没仔细看，说实话他没觉得这电影有什么意思，不知道那些评分是哪儿来的。

　　宋起尘的脸突然反射出屏幕上的红光，看着跟不是人似的，杜衍吓的心里一惊，到有那么点儿恐怖片儿的意思。

　　还挺刺激。

　　“我说，”杜衍把两人中间的扶手抬起来，试探地找到他的手指紧紧扣住，脸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接个吻吧，尘尘？”

　　可能是怕别人注意单他们，杜衍的嗓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危险中带了些性感。

　　宋起尘很喜欢杜衍用这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

　　他喉结动了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迎着杜衍的唇吻了上去。

　　不大的放映室里，他俩和其他情侣一样，慢慢地靠近，小心地亲吻，在电影的背景声音里感受对方的温度和呼吸，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刻。

　　宋起尘好像有些能理解为什么这部片子的评分还不错了。

　　黑暗里的人总是格外的大胆，特别是在唇舌纠缠的刺激下，血气方刚的少年总是会出现那么一些不太受控制的反应。

　　杜衍把手探进宋起尘的上衣里面时，宋起尘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衍哥，”宋起尘气息不稳，他轻轻咬了一下杜衍还在他口腔里游走的舌尖，“等回去……”

　　“嗯……”杜衍应了一声，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伸出来，拇指摩擦着宋起尘腰上的皮肤。

　　过了好一会儿，杜衍在宋起尘唇上咬了一口才不舍地松开他。

　　宋起尘靠回椅背上，努力压下不断冒上来的冲动，最后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咬着牙丢下一句“我去厕所”匆匆离开了座位。

　　杜衍：“……我也去。”

　　☆、第44章

　　周一一早，宋起尘一进教室就觉得整个班里的气氛都有点儿不正常的兴奋，坐下半分钟之后他找到了不正常的原因。

　　“我们下周开运动会！”吴呈转过头来对宋起尘说。

　　自从上次说开之后，吴呈同学的胆子大了许多，跟宋起尘说话都不哆嗦了，甚至有空就回个头跟他唠两句。

　　杜衍只是最开始装作不高兴，让宋起尘哄了自己两次，在宋起尘扬言再矫情就揍他一顿之后就老实了下来。吴呈能有这样的改变，他也挺开心的。

　　“嗯？”宋起尘回了一个音节，从杜衍的桌洞里摸出了四个生煎和一杯红枣豆浆。

　　他的同桌兼男朋友杜衍现在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昏天黑地，脑袋蒙在袖子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嫌吵的哼哼，一看就是起了个大早给他买早餐。

　　都说了不用带了……

　　宋起尘心里一软，给吴呈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小点声。

　　吴呈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沁姐从办公室听来的，下周秋季运动会，本来都说取消了的，学生会那帮人又给我们争取到了。”

　　“学生会？”宋起尘皱了皱眉，他来二中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学校里有个学生会。

　　“哦，你不知道也正常，”吴呈往宋起尘这边挪了挪，“咱学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平时也不管事儿，就是走个形式，没想到这次这么刚。”

　　宋起尘了然地点点头，余光瞥到陈主任进了教室，赶紧让吴呈回过头去，伸手拍了拍还在梦里的杜衍。

　　不得不说，杜衍在梦里比醒着的时候反应快多了，他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劲儿还不小，下意识以为受到了攻击，身手敏捷地蹦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喊了一嗓子：“谁！”

　　凳子因为他的动作往后磕了一下，撞上了后排的桌子发出一声清亮的“哐”。

　　唰的一下，全班的实现都集中到了杜衍身上。

　　“……”宋起尘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这时候还是装不认识的好。

　　陈主任震惊地瞪着站在那里一脸杀气的杜衍，半秒过后，“杜衍。”

　　“啊？”杜衍终于回过神来，迷茫地扫了一圈儿教室，最后视线落在陈主任的脸上，“您叫我？”

　　陈主任深吸一口气，“不叫你叫谁？！这间教室里还有第二个叫杜衍的？睡睡睡，整天就知道睡！睡醒了没？！”

　　“醒醒醒……醒了。”杜衍被吓的一个激灵，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宋起尘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

　　“还有你！”陈主任一转攻势，直奔不怎么无辜的吃瓜群众宋起尘，“笑什么笑！别以为你成绩好就能天天给我混！”

　　“……”宋起尘把笑憋了回去，慢慢站了起来，“知道了老师，我以后注意。”

　　“你还想有以后？”陈主任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黑板，“都起来，起来起来，出去背书去——”

　　在陈主任的驱赶下，班里还处在半梦半醒的同学们唉声怨道地捧着书出了教室，在高二四班面前的空地上一小撮一小撮地站着。

　　“不是困吗，都出来清醒清醒。”陈主任背着手站在四班前门，看着这一帮半死不活的学生，“愣着干嘛？背啊！”

　　于是，这一小撮一小撮的人群里传出了稀稀拉拉的背书声。

　　“大点儿声！没吃早饭啊！”

　　稀稀拉拉的背书声变成了啦啦啦啦的背书声。

　　杜衍挺喜欢这样的早读，或者说他挺喜欢不用在教室里坐着。他和宋起尘站在四班后门，靠在门框上，手里的英语书一点一点的。

　　当然，宋起尘是真背，杜衍是装背。

　　“你抽我几个单词，”背了五分钟，宋起尘实在看不下去杜衍吊儿郎当的样子，决定试着“拉拉他”，“老吴说上课听写。”

　　老吴是他们这个学期的英语老师，是个年纪不大但是特别严厉的男老师，开新课必听写，错多了就请去办公室喝茶，四班同学基本都怕他。

　　“行啊，”杜衍非常开心的接过了这个任务，他翻了翻课本，“哪个单元来着？”

　　“……‘宋起尘心说陈主任我对不起你这人我怕是拉不回来了，面上不冷不热，“第四章。”

　　“准备好了啊，开始了——”杜衍端起课本来，清了清嗓子，“第一个，说服。”

　　“Persuade。”

　　“保证。”

　　“Guarantee。”

　　“挺厉害啊，下一个，祝贺。”

　　“Congratulation。”

　　……

　　杜衍乐此不疲地把整个单元的单词都抽了一遍，宋起尘只背错了两个，他又故意提了几个下一单元的单词，宋起尘居然也能背出来。

　　看看！我男朋友！就是这么牛逼！杜衍同学感到非常骄傲。

　　上午第二节就是英语课，老吴卷着风儿走上讲台的时候，四班同学颤了三颤，大气儿都不敢出，静静等候发落。

　　果不其然，老吴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儿之后，发出了堪比恶魔的声音：“现在拿出一张纸来，写上名字，我们来听写……什么哪单元，第四单元，上星期不是让你们预习了么！”

　　老吴还有个毛病，听写的时候喜欢叫两个人去黑板上写，对成绩好的同学来说没什么，还可能受到难得一见的表扬。但是对于广大学渣来说，上黑板就等于公开处刑。

　　杜衍作为一个典型的学渣，经常被叫上去处刑一番，所以当老吴叫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杜衍一点儿惊讶也没有，淡定的站起身来拍拍宋起尘，示意他自己要出去。

　　没等宋起尘让开，老吴非常善解人意地开了口：“别麻烦了，你俩都上来吧，正好一对儿同桌，上来还是一对儿。”

　　宋起尘：“……”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听话地起身走上讲台。

　　捏起粉笔的时候，宋起尘看到黑板另一头的杜衍正在得意地对他笑，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上扬的弧线。

　　幼不幼稚。

　　宋起尘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看什么呢！你同桌脸上有字儿啊？”老吴一嗓子出来打断了台上两位的眼神互动。

　　两个人赶紧偏过头来对着黑板，捏起粉笔在黑板上点了一个小圆点儿。

　　“第一个，祝贺。”老吴听写从来不拖泥带水，说开始就开始，语速中等偏快，只给学生们留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宋起尘飞快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congratulation”，字体干净漂亮。在等待下一个词的空档里，他微微侧头瞄了一眼杜衍那边。

　　一行不怎么好看还有些扭曲的字母出现在杜衍面前的黑板上，但那个单词确实是对的。

　　宋起尘小小地高兴了一下，很快转回头去。

　　听写对宋起尘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二十个单词写完的时候他还用粉笔抵着黑板等下一个词。

　　“完了完了，这是干啥啊，舍不得我啊？”老吴看着宋起尘笑笑，跟他开起了玩笑。

　　“舍得舍得，我们这就走！”没等宋起尘说话，一边儿的杜衍抢过他手里的粉笔，和自己的一起扔进了粉笔盒里，拉上宋起尘往自己的位置走。

　　“好了别抄了，赶紧的最后一排的同学给我收上来，”老吴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别抬头啊，叫我看见谁抬头直接办公室！”

　　吓的几个打算偷偷瞄两眼宋起尘答案的学生打了个哆嗦，把头埋了回去。

　　“好，”老吴收好每个人的听写，拿在手里甩了甩，“我们现在来看看黑板上两位同学的答案，首先，宋起尘。”

　　意料之内的，宋起尘二十个单词全对。

　　“这个字儿写的好看啊，你们都学着点儿啊。”老吴满意地点点头，给出了最终评价。

　　杜衍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下一个，杜衍的——”老吴看到杜衍的字的时候很明显的皱起了眉，“先不管你写的对不对吧，你先好好写字，太乱了，上天了都。”

　　“知道了——”杜衍拖长了声音应着。

　　“第一个词，祝贺，”老吴拿起粉笔在杜衍的第一行字母下面划了一道线，“对了。”

　　“第二个，说服……也对了。”

　　……

　　看到后面，老吴皱着的眉头已经全部舒展开了，甚至带上了那么点儿笑意，因为杜衍二十个单词只错了五个。

　　“可以啊杜衍，”老吴的手指在黑板上敲了敲，“进步很大啊。”

　　“一般一般。”杜衍谦虚地说。

　　“行，继续保持。”

　　杜衍大概平时听到老师表扬的机会不多，这一整节课都显得精神抖擞，甚至认真听了半节课。

　　宋起尘一边记笔记，一边空出半个脑子来思考问题。

　　杜衍二十个听写只错了五个，虽然这看上去也不是多好的成绩，但相较于他之前二十个对五个的水平来说算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了。

　　本来也没什么，努力学一下还是很容易达成的，只是问题就出在这儿——杜衍根本没认真学，他连课本都没仔细看，他能拼出来这些词，仅仅是因为早读的时候给宋起尘抽着背了一遍。

　　就这一遍，他甚至都没主动去背，就记住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个什么样逆天的学习记忆能力啊，宋起尘觉得他自己都未必能做到这样。

　　杜衍肯定不是学不会，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本不应该如此。

　　可是为什么呢？他就这样放任自己堕落，掩藏本来无限的可能？

　　“我们老师的话他不是听不懂，他是不想听懂。”

　　宋起尘又想起了分班那天陈主任的话。

　　不想听懂？为什么呢？

　　宋起尘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因为杜国峰。

作者有话要说：　　单词都是作者瞎编的！

高中毕业多年的作者真的不记得英语课本儿第四单元的单词是啥=w=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45章

　　四班的体委名叫罗盛强，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健美型男生，热爱各种体育运动，对运动会格外的上心。

　　在陈主任课上宣布下周开运动会的时候，罗盛强兴奋得能直接去操场跑十圈，一下课就抱着报名表到处拉人。

　　“沁姐，”罗盛强站在周沁旁边，像堵墙一样把周沁围在桌子和他旁边，“女生组一千五？”

　　“因为我腿长？”周沁惊恐的看着他。

　　“因为没人报。”罗盛强非常直接。

　　“……”周沁突然感受到了班长的压力，她衡量了一下，“要不这个项目我们班弃权吧。”

　　“集体荣誉感呢沁姐！”罗盛强义愤填膺，“没到最后一秒就不能放弃！”

　　周沁：“……”

　　“放过咱班女生吧强强，”杜衍在后排喊了一嗓子，他正靠着墙，一条腿架在宋起尘的凳子上，姿态非常嚣张，“我跟老宋给你拿俩男生组第一。”

　　宋起尘从数学老师办公室回来，捏着上次小测的卷子刚走到后门口，听到杜衍的话愣了愣。

　　“衍哥，虽然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罗盛强放过了周沁，冲杜衍挥了挥手里的报名表，“但是吧，一个项目就一个第一。”

　　“这是重点吗？！”杜衍非常不满罗盛强的话，他瞪着眼，顺腿在凳子上踩了一脚，“重点在我跟老宋都报一千五！”

　　宋起尘：“……”

　　“你说的！”罗盛强飞快地从不知道谁的桌上捞过一只水笔，在报名表的男子组一千五百米项目里恭敬的填上了杜衍和宋起尘，视线随便一转瞄到了后门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宋起尘，“哎尘哥你也来啦！一千五？”

　　杜衍：“？”

　　“啊。”宋起尘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然后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杜衍走过去。

　　“腿挺长？”宋起尘挑起一边的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衍。

　　杜衍愣了一下，赶紧把脚放下去，从桌洞里摸出纸巾来擦了擦凳子。然后他拉着宋起尘坐下，笑着凑近，“没你长。”

　　宋起尘把数学卷子塞进桌洞里，随意扫了眼还在四处拉人的体委，小声开口：“英雄救美？”

　　“救什么？”杜衍短暂的反应了一下，随机笑得更开心了，“咱班女生一个能跑的都没……你吃醋了？”

　　宋起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是不是！”杜衍伸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突然提高了音量

　　宋起尘吓了一跳，他揉了揉右边耳朵，“要不我给你买个喇叭，你上外边儿喊去？”

　　“我这不兴奋吗，”杜衍非常愉快地压低了声音，“你吃醋了？”

　　宋起尘再一次体会到了杜衍不懂就问的傻瓜精神，他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一点儿。”

　　杜衍好半天没说话，宋起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正趴在桌子上倒腾着什么，嘴角高高扬起一道弧线。

　　算了，管他呢。

　　只要不是做什么炸｜药就行。

　　宋起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掏出化学习题册开始做题。

　　快上课的时候，杜衍终于满意地抬起头来，把一团什么东西往宋起尘的桌子上一丢。

　　宋起尘放下手中的笔，捏起那团不明物体——这大概可以被称得上是一只纸鹤。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杜衍：“？”

　　“打开它。”杜衍笑着说，语气里全是期待。

　　宋起尘：“……”那您为什么要把它折起来？

　　宋起尘揪住纸鹤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把这团皱巴巴的纸鹤拆开。他宋起尘自认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对待一只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撕破的纸鹤。

　　如果这里面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就让杜衍和这只鹤一起从窗户里飘出去——不是这间教室的窗户，是五楼走廊里的窗户。

　　折腾了半天，宋起尘终于在杜衍殷切的目光中完整地拆开了纸鹤，得到了一小块儿正方形的纸，还是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其中两个边上还有没撕齐的毛边儿。

　　最开始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宋起尘觉得杜衍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他旁边简直是个奇迹，直到他把纸片翻过来。

　　淡黄色的纸面上，铅笔线条认真勾勒出的是宋起尘的脸。

　　这应该是杜衍上课的时候偷偷画的，看样子应该是挺久之前的了，铅笔的印记都被纸张磨砂的有些模糊。

　　画中的宋起尘和那天英语试卷上的不一样，他没有穿裙子，也没有笑。他只是在认真听课，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一道难题。

　　杜衍画功真的很不错，宋起尘看到这张画就能马上想到上课的自己，很清晰。

　　画的旁边还写了几个字，不过都被杜衍涂掉了，宋起尘看不出来杜衍写了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涂掉的字是什么？

　　杜衍看到这张画的时候也会想到他吗？

　　宋起尘正看着纸片出神，杜衍在一边小声地清了清嗓子。

　　上课铃已经打了好一会儿，化学老师还没来，原本安静的教室里慢慢躁动起来，充斥着学生们小声的说话声。

　　杜衍混在这一片嗡嗡声中间，压着声音开口：“知道我写的什么字么？”

　　宋起尘摇了摇头，把视线从纸片上转移到杜衍脸上，杜衍的耳尖有些泛红。

　　杜衍不自然地闪了下眼神，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又迎上宋起尘的目光，眼里透着些坚定，“宋起尘。”

　　“嗯？”

　　“我写的你的名字，宋起尘。”杜衍说，“写了很多遍，别的草稿纸上也有，怕让你看见就涂了。”

　　“为什么？”

　　“怕你觉得我变态呗，”杜衍故意说得很轻松，声音又小了几分，“我应该很早就喜欢你了，但是我自己没发现，也不敢让别人知道。”

　　宋起尘静静地听杜衍说着，没说话。

　　他能看出来杜衍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轻松，在发现自己和别的不一样时，在面对奇怪的感情时，怕被别人发现，怕被在意的人讨厌，那种彷徨和无助是不可能掩盖得住的。

　　宋起尘自己也是这样。

　　还好，还好他们没有逃避。

　　也没有错过。

　　“你现在怎么给我看了？”宋起尘问，嘴角抑制不住地荡起微笑。

　　“现在啊，”杜衍把纸片抽回去，拿在宋起尘眼前晃了晃，“我不用再看画想你了啊。”

　　宋起尘心里一颤，但嘴上还是习惯性的逞强，“你以前也可以直接看我。”

　　杜衍满意地看着宋起尘微微红了的白皙脸庞，挑了挑眉，重新把纸片折成纸鹤的样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也许是有折痕的原因，杜衍这次很快就折成了一只纸鹤。

　　“什么？”宋起尘小心地捏着纸鹤的一只翅膀问。

　　也许是知道了这里面是自己的脸，也许是知晓了杜衍的心意，宋起尘这次不太能粗暴的对待这只丑丑的纸鹤。

　　杜衍眨了眨眼，凑到宋起尘耳边，“纸鹤传情。”

　　宋起尘：“……”

　　传你个头。

　　运动会除了要挑选运动员，每个班还要选出一首班歌。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二中的一个传统，运动会开幕式上不喊口号，改唱班歌。

　　班歌可以自己编，也可以找现成的。

　　以前的运动会还有的班用葬礼进行曲当班歌，整个班里鬼哭狼嚎，和隔壁班喜庆的常回家看看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于四班没有人会写歌，周沁和班委们一致决定找一首现成的歌来当班歌。

　　许敏在多媒体上一首首挑着，一首一首播出来给同学们听。

　　她准备先选出四首预备歌曲来，最终的结果投票决定。

　　“我们先定个主题吧，”听了十几首还没定下来最后一首之后，罗盛强提了个建议，“比如热血高校这样的。”

　　“行，”许敏敲了敲桌子，“大家想要什么类型的班歌？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决定。”

　　“青春的！”有人喊。

　　“励志点儿的吧。”

　　“那太正了多没意思，我们得特立独行，去年的葬礼进行曲就不错。”

　　“那你还不是抄人家！”

　　“我觉得二次元不错啊，洛丽塔或者汉服也很棒！”

　　“不知火我老婆！”

　　“女装大佬女装大佬！”

　　“……”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着建议，画风也越跑越歪，教室里一时间乱糟糟的闹成一团。

　　许敏忍无可忍，使劲儿喊了一嗓子：“衍哥你怎么看？”

　　杜衍正和宋起尘比赛开心泡泡龙谁在五分钟之内过的关卡多，现在他稍稍领先一丢丢，被突然一点名，杜衍手一抖，黄色小球射偏了。

　　完蛋，又让尘尘赢了。

　　杜衍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桌洞里，抬起头来，“什么事？”

　　“班歌，你怎么看？”许敏说。

　　班里渐渐静下来，等着听这个总是能给他们带来各种惊喜或惊吓的男生的回答。

　　杜衍思索了两秒，轻轻开口：“我觉得，旗开得胜。”

　　许敏眼睛一亮，“我觉得可以。”

　　站在四班后门笑着偷听了好一会儿的陈主任：“……？”

　　许敏没注意到后门外还站了个人，她捏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旗开得胜”四个字，和“倔强”、“恋爱循环”和“达拉崩吧”并列。

　　许敏把粉笔扔回黑板槽里，拍拍手，“那么现在大家投票吧，写名字不写名字都可以，有更好的建议也可以写出来，一分钟后班委收起来，体委计票。”

　　教室里顿时又充满了沙沙沙的写字声。

　　罗盛强计完票，最终旗开得胜以30的高得票率战胜了其他歌曲，一举成为高二理四的班歌。

　　“不愧是衍哥，”罗盛强捋了捋讲桌上的一旮纸片，“歌也挑的这么好！”

　　杜衍冲他抱了抱拳，“获奖。”

　　宋起尘：“……”

　　宋起尘还记得五分钟前，杜衍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淡定地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恋爱循环。

　　☆、第46章

　　秋季运动会，罗盛强绝对是最热血沸腾的那个。周三的体育课，四班体委大人一扫之前的颓丧，带领全班同学先绕操场跑了四圈。

　　文二早就解散自由活动了半天，理四这边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跑什么呀，我们又不是报名马拉松……”有女生在队伍里小声抱怨着，但是并没有人附和，毕竟大家都忙着喘气儿，没空说话。

　　“马拉松？”罗盛强耳朵动了动，但显然他听错了意思，“马拉松好啊！咱再加两圈儿？”

　　“不！！！”他的建议遭到了四班全部同学的反对。

　　万旭拉着黄宇彬横穿过操场，悄悄地混入了四班的队伍，跟在队尾的杜衍和宋起尘后面。

　　体力极好的两位少年并不害怕跑步，但这也不代表他俩愿意傻逼兮兮地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于是这俩人仗着自己腿长，慢慢悠悠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摸着鱼。

　　“衍哥，”万旭瞥了一眼队伍前头大声喊着一二三四的罗盛强，犹豫着开口，“你们班体委疯了？”

　　杜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啊。”

　　“那他怎么这么高兴？”万旭顺了顺气，他体力一向不好，跑两步就大喘气。

　　“他不应该高兴吗？”杜衍反问。

　　“你们班都被罚跑了还高兴？！”大黄震惊地喊了一嗓子，接收到四班同学好奇的视线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那他是不是变态？”

　　前面领跑的罗盛强同学打了个喷嚏，不过他没在意，搓了搓鼻子继续投入到带领大家强身健体的伟大事业中。

　　打喷嚏什么的，多跑几圈儿就好了。

　　“我们什么？”一直默默跑步的宋起尘转过了头。

　　“罚跑啊，”黄宇彬说，“你们不是得罪了陈主任全班陪跑吗，我还跟班里人打赌是谁挑的事儿来着……哎对了我压的衍哥，五块钱呢，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杜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复杂地看了大黄一眼，“我得罪你大爷。”

　　“不是衍哥，你怎么一点儿竞技精神都没有呢？”万旭非常不满杜衍的回答，“我压的尘哥。”

　　宋起尘：“……关我什么事？”

　　“也不关我的事啊。”杜衍嫌弃地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万黄二人踢出队伍，“你俩挺闲的话给我和老宋买瓶水去，跑这半天的渴死了。”

　　“得嘞！”万旭愉快地应了一嗓子，“喝什么？”

　　“可乐——”杜衍拉长了声音，“两瓶儿啊，冰的！”

　　四圈下来，四班的同学们大多半死不活地瘫在了草皮上，有气无力地控诉着体委不人道的行为。就算初秋的风带着些惬意的凉爽，杜衍和宋起尘的体力也不差，这么不停不歇地跑个四圈也挺累的。

　　杜衍倒是没有坐下，他弯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掀起自己的上衣下摆来煽风，中途还拉起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少年精瘦的腰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稍稍用力就能露出来半截儿，衣摆向上掀起的时候隐隐能看到不怎么夸张的腹肌，薄汗把原本就白的皮肤趁的闪闪发光。

　　宋起尘随意扫了一圈儿，发现周围的女生们大半儿眼睛都长在了这个毫不自知的男生身上，甚至还有别班的女生假装路过，实则红着脸往杜衍身上瞄。

　　啧，真是烦人。

　　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自家男朋友。

　　宋起尘收回视线，走过去站在杜衍面前，隔绝了那些让他不爽的眼神。

　　注意到一团黑影挡在了自己前面，杜衍奇怪地抬起头来。对上宋起尘视线的时候短暂地愣了一秒，然后站起身来，衣摆自然地被放了下去。

　　“好看吗？”杜衍笑着问。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宋起尘没有回答他一看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什么？”杜衍问。

　　“要点儿脸。”宋起尘说完，挑衅似的挑了挑左边的眉毛。

　　“……”杜衍一把勾住宋起尘的脖子，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喷着热气，“别以为我真不敢抽你。”

　　宋起尘刚要回话，那边罗盛强喊上了：“衍哥尘哥！别聊天了！过来高老师给你们讲讲长跑的注意事项！”

　　宋起尘噎了一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转了半天都没能说出来，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个：“操。”

　　杜衍安抚地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小声说：“别生气，等运动会完了咱俩揍他一顿。”

　　“……”宋起尘觉得杜衍一定对他有什么奇怪的误解，“我也不是很想揍他……”

　　杜衍只是对他笑了一下，扭头冲罗盛强喊：“哎——等我们喝点水！”

　　“行！”罗盛强非常大方，“那你们快点儿啊！”

　　说话间，黄宇彬已经拖着奄奄一息的万旭同学跑近了，前者手上还拎着二中小卖部的塑料袋儿。万旭磕磕绊绊地跟着黄宇彬往杜衍他们那边跑，从操场到小卖部再回来这两趟简直要他的命了。

　　宋起尘隔着十米远都能看清万旭脸上扭曲的表情。

　　“不是我说，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黄宇彬从塑料袋儿里掏出一瓶可乐丢给杜衍，抽空还不忘嫌弃嫌弃一屁股坐在草皮上大口喘气儿的万旭，“跟个姑娘似的。”

　　万旭瞪着眼就要蹦起来，奈何太累实在跳不起来，只能气的满脸通红，“尘哥帮我揍他！”

　　宋起尘刚刚接过大黄递来的可乐，冰冰凉凉的瓶身握在手里很舒服，闻言他眉毛一挑。

　　“凭什么老宋要帮你揍他？”杜衍存心想给万旭填填堵，抢在宋起尘开口之前问了回去。

　　万旭被问的一愣，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半分钟，胸有成竹道：“因为我俩发小！”

　　“那有什么，我还是他男——”杜衍嗤笑一声，下意识的词儿就要往外蹦，宋起尘及时踹了他一脚才勉强刹住车，“同桌！”

　　“男同桌？”黄宇彬对这个关系非常不以为意，“那我是万旭的男同桌？”

　　“……”万旭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他惊恐地瞪着黄宇彬健壮（划掉）虚胖的身躯，“不你不是。”

　　黄宇彬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翻脸不认人的同桌，“我怎么不是了？我不是你同桌？我不是男的？我不是你男同桌？”

　　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让万旭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不能暴露杜衍和宋起尘的关系，也不能扔了黄宇彬不管，自己那个死活练不会的走位还得靠这位大神教呢……

　　万旭天人交战了三秒，坚定地开口：“你不是我男同桌，你是个妹子，所以是我的女同桌。”

　　黄宇彬：“？”

　　宋起尘：“……”

　　杜衍：“噗——”

　　杜衍和宋起尘还想再磨蹭一会儿，最好磨蹭到下课，但是上天，啊不对，但是罗盛强没给他俩这个机会。

　　在被罗盛强拽走的时候，宋起尘觉得杜衍说的非常对，是应该找个时间揍他一顿。

　　男子组一千五百米算是二中运动会的重头戏，因为每年的体育生都会在这个项目里大放异彩，然后被教练看出苗头着重培养，或者介绍给省队。

　　但也因为这样，除了体育班之外的普通文理班在这个项目上的优势并不大。所以一般报这个项目的人都是随便划划水凑个人头，好点儿的能拿个前三。

　　就目前这个形式，杜衍扬言他和宋起尘要拿个第一回来，简直比让他期末数学考一百五还难。

　　除了一千五之外，杜衍还报了四百米和接力跑，宋起尘本来就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只多报了一个接力跑。

　　高老师的意思是让他俩不要太看重一千五，毕竟要跑出成绩来实在太难，宋起尘无所谓，杜衍最好把重心放在四百米上。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说过要拿个第一，那就得认真对待，最次也得跑个前三回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杜衍和宋起尘在高老师的指导下，进行了短期的腿部肌肉训练以及技巧培训。

　　另一边，班歌的联系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每天晚自习上课前，学校巡查的风纪委员都会从各个班级的窗口里听到风格迥异的歌曲，遇到好听的是享受，遇到鬼哭狼嚎的也不奇怪，最多在记录本上给这个班多扣几分。

　　四班的旗开得胜还算中规中矩，因为自家班主任的原因，这首歌在四班同学的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像是一股看不见的绳子，把他们紧紧凝聚在一起。

　　每天下午七点钟，许敏一上台打开多媒体，班里人就自发地站起来嚎“oh～～oh～～”，甚至有几个上头男孩儿站到凳子上挥舞作业，仿佛他们就是整间教室里最靓的那个仔。场面非常之宏伟壮观，陈主任每次这个点儿进来都觉得自己进了动物园的灵长类分区。

　　然后进去混进去跟这帮熊孩子一起群魔乱舞。

　　日子就这样在二中学子的期待中一天天的过着，很快就到了运动会的前一天。

　　讲台上，陈主任正讲着明天的安排以及注意事项，什么可以比平时稍晚来一点啦，往操场搬凳子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发生事故啦，运动员比赛前不要吃太多东西啦，吧啦吧啦一大堆。

　　杜衍没仔细听，他靠在后桌的桌沿上，两条长腿伸直了在地上随意一搭，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显得极度懒散又舒适。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懒散的杜大帅哥右手正放在桌洞里，捏着手机跟他的男朋友发消息。

　　-你觉得一千五能跑第几？

　　杜衍的男朋友宋起尘把手机放在试卷中间，前面放了一摞书挡着，捏着笔敲字。

　　然后杜衍的手机轻轻震了两下。

　　尘尘宝贝：不知道

　　尘尘宝贝：反正比你快

　　-这么自信？

　　-打个赌？

　　☆、第47章

　　周二这天的天气很好，是个难得一见的大蓝天，大朵大朵的云飘在天上，刚巧遮住太阳。在这样的天气里开运动会是所有女生梦寐以求的，至少不用担心被晒伤。

　　二中的运动会持续两天，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九点开始。

　　杜衍比平时晚到了半个小时，他到教室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正趴在桌上补觉的宋起尘——一看就是没睡够，起床气还没撒干净。

　　少年的脊背隔着两层衣料缓缓起伏，肩胛骨微微凸起，右边胳膊蜷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发尾处。杜衍第一次发现宋起尘的脖子和手指有微小的色差，后颈看起来比手指黑那么一点儿。

　　理智告诉杜衍不要去招惹现在的宋起尘，但是感情却不赞同。他打着坏主意慢慢靠近桌边，手指伸向熟睡中的少年。

　　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宋起尘脖颈的时候，杜衍停住了——还是舍不得吵醒他。

　　杜衍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睡着的宋起尘总是显得比平时柔软，猫儿一样蜷起来的一团。

　　但是原本应该做着梦的少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带着点儿凉意的柔软触感让杜衍有一瞬间的失神，心跳突然加速。

　　宋起尘幽幽地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好看么？”

　　杜衍整理了一下情绪，捏了捏宋起尘的指尖，“好看。”

　　宋起尘被他直白的回答弄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松开手，直起身子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让杜衍进去。

　　“你怎么来这么早？”坐下后，杜衍从书包里掏出早餐盒推到宋起尘的桌子上，又摸出一次性筷子递过去，“不多睡会儿？”

　　宋起尘打开餐盒，里面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立刻驱散了些晨间的寒气。他掰开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软糯但劲道的面皮里面包裹的是鲜香多汁的肉馅儿，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肉香的幸福感——就是有点儿烫。

　　不得不说，杜衍挑吃的的功力真的十分雄厚，这家的小笼包可以跟张老板的馅饼媲美了。

　　宋起尘哆嗦着嘴，好不容易把烫人的幸福感咽进肚子里，边捏着筷子伸向第二个小笼包边开口：“起习惯了，没反应过来今天不上课。”

　　杜衍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宋起尘看似不经意地把一个烫人的幸福感塞进他嘴里的时候，才哆哆嗦嗦地闭上了嘴。

　　好看的男人不能惹，起床气的男人不能惹，宋起尘这样两个都占了的更不能惹，杜衍感动得嚼着小笼包如是想到。

　　“还吃么？”看着杜衍喉结动了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宋起尘挑挑眉又夹起一个。

　　“吃！”杜衍曲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凑近宋起尘耳边，“你喂我。”

　　杜衍压着嗓子的声音很性感，只要杜衍这样在他耳边说话，宋起尘就能触电一样的炸起一圈儿小绒毛。尤其今天喷在耳边的热气还带着浓郁的……小笼包香味儿。

　　宋起尘下意识的偏过头，和杜衍拉开了些距离，他捏着筷子把包子放到杜衍的唇边，温热的面皮堪堪抵住杜衍的嘴唇。

　　杜衍笑得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儿，张嘴叼了过去。

　　包子刚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杜衍就看见周沁挽着许敏从前门走进来，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看着他们。

　　周沁抬手假装捂了捂眼睛，“不忍直视。”

　　许敏夸张地叹了口气，“男生嘛。”

　　宋起尘：“……”

　　杜衍：“……”

　　“干嘛这样看我们，”许敏拉着周沁走近他们，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拍，“你们的号码牌。”

　　杜衍伸手把那两片布牌牌拿起来，一个256一个257。号码牌应该是用了几届一直流传至今的，长方形的布片已经微微泛黄，边缘磨起的线头翘了出来，红色的数字也有些褪色。

　　杜衍略微思考了一下，把256的号码牌给了宋起尘，自己留下了257。

　　宋起尘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衍哥257，尘哥256，”周沁在登记表上写了几个字，“我报上去啦。”

　　“行，辛苦了。”杜衍愉快的笑着。

　　“嗯。”宋起尘点点头。

　　八点钟，陈主任叮嘱再三，终于放这帮躁动的孩子去了操场。

　　四班因为一楼地理位置的优势，不用跟其他班的同学挤着下楼，陈主任的话一下，四班的同学一个个的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扛起自己的凳子就往操场奔。

　　陈主任眼见拦不住，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们班分到的区域不错，在操场一侧，远离主席台，翻个围栏出去就是学校小卖部，饮料零食补给非常方便。

　　杜衍和宋起尘慢悠悠地拖着凳子悠闲地逛到操场的时候，四班的人基本上已经把位置占满了，一小撮一小撮的人凑在一起七七八八地聊着天。

　　两个人没有跟他们抢前排，即使有几个不明说的女生给他们留了位置，他俩还是直奔最后排。

　　开幕式九点准时开始，首先是校长和各大校领导在主席台上致辞讲话，这项每个大型活动开始前都有的固定环节一直都是最无聊的，听够两分钟不走神都被人叫神仙的那种。

　　四班仗着地理位置偏，已经有大胆的人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地组团开黑了。

　　“嘿衍哥！”纵使体委再热爱体育事业，在磨人的致辞中还是败下阵来，罗盛强喊了一嗓子，想叫杜衍一起玩儿，没想到转头却没看见人，“人呢？”

　　吴呈也扭头扫了一眼，“尘哥也不在。”

　　“靠！他俩胆儿这么大，校长讲话都敢翘！”罗盛强震惊完毕，也没多说什么，转回头摆摆手，“不管他们，咱们开！”

　　宋起尘不明所以地跟着杜衍在小泥巴路上走着，时不时踢一下脚边的小石头。

　　两分钟前，杜衍神神秘秘地跟宋起尘说带他去一个地方，然后趁没人注意，两个人从围着操场的矮墙上翻出了校外。

　　宋起尘知道二中在城东算是处在比较偏的位置，他也知道二中操场后面是一座还在开发的小山，他不知道的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从学校翻进别人家的菜园子。

　　路的两旁是一栋栋带院子的二层小别墅，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大概走了十分钟，别墅区已经过去了，他俩走上一条比较陡峭的小路。山上的树木长的茂盛，秋天里已经有叶子枯黄掉落，铺了一路。

　　宋起尘踩在落叶上，干枯的枝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这里没人，杜衍大着胆子去摸索宋起尘的手指，起先只是手背贴在一起，然后十指交缠。

　　又走了一会儿，宋起尘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杜衍才带着他抵达一处巨大而平缓的石台上。石台应该是经过雨水冲刷天然形成的，一颗青松从石头缝里长出来，□□地立在那里，孤独又决绝。

　　“就是这里，”杜衍拉着他走到石台边缘，“你看。”

　　宋起尘顺着杜衍的视线往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整个的二中，甚至于整个城东。他能看到操场上坐成许多小方块儿的穿着蓝白校服的同学，能看见食堂升起的白色烟雾，能看见理科楼天台上孤寂地吹过的风。

　　还能看见远处巍然的高楼，永远繁忙的车辆，还有通往城西的那条路。

　　……

　　宋起尘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震惊有，感叹有，还有一些迷茫。

　　这就是你所在的天地，从高处看下去一眼就能到头。

　　“我以前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睡个觉，”杜衍说着，拉着宋起尘坐在石台边上，双脚悬空，“很舒服是不是？”

　　风打在脸上，周围是草木的香气，确实有种自然的舒适，宋起尘轻轻晃了晃腿，“你怎么知道这里？”

　　“就是……”杜衍似乎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他为难的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我刚来的时候，跟高三的打架，那时候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就翻墙往山上跑……跑着跑着就到这里了。”

　　宋起尘严肃的听完，没憋住笑了出来，他眉眼弯弯，“衍哥的黑历史？”

　　“啊——”杜衍装作气恼的喊了一嗓子，他瞪着宋起尘，“嘲笑衍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哼？”宋起尘丝毫不掩饰眼底的笑意，甚至肩膀都开始轻颤。

　　“你完了。”杜衍压低声音说着，左手迅速按住宋起尘的右手腕，右手捏上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为了防止什么令人尴尬的反应再次出现，他俩这次没有纠缠太久。

　　“该回去了。”宋起尘舔舔嘴唇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嗯——”杜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伸出手让宋起尘拉他起来。

　　翻墙回来的两个人正好赶上最后一位校领导的致辞结束，接下来就是最激动人心的部分——班级列队展示。

　　“你们跑哪儿去了！”罗盛强一把揪住消失了许久的杜宋二人，把他俩往前排拖，“你俩得站前面抗牌儿呢！”

　　杜衍大咧咧地掀起校服外套，向他展示了一下T恤背面的号码牌，“别牌子去了。”

　　外套被掀起的时候带起了里面的T恤，露出一小截儿腰线。宋起尘又听到了周围女生压着嗓子尖叫的声音，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抗什么牌儿？”

　　“就是我们班的牌子啊，”罗盛强说，“沁姐说你俩是咱班排面，得站个好位置。”

　　宋起尘：“……哦。”

　　杜衍：“有眼光！”

　　说完唰的一下脱了外套，非常帅气的随手一扬，装逼指数五颗星。

　　当然如果扬起又落下的外套不是落在陈主任脸上的话，他会显得更有排面。

　　宋起尘：“……”

　　罗盛强：“……”

　　四班所有人：“……”

　　“杜衍。”陈主任深吸一口气，把校服拎在手里，“运动会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48章

　　今年的运动会开幕式依然群魔乱舞，四班没唱的达拉崩吧被八班唱了，万旭他们班选了神经病之歌，满操场回荡着他们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科班比理科班先走，文二在主席台前唱班歌的时候，校长的脸色铁青。

　　杜衍和宋起尘一人举着一个牌子走在队伍最前面，杜衍的牌子上写着“高二理四”，宋起尘的牌子上写的“旗开得胜”。

　　这群半大的少年不管平时对班里或对班主任有什么意见，一到这种时候就热血沸腾，浑身上下充满了集体荣誉感，特别见不得别的班比自己好。

　　二中的两大校草都在自己班，四班一出来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女生居多。显然这种全场焦点的待遇对这群人非常受用，一个个的下巴扬的老高，一脸睥睨天下的表情。

　　“快到了快到了，”三班在主席台前站定唱班歌的时候，周沁在第一排小声提醒着前面的两位门面，“你俩手别抖，尘哥再举高点儿。”

　　宋起尘闻言，配合地抬高了一下手臂，把“旗开得胜”举到和“高二理四”一个高度。

　　“你们等会儿别紧张，声音大一点……”周沁还在小声地嘱咐着，声音不自觉的加快。

　　杜衍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的时候视线在宋起尘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杜衍轻轻笑了笑，“是你紧张吧沁姐。”

　　“……”周沁动了动嘴巴，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好吧，她承认，虽然当了两年的班长，她还是会在这种大型活动上紧张。

　　“放心。”宋起尘开口说道，偏冷的少年音让周沁安心不少。

　　杜衍偏过头，两个少年相视一笑，透着嚣张和自信，还有一些不能向外人言说的信任与默契。

　　清风微拂，不刺眼的阳光柔柔地铺在他们的脸上，云朵在头顶上方舒展。

　　周沁突然就领悟了什么事，她笑着点点头，“嗯。”

　　三班很快结束了他们的班歌演唱，踏着趾高气扬的步子离开了主席台。

　　罗盛强一秒进入了状态，他昂首挺胸，嗓音浑厚的喊着“一二三四”，带领全班同学走上前。

　　杜衍清了清嗓子，一贯的散漫全部收起，嘴角轻扬挑起一个不轻浮的笑。宋起尘单手举着牌子，另一只手抽空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校服外套的衣领。

　　这个动作很简单，宋起尘却做的诱惑十足。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翻动，好看的面庞上透着一股冷清的书卷气。

　　前排的小女生偷偷红了脸，回头就把他写成了自己脆皮鸭小说的男主。

　　队伍在主席台前站定后迅速变换了队形，体委罗盛强站在最前面，杜衍和宋起尘举着牌子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他右后方，再往后就是四班大部队。

　　罗盛强这人有个毛病，紧张的时候容易乱说话。虽然他在运动会之前练习过很多遍，也向周沁保证不会出错，但是人这种生物吧，练习的时候是一回事儿，一到了那时候，鬼知道你还记得什么。

　　于是，四班人震惊地听到他们班体委中气十足地对着主席台喊了一嗓子：“报告！我们是高二理四！我们班的口号是——”

　　鬼知道他们班的口号是什么！

　　完蛋了……罗盛强捏了捏出了一手汗的手指，心想这回算是丢人丢出名了。

　　短暂地安静了半秒，在大家都没想好该怎么圆场的时候，杜衍大声喊道：“三班三班！我是三班！逗你玩儿的！我是四班！”

　　杜衍喊的很大声，他攥着杆子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牌子随着他的气息上下浮动。

　　四班的同学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的，紧接着就跟着喊上了。像是为了盖过刚刚的尴尬，他们每个人都较劲儿似的喊的很大声。

　　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口号。

　　“三班三班！我是三班！逗你玩儿的！我是四班！”

　　一时间整个操场都回荡着他们临时现编的口号。

　　已经离场的三班同学：？？？

　　等他们喊完之后，罗盛强堪堪稳住有些发抖的声线，“我们的班歌是！旗开得胜——”

　　这次没再出错，四班全体同学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开口：“oh～～oh～～”

　　“痛快自在，热血澎湃。”

　　“别问由来，星可以摘。”

　　十七八岁的少年们肆意地笑着，他们正青春，他们正年少。他们张扬，他们无惧。

　　“青春是一首歌，

　　迎着光让我们一起唱，

　　看世界就在我们脚下，

　　把梦踢到天际无限大。”

　　“一起唱，汗让梦茁壮，你让我成长，旗像风翅膀，你给我力量。”

　　……

　　这首歌不难唱，没有婉转的曲调也没有别扭的歌词。他们没有做到每句都完美无缺，甚至有那么一两句跑调破音，但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虽然大部分这个年龄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还很迷茫，很少有人真的有远大的梦想，但至少他们在路上，他们还有时间，去寻觅，去闯荡。

　　多年之后，宋起尘依然记得这个不太聒噪的秋天，他和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同班同学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唱出一首不太出彩却是意义非凡的歌曲。那天的天很高，他们向来严厉的班主任站在远处微笑，旁边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是他心里的人。

　　“oh～～旗开得胜我们一起唱，

　　oh～～世界沸腾我们一起唱！”

　　最后一句吼完，随着罗盛强的一句“谢谢”，四班全体同学冲主席台鞠了一躬。

　　操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杜衍和宋起尘伴着掌声归队，在体委的带领下离场。

　　一离开主席台，刚才强装镇定的劲儿就全都没了，这会儿大家又凑成了几小撮小声交谈着，声音里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

　　罗盛强也撑不起来了，他快跑两步凑到杜衍旁边，“得亏了你啊衍哥，我都吓懵了。”

　　杜衍眼神飘了一下，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个极致装逼的笑容，“小意思，临场发挥而已。”

　　“闭嘴吧你，”宋起尘在旁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漠的开口，“先把你昨天给我发的口号大全删了再说话。”

　　“……”杜衍瞪着眼，拿手里的牌子敲了敲宋起尘的，“你再这样儿我真抽你了。”

　　宋起尘也不甘示弱，眉毛一挑，手腕一动敲了回去。

　　于是就这么一来一往，一场莫名其妙的战火就以拿牌子互打这种幼稚又傻逼兮兮的方式开始了。

　　这场斗殴来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牌子打坏了自己赔。”周沁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前面两个玩儿的不亦乐乎的少年短暂的愣了两秒，马上停了手，举起牌子端端正正地向前走。

　　第一天上午没有什么事要干，□□完了的一帮人瘫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倒成一片，互相分食零食，然后笑话笑话别班的班歌。

　　散漫劲儿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下午运动会才算正式开始，四班这天下午报名的有女子组四百米、二百米、跳远，男子组四百米和跳高，第二天就是众目所盼的一千五以及各种复赛、决赛。

　　他们班的人除了罗盛强都算不上运动型，杜衍和宋起尘看上去还比较靠谱，所以运动会拿成绩的主要担子就压在了罗盛旭和杜宋三人身上，其他人基本都是充数。

　　报名男子四百米的除了杜衍，还有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吴呈，杜衍对此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在他俩不在一个组，杜衍第一组，吴呈第二组。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大喇叭已经喊着要运动员过去比赛地点签到了，杜衍还赖在班级休息区，整个人没有骨头一样地靠在宋起尘身上，享受着自家男朋友的捏肩服务。

　　“去签到了。”宋起尘手上稍微用了点儿劲，把黏在他身上的人推开一点距离。

　　杜衍笑的一脸狡黠，他站起身来，伸手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弯下腰：“你陪我跑吗？”

　　“不。”宋起尘拒绝的很干脆。

　　杜衍啧了一声，直起身，把外套脱了放到宋起尘怀里，“那等我回……”

　　宋起尘接过杜衍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好闻的洗衣粉味儿混着阳光味儿瞬间充满了鼻腔。宋起尘也站起来，在杜衍错愣的眼神中推了他一把，“我去终点等你。”

　　杜衍吃错药了。

　　这是四班同学对杜衍的唯一评价。

　　一般跑步都会有个过程，前稳后冲，这样不容易后期乏力。但是杜衍同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从他站上起跑线那一刻起就浑身兴奋地像磕了药。

　　枪声一响，他几乎是瞬间就窜了出去，直接甩了后面那位十几米的距离，位居第一。

　　经过四班休息区的时候，四班同学疯了一样的大喊着杜衍的名字——好吧其实不止四班，还有一些别班的女生也在喊他的名字，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女生，在杜衍跑过面前的时候混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杜衍我爱你”。

　　这样喊的后果就是给四班人带来了巨大的启发，他们觉得自己班的热情一定不能输给别人，于是从单纯的喊“杜衍加油”变成了喊“杜衍我爱你”。

　　宋起尘：“……”

　　你们爱个几把。

　　杜衍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他虽然前期冲的猛，后期……冲的更猛。

　　他以丝毫没有下降甚至还越来越快的速度一骑绝尘，冲线的时候甩了第二少说几十米。

　　四班沸腾了，他们高呼着“衍哥第一”蹦着高从休息区奔过来。

　　杜衍冲线后又往前跑了十几米才停下，宋起尘小跑过来跟他击了个掌，递给他一瓶拧开了的矿泉水。

　　杜衍接过水仰头就开始灌，汗水顺着他紧绷的颈线划下来，流进领口消失不见。

　　宋起尘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充满了骄傲。

　　杜衍灌了大半瓶水下去，他抹了把嘴，冲宋起尘一挑眉毛，“厉不厉害？”

　　“厉害。”宋起尘说。

　　“衍哥！！！”不远处传来罗盛强的声音。

　　杜衍脊背僵了一下，扭头一看，就看见四班一大半儿的人像丧尸围城一样冲他袭来，张开手臂似乎要拥抱他。

　　“我操！”杜衍惊恐地瞪大了眼，转头躲到宋起尘身后，“老宋救我！”

　　宋起尘：“……”

　　你厉害个屁。

　　☆、第49章

　　运动会期间不用上晚自习，下午六点，第一天的比赛项目全都结束。

　　杜衍跑了四百米第一，直接进决赛，陈主任心情好，直接掏钱出来，叫几个班委带着同学们出去搓一顿。

　　这么大的便宜，万旭和黄宇彬当然不能错过，他俩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混进了四班的队伍里，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四班人对这俩也挺熟悉了，开玩笑的打趣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

　　吃饭的地点是周沁他们几个班委商量决定的，就在离二中不远的一家餐厅。因为人多，周沁先打了个电话过去。正巧餐厅大厅刚结束一轮婚宴，晚上没人预定，于是他们把大厅包了下来——四个大桌，够这四十来号人了。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有些人是一年半，大家对陈主任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个班主任虽然对他们严厉，经常板着张脸，但是一到关键时刻，这个中年男人就非常靠谱，会放纵他们一些小小的捣蛋，校庆和运动会这样的活动也和学生们玩得开。

　　那天傍晚，陈主任偷偷混进他们班里一起唱“旗开得胜”的时候，这个以前让二中所有学子闻风丧胆的青面主任彻底走进了他们心里。

　　杜衍和宋起尘以及周沁他们几个班委和陈主任坐在一桌上，万旭和黄宇彬两个外来人员也被杜衍强行按在这里，美其名曰要想占便宜就得有点儿挑战。

　　于是万黄二人战战兢兢地坐在陈主任对面，和陈主任反着光的镜片下笑眯眯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一群半大少年平时在学校里显得乖巧，一出校门一个比一个野，就像陈主任在学校里是老师，出了校门儿就是年纪大点儿的哥们儿一样。

　　上了饭桌一个个的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上来拿起菜单看也不看就一通乱点。

　　“请问需要酒水还是饮料呢？”服务员在一旁端着点菜单问。

　　罗盛强原本想豪迈一把要啤酒，眼神一瞟陈主任，默默缩了缩脖子，“可乐雪碧什么的吧。”

　　“不喝点酒？”陈主任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镜片一闪。

　　“嗯？”罗盛强有些发懵。

　　陈主任扶了扶眼镜，“也快十八了吧，该练练了。”

　　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喂！

　　罗盛强在确定自家班主任是真的在笑而不是在说反话之后，那股豪迈劲儿瞬间上来了，“那就啤酒！”

　　酒比菜上的快，没过半分钟，每张桌子边上都放了两提啤酒。

　　杜衍给这个桌上的每个人递了酒之后，拿了一罐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走回到宋起尘身边坐下，他把啤酒捏在右手里，左手打开拉环，把它举到宋起尘面前。

　　在一片嘈嘈杂杂的声音中，杜衍凑近到宋起尘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喝点儿？”

　　所有人都在说话，所有人都有故事，他们混在这些声音中间，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宋起尘接过啤酒，罐装的瓶身有些凉，里面蜂蜜色的液体随着两只手的交替而洒出几滴。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杜衍的脸庞，“为什么不喝？”

　　杜衍喉结动了动，他飞快的移开视线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又凑了过来，带着红红的耳尖，“你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家……”

　　“不记得，”宋起尘拿酒的手微微一顿，脸颊霎时开始发烫，他稳稳嗓子，面上波澜不惊，在杜衍说不清是难过还是生气的眼神中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帮我想想。”

　　杜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宋起尘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才轻轻笑了一声，“你这么可爱，是会吃亏的。”

　　听得宋起尘非常想揍他一顿。

　　我可爱你个头！

　　这从哪儿学来的土味情话？！

　　你他妈红着脸说这话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好吗？！

　　虽然内心激动不已，表面上的宋起尘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礼貌的白眼。

　　当然如果忽略宋起尘同样通红的耳尖和剧烈跳动的心脏的话，这也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白眼而已。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菜全部上齐了，在这之前这帮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动筷子。

　　陈主任被又推又拽地拉上了大厅里没来得及扯掉的婚宴礼台，前面还立着一支话筒。陈主任在大家的催促和掌声下站到了话筒面前，难得在这一帮熊孩子面前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什么呀？”陈主任笑了笑，有些为难的问罪魁祸首周沁。

　　“随便什么都行。”周沁眨了眨眼睛。

　　“您说的我们都爱听！”杜衍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喊了一嗓子。

　　“对——”班里人叽叽喳喳地跟着附和起来，然后又是一阵掌声。

　　“哎呦，你们这话说出来我都不信，”陈主任说，“小兔崽子们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一直都甜！”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拉倒吧你们，不气我就不错了，”陈主任没好气的说，“我一个教物理的，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早知道把你们刘老师叫来了。你们想听，那我就随便说几句吧。”

　　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着台上的男人，静静听他说话。

　　“我跟你们相处这半年，罚过你们骂过你们，有时候确实有些过分，但是这都是因为你们把我气着了啊，老师这职业都快成高危职业了，早晚给你们气出心脏病来——”

　　台下一阵哄笑。

　　“我也不指望你们能体谅我们当老师的，只要别记恨我就行，别哪天我下班看见我车胎被你们扎了，到时候被我抓着了八千字检讨跑不了你的！”陈主任说，“但是我那什么吧，确实希望你们能好，考个好成绩有个好出路。你们还小，往后路很多，老师希望你们能闯一闯，拼一把，别怕失败，就是别叫自己后悔。”

　　台下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老师我们爱你”，接着整个大厅里都是一片“陈主任我们爱你”，“陈德胜你最棒”，“谢谢老师”的喊声。

　　陈主任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没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被自己的学生喜欢、被自己的学生信任，不管这些喊声里有多少真有多少假，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依然会针锋相对鸡飞狗跳，但有这一刻的表白，对一个老师来说，就足够幸福了。

　　“行了行了，祝你们前程似锦什么的还太早，这会儿也别谢谢我了，等你们毕业了再说。”陈主任说，“还得在我手里混一年半呢，别太嚣张啊。”

　　陈主任讲完话后，被围在座位上敬酒，挨桌喝了四轮之后才消停下来。陈主任知道他在这里这帮学生也玩的不尽兴，没有呆太久，他简单地吃了几口菜就说有事先走了，临走前嘱咐了他们别玩太晚，明天比赛精神不好等着被收拾。

　　果然不出他所料，陈主任前脚一走，后脚这帮刚才还嚷嚷着“好的老师我们听话绝对不疯”的少年们几乎是立刻的就进入了癫狂模式。

　　就像被关了太久突然放出来了一样，菜没吃多少，酒倒是一罐接一罐的下肚。

　　好不容易聚一次会，气氛很好，许敏提议玩个游戏。

　　最终经过大家的一致同意，他们决定玩聚会上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把桌子移了移，一帮人搬着椅子在大厅中间围成了一个大圈。游戏规则很简单，群里发红包，抢到金额最小的提问或者要求金额最大的做一件事。

　　几轮下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或者恶作剧，宋起尘有些无聊，他的脑袋轻轻抵在杜衍的右肩上，左手手指和杜衍的在椅背后面有意无意地勾结摩擦着，右手握着手机戳开群里刚发的一个红包。

　　1.88，肯定又不是他。

　　宋起尘轻轻打了个哈欠，退出去又点进来，定定地盯着最上面的那个运气王——杜公主。

　　感受到旁边人的身体一僵，他勾起嘴角，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手指往下划着。

　　金额最小的是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女生。

　　宋起尘抬起头来，眼神扫了一圈，视线在那个女生身上略作停留，很快移开了。

　　“哦～”许敏愉快地拍了拍身后的桌子，“这次的运气王是我们衍哥呀，那我看看，最小的是——茜茜！”

　　杜衍直起身子，冲那个叫茜茜的女生笑了笑，“我选真心话。”

　　正好坐在杜衍对面的刘茜脸红了红，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杜衍同学，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哦～～”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全场爆发出一阵起哄声，还带着几声口哨。

　　“如果有的话，”刘茜的脸更红了，她瞄了一眼杜衍又很快垂下视线，旁边的好友鼓励地拍着她的肩膀，“那她……在现场吗？”

　　“呦～～～”起哄声更大了。

　　杜衍沉默了那么一两秒，他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宋起尘，后者正看热闹地笑着看自己，微凉的指尖不听话的轻轻扣着他的手掌。

　　他藏在椅背后面的手稍稍用了点儿力，把宋起尘若即若离的手指攥进五指之间。

　　杜衍稍微坐正了些，抿嘴笑了笑，在大家八卦搞事的目光中，轻轻地开口，语气慵懒又坚定：“我有喜欢的人，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就在这里。”

　　☆、第50章

　　这话一出来，整个大厅都沸腾了，口哨声起哄声连绵不绝，每个人都在猜测杜衍口中那个很喜欢的人是谁。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了个遍，最后呼声最高的是他们人美性格好的班长周沁，一哥配一姐嘛。

　　但是当他们把暧昧的目光投向周沁时，后者只是耸耸肩一副不关我事地笑了笑，“看我干嘛，我是无辜的。”

　　于是四班人又疯了。

　　“所以不是沁姐？”

　　“看样子衍哥应该是暗恋。”

　　“那个女生还不知道？”

　　“到底是谁啊……”

　　“不会是我吧？妈呀我太幸福了！”

　　“吃粒花生米吧姐妹。”

　　……

　　特别是不管他们怎么问杜衍，他都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打死都不再开口的样子，任由这群人瞎猜。

　　就在大家抓心挠腮始终猜不出正确答案时，皱着眉思索了许久的黄宇彬同学又给出了重磅一击，“衍哥……好像是有女朋友的啊？”

　　“……”

　　万旭心里一惊，回收抄起筷子夹起一块儿红烧肉就往大黄嘴里塞，“怎么老说胡话呢这孩子，肯定是饿着了，来多吃点儿肉……”

　　杜衍：“……”

　　宋起尘：“……”

　　四班其他人：“？”

　　黄宇彬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眼疾手快地把万旭手里的筷子抢了过去，防止他再次谋害自己，“谁说胡话了？衍哥那天在群里说的啊，你也看见了！”

　　万旭心如死灰：对不起衍哥我没拦住他您要是怪就怪他一人吧和我没关系……

　　黄宇彬咂咂嘴，在一片探究或是震惊的目光中，放出了今晚的第二个炸弹，“你们别不信，宋老大也有女朋友，他亲口说的。”

　　四班的吃瓜群众们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了，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三四十道视线唰的一下转移到了宋起尘身上。

　　万旭现在非常想一头撞死。

　　然而相较于这帮炸了锅的人，两位当事人表现的非常淡定，脸不红心不跳。宋起尘端着一瓶啤酒喝着，眼睑下垂，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眼瞳里波澜不惊。杜衍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大爷似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

　　行吧，看这样子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大家略有些不甘地收回了好奇心，继续游戏。

　　椅背后面，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微微被汗水浸湿。

　　这场突如其来的聚会在十点钟结束了，他们在高涨的情绪下居然难得的保持了一丝理智，在二中大门锁上之前及时刹住了车。

　　陈主任已经提前结过账了，这帮少年或多或少喝了些酒，脚步都有些飘。

　　于是他们自由组了几组，互相搀扶着回学校或者结伴回家。

　　宋起尘也有些醉了，他在黄宇彬说出来“宋老大也有女朋友”的时候瞬间乱了阵脚，靠喝酒来平复扑通扑通的心跳。

　　人类有一项伟大的定律，一旦情绪不稳，就非常容易喝醉。

　　还在大厅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涨，满眼满耳都是嬉笑声打闹声，这种嘈杂中又带些愉快地氛围让他更加眩晕。

　　宋起尘下意识的寻找熟悉的身影，在看到身旁的人轻抿嘴唇含笑的脸时，他的眩晕变成了燥热。

　　一阵气闷。

　　这种眩晕感，直到走出餐厅，冷风吹到脸上才得以好转。

　　宋起尘没有马上回学校，他像往常一样，和杜衍一起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城东的夜晚很奇怪，四处都是亮着的，又会让人觉得冷漠。

　　宋起尘把手指往袖口里面缩了缩，天气一冷他就手脚冰凉。

　　“冷？”杜衍往他这边靠了靠，伸手拉住宋起尘缩在袖口里的手。

　　“不冷。”宋起尘说着，任由杜衍把自己的手包裹起来，温暖霎时包围了他。

　　这话不假，宋起尘确实不怕冷，但他从小就这样，缩习惯了。

　　“嗯？”杜衍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闪动。

　　月光下少年的脸庞好看得让人心颤。

　　宋起尘喉咙一阵干燥，觉得自己就要融化在这一双黑眸里，他喉结滚了滚，“衍哥，吃糖么？”

　　杜衍怔了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他今天没有带糖，“你有糖么？”

　　“有。”宋起尘说。

　　宋起尘今天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他绝对不会做出把杜衍拖进没人的巷子里，给自己塞了一块儿薄荷糖然后强吻他这种事。

　　好像每次他喝酒之后都会强吻杜衍？

　　算了管他呢。

　　宋起尘揪着杜衍的领口，嘴唇堵上那张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

　　舌尖不怎么熟练地探进对方口中，在齿关处略作停留，很快向里面深入，带着清冽的薄荷香气。

　　杜衍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短路，直到宋起尘带着薄荷味儿入侵他的口腔时，兴奋的冲动才像泄洪一般涌上来。

　　他一个回身把宋起尘抵在墙上，两只手扶上他的腰。

　　薄荷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化掉了，两个人才气息不稳的放开彼此。

　　“你……”杜衍在宋起尘唇边犹豫着开口，声音沙哑，等会儿……”

　　“去你那儿。”宋起尘打断了杜衍的话，他环住杜衍的脖颈，偏过头靠在他的肩上。

　　“嗯。”杜衍应了一声。

　　……

　　伴着不知道谁的一声闷哼，两个少年栽倒在沙发上。

　　杜衍半跪在宋起尘上方，左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牢牢按在头顶——鬼知道他这个反应力惊人的男朋友在刚才的动作中，多少次受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刺激给他来了多少巴掌。

　　宋起尘躺在沙发上，看着杜衍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恼火，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腕松开。

　　杜衍当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得趁宋起尘喝了酒没什么攻击力的时候好好欺负他，毕竟酒醒了他可能打不过……

　　呸！打得过！

　　杜衍俯下身，轻柔地吻上宋起尘的鼻尖，然后向下，再次吻住他的双唇。

　　感受到身下人逐渐放松的身体后，杜衍逐渐大胆了起来。

　　“衍哥……”宋起尘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仔细听还带着微弱的鼻音。

　　“嗯？”杜衍抬起埋在宋起尘脖颈处的脑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对方的衣服扯乱了，少年白皙的肌肤大片地暴露在空气中。

　　宋起尘的眼睛里因为兴奋或者别的原因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上去特别引人犯罪。

　　杜衍只觉得浑身燥热。

　　此情此景，他要是能忍得住，他就不是个男人！

　　于是在神圣冲动的驱使下，杜衍猛地蹦下沙发，冲进了浴室。

　　宋起尘：“……”

　　冲进浴室的杜衍抓起莲蓬头就往自己身上冲冷水，艰难地跟体内的欲|望斗争。

　　开玩笑，他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好嘛？！

　　而且他男朋友……似乎还没成年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杜衍同学非常崩溃。与此同时，躺在沙发上的他的未成年男朋友宋起尘同样崩溃。

　　“那个，”杜衍湿哒哒地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是他穿进去的那件校服，有些尴尬地看着沙发上的人，“你去洗洗？”

　　躺了半天早就没有了冲动的宋起尘咻地一下坐了起来，绷着脸就往浴室走。

　　完蛋了。杜衍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宋起尘出来的时候，杜衍正站在茶几旁边拿着吹风机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当下没憋住就想笑。

　　其实宋起尘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谁没个不会的东西呢！以后学就是了！学不会都对不起他学霸的名号！

　　平复好心情，宋起尘向忐忑不安的杜衍走过去，接过吹风机就开始自顾自地吹头发。

　　“尘尘？”杜衍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杜衍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一脸纠结，“什么想法？”

　　“有，”宋起尘瞥了他一眼，“我饿了。”

　　杜衍：“……？”

　　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给男朋友泡了一碗泡面的杜衍同学下定决心恶补某些方面的知识，至少在男朋友十八岁生日之前要全部掌握。

　　这天晚上，都喝了点儿小酒的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的纯洁无邪，相安无事。

　　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宋起尘才发现他和杜衍已经在学校贴吧里被挂了一个晚上，帖子里疯狂猜测他俩的神秘女友是谁，已经有不下十几个妹子自曝但被打醒的了。

　　【二中两大校草一夜之间全部脱单，其神秘女友究竟是——】

　　1L：知情人士透露，独家爆料，绝对真实！

　　2L：不可能，我衍哥绝对不可能交女朋友，这个消息一看就是假的

　　3L：Ls别不信，我在现场，确实是真的

　　4L：尘哥也有？？？我的新男神啊啊啊啊！！！

　　5L：Lz光说没用啊，拿出证据来！

　　6L：大家好，我是杜衍的女朋友～

　　7L：Ls别光喝酒啊，吃点头孢

　　8L：其实我觉得尘哥衍哥他俩挺有cp感的……

　　9L：Ls姐妹我也我也我也！！！

　　……

　　“快开场了，”宋起尘叫住面色凝重，起身要离开四班休息区的杜衍，“你去哪？”

　　杜衍回过头来，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两只手握在一起捏的啪啪作响，“去把大黄揍一顿。”

　　宋起尘：“……”

　　“带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哭泣作者真的什么都没写XP

　　☆、第51章

　　男子组四百米决赛和一千五都是在第二天上午，先一千五再四百，两个项目中间隔的时间不是很长。罗盛强有些担心杜衍能不能撑下来。

　　“衍哥，”罗盛强递给杜衍和宋起尘一人一根巧克力棒，“一千五别太拼，重点在四百决赛。”

　　杜衍接过巧克力棒，塞给了旁边的宋起尘，他坐在凳子上懒散地伸长了腿：“放轻松点强强，不会给你们丢人的。”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罗盛强有些着急，“我是怕你吃不消。”

　　杜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数。”

　　宋起尘拆了一支巧克力棒叼在嘴里轻轻嚼着，感受舌尖上传来的黏腻感。

　　果然，他还是比较喜欢棒棒糖。

　　一整根巧克力都塞进嘴里后，宋起尘开了瓶水灌了两口。

　　“男子组一千五百米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前往比赛场地签到，男子组……”

　　主席台旁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宋起尘站起身来，顺便拽了一把还眯着眼睛摊在凳子上晒太阳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杜衍。

　　“走了。”宋起尘说。

　　杜衍借着宋起尘的胳膊站起来，脱掉外套，露出T恤背后的号码牌来。

　　他俩在四班同学高昂的欢呼声中，并肩走向签到处，留下了两个带着嚣张的背影。

　　“257，杜衍。”杜衍眯着眼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太阳比前一天大，阳光洒在跑道上，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塑胶味儿。

　　“我知道你，”负责男子一千五签到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高三学姐，她握着笔在表格上写下杜衍的名字，“我闺蜜可喜欢你啦，她去年还拉着我去你们班看你来着。”

　　杜衍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宋起尘，后者只是挑了挑眉。

　　杜衍笑笑，“谢谢。”

　　“谢什么呀，喜欢你的那么多，你还挨个儿谢一遍呀？”学姐笑了起来。

　　杜衍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256，宋起尘。”宋起尘及时为他解了围，脸上还带着没憋住的笑意。

　　谁知这位神一样的学姐话锋一转：“我也知道你，我另一个闺蜜喜欢你，她还想高考完跟你表白来着，没想到你居然有女朋友了，她哭了一晚上呢。”

　　宋起尘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他干巴巴地憋出来一个：“对不起。”

　　“快去准备吧，”学姐心情非常好地挥了挥手，“比赛加油呀。”

　　宋起尘和杜衍在相邻的跑道上，宋起尘在内圈，杜衍在外圈。

　　杜衍正在双手叉腰，活动着脚腕儿，时不时冲宋起尘挑衅似的挑挑眉。

　　宋起尘没有脱掉外套，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领子立起来遮住脖子和下巴——和跑道上其他穿着运动背心的体育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场比赛是运动会的重头戏，几乎所有的参赛班级都派了几个人过来应援，围着起点站成了一个巨大的圈。

　　宋起尘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四班的应援小队（划掉）大队喊着他俩的名字姗姗来迟。

　　“你们怎么才来？”杜衍的声音在右前方响起。

　　“沁姐许敏她们给弄了个牌子，刚做好才拿过来。”罗盛强说。

　　宋起尘系好鞋带站起来，“什么牌子？”

　　“就是这个。”许敏让身后几个男生太高了点儿胳膊，露出两块儿蒙着白布的长条儿形牌子。牌子还挺大，得要两个人举着两头。

　　许敏神秘的眨眨眼，“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四班来应援的人估计是最多的，几乎整个班里的人都在了，场面非常的宏大。直到裁判老师吹着哨儿把他们哄回去，宋起尘才觉得周围安静了些。

　　“预备——”

　　随着裁判的喊声，宋起尘摆好起跑姿势，鞋尖在地上磕了磕——状态很好。他偏头看了看杜衍，正好和他回过头的视线撞在一起。

　　杜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信而嚣张的笑。

　　“砰——”

　　枪声响起，跑道上的十几号人同时窜了出去。

　　杜衍这次没有跑的很快，他稳稳地跑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前面大概有四个人，有三个都不是体育生。宋起尘跟在杜衍身后一米多远，位居第六。

　　这样的长跑最开机一定不能冲太快，不然到后面体力容易跟不上，冲刺阶段冲不起来。所以有经验的运动员不会一上来就冲第一，而是保持匀速，等待时机发力。

　　虽然这么说，他们的速度也确实不慢。

　　周围的休息区疯狂的喊着各班运动员的名字，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暗暗地和隔壁班里较劲。

　　快到四班休息区的时候，整个班的人都站了起来，后排看不清的人站在椅子上。周沁指挥四个男生把牌子举高，唰的一下扯掉上面的白布。

　　两块儿牌子上，一个是张扬的红色，一个是沉稳的蓝色，上面画着不同形状的花纹，中间是白色的艺术大字。

　　杜衍和宋起尘跑过的时候，四班气氛达到了高潮。他们蹦着高地挥手，剧烈地挥动手里的牌子，在罗盛强的带领下高声呐喊：“城东二中！衍哥第一！高二理四！尘哥无敌！”

　　隔壁好几个班都向他们投来震惊的目光。

　　然后就是意义不明的一阵嚎叫，宋起尘都有些担心这帮人的嗓子。

　　虽然有些羞耻，但宋起尘不能否认他现在非常愉快。如果是杜衍的话……宋起尘瞄了一眼前面那个带着风的背影，好吧这个人估计连一点羞耻都没有。

　　因为杜衍心情很好的冲动物园猴山一样的四班休息区吹了声口哨。

　　两圈下来，原本跑在最前面的三个非体育生已经落到了后面，几个体育生慢慢超了上来。杜衍和宋起尘还是稳稳地跑在第五和第六的位置，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短了很多，宋起尘紧咬在杜衍的右后方，调整着呼吸。

　　第三圈跑到一半，杜衍小声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记得我们打的赌。”

　　没等宋起尘回话，杜衍突然开始加速，超过了前面的一个人跑在了第四位。

　　“操。”宋起尘低声骂了一句，也加速跟到了第五位。

　　跑完第三圈，杜衍和宋起尘又连续超过了两个人，跑到了第二位。现在他们两个咬的很紧，宋起尘随时都有可能跑到杜衍的前面。

　　“城东二中！衍哥第一！高二理四！尘哥无敌！！！”

　　四班更加沸腾了，杜衍和宋起尘在最后一圈里跑过四班休息区的时候，一大半儿的人跳下凳子，跟在跑道外围一起冲，后面高举着的两块牌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杜衍非常兴奋，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快点，再快点。

　　他们和第一位只差不到十米的距离了，杜衍偏头大喊了一嗓子：“冲了！”

　　宋起尘了然，和杜衍一起毫无保留地开始了最后的冲刺，把四班的猴子山大部队甩到了后面。

　　近了，近了，快到了——

　　“啊——”

　　“衍哥！！！”

　　“宋起尘我爱你——”

　　“高二理四！衍哥第一！！”

　　“尘哥无敌！！！”

　　“靠！！！”

　　“杜衍我也爱你——”

　　最后五十米里，杜衍超过了最前面的体育生，宋起尘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冲过线，没等他俩稳下来，四班猴子群就扑上来包围了他们。

　　“我操！”罗盛强一手一个勾住他俩的脖子，不顾汗水蹭到身上，“说跑第一就跑第一！牛逼！”

　　“松开松开——”杜衍大口喘着气掰开罗盛强的胳膊，“没跑死也叫你勒死了。”

　　挣脱出来的杜衍赶紧跑到另一边，把没有力气揍人的宋起尘也挖了出来。

　　“太厉害了你们俩！”许敏也跑过来，“那可是体育生诶！专业跑步的！我的妈呀！”

　　“你们别围着了，他俩不热啊！”吴呈钻进人群里，递给杜衍和宋起尘一人一瓶拧开了的水。

　　“谢谢。”宋起尘接过水，仰头开始灌。

　　杜衍拿着瓶子没着急喝，撑着膝盖平复了下呼吸。

　　“你们干什么呢！别站跑道上耽误人家比赛！都回去，回去回去！”裁判老师看着这边闹的差不多了，这才过来把这群非常占地儿的小猴子赶回山上去。

　　杜衍直起身来，看见宋起尘一直拉到下巴的外套领子，伸手给他拉了下来。

　　“不热么？”杜衍把宋起尘的拉链拉到胸口处，看着他顺着白皙的脖颈留下的汗水，因为跑步而突突跳动的脉搏，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又给他拉了回去。

　　宋起尘感受到又回到自己下巴附近的校服外套，狐疑地看了一眼杜衍，后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宋起尘问。

　　“没什么……”杜衍清了清嗓子，给自己灌了口水，决定换一个愉快点的话题，“一千五，我赢了。”

　　宋起尘挑了挑眉，没说话。

　　“愿赌服输啊！”杜衍笑眯眯地勾上他的肩膀，一起往四班休息区走。

　　宋起尘转了转眼睛，勾起唇角，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杜衍的耳朵，“好。”

　　然后迅速转过头，目视前方。

　　杜衍唰的一下红了耳尖，他搂着宋起尘肩膀的手使了使劲儿，假装镇定地说：“三千字情书！用心写，不准敷衍我！”

　　“多少字？！”宋起尘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看向他，他们打赌的时候明明没有规定字数！

　　杜衍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两千五……嗷！”

　　嗯，时隔很久，他二中一哥杜衍再一次被男朋友家暴了。

　　☆、第52章

　　接下来的四百米决赛是在一个小时后举行的，杜衍刚刚软磨硬泡还挨了顿揍，终于说动宋起尘给他写一封两千字的情书。

　　所以杜衍同学现在心情很好，再让他跑个一千五都没问题。

　　“你真陪我跑啊？”在宋起尘说出要陪跑之后，杜衍表示非常震惊，“你下午还有接力呢。”

　　宋起尘抱起胳膊，抬眼看向的背光的杜衍，“看不起谁呢衍哥？”

　　四百米的结果很明显了，杜衍因为有宋起尘的学霸加成，在跑道上一骑绝尘，以绝对的优势拿了第一。

　　陈主任非常高兴，包了他们下午的饮料。

　　下午的比赛就轻松很多，只剩下一些接力跑，班级拔河，老师四百米这种趣味性的项目。因为都是集体项目，操场上的纪律没有那么严格，裁判老师特许亲友团们围在场地上。

　　接力跑一共四百米，四个人接力，每人跑一百。分男女组，女生先开始。

　　四班女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勉勉强强拉出来四个活跃的，其中还包括了被强行推出来的周沁和许敏。

　　“救救孩子吧。”许敏哭丧着脸，捏着接力棒站在起点处，她跑第一棒。

　　“醒醒，”周沁紧了紧自己的鞋带，准备走到第三棒的位置，“你都快二十了。”

　　“闭嘴吧你！”许敏瞪了她一眼，在收到对方求饶的眼神后恢复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能不能让衍哥女装来跑啊……”

　　正在给宋起尘剥棒棒糖纸的杜衍：“？？？”

　　“不行！”罗盛强义正严辞地站了出来，“竞技精神！拿出你的竞技精神来敏姐！赛场上怎么能作弊呢？！”

　　在体委的监督下，许敏绝望地打消了杜公主替跑的注意。

　　杜衍感激地看了罗盛强一眼。

　　罗盛强：“看我干嘛？你看我我也不会让你跑的！”

　　“……”杜衍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小声对宋起尘说，“完事儿了我能揍他一顿么？”

　　宋起尘强忍着笑，“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此时的罗盛强还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上自己班里的四个女生。

　　看上去非常像一个痴汉。

　　女子组接力赛没什么悬念，四班在四个女生拼死拼活的努力下拿了第四名，与奖状失之交臂。不过她们心态倒是好得很，跑完之后一个个春风满面，“重在参与。”

　　还得过去安慰一下内心悲痛万分的体委。

　　男子组接力跑，两个体育班的选手决心一雪上午一千五的前耻，派出的个个都是专业短跑型选手，实力强劲。

　　这样的形势下，纵使四班有杜衍和宋起尘两位大神，依然只拿了第三名。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罗盛强跑第一棒，因为他是公认的爆发型选手，起跑就能和别的班拉开差距。第二棒是一个不太高的男生，在班里不太显眼，体力不行，但听说短跑还挺快。

　　宋起尘和杜衍分别跑第三和第四棒，按杜衍的原话来说就是“就算你们落后了我跟老宋也能给你们追回来”，态度非常嚣张，听得罗盛强想打人。

　　意外发生在宋起尘这一百米。

　　两个体育班实力非常强悍，他们也没想能从这两个班里挣名次，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八班的两个“黑马”。

　　八班的第一棒是一个黑瘦黑瘦的男生，看上去非常不起眼，但是爆发力惊人，枪声一响就第一个冲了出去——抢跑半秒，时间卡的非常巧妙，裁判没看出来。

　　罗盛强落后他三四米。

　　四班第二棒是队里的短板，宋起尘接棒的时候，八班一个短腿男生跑在第三位，已经领先了他们十几米。

　　宋起尘反手接棒，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地抬腿冲了出去，短跑不需要节省体力，他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百米里，杜衍都没见过宋起尘跑的这么快。

　　正如杜衍所说，他有信心在五十米内追到第三。

　　就在宋起尘超过短腿，距离杜衍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八班的这位“黑马”行动了。

　　一颗不太显眼的石子停在了宋起尘的斜前方，按照他现在的速度和方向，半秒之后就会踩上去。如果要避开，宋起尘势必要打乱节奏。

　　“老宋！”杜衍瞪着眼吼了一嗓子，他是面对宋起尘站着的，那颗石子是怎么来的他看的清清楚楚。

　　宋起尘没什么表情，他伸出右手——抓着红白色的接力棒。

　　“宋起尘！”杜衍急了，他想要过去拦下他却被宋起尘瞪着站在原地。

　　宋起尘丝毫没有减速，他不是没看见石子，也不是可以避开，他就是不想让八班赢。

　　这种刻到骨子里的，不服。

　　他们敢使阴招，就让他们使了也不能赢。

　　于是宋起尘丝毫没有减速，也没有躲开，他直直地踩上了那颗石子，然后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向□□斜，把手中的接力棒递到了杜衍的手里。

　　“跑！”宋起尘喊了一嗓子。

　　杜衍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跑。

　　宋起尘借着惯性向前扑了两步，直挺挺地跪在了跑道上。

　　“尘哥！！”

　　“宋起尘！！”

　　“宋老大——”

　　身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杜衍紧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握紧了接力棒向终点冲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终点，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来得及听裁判宣布自己的成绩，回身往宋起尘那边跑，脸色黑的吓人。

　　杜衍的怒气值在看见宋起尘踩上石子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宋起尘已经从跪着改成了坐着，他坐在跑道内圈边缘的草皮上单手揉着右脚腕，旁边围着一圈满脸担忧的四班的人。

　　看见杜衍过来，宋起尘抬起头来挑了挑眉，脸色有些难看。

　　杜衍没说话，他半跪在宋起尘身前，拉开他揉着脚腕的手。白皙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红的有些发紫。

　　“尘哥这是……”一直没敢问的罗盛强终于开了口，他在后面没看清宋起尘怎么就突然跪在地上了。

　　“……”杜衍皱着眉把宋起尘从地上扶起来，把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带他去医务室。”

　　扶着宋起尘走出人群的时候，杜衍瞥了在旁边假装不经意路过的八班短腿一眼。

　　这个人他认识，以前一起逃课去过网吧，印象不太深。要不是今天这么一出，他还真不记得这个人。

　　短腿下意识躲开杜衍的视线，心里却有些发憷。

　　杜衍刚才的眼神，冷得他不自觉地发抖。

　　谁都知道，在二中有个叫杜衍的人绝对不能惹，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校园传说一样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接触了之后，短腿才发现杜衍并不像传言里那样不好相处，也没见跟什么人犯过狠，他不禁嗤笑二中真是“重点”到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校霸。

　　直到刚才那一瞥，这位校霸浑身的狠劲儿一下子爆发出来，冲着自己。

　　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杜衍不能惹。

　　但是晚了。

　　宋起尘半靠在杜衍身上，抬起右脚，一蹦一蹦地被他扶着往校医室走。

　　其实脚腕很疼，宋起尘并不怕疼，可能是最近的生活太过安逸，太久没有感受过的疼痛突然袭来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瞬间的受不了。

　　自从遇到杜衍之后，宋起尘似乎越来越不能习惯疼痛了。

　　虽然脚腕肿了，但是他们赢了八班。

　　宋起尘的心情很愉快。

　　“生气了？”宋起尘快速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之后伸出左手捏了捏杜衍的鼻尖。

　　杜衍拍掉了他的手，抿着唇故意不看他。

　　“生我的气？”宋起尘又问，再次伸出手挠了挠杜衍的下巴。

　　杜衍被男朋友难得的讨好的动作弄得没了脾气，他闷闷地开口：“没。”

　　“那你背我过去。”宋起尘说。

　　“啊？”杜衍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这个冷酷的、不近人情的、偶尔还有暴力倾向的男朋友会提出一个这么不符合他形象的要求。

　　“没什么。”宋起尘别扭的转开了脸，他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杜衍看到了宋起尘红了的耳尖。

　　操！这也太可爱了吧！

　　淦！

　　“我说过了，”杜衍的心情一下子上扬了起来，他边说边停住了脚步，单手扶着宋起尘，走到他的前面弯下了腰，“你这么可爱是会被我欺负的。”

　　宋起尘趴到杜衍背上的同时，给了这个快要飞上天的人一脚——用他没受伤的那只。

　　少年清瘦的脊背让宋起尘很安心，他懒洋洋地靠在杜衍肩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

　　太阳晒得很舒服，宋起尘闻着身下沐浴露混着汗水的味道，有些困了。

　　要是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宋起尘这么想着。

　　再次看到这两个人，校医姐姐小张吓了一跳。

　　“你弄的？”她摸了摸被放到床上的宋起尘的脚腕，盯着杜衍劈头就问。

　　“不是我！”杜衍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证明自己的清白。

　　“翻沟儿里摔的？”校医姐姐又问。

　　“……”宋起尘第一次意识到了定式思维对人类的危害，他复杂地看着校医，“不是。”

　　“那怎么弄的？”校医姐姐松了口气，放心地起身去拿冰袋。

　　“就是扭了一下。”杜衍接过冷敷冰袋，蹲下身来小心地放到宋起尘红肿的脚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宋起尘不明显地缩了一下。

　　杜衍注意到了宋起尘的这个小动作，他起身做到了床上，把冰袋放到一边。然后轻轻抬起了宋起尘的两条腿，把他的脚腕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宋起尘不太自在地躺在病床上，任由杜衍拿着冰袋整个贴上他的脚腕。

　　“怎么扭的？”校医姐姐拿过等会要用的药膏和固定纱布放在桌上，看着杜衍不太熟练地给宋起尘冰敷，“他那只脚没扭，不用揉。”

　　“哦……”杜衍不情愿地松开了握着宋起尘左脚腕的手。

　　宋起尘：“……踩了块儿石头。”

　　☆、第53章

　　杜衍扶着脚腕上缠着纱布的宋起尘回到操场的时候，运动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主任刚刚完成了老师四百米比赛，跑了第二，满脸通红地从跑道上回来，看上去春光满面。

　　“没伤着骨头吧？”看见一蹦一跳的宋起尘，陈主任赶紧小跑过来，扶住他另一边的胳膊，和杜衍一起把宋起尘搀到了凳子上。

　　“没，就扭了一下。”宋起尘笑笑，稍微抬了抬右脚示意自己还能动。

　　“那就行，”陈主任顿了顿，喘了口气——四十多的人了体力果然跟不上十几岁的年轻人，陈主任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几天注意点，别磕着碰着的。”

　　“放心老师，”杜衍的手搭在宋起尘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我看着他呢。”

　　陈主任没跟他俩说上几句话，就被罗盛强他们拉走了。

　　这帮正处在兴奋状态中的年轻人丝毫不惧怕现在的陈主任，该揽肩膀揽肩膀，该递水递水。

　　“教室里你是我老师，跑道上你就是我兄弟！”罗盛强抱着陈主任这么说。

　　陈主任：“……”也不是很想当你兄弟。

　　鉴于宋起尘现在是个瘸子，啊呸，脚腕受伤了，行动非常不方便，一回到教室，杜衍同学就非常贴心地向学校递交了住校申请，并且在当天晚上拎来箱子搬进了宋起尘的寝室。

　　“你来干嘛？”宋起尘在男生宿舍的大铁门外拦住了杜衍。

　　“照顾你啊，”杜衍说得理所当然，“反正你们宿舍空出来一个床，不住白不住。”

　　“……”宋起尘沉默了一秒，接受了这个理由，“我帮你拿书包。”

　　“不用，”杜衍把书包带往肩上拉了拉，右手拎箱，左手放到宋起尘的手里，勾起唇角凑到他耳边，“你帮我拿这个吧。”

　　呼吸打在耳畔，宋起尘短暂地僵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头在杜衍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杜衍同学愣住了，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宋起尘非常果断地拍掉了杜衍的手，单腿蹦着进了大铁门。

　　“哎！”杜衍回过神，抓起箱子两三步追上他，“你别走，不是，别蹦这么快！摔了我还得背你！”

　　“闭嘴！”宋起尘蹦得更快了。

　　宿舍里空出来的那个床位在宋起尘的旁边，两张床之间只有一个扶梯宽。杜衍爬上床板看了看，非常满意这个距离。

　　“操，”杜衍伸手摸了摸，手指在积满灰尘的床板上面划出了三根道子，露出底下原本的木头颜色来，“这是多少年没人住过了？”

　　宋起尘靠着扶梯仰头看他，幸灾乐祸的眯了眯眼睛，“你还有三个小时收拾你的床，十一点熄灯。”

　　四班的同学们还因为刚刚结束的运动会正在兴头上，大晚上脑袋一热决定出去唱歌，宿舍里的另外两个还没回来。

　　宋起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托着腮看杜衍拿着抹布来来回回地跑，嘴里还啃着一个杜衍顺手洗好的苹果。

　　当杜衍终于把桌子上的灰擦干净摆上东西，并且整理好床铺时，两个室友终于踩着门禁时间回来了。

　　“衍哥？”许超开门的一刹那觉得自己走错了门儿，“你在这儿干嘛？”

　　“你堵着门干嘛？”孙高阳推了推前面的好兄弟，他晚上喝了几瓶酒现在急着上厕所，“衍哥？”

　　“晚上好啊，”杜衍从扶梯上跳下来，笑着和两个新室友打了个招呼，“我以后就住这儿了。”

　　“这么突然？”孙高阳从门和许超之间的缝里挤进来，丢下一句话就钻进了洗手间。

　　杜衍耸耸肩，抢过宋起尘啃了一半的苹果非常自然地咬了一口，“方便照顾这个瘸子。”

　　许超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两个人，“尘哥瘸了？”

　　宋起尘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练习册冲杜衍砸过去，“没，他找揍呢。”

　　“我瞎说的。”杜衍笑着接过练习册。

　　有外人在，杜衍不敢对宋起尘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所以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摊着刚刚宋起尘扔过来的数学练习册。

　　不得不承认，学霸和学渣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杜衍看着纸面上黑红相间思路清晰的漂亮字迹，非常骄傲地掏出了手机。

　　-什么时候睡觉？

　　宋起尘的手机在桌子上想了一下，他顿了顿，在英语试卷第四篇阅读的最后一个括号里写上一个C。黑色水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左手拿过手机轻轻划开，看到发来消息的人时挑了挑眉。

　　-现在。

　　发完消息，宋起尘把卷子收进书包里，两只手撑着桌沿往后一退，手上借力跳了起来，单腿蹦着往阳台走。

　　宋起尘按开阳台的灯，伸手去拿洗手台上的刷牙杯，却被门边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你先刷？”宋起尘冲杜衍扬了扬手里的牙刷。

　　“一起。”杜衍笑着拿过自己的被子，把宋起尘往旁边挤了挤。

　　阳台不算很宽敞，两个人一起洗漱勉强能站的开。

　　在杜衍第三次把水甩到宋起尘脸上之后，这场略显拥挤的两人洗漱终于到达了尾声。

　　接着宋起尘遇到了另一个难题。

　　“我去厕所。”宋起尘耐着性子说。

　　“我知道。”杜衍点点头。

　　宋起尘抑制住把男朋友从三楼扔下去的冲动，咬着牙说：“那你松开我。”

　　“我不，”杜衍扶着宋起尘胳膊的手又紧了紧，“你一个人摔了怎么办？”

　　“我他妈自己蹦上来的三楼！”宋起尘不自觉地提高了点音量。

　　“那也有我在后面护着你，”杜衍理所当然地说，手上使了使劲把人往外推，“快走吧等会儿憋出病来。”

　　“……”宋起尘伸手捞了一把空气，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操”。

　　躺在床上玩游戏的许超和孙高阳表示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杜衍揽着宋起尘进了厕所，回手把门一关。

　　“你出不出去。”宋起尘被杜衍抵在门后，抱起手臂挑眉看着眼前坏笑着的人。

　　“不，”杜衍两只手撑在宋起尘的脑袋两侧，慢慢靠近，鼻尖蹭着他的耳朵，“你先撩我的。”

　　右耳被杜衍弄得有些痒，宋起尘小幅度地躲了躲，嗓音不自觉地哑了起来，“什么时候？”

　　杜衍的嘴唇覆上了他的侧颈，轻轻摩擦着那一小片皮肤，满意地看着眼前人的耳尖慢慢变红，“刚才在楼下。”

　　宋起尘被他撩拨的有些燥热，他伸手勾住自家男朋友的脖子，把他的脸从自己的右耳根处掰出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所有的言语尽数淹没在交融的唇舌之间。

　　……

　　宋起尘脑袋上顶着一块毛巾湿哒哒地出来的时候，许超一局游戏刚结束。

　　“尘哥？”许超从床上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怎么就你自己？衍哥呢？”

　　“他在洗澡。”宋起尘说着，蹦到自己桌边找出吹风机。

　　“哦……”许超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之间也没想出来是哪里不对，索性放弃了思考，“那能不能帮我递一下充电宝？”

　　“在哪儿？”宋起尘把吹风机放下，抬眼看了他一眼，“数据线要么？

　　“要，都在我书包里应该，”许超说，伸手接过宋起尘递来的充电宝和数据线，然后瞥到了宋起尘咧开的领口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谢了……你脖子上是什么？过敏了？”

　　“什么？”宋起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半秒之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男朋友刚才又咬又舔的结果，“没，蚊子咬的。”

　　“这个天儿了还有蚊子？”许超没再追问，接上充电宝嘟嘟囔囔地开了下一局。

　　死宅真好骗，宋起尘这样想着，蹦回去开始吹头发。

　　和杜衍同居（划掉）当室友的日子，宋起尘过的不是特别愉快。

　　男生嘛，早上总是容易冲动，比如宋起尘每天早上被杜衍吵醒的时候，都要极力克制才能抑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从而避免体会失去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男朋友的痛苦。

　　自从住到了一起，杜衍几乎时时刻刻都和宋起尘腻在一起，以至于万旭和黄宇彬发出了强烈的控诉。

　　黄宇彬非常愤怒，“衍哥最近都不跟我们一起开黑了！”

　　万旭拍拍他的肩膀，“衍哥以前也不跟我们一起开黑。”

　　黄宇彬：“那宋老大——”

　　“尘哥从来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他喜欢开心泡泡龙，”万旭及时打断了他，一脸狗腿地把手里的练习册推到宋起尘面前，“尘哥别理他，帮我看看这道题呗。”

　　是的，今天是一个美好的周末，时间已经迈入了十二月，T市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杜宋万黄四人现在正坐在二中旁边的咖啡厅里，体验期末考试来临前的紧张感，顺便抱抱宋学霸的大腿，好让数学英语不至于死的太惨。

　　此时的宋起尘正享受着男朋友贴心的喂奶茶服务，他拿过练习册，大略地扫了一眼题干，捏起笔划了几个条件，“解题重心放在这几个点上，你再看看。”

　　“好的谢谢宋霸霸！”万旭虔诚地接过题目，咬着笔开始了又一次的钻研。

　　咖啡厅的暖气开的恰到好处，宋起尘靠在柔软的椅背里，随手翻着自己的英语笔记。很快他的注意力从短语转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杜衍像往常一样没有复习，他摊开在眼前的课本除了上课随手画的几笔画就没有其他的东西，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玩手机，看上去非常的稳。

　　宋起尘想了想，从书包里摸出物理笔记丢到他面前，“复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他俩什么都没干XP

　　☆、第54章

　　杜衍垂眸看着笔记愣了愣神，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悄然而逝。

　　“算了吧，”杜衍耸了耸肩，很快恢复正常，“我看不看都一样。”

　　手边的奶茶有些凉了，宋起尘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衍哥说得对！”万旭扑过来，险些打翻了奶茶杯子，杜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宋起尘的笔记当场去世。

　　万旭感激地看了杜衍一眼，继续抱宋起尘的大腿，“尘哥你别管他了，他救不活的，有空不如给我开开刀！”

　　宋起尘表情复杂地看着就差声泪俱下的发小，“开几刀？”

　　“解剖吧。”杜衍插了句嘴。

　　宋起尘：“……”

　　万旭：“听衍哥的。”

　　宋起尘：“……”

　　二中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试定在一月十二号，给学生们留了足够的时间用来安排后事（划掉）备战期末。

　　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宋起尘各种各样的尝试和努力下，杜衍终于也有了那么一点儿长进，至少他已经连续两个星期上课没睡过觉了。

　　考试之前，还有两件事能转移这帮学习到走火入魔的少年们的注意力，一是元旦放假，二就是近在眼前的圣诞节。

　　这天是平安夜，吃完晚饭回来，宋起尘看着自己桌子上和杜衍桌子上加起来一共七八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顿时觉得非常头痛。

　　“我回来就在了，”注意到宋起尘这边的动静，吴呈善解人意地转过头来跟他解释，“不知道谁送的。”

　　“哦。”宋起尘点点头。

　　“衍哥呢？”吴呈往他身后瞄了几眼，没看到杜衍的身影，“你俩没在一起啊？”

　　宋起尘被这个“没在一起啊”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回一个“你怎么知道”。好在他是个反应能力一流的学霸，及时想起来了此时的语境。

　　“没，他说有事。”宋起尘说。

　　“这样，”吴呈边说边回过头，“哎对了，我看苹果上面好像有卡片，你拆开看看？”

　　“嗯。”宋起尘拉开凳子坐下来，把自己桌上的四个苹果塞进桌洞里。想了想又把杜衍桌上的几个也拿起来，准备放在一个不明显的地方，以免被陈主任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被刚巧进教室的杜衍撞了个正着。

　　“藏什么呢？”杜衍笑的非常愉快，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两三步跑到宋起尘身边，伸手就要去捞。

　　宋起尘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拦着，任由杜衍把那几个苹果拎了起来。

　　“你给我买的？”杜衍从宋起尘往前翘了翘的凳子后面挤进自己的位置，小声问。

　　宋起尘托着腮挑了挑眉，没说话。

　　杜衍狐疑地扫了他几眼，低头开始研究包装袋。

　　几个包装袋都挺精美，一个紫色三个粉色，上面还都画着可爱的桃心，塑料纸在苹果上包了一圈，边角束成炸开的花朵状，用相应颜色的蝴蝶结扎着。

　　杜衍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可能是宋起尘送的，于是大胆地拿起其中一个蝴蝶结绑着的卡片拆开。

　　“这什么……”杜衍把苹果塞进桌洞里，捏着卡片，看清上面的字之后眉头拧成了一条麻花。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杜衍的表情变化，没忍住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内容。

　　“遇见你的时候，是在我懵懂的十六岁……”宋起尘小声念了出来，“还记得你一头红发张扬的模样，身后跟着暴跳如雷的陈主任，于是第二天，黑发的你在主席台上念了检讨……”

　　“我觉得她是来报复我的。”杜衍有些郁闷地做出了评价。

　　宋起尘努力憋着笑，继续看了下去，“那声检讨，穿越重重人群，直直念进了我的心里……从那以后，我时常寻觅你的身影，也总能在走廊上见到被赶出教室罚站的你……”

　　杜衍：“……”

　　虽然知道念别人的情书不好，边念别人的情书边笑更不好，宋起尘还是没忍住。他把卡片塞回了杜衍手里，嘴唇紧紧抿成了一跳上扬的弧线，肩膀不受控制地一耸一耸，杜衍都替他憋得慌。

　　“这谁写的……笑笑笑，以前没见你这么能笑，”杜衍小声地嘟囔着，把卡片翻了个面，“没写名字啊，不会是李磊送的故意报复我吧？”

　　宋起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闻言抱起了手臂，“这么想知道谁写的？”

　　“是啊，”杜衍不死心地把卡片翻了第三遍，仍然一无所获，“我还想找她聊聊。”

　　“嗯？”宋起尘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哎你别多想啊，”杜衍笑起来，压了压声音，“我就想跟她说，这样写情书是找不到男朋友的，而且……我已经有主了。”

　　宋起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一扬又开始笑。

　　傻逼是会传染的，自从跟杜衍在一起之后他傻笑的频率增加了不止三倍，宋起尘绝望地想。

　　“别笑了，”杜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桌子，一脸严肃，“你答应的情书还没给我，什么时候给？”

　　“等着吧。”宋起尘说完这句话就两手一叠，身体前倾趴在了桌子上开始晚自习前补交，不管杜衍怎么抗议都没再理他。

　　最后一节是公共晚自习，从九点半上到十点十五分，同学们可以写写没做完的作业，或者整理错题，安排相对比较自由。

　　今天轮到数学老师看班，四班的学生们都不怕他，平时上课胆子都挺大，这会儿的自习课就更加躁动了。

　　宋起尘的一张化学卷子刚写了一半，手机就在桌洞里嗡嗡嗡地震了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发现是班群的消息。

　　他们有两个班群，一个是大群，里面除了四班的同学还有陈主任以及各科老师，平时没什么人说话，整个群里透露着“我们都在认真学习”的岁月静好。另一个是小群，里面只有四班的学生，这个群就非常活跃，屁大点事能聊上个半天。

　　宋起尘把头抵在课桌边上，左手放在脑袋上，右手在桌洞边缘捏着手机——乍一看很像学习学累了趴着休息。

　　他不怎么在班群里说话，开学到现在冒过的泡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但是窥屏他还是经常干的。

　　小红点上的数字还在一个一个往上增加，眼看就要突破99。宋起尘正要点进去看看，肩膀就被旁边的人戳了一下。

　　“嗯？”宋起尘侧过脸，发出了很轻的一声鼻音。

　　杜衍看上去很兴奋，他瞄了一眼台上认真备课的数学老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窗户。

　　“下雪了。”杜衍说。

　　一阵寒气突然袭来，宋起尘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他的视线从杜衍的脑袋旁边越过去，夜色里，教学楼窗口投射出去暖色的光，一片片晶晶亮的雪花在光线里落下，又消失。

　　速度很快，却很温柔。

　　杜衍背对着他看向窗外，耳边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翘了起来，挡在宋起尘的视线和雪花之间。

　　刚才班群里说得估计就是下雪这件事，前几排的窗户也被打开了，大家都探着头向外面瞄。教室里小声地乱糟糟的，一点儿都不安静。

　　但是杜衍的背影看上去很安静，孤独而且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宋起尘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杜衍的衣角。

　　杜衍转过头来，眼睛很亮，就像有雪花落在里面。

　　“怎么？”杜衍小声地问。

　　“冷。”宋起尘仰头看着他。

　　“要关窗么？”杜衍问。

　　“不。”宋起尘说。

　　宋起尘看见杜衍的喉结动了动，接着他垂下胳膊，在课桌底下紧紧握住了那只扯他衣角的手。

　　温暖一下子包围上来，在冬日里，在嘈杂的教室里，在下雪的夜色里。

　　又是哪个少年红了耳尖。

　　宋起尘用力回握了过去，像是在诉说某种誓言。

　　晚上放学的时候，雪已经在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

　　数学老师终于从备课本里抬起头来，他先是迷茫地看了一圈底下异常兴奋的学生，又往外看了一眼。之后了然地笑了笑，拿出长辈的姿态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收拾起提包离开了。

　　于是这帮憋了半节课的少年少女疯了一样地奔出教室，冲进雪里撒欢。

　　明明T市几乎每年都下雪，每年下的时候还都跟第一次见一样。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它在平安夜这天降落在这座城市。

　　宋起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呼吸从口鼻里跑出来凝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右手牵着他的男朋友，十指相扣。

　　杜衍把宋起尘拉到大梧桐树后面，卡在一片阴影里。

　　“平安夜快乐。”杜衍说，他拉开书包拉链，从包里拿出来一颗苹果，别别扭扭地递给宋起尘。

　　宋起尘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他没想到杜衍会送他苹果，而且还因为这颗苹果——它就是一颗苹果，一点儿装饰都没有，非常的简单粗暴，拿过来直接就能上嘴啃的那种。

　　“平安夜快乐。”宋起尘说。

　　然后接过苹果，笑着咬了一口。

　　“……”杜衍愣愣地看着宋起尘，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起尘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这口感有点儿冰牙。

　　杜衍犹豫了一下：“……我没洗。”

　　☆、第55章

　　元旦假期宋起尘没有回家，他在准备期末考的同时，还能抽空鞭策（威胁并色|诱）一下自家男朋友并且给男朋友的妹妹当家教。

　　真是任劳任怨，堪称新时代优秀男朋友的楷模。

　　期末考试考两天，第一天语数，第二天理综和英语。

　　二中考试的座位是按成绩来排的，一班三十个，因为人数多，前两个考场安排在了实验楼。

　　杜衍趴在桌子上看宋起尘往书包里塞笔和草稿纸，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时他们两个的桌子已经没有靠在一起了，两个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杜衍伸出一条腿，脚踩在宋起尘的凳子棱上。

　　“考完一起吃饭。”杜衍说。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拉上拉链把书包甩到肩上，踢了踢杜衍的腿，“起来，走了。”

　　杜衍站起身来，随手在桌洞里摸了支水笔，包都没被就跟宋起尘一起出了教室。

　　宋起尘在第一考场，杜衍在第十一考场，俩人不在一个方向。

　　“我上楼了，考试加油，”杜衍指了指楼梯，笑着摸了一把宋起尘的头发，然后得意地扬了扬手，“学霸加成。”

　　宋起尘把杜衍在自己面前乱晃的手拉下来，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考试别睡觉。”

　　杜衍啧了一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考试进行的非常顺利——当然这是对宋起尘这样的人来说。

　　虽说题目的难度都在掌控之中，但连着两天考下来还是有些疲倦。最后一科英语交卷时，宋起尘觉得脑袋懵懵的。

　　他拎着书包走出实验楼，才发现天色已经悄悄暗了下来。冷风扑在脸上，顺着衣领钻进脖子里，宋起尘不由打了个颤。

　　杜衍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学校树木上的叶子落尽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竖在那里，等到来年三月，又会生出新的枝叶。

　　单肩背着包的少年就站在树干旁边，天气很冷，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套在他身上，拉链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

　　他低着头，右手握着手机，冻得泛红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动，似乎是在发消息。

　　接着宋起尘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杜公主：出来了没？

　　杜公主：请你吃饭

　　宋起尘笑了一下，抬脚向着那人快步走去。

　　还有两米远的时候，宋起尘给杜衍发了条消息，然后迅速把手机塞进兜里。

　　-抬头。

　　杜衍听话地抬起脑袋，眼里的茫然还没散尽，就看到一大团阴影迅速向自己靠近。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双冰凉的手就贴上了脖子。

　　眉眼弯弯的宋起尘站在他面前，弯起弧度恰到好处的嘴唇动了动，“吃什么？”

　　“麻辣烫。”杜衍被冰的一个激灵，却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走。”宋起尘抽出手来，在他胳膊上搓了几下。

　　快出校门的时候，一个一捏一拐的身影从喷泉旁边走来，看到他俩之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迅速消失不见了。

　　宋起尘皱了皱眉，顺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看过去。他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怎么了？”见宋起尘不动了，杜衍也往喷泉那边看了看，奇怪地开口，“看什么呢？”

　　“没。”宋起尘收回视线，和杜衍一起走出校门。

　　大概是考试考得眼花，宋起尘没再想这件事。

　　杜衍带宋起尘去吃的那家麻辣烫就在二中往旁边走两个岔路的拐角处，因为有外卖到校服务，而且汤汁香浓醇厚，故而深得二中学子喜爱。

　　这家店生意大好的结果就是，杜衍和宋起尘在这里碰到了一大帮熟悉的人。

　　一推开门，温热的暖气瞬间包围了宋起尘，给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再给冷风一吹都快成面瘫了的脸解了个冻。

　　身后的杜衍催着他快点，听声音也冻得够呛。

　　只是还没等他前脚迈进去，里面一个化成灰他都认识的声音嚎了起来。

　　“宋老大！”黄宇彬大力挥舞着膀子，“这么巧！哎衍哥也在！”

　　宋起尘：“……”

　　他定睛一看，发现不大的店面里坐了万黄二人，许敏周沁也在，还有罗盛强和吴呈，甚至董彦和他男朋友正坐在最里面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俩。

　　宋起尘毫不犹豫地合上门，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罗盛强扑上来一把勒住了宋起尘的脖子，在杜衍杀人的目光中把他拖到了自己那桌。

　　他们这一帮人都认识，隔壁就是万旭和黄宇彬，神奇的是许敏周沁居然和他俩坐一张桌子，而且万旭居然和周沁聊得非常开心。

　　没有办法，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一堆人中间。

　　原本的双人约会变成了多人大乱斗，杜衍非常不爽，以至于过去夹菜的时候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要把罗盛强揍一顿的危险气息。

　　“别急，衍哥，”宋起尘忍着笑按住了杜衍捏夹子捏的青筋凸起的手，“上次说收拾他还没收拾呢。”

　　杜衍恶狠狠地往小盆子里丢了两根菠菜，“你说得对。”

　　然而最终，作死而不自知的罗盛强同学也没有得到收拾。

　　总体来说，这顿饭吃的还是非常愉快，毕竟麻辣烫是真的很好吃。

　　董彦和他的小男生比这帮人来得早，这边的两桌子人还在一边吹牛逼一边哼哧哼哧吃饭的时候，那边已经要结账走人了。

　　路过他们这边，董彦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没多说什么。

　　倒是那个十九岁的小男朋友，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杜衍和宋起尘一眼，看得他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同类雷达？

　　世界真是很神奇呢。

　　“哎，”罗盛强好奇地看着离开的两个人，一脸八卦，“那不是以前衍哥的班主任么，他旁边的是谁啊？”

　　“估计是亲戚家的小孩什么的吧，弟弟？”吴呈猜测着。

　　“长得不像啊……”罗盛强小声嘟囔。

　　“关你什么事呢，”杜衍伸出左手，用中指指节扣了扣桌子，“吃你的。”

　　“哦。”罗盛强没再问，低头扒了一颗虾丸。

　　吃完饭回宿舍，杜衍受到了万旭在四人小群中的召唤。

　　彼时的杜衍仗着许超和孙高阳收拾东西回家了，刚和宋起尘在看上去不怎么结实实际上非常结实的宿舍床板上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握手活动，正摞在一起喘气儿，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在床头震了起来。

　　杜衍懒懒散散地捞过手机点开了微信。

　　万旭万万岁：衍哥衍哥！@衍哥第一帅

　　万旭万万岁：衍哥衍哥！@衍哥第一帅

　　万旭万万岁：衍哥衍哥！@衍哥第一帅

　　连刷三条，非常有牌面，宋起尘一度怀疑万旭的手机卡壳了。

　　杜衍短暂地震惊了一下，在宋起尘的推搡下坐起身来，一手从床头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收拾残局，另一手敲着手机屏幕打字。

　　衍哥第一帅：？

　　万旭估计是抱着手机在等回复，这边一有消息，三秒不到那边就回了过来。

　　万旭万万岁：哥！我亲哥！

　　万旭万万岁：跪求你们班长的微信号！

　　万旭万万岁：【下跪.gif】

　　大黄汪汪汪：你们聊这半天没要着微信？！

　　大黄汪汪汪：你不配做我兄弟

　　万旭万万岁：滚！

　　杜衍抽着嘴角切出了群聊对话框，到好友列表里找出周沁，把她的微信号截了张图发给了万旭。

　　衍哥第一帅：【图片】

　　衍哥第一帅：不用谢

　　万旭万万岁：谢谢衍哥！您就是活雷锋！

　　衍哥第一帅：……倒也不必

　　“万旭要追周沁？”宋起尘挑了挑眉，也坐起身来，床板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看样子是，”杜衍把擦完不可描述液体的纸丢到床沿边上挂着的纸篓里，身子一斜靠在了宋起尘裸|露的肩上，“你觉得他追得到么？”

　　“不知道，”宋起尘想了想，“周沁不像好追的女生吧，她不是喜欢你来着？”

　　听见这话，杜衍笑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弄得宋起尘跟他一起一颤一颤。

　　“笑屁，”宋起尘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光滑的脊背上留下了五根指印，“滚下去洗澡。”

　　“哎呦，”杜衍反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脸上依旧笑的很开心，“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呢？”

　　接着他就被宋起尘踹下了扶梯。

　　期末考完学校放假三天，之后回来拿成绩，再之后就是彻底放寒假了。

　　杜衍和宋起尘又都没有回家，因为宋起尘的奶奶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大孙子，过两天要回家了，大概率还得带着小叔叔小婶婶和他没见过面的弟弟一起回来。

　　回城西后宋起尘没办法整天出来和杜衍厮混，所以他俩要珍惜能腻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黏糊了三天，杜衍和宋起尘迎着班里满天飞的纸飞机回到了位置上。他们班里的人正分成了男派和女派两个队玩飞机大战，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的规则，反正视觉效果上就是大家乱扔一气，不分你我。

　　杜衍也拉着宋起尘凑了个热闹——往毫不知情的罗盛强同学头上扔了两架飞机。

　　很快，陈主任进门终止了这场混战。

　　宋起尘本以为这只是学生生活中既兴奋又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拿完成绩，和男朋友吃个饭，然后回家，和男朋友商量出去玩和家教的时间。

　　没想到今天迎接他的，不仅有他年级第二的成绩，还有他男朋友杜衍因为缺考半场而不及格的英语试卷以及一次大过处分。

　　☆、第56章

　　杜衍被陈主任叫去了办公室，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宋起尘拿过杜衍桌面上毫不掩饰的英语试卷，摊开来才发现卷子的听力部分是空白的，最后的改错和作文都没写。

　　他把卷子放了回去，拧起眉来，左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略显萧条的校园。

　　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男朋友又干了什么呢？最近他俩干什么都黏在一起，就差一起上厕所洗澡了，应该没什么机会让杜衍单独去干一些能记大过的事才对。

　　如果有的话……

　　那就是期末考试，英语缺考的那一个小时。

　　真他妈是一会儿不看着就出幺蛾子。

　　宋起尘暗暗骂着，完全忘了他以前对记过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所以说，杜衍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会在乎未来，会认真思考前程。

　　那杜衍呢？他在乎吗？

　　还是说……无所谓？

　　宋起尘回想起来杜衍对待成绩一惯漠视的态度，以及跟陈主任去办公室时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

　　杜衍在陈主任的办公室呆了很久，他们聊了什么宋起尘不知道，反正杜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他和陈主任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回到座位就开始把一摞卷子往书包里塞。

　　陈主任在台上讲着开学时间和注意事项，宋起尘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杜衍。

　　“嗯？”杜衍停下手上的动作，偏过头来。

　　“怎么了？”宋起尘小声地问。

　　“没事。”杜衍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还对宋起尘眨了眨眼。

　　“……”你骗鬼呢。

　　宋起尘没再问，低头整理寒假作业。

　　陈主任一直拖到中午放学才放这帮心早就冲出了银河系的小猴子们回家。放学永远是最学生时代快乐的事情，尤其是迎接假期的放学。

　　还没打铃，已经有一大半儿的学生背起书包整装待发，等待陈主任一声令下就可以冲出教室。剩下的一小半儿属于稳健派，他们不慌不忙地抠抠指甲，整整衣服，或者盯着桌面发呆，直到第一个人跑出去才开始收拾书包。

　　很显然，宋起尘属于……中间的那类。

　　“想吃什么？”杜衍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弯着眼睛看正在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的宋起尘，“麻辣烫？”

　　“不。”宋起尘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那去吃馅饼吧，张哥那家。”杜衍说。

　　宋起尘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好。”

　　宿舍楼里的人基本在三天前就已经走光了，留下来的大多数都是高三要鏖战到新年的人。楼道里很安静，走路时甚至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宋起尘和杜衍在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了行李，回去一拎就能直接走。

　　但是杜衍没有直接离开，他关上门，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门上方的副窗透进来一点光亮。

　　杜衍走到他和宋起尘的床之间的扶梯旁，曲腿坐在了第二节楼梯上。

　　“尘尘。”杜衍叫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嗯。”宋起尘应着，慢慢走近他。

　　杜衍抬起头来，然后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宋起尘垂眸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人，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插进了他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地顺着。

　　杜衍把脸埋在宋起尘的肚子上，由于室内太热，宋起尘没有拉上羽绒服的拉链。他说话时杜衍能感觉到隔着卫衣传来的轻轻颤动。

　　“抱一下。”杜衍说着，声音穿过布料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

　　宋起尘没有说话，两只手都抱上了杜衍的背。

　　杜衍的胳膊动了动，伸手探进宋起尘的羽绒服，抓着卫衣抱得更紧。

　　“别停。”杜衍说，显得不太开心。

　　“什么？”宋起尘愣了愣。

　　杜衍撒娇似的用脸蹭了蹭宋起尘的肚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摸我。”

　　“……”宋起尘更加懵逼了，“那你起来，这样我摸不着。”

　　“……我说的摸头发！”杜衍抬高了音量，宋起尘看到怀里的这颗脑袋羞红了耳尖。

　　“哦。”宋起尘为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反思了一秒钟，重新摸上了杜衍的脑袋。

　　其实宋起尘很想问问陈主任跟他说了什么，缺考的那一个小时又去干了什么，记过是因为什么，但是他最终没有开口。

　　对，他怕了。

　　他喜欢杜衍，这份感情让他畏首畏尾。

　　宋起尘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不怕前路的艰辛，但是他害怕不确定的未来，害怕杜衍的态度，害怕他只是一时兴起。

　　他想拉他一把，但是害怕杜衍不想要。

　　只是当他看到怀中的少年抬起头来，用一双满是迷茫的眼睛看着他时，宋起尘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去他妈的一时兴起，去他妈的害怕。

　　他宋起尘就是要拉着杜衍，管他想不想要。

　　“你去干嘛了？”宋起尘注视着杜衍，眼里满是认真。

　　“嗯？”杜衍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我在这儿啊。”

　　“我说英语考试，干嘛去了？”宋起尘问。

　　杜衍明显的愣了一下，他又把脸埋进宋起尘的卫衣里，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记过是因为这个。”宋起尘又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语句。

　　杜衍沉默着。

　　“你不想告诉我，所以和我有关是么？”宋起尘看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杜衍又沉默了两秒，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尘尘，你还真是……”杜衍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轻松，“敏锐啊。”

　　“我们学霸都这样。”宋起尘说。

　　杜衍笑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爸知道了。”杜衍说。

　　“什么？”宋起尘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几乎没反应过来杜衍的话是什么意思。

　　“杜国锋，”杜衍抬头，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怎么……”宋起尘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恐惧，总之他现在是从未有过的心慌。

　　杜国锋知道了，杜衍的父亲，知道了他的儿子有一个男朋友。

　　他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杜衍怎么办？

　　所以杜衍已经跟他爸见过面了？

　　杜衍是怎么面对的，他一个人？

　　……

　　而这些，他居然完全都不知道，他几分钟前甚至还在怀疑杜衍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这一刻的宋起尘无比痛恨自己的迟钝，还灵敏呢，还学霸呢，屁！

　　“一个叫刘什么的告诉他的，”杜衍说，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上次运动会耍阴招的短腿。”

　　在宋起尘震惊的眼神中，杜衍说完了整个经过。

　　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杜衍找到了八班的短腿，当然只是口头警告，并没有动手打人。那之后杜衍忙着照顾自己行动不方便的男朋友，没时间再去收拾他。

　　只是从那之后短腿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每天都在害怕杜衍突然从背后窜出来给他一闷棍儿，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打肯定是打不过，短腿决定找些能威胁到杜衍的把柄。

　　正好在平安夜那天，他看到了大梧桐树后的杜衍和宋起尘。

　　短腿震惊的同时计上心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杜国锋的手机号，把杜衍是个同性恋的事告诉了杜国锋。

　　杜衍在期末考试前两周接到了杜国锋暴跳如雷的电话，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并且要求他转学。

　　对话具体是什么样的，杜衍略了过去，但宋起尘能想象得到他当时的不安和恐惧。

　　杜衍和他爸周旋了两个星期，怎么都想不通还在别市出差的杜国锋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没想到脑袋里缺根筋的短腿自己找上了门来。对，就是英语考试那天的中午。

　　短腿首先贴心地向杜衍展示了他和杜国锋的通讯记录，然后学着杜衍平时的样子眉毛一挑，“杜衍，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恶心。”

　　杜衍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你这时候了还装什么老大？被你爸知道你是个变态的滋味好受吧？”短腿冷笑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我就让宋起尘家也知道他喜欢男人！”

　　杜衍捏了捏指骨，发出咔的一声。

　　说真的这不能怪他，主要是短腿嘲讽的脸实在太欠揍了，要是老宋在肯定上来先亮拳头，哪儿还能叫他说这几句话？

　　于是在短腿第三句“变态恶心死同性恋”出口后，杜衍笑了笑，在他颤抖着声音的警告和惊恐的眼神中把他拉到学校后门，进行了为期半个小时的单方面殴打。

　　打完之后杜衍还非常贴心地把短腿送去了医院，亲眼看到他右脚腕肿的发紫之后才回到考场考试。

　　所以他错过了英语考试的前一个小时。

　　就在昨天，杜国锋出差回来了。

　　杜国锋在多次与杜衍沟通无果后，急火攻心，今早风风火火地杀到了学校，硬闯陈主任办公室，并且把杜衍叫了过去，逼着他转学。

　　多亏有陈主任拦着，杜衍才没当场在办公室和杜国锋打起来。

　　后来在陈主任的安抚下，并且加上秘书打电话来召唤他回公司开会，杜国锋才撂下一句“下贱胚子”摔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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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宋起尘抱着杜衍的头，皱着眉认真思考道，“你记过是因为陈主任知道了你是我男朋友？”

　　“……”因为这句话，杜衍成功从刚才又难受又气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男朋友忧愁的脸，解释道，“当然不是！我记过是因为我揍了那个短腿！”

　　“哦。”宋起尘了然地点了点头。

　　杜衍：“……”你重点好像跑偏了啊喂！

　　☆、第57章

　　张哥的店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气旺盛。

　　宋起尘和杜衍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张哥亲自来给他们上菜。

　　“哎呦，”张哥端着托盘一屁股坐在杜衍旁边，杜衍只能往里面靠了靠，给他空出来半张桌子，“你俩可算来了，你俩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我这生意有多难做。”

　　张哥边说边把托盘里的食物往桌上放。

　　“没看出来。”杜衍扫了一圈略显拥挤的店内，诚实地说。

　　“屁！”张哥瞪了他一眼，“你俩在的时候这人都有一半是站着的！”

　　杜衍咧嘴笑了笑，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说真的，”张哥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寒假真的不考虑再来一个月么？给你们加工资。”

　　“不了，”宋起尘非常果断地拒绝了他，“我得学习。”

　　“……哦。”张哥耸了耸肩，拿着托盘离开了。

　　目送张哥进了后厨，宋起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捏起筷子搅着面前的羊肉面，漫不经心地挑着葱花。

　　这个假期，他们可能会有很多事要做。

　　杜衍要面对杜国锋，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还不得而知。

　　而宋起尘，他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帮他。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不能让杜衍一个人抗。

　　“吃饼么？”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拇指和食指捏着香气四溢的香菇牛肉饼。

　　宋起尘愣了愣，他抬起头来，手的主人正托着腮一脸悠哉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吃啊。”杜衍动了动胳膊，直接把馅饼送到了他的嘴边。

　　酥脆的外皮碰嘴唇，残渣掉了一点儿在桌子上。

　　“看你好看。”宋起尘张嘴咬了一口，把杜衍手里的饼抢了过来。

　　杜衍弯起眼睛笑了笑，低头开始吃饭。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其实从他们走出宿舍门，再打车到城西，已经沉默了接近一个小时。

　　他们都知道回去之后即将面临着什么，只是还没有想出应对的办法。

　　今天午后的阳光很好，整个城西沐浴在不刺眼的光线中。

　　冬天的老北风刮了太久，居民们很享受这样难得一见的好天气，纷纷把家里的床单被褥抱出来，晾在自己架起来的绳索上。

　　低矮的墙头上还有蜷起来晒太阳的猫。

　　公交站牌前，两个少年并排站着等车。

　　这个时间出门的人不多，不大的站牌前也显得有些空旷。

　　“我跟你去。”宋起尘说，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上一次是在学校的大梧桐树下。

　　杜衍沉默了两秒，抬起右手使劲揉了揉宋起尘的头发。

　　“不行。”他说的很坚定。

　　坚定，而且决绝。

　　宋起尘被这两个字点燃了许久没出现过的火爆脾气，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本性里还是个不□□来着。

　　果然恋爱谈久了，人容易犯蠢。

　　下一秒，杜衍就被宋起尘扯着衣领丢到了站牌上。

　　“我操……”杜衍吓了一跳，好在穿着羽绒服撞上去不算太疼。

　　他有些措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发飙的宋起尘，对方的右手还揪着自己的毛衣领口，手背上凸起的几条青筋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你干嘛？”杜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以防这人一个激动勒死自己。

　　“打一架吧，”宋起尘说，“我赢了就让我去。”

　　“……”杜衍被气笑了，他动了动喉结，语气强硬，“不行。”

　　“你他妈……”宋起尘只觉得浑身烧得慌，烦躁伴着迷茫从脚趾一直窜到脑壳，他左手捏起拳头就冲着杜衍的脸抡了过去。

　　杜衍打了这么多年架也不是吃素的，在宋起尘砸上来的那一刻偏了偏头，他的拳头擦着杜衍的侧脸砸在了站牌的玻璃上。

　　“哐”的一声。

　　玻璃震了几下，随着靠在上面的两个少年堪堪停了下来。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宋起尘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刚才那一下仿佛抽去了他浑身的力气。他有些疲惫地喘着气，把下巴放在了杜衍的肩膀上。

　　“你知道的，”杜衍拽下宋起尘的左手，心疼地掰开他紧攥的五指，轻轻摩擦，“我舍不得打你。”

　　“屁，”宋起尘把整张脸埋进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你以前可没舍不得。”

　　“那次不是你先打我的？”杜衍笑了起来，左手松开他的手腕，覆上了他柔软的头发，“你自己看看，我脖子上还有你咬出来的印儿呢。”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宋起尘居然真的扒开杜衍的衣领看了看，在看到他光洁的脖颈之后轻轻锤了他一把，“有个鸟蛋。”

　　杜衍捞过他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十指缠上他的。

　　本就冰凉的皮肤触上一片温热，宋起尘本能地扣紧了他。

　　“那你再给我咬一个。”杜衍说，看着宋起尘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宋起尘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顺便还翻了个白眼。

　　然后下一秒——

　　“啊——！！！”杜衍惊叫一声，震惊地瞪着趴在他脖子上的脑袋，“你真咬啊？！！”

　　过了几秒，宋起尘才抬起头来，挑衅地冲痛的呲牙咧嘴的杜衍舔了舔嘴唇。

　　“我的标记，”宋起尘有些小得意地说，“你是我的人。”

　　杜衍愣了一下，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猛地一颤，“你也是我的人。”

　　自家冷漠的男朋友好不容易耍一次小孩子脾气，虽说疼的是自己，但是，他杜衍值了！

　　杜衍在心里自我感动了半天，并且把几个好奇地往这边瞄的人瞪了回去。

　　“你别想跑。”宋起尘说。

　　“不跑，”杜衍笑着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俩人又在站牌底下哆哆嗦嗦地站了几分钟，通往城东的公交车才姗姗来迟。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宋起尘不放心地嘱咐道，他总觉得非常不安。

　　“知道了，”杜衍捏了捏他的手，上车前飞快地从兜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塞到宋起尘手里，“我解决了就来找你。”

　　宋起尘点点头，目送明黄色的车子一路向东，驶入道路尽头。

　　接着，就是漫长又无能为力的等待。

　　杜衍没有回杜家别墅，他去了自己的小公寓。

　　在去城西前，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公寓楼下的门卫室里，托保安大爷帮忙保管。

　　他跟这个大爷很熟悉了。

　　大爷姓刘，五十多岁，妻子走得早，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家闲不住，就出来找了个保安的活儿。

　　杜衍刚搬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一会儿水管坏了一会儿折腾停电了，都多亏了刘大爷的帮忙。

　　偶尔到饭点儿了杜衍不知道吃什么，还会来保安室蹭顿饭。

　　认识宋起尘之前，杜衍一度把这个小小的保安室当成整个T市里最温暖的地方。

　　总好过冷冷清清的杜家大宅。

　　“回来啦？”刘大爷把小行李箱拿出来，亲切地跟杜衍打招呼，“这都两个月没见你啦，我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没呢，”杜衍笑笑，接过箱子拎在手里，“我住校去了，这不刚放假嘛。”

　　箱子的拉杆被保安室里的暖气捂得热烘烘的，一点儿都不冰人。

　　“行行行，”刘大爷笑呵呵地一挥手，回身拉开保安室的玻璃门，“赶紧上去吧，下面冷不逑的，一会儿给你冻感冒喽！”

　　“那我走啦！”杜衍冲刘大爷挥挥手，看着他钻进小屋子里才抬脚离开。

　　只是两个月没回来，小公寓里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杜衍把箱子随手放在地上，关上门，脱掉外套就把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小沙发里。

　　然后他就被飞扬起来的灰弄得一阵咳嗽。

　　杜衍躺在沙发上咳了一会儿，等到飞起来的灰尘落了回去。

　　他安静地抬起一条胳膊遮住了眼睛，他现在有些累了，需要睡一小会儿。

　　#

　　宋起尘回到家里，奶奶在厨房张罗着晚饭，和奶奶一起忙活的还有他的小叔叔。

　　“呦，小尘回来啦？”小叔在厨房探了个头出来，“快进来，你婶儿和你弟没来，天儿太冷了，过年再叫他们过来。”

　　“嗯，”宋起尘点点头，在门口换下鞋走了进去，“小叔好。”

　　“学习还行吧？听说你转校啦，还适应吧？”小叔问道。

　　“还行，就那样吧。”宋起尘把箱子拉到房间门口，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大孙子啊！”听见宋起尘说话，奶奶也从厨房里出来，“这半年不见的，怎么又瘦了？学校食堂不好吃吧？”

　　宋起尘无奈地笑笑，陪小叔和奶奶聊了几句就把自己关回了房间。

　　“小尘还这样啊？”门外，小叔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哪样了？”奶奶的语气明显的不高兴，“管好你自己再瞎操心我孙子。”

　　“……”

　　小叔似乎还说了什么，宋起尘没仔细听了。

　　他摸出手机，思考了两秒，给杜衍发了消息过去。

　　#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杜衍睁眼适应了一下过暗的光线，随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现在是六点，电量只有百分之十二。

　　所以，他这是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杜衍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果然越来越像自己的男朋友了么？

　　杜衍轻笑一声，坐起身来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

　　他抓着手机走到卧室里，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充电器插上，这才划开手机看看消息。

　　微信那里显示了99+，未接来电也有十几个。

　　杜衍暗叫一声完蛋，昨天回来倒头就睡，忘了给宋起尘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没事。

　　他忐忑地戳开微信，好在除了宋起尘，还有群聊刷了一大堆消息，属于“尘尘宝贝”的只有17条——好个屁啊他男朋友已经开始骂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真的很想给宋老大想一个霸气一点的备注但是……

姑且就先叫他宝贝吧只要不被宋老大看见

反正挨揍也是杜衍挨揍和作者没什么关系XP

　　☆、第58章

　　求生欲终于和脑子一起苏醒过来的杜衍赶紧给宋起尘回了条消息过去。

　　-尘哥我错了！

　　-昨天一回来就睡了

　　-【下跪.jpg】

　　-我现在没事，你别担心

　　-我猜你还没睡醒

　　-接着睡吧【亲亲】

　　等了两分钟，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估摸着宋起尘是真的还没起，杜衍拔下充电器，把冲到百分之二十能勉强苟活的手机塞进裤兜里，准备下楼买桶泡面吃。

　　一直到下了楼，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里，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个激灵，杜衍才发现他出门没穿外套。

　　算了，反正小卖部也不远。

　　这么想着，杜衍把毛衣的圆领往上扯了扯，捂住脖子，小跑起来。

　　小卖部的胖大婶应该也是刚刚开店，她坐在收银台前正吃着热包子，被一头扎进来呼哧呼哧打着哆嗦的高个儿男孩吓了一跳。

　　“干嘛呢这是？”胖大婶看清来人后拍了拍胸脯，“大早上的吓我一跳。”

　　“晨跑呢。”杜衍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冲胖大婶笑了笑，轻车熟路地在三个架子中间找到了泡面区。

　　“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怕折腾，”胖大婶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抱怨着，“我家那个儿子啊，天天闹着要冬泳，哎呦这大冷天儿的，真下河了不得冻上！”

　　杜衍在架子前纠结了一会儿，实在拿不定主意是选酸菜牛肉味儿的还是泡椒鸡肉味儿的，于是决定两个都买。

　　“那可不，冬天我都在屋里，不爱动弹。”杜衍抱着四盒泡面走带收银台前，往桌上一放，想了一下又顺手拿了包泡面搭档，然后掏出手机扫码，“阿姨我微信啊。”

　　“行，一共二十五块六，”胖大婶拿了个袋子把东西都装进去，“你不说出来晨跑吗？”

　　“这不就跑回去了吗。”杜衍付完钱收好手机，拿起袋子冲胖大婶呲牙一笑，原地蹦了两下，跟来时一样扯起毛衣跑了出去。

　　杜衍一溜跑回自己的公寓内，好在他没有忘记带钥匙。

　　按开灯的一瞬间，久违的光亮包围了他。杜衍重新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拿来电热水壶直接在客厅烧水。

　　血液流通，手指渐渐地暖了起来，杜衍靠着沙发边缘坐在地板上。

　　到现在他才开始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以及……心底微小到可以忽略的失落。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杜国锋都没有找过他。

　　也许从最开始知道这件事到现在，这位日理万机的父亲都只是在他空闲的时候，稍微分出一点儿时间给他的儿子。

　　在杜国锋眼里，身上流着他一半儿血的儿子，远不及公司的一场会议、一桩交易来的重要。

　　杜衍非常讨厌他的父亲，从小就是。

　　但是在他心里藏得最深的角落里，还有那么一小点儿对父爱的渴望。

　　杜衍很小的时候会幻想，有一天父亲能告诉他其实他很爱母亲和他，他并没有抛弃母亲。或者期待着杜国锋能对他好一些，带他去一次游乐园，或者只是在家陪他看一次电影，即使是为了补偿。

　　但是他没有。

　　杜衍从来都是和妹妹两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就算窗外有耀眼的阳光也还是觉得冷。

　　所以，何必呢？

　　反正他杜衍什么样杜国锋都不在意，他怕的只是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传出去给自己丢脸吧。

　　杜衍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指，静静等待而水壶发出声音。

　　窗外微微亮了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冬日厚重的云打在朝东的玻璃窗上，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杜衍吃完了一碗泡椒鸡肉味儿的泡面，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不太够，又撕开了第二桶。

　　在他倒水倒了一半儿时，手机响了三下。

　　杜衍赶紧倒完剩下的水，拿盘子一扣，叼着叉子捞过手机。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杜衍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唇角。

　　尘尘宝贝：我醒了

　　尘尘宝贝：给你看个东西

　　尘尘宝贝：【图片】

　　杜衍看了一眼宋起尘发来的图片，看样子应该是在某个早餐店里拍的，有几张桌子，还有几个吃包子油条喝粥的大爷大妈，镜头冲着门。

　　杜衍看了半天，又戳开大图看了半天，愣是没发现宋起尘叫他看的“东西”在哪儿。

　　尘尘宝贝：可爱吗？

　　可爱？什么可爱？

　　门边儿那桌上带毛绒线帽子的大爷很可爱吗？

　　-我要是说我没看见你会打我吗？

　　尘尘宝贝：会

　　-……

　　-我再看看

　　杜衍再一次戳开大图，仔仔细细从上往下看了个遍，终于在玻璃门外靠墙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小团可以称得上可爱的东西。

　　一只蜷起来的白色小猫。

　　-喵？

　　尘尘宝贝：嗯，可爱吗？

　　接着宋起尘又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在用手触碰猫咪的脑袋。

　　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有些泛红。这只猫一点儿都不怕人，它感受到人的抚摸，微微抬起小脸要往少年的手心里蹭。

　　杜衍这才发现猫咪不是全白，脑袋顶上靠近左耳的地方有一小块儿黑。

　　想象着自家男朋友乖巧地蹲在地上摸猫的画面，杜衍不禁心里一动。

　　-没你可爱

　　-别摸它了

　　-摸我

　　#

　　宋起尘抚摸着小猫的手一顿，惹来手下小东西不满的一声喵。

　　他想了想，左手捞起小猫搂在怀里，右手拎着几袋早餐的同时不忘打字回复他的男朋友。

　　-？

　　-你跟一只猫吃醋？

　　杜公主：不行啊？

　　杜公主：它哪有我好摸

　　-它能叫

　　杜公主：我也能叫！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屏幕，安抚了一下怀里有些慌张的猫咪，手指动了动。

　　-那你叫一个

　　宋起尘原本只是想逗逗杜衍，没想到过了几秒钟，杜衍真的给他发来了一条语音。

　　点开一听，还真是杜衍拉长了嗓子的几声“喵”。

　　更神奇的是，怀里的小猫听见这几声喵，居然老老实实地蜷在他怀里不动了。

　　笑了半天，宋起尘终于想起来了还有重要的事。

　　-你爸那边怎么样了？

　　杜衍隔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杜公主：我没回去呢，他现在公司忙没空理我

　　宋起尘喉结一动，差点就一哆嗦就叫杜衍到自己家来住几天了。

　　但是想到自己的打算，他还是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草草结束了聊天。

　　他的打算，就是不能让杜衍一个人扛。

　　所以宋起尘决定跟家里人摊牌，说他有个男朋友，说他是个同性恋。

　　就在今年春节，在他那对儿看不惯他的父母回来的时候。

　　至于以后，那还早呢。

　　在他把这边解决好之前，不能让他们见到杜衍。

　　#

　　杜衍原本以为要到年末才能和杜国锋正面交|火，没想到才放假第二天，他爸就给他下了死亡通知。

　　电话里，杜国锋没了往日的凌厉气势，他只是平静地告诉杜衍“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只是这场“谈谈”，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形式，杜衍还不能下定论。

　　杜衍回到杜家别墅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书包，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为之后谈判破裂的逃跑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会儿是上午十点多，张妈在厨房里准备午餐，杜国锋已经在沙发上等他了，还是那张严肃得令杜衍厌恶的脸。

　　见杜衍进门，杜国锋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杜衍捏了捏书包带，走到杜国锋面前，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挣扎了许久，他才出声叫了一句：“爸。”

　　杜国锋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包放下，坐吧。”

　　杜衍顿了一会儿，没有放包，在杜国锋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期末考的怎么样？”杜国锋身子前倾，直视杜衍，眼里叫人捉摸不透是什么样的情绪，“我听你们陈主任说英语不及格？”

　　“嗯。”杜衍抿着唇应了一声，眼神避开杜国锋。

　　“打架去了？”

　　“嗯。”

　　杜国锋冷笑了一下，放松身体靠回了沙发背上，说出的话却是让杜衍心里一寒。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天天惹事第一名，拿回来的成绩倒是没一次能看的。”

　　“现在跟我说你是个同性恋？”

　　杜国锋突然直起身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哈，我杜国锋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是个变态？”

　　“你说出去叫我怎么做人？啊？你叫我怎么做人？！”

　　“老子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杜衍紧绷着身体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好像这些年来的叛逆反抗都是个笑话。

　　他的父亲，从来不在意他能长成什么样，只要不给他丢脸就行。

　　哈。

　　“我下学期给你办转学，你换个环境，看看能不能改好了。”杜国锋说。

　　杜衍终于开了次口，他态度非常强硬地吐出来一个：“不。”

　　“不？我听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子成绩不错是吧？”杜国锋接着说，语气里不尽然全是嘲讽。

　　“他凭什么看上你了？”

　　“你说说人家凭什么看上的你？图你脸？还是图你几把？”

　　杜衍放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里。

　　牙齿咬得咯咯响，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

　　他不再躲了，迎上杜国锋的视线，愤怒地瞪着他。

　　而杜国锋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浇灭了杜衍心底仅存的那点儿期望。

　　“你真是跟你那个妈一样贱。”

　　杜衍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红着眼抬脚冲杜国锋踹过去。

　　☆、第59章

　　宋起尘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杜衍的消息了，这期间他给杜晴晴打过电话，而对方仅仅是告诉他一句“没事”。

　　今天是大年三十，宋起尘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和小叔一起收拾，给门贴上对联。

　　宋起尘兴致不高，因为他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见到他的父母。

　　老旧的楼道里不知道被哪家挂起了一长串红灯笼，配着楼下小卖部里“恭喜你发财”的歌声显得特别喜庆。

　　宋起尘缩了缩发凉的指尖，踮起脚来抚平对联的最后一道褶。

　　“小尘啊，贴完没？”奶奶在屋里叫了一声。

　　“完了。”宋起尘应着，拉开门走了进去。

　　“哎呦你这孩子，出门怎么也不知道穿衣服！”奶奶见衣着单薄的宋起尘站在门边，责怪又心疼地拍了他一巴掌，“快，穿件外套去。”

　　“穿外套干嘛？”宋起尘不明所以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手上还是听话地拿过了羽绒服。

　　“你爸刚才打电话，说快到楼下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赶紧的，下去接接他们。”

　　“……”宋起尘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哦。”

　　来得真早。

　　一路跑下楼，停下来后灌进鼻腔的冷风让宋起尘难受地皱了皱鼻子，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靠在单元门旁，望着远处发呆。

　　这会儿有好多车辆驶进小区大门，从车上下来的无一不是喜气洋洋带着笑脸的归家之人，偶尔有几个小孩子跑过，手上牵着气球。

　　宋起尘家过年也很热闹，一年不见的爸妈和小叔小婶陪奶奶看电视打牌，顺便数落数落他的不是，然后就是以父母为首以小叔为辅的对他的批评教育。

　　以往的这时候宋起尘总是很沉默，实在憋不住了就自己出去走走。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辆白色的奥迪进入了小区大门。那辆车缓慢地绕过花坛和楼房，找到距离宋起尘不远的一处停车位，熄火。

　　车上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沉稳随和，女人温和优雅——那是宋起尘的父母，也只有宋起尘知道这对夫妻有多么的刻薄和难以相处。

　　宋起尘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深吸一口气，在被冷风呛得喘不上气儿来之前走向他们。

　　“爸，妈。”宋起尘有些生疏地开口，整个人都很僵硬。

　　“哦，小尘啊。”宋妈妈看到一年不见的儿子，短暂地顿了一下之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宋爸爸点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然后就是尴尬的沉默。

　　宋起尘没在意无话可说的尴尬场面，他拿过宋妈妈手里的几盒保健品和地上的行李箱，转身抬脚就走。

　　宋妈妈清了清嗓子，和宋爸爸一起跟在宋起尘身后。

　　三个人一路无言地上了楼。

　　这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一直到进了屋才有所好转。

　　一进门，宋起尘就把想往自己屋里钻。

　　手刚伸出去还没碰上门把手，宋妈妈出声叫住了他。

　　“小尘，”宋妈妈端坐在沙发上，“来陪妈妈说说话。”

　　温婉的语气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强硬。

　　宋起尘垂了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这学期转学啦？”宋妈妈问，拿起桌上一个橘子开始剥皮。

　　“上学期。”宋起尘说。

　　宋妈妈了然地点点头：“还习惯吗？”

　　“嗯。”宋起尘应着。

　　“住校？”宋妈妈把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宋起尘。

　　“嗯。”宋起尘接过橘子拿在手里，并没有吃。

　　“成绩怎么样？”宋妈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出了重点。

　　宋起尘喉结动了动，“第二。”

　　“年级？”

　　“嗯。”

　　“我就说吧，给小尘换一个环境就是好，”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宋妈妈身边，有些得意地笑着，“看看以前什么环境，那样能学得好吗？”

　　“好不好不能光看成绩，”宋妈妈责怪地看了小叔一眼，似乎是在不满他打断了自己的话，“再说这才第二，什么时候能考第一那才叫学得好。”

　　“嫂子你这话说的，”小叔大笑起来，“小尘像你，聪明，下回就给你考个第一回来！”

　　宋起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在学校表现行吗？没给老师惹事吧？”宋妈妈随便跟小叔聊了几句，又把重心放回了宋起尘身上。

　　“没。”宋起尘说，手里的橘子已经被捂得发热。

　　“那你……”宋妈妈还想问什么，却被奶奶打断了。

　　“都围在那儿聊什么呢？一个个闲的不清，赶紧过来帮忙！”奶奶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手上还举着锅铲。

　　“妈您等会儿，我这跟小尘……”

　　“等什么等！再等会儿都别吃饭了！”奶奶瞪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无法，只能站起身来往厨房走，“都是您惯的他。”

　　“行了，大过年的少说两句……”

　　宋起尘松了一口气，赶紧溜回了自己房间。

　　桌子上是摊开做了一半儿的数学试卷，宋起尘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杜衍的消息。

　　他缓了缓神，强压下要去找人的冲动，坐下来开始写剩下的半张卷子。

　　宋家过年重点在晚上的年夜饭，中午小婶带着不到一岁的弟弟过来了，一家人很随便地吃了点儿水饺。

　　小孩子一直哭，宋起尘虽然不讨厌小孩儿也被吵得心烦，在被宋妈妈叫住之前躲进了房间。

　　#

　　下午五点多，T市下起了雪。

　　玻璃上雾蒙蒙的一片，室内的温度有些降低，杜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这已经是他呆在这间房间里的第六天了。

　　对，他再一次，被杜国锋关了起来。

　　杜衍又翻了个身，确认自己是真的睡不着了之后爬了起来。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盯着地板发呆。

　　然后杜衍站起身来，走向那几扇紧紧关着的窗户。

　　玻璃上有凝结成的水珠划下来，在一片白色中蜿蜒出几道透明的枝杈。

　　杜衍的手覆上玻璃，水汽沾了一手。他轻轻一用力，窗户便被拉开了一道二十厘米多长的开口。

　　冷风裹着雪花钻进屋里，飘在杜衍的脖颈处融化成水滴。

　　杜衍猛地一哆嗦。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远处的居民楼家家点着灯火。这时候路上基本没有人了，只剩路边树上挂着的红色灯笼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看上去孤寂又温暖。

　　杜衍有些失神。

　　他突然非常想念宋起尘。

　　楼下的保镖站得整齐，注意到楼上的动静，带头的大叔仰起头来，恭敬而强硬地开口：“少爷请回，不要让我们为难。”

　　杜衍心说你们不回家么，大过年的。然后唰啦一下关上窗户。

　　杜衍已经尝试过所有的逃跑方法了，跳窗硬闯都试过，没一次成功的。

　　这次杜国锋怕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杜衍跑，多加了三个保镖在楼下无间隙站岗，拿走了他的手机和一切通讯设备，甚至在他的房间附近装了信号屏蔽仪。

　　他靠着墙曲腿坐下来，胳膊抱住膝盖，下巴放在上面。

　　杜衍下床的时候没穿鞋，别墅里装的也不是地暖，这时候两只脚冻得有些僵硬，不过他没去在意。

　　他盯着自己的脚趾，脑袋里想象着这时候的宋起尘在干什么。

　　开始吃饭了吗？

　　吃的什么呢？

　　他的父母应该回来了吧，有没有为难他？

　　都和谁一起吃饭？

　　拿到压岁钱了吗？

　　看到雪了吗？

　　联系不到他会着急吗？

　　饺子什么馅儿的，好吃吗？

　　生气了吗？

　　想他吗？

　　……

　　杜衍胡乱想着，眼眶居然开始发涩。

　　他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虽然没人看见，但杜衍还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哭出来很丢人。

　　挂钟的时针走到数字八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我不吃。”杜衍坐在地上没动，喊了一声，声音听上去病怏怏的。

　　“是我，”门外传来杜晴晴的压着嗓子的声音，“你妹！”

　　“……”杜衍心说这话听着像骂人，“干嘛？”

　　“我来救你啊！”杜晴晴说，“爸刚才出门了，我没找着钥匙，也没找着你手机。”

　　“那你来干嘛？”杜衍不明所以。

　　“我给你办了张电话卡啊！”杜晴晴边说边把一小片东西往门缝下塞，“门底下，快过来拿。”

　　杜衍看见门缝下滑进来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儿，眼睛噌的一亮。

　　他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由于坐的时间太久还差点摔倒。杜衍拖着麻了的双腿扑向门边，捏起电话卡。

　　“快点，你不是还有备用手机么？”杜晴晴催促着，“我把屏蔽仪拔了，不知道爸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看着，你快联系尘尘哥哥。”

　　“干得漂亮！”杜衍隔着门给杜晴晴竖了个拇指，跳到书桌边，从抽屉最里面翻出了许久不用的备用手机。

　　他把电话卡插进去，激动地按了开机键。

　　简直是神仙助攻，小破手机居然还有百分之二十多的电！

　　杜衍早就把宋起尘的号码背了下来，正抖着手指要打个电话，那边杜晴晴拍起了门。

　　“操！他就出门拿了个报纸！”情急之下杜晴晴爆了粗口，“哥，爸快进门了！”

　　操。

　　杜衍在心里暗骂一声，把打电话改成了发短信。

　　手指在屏幕上急速地戳着。

　　新建联系人。

　　“你在这里干嘛？”杜国锋的声音。

　　“我啊……路过。”杜晴晴讪笑着。

　　编辑信息。

　　“帮你哥？”

　　“没有。”

　　发送。

　　“屏蔽仪你拔的？”

　　“……”

　　杜国锋冷笑了一声，屏蔽仪被插了回去。

　　发送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改后面章节的错别字改到吐血XP

都怪以前码字的作者老眼昏花

如果大家看到有错别字一定提醒我orz

谢谢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可爱=w=

蠢作者之前没注意，好像也没有开一键感谢orz

总之，非常感谢！

鞠躬！

　　☆、第60章

　　宋家的年夜饭已经进入了尾声。

　　黑夜笼罩，窗外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宋起尘捏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一块儿鱼肉，左手悄悄在饭桌下划着手机。

　　宋妈妈抓住一切机会来教育自家儿子，“吃饭就好好吃饭，把手机放下。”

　　“……”宋起尘没说话，他手指动了一下，再一次刷新了微信界面。

　　班级群里热闹的很，老师们轮番发红包，两分钟不看消息就刷到了99+。

　　宋起尘看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点进去了又切出来，还是没有杜衍的消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手机拿过来。”见宋起尘没有理他，宋妈妈在亲戚面前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觉抬高了音量。

　　小婶见事态又有些往吵架那方面发展，赶紧出来打了圆场，“孩子嘛，平常学习这么累，好不容易放个假就让他玩儿呗……嫂子你尝尝这个，我做的。”

　　宋起尘抿着唇，正要把手机塞回兜里，按黑了的屏幕却突然一亮。

　　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宋起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好想你。

　　……

　　“嫂子啊，你别对他要求这么高，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再说小尘成绩还好呢。”

　　“他现在这样，依着他这个性子你看将来怎么办……”

　　宋妈妈正跟小婶抱怨着，却不想宋起尘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饭桌上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宋妈妈不满地皱起了眉。

　　宋起尘捏了捏手指，梗着脖子道：“我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宋起尘径自离开饭桌，拿上羽绒服就出了门。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就跟你说了吧，这孩子管不了了……”

　　门一关，大人们的谈话被隔绝在身后。

　　宋起尘套上外套，飞快地跑下楼。

　　他要去找杜衍。

　　街上已经有人在放鞭炮了，红色的炮仗皮混着雪花炸得满天都是，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硝|烟味儿。

　　一直跑到小区外，宋起尘才发现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打不到车。

　　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一跺脚又跑回了楼下。

　　宋起尘记得小叔有辆杜卡迪，自从买了就天天骑着跑，这半年没少发朋友圈炫。

　　果然，他在车库里发现了一亮眼熟的骚红色摩托车。

　　宋起尘绕到楼前，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小叔发了条消息。

　　-叔，摩托车借我一下

　　小叔：？

　　小叔：你骑车干嘛？

　　-去找个人

　　小叔：找谁？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指尖在九宫格上点了又删。

　　小叔：找女朋友？

　　-……

　　小叔：真有你的

　　小叔：别告诉你婶儿我借你车了啊

　　-我在厨房窗户下面，你把钥匙扔下来就行

　　小叔：【OK.jpg】

　　等了半分钟，宋起尘看见四楼的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接着小叔从里面探了脑袋出来。

　　小叔往下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宋起尘后冲他挥了挥手，扔了一团东西下来。

　　是护膝和手套，还有塞到手套里面的摩托车钥匙。

　　宋起尘接过东西，对小叔比了个ok的手势，一溜小跑去车库拿车去了。

　　跨上杜卡迪的那一刻，宋起尘觉得自己就是身披铠甲的骑士，肩负着拯救公主的重任。

　　不过没等他开出小区大门，宋骑士就发现了一个特别致命的事实，他——没有头盔。

　　这一路的老北风吹过去能直接给他从骑士变成太监……

　　呸！屁的太监！

　　他就是脚踏七彩祥云的勇士！

　　宋起尘缩了缩脖子，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把羽绒服的领子立起来，把嘴巴都挡在了衣服里。

　　即使这样，他依然不能阻止冰凉的风呼啸着往脖子里灌。

　　就这样吧，宋骑士一定可以救出他的杜公主。

　　雪连着下了三个小时，好在大路上往来的车辆还算多，路面上还没有结冰。

　　宋起尘飞驰了快一个小时到达城东，又转了半个多小时找到杜衍家的别墅在什么地方。

　　一个路痴了快十八年的人能做到这样，也就只有感谢爱情的力量了。

　　当他在杜家别墅大院儿外的路旁停下车的时候，宋起尘觉得他身上除了还能跳的心脏，哪哪儿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是！他宋起尘即使被冻成一个太监！气场也不能弱！

　　他今天是来抢人的！

　　宋起尘搓了搓快吹成面瘫的脸，长腿一迈跨下车。

　　操！腿麻了！

　　宋起尘扶了一把车头，才没让自己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他缓了缓，原地蹦了两下，踏着他这辈子最嚣张的步伐进了杜家院子。

　　一路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宋起尘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杜叔叔在吗？”

　　很快门开了，来开门的是杜国锋本人。

　　杜国锋拉着门把手，看见来人不由一愣。

　　不得不说，小叔平时装逼用的道具还真挺管用，皮手套皮护膝一戴，看着还真不怎么像个好人……

　　“叔叔您好，我……”宋起尘礼貌地开口，打算先做个自我介绍。

　　“哦，我认识你，晴晴的家教是吧，”杜国锋显然是没弄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宋起尘要来找自己，他有些迷茫地侧过身，让宋起尘进门，“今天过年还补课？”

　　“……”宋起尘噎了一下，心说您就不能联系一下实事再判断我是谁么。

　　然后他站在杜国锋面前，直视对方的眼睛，一路吹过来还带着水珠的头发看上去有些狂野。

　　“我来找杜衍。”宋起尘说。

　　“你是……”杜国锋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

　　“我是他男朋友。”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清又坚定。

　　“……”杜国锋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生气，就那么瞪着宋起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要不这样，叔叔您先进去，”宋起尘平静地说，“我们谈谈？”

　　杜国锋被眼前这小子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气场，他面色不善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不想，宋起尘听见这话却是唇角一勾，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抢人了。”

　　态度十分嚣张。

　　这句话出来后，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紧张。

　　两个人互相瞪着眼，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突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宋起尘吓了一跳，差一点儿就没维护住自己酷帅狂霸拽的表情。

　　他寻声看去，只见原本应该呆在房间里等着他冲上去救的杜公主穿着毛绒拖鞋站在楼梯口，手上拎着一个……门把手。

　　杜衍震惊地看着楼下的老爸和男朋友，眼里慢慢盛满了笑意。

　　他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了那句“杜叔叔在吗”，怎么听怎么像他朝思暮想的男朋友，但又觉得宋起尘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以为是幻觉。

　　到后来听到了他俩在客厅的对话，杜衍才确定那就是他男朋友，宋起尘来找他了！

　　杜衍激动万分，特别怕宋起尘和他爸打起来吃亏，一个着急，居然把门把手连带锁芯拽了下来。

　　……对，就是现在他手上的这个。

　　果然，人在危难关头的潜力是无穷的。

　　宋起尘愣愣地看着楼上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傻笑的杜衍，犹豫着开口：“你……劲儿这么大？”

　　“不是，”杜衍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它本来就是坏的。”

　　“哦，”宋起尘点点头，“走吗？”

　　“走。”杜衍说着，抬脚下楼。

　　杜衍跟着宋起尘快走出门了，杜国锋才反应过来。

　　“杜衍！”杜国锋指着他，声音气得发抖，“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杜衍身形顿了顿，他侧过头，淡淡地开口：“我早就没你这个爸了。”

　　接着，头也不回地和宋起尘走出了杜家别墅。

　　“你怎么来了？”杜衍走快两步和宋起尘并排，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

　　“看见你的消息了。”宋起尘说，伸手搓了搓杜衍的胳膊。

　　杜衍看上去很兴奋，“你怎么知道是我？”

　　宋起尘没说话，用看傻子的表情送了他一个白眼。

　　“那就只能是咱俩心有灵犀了，”杜衍笑着说，“那你怎么来的？”

　　宋起尘带着他走到杜卡迪跟前，拍了拍落在车座上的雪，“骑车来的。”

　　“我操，”杜衍用一种咱俩谁才是傻逼的眼神瞪着他，“这个天儿，你骑个摩托，从城西跑这儿来？”

　　“嗯，”宋起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打不到车。”

　　杜衍没说话，看了他很久。

　　最终眼一闭，胳膊一张，死死抱住了这个叫他喜欢到心底里的少年。

　　“感动吗？”宋起尘回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杜衍的背。

　　“嗯。”杜衍使劲儿点了点头。

　　杜衍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手环住宋起尘的腰。

　　他俩现在正在去小公寓的路上，因为杜衍发现他跑出来的时候脚上只有一双毛绒拖鞋，整个后脚跟都露在外面，而且没有穿外套。

　　杜衍紧紧抱住宋起尘，脸贴在他的背上。

　　虽然这样让他看上去特别像是一个娇羞的怀春少女……但是暖和啊！

　　于是，在飘着雪花和炮仗屑，老北风呼啸着打着旋儿扑到脸上，并且一个人都没有的路上，两个傻逼兮兮的男生，骑着一辆傻逼兮兮的红色杜卡迪，哆哆嗦嗦地顺着路灯往前行驶。

　　看上去有些凄凉。

　　杜衍看着路边不断往后退的红色灯笼，鼻头有些酸。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和杜国锋决裂了。

　　所以，他彻底没有家啦。

　　在大年三十这天，别人家都团圆的这天。

　　听上去怪可怜的。

　　杜衍吸了吸鼻子，脸在宋起尘背上蹭了蹭。

　　“怎么了？”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宋起尘顶着寒风艰难地开口问道。

　　杜衍顿了顿，随即勾起唇角笑了出来，“没事。”

　　他感受到宋起尘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少年隔着皮质手套，把热量传递给了他。

　　没有家又怎么样呢？

　　他有一个因为一句话就跑一个多小时，不远万里来找他的男朋友。

　　大年三十这天夜里的雪越下越大，杜衍靠在他男朋友的背上感动万分。

　　他颤抖着声音，几乎快哭出来地对他骑车的男朋友说了一句话。

　　“那啥，你好像走错方向了。”

　　“……”

　　“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嗯。”

　　“……”杜衍绝望地闭上了眼，“停车！我骑！”

　　“哦。”

作者有话要说：　　宋起尘：爱情能使我认路。

杜衍：爱情能使我拔门儿。

……？

似乎有哪里不对XP

　　☆、第61章

　　回到小公寓，两个人在暖气片前抖了十几分钟才算是缓过来。

　　“靠，”杜衍把手翻了个面，“这什么鬼天气。”

　　宋起尘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你等会……”杜衍转头看他，“还走吗？”

　　杜衍很少会要求宋起尘做什么事，就算是想要对方陪着自己也不会强求。

　　而现在，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

　　宋起尘一下子就受不了了，他一把把杜衍拉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宋起尘轻声问道。

　　杜衍蹭着他颈窝的脸一顿，抓着宋起尘的胳膊和他拉开了些距离，“你告诉他们了？”

　　“没，”宋起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想今天……”

　　“不行，”杜衍打断了他的话，表情严肃，“现在不行。”

　　宋起尘微微蹙眉，“为什么？”

　　杜衍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这边还没解决完，你那里又出事，咱俩还活不活啦？”

　　宋起尘拍开搭在他脑袋上的爪子，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

　　“乖，”杜衍摸上他的腰，额头抵上他的，故意放低了声音，“等到毕业，嗯？”

　　宋起尘喉结一动，对准那张一开一合的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双手环住杜衍的脖子。

　　又是一场干柴烈火的握手活动完毕，杜衍和宋起尘双双倒在沙发上。

　　杜衍意犹未尽地摸着宋起尘的肚子，感受着男朋友结实但不夸张的小腹肌，发出了一声长叹：“为什么你还有半年才十八！”

　　闻言，宋起尘翻身起来跨坐在他身上，挑起左边眉毛，“怎么？忍不了了？”

　　看着男朋友挑衅的小表情，还有被拉下一半的卫衣下露出来的锁骨和肩膀，杜衍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地涌向小腹下方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特别想把宋起尘按在床上这样这样完了再那样那样。

　　但是他不能。

　　血气方刚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衍恶狠狠地亲了一口宋起尘，在对方非常愉快的笑声中跑进了浴室。

　　窗外的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宋起尘给小叔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明天才能还车，顺便叫他帮忙告诉奶奶一声今晚雪太大回不去了。

　　宋起尘发完消息把手机随手一扔，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发呆。

　　“想什么呢。”杜衍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股湿漉漉的热气。

　　他从后面环住宋起尘，贴上他的后背。

　　宋起尘偏了偏头，以免杜衍头发上的水蹭进自己的耳朵里。

　　“想你饿不饿。”他笑着说。

　　接着杜衍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一声。

　　杜衍：“……”

　　宋起尘好笑地挣开他的怀抱，走到电视柜旁边，拿起吹风机冲杜衍晃了晃，“过来。”

　　杜衍非常开心地扑过去，开始享受男朋友贴心的吹头发服务。

　　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他俩决定到楼下看看有没有吃的可以买。

　　幸好小卖部的胖大婶儿一家就住在楼上，年三十儿还没关店。

　　“你俩这是干嘛呢？”胖大婶儿愣愣地看着俩大小伙子头顶带雪地钻进自家店里，然后非常默契地开始发抖，哆嗦的频率都一样，“我以为进贼了呢。”、

　　“夜跑呢。”杜衍边搓手边说。

　　“上星期还晨跑呢，”胖大婶儿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没回家过年啊？”

　　“这不过着呢吗，”杜衍呲牙笑了两下，推着宋起尘往货架中间钻，“来买点儿年夜饭吃。”

　　“过年吃泡面？”宋起尘看着几层货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的泡面盒，太阳穴突突直跳。

　　杜衍略微思考了一下，提议道：“要不吃水饺，速冻的？”

　　宋起尘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方案，“行。”

　　考虑到还有明天的早饭，两个人拿了四包速冻水饺。要结账的时候，杜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阿姨，你们这儿有没有炮仗卖？”

　　“哎呦，那还真没有，炮仗烟花这些东西现在都不让在这儿卖……”胖大婶儿皱眉想了一会儿，弯腰在柜台下拿了包东西出来，“哎对了，我这儿有之前小孩儿没放完的，你俩要就拿着放吧。”

　　说着把那一小包红色的塑料袋递给杜衍。

　　杜衍边道谢边接过来颠了颠，估摸着还有两挂，又从旁边一片的盒子里掏了个打火机出来，“我一块儿给您钱吧，不能白……”

　　“不用不用，”胖大婶儿摆摆手，“就算你饺子和火机钱就行，一共九十六，付完了赶紧回去吃饭去。”

　　“那行吧，”杜衍扫码付完钱，拎起东西和宋起尘一起拉开玻璃门，“谢谢姨，过年快乐啊！”

　　“哎，”胖大婶儿笑着挥了挥手，“过年快乐！”

　　俩人回去煮了饺子，宋起尘在吃过饭的情况下还跟杜衍一起吃了一大盘儿。

　　吃完之后两个人心满意足地摊在沙发上，一点儿都不想动。

　　杜衍打了个嗝儿，正想说点什么，却被窗外突然响起来的鞭炮声打断了。

　　“我想说什么来着？”杜衍吓得挺了下肚子，瞥了眼墙上的挂表，“十二点了？”

　　宋起尘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来一看，分针距离十二还有几毫米的距离。

　　外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从第一声鞭炮响起开始，接连不断的炸响久久不停。

　　“我们下去看看！”杜衍蹦起来，伸手去扯宋起尘的胳膊。

　　耳道被巨大的响声充斥，杜衍的声音听上去嗡嗡的，很不真切。

　　宋起尘任由杜衍把他扯下楼，并且提醒这个兴奋的少年带上火机和钥匙。

　　他俩一路跑到大街上，此时的城东已经被大团大团的烟雾淹没，到处都是鞭炮声。

　　杜衍和宋起尘混在一片热闹里，点燃了手中的炮仗。

　　第一个红色的小短条炸开的时候，杜衍用力喊了一嗓子。

　　“啊——”

　　非常痛快。

　　远处有人放烟花。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天边绽开，转瞬即逝，却又有新的一朵接上。

　　宋起尘侧头看着杜衍，他的鼻头冻得发红，上扬的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雪花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落下，变成一小滴水珠。

　　眼里映着漫天的绚烂。

　　“谢谢，”杜衍突然开口，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消散在冷风里，“尘尘，谢谢你。”

　　“嗯。”宋起尘笑了笑，握住了杜衍垂在身侧的手。

　　“这是我过过的，最棒，最棒，最棒的一个年。”杜衍说。

　　宋起尘心里一颤，握住杜衍的手上使了几分力，“我也是。”

　　杜衍一愣，转过头来，短暂地对视之后他弯起眼睛，“许个愿吧。”

　　“嗯？”

　　“我小的时候妈妈说的，”杜衍解释道，“她说对着新年看到的第一朵烟花许下的愿望，能得到神的祝福，来年一定能实现。”

　　“第一朵已经过去了。”宋起尘说。

　　“没关系，”杜衍举起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你有我。”

　　不知道谁先动了第一下，他们在最寒冷的冬夜交换了最温暖的亲吻。

　　「希望明年的你还在这里。」

　　「希望以后的日子我都陪着你。」

　　过完年，送走了明显不快的宋父宋母，奶奶跟着小叔小婶一起走了，宋起尘的日子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杜衍从三十后就没再回过杜家，杜国锋也没有找过他，宋起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现象，但现在这种状态确实让他和杜衍轻松不少。

　　宋起尘偶尔会去杜衍的小公寓里住几天，顺便给杜晴晴补补课——当然是把杜晴晴叫出来。杜衍有时也会跑来城西吃一趟张哥店里的馅饼，然后赖在宋起尘家逗逗猫。

　　那只早餐店门口的小白猫被宋起尘收养了，打算开学带去学校，再长大一点儿给它打疫苗。

　　小猫是只公猫，叫声嗲不说还特别粘人，杜衍亲赐的名字——二狗子。

　　也许是不满杜衍给它起的名字，小猫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从见到杜衍的第一眼就浑身炸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宋起尘看着一人一猫斗了好些天，也觉得一只猫叫二狗子似乎说不太过去，无视了杜衍的反抗给它改了名儿，叫豆汁儿。

　　这天是距离开学还有三天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豆汁儿正团在宋起尘的腿上睡觉，时不时蹭一下铲屎官的肚子。

　　宋起尘写着最后一张物理卷子，水笔在纸面上划出好看的痕迹。

　　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手机响了几声。

　　他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算出来写上去，随手把笔放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摸过手机。

　　发来消息的人是他亲爱的男朋友。

　　杜公主：咚咚咚

　　杜公主：尘尘在嘛

　　杜公主：请帮我转告他他英俊的男朋友请求通话

　　宋起尘看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身子一颤。豆汁儿不满地喵了一声，然后脑袋拱了拱，整个身子都钻进宋起尘的怀里。

　　他指尖动了动，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

　　杜衍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视频接通知后显示黑了几秒，然后镜头一片晃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杜衍才出现在屏幕中，手上拿着几只画笔。

　　“你在干嘛？画画？”宋起尘问。

　　“啊，”杜衍晃了晃手里的笔，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练练手。”

　　宋起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由一阵高兴。

　　他试探着开口：“怎么现在练？”

　　杜衍犹豫了好半天，脸颊都憋得有些泛红。

　　“那个，”杜衍没有回答宋起尘的问题，他心一横，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之前打工的钱还有么？”

　　果然。

　　宋起尘忍住心中的喜悦，挑眉问道：“有，你要？”

　　“嗯，”杜衍很小声地应了一下，用没拿笔的那只手抓了抓头发，有些局促，“我想学学画画，报个班儿什么的……”

　　“走艺术？”宋起尘不憋了，他笑着问。

　　“是。”杜衍点点头。

　　☆、第62章

　　二中的老师已经回学校上班了。

　　宋起尘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他现在正在陪他的男朋友杜衍去学校找陈主任的路上，一路上他都想蹦高，总之非常激动。

　　这是杜衍第一次表现出来对自己未来的打算，第一次想学点什么，他能有这个想法宋起尘已经很开心了。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已经开始向前走了不是么？

　　陈主任也很开心，笑着把他俩迎进了办公室。

　　杜衍和宋起尘在陈主任对面坐下来，杜衍有些紧张，眼睛不停地乱瞟。

　　宋起尘悄悄搓了搓他的腿。

　　“怎么突然想学艺术？”陈主任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开口问道。

　　“也不是突然，”杜衍想了想，“您不也说我画画好么？”

　　“是，”陈主任笑起来，“我是说怎么突然想学，总得有个理由，你要想学去年就该学的。”

　　“就……”杜衍抓了抓头发，有些艰难地说，“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儿啊。”

　　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宋起尘。

　　“我以前吧，挺混的，”杜衍顿了顿，接着说，“我其实知道我该干什么，我……那样儿……就，有一半儿原因是想气我爸，但是最近我发现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

　　宋起尘又搓了搓他的腿。

　　“还有一半儿是，我觉得没意思，”杜衍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就是，学习没意思，追求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就……呆在这儿就没什么意思。”

　　“那现在有意思了？”陈主任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

　　“嗯，”杜衍笑了笑，“有意思了。”

　　陈主任看了他半天，确定杜衍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有这个想法是好事，老师也很开心你能有这个转变。”

　　杜衍也跟着严肃起来，挺直了身子等待陈主任接下来的话。

　　“但是，你也知道现在高二下学期了，艺术生可是从去年就进画室了的，”陈主任说，“你现在进，进度会比人家落一大截儿。”

　　“嗯。”杜衍点点头。

　　“想好了？”陈主任问。

　　“嗯，”杜衍又点点头，“我总得试试吧，就我这成绩，纯靠文化课估计本科线的边儿都摸不到。”

　　“呦，”陈主任乐了，“你还算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识啊。”

　　杜衍扁扁嘴，没说话。

　　“那行吧，后天开学，我给你拿张表，”陈主任说，“你过来找我填一下，我给你报上去。”

　　杜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谢谢老师。”

　　陈主任笑了笑，“还有，你进班的学费得另交，看你这样儿怕是家里不知道吧？”

　　杜衍很小声地哼了一下，视线转向茶杯，点点头没说话。

　　“不跟家里说一下？”

　　“不。”杜衍坚决地说

　　“那行吧，”陈主任叹了口气，“你有钱吗？不够的话我先给你……”

　　“别别别别别！”杜衍赶紧打断了陈主任的话，他一连串儿地摆着手，声音都提高了不少，“我有钱我有钱！您千万别给我！”

　　“你哪儿来的钱？”陈主任狐疑地看着杜衍，“抢银行了？”

　　“……”杜衍瞪着眼，表情非常复杂，“您就不能对您的学生放点儿心吗！”

　　宋起尘憋了半天笑，声音都有点儿发抖，“他真没抢银行，我俩打工来着。”

　　抢银行这事儿算是掀了过去。宋起尘和杜衍又和陈主任聊了会儿天，陈主任就叫他俩回去了。

　　宋起尘已经把行李都拿到了城东，暂时住在杜衍的小公寓里，还把豆汁儿也带了过来。不过豆汁儿似乎是铁了心要跟杜衍不对付，一见着人，还没拉开猫包就开始呲着牙哈气。

　　从二中出来，他俩在学校旁边随便找了家拉面馆凑合着解决了午饭。为了讨好男朋友的猫，杜衍还去宠物店里买了猫咪零食和几盒罐头。

　　回到家推开门，宋起尘就听见一声非常软糯的“喵”，接着一团白绒球就蹭到了自己脚边。

　　但是当宋起尘身后的杜衍跨进门，粘人的小球球立马一蹦三尺高，跳着往后退了几步，弓起身子来，边退边呲牙。

　　“靠，”杜衍脱了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故意向前两步靠近豆汁儿，弯下腰，跟它警惕的大眼珠子对视，“干嘛，只喜欢你哥不喜欢我？”

　　豆汁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算是回复。

　　宋起尘绕过他们，坐到沙发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是它爸。”

　　“那我就是它妈……”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杜衍短暂地愣了一下，“它爹！”

　　宋起尘躺沙发上哈哈哈笑了半天，边笑边揉肚子。

　　“你也就指着我不揍你，”杜衍指了指宋起尘，又回过头来继续跟豆汁儿深情对视，“我是你爹，听见没？还哈我？小心我给你拎出去啊，到时候你爸都救不了你……哎把你爪子收回去！”

　　然后豆汁儿飞快地伸出前爪，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

　　喵喵无影掌！

　　“哎呦……”宋起尘笑的打了个嗝，差点儿从沙发上滚下去。

　　“你这个不孝猫！”杜衍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往沙发那边走，“亏你爸还说你当初是因为我才听他的话的，现在只认他不认我啦？”

　　宋起尘看着杜衍坐在他旁边，伸出一条腿搭在了他腿上，“要不你再对它喵一声？”

　　杜衍在他搭过来的腿上捏了两下，随口“喵”了一声，转身去拿地上的塑料袋了。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我不信你不喜欢这个……”杜衍小声嘟囔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罐头，转过脸就被愣在地上不动了也不炸毛的豆汁儿吓了一跳。

　　“哎它怎么了？”杜衍拍了宋起尘一巴掌，伸出脚试图去碰一下小毛球。

　　豆汁儿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收回前爪，蜷在地上又不动了，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衍。

　　“不知道，”宋起尘也觉得很神奇，“你再叫一声？”

　　“喵？”杜衍试探地又叫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豆汁儿动了动鼻子，然后回了他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喵”，带着颤音和小旋儿，听上去特别的嗲。

　　“我操？”杜衍震惊了。

　　“你……”宋起尘也震惊了，他飞快地在杜衍和豆汁儿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还真是它爹？”

　　“嘿！”杜衍瞪了他一眼，然后又饶有兴趣地弯下身子跟豆汁儿大眼瞪小眼，“二狗子，过来我给你好吃的。”

　　豆汁儿瞬间炸毛，站起来冲杜衍哈气。

　　“行吧，”杜衍挫败地躺了回去，打开了罐头，“我可能叫的像它妈。”

　　宋起尘笑着从罐头里戳了点儿肉在指头上，伸长胳膊够到豆汁儿面前，“儿子来。”

　　豆汁儿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耸耸鼻子闻了闻宋起尘的手指，伸出小舌头舔了起来。

　　豆汁儿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宋起尘的手指，吧唧吧唧嘴，脑袋蹭上他的手心。宋起尘勾勾手指，在它下巴上挠了两下，豆汁儿发出了非常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干嘛呢？”杜衍不满地用脚轻轻勾开了撒娇撒的正欢的小猫，一把捞过宋起尘垂在下面的手捏在手里，“当我面儿呢！”

　　“吃猫的醋啊？”宋起尘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儿，用另一只没被杜衍抓着的手在他的下巴上挠了挠，“消消气？”

　　杜衍没说话，他把罐头放到地上，豆汁儿很快闻着味儿跑过来了，一边吃还时不时抬起头来警惕地看杜衍几眼。

　　杜衍抓过宋起尘在他下巴上作妖的手，危险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一使劲儿，把人推倒在了沙发上。

　　“你干嘛？”宋起尘笑着问，意思性地挣扎了几下。

　　“干|你。”杜衍把他的两只手都按在脑袋上方，整个人半跪着照在宋起尘身上。

　　宋起尘喉结一动，收敛了些笑意，他挑起一边眉毛，“你敢么？”

　　“……”杜衍看了他半天，最后一咬牙，“你等着。”

　　然后愤愤地吻了下去。

　　……

　　杜衍的手勾起宋起尘的裤边的时候，宋起尘喘着粗气抓住了他的手。

　　“干嘛？”杜衍抬起埋在男朋友颈窝处的脸，疑惑地看着他。

　　“豆汁儿在。”宋起尘指了指正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俩小毛球。

　　“？”杜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两秒，“谁？”

　　“豆汁儿，”宋起尘说，眼里已经浮现出了笑意，“你儿子。”

　　“……”杜衍又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宋起尘在逗他，他的手动了动，凑到他耳边，“早晚阉了它。”

　　“豆汁儿快跑！”宋起尘喊了一嗓子，声音都带着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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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说，”杜衍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宋起尘的腿，手里捏着猫咪零食上下晃着，企图吸引豆汁儿的注意，“它会不会觉得咱俩虐待它？”

　　“嗯？”宋起尘拿了一个小橘子剥着皮，随口应着杜衍的话。

　　手上没拿稳，掉了一片橘子皮在杜衍脸上。

　　“哎你这准的，”杜衍拿开正正砸在脑门儿中间的橘子皮甩到桌上，张嘴接过宋起尘递来的橘子，边嚼边含糊地说，“就是咱俩这么……热火朝天的，它往后就是个太监。”

　　宋起尘的手一顿，“要不你陪它？”

　　杜衍噎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耳尖一红，嘿嘿笑了起来，“我陪它了那你怎么办？”

　　宋起尘把剩下的橘子一起塞进了杜衍的嘴里，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你寒假作业写完没？”

　　“……”杜衍不笑了，他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带着讨好的语气，“借我看看？”

　　宋起尘非常冷酷：“不。”

　　杜衍：“霸霸！”

　　宋起尘：“……”

　　☆、第63章

　　开学后，杜衍和宋起尘搬回了宿舍。

　　杜衍填了申请表，批下来之后马上进了画室。因为晚学了半年，所以杜衍得从最基本的开始，进度比其他艺术生落一大截儿。

　　但是好在杜衍基础不错，心态也挺好，进行的还算顺利。

　　他每天白天照常在理四上课，晚自习去画室跟其他艺术生一起练习，放了学还有额外一小时的补习时间，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

　　杜衍进画室的第二天，宋起尘决定去看看他。

　　晚自习放学，四班的同学们撒了欢儿一样地往外跑。宋起尘缓缓地收拾着书包，转头看了看外面突然热闹起来的校园，突然有些孤独。

　　不过一想到即将看到的人，他又觉得高兴了起来。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尘哥。”吴呈跟他打了声招呼。

　　“嗯？”宋起尘转回头来看着他。

　　吴呈犹豫了一下，“你要去……找衍哥？”

　　“啊。”宋起尘应了一声，突然有些紧张。

　　“哦，”吴呈了然地点点头，背上包站起身来，“衍哥估计挺累的，那我走了。”

　　“啊，走吧。”宋起尘松了口气，冲他挥挥手。

　　宋起尘去小卖部买了盒饼干和两根糖才去了画室。

　　二中是主理的学校，理科班比文科班多一倍，所以艺术生的画室不分文理，全都在文科楼六楼，最顶上。

　　宋起尘慢悠悠地晃到六楼的时候，画室里基本没有人了。

　　三个画室黑了俩，就剩一个还亮着。

　　宋起尘捏着饼干盒推开了亮着的画室的门，在一堆画板中间发现了背对着他坐着的杜衍。

　　这间教室里除了杜衍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在拿笔画着什么，应该是学生。

　　男生坐在门口处，神情专注，女生……

　　宋起尘皱了皱眉——那个长发女生是不是有坐得离他男朋友点儿近了？

　　啧。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在门框上轻轻敲了敲。

　　男生和杜衍都没什么反应，倒是长发女生转过头来，看到宋起尘时有一瞬间的诧异，“请问你……”

　　“不好意思，我找人。”宋起尘冲女生点了点头，视线移向他那位岿然不动的男朋友。

　　听见动静的杜衍同学猛地一回头，短暂地措愣之后惊喜填满了眼眸。

　　“你怎么来了？”杜衍笑着问，接着就要站起来。

　　“我就来看看。”宋起尘笑笑，打手势示意他别动，自己走了进去。

　　宋起尘搬了张凳子坐在杜衍旁边，正好把长发女生隔开。

　　“给你的，你们画室能吃东西么？”宋起尘把饼干盒拿在手里扬了扬。

　　“能。”杜衍接了过来。

　　“你画的……”宋起尘这才有功夫看看杜衍的画板，不过画的内容却叫他一愣，“我？”

　　“啊，”杜衍抓抓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压低了声音，“就练习嘛，随便画画。”

　　宋起尘笑着盯了他半天，没说话。

　　“哎呦你别看我，”杜衍看了看周围，用几乎是口型了的音量说完了后半句，“你这样我老想亲你。”

　　宋起尘挑了挑眉。

　　就这样高强度地进行了一个星期，周末，在只剩了两人一猫的宿舍里，杜衍瘫在了床上。

　　“起来。”宋起尘敲了敲杜衍的床沿，手上还抱着豆汁儿。

　　“十分钟……”杜衍哼哼着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宋起尘收回手，勾了勾豆汁儿的下巴，“万旭快到了。”

　　杜衍又哼哼了两声，声音迷糊糊的，“让他等会儿……”

　　宋起尘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舒服地“呼噜呼噜”的豆汁儿，小声地说：“怎么办呢，你爹不起来……”

　　他眼神闪了一下，举起胳膊把豆汁儿送到杜衍的床上，“你叫叫他。”

　　三秒钟后——

　　“我操——”杜衍从床上弹起来，手上还抓着挣扎个不停地豆汁儿，跟它瞪着眼，“你挠我？！”

　　豆汁儿：“喵！”

　　宋起尘：“它说它没有。”

　　杜衍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宋起尘，又回头盯着豆汁儿，“你还亮爪子！你居然挠我！”

　　豆汁儿：“喵！”

　　宋起尘：“它说它就是拍了你一下。”

　　杜衍愣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把小猫送到宋起尘手上，“你现在已经能听懂它说话了？”

　　“嗯哼。”宋起尘耸了耸肩。

　　他俩原本想把豆汁儿偷偷养在宿舍，没想不到三天就被宿管大爷发现了，原因是耐不住寂寞的豆汁儿趁着他们上课从阳台跑了出去，大摇大摆地趴在走廊上晒太阳。

　　在经历了一顿狂风骤雨搬的教育，并且被勒令把猫送走之后，杜衍和宋起尘才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他们的儿子暂时交给万旭养着。

　　宋起尘把豆汁儿塞进了猫包里，杜衍终于艰难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他弯下腰，隔着猫包对里面吹着胡子的豆汁儿吹了口气，“嘿小伙子，你打不着我啦。”

　　“喵！”豆汁儿伸出爪子挥了一下。

　　“你几岁了？”宋起尘好笑地在他脖子后面掐了一下。

　　“三岁，明年就能上幼儿园了，”杜衍直起来转了个身搂住宋起尘的腰，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哥哥给不给亲？”

　　宋起尘往后撤了撤脸，嫌弃地推了他一把，“滚去刷牙。”

　　宋起尘和杜衍拎着豆汁儿下楼的时候，万旭已经在大梧桐树下等着了。

　　“嘿——”一看见人，万旭就蹦着高挥了挥胳膊。

　　“哈！”杜衍把猫包举高了晃了晃，豆汁儿在里面惊恐地“喵”了几声。

　　宋起尘拍了他一巴掌，把猫包抢过来自己拎着，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吓着我儿子了。”

　　他俩下了楼，又在宿管大爷非常“和善”的目光中走出了大铁门。

　　万旭小跑到跟前，搓了搓冻得发凉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去抢猫包，“猫呢？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里面呢，”宋起尘把猫包递给他，“叫——”

　　“叫二狗子。”杜衍抢在宋起尘前面说。

　　“二狗子？”万旭愣了愣，里面的豆汁儿听到这个称呼发出了非常不满的一声“喵”，“这么……特立独行的名字？”

　　豆汁儿隔着包给了万旭一爪子。

　　宋起尘憋着笑，“不叫二狗子，叫豆汁儿。”

　　“哦，我说呢，二狗子一听就是衍哥的抽风风格，”万旭非常开心的伸手逗了逗豆汁儿，“你俩吃饭没有？”

　　“没呢，”杜衍一脸不高兴地说，“我怎么就抽风风格了？”

　　“不是抽风，是台风。”万旭说，“咱们吃米线去？我来的时候看见西路那边新开了家，看着人挺多的，都站着排队呢，估计挺好吃。”

　　“都排着队呢怎么吃？”杜衍说着勾上宋起尘的肩，隔着厚外套揽住他，“我和老宋都饿死了。”

　　万旭嘿嘿笑了两声，“大黄在那儿等着呢，我俩一块儿来的。”

　　“行，走。”杜衍挥了挥手。

　　吃完了米线，万旭带走了豆汁儿，杜衍照例把杜晴晴叫出来补课。

　　三个人在一家咖啡店里坐了下来。

　　杜晴晴捧着一杯珍珠奶茶盯着面前的数学题，拧着眉一副苦恼的样子。

　　杜衍摊在对面的椅子上，把自己塞进柔软的靠垫里。

　　宋起尘坐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一只水笔。

　　咖啡店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暖得让人只想睡觉。

　　杜衍早上本来就没睡醒，现在更是暖暖地闭上了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顺便看一下物理作业？”宋起尘把自己的资料推到杜衍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的侧脸上点了点。

　　宋起尘的手指有些凉，点在发热的皮肤上很舒服。

　　杜衍睁开眼，拿过他的手指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宋起尘的耳尖红了红，飞快地瞄了一眼杜晴晴。

　　“妈呀！”杜晴晴迅速地低下头去，拿起笔来就开始戳卷子，“我什么都没看见！”

　　“……”宋起尘有种被现场捉|奸的即视感。

　　杜衍倒是看得开，他懒懒散散地坐直了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摸了支水笔，低头研究宋起尘的笔记。

　　“我不交学费啊。”杜衍说。

　　“不收你学费。”宋起尘笑了笑。

　　杜晴晴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哥哥和……哥夫（？），不禁开始赞叹这个美好的世界。

　　虽然杜衍看上去还是原来那种没个正形儿的样子，但是宋起尘能看出来他眼睛里的认真，确实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了哥，”杜晴晴做完一道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来，微微蹙眉，“你真的跟爸决裂啦？”

　　“啊，”杜衍顿了顿，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劝我啊，我这儿劝了没用。”

　　“我知道，我没想劝你，”杜晴晴赶紧摆摆手，“我就是想问，你以后的生活费怎么办？”

　　“嗯？”杜衍愣了一下，他确实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用的钱是以前的生活费零花钱剩下的，杜国锋给钱一向大方，省省能够用这半年多。小公寓那边一次性租了三年，够用到高三毕业，暂时不用担心。

　　那过了这半年呢？

　　虽说他可以用宋起尘的，但是总归还是不怎么好意思。

　　以后上学呢？怎么办？

　　宋起尘摸了摸杜衍的手，捏在手心里搓了搓，“可以用我……”

　　“我可以先打工。”杜衍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冲他笑了笑。

　　宋起尘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挣不到钱再找你，”杜衍接着说，“跑不了你的。”

　　“嗯。”宋起尘点了点头。

　　心里舒服了不少。

　　☆、第64章

　　“哎呦！”杜晴晴非常夸张地叫了一声，“还有个未成年在呢，你们俩注意点儿！”

　　杜衍挑挑眉，看了宋起尘一眼，“他也未成年呢。”

　　宋起尘啧了一声，没说话。

　　杜晴晴一脸看不下去地捂了捂眼，正色道：“哥，我说认真的，我记得你以前给什么杂志画过插图？”

　　“啊，”杜衍也收起了笑脸，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稿费请你吃烧烤了。”

　　宋起尘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杜衍画画好看，没想到都能到给杂志投稿的水平。

　　“要我说啊，哥，”杜晴晴喝了口奶茶，咬了一颗珍珠在嘴里嚼着，“你就别打工了，去给杂志漫画投稿什么的，稿费也不少吧？”

　　杜衍轻轻拧了一下眉，有些犹豫，“我以前是画着玩儿的，也没想到能有稿费……”

　　“哎！”杜晴晴放下杯子，瞪着眼轻轻拍了拍桌面，“你是不是我哥？你怎么这么没自信？你画的图都拿过奖呢！”

　　“这么厉害？”宋起尘再一次惊讶地看了看杜衍。

　　“是，拿过奖，”杜衍翻了个白眼，“小学拿的校园奖，惊不惊喜？”

　　宋起尘噎了一下，过了半秒拍了拍手，“惊喜。”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

　　杜晴晴撇撇嘴，捏起笔来继续做题。

　　杜衍也重新拿起了笔记，但是几分钟过去视线都没有挪过地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边的咖啡已经凉了，宋起尘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接着皱了皱眉。

　　宋起尘不喜欢苦味儿的东西，是特别矫情的有一点儿都不行的那种。要不是怕他这种常年缺觉的睡神下午睡死过去，宋起尘打死都不会喝咖啡。

　　他眼神飘了飘，装作无意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杜晴晴说得对，杜衍没什么自信，无论是对待成绩还是画画，或者是对他本人。

　　说起来似乎有些搞笑，平时嚣张惯了的二中扛把子，在校园里叱咤风云拥有一众迷妹团的杜衍居然会对自己没信心。

　　这样一个人，脑袋聪明，外形优秀，还有才，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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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怕？

　　害怕。

　　宋起尘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关于杜衍之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地方。

　　他不是不听劝，也不是不想听，他是害怕。

　　一个从来没有认真过的孩子，一个叛逆着长大的孩子，知道自己有聪明的头脑，有不错的天赋。

　　他从不努力，把自己藏起来，露出来的都是不好的一面。

　　但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错了，不叛逆了，开始努力了……

　　会不会太晚了呢？

　　坚持不下去呢？

　　如果发现自己其实很平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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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衍一直都是知道他是在用极端的方式对抗父亲的，他知道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也发现了并没有用。

　　那之后呢？

　　惯用的武|装手段都还没打就破了，那之后呢？

　　迷茫，无助，害怕，不相信自己。

　　不行，不能这样。

　　宋起尘心里狠狠一抽，他有点儿理解杜衍的感受，但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老师希望你能拉他一把。」

　　拉他一把。

　　没有杜衍在的晚自习总是过得特别漫长，宋起尘在第二周的星期三感受到了这一点。

　　四节晚自习，语数外各占了一节，第四节公共。

　　宋起尘左手托着腮，一边听数学老师讲白天小测的卷子，捏着水笔在试卷上批注出重点，一边思考着该怎么“拉他一把”。

　　三天下来，在这个问题上宋起尘没有一点头绪。

　　手机在桌洞里震了几下，宋起尘放下笔，左手打掩护，右手伸进桌洞摸出来一看，杜衍的消息。

　　杜公主：晚自习下课来找我么？

　　杜公主：有东西给你

　　杜公主：【眨眼.gif】

　　-行

　　-我顺便把晚自习讲的重点给你带过去

　　杜公主：又讲题了？？？

　　-嗯，讲了

　　杜公主：天要亡我

　　宋起尘抬头看了一眼黑板，飞快地把手机换成笔在卷子上写下杜衍出错的一个步骤，然后换回了手机。

　　-我拿你卷子记的，错的都标出来了

　　杜公主：你救活我

　　杜公主：【下跪.gif】

　　-平身

　　宋起尘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就写完了今天的作业，最后一节晚自习，他拿过杜衍的数学卷子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相较于之前，认真起来的杜衍进步挺大的，基础的题除了一个数算错了，剩下的都没出错。稍微难点儿的也尽量写出了步骤，能写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实在不会的就没办法了。

　　一百五的试卷杜衍考上了九十多，虽然在难度不高的小测中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成绩，宋起尘还是很高兴——他没有写到一半儿就撂挑子不干已经很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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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男朋友的要求稍微高一点啊宋起尘！

　　看了半天，宋起尘转了转笔，笔尖停在试卷上的一处空白，留下了不大的一片墨迹。

　　他想了想，从桌洞里翻出了一个没用过的活页本，拿下一张纸来铺在桌面上。

　　笔尖在活页纸上方停留了半分钟，宋起尘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始。

　　他想给杜衍做出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从基础开始，包含知识点和各种题型，难点重点以及针对杜衍的易错点什么的。

　　似乎有点难……

　　毕竟宋起尘从来没有需要那么详细地整理笔记的时候。

　　又愣了一会儿，宋起尘叹了口气，找出课本，从第一页开始。

　　就当复习巩固了，宋起尘捏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

　　晚自习下课，宋起尘在教室里多待了半个小时，整栋楼都快走空了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找杜衍。

　　轻车熟路地跑上文科六楼，宋起尘隔着窗户就看到那天的长发女生正和杜衍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杜衍……好吧他没什么表情。

　　宋起尘挑了挑眉，直接进了画室。

　　“你朋友又来找你啦，”长发女生听见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又转回头去对杜衍笑笑，“那我去那边画啦。”

　　“啊，”杜衍随意地冲她点点头，目光一刻不停地粘在了宋起尘身上，他扬起嘴角，“你怎么才来？”

　　宋起尘在他旁边坐下，瞄了一眼坐去窗边的女生，压着声音，“耽误你了？”

　　“什……”杜衍愣了愣，看见宋起尘的视线才反应过来，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我……”

　　杜衍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脸都憋得有些红。

　　“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杜衍小声说，拉过他的手来一下一下捏着，“真的，我发誓，我没跟她说过除了上课之外的话，你要不信我……”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杜衍，“我没说不信啊。”

　　“嗯？”杜衍又愣了一下。

　　“我说的是耽误你画画了？”宋起尘憋着笑说。

　　“啊？”杜衍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宋起尘在逗他，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伸手兜过宋起尘的脑袋把他拉到画板后面，凑过去在他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你逗我呢？”

　　“操。”宋起尘吓了一跳，杜衍松开他之后猛地直起身来，顺了顺被他抓乱的头发。

　　“知道你衍哥厉害没？”杜衍压着声音问。

　　“没，”宋起尘冷静下来，非常嚣张地舔了舔嘴唇，“对了，你说要给我什么？”

　　杜衍也恢复了正常神色，他伸手在外套兜里一模，掏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宋起尘。

　　宋起尘干脆地接过糖，直接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空气里一下子弥漫起甜腻的气息，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让我大老远的跑一趟就为了给跟糖？”

　　“当然不是，”杜衍笑了笑，伸手敲了敲面前的画板，“要给你的是这个。”

　　刚才只顾着抓|奸（不是）吃醋和呛呛杜衍，都没注意其他的，这会儿杜衍一指，他才看到画板上的内容。

　　是上个星期来的时候，杜衍正在画的他。

　　之前还只是铅笔稿，现在已经上好颜色了。

　　这是一幅宋起尘的半身像，画面不大，只有一张A4纸的大小，被杜衍贴在画板中央。

　　画的他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

　　是夏天，画中的少年侧着脸睡得正熟，但似乎不是那么安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柔软的发尾乖巧地搭在脖颈处，白皙的脖子拉出好看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蓝白校服的领口里面。

　　课桌上堆满了试卷和课本，几根水笔随意摆着，右上角静静立着一只纸鹤。

　　少年画的很精美，细节处理的很到位，而背景的教室却是虚化，仿佛这天地间静得只剩他。

　　宋起尘盯着画看了许久，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喜欢么？”杜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对自己的礼物不是那么有信心，“我随便画的，总觉得之前给你的那张不太正式……”

　　“喜欢，”宋起尘说，手指轻轻触上了那幅画，“我很喜欢。”

　　“那就好，”杜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我本来还想找个框框起来给你，但是没忍住，一画完就想叫你看了。”

　　杜衍拿笔在角落里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后，把画从画板上揭下来递给宋起尘。

　　“这样就很好，”宋起尘笑笑，小心地拉开书包把画放了进去，然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杜衍，“试试投稿吧。”

　　☆、第65章

　　杜衍最终也没给出准确的答复，到底要不要投，该往哪儿投，他不知道。

　　宋起尘没再逼他，专心整理笔记。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忙忙碌碌地一天天过着，天气有些热起来的时候，宋起尘终于整理完了数理化三科笔记。

　　是四月下旬，二中的杨树已经开始飘絮了，窗外飞舞着让人恼的白色绒毛，夏天快要到来了。

　　这样的天气特别容易让人浮躁，这会儿是大课间，窗外的小路上被安排了几个人打扫杨絮。扫是真的扫，只是扫来扫去总也弄不干净。

　　宋起尘托着腮看外面吵闹着打扫杨絮的值日生，视线稍微往下一点儿，就能看到趴在桌上补觉的少年后脑勺上不听话翘起来的一缕发丝，在阳光下显得有点儿透明。

　　刚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到杜衍能坚持教室画室来回跑，而事实是杜衍已经跑了三个月，从来没有叫苦嫌累。

　　杜衍这个半大少爷从来没这么拼过，三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儿，实话说宋起尘有点儿心疼。

　　下节是语文课，宋起尘不打算叫醒他。

　　手机震了一起来，是万旭发来的消息。

　　万旭：你之前叫我留意的那个事儿

　　万旭：有本漫画下个月有个征稿比赛

　　万旭：我把征集信息发给你你看看行不行

　　万旭：【链接】

　　宋起尘抬眼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确定她没注意到自己之后，低下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戳字。

　　-好

　　-谢了

　　万旭：【嘿嘿嘿.jpg】

　　他又抬头瞄了一眼，然后点进了链接。

　　宋起尘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正如万旭所说的，这是一本漫画杂志的征稿信息，投稿时间为下个月上半月，主题是“静”。

　　杂志评选出来的最受欢迎前五名作品会在下下月的第一本期刊上刊登，并且画手将获得一千块的稿费。

　　并不是多么高的报酬，但对于让一个不敢迈出第一步的小孩儿找回自信来说，足够了。

　　宋起尘笑笑，在语文老师点他起来背课文之前把手机塞回了桌洞里，伸手打算拍醒旁边睡得昏天黑地的杜衍。

　　然而他晚了一步。

　　“前天布置的文言文大家背了没有？”语文老师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儿，“背了是吧？好，我点个同学起来试一下……”

　　“杜衍——”

　　完蛋。

　　宋起尘任命地低下头，一巴掌拍了上去。

　　杜衍迷茫地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迷茫地和笑得非常“和蔼”的老师对上了视线。

　　愣了两秒，他猛地一激灵，胳膊在桌面上一撑蹦了起来。

　　“睡得挺香啊？”

　　“还行吧。”杜衍笑笑，垂下眼睛胡乱地翻了翻书。

　　“背《师说》。”宋起尘在下面小声提醒了一句，把自己的书推到他面前。

　　“梦到什么了？”语文老师眯了眯眼，“有些同学，别当老师看不见啊。”

　　宋起尘收回手，一脸不关我事的乖巧表情。

　　“梦见韩愈了。”杜衍说着，眼睛飞快地瞄着课本。

　　“嗯？”语文老师愣了愣。

　　“教我背《师说》呢。”杜衍面不改色地说。

　　教室里一片哄笑声，老师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那背吧。”

　　杜衍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

　　五月初，除了杂志投稿，还有一件大事——宋起尘的生日，十八岁生日。

　　在距离生日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杜衍就开始策划该怎么过了，并且见缝插针地提醒宋起尘一些终于可以干了的需要打码的事情。

　　杜衍表现地太过兴奋，导致宋起尘非常头痛……的同时也非常兴奋。

　　“操，他俩非要轰趴，”杜衍按着手机，眉毛紧拧着，“轰趴有什么好玩儿的？”

　　“要不咱俩过吧，”宋起尘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看着正和万旭大黄争得打字都手抖的杜衍，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不带别人了。”

　　“嗯？”杜衍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他——宋起尘整个人被午后的光线晒得暖洋洋的，嘴角微微挑起，嗓音有些哑。

　　杜衍看得心里痒痒的，特别想扑上去亲几口，然后再扔到床上……

　　冷静！杜衍你冷静！

　　你目前还是个根正苗红的正直好少年！

　　“你想两个人过？”杜衍压低了声音问。

　　“嗯。”宋起尘弯弯眼睛笑了笑。

　　杜衍喉结动了动，再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行。”

　　接着宋起尘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在四人聊天群里发了条消息。

　　万旭万万岁：轰趴多有意思啊，西五路那边有别墅能租

　　大黄汪汪汪：衍哥呢？说着说着就没了？

　　宋起不来尘：别争了，我不过生日

　　万旭万万岁：？？？

　　大黄汪汪汪：？？？

　　宋起不了尘：我家教，没空

　　“骗人骗得挺溜啊，”杜衍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家教？”

　　“嗯，教你，”宋起尘重新趴下，眼睛懒洋洋地眯起来，“那我生日就给你安排了，衍哥。”

　　宋起尘的生日正好在五一假期里面，轰趴计划被否决的万黄二人在放假前一天晚上送来了礼物。

　　杜衍今晚不用去画室，四个少年站在男生宿舍外面。

　　“宋老大生日快乐！”黄宇彬把一个似曾相识的耳机塞给宋起尘，并且亲切地解释，“衍哥同款。”

　　“……”宋起尘沉默了一下，“谢谢。”

　　黄宇彬豪气万分，“跟我客气啥！”

　　杜衍在一边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年年送耳机，谁过生日都一样，习惯就行。”

　　“哦。”宋起尘点点头。

　　看到万旭的礼物的时候，宋起尘觉得年年送耳机的黄宇彬还是很正常的。

　　“这是给我的？”宋起尘拎着手上的一大袋无比贵重的猫粮，难以置信地看着万旭。

　　“是啊，”万旭说，“生日快乐尘哥。”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我能吃？”

　　“当然不能，这是豆汁儿吃的，”万旭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如果你想尝尝也行……”

　　“我能揍他么？”宋起尘转头问杜衍。

　　杜衍都快憋出内伤了，他艰难地点点头，“能。”

　　“哎！”万旭赶紧往旁边蹦了一下，“干嘛？这猫粮可贵了！”

　　“问题不在这儿，”宋起尘叹了口气，把猫粮塞回给万旭，“豆汁儿在你那里。”

　　“……”万旭愣了愣，“哦。”

　　杜衍和黄宇彬终于没再憋着，在一边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笑了，”宋起尘跟着扬起了嘴角，“你的呢？”

　　杜衍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的什么？”

　　“礼物啊。”宋起尘说。

　　“后天给啊，你生日还没到呢。”杜衍摊摊手。

　　“宋老大不是补课么？”黄宇彬迅速抓住了重点。

　　宋起尘：“……”

　　万旭：“……”

　　杜衍翻了个白眼，“他给我妹补。”

　　“哦。”黄宇彬了然地点点头。

　　补课这事儿确实不假，假期的第一天，宋起尘照例给杜家兄妹二人补习。

　　咖啡厅熟悉的位置里，宋起尘把整理好的三科笔记拿给杜衍，“生物英语还没弄，你先看着这三科，期末应该能及格。”

　　杜衍拿过活页本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杜晴晴先嚎上了。

　　“哎！”杜晴晴受不了地往后一仰，“酸不酸呀你们俩！”

　　杜衍眉毛一挑，挑衅地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怎么的？羡慕啊？酸死你。”

　　杜晴晴哼了一声，撇着嘴趴回来继续做题。

　　杜衍这才好好看看这本笔记——数理化三科都在这个活页本上，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标注了科目。

　　翻开第一页杜衍就震惊了。

　　和宋起尘自己的笔记不同，这本记得很详细，知识梳理的特别清晰，一看就是给他这种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的人看的。

　　题型分门别类地都列了出来，重点和难点也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清楚。

　　字体刚劲大气，看着特别舒服。

　　杜衍愣愣地看着笔记，半晌，他伸手搓了搓宋起尘的腿，“你……写了多久？”

　　“三个月吧。”宋起尘笑笑，把他的手捏起来握在手里。

　　“我……”杜衍看了看他，又马上偏开视线，“谢谢。”

　　宋起尘愣了愣，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不禁有些好笑，“你不是吧？这就哭了？”

　　“啊，”杜衍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感动的，不行啊？”

　　“行，”宋起尘捏了捏他的鼻尖，“那期末考及格？”

　　杜衍恢复好情绪，啧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嗯？”宋起尘挑了挑眉。

　　“就算看不起我，”杜衍压低了声音，“那也得看得起我男朋友啊。”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杜晴晴皱着一张小脸儿，把手里的课本往桌子上一扔，“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看不见啊！”

　　“你这是嫉妒，”杜衍笑得非常欠揍，张开胳膊把宋起尘一揽，“嫉妒我有男朋友，你没有。”

　　杜晴晴气得咬牙切齿，在下面使劲儿踹了杜衍一脚，“烦不烦啊你！”

　　“嗷！”杜衍疼的差点儿蹦起来，指着杜晴晴得意的笑脸跟宋起尘告状，“她踢我！”

　　“活该。”宋起尘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另一篇文《梦里男神突然活了怎么破》正在更新，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日更，沙雕欢脱向甜文，感兴趣的小可爱欢迎入坑~

鞠躬w

　　☆、第66章

　　这天晚上宋起尘没有回家，随便吃了点晚饭，他俩把杜晴晴送走之后去了超市。

　　宋起尘推着车子，在杜衍左后方跟着。

　　“你会做饭？”宋起尘看着在一排排青菜中间挑选着的杜衍，挑了挑眉。

　　“不会。”杜衍回答的非常干脆。

　　宋起尘额角跳了一下：“......”

　　“但是我有教程啊。”杜衍回头，冲他咧嘴笑了笑，然后转回去拿了一个黄瓜晃了晃，“这个怎么样？”

　　“……”宋起尘愣了一下，犹豫着开口，“什么怎么样？”

　　“嗯？”杜衍也愣了愣，反应了三秒后脸咻的一红，“靠！我说的这黄瓜长得怎么样！”

　　宋起尘：“……好看？”

　　“不是！”杜衍胡乱地解释道，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想到了什么，“我就问你......你吃不吃......哎不对，算了不问了。”

　　杜衍顶着张通红的脸把两根看上去长得还不错的黄瓜塞进塑料袋里，在宋起尘笑的非常明显的目光下把他们丢进了购物车里。

　　然后他赌气似的走在前面，时不时挑两个菜。宋起尘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心情很好地看着前面人泛红的耳尖，和微微往前弯的身子。

　　杜衍站在一堆土豆面前，手里捏着一个跟它大眼瞪小眼。

　　然而这颗天选土豆并不想和这位臭不要脸的成年人交流感情。

　　冷静，杜衍你冷静。

　　作为一个合格并且优秀的新时代年轻人，你不可以看见黄瓜一类的东西在你男朋友面前就有什么流氓反应。

　　你不可以。

　　你的男朋友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没有成年，他......

　　他明天就十八了。

　　操。

　　啊啊啊啊只有十几个小时了杜衍你忍住！

　　“土豆好看么？”宋起尘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带着浓浓的笑意。

　　杜衍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土豆丢回土豆堆里，重新挑了几颗，“不好看，它有个坑。”

　　所以说啦，有个坑的土豆并不愿意和这个奇怪的人类交流感情。

　　两个人拎着一大兜东西，结完账出了超市，宋起尘正犹豫着是要打个车还是就这么提回去。站在路边五分钟都没拦下一辆出租车之后，宋起尘默默掏出了手机。

　　“叫个车吧。”宋起尘说，按亮了手机。

　　“等一下，”杜衍按住了他的手腕，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什么，我再去一趟超市。”

　　“嗯？”宋起尘皱了下眉，“买什么？”

　　杜衍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清了清嗓子，“就……那什么。”

　　“哪什么？”宋起尘不明所以。

　　“就是那什么啊！”杜衍提高了些音量。

　　“哪什么啊？”

　　“……”杜衍顿了两秒，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他，忍无可忍地开口，“润滑剂！安全套！啊！”

　　“操。”宋起尘吓了一跳，也瞪大了眼睛，脸颊发烫。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瞪了一会儿，沉默中，不知道谁先笑了一声，接着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哎，”杜衍缓了缓笑，手往下移，勾了勾宋起尘的手指，“刚像不像咱俩第一次见面？”

　　宋起尘眨了眨眼，把笑出来的眼泪挤出去，“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去买……那什么？”

　　杜衍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进去了啊。”

　　“啊。”宋起尘应着。

　　一进门，宋起尘还没来得及脱鞋就被杜衍反手按在了门上。

　　杜衍把手上的袋子随便一扔，两手撑着宋起尘的肩膀亲了上去。

　　“嘶——”宋起尘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偏了偏头，避开杜衍紧追过来的唇。他伸手把杜衍推开了些距离，在对方不满的视线中舔了舔自己被咬破皮的嘴唇，“你是不是饿了？”

　　“没，”杜衍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小心地伸出舌头舔舐着不大的伤口，“就是憋着了。”

　　三个月啊！每次要亲自家男朋友还得避开人，握手运动更是得挑那俩室友不在的时间，一不小心有点儿动静都能当场吓飞了！

　　做人好难，杜衍在心里为自己的悲惨经历流下伤心的泪水。

　　杜衍的嗓音很低沉，掺杂着些哑哑的颗粒感，听上去很性感。

　　嘴唇上湿热的触感很明显，杜衍的睫毛扫在脸上，痒痒的。

　　宋起尘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重新吻了上去。

　　一通折腾完，宋起尘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头发还往下滴着水。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听得出来杜衍洗的很急。

　　宋起尘举着遥控器一下一下按着，电视上播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脑子里只有杜衍刚才的低喘，以及明明忍不住了却还要硬憋到明天，最终只进行了常规的握手运动的眼神。

　　想到这里，宋起尘不禁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还真是捡到个大宝贝。

　　杜衍脑袋上顶着毛巾湿哒哒地走出了浴室，非常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宋起尘身边，上身一歪就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宋起尘的裤子瞬间湿了个透，他嫌弃地推了推这个一点都不毛绒绒的脑袋，“起来。”

　　“不。”杜衍回答的非常干脆，并且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字，甚至在他腿上蹭了蹭。

　　宋起尘看着自己迅速变成黑色的灰色裤子，咬着牙把杜衍的毛巾扔到一边，然后伸出手……把他的头发变成了一个鸡窝。

　　“你这是报复！”杜衍咯咯咯笑着控诉到，他抓住宋起尘作妖的手，腰上一使劲儿弹了起来。

　　正要折腾回去，不想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咕”打断了。

　　宋起尘：“……我饿了。”

　　杜衍：“……哦。”

　　俩人愣了一会儿，杜衍突然眼睛一亮蹦下沙发，“我给你做吃的。”

　　说着套上脱鞋啪嗒啪嗒跑进了小厨房。

　　宋起尘笑着跟了过去，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杜衍忙忙碌碌给他做炒面的身影。

　　就这样挺好的，挺幸福，宋起尘想。

　　在看到杜衍第三次准备往锅里倒白色不明粉末之后，宋起尘笑不出来了。

　　他上前握住了杜衍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这是什么？”

　　“嗯？”杜衍举起玻璃瓶来看了看，“盐啊。”

　　“啊，”宋起尘点点头，“放这么多不咸么？”

　　“我就放了这一次，”杜衍说，“还行吧？”

　　“……”宋起尘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之前都放了什么？”

　　杜衍回想了一下，胸有成竹地回答：“糖和味精。”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你三次倒的都是这一个瓶儿。”

　　杜衍看了他一会儿，拿着锅铲小心地从锅里挑出一块儿鸡蛋，送到嘴边吹了吹，小心地放到嘴里，嚼……

　　“操！”杜衍的五官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扭曲了，他艰难地咽下了那块儿蛋，冲出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水，“真的咸。”

　　杜衍一脸难以接受地回到了锅前，瞪着一锅看起来还不错的炒面叹了口气，关了火儿准备倒掉。

　　“别吃这个了，”杜衍端起锅来，“袋子里有刚才买的零食。”

　　“干嘛不吃？”宋起尘耸了耸肩，“加点儿水吧，做成汤面应该没这么咸。”

　　杜衍思考了一会儿，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把锅放了回去，照宋起尘的话加了半锅水，把炒面变成了汤面。

　　杜衍跟着吃了碗面，并且表示自己的做饭水平还不错，获得了宋起尘的一枚白眼。

　　吃饱喝足，宋起尘和杜衍一起刷了锅洗了碗，顺便拿空气清新剂喷了喷厨房。一番折腾，俩人再次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宋起尘随便找了个综艺看着，杜衍的腿搭在他的腿上。

　　杜衍躺在沙发的另一头，眼睛盯着电视上不知道在傻乐什么的一帮人的同时，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往宋起尘那边瞄。

　　宋起尘在看电视，但是又不像在看电视，因为他没有笑。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没有看，毕竟宋起尘一直不喜欢这样的节目。

　　但是有一次他笑了，所以他其实喜欢看？

　　比起综艺他似乎更喜欢家庭伦理剧。

　　老爸的幸福生活？

　　……

　　杜衍胡乱地想着，任凭自己的脑袋飞向大洋彼岸，然后冲出大气层。

　　以至于宋起尘什么时候把他的腿移下去，凑到了他跟前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宋起尘的气息喷洒在他面前，带着清香的……汤面味儿。

　　杜衍猛地回过神来，眼睛不自觉地聚焦到眼前人的鼻尖，然后他就非常优雅地斗了个眼。

　　“……”杜衍闭了闭眼，往后仰了仰脑袋，再次睁开后和宋起尘对视，“在想你喜不喜欢看综艺。”

　　“嗯？”宋起尘勾起嘴角发出了一声鼻音，勾的杜衍只想亲他，“不喜欢。”

　　“那你看这个？”杜衍悄悄咽了口口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沙哑，毕竟他不想在宋起尘面前表现的非常饥渴。

　　“没看，”宋起尘笑了一下，又往前凑了凑，额头贴上他的，“在想事情。”

　　“什么？”杜衍觉得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他垂下眼睑，看着宋起尘颤动的睫毛，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以及说话时露出来的牙齿和舌头，掩藏在湿了一片的领口下的白皙皮肤……

　　控制个鬼，去他妈的吧。

　　“做不做？”宋起尘问，声线冷清又带着明显的诱惑。

　　“啪嗒”一声，杜衍脑子里的那根线崩断了。

　　☆、第67章

　　杜衍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整个人被强烈的欲|望和冲动包围。

　　宋起尘一定是故意的，他愤愤地想到。

　　半分钟前，杜衍勾着男朋友的脖子就要堵上那张勾人的嘴，然后顺理成章地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活动。然而他难得脑子抽风的男朋友在距离只剩零点零零一毫米的时候推开了他，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告诉他：“没刷牙。”

　　然后宋起尘一个翻身跳起来，直接进了浴室，留给他一个十分嚣张又无情的背影。

　　……

　　淦。

　　杜衍咬牙切齿地瞪着浴室的门，两秒后他也起身进了浴室。

　　不刷牙么？俩人一起节省时间。

　　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顺便洗了把脸，宋起尘被杜衍连推带拱地赶出了浴室。

　　接着又被压在了沙发上。

　　“在这儿？”宋起尘不自在地动了动腰，却被杜衍一把按住，接着他的上衣就被掀了起来。

　　“嗯。”杜衍胡乱地应了一声，手沿着掀起的上衣摸了进去。

　　因为沾了水，杜衍的手指有些凉，触在温热的皮肤上，宋起尘打了个激灵。

　　手往下探去的时候，杜衍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人颤了颤。

　　他拉开宋起尘遮住眼睛的胳膊，嘴唇附上去，在他睫毛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往下咬住了他的耳廓。

　　宋起尘睁开眼，偏头在杜衍的脖颈上亲了一下，嗓音沙哑，“继续。”

　　……

　　时钟上的指针越过十二点，杜衍吻住了宋起尘的唇，把他紧紧咬住的呻|吟吞没在唇齿之间。

　　他凑到宋起尘的耳边，郑重而又浓烈，“生日快乐。”

　　……

　　宋起尘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手上捏着手机玩开心泡泡龙，等着杜衍从浴室里出来。

　　当他打了第十二个哈欠时，杜衍终于带着一身热气儿拉开了卧室的门，还光着膀子。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害羞了啊。

　　杜衍把手上的毛巾随便一扔，扑过来凑在宋起尘跟前亲了亲他的嘴角。

　　“困了？”杜衍把他的手机抽走放在枕头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是……不舒服？”

　　宋起尘啧了一声，撑着脑袋看他，“有点儿。”

　　杜衍顿时拧起了眉毛，“那我扶你去洗澡。”

　　说着就要搀他起来。

　　宋起尘勾了勾嘴角，看着杜衍一脸着急的模样还觉得心情挺舒爽，他拍开了杜衍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床站了起来，又打了个哈欠，“不用，没到那地步。”

　　“真的？”杜衍皱着眉问。

　　“真的，”宋起尘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别过来，我不想明天起不来。”

　　“……”杜衍盯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最后也笑了起来，“操。”

　　温度调到刚好不烫皮肤的程度，宋起尘低着头，任由水流从头发上流下去，经过耳后、脖子、锁骨、胸膛……

　　宋起尘面冲着墙，身后是一面镜子，他一转头就能看到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锁骨处有一个挺深的牙印，碰到时还有些钝钝的痛。

　　宋起尘合理地怀疑杜衍晚饭没吃饱，毕竟这一口可是下了狠劲儿，他到现在都能回想起来那时发自内心的惨叫声，在一片不真切的旖旎中显得格外的……印象深刻。

　　拿起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宋起尘也不管头发湿不湿了，直接拉开卧室门往床上一扑。

　　“哎！”杜衍正拿着一个小盒子研究着，宋起尘这一扑差点儿把他吓到地上，看清人后他凑过去，摸了摸宋起尘带水的头发，接着皱起了眉，“起来，吹干再睡。”

　　“不，”宋起尘哼哼了两声，薄被一拉把自己裹了起来，“困。”

　　杜衍呆住了。

　　为什么平时一点就炸的男朋友能突然这么软萌？

　　论青少年的改性。

　　做|爱做的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

　　杜衍摇了摇头，把又飞出银河系的脑子拽回来。

　　他叹了口气，曲奇一条腿跪在床上，小心地把滚到角落里的男朋友拉出来，再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拿吹风机给你吹，”杜衍趴下去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下床，“别睡着啊。”

　　“啊。”宋起尘舔舔嘴唇，笑着应了一声。

　　宋起尘平躺着，怎么躺怎么别扭，于是他把自己翻了个身，改成趴着。

　　不得不说，第一次做这种事儿还是有点儿疼的，不过更多的是那种怎么也无法压下去的满足和甜蜜。

　　浑身都是愉悦，和这个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他的男朋友，他的杜衍，他的。

　　宋起尘抿嘴笑了两声，两只胳膊垫在下巴下面，眼睛没有目的地随便乱瞄。

　　杜衍出去的时候把那个小盒子放在了枕头边，那是一个深紫色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杜衍拿着吹风机进了卧室，坐在床头，又把宋起尘的脑袋捧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左手指尖穿过发丝，右手举着吹风机一阵乱吹。

　　少年的头发软软的，很好摸。

　　“哎，”宋起尘偏了偏头，身子也连带的动了动，躲开吹来的热风，眯起眼睛，“换个地儿吹，闻见糊味儿了。”

　　宋起尘趴的挺靠边，他这一动差点儿翻下床。杜衍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说话就行，别乱动。”

　　杜衍把吹风机拿远了些，确保不会烫着他。

　　宋起尘啧了一声，重新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杜衍却觉得很幸福。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在自己的小屋子里，腿上趴着他的男朋友。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吹干最后一缕发丝，宋起尘似乎睡着了，杜衍小心地关上吹风机放到床头桌上，低头在宋起尘的头发上亲了一下，打算把他的脑袋挪到床上。

　　杜衍的手还没摸到他的脸，趴着的人带着迷糊的鼻音打断了他：“没睡呢。”

　　“吓我一跳。”杜衍笑了起来，拿过薄被把人一包，往里推了推，自己一抬腿也躺了上去。

　　“衍哥。”宋起尘轻轻叫了一声。

　　“嗯？”杜衍侧躺着，伸手拉开薄被的一角，钻了进去。

　　“盒子里是什么？”宋起尘问，声音懒洋洋的。

　　“你看见啦？”杜衍笑起来，拿过小盒子递给他，“送你的十八岁礼物。”

　　“不保持神秘了？”宋起尘接过盒子，挺轻的，他指尖一动，直接打开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绕成了圈儿的项链，黑色的绳子上挂着戒指那么大的红色小圈儿，红圈儿是用一条红绳绕成的三圈，用银色的细线一点点地固定好。

　　“这有什么好神秘的，”杜衍坐起身来，把项链拿过来，松开活结，把它挂在了宋起尘的脖子上，“早晚都得给你。”

　　宋起尘伸手摸着红圈儿，把它捏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嘴唇动了动，“你做的？”

　　杜衍笑着点点头，神情有些紧张，“嗯，喜欢么？”

　　宋起尘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画室，杜衍也是这么紧张地送了他一幅画，小心翼翼地询问。

　　“喜欢。”宋起尘胳膊撑着床微微抬起上身，在杜衍的鼻头上亲了亲，眼角带笑躺了回去，“什么时候弄的？”

　　黑绳没有很长，系上之后红圈儿刚好搭在宋起尘的锁骨处，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里画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回他的皮肤上。

　　红色映得少年的皮肤更加白皙，上面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杜衍赶紧移开视线，把那股还没窜上来的邪火扼杀在摇篮里，他清了清嗓子，“秘密。”

　　宋起尘盯了他一会儿，最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衍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该有的不该有的流氓想法也都笑没了，杜衍躺下来，胳膊一伸把宋起尘揽在怀里。

　　他蹭着宋起尘的耳朵，小声说：“那条红绳是我妈给我的，很小的时候给的。”

　　“嗯，”宋起尘看着天花板，感受着杜衍在他耳边喷出的气息，“你以前戴脚踝上的那个？”

　　“是，”杜衍嘿嘿笑了两声，“你还记得啊？”

　　宋起尘动了动耳朵，手往上摸着杜衍搭在他胸膛处的胳膊，“记得，印象挺深刻的。”

　　杜衍又笑了笑，接着就没了声音。

　　良久，杜衍亲了亲宋起尘的耳朵，“生日快乐。”

　　“嗯，你说过了……”宋起尘迷迷糊糊地应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杜衍伸手按灭了床头的台灯，抱着宋起尘满足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宋起尘难得睡到了自然醒，他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似乎还很早，窗外还没有很亮。

　　他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一点儿动弹不得。

　　我操？

　　宋起尘愣了愣，又试着动了动。

　　依然动不了。

　　……

　　宋起尘恍惚了一下，学霸大脑飞速运作着。

　　他不可能睡一觉就失去运动能力。

　　那么结合实时来看，最有可能的是……

　　他不会是做……做，做，做……做的下不来床？

　　宋起尘大脑当机三秒，终于想起来往除了天花板之外的其他地方看看。

　　于是当他看到像一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扒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雷打不动的杜衍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下不来床真是太好了。

　　然后宋起尘眼睛一闭，再次睡了过去。

　　☆、第68章

　　再次醒来，床边已经没有杜衍的身影了。

　　宋起尘揉揉眼睛坐起来，试着动了动，意料之内的发现腰有些发酸，不过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他坐着醒了会儿神，一想到昨天的事嘴角就不受控制地上扬。

　　宋起尘迅速摇了摇脑袋，阻止了自己的傻笑行为。

　　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果然运动过后的睡眠质量就是好。

　　你堕落了啊宋起尘。

　　愉快地叹了口气，宋起尘下床套上拖鞋走出了卧室。

　　杜衍正在厨房倒腾着什么，叮铃咣啷一阵响……听这声音是要拆家？

　　宋起尘皱了皱眉，停住了去浴室的脚步，转而进了厨房。

　　“你醒啦，”杜衍看见走进来的人，心情非常好地把手上的碗放在案板上，转身就往他这边走来，两手一勾抱住了他，“还难受么？”

　　“本来也没多难受，”宋起尘避开杜衍凑过来的嘴唇，“我没刷牙。”

　　“我刷了！”杜衍脑袋抵在他的肩上，不满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手又摸了两把腰。

　　“哎！”宋起尘笑了起来，使了点劲儿把他和杜衍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你这是精|虫上脑了？”

　　“是，”杜衍非常大方地承认了，使劲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挑了挑眉，“你不给啊？”

　　宋起尘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往他身后一指，“锅糊了。”

　　杜衍：“……操。”

　　杜衍说要给宋起尘做一顿大餐，这顿大餐持续到下午快两点也没做完，主要原因是杜大厨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看教程，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在重放教程。

　　宋起尘饿的眼前都快冒金星了，实在遭不住，去楼下买了两盒泡面上来，自己吃了一盒，给杜衍泡了一盒，然后端到厨房一边看他做饭一边喂他吃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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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事人表示真是感天动地。

　　两点半，宋起尘终于吃上了这顿看上去还可以的杜衍牌大餐。

　　五菜一汤，非常奢侈。

　　小公寓没有餐厅，他俩把小茶几搬到窗户边，拉了两个软垫当凳子。

　　“这吃不完啊。”宋起尘盘腿坐在桌边，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

　　“没事，”杜衍在他对面坐下来，“今天吃不完还有明天呢。”

　　“哦。”宋起尘点点头，对明天吃剩饭的想法并没有提出什么质疑。他握着筷子夹起一坨应该是茄子的深棕色固体，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嚼了三下之后，宋起尘猛地扒了口米饭。

　　“怎么了？”杜衍看着他的样子，自己也夹了一块儿茄子放进嘴里，三秒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嗯……还是放弃这盘只有酱油味儿的红烧茄子好了。

　　“试试这个？”杜衍指了指卖相极好的酸菜鱼。

　　宋起尘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块儿鱼肉，又吃了一块儿鱼肉，又吃了一块儿……

　　几口下去，宋起尘面色凝重地放下了筷子，“这是什么？”

　　“酸菜鱼啊。”杜衍说。

　　“如果不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宋起尘严谨地开口，“那它应该叫水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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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喱鸡翅——土豆没熟，可以倒锅里加点儿水接着煮，问题不大。

　　糖醋里脊——不如叫它糖糖糖糖糖醋里脊？

　　萝卜排骨汤——还可以，如果忽略那股浓烈呛鼻的胡椒味儿的话。

　　一圈儿试下来之后，宋起尘咬着怎么做都绝对不会出错的拍黄瓜，真诚地建议杜衍不要再踏进厨房。

　　无论是出于节省资源还是保护他俩人身安全方面的考虑，这条建议都非常的中肯。

　　然而宋起尘明显低估了杜衍在做菜这方面的执着，他否定了宋起尘的建议，并且表示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争取早日做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宋起尘非常绝望。

　　五一假期放假回来，宋起尘能明显感觉到学校里的氛围变了。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校园里处处都弥漫着紧张地气息，高三楼晚上十一点后亮灯的教室越来越多，体育课上都能看到有端着书在操场上上转悠的文科生。

　　虽然距离他们这一届的高考还有一年，但在这种环境下，高二的学生不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在晚上听到隔壁楼里传来崩溃的哭声时，这种紧张更是成倍的扩张。

　　甚至于陈主任开班会时都特意告诉他们放宽心，还没到需要紧张的时候。

　　相较于每天沉迷于自己吓自己的同班同学，宋起尘和杜衍的情绪都还不错。

　　毕竟宋起尘是个学霸，考试开挂的那种。杜衍……他纯粹是忙的没时间管高三的怎么样，有时间紧张不如多睡会儿觉，并且他还有个开了挂的男朋友。

　　自从进了五月，天气就热得特别快，很快到了蝉趴在树上死命叫的六月。

　　二中是高考考点，考试前需要清理考场并且封闭。学校为高三的考生空出来了一栋楼，作为考试那两天的自习室，高一高二的就只能回家。

　　高考前一天，宋起尘和杜衍以及四班其他人一起整理考场，留出三十张桌子，多余的放到教室后面摞起来，走读生拿不回家的课本堆到住校生宿舍或者办公室里。

　　教室前后的标语都用大张的白纸遮起来，就连墙上贴的班级合照也不例外。

　　平白多了两天假期并没有让他们非常开心，因为这两天里他们需要做完十几张卷子，莫名产生的压力很快被怨声载道代替。

　　用陈主任的话来说，这就是“帮助你们转换心情，省的没事瞎担心”。

　　然而四班同学表示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的心情转换，他们宁愿瞎担心。

　　高考期间宋起尘依然住在杜衍的小公寓里，两个人度过了两天非常愉快的做题—滚床单—做题—滚床单—做题的循环时光。

　　返校那天，校园里很安静，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高三学生走过，他们不穿校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大声打招呼，然后结伴走出二中审美奇特的大门。

　　高三离校，整个学校似乎空了一半儿。

　　这种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感染到高二的学生们。

　　返校当天的早自习，四班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来得很早，早读开始前安静地垂头看书，或者做题。

　　陈主任一迈进教室，就被眼前仿佛吃错药了的一帮孩子吓了一跳。

　　“我表坏了？”陈主任站上讲台，轻轻敲了敲黑板，然后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

　　台下一阵哄笑，刚才压抑的气氛消失了不少。

　　“老师你表没坏。”有人接了一句。

　　“不可能啊，”陈主任装作不相信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还真没坏，那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跟要上刑场了一样？”

　　又是一阵笑。

　　“那老师什么时候给我们送送行？”杜衍懒懒地喊了一句，“我想吃顿好的。”

　　接着教室里的哄笑变成了大笑。

　　“等明年请你们吃顿好的，”陈主任瞪了杜衍一眼，跟着他们笑了几声。等教室里的氛围彻底轻松下来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闹归闹，你们有要学习的心是好的。”

　　班里安静下来，等着陈主任接下来的话。

　　“我前几天总跟你们说别太紧张，这话只能听一半儿，”陈主任说，“也到了该紧张的时候了。”

　　陈主任扫了一圈儿底下的人，“我们这栋楼不搬，不用等暑假开学，下午就有人来把高二的牌子换成高三的。”

　　“从现在开始，这栋楼就是高三理科楼，”陈主任说，“你们就是高三学生。”

　　台下有不少学生都垂下了眼眸，表情凝重。

　　“我带过好几届高三学生，他们一开始也跟你们现在一样，认学，肯干，但是我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把这种态度一直持续到高三毕业，持续到打完这场仗。”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坚持下来的，都赢了。”

　　“高三一年说长不长，说累也真挺累的，但是老师对你们有信心，你们是老师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掌声，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拍着巴掌，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回应。

　　还有好几个女生偷偷吸了吸鼻子，杜衍看见许敏靠在周沁肩上小幅度地抖了抖肩。

　　莫大的压力扛在肩上，杜衍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他只是和别人一起使劲儿鼓掌。

　　然后他感觉到大腿上传来摩擦的热量，杜衍愣了愣，转头发现宋起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右手一下下搓着他的腿。

　　他看见宋起尘的嘴角小弧度地上扬了一下，动了动嘴唇。

　　杜衍从他的嘴型中判断出来，他说的是“我在”。

　　听完陈主任的演讲，四班的学生确实沉稳了不少，不再一味地瞎紧张，而是有计划地埋头苦干。

　　但也正如陈主任所说，真正能坚持下去的人又有多少呢？

　　最后一道题写完了，宋起尘放下笔，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的杨树上停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的人心烦。

　　这天的晚自习杜衍照例去画室，宋起尘旁边没人，大夏天的居然有些冷清。

　　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上周他们学完了高中所有需要学的知识，包括高三的内容。

　　短暂的暑假过后，直接开始一轮复习。

　　宋起尘眨眨眼，算是缓解了一下刚才的疲劳。

　　他重新捏起笔，打算从头整理一遍这学期的知识框架。

作者有话要说：　　该长大啦

作者欣慰地说=w=

　　☆、第69章

　　因为有学霸男朋友的助攻，也没有缺席英语听力，杜衍这次期末考试发挥的不错。

　　考完试有两天没有作业的假期，杜衍跟着宋起尘一起去了小叔家看奶奶，因为接下来的半年宋起尘应该都不会回家。

　　他俩事先没有告诉小叔一家人，拎着一兜水果和一箱牛奶直接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小婶。

　　看见站在门前的两个大小伙子，小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身让他们进来，“小尘啊，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这会儿过来啦？这个是……”

　　小婶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后面跟着的杜衍，接过了他俩手上的东西。

　　“婶婶好，”杜衍笑了笑，“我叫杜衍，是小尘的同学。”

　　“尘尘来啦？”奶奶在里屋听见了动静，小跑着过来，“你是尘尘同学啊，叫什么衍？”

　　“杜衍，奶奶，”杜衍说，“我叫杜衍。”

　　“呦！”奶奶上前抓了抓杜衍的手，笑得非常开心，“杜衍好啊，好名儿！这还是我们尘尘头一回往家里领同学呢，吃饭了吗？奶奶给做！”

　　宋起尘坐在沙发上，边笑着边听着，突然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要是奶奶知道了这不是他同学……

　　“不用了奶奶，我俩吃了。”杜衍悄悄挨过来搓了搓他的后背，“您别忙活啦，我们等会儿得回去呢。”

　　“走这么早干嘛？”小婶洗了两个苹果给他们，“叫你叔买条鱼回来，婶儿刚学的糖醋鱼，你奶奶说可好吃了，我等会儿做给你们吃。”

　　“不了婶儿，”宋起尘接过苹果笑笑，“我们下学期就高三了，课紧，得回去赶工呢。”

　　小婶叹了口气，“好好一孩子被大哥嫂子他俩养成什么样儿了，就知道叫他学……”

　　“说什么呢！不学习一天天光玩儿啊？”奶奶拍了小婶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他俩这么些年管过事儿么？什么叫他俩养的？”

　　“是是是，您养的您养的。”小婶笑着说。

　　宋起尘闷着头啃苹果，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杜衍能看出来他不太高兴。

　　一个苹果啃完，又帮着奶奶拖了圈儿地，跑腿买了兜菜，他俩才离开小叔家。

　　出乎意料的，拿成绩的前一天，杜衍收到了杜国锋的一条消息和转账。

　　他俩正围在小茶几前吃饭，看见杜衍拿起手机之后就不动了，而且表情不太好看，宋起尘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爸。”杜衍说。

　　“嗯？”宋起尘愣了愣，放下筷子和他一起不动了。

　　过了两秒，杜衍苦笑了一下，扔开手机，“没想到啊，我接下来的一年还得靠他过活。”

　　“杜国……杜叔叔说什么了？”宋起尘想了想，还是没有直呼杜国锋的名字。

　　“你改口干嘛，杜国锋就杜国锋呗，”杜衍耸耸肩，又叹了口气，“他给我转钱了，说给到我高中毕业就彻底不管我了。”

　　宋起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觉得杜衍应该不会想要杜国锋的钱，但是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如果不要钱那杜衍往后这一年都得喝西北风。

　　最终，宋起尘憋出来一个“哦”。

　　抬头一看，杜衍已经继续吃饭了，于是宋起尘也低下头接着吃那碗杜衍煮的快坨了的面。

　　沉默了许久，杜衍轻轻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啊？”

　　宋起尘再次停下筷子，没说话。

　　“都决裂了还得从他那里拿钱。”杜衍说完，再次叹了口气。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进了卧室。

　　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漫画期刊。

　　“你看漫画？”杜衍愣了愣。

　　“不是，”宋起尘把期刊递给他，“你翻到最后一页。”

　　杜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听话地翻开了最后一页。

　　然后他就呆住了。

　　期刊的最后一页是一个征集投稿的比赛结果公示，主题是“静”。

　　他送给宋起尘的那幅画就被放在第二个位置上，作者“杜公主”。

　　所以，那个名叫“杜公主”的作者得到了这次征稿比赛的第二名。

　　愣了半天，杜衍抬起头来，表情非常震惊：“你……”

　　“五月投的。”宋起尘笑了笑。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杜衍问。

　　“想给你个惊喜来着，”宋起尘说，“惊喜吗？”

　　杜衍看看期刊又看看宋起尘，“太惊喜了。”

　　宋起尘把垫子拉过去，在杜衍旁边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地板，“我觉得你挺有用的。”

　　“嘿，”听见这话，杜衍一下子乐了，“几个意思啊？”

　　宋起尘也笑了一下，继续说：“就，其实你挺优秀的，你自己看不到而已。”

　　“是么。”杜衍眯了眯眼，把宋起尘的手拉过来捏着。

　　“嗯，”宋起尘想了想，“但是我看得到。”

　　杜衍没说话，垂着眼眸看他的手指。

　　半晌，他猛地转头，在宋起尘的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宋起尘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甚至这次考了年级第一。杜衍虽然不算优秀，但比起之前确实有很大进步，好歹在宋起尘的帮助下全部及格了。

　　陈主任非常高兴，再次把他俩叫去了办公室。

　　“不是，”杜衍搬了把椅子来坐下，“考好了也喝茶？”

　　“你管你那点儿分叫考好了？”陈主任扶了下眼睛，毫不犹豫地开口嘲讽，然后从抽屉里找出包茶叶晃了晃，“你想喝茶么？”

　　“喝，”杜衍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邀请，“我还没尝过您泡的茶呢。”

　　陈主任瞪了他一眼，把茶叶往桌面上一拍，又摸出两个一次性纸杯来，“想得美，还我给你泡，自己倒水去！”

　　“哎！”杜衍笑起来，拿过纸杯放了点茶叶，又跑去门边接了热水，拿回来递给宋起尘一杯。

　　“不烫么？”陈主任扫了乖乖托着纸杯的两个人，有些无奈，“别端着了，放桌儿上，说正事呢。”

　　“哦。”两个人应了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陈主任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知道为什么叫你俩来么？”

　　“不知道。”两个人诚实地摇了摇头。

　　“明年就高考了知不知道？”陈主任问。

　　“知道。”两个人点点头。

　　“嘿，你俩倒挺齐，”陈主任笑了起来，“想没想过报什么志愿？”

　　“啊……”杜衍伸手抓了抓头发，“没想过。”

　　“现在开始想也不晚，”陈主任说，又把目光投降了宋起尘，“你呢，二中骄傲？”

　　“嗯？”宋起尘愣了愣。

　　“你这成绩可以冲H大了吧？”陈主任说，“咱学校一年能出几个H大？你不是二中的骄傲是啥？”

　　宋起尘沉默了一会儿，抿了下嘴唇，“我想考Z大。”

　　陈主任皱了下眉，“你高考要是发挥正常，Z大绰绰有余啊，真不考虑冲H大？”

　　“不考虑，”宋起尘说，“就Z大。”

　　“行吧，”陈主任叹了口气，“想学什么专业？”

　　“心理学。”宋起尘说。

　　“心理学？那确实Z大好一些……”陈主任有些犹豫，“虽然老师不该干涉你，但是金融计算机这样的不比心理学好么，工作也好找。”

　　宋起尘没说话。

　　“那我也Z大。”一旁半天没动静儿的杜衍伸了个懒腰。

　　“……”陈主任快被这俩人气死了，他喝了口茶，“Z大艺术学院的分儿可不低啊，你想好了？”

　　“想好了，”杜衍也喝了口茶，“就Z大。”

　　“行，”陈主任心力交瘁，“往后再让我逮到你不学习我就抽你。”

　　“好。”杜衍非常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陈主任让杜衍先回去，单独跟宋起尘谈了会儿话，依然没有改变宋起尘铁了心要考Z大心理学的想法。

　　拿了成绩，准高三的学生们有短暂的一星期的假期。

　　虽然短，并且有一大摞的卷子要做，但也足以叫他们满意了，因为估计接下来只有到过年才会有这么长的假期。

　　四班班委组织了一次大型游乐园活动，说是拼命之前的最后一次放松，得到了四班广大学生的热烈响应。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杜衍把宋起尘拉上参加了这次活动。

　　算上他俩，再加上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并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万黄二人，出来玩儿的一共二十来个人，另外那二十来个被他们的爸妈强行留在了家里，提前开始了拼命的日子。

　　杜衍仅代表他自己向那些不能出来的同胞们发出了真挚的慰问，并表示他一定会拍许多照片发到群里，弥补他们不能去的遗憾。

　　然后他收到了二十多条亲切的回应：滚。

　　真是令人感动的同学情呢。

　　“滚”字一连刷了半分多钟，杜衍捏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笑得直不起腰来，脑袋枕着宋起尘的腿。

　　直到一条神奇消息的出现。

　　四班一枝花：尘哥出来管管衍哥！@别吵我睡觉

　　群里安静了三秒，接着……

　　你沁姐：尘哥出来管管衍哥！@别吵我睡觉

　　我是小菜鸡：尘哥出来管管衍哥！@别吵我睡觉

　　最强の♂：尘哥出来管管衍哥！@别吵我睡觉

　　小仙女呀：尘哥出来管管衍哥！@别吵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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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衍呛了一下，举着的手机差点儿砸到脸上。

　　与此同时，宋起尘的手机在小茶几上疯狂震动着。

　　宋起尘皱了皱眉，把手上的卷子拍在杜衍脸上，伸手拿过手机。

　　别吵我睡觉：？

　　别吵我睡觉：我让他做题

　　群里又安静了三秒。

　　你沁姐：哇哦。

　　四班一枝花：哇哦。

　　大佬带带我：哇哦。

　　最强の♂：哇哦什么？

　　我是小菜鸡：管他呢复读就对了

　　我是小菜鸡：哇哦。

　　最强の♂：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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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衍掀开脸上的卷子看了眼手机，“哇哦。”

　　“……”宋起尘忍无可忍地一把把他掀起来，“滚去做题。”

　　☆、第70章

　　开学之后的时间一下子变得短了起来，早上六点半到教室，一晃神就已经晚上十点了。

　　课上撑着眼皮不敢让自己睡过去，晚自习的卷子永远做不完。

　　他们这帮提前开学的高三学生整天游荡在空荡荡校园里，直到正式开学新生入校才有所好转。

　　宋起尘托着腮，手上整理着刚刚数学课上讲过去的一道压轴大题。

　　外面有些哄闹，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高一新生第一天军训的日子。

　　宋起尘偏头看了一眼，杜衍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还有不到半年就艺考了，从开学起画室那边的练习越来越紧张。

　　杜衍每天都在画室里呆到很晚，宋起尘就在教室里坐着做题等他。

　　宋起尘勾了勾唇角，手臂从杜衍脑袋上跨过去关上了窗户，把不属于他们的喧嚣隔绝在窗外。

　　杜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很轻地皱了皱眉头，很快趋于平静。

　　夏季很快进入了尾声，经历了没那么精彩的校庆，杜衍的十九岁生日是两个人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放松。

　　这天晚上杜衍向画室请了假，宋起尘难得做回老本行翘掉了晚自习。

　　两人从操场翻出去，经过那片土豪别墅，来到熟悉的平台上。

　　平坦的石头上落了些叶子，杜衍把它们清理到一边，跟上次一样和宋起尘坐在了边缘。

　　没有太多的话，T市通明的夜景应在眼里，而他们有彼此。

　　宋起尘送了杜衍全科的《高考复习笔记·杜公主专用版》当生日礼物，杜衍无法言表自己的感动，只能回了他一个亲亲。

　　夏秋更替，在一张张的草稿纸中又迎来了冬天。

　　十一月初，高三的各个班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依次去机房报了名。

　　杜衍已经从只有晚自习去画室变成了下午和晚自习都呆在画室，为下个月的联考做准备。

　　宋起尘站在画室外，想了想，礼貌地敲了敲门。

　　“我找杜衍。”宋起尘说。

　　杜衍从一块画板后面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后弯了弯眼睛，放下笔走了出来。

　　“怎么没直接进来？”杜衍把宋起尘拉到栏杆边，偷偷地搓了搓他的手，“好香啊，你给我带吃的了？”

　　“嗯，万旭他们跑出去买的，”宋起尘笑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你们画室这么多人，我提一袋子烧烤进去不太好吧？”

　　“是，”杜衍拿出来一根冒着热气儿的肉串，在冷风里嚼着，“估计我还没吃呢就被抢没了。”

　　“紧张么？”风吹得脸有点儿疼，宋起尘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把半张脸都埋进去。

　　想了想，他又换到杜衍的另一边，用自己的后脑勺给他挡挡风。

　　“不紧张，”杜衍笑着，吃了两串肉之后叹了口气，“骗你的，有点儿。”

　　宋起尘没说什么，在他肩上拍了拍。

　　联考那天全校放一天假，宋起尘陪杜衍来考试。

　　看着杜衍背着画板进入考场的背影，宋起尘觉得自己非常完美地融入了等待中的家长群。

　　唯一不同的是家长们在玩手机或者聊天，而他在背英语作文。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俩去吃了碗拉面，又在学校里溜达了一会儿消消食。

　　三场全部考完，杜衍有些疲惫地从考场里走出来，也没管有没有人看见，画板往地上一放就扑在了宋起尘肩上。

　　“我累了。”杜衍抱着他的肩膀，脑袋蹭着他的脖子。

　　宋起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说：“给你放个假，走吧请你吃烧烤。”

　　联考完毕，杜衍短暂地放了一晚上假后紧接着投入了期末考试的复习中。

　　期末考完了，杜衍又一刻不停地往画室跑。

　　Z大有校考，时间在来年的二月份。画室的张老师找杜衍聊了聊，以他目前的成绩和水平来说，有机会冲Z大，但是保险起见，张老师建议他多参加两个学校的校考，以免发挥失误。

　　杜衍应了下来。

　　今年的寒假也和暑假一样短，宋起尘没回家过年，和杜衍两个人挤在小公寓里吃水饺看春晚。

　　三所学校的校考都在二月份，时间排的比较紧，好在杜衍的心态一直都不错，自我感觉发挥的也正常。

　　三月开始，百天宣誓大会，高考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每天都很紧张，每天都很累，但每天都紧绷着一根弦咬牙坚持。

　　陈主任说了多少次鼓励的话，宋起尘已经数不清了。他只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稍微不努力就会被别人赶超，他这种二中骄傲也不例外。

　　一模，二模。

　　季节开始了新一轮的交替，又到了最沉不住气的五月。

　　闷头在桌前学了好久，被拉出去照毕业相的时候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不敢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

　　摄像师大声喊着要他们笑笑的时候，杜衍的头往他这边偏过来悄悄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的时候，宋起尘才在一片“茄子”的喊声中感受到了那么一点儿离别的气息。

　　拍完照片，还没走下台子，有几个女生当场哭了出来。

　　只不过这种离别的气息没持续太长时间就被紧接着的三模考试终结了。

　　高考倒计时牌子上的红色数字已经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最后的四模也要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的传统，四模的试卷总是比前面的简单，说是为了给被前面三次模拟打击了的学生们找找自信。

　　显然自信找的很成功。

　　高考前一天，陈主任再一次叮嘱了考试的注意事项，挥挥手让他们整理考场。

　　还是和以前一样，教室前后的标语用白纸遮起来，留下最干净的三十张桌子和凳子，剩下的摞到后面。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用把成箱的书本放到办公室，而是转移去了实验楼——高考考生的专属自习室。

　　实验楼平时没什么人来，他们一进教室就飞起了一层尘土。

　　杜衍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把桌子和凳子都擦了一遍。

　　宋起尘绕过他打开了窗户，给一年没通风的教室透透气。

　　高考这天的天气都阴沉沉的，早上还下了点小雨。

　　陈主任站在考场前等着给学生们加油，他今天穿了一身红，撑的伞都是红的，特别喜庆。

　　杜衍拉着宋起尘跑到陈主任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小兔崽子！”陈主任瞪了他俩一眼，“下着雨呢也不打伞！”

　　说着把伞举到了他俩的脑袋顶上。

　　“我们不用，”杜衍嘿嘿笑了两声，“我们马上进去了。”

　　“检查检查准考证啊，铅笔橡皮都带了没，”陈主任皱着眉，“知道在哪个考场吗？”

　　杜衍飞快地翻了翻自己的东西，“都带了，就在我们楼上考，自己家。”

　　“你俩一个考场？”陈主任问。

　　“不是，”宋起尘也翻了翻自己的东西，确保带全了之后笑了笑，“一栋楼，不在一层。”

　　“行，”陈主任点点头，“别的不说了，老师相信你们。好好考，老师祝你们旗开得胜。”

　　“别相不相信了，考完请我们吃饭就行，”杜衍揽过宋起尘的肩膀，往高三楼那边走，“那我们进去啦。”

　　“滚吧小兔崽子。”陈主任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第二天，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遮在天空上，没给阳光留下一点儿空隙。

　　宋起尘写完英语作文，点下最后一个点，放下手里的笔，托着腮转头看向窗外。

　　他不打算再检查一次，他这样的学霸对自己有信心。

　　终于考完了，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往后该干什么，杜衍考得怎么样，这些他都还没想明白。

　　想学心理学也没有特别的原因，他想用正确的方式去帮助一些自我封闭的孩子，像他这样的，像杜衍那样的，还有像孟凡那样的。

　　仅此而已。

　　铃声响起，昭示着他的高中生活的结束。

　　学校渐渐被各种考后的喧嚣声充斥。

　　宋起尘收拾好东西走出考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门口等他的杜衍。

　　他看见杜衍在一片嘈杂中张了张嘴。

　　“抱。”

　　宋起尘挂上笑容，快步走过去，在众多学生的包围中张开双臂，使劲抱住了杜衍，然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我靠……”

　　旁边有人惊叹了一声，不过很快湮没在人群中。

　　“吓我一跳，”杜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这么大胆了？”

　　“一直大胆。”宋起尘松开他，挑了挑眉。

　　陈主任说要趁着他们还没陷入睡眠，今晚先把答应了的饭给请了，一帮人没有异议，跑回实验楼把自己的东西该搬回家的搬回家，该扔宿舍的扔宿舍。

　　就这么不到半小时的一小会儿功夫，他们还在实验楼上来了一场飞机大战。

　　并且非常嚣张地撕了课本折飞机。

　　吃饭的地点还是上次那家饭店，宋起尘和杜衍把东西搬回小公寓后赶了过去。

　　一帮人兴奋地很，都跟个大人似的敞开了喝酒，陈主任也不拦着他们，就坐在一边开心地看着。

　　吃到一半，陈主任又被推上去讲话。

　　“你们天天听我说话也没听烦，”陈主任站在台上无奈地笑笑，清了清嗓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只是送了你们一程。”

　　台下安静下来，几个女生又没忍住，低头小声哭了出来。

　　“往后得靠你们自己了，加油吧孩子们，”陈主任顿了顿，抬手轻轻蹭了蹭眼角，“老师永远祝福你们。”

　　台下沉默了一阵，然后爆发出了雷鸣的掌声。

　　被关了一年的青春期少年们终于被放了出来，一个个兴奋的紧，吃完饭后又转场去唱歌。

　　在罗胜强扯着嗓子吼“死了都要爱”的时候，杜衍终于忍不住拽上宋起尘提前开溜了。

　　他俩今晚也喝了不少，走回小公寓的路上脚步都有点飘。

　　一路飘着上了楼，杜衍带上门就把宋起尘扑倒在了沙发上。

　　宋起尘动了动被碰的生疼的腰，在杜衍混着酒气的亲吻中喘了口气儿，笑着问：“这么长时间憋死你了吧？”

　　“快了。”杜衍也笑笑，低头再次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毕业好几年啦，还挺怀念高三的日子

　　☆、第71章

　　陈主任说的没错，一考完试大家都进入了深层睡眠状态。

　　宋起尘和杜衍在小公寓里一睡就是三天，除了中间起来喝水吃泡面上厕所，这三天都没挪过窝，发誓要把这一年里缺了的觉都补回来。

　　第四天，宋起尘终于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

　　他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9：02。

　　“我操，”宋起尘从床上蹦起来，又拍了杜衍一巴掌，飞快地开始穿裤子，“迟到了。”

　　“嗯？”杜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男朋友火急火燎的样子皱了皱眉，“什么迟到了？”

　　“上课，这都九……”说到一半，宋起尘猛地反映了过来。

　　高考完了，他不用上课。

　　嗯。

　　宋起尘坐回床上，把穿了一半儿的裤子套上，然后开始发呆。

　　也就两分钟而已，他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无趣。

　　考虑到以后的生存，两个人决定兼职挣点生活费。

　　宋起尘依然给杜晴晴做家教，又另外让她介绍了两个同班的小孩儿，一起补课。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杜衍差点跟其中一个打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小孩儿吧，他是个男的。

　　“肯定对我妹图谋不轨，”杜衍趁着他们做题，凑到宋起尘耳边恶狠狠地说，“靠，看他那样儿！”

　　宋起尘抬眼看了一眼，带着圆框眼镜的小男孩儿正趴到杜晴晴跟前给她讲题。

　　行，还是个学霸。

　　宋起尘跟着杜衍观察了半天，这个小伙子确实对杜晴晴格外热情了些。而且从他做的题来看，这人完全不需要另外补课。

　　“我问问他。”宋起尘摸了摸杜衍的手，小声地说。

　　“你别打得太狠，”杜衍皱了皱眉，不放心地提醒道，“毕竟是个小孩儿。”

　　宋起尘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措辞，“是什么造成了你对我这么深的误解？”

　　杜衍一下子乐了，认真思考了半天，“大概是你头一次咬我的那一口。”

　　“哎，”宋起尘叹了口气，“你还真记仇啊。”

　　“那得看对谁，”杜衍晃了晃腿，“干正事儿呢！”

　　“嗯。”宋起尘点点头，伸出手去，在小男孩儿第不知道多少次试图给杜晴晴讲题之前敲了敲他面前地书本。

　　小男生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咱俩聊聊？”宋起尘问。

　　小男生看了看闷头做题的杜晴晴，又看了看宋起尘和杜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宋起尘带着小男生到了离补课小分队比较远的一张桌子前，拍拍桌子示意他坐下。

　　“想喝什么？”宋起尘问。

　　“啊，”小男生愣了一下，“不用了，那边不是有……”

　　“那是你买的吧？”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回想了一下他和杜衍来到店里时，摆在三个小孩儿面前的三杯饮料。

　　“啊，是，”小男生点点头，挠了挠头发，“总不能让女生请客吧。”

　　“挺有绅士风度，”宋起尘笑笑，“怎么想起来补习？”

　　“提高一下成绩呗。”小男生说，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看你成绩挺好的，都能给她俩讲题。”宋起尘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小男生憋了好一阵，最终咬了咬牙，“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你是不是想追杜晴晴？”宋起尘问。

　　“啊？”小男生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脸颊红红的看上去居然挺可爱。

　　“直接说，你说的。”宋起尘耸耸肩。

　　“我也没让你这么直接啊！”小男生无语凝噎。

　　“回答问题。”宋起尘严肃地提醒他。

　　“我不想追她，”小男生说，然后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宋起尘挑了挑眉。

　　“我想……”小男生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开口，“我想认识她哥。”

　　“……”宋起尘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些，“你说什么？”

　　好啊，整半天不是看上了他男朋友妹妹，是看上了他男朋友？！

　　宋起尘觉得应该收回刚才对杜衍说的话，这孩子就该狠抽一顿。

　　“你小点儿声！”小男生赶紧把他拉了下来，小心地往杜衍那桌瞥了一眼，看到杜衍扫过来的目光时赶紧移开了视线，“哥，你是不是跟杜衍哥挺熟的？”

　　“是。”宋起尘冷漠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警惕。

　　“那你能不能把他的微信电话什么的给我？”小男生两眼放光，小脸红扑扑的，一点儿都不可爱，“求你了哥。”

　　“你认识他干嘛？”宋起尘皱了皱眉。

　　“杜晴晴没跟你们说？”小男生有些惊讶。

　　宋起尘摇了摇头，“说什么？”

　　“哎！”小男生拍了一下大腿，一脸羞愤，“我就知道！我白给她送了那么多吃的！”

　　宋起尘越听越不对劲，按理说看上了人家哥哥应该不会直接找妹妹帮忙表白才对。

　　“说重点。”宋起尘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敲了敲桌子。

　　“哦，”小男生应了一声，两只手在裤子上揪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就，我很喜欢杜衍哥哥的画，我去年在X漫画上看到过，第二名呢！”

　　“……”这情况远远超出了预期，宋起尘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

　　“真的，看见第一眼就很喜欢，”小男生继续说，“然后杜晴晴就说画这画儿的是她哥，我就问能不能帮我要一张签名，她说给她买一星期零食就行……”

　　宋起尘眼角抽了抽，“你答应了？”

　　“嗯，”小男生点点头，“我给她买了，但是她又说杜衍哥哥忙，没时间见她，再给她续一个月的零食。”

　　“你又答应了？”宋起尘觉得自己有点儿窒息。

　　“嗯，”小男生又点点头，“然后我就给她买了一年的零食。”

　　“……”宋起尘觉得窒息已经不能形容他现在的感受了，这是怎样一种人傻钱多的执着精神啊？！

　　“后来我听见她跟徐小妍说假期补课什么的，吐槽她哥一直在一边旁听，我就说我也要来。”小男生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然后你就来了？”宋起尘艰难地问。

　　“对啊，我是不是可以要到签名了？”小男生声音都雀跃起来，“对了哥，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我们见过么？”

　　“……”我们在你杜衍哥哥的画里见过。

　　宋起尘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见过，走吧我们回去。”

　　“那我可以要微信了么？”小男生兴奋地站起来。

　　“不行，”宋起尘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但是你签名有了。”

　　补习结束后，小男生如愿拿到了杜衍的亲笔签名，并且杜衍答应送他一幅画。

　　毕竟一年的零食钱呢，再加上补课又花了一大笔冤枉钱，怎么着也得补偿补偿这个自愿的冤大头。

　　“啧啧啧，”杜衍坐在椅子里，看着小男生欢欢喜喜离去的背影，一脸忧愁，“这小孩儿成绩挺好的，长得也还行，怎么是个傻子？”

　　“那是你妹妹我太聪明了。”杜晴晴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你别说你，我还没教育你呢！”杜衍指了指她，“你知道你这样儿的长大了能干嘛么？”

　　“勉强当个亿万富婆？”杜晴晴托着脸，嘴里嚼着一颗珍珠。

　　“牢里关禁闭。”宋起尘说。

　　“哎！”小姑娘拍了拍桌子，灵气的眼睛唰的瞪圆了，“尘尘哥哥你过分了啊！你不能仗着我哥喜欢你就欺负我啊。”

　　“谁欺负你了？”杜衍拿起桌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卷子，卷成一圈敲了敲杜晴晴的手背，“再让我听说你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我就收拾你。”

　　杜晴晴撇撇嘴没再说话。

　　杜衍这段时间里也没闲着，买了块儿数位板练习板绘，陆陆续续往各个杂志里投了稿。

　　有些石沉大海，也有些给了回应。

　　甚至于有几本杂志联系杜衍，问他有没有意向签约成他们的职业插画师，杜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杜衍想的很清楚，现在来找他的基本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杂志，签了发展空间不大。

　　他想先当几年野生插画师，在圈里混点儿名气，也练练技术再说签约的事。

　　反正野生的也有稿费拿，还能不止赚一家呢，血赚不亏！

　　从考完到出成绩这段时间过得充实又惬意，小公寓似乎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家。

　　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吃早餐，宋起尘当家教，杜衍就坐在一边抱着数位板画画，晚上随便逛逛，然后回家。

　　在家的活动就简单了很多，做做饭滚滚床单，看看电影滚滚床单，洗洗澡滚滚床单……

　　嗯，非常健康。

　　出分前几天，杜衍明显变得有些焦虑，且焦虑程度随着时间的靠近呈现上升的趋势，就连宋起尘这个准Z大新生也跟着焦虑了起来。

　　“我明天想吃饺子。”杜衍趴在床上，左手一下一下摸着宋起尘的腿。

　　“嗯，”宋起尘正在吹头发，他随便应了一声，“明天下楼买，还是自己包？”

　　“下楼买吧，自己包麻烦。”杜衍说。

　　“嗯。”宋起尘点点头。

　　“安全套没了吧？”杜衍又说，伸手捞过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几度，然后重新放回宋起尘腿上，“明天得去买。”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嗯。”

　　“这几天有好看的电影么？我们去电影院看看？”

　　“不知道。”

　　“我明天想吃饺子，我们自己包吧。”

　　“……”宋起尘关掉了吹风机，把他在自己腿上乱摸的手塞进薄被里，“晚安。”

　　“哦，”杜衍翻了个身，往里面滚了滚，给宋起尘腾出来了一块地儿，“晚安。”

　　☆、第72章

　　杜衍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怎么还没出？”杜衍皱了皱眉头，动动指头点了一下刷新。

　　“等等吧，现在人多。”宋起尘端着罐可乐从厨房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说的九点，这都九点零一了还……”杜衍小声抱怨着，又点了一次刷新，“哎，有了！”

　　“嗯？”宋起尘放下可乐，脑袋凑了过去。

　　“宋起尘……语文一百三十六，数学……”杜衍捏着鼠标，一个字一个字地滑动着，“总分六百八十三……”

　　“我靠！”杜衍兴奋地捶了下沙发，“牛逼牛逼！你这分儿肯定能上Z大了吧！”

　　“差不多，”宋起尘笑笑，“看你的。”

　　杜衍顿了顿，把电脑扔给宋起尘，唰的一下站起来，“你帮我看，我想上厕所。”

　　宋起尘看着杜衍顺拐着走进厕所的背影，好笑地叹了口气。拿起鼠标退出页面，重新输入杜衍的考号点了查询。

　　艺理综合552。

　　“查完了没？”杜衍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你自己来看。”宋起尘喊。

　　厕所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就是“吱呀”的开门声。

　　杜衍抿着唇回到沙发上，瞥了一眼电脑，然后惊喜地扬起了唇角。

　　“我过线了？”他转头看看宋起尘，又看看屏幕，“我真过线了？”

　　“嗯，”宋起尘摸了摸他的下巴，“你过线了。”

　　“靠！”杜衍扑过去，在宋起尘脸上亲了好几口，“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宋起尘嫌弃地推开他，眼里却带着笑意，“弄我一脸口水。”

　　“我有点儿激动，”杜衍抹了抹脸，“我们一会儿出去吃吧，吃火锅？”

　　“不包饺子了？”宋起尘挑挑眉。

　　“嗯？”杜衍疑惑地看着他，“你想吃饺子？”

　　“……”宋起尘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要跟他计较，“没有。”

　　“那走，”杜衍蹦起来，“哥哥请你吃火锅去！”

　　填志愿的时候，陈主任给宋起尘打了个电话，再次问他要不要考虑冲H大，宋起尘拒绝了。

　　挂断电话还没半分钟，杜衍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他就乐了，又是陈主任。

　　“您刚才一块儿说了多好。”没等陈主任开口，杜衍先说了一句。

　　“嗯？”陈主任愣了愣，“你俩在一块儿呢？”

　　“是啊。”杜衍身子一歪，靠在了宋起尘身上。

　　“早说呢。”陈主任笑笑。

　　“您也没问啊。”杜衍说。

　　“少给我皮，说正事儿。”

　　“啊，您说。”

　　和宋起尘不同，陈主任找他是要叮嘱他别可着Z大报，多填几个，免得最后一个都上不了。

　　杜衍啧了一声，应了下来。

　　为了不让陈主任白白浪费话费，杜衍第一志愿Z大美术系，后面又填了另外两个参加了校考的学校。

　　宋起尘这种牛逼哄哄又极度自信的学霸就不一样了，六个志愿只填了一个Z大心理学，非常嚣张。

　　等待录取结果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杜衍几乎每天都要点开一次网页，即使他知道不会那么早出通知。

　　“你这么闲，不如给我做顿饭？”宋起尘啪的扣上了杜衍腿上的笔记本，面色不善地提议道。

　　“你不是不让我进厨房了么？”杜衍问。

　　“你做不做？”宋起尘盯着他的眼睛，一条腿抬上沙发跪在了杜衍身侧。

　　这句原本挺正常的话，在这个动作的衬托下突然显得不那么正常了起来。

　　杜衍喉结动了动，伸手把碍事儿的笔记本丢到地上，一手扣上宋起尘的腰一手揽过他的脖子，“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嘴上这么说，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把人压在了身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到了七月下旬，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

　　宋起尘：Z大社会科学学院，心理学专业，录取。

　　杜衍：F大艺术学院，动画设计专业，录取。

　　宋起尘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刷新了三次，依然是这行字。

　　杜衍，F大。

　　宋起尘抿着唇，点进了Z大艺术学院的官网。

　　今年分数线，美术系，艺理综合554。

　　杜衍沉默地扣上了笔记本，扯起嘴角来冲他笑笑，“别看了，F大也挺好的……你晚上想吃什么？”

　　笑得挺难看的。

　　宋起尘没说话，一把抱住了他。

　　“我……”杜衍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不自觉地颤了起来，“为什么啊。”

　　宋起尘收了收胳膊，抱得更紧了些，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句“为什么啊”让他心里猛地一抽。

　　别人不知道，宋起尘却知道杜衍这一年来有多努力。

　　基础不好必须付出比别人翻倍的汗水，从早到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高效率地利用，他送给杜衍的那几本笔记都被翻烂了，晚上经常熬到一两点，从来没有睡满过五个小时。

　　说实话，宋起尘真的没想到杜衍能拼到这个程度。

　　一个浑身带刺，抗拒着世界的孩子悄悄探出壳来，小心翼翼地，用尽了全力想要证明自己。

　　现实却使劲抽了他一巴掌。

　　良久，杜衍吸了吸鼻子，“我复读。”

　　声音喑哑而又坚定。

　　杜衍行动很快，宋起尘陪他找陈主任聊了聊，陈主任虽然不赞同但也帮他介绍了好的复读班。

　　张老师也表示可以在他的画室里再来一年。

　　复读班开课早，杜衍几乎是刚确定要复读就马上开始了上课，又过上了朝六晚十二的生活。

　　宋起尘被他影响地也开始早起，两个人早上一起去吃个早餐，杜衍去上课，宋起尘就去补课赚钱或者看看心理学的书。

　　偶尔杜衍晚上会把画板搬到小公寓来练画，偷偷画一些杂志的投稿，这时候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为数不多可以滚上床的幸福时刻。

　　生活又变回了几个月前那种忙碌的状态。

　　临近开学，宋起尘回了趟家，奶奶和小婶儿给做了一大桌子菜。

　　他那对儿放养式养儿子的父母也终于想起来有个快上大学的儿子，赶着回来骂他为什么选学校填专业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并且对他学心理学十分不满。

　　为了避免影响到饭桌上其他人的心情，宋起尘对此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小叔送了他一辆平衡车作为升学礼物，并且保证等他考下来驾照就送辆摩托，被小婶瞪了回去。

　　宋爸宋妈提议送他去学校报到，被宋起尘以人太多了麻烦为由干脆地拒绝了，最后只是给了生活费。

　　于是这顿饭除了憋了一肚子火的宋爸宋妈，其他的人都吃得非常愉快。

　　杜衍老早就买好了机票，等着送宋起尘去学校。

　　走的那天，杜衍跟学校请了三天假，两个人拎着俩行李箱，扛着小叔送的平衡车打车直奔机场。

　　Z大在冬天基本不会下雪的南方城市，离T市远得很，所以宋起尘没带太多东西。

　　只带了证件、几件夏秋季的衣服和一件薄羽绒服，还有两本心理学的书，剩下的打算到了再买。

　　俩人都是第一次坐飞机，到了机场东问西问再加万能百度，终于搞定了托运和安检，在机场呼叫他俩之前顺利登机。

　　从T市飞过去要有一个多小时，杜衍一路上都紧紧抓着宋起尘的手，连旁边大爷震惊地眼神都没让他松开。

　　“你怕么？”宋起尘动了动手，没抽出来。

　　“不怕。”杜衍摇摇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想抓着。”

　　宋起尘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活动了下手指，从猴子抓香蕉变成了十指相扣。

　　宋起尘偏偏头，把脑袋枕在杜衍的肩膀上。

　　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这一走，就把杜衍一个人扔下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种劳累的透不过气的生活里。

　　宋起尘勾勾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道子。

　　飞机降落的时候，宋起尘猛地往前磕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手还一直抓着杜衍。

　　下了飞机才知道，南方城市不仅天气热，重点是湿度大，整片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味儿。

　　他俩拿了行李先打车去了定好的酒店，一放下东西杜衍就忍无可忍地打开了空调，一挥手脱掉了T恤。

　　“这天气要人命了。”杜衍边说边往床上一坐，张开一个大字躺了上去，两秒之后又热得弹了起来。

　　宋起尘在他旁边坐下，摸出手机打开了美团，“你饿不饿，先点个外卖？”

　　“行，随便点个黄焖鸡什么的吧，”杜衍说着站了起来，“我得去洗个澡，这一身汗。”

　　“好，”宋起尘低头点餐，“你先去，我等会儿也去洗一个。”

　　杜衍去浴室的脚步停下了，他转了个身，“要不一起洗？”

　　宋起尘顿了顿，继续点完了外卖才抬起头来看着莫名有些兴奋地杜衍，挑了挑眉，“这么饥渴？”

　　“是，”杜衍很大方地承认了，然后伸手指了指他，压低了语气恶狠狠道，“给你三秒，快进来。”

　　宋起尘倒在床上笑了半天，然后才脱了上衣，跟杜衍一起进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快快成长吧=w=

　　☆、第73章

　　第二天俩人一直睡到大中午，杜衍才把宋起尘拍起来。

　　酒店离Z大不远，走路只要二十分钟的距离。

　　随便在校门口吃了些东西，杜衍就陪着宋起尘去学校报到了。

　　新生报到的的这几天特别热闹，哪怕是大中午校园里也是人挤人。

　　终于找到社科学院的报到点时，两个人已经热得满头汗了。

　　宋起尘翻出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乖巧地在排在队尾。

　　杜衍在他旁边热得不行，捏着随手拿的宣传单扇风，然而在这样的太阳大的能融化柏油路的天气里，这点儿风约等于没有。

　　又站了半分钟，杜衍拍了拍宋起尘的胳膊，把手上的箱子放在他脚边，“我去买根冰棍儿，你要什么味儿的？”

　　“葡萄，”宋起尘皱了皱眉，“你知道在哪儿么？”

　　“知道，”杜衍笑了笑，“我又不是你，出门三条街回不了家。”

　　“快滚。”宋起尘笑着抽了他一巴掌。

　　宋起尘一边随意观察学校一边慢慢地往前挪，来得时候已经注意到了，Z大挺大的，小路也多，估计要完全认清得要一段时间。

　　要是杜衍在这里他就不用认路了。

　　想到这里，宋起尘轻轻叹了口气，这人还没走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进，排到宋起尘的时候杜衍还没有回来。

　　社科学院的棚子里有大概五六个人，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学姐，带着白色的鸭舌帽。

　　宋起尘把自己的资料递过去，学姐接过时抬眼看了他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你好啊，”学姐笑着和宋起尘打了个招呼，“学弟哪个系的？”

　　“应用心理。”宋起尘说，冲学姐礼貌地笑了笑，他不太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看。

　　“哎！你们系的，今年心理了不得呀。”鸭舌帽学姐翻着手上的签字表，笑着用胳膊戳了戳旁边坐着的一个眼镜学姐，又转过头来把笔递给宋起尘，指了指一处空格，“在这里签名儿，填一下信息。学弟一个人来的？”

　　宋起尘接过笔，弯下腰正要写字，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不是。”

　　“爸妈一起来的吗？”学姐又问。

　　“不是。”宋起尘皱了下眉头，短暂地回答了问题。

　　“那……”

　　“哎呦挤死我了，”学姐还要说什么，杜衍突然从一边冒出来打断了她的话，他手上拿着两个剥开的冰棍儿，把其中一根伸到宋起尘嘴前，“快吃，等会儿化了。”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嘴角勾了勾，叼住了冰棍。

　　“你也是今年的新生吗？”学姐没有因为被打断话而不满，对杜衍友好地笑了笑，“哪个学院的？”

　　“我？”杜衍指了指自己，摇摇头，“我不是，我陪他来的。”

　　“这样，”学姐了然地点点头，看到宋起尘填完表之后，从旁边的盒子里翻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哥哥？”

　　“啊。”宋起尘接过钥匙，模糊地应了一声，跟学姐简单道了别扯上杜衍就走了。

　　“走那么快干嘛？”杜衍在后面提着箱子有些跟不上，喊了一句，“你又不认识路。”

　　宋起尘停了下来，在路边一处树荫下的木椅上坐下来。他伸长了腿，眯眼看着杜衍，“不高兴了？”

　　杜衍走过来在他头上狠狠地揉了一把，在他旁边坐下，“怎么看出来的？”

　　“你平时不会那样突然插话。”宋起尘咬了口冰棍儿，感受着它在舌尖上慢慢融化成葡萄味儿的水。

　　“很突然么？”杜衍皱着眉头想了想，“反正我觉得那个学姐对你有点那什么，你离她远点儿。”

　　宋起尘盯着他看了半天，在对方严肃的目光中没忍住笑了出来，“估计也就今天见一次，她长什么样儿我都不记得了。”

　　杜衍陪宋起尘去了宿舍，Z大的宿舍和二中差不多，四人寝，有阳台有独立卫浴，只是空间大了点儿。

　　他们到的时候，三个室友已经来了俩，一个父母陪着来的，一个自己来的，看着都挺好相处。

　　宿舍里的床位是学院统一分好的，宋起尘简单和两个室友打了声招呼，把箱子放在了自己桌子旁边。

　　“阳台上有抹布，”宋起尘的对床说，是个不太高的男生，没人陪着，很独立的样子，他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正坐在床上挂蚊帐，“我洗好了，你拿着擦擦桌子吧。”

　　“谢谢。”宋起尘点点头。

　　“没事。”男生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宋起尘冲他礼貌地笑笑，带着杜衍去了阳台。

　　收拾了一下午，把该买的东西买好了，快到下午五点，最后一位室友才迟迟赶来。

　　小虎牙男生叫李秋，另外一个早来的叫陈超，最后到的叫刘乔斌。

　　几个人聊了会儿天，宋起尘就跟杜衍离开了学校。

　　这半天下来身心俱疲，俩人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上找了家烧烤店犒劳自己。

　　“你今天不住宿舍么，你舍友觉得你不合群怎么办？”杜衍虽然很高兴宋起尘回酒店，但还是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毛。

　　宋起尘瞥了他一眼，咬了块儿肉在嘴里嚼着，“我合过群么？”

　　“没，”杜衍认真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要让他们觉得你难相处吧。”

　　“那行，”宋起尘咽下嘴里的肉，站起来拍拍裤子，“我现在回学校。”

　　“不行！”杜衍一把把他拉回凳子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出了校门儿你就别想再回去。”

　　宋起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过杜衍的手使劲儿捏了捏。

　　杜衍是第二天上午的飞机，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挺安分，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睡觉。

　　不过从杜衍一刻不松搂着他的胳膊来看，宋起尘知道这一晚他并没有睡着。

　　早上起来，杜衍抱着宋起尘狠狠亲了一顿才下楼退了房。

　　他们订了早上七点的车去机场，这会儿有点早，司机还没到。

　　杜衍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陷进去，半眯着眼盯着宋起尘拿早餐的背影。

　　宋起尘似乎又长高了点儿，白色T恤随着身形的移动跟着晃悠，脖颈上挂着他送的那条项链。

　　从酒店到机场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宋起尘却觉得只过了五分钟。

　　目送杜衍进安检的时候，一股莫大的孤独感猛地包裹了他。

　　杜衍单间背着包，往前挪两步就要回过头来看一眼宋起尘，最后直接转过身来倒着走，还踩到了前面的一个女生。

　　直到完全看不见杜衍了，宋起尘才转身离开机场。

　　坐上出租车，宋起尘托着腮看外面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一年而已，只有一年，宋起尘这样告诉自己。

　　杜衍一回去就投入了拼死拼活的复习中，很少发来消息，只有早上一句早安和晚上聊一小会儿天。

　　为了能早上和杜衍说上话，宋起尘甚至改掉了起床气，每天六点起床回复消息。

　　大学军训持续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宋起尘黑了不少，发型也被强制剃成了规规矩矩的板寸，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学院里迅速出名。

　　军训一结束，学校里各大组织和社团招新就开始了。第一天晚上，宋起尘他们宿舍里挤进了一群不同组织的学长学姐。

　　这天正巧是星期六，宋起尘正盘腿坐在床上，和他半个月不见了的男朋友打视频电话。

　　“我比你黑了。”宋起尘对着镜头皱了皱鼻子。

　　“没事，两个月就捂回来了，”杜衍正拿着一颗苹果啃着，“再说你黑点儿也好看。”

　　“拍我马屁没用，”宋起尘笑了起来，“你微博账号搞得怎么样了？”

　　杜衍两个星期前说弄了个微博账号，没事就带话题发一些画的图，能涨涨知名度，宋起尘是他的第一个粉丝。

　　“你自己看看不就行了，”杜衍起身把吃完的苹果核丢到垃圾桶里，又走回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声音里带了点儿委屈，“别提那个了，你想没想我？”

　　宋起尘抬眼瞥了一眼室友们，压低了声音，“想。”

　　“那你亲我一下。”杜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

　　宋起尘喉结动了动，又瞥了一眼室友们，伴随着在宿舍偷亲男朋友的刺激感心跳突然加快。他正要把嘴唇凑近摄像头，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下去。

　　“哎呦，”杜衍在镜头里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谁啊，大晚上的？”

　　“不知道，”宋起尘皱着眉看了眼已经被陈超打开的门，几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有男有女。他转过头来迅速对着镜头亲了一下，“我下去看看，你早点睡，别等我了。”

　　“嗯，”杜衍笑着点点头，大声回了他一个木嘛，“晚安。”

　　“晚安。”宋起尘挂断了视频，长腿一动爬下了床。

　　经过他们刚在门口的谈话，宋起尘差不多弄明白了这群人是来干嘛的，就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扫楼招新”。

　　“在和女朋友打电话么？”黄卷发的矮个子学姐冲他打了个招呼。

　　宋起尘愣了愣，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真有女朋友啊，”黄卷发学姐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恢复了笑容，递过来一张传单，“随便啦，对我们社团有兴趣么？”

　　旁边白衬衫学长有些不高兴地拍了拍黄卷发学姐的头，“社团扫楼在学生组织之后，你们来这么早干嘛？”

　　“哎呀，来晚了学弟被人抢走了怎么办？”黄卷发学姐一把拍开他的手，又对宋起尘笑笑，“我们社专门做心理咨询的，正对你专业，平时还有公益活动什么的，既有意义又好玩儿，你考虑考虑？”

　　宋起尘垂着眼看了会儿那张画得非常简洁的宣传单，抿了抿嘴唇，“嗯。”

　　“那行，”学姐很开心地摸出了一支笔，在传单上写下了一串数字，“我叫黄娅，这是我们社的新人群，你要是想进就加一下哈。”

　　“嗯。”宋起尘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快完结了，嗯（作者望天

　　☆、第74章

　　距离上一次见到宋起尘真人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再有两天就是国庆假期。

　　虽然杜衍的国庆只有三天假，但是他依然非常兴奋，兴奋到在今天的语文课上忘记了给手机调静音。

　　所以当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桌洞里响起的时候，杜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自己。

　　接着手机响了第二声。

　　杜衍愣了半秒，在语文老师的视线扫到这边前，把手伸进桌洞，一顿盲操给手机调了静音。

　　还好反应够快，不然他又得去办公室喝一杯一年多没喝过的茶，杜衍在心里松了口气。

　　下课后，杜衍摸出手机，发现刚才的提示音来自于微博私信。

　　他现在的微博粉丝有一千多个，不算很多，偶尔也会有私信请教绘画技巧或是商业合作。杜衍会从这之中挑出有价值的合作，其余的一般简单回复谢谢或者不回。

　　他戳开私信，随意扫了一眼。

　　-哇大大画的好好！

　　-请问经常出现在大大画里的男生是你认识的人吗？

　　杜衍动了动手指，回复了“谢谢”之后就没再管这条私信。

　　毕竟男朋友要回来了，有什么比见男朋友更重要的呢？

　　上床！

　　……啊呸！没有！

　　国庆那天杜衍起了个大早，随便吃了几口早餐就跳上了出租车。

　　站在接机口，杜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我下飞机了”，突然有点儿紧张。

　　他搓了搓裤子，又拍了拍脸让自己的笑看上去不那么傻。

　　没过多久，杜衍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脑袋。

　　宋起尘确实比上次见面黑了点儿，但这不影响他的英俊帅气。

　　少年带的东西不多，只背了一个包。他面无表情地来回张望着，看见杜衍后扬起了一个微笑，快步向他走来。

　　“嘿！”杜衍抬起胳膊来用力招了招手，然后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宋起尘也用力环住了杜衍的后背，声音带笑，“松手，人看着呢。”

　　杜衍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一边推着他的背往出口走一边小声说：“我想你了。”

　　宋起尘脚步一顿，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大腿，“我也是。”

　　回到小公寓，一进门，宋起尘就把杜衍扑倒在了沙发上。

　　刚要凑上去亲，却被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喵”打断了。

　　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大球跳上了沙发，踩在宋起尘的后腰上，端坐下来不动了。

　　宋起尘反手捞下这个有些沉的毛球儿，膝盖一撑坐起身来，把它举到眼前。

　　“豆汁儿？”宋起尘看着眼前胖了不止一圈的抱着自己手臂亲昵地蹭着的大白猫，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喵~”豆汁儿尾巴也勾上了他的手臂。

　　“啧，”杜衍不满地把大白球抢过来，灵活地躲过它挥过来的爪子，轻轻把它丢到地上，“平时不见你这么粘我？”

　　“喵！”豆汁儿冲杜衍呲了呲牙，然后走到宋起尘腿边蹭了蹭。

　　“你把它接回来了？”宋起尘垂下手在豆汁儿脑袋上一下下挠着，听着它发出舒服地呼噜声。

　　“啊，万旭上学去了没人管它，”杜衍说着，用脚勾了勾豆汁儿的后爪，“万旭说自从阉了之后这猫就整天拿屁股冲着他，我接来正好。”

　　“它不也整天拿屁股冲你么？”宋起尘笑了起来。

　　“那是你在的时候，你不在我们相处的可好了。”杜衍又啧了一声，脚上使了点儿劲把豆汁儿挑到一边，伸出胳膊揽着宋起尘的脖子把他勾到了自己身上，“别理它，继续。”

　　“嗯。”宋起尘笑着吻住了杜衍，感受着身下人微微发热的手伸进了自己的T恤。

　　杜衍的国庆假期只有三天，在小公寓里过完需要打码的三天没羞没躁的生活，杜衍又要一头栽进暗无天日的复习当中。

　　为了不影响杜衍，宋起尘第四天就去了城西陪奶奶，走的时候也没让杜衍去送。

　　宋起尘走后的小公寓里重新冷清下来，杜衍趴在桌前，台灯在桌子上照出一块儿暖黄色的光。

　　面前铺着宋起尘送他的数学笔记，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实在静不下心，就把笔记一合收进书包里。

　　他想了想，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捏着铅笔在上面沙沙勾勒出线条。

　　凌晨一点多，杜衍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他看着纸上不算太细腻的宋起尘的半身像，满意地拿过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条微博。

　　「一起加油。」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着，枯燥又无趣，只有每天和宋起尘说的几句话才能给杜衍鼓鼓劲。

　　“我们社明天开始有个大活动，”宋起尘在视频里显得有些纠结，“连续几天，我不能请假，我……”

　　“没事，”杜衍笑笑，用鼻子蹭了蹭镜头，“你去就行，我还差这几天视频么。”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嘴唇凑过来小心地亲了一下，“嗯，那你这几天不用等我了，早点休息。”

　　杜衍啧了一声，“我哪天睡得早过。”

　　又聊了几句，杜衍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把自己丢到床上，豆汁儿跳上来啃他的手指头也没管。

　　杜衍捞过动个不停的胖球放在自己肚子上，一下一下顺着毛儿。

　　“你会说话么？”杜衍微微抬起头来，和它对视。

　　豆汁儿偏了偏头，喵了一声。

　　杜衍勾了勾嘴角，又躺了回去，“你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豆汁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杜衍没骗人，宋起尘不在的时候他和豆汁儿确实相处的挺好的。

　　杜衍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豆汁儿揽进怀里，一扯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宋起尘都很少发来消息，偶尔的几句聊天还都是宋起尘那边活动的进度汇报和杜衍对课上的吐槽，渐渐地只剩了早安和晚安。

　　杜衍知道宋起尘挺忙的，也知道他不想影响自己学习，但是知道并不代表心里不难受。

　　他总觉得自己和宋起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越来越追不上宋起尘的脚步。

　　特别是看到宋起尘发来的活动颁奖合照，他和其他十几个杜衍不认识的人一起站在台上，举着奖杯奖状，脸上是骄傲的神色时，杜衍觉得和他活在两个世界。

　　宋起尘很优秀，不管到哪里都是。

　　而自己……还在复读。

　　杜衍把画板竖在桌子旁边，拿出数位板来，打开电脑开始修改合作方不满意地画稿。

　　这张稿子已经修改了七八遍，杜衍最后的那点儿耐心也快要磨没了。

　　画完这稿就不再接了，杜衍想着，专心准备还有一个多月的联考。

　　#

　　大学的考试周堪比整个高三，这是考试周过后宋起尘终于活过来的室友天天抱怨的一句话。

　　不过宋起尘本人并没有感受到，毕竟他在室友们打游戏的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

　　“尘哥干嘛去？”早上八点，刘乔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叫住了正要出门的宋起尘，“给带个早餐？”

　　“图书馆。”宋起尘说，耸耸肩表示不能给他带早餐。

　　“……变态。”刘乔斌短暂地震惊了半秒，一翻身重新躺了回去。

　　宋起尘笑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今天天气挺好，阳光很足。南方城市还没有特别冷，宋起尘只穿了件厚点儿的毛衣，下身一条牛仔裤。

　　杜衍联考挺顺利的，这会儿应该在准备期末考吧。

　　宋起尘坐在食堂里喝完了一杯豆浆。

　　他这学期已经结束了，但是社团那边有个年终活动，所以得等几天再回去。

　　差不多那时候杜衍也考完了吧，宋起尘想着，去校门口给他个惊喜？

　　#

　　T市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路旁边的杨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掉了下来。

　　杜衍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把半张脸都埋进去。

　　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探进半个脑袋喊了声“报告”。

　　“进。”班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复读班的班主任是个秃顶老头，脾气挺和蔼。

　　杜衍钻进办公室，带上了门，十分乖巧地走到班主任跟前。

　　“坐。”班主任说，示意杜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嗯。”杜衍应了一声，坐了下来。

　　“你们时间都金贵，我就不拐弯了，”班主任严肃地看着他，“最近状态怎么样？”

　　“还行。”杜衍说

　　“我觉得你状态不太好。”班主任说。

　　杜衍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压力太大？”班主任试探地问。

　　杜衍抿了抿嘴唇，“没。”

　　“出什么事儿了？”

　　“没。”

　　“想考Z大？”见他不愿回答，班主任换了个话题。

　　“嗯。”杜衍点点头。

　　“考Z大你这状态可不行啊，”班主任叹了口气，“不管你怎么想的，既然选了复读，就好好走下去，心态给我摆正了。”

　　“老师也不是要训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班主任摆了摆手。

　　杜衍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等会儿，”班主任又叫住了他，“把这摞卷子拿给课代表。”

　　“哦。”杜衍返回去拿上了卷子。

　　走到半道，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杜衍单手拿卷子，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是微博私信。

　　-大大还记得我吗？

　　-我找到你画里的小哥哥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Z大学生呢，还挺有名儿的

　　-可惜是个同性恋

　　-他不知道我拍照了，嘻嘻

　　点开看了那三张照片，拍摄角度都很清奇，画面也不太清楚，很明显都是偷拍。

　　但是那张侧脸，那个背影，很明显是宋起尘。

　　杜衍只觉得浑身冰凉，捏着手机的指头忍不住地发颤。

　　☆、第75章

　　今天是高中返校拿期末成绩的日子，天气沉沉的，大片灰色的乌云压在天上，不知道会不会下下雪来。

　　宋起尘站在寒风呼啸过得校门口，静静地等杜衍放学。

　　他今天回来没告诉杜衍，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在老北风里坚强地顶了五分钟，宋起尘终于受不住了，钻进了学校对面的小书店。

　　“下课啦？”书店老板从书库钻出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宋起尘吓了一跳，“没。”

　　“逃学出来的？”老板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

　　“没，”宋起尘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上学，等人的。”

　　“哦。”老板点点头，钻回了书库。

　　在小书店站了十几分钟，宋起尘好不容易把一身的寒气逼出去，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终于跳到了5：30。

　　宋起尘立马戳开微信，点开杜衍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下课没？

　　等了两分钟，杜衍没回。

　　对面的校门里已经有成群的学生往外冒了。

　　宋起尘动动手指，又发了一条过去。

　　-？

　　又等了一会儿，杜衍依然没回。

　　几个学生进了店里，不小心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啊，抱歉抱歉。”撞人的女生红着脸慌张地道着歉。

　　“没事。”宋起尘说，抬眼往对面一瞥。

　　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杜衍裹着件他常穿的羽绒服，领子立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他低着头走着，看不清表情——手上拿着手机。

　　故意不回消息么？

　　宋起尘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拨通了杜衍的电话。

　　马路对面的少年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看了会儿手机，抬起头来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我操？

　　这几个意思？

　　宋起尘许久不曾发作的脾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他狠狠地戳着屏幕又打了过去。

　　杜衍又把手机掏了出来，看了很长时间，最终似乎是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杜衍的声音混着风声从手机里传来，听上去不是那么真切。

　　“你放学了？”宋起尘不自觉放缓的声音，杜衍声音里透出的疲惫让他猛地心软。

　　“嗯，”杜衍应了一声，“刚出来。”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宋起尘问，看着对面的少年继续往前走。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刚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

　　宋起尘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掐住了，他动了动喉结，一字一句道：“你骗人。”

　　杜衍猛地睁大了眼，慌张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发现之后挫败地低下了头。

　　听筒里是长久的沉默，宋起尘只能听到杜衍不怎么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半分钟，杜衍慢慢开口，“你回来了？”

　　“嗯，今天回来的。”宋起尘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杜衍又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尘尘，我……你先别来找我了。”

　　说完，不等宋起尘开口，杜衍挂断了电话。

　　窒息感一点点蔓延上来，宋起尘看着杜衍快步离去的身影，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什么意思？

　　不要找他是什么意思？

　　只过了半年而已，他就受不了了是么？

　　……

　　宋起尘深吸一口气，他很想冲上去抓住杜衍的肩膀问问他为什么，或者直接揍一顿。

　　但是他没有，腿抬不起来。

　　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力气，宋起尘不得不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书架。

　　然后他顺着书架坐到地上，拨通了万旭的号码。

　　“喂，回来了么？”宋起尘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来接我一下。”

　　#

　　回到小公寓，杜衍就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豆汁儿跳上来在他脑袋顶上喵喵叫着，抗议他无视自己。

　　杜衍一把捞过它，把脸埋进了它柔软的毛里，狠狠吸了吸鼻子。

　　感受到主人心情不对，豆汁儿没再叫，转过头来舔了舔杜衍的脸，安静趴着不动了，任由他把眼泪擦到自己的毛上。

　　杜衍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宋起尘说的那句“不要找我”，那其实也并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他确实害怕，他在逃避。

　　他怕自己的不优秀会拖累宋起尘，他怕让别人知道宋起尘有个他这样的男朋友。

　　他怕宋起尘厌倦自己，怕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也怕网上的人找到宋起尘，跟他身边的人说他是个同性恋，说他是个变态。

　　他怕这种时候自己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更可怕的是，他没有信心考上Z大，没有信心一直画出好看的作品，没有信心……站在他的身边。

　　他能吗？他配吗？他有什么值得宋起尘喜欢的？

　　他不知道。

　　杜衍有些累了，他想要休息。

　　泪静静地流了许久，眼睛涨的酸痛。

　　“我是不是挺混蛋的……”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得到了豆汁儿的一个蹭蹭。

　　这半年的劳累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身体上的、心理上的。

　　杜衍沉沉地睡了过去。

　　#

　　直到快过年了，宋起尘也没联系上杜衍。

　　他可以肯定的是，杜衍很不正常。

　　那天宋起尘急火攻心，万旭赶来时他没撑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万旭在病床边趴着睡着了。

　　他当时只想揪着杜衍狠狠抽一顿，冷静下来想想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杜衍在躲他。

　　他没提分手，也没拉黑他，只是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尽力避免着两个人的接触。

　　你又在怕什么呢，我都不怕，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宋起尘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片片飘下来的雪花——T市今年雪下的晚，赶在春节前几天才开始落下了满地的白。

　　他恍惚了一下，咬了咬牙，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出来调大了音量。

　　“睡醒啦？”奶奶拍拍沙发，示意宋起尘坐过去。

　　“嗯，”宋起尘走过去坐下，捏了下手指，犹豫着叫了一声，“奶奶。”

　　“饿啦？”奶奶眯缝了下眼睛，笑着拍拍他的腿，“奶奶给你做吃的去。”

　　“没，我不饿，”宋起尘按住刚要起身的老人，眼神闪躲了一下，“我就是问问，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明显愣了一下，“三十儿啊，他俩不年年都三十儿才到家么？”

　　宋起尘抿了抿嘴唇，“今年能不能……早回来两天？”

　　“嗯？”奶奶没料到宋起尘会提这个要求，不解地看着他。

　　“就，”宋起尘说的有些艰难，“我有点儿事跟他们说。”

　　又看了他几眼，奶奶叹了口气，“行吧，我跟他们说说，但是你这小脾气得收着点，大过年的别给我吵架。”

　　“嗯。”宋起尘点点头。

　　看着老人佯装生气的脸，宋起尘突然觉得非常对不起奶奶。

　　想到自己要说的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吵架啊，这事儿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宋父宋母接到奶奶的电话有一瞬间的诧异，但还是提前了三天回来。

　　宋起尘帮着把行李拎进屋里，搓了搓手，心里盘算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开口。

　　“小尘，”宋妈妈在沙发上开了口，“过来坐。”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过去坐在了老妈身边。

　　“你有事儿跟我们说？”宋妈妈询问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和严厉。

　　“嗯。”宋起尘点点头，手下意识摸了摸裤子——他已经手心出汗了。

　　见他紧张，宋妈妈打算先换个话题。眼睛扫了一圈儿，发现了他脖子上挂的小红圈儿，“这个项链，什么时候买的？”

　　“这是……别人送的，”宋起尘轻轻咳了咳，手捏紧了裤子，“是我……男朋友送的。”

　　说完这句话，整间屋子里都静了下来。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宋起尘低着头，紧抿着嘴唇，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墙上的挂钟一下下响着，一秒，两秒，三秒……

　　“你说……什么？”

　　#

　　手机在床头响了起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杜衍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摸索着挂断了它。

　　这是过了第几天了？杜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了揉饿的一阵抽搐的肚子。

　　他下床走进厨房，找出一袋方便面打算泡着吃，拿出碗来却发现家里没有热水。

　　杜衍叹了口气，撕开包装袋直接啃起来。

　　豆汁儿在脚边蹭了两下，杜衍叼着面饼给它倒了半碗猫粮，然后把自己蜷到了沙发上。

　　这几天宋起尘打了好多个电话，也发了很多消息，杜衍都没有回应。

　　他想跟宋起尘道歉，想说那天不是故意的，想使劲儿抱住宋起尘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男朋友。

　　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别人的言谈伤害到宋起尘，他害怕面对他，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害怕自己追不上他。

　　他知道宋起尘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身边的人知道他有个男朋友。

　　但是知道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是一个死循环。

　　他依然在逃避，以这种最无用的方式，伤害自己和爱他的人。

　　窗外响起了劈了啪啦的鞭炮声，杜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是大年三十。

　　他转头看着外面飘下的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有些长，似乎下了四五天了，断断续续的。

　　杜衍愣了一会儿，起身去卧室拿出了手机。

　　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杜衍挣扎着要不要发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他都快气炸了吧？

　　杜衍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想要打字的手。

　　然后看着两个人的聊天框发呆——聊天背景是宋起尘的侧脸，他偷拍的，记不清什么时候了，只隐约记得是个聒噪的下午。

　　盯着盯着，杜衍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接着对话框最下面弹出了两条消息。

　　-出来，现在

　　-高二校庆，我上台换你见我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两章写得不太好orz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有很多我自己都能发现的不足

我也在努力学习改正，努力把故事讲给你们听

下章完结，谢谢一直以来喜欢我的小可爱们=3=

不要脸地求看一下作者专栏里另外的文，嘿嘿

讲故事的五五，五毛钱俩~

希望我能让你们看到进步

鞠躬=w=

　　☆、第76章

　　杜衍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没想到一滴泪直接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胡乱地擦掉，却不小心按到了通话。

　　杜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按挂断，对面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宋起尘几乎是屏幕一变就马上接了电话。

　　“下来。”宋起尘说，声音闷闷的，牙齿因为寒冷而轻轻打颤。

　　杜衍咬了咬牙，举着手机拉开了房门，直奔下楼。

　　宋起尘就在小公寓的楼下，杜衍一出楼道就看到了那辆骚红色的大摩托，以及一身皮衣单腿撑地跨坐在上面，维持着接电话姿势的人。

　　雪在他的头盔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

　　杜衍皱了皱眉，刚跨出一步就被夹杂着冰晶的老北风吹得想往回缩。

　　而他的男朋友就这么杵在这里，任凭风吹雪打，屹立不倒，就为了等自己这个傻逼下楼。

　　杜衍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看见人下来了，宋起尘收起手机，一抬手摘掉了头盔，表情非常冷酷。

　　然后他就被迎面打过来的风激地打了个喷嚏。

　　杜衍赶紧跑过去，把自己的手搓热了捂上他的耳朵，两条眉毛都快拧出朵花儿来，“怎么不上楼？”

　　话一出来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不上楼你个傻逼心里没点儿数么？

　　杜衍看见自己被冻得鼻头发红但依然非常帅气的男朋友冷笑一声，两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冰凉冰凉的，杜衍一阵心疼。

　　接着宋起尘长腿一跨迈下了车——杜衍这才发现摩托车是停好的。

　　然而没等杜衍发现更多的东西，他就已经一阵天旋地转被宋起尘按在了地上。

　　好在是冬天，衣服比较厚，而且地上都是雪，没摔得太疼。

　　宋起尘单膝跪地，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眼神凶狠地盯着他。

　　“躲啊，怎么不躲了？”宋起尘声音不是那么平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杜衍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感觉左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了，紧接着两眼一黑，侧脸火辣辣的疼传来。

　　看来宋起尘是真的气的不轻，这一拳下来让杜衍直接眼冒金星，噼里啪啦炸着直接跟远处的鞭炮融为了一体。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杜衍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儿。

　　真狠啊……

　　杜衍想着，却没有什么动作。他不打算还手，安安静静在地上躺着，等着宋起尘的发泄。

　　等了好一会儿，身上的人却没了动静。

　　杜衍微微抬起头来，发现宋起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趴在了自己身上，双手使劲儿揪着自己的衣领，脸埋在胸口，狠狠吸了吸鼻子。

　　这是……哭了？

　　杜衍抬起胳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着身上的人把脸埋得更深了，然后手臂下移，紧紧抱住了他。

　　两个人维持着浓情蜜意的姿势在雪地里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哪家的小孩儿拎着一串炮仗从他俩身边路过还尖叫了一声之后，杜衍才发现自己的手几乎没有知觉了。

　　有些尴尬地爬起来，宋起尘低头拍了拍身上沾了的雪。

　　“上去吧。”杜衍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自然地说。

　　“嗯。”宋起尘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印象里，自从两个人挑明了关系，气氛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沉默着上楼，沉默着进门，沉默着坐在沙发上。

　　豆汁儿似乎都感受到了尴尬，只是过来围着两个人转了两圈，就跳到软垫上蜷着了。

　　“那个……”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

　　宋起尘看了杜衍一眼，“你先说。”

　　“你……”杜衍本想问宋起尘为什么今晚来找他，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皱起了眉，“你脸怎么了？”

　　宋起尘的左边嘴角处青了一块，眼角也有划开又结痂的口子。

　　印象里刚才宋起尘揍自己的时候应该没有气到以头抢地吧……？

　　“啊？”宋起尘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嘴角，“我爸妈打的。”

　　“什么？”杜衍惊得坐直了身子。

　　宋起尘耸耸肩，“我说了我有个男朋友，然后就打了一架。”

　　“什么？”杜衍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什么时候？”

　　“前两天，他们那么忙，平时也回不来。”宋起尘说。

　　“那现在呢？”杜衍紧张地盯着他。

　　“什么现在？”宋起尘没听明白。

　　“你爸妈呢？”杜衍问。

　　“走了，”宋起尘说，“打了我一顿之后走了。”

　　“我室友也知道，社团里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想了想，宋起尘接着补充了一句，“开学那天陪我来的是我男朋友。”

　　杜衍瞪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担心了这么久的事，害怕了那么久的事，就这样被宋起尘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毫不在意后果，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重点是，他告诉了身边的人，是他。

　　宋起尘的男朋友，是杜衍。

　　他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他想和他有个未来。

　　他一直在努力，从没想过放弃。

　　而他，一直在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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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衍咬咬嘴唇，勾住旁边人的肩膀，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杜衍闭着眼，在他脖颈处摩擦着，“对不起……”

　　宋起尘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他。

　　“道歉？”他冷笑一声，“晚了。”

　　杜衍愣住了，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抓他，“我真的……尘尘真的，对不起，我……”

　　“停，”宋起尘打断了他，眼里逐渐显露出笑意，“拿Z大通知书来见我。”

　　“嗯？”杜衍没反应过来。

　　“拿不到的话，”宋起尘冷酷地说，“你就在Z大门口跪一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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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杜衍的聊天内弄止步在了去年的大年三十，初一离开小公寓后，他俩再也没有联系过。

　　偶尔杜衍会在微博po出一两张放松时画的图，宋起尘总能在里面发现自己的身影，然后默默点赞。

　　杜衍在潜心备考，而他，也有自己的活动要忙。

　　人只要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宋起尘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扔在图书馆或者社团活动现场，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异常充实。

　　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有在偶尔早回去的宿舍里，舍友随口提起的一句“怎么不见你和你男朋友打电话了”，才会让他短暂而热烈地思念那个远在T市，和他一起努力着的杜衍。

　　“他下学期就来了。”宋起尘这样笑着回答。

　　然后在室友善意的起哄中继续手上的工作。

　　高考那天，Z大放假两天。

　　外面是个大晴天，宋起尘难得没去自习室或是图书馆，惊得陈超一个劲儿问他是不是中邪了。

　　宋起尘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躺在床上悠闲地翻着杜衍这一年来的微博。

　　「新学期，加油！」

　　-加油

　　「我怎么画的这么好看！」

　　-主要是画上的人好看

　　「路边的杨树开始长绿叶了」

　　-我这里绿好久了

　　「他在干嘛呢」

　　-躺着翻你微博呢

　　「做梦了，好长时间没做过梦了」

　　-梦见什么了？

　　「想他了」

　　「上条划掉，我想学习！」

　　-想我就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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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考试，宋学霸赐我力量！！！」

　　-好

　　这是昨天发的微博，宋起尘扬着嘴角看完了全部，一条一条在下面留了言。

　　心情跟着明媚。

　　高考完，宋起尘没有给杜衍发消息，杜衍也没给他发。

　　说拿Z大通知书来见就得拿通知书来见，他们学霸就是这么严谨。

　　宋起尘笑着刷新了微博，果然杜衍更新了。

　　「再忍最后几天！」

　　「算了不忍了先把机票买了」

　　宋起尘笑得在床上打了个滚，给两条微博分别点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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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周末，心理社举办了一个大型咨询类活动，宋起尘刚从活动会场出来，走到门口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一上午一直挺着个腰坐着也真是够呛。

　　“小宋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宋起尘回头一看，是副部长。

　　“强哥，有什么事么？”宋起尘问。

　　“没事，忙一上午辛苦了，”强哥笑笑，“问问你去不去吃饭，蕊姐他们说定了个桌，在南门那边。”

　　“我不去了，我……”宋起尘正要拒绝，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随意一瞥，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屏幕。

　　“你有人找？”强哥看他这反应也没多问，“那我就找蕊姐他们了啊。”

　　“嗯，”宋起尘点点头，脑袋里有些发懵，“谢谢强哥。”

　　说完抬腿就跑。

　　“你谢什么……”强哥盯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没反应过来。

　　正中午的太阳很烈，没跑两步额头上就渗出了密密的汗水，但是宋起尘没管，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屏幕上的话。

　　杜公主：来大门

　　杜衍来了？

　　杜衍拿到Z大通知书了？

　　不对这才刚出分儿吧！

　　这么自信的么？

　　宋起尘扬起嘴角，加快了脚步。

　　没说哪个门，但杜衍陪他来的时候走的是北门，所以宋起尘直接往北门跑了。

　　北门离活动会场并不近，宋起尘跑到一半儿才想起来可以坐校车。

　　但是管他呢，校车估计都没他现在跑得快。

　　一路狂奔到北门，宋起尘离得几十米远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树下的显眼少年。

　　宋起尘慢慢停了下来。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他的身上和发丝上，映出几道红色的光斑。

　　杜衍又把头发染红了？

　　杜衍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来，看着宋起尘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斑驳的光影里，少年冲他张开了双臂，嘴角上挑，勾起他再熟悉不过的笑。

　　宋起尘无法控制地笑起来，快步向他走过去。

　　“你这头发军训的时候是得给你剃了的。”宋起尘说。

　　“别说这个。”杜衍啧了一声，很快恢复了表情，“中午好啊，宋起尘学长。”

　　“你说错了，”宋起尘拥住他，“是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番外大概会有但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写（作者望天

谢谢喜欢这个文喜欢衍哥尘哥喜欢作者的小可爱们，鞠躬~

正如上一章作话说的，这是我的第一篇文，有很多不足和缺陷

我会努力学习进步，讲更多更精彩的故事给你们听

如果喜欢作者的话，欢迎去我的专栏里看看其他的文~

我会努力让你们看到我的进步

讲故事的五五，五毛钱两个，便宜又大碗~

再次鞠躬，真的感谢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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