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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综武侠]被主神传错世界之后
作者:星如许
文案
身为主神空间的轮回任务者,却在一次传送途中因为不知名bug意外掉入了一个平和世界。这里没有怪物,没有丧尸,没有许许多多的BTboss,苏结表示:是个很好的养老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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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结:“义气?什么义气?傻叉才讲义气!”
不久之后——
苏结:“如果我的朋友陷入险境我会不顾一切的帮他吗?”
苏结:“……是的,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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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结:“呵,不谈恋爱X事没有。”
不久之后——
苏结:“……艹,是心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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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重点:本文逻辑感人,发展玄幻,主角颜值逆天,武力爆表,轻易不出手,出手就是降维打击,但是——依然是受。
CP花满楼
祝大家食用愉快
ps:十九章因为当时在存稿箱不小心设定了时间所以先发出来了,直接跳过就ok了。
改名辣,因为之前的名字太沙雕,现正式更名为《(综武侠)被主神传错世界之后》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结+花满楼 ┃ 配角:陆小凤+西门吹雪+李寻欢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短介绍
☆、第一章
苏结感觉到有些眩晕,不过主神每次把他们从小世界里送回来都要来这么一遭,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回还没等他站稳就被一个疾冲过来人影狠狠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撞了他一下然后蹬蹬蹬跑上了他身后的楼梯,清脆的女音不断惊慌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苏结感觉不对劲,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应该出现自己的公寓里吗?还没等他细想,一个大汉也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还一脸狰狞地举刀向他劈了过来。
苏结皱眉,闪电般出手抓住那人提刀的右手腕,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捏碎了他的腕骨,然后提着那只已经残废的手将一个彪形大汉轻松的扔了出去。
“啊!你……你是……”那汉子汗如雨下的握着软绵绵的右手,恨不得疼得满地打滚,一脸惊惧地看向苏结,然后蓦然瞪大双眼,失声不语。
“唔!”苏结刚想走过去逼问出一些信息,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骤然在身体里爆发,这种感觉简直堪比第一次基因升级,让他顿时站都站不住狼狈的跌倒在地,用尽所有力气才没有惨叫出声。与此同时,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抽离,意识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黑暗中苏结闻到很多种花的香气,他睁开眼,在阳光中看见了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你醒了。”身穿黄色衣衫的俊美公子坐在床边正笑看着他。
“你是谁?”苏结一边不动声色的地问,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环境,眼前男子的穿着和周围古色古香的陈设,难道他被主神无缝扔进了另一个小世界?看这环境莫非是古代惊悚题材?
“你这人真是奇怪,跑到人家家里来,竟然不知道主人是谁?”黄衫公子背后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她长得很漂亮,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灵动而清澈,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好奇,然而那一闪而过的恼恨和嫉妒还是被苏结捕捉到了。
“在下花满楼。”黄衣公子开口,声音和他人一样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苏结一怔:“花满楼……?我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遍,到底是在哪部恐怖片里听见过这个名字呢?或者是在轮回者论坛看到过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苏结在脑中飞快筛选着信息,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花满楼微笑:“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兄台或许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同样叫“花满楼”的人。”
那个女孩子道:“可是住在江南百花楼里花满楼只有一个。”
苏结思索了片刻还是无果,只能放弃,试探道:“是你救了我吗?多谢,请问你有没有在我周围看见其他人,呃,比如长得很漂亮妖娆的女人,很像男孩子的少女,或者冷冰冰没有表情的男人……”他绞尽脑汁的遣词去描述这次和他一起组队的队员们,尽量挑比较有特点的:“总之,他们跟平常人很不一样,一眼就能注意到。”
花满楼静静听他说完,才面带歉意温声开口:“抱歉,在下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不过如果兄台能够画下画像,在下可写信让家中人代为寻找。”
苏结一怔,看向他的双眼,果然那双眼睛黯淡无光,虽然漂亮却没有半分神采。
可惜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瞎子怎么了,瞎子也可以活的很快乐,你看不起瞎子么?”那个女孩子突然不满开口。
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有意无意的针对他,第一次开口就有意提醒花满楼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居心叵测的演戏,接着又明目张胆的上眼药,这是在激怒花满楼还是在激怒他?
苏结勾起唇角:“这位小姐,请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测他人,这样太失礼了,美好的东西有所缺憾当然会使人感到惋惜,而只有卑劣自贱的人才会被轻视鄙夷。这二者是完全不同的,若连这些都不懂,恕我直言,请你多读点书,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使人知礼,就这样。”
“你!”上官飞燕脸都气红了,一个女人,尤其一个以聪明和美貌为傲的女人,最无法接受的两件事就是有人侮辱她的容貌或者贬低她的头脑,不巧苏结都做到了。
他虽然没有说半个脏字,却是已经在明着说她小人之心,不懂礼仪,愚蠢无知,可以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她何时遭受过这样的羞辱,如果不是花满楼还在身边,这时早已提剑刺过去了。
何况一个男人,实在不该拥有一张让女人都嫉妒的脸。
这样的人,她总是不想让其活在世上的。
花满楼是温柔的,他终究无法坐视一个女孩子落入难堪的境地而不伸出援手:“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苏结。”
花满楼:“苏公子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我……”苏结正欲开口,却突然脸色一变,他震惊的发现自己体内那股能够操纵他生死的能量全部消失殆尽,那是主神在每个轮回者体内留下的禁锢,只要这股力量存在,轮回者们就如同被枷锁套紧,永远无法摆脱主神的控制,除非强大到能够挣脱这力量的那一天。
苏结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抬起右手,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纯黑色的金属环,苏结手肘一弯将手环凑到眼前按了几下,并没
有熟悉的光幕弹出,耳边也没有响起冰冷又熟悉的机械音,此刻这个手环就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装饰品,而再也不是主神用来发布任务的联络工具。
苏结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脱离主神的掌控了吗?
他试探第握住手环一点点把它从手腕上褪下来,即使磨掉一层血肉也在所不惜,而手环也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装饰品,乖顺的被他撸了下来。
花满楼虽然眼盲,但听觉和嗅觉却远超常人,是以立刻就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他微微蹙起眉头:“苏公子,你……”
上官飞燕也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惊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结握住那沾满鲜血的手环,笑了起来:“我很好。”
花满楼也不再多问,亲自为他的手上药包扎,又细心叮嘱:“苏公子,这几日伤处不要碰水。”
“多谢。”这点伤对苏结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的基因等级已经达到S级,身体素质无比强大,不要半天这伤口就能恢复如初。但花满楼的一片好意,他还是非常领情的。
这时花满楼转身对上官飞燕说:“上官姑娘,你家在何方?花某令人送你回去吧。”
上官飞燕一愣,随后用难过的语气说:“你这是要赶我走么?”
花满楼摇了摇头:“如今天色已晚,我与苏兄又都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方便留在此处,况且你出来这么久家中长辈也会心中担忧。”
上官飞燕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不甘,柔声道:“那好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今日飞燕就先告辞了,公子救命之恩飞燕来日必会报答。”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结把玩着主神手环闻言忍不住笑了:“这姑娘真有意思,追杀她的人好像是我打倒的,她怎么向你道谢?”随后他看向花满楼,“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小心了。”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微微勾起唇角:“苏兄,我虽是个瞎子,但眼瞎心却不瞎。”
住在江南百花楼里的花满楼,普天之下确实只有一个。
☆、第二章
又过了两天,苏结对自己的状态已经有了几分明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主神传送错误,也可能是他再次穿越,总之他在完成任务后和伙伴们失散了,他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而是落入了一个和平安全的世界。
苏结出生在一个名叫襄凡的国家,家世还算不错,父母去世后还没等到成年继承家产就被检测出身患绝症。他不愿在医院苟延残喘,安排好身后事后背着包踏上人生最后一次长旅,他希望在死之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他去过最美的明珠之湖,看过壮丽的七海瀑布,躺在山巅的草地上吹着微凉的夜风仰望漫天璀璨的星辰。旅程最后结束在世界最高峰的风雪里,然而当他以为会长眠在冰雪中时,一睁眼却发现来到了主神空间。
他在主神空间为了活下去在一个个世界里拼命,等到终于有回到本世界权限后却发现他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五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而他也变成了一个已经死亡的黑户。他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甚至主神空间对他而言反而更让他有归属感,虽然在那里要面对无数的生死考验,也完全不知道轮回的终点在哪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难以适应寻常人的生活。
可是有朝一日能够挣脱主神的束缚,终结九死一生的任务,过安稳平静的生活始终是大多数轮回者们内心最深切的渴望,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曾经的苏结,只是他没有想到愿望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苏公子。”清晨的阳光照在花满楼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辉,原本正微笑着弯腰嗅闻花香的人此刻正转过身来向他打招呼:“昨晚睡得可好?”
和对方相处的这两天苏结才真正体会到那个上官飞燕所说的“瞎子也可以很快乐”,花满楼真的是一个可敬可佩的人,能将暗无天日的生活过得如此精彩灿烂,住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小楼的门永远向有困难的人敞开,他心中满是对生命的热爱,且毫不吝啬的以此温暖他人。
这样的人简直可以被供在神龛里。
苏结倒了两杯茶,先将一杯递到花满楼面前:“很好,这两天打扰了,我对这里很不熟悉,多谢花公子为我多番讲解,以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苏结定然全力以赴。”
花满楼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这本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结也笑:“花公子这样的人实在太过难得,你我萍水相逢,若不将这举手之劳放在心上,日后我该找什么理由来叙旧呢?”
花满楼一怔,有些无奈道:“何至于如此?我这百花楼总是随时欢迎朋友的。”
苏结喝茶的动作顿住:“朋友?”
花满楼点头:“自然是朋友。”
苏结正欲开口说话,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了百花楼,说是上官飞燕邀请花满楼过府,答谢上次的救命之恩。
花满楼摇头温言拒绝:“不必了,上次出手的并非在下,上官姑娘谢错人了。”
那小厮面无表情道:“我家小姐还说这次陆小凤陆公子也会前来,想来花公子也是想见见老朋友的。”
“这……”花满楼犹豫了,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小凤了,总是会有些思念故友的。
苏结站起身微笑道:“我与你一起去吧,我也算是那上官姑娘的救命恩人,想来她是不会不想见我的?”
苏结和花满楼坐在缀满鲜花的马车里,阵阵花香袭人,苏结忽然问花满楼:“你是为了去见一个叫陆小凤的朋友?我觉得这个名字……等等,陆小凤?难道这里还有一个叫西门吹雪的人?”
花满楼:“不错,西门庄主乃是万梅山庄的主人。”
苏结:“……”
原来是陆小凤传奇。
主神空间连接无数的位面和时空,这些位面和时空既是试炼场也是选拔点,被选中的轮回者们来自不同的时空自然有不同的文化背景。
苏结曾在一个任务世界遇到过一位来自地球位面的轮回者,因为二人的任务有关联又不冲突所以结成了暂时同盟。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临时的任务伙伴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话唠,在相处的半年里他甚至被迫记住了对方所有的游戏账号和密码。而在每一个需要警戒的无眠之夜,这位伙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他讲各种故事,其中就包括他曾经狂热痴迷过的各种武侠小说。
可是好像知道也没什么用,苏结轻叹,他当时完全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记得的剧情少得可怜。
真是半点先知的优势也没有了。
花满楼听见他的叹息,关切道:“苏兄可是认识西门庄主?”
苏结回神:“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这位庄主好像很厉害。”话说紫禁之巅是西门吹雪赢了吧,他的对手叫什么来着?
花满楼笑着点头:“西门庄主确实剑术高超。”
苏结想了想又问:“那陆小凤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是不是也很厉害?”
花满楼闻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脸上笑意加深:“很多人都说陆小凤是个混蛋,但却很少有人能拒绝和这个混蛋做朋友。”
苏结勾起唇角:“这样说来,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且一定是个好人。”
能和花满楼倾心相交,心性一定不差,个性混蛋偏偏又人缘极好,这样的人肯定很有意思。
马车停下,小厮掀开车帘,苏结和花满楼先后下车,二人随着小厮的引领到了一处偏厅休息,期间那小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一眼,连花满楼都忍不住皱了眉头,既有不适又有不解。直到进来为他们上茶的一个小丫鬟打翻了茶盏才开口温声询问:“这位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姑娘?”
小丫鬟“啊”的一声回过神,小脸猛然涨得通红,却依然忍不住去看苏结,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苏结微微笑了一下,在小丫鬟神魂颠倒的目光下朝花满楼的扇子伸出了手:“花公子,借你折扇一用。”
花满楼不解的松了手,苏结“唰”的一下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在小丫鬟惋惜的目光中开口:“多谢你的茶,不过我二人不需要人伺候,请姑娘离开。”
小丫鬟失落而恋恋不舍地走了。
花满楼“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结勾起唇角:“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花满楼道:“自然是真话。”
苏结将扇子合起还给花满楼,语带笑意:“真话就是那丫头从未见过如你我这般貌美之人,不小心沉醉在我们的美色之下。”
花满楼:“……”
好一会花满楼才有些哭笑不得的说:“……苏兄说笑了。”
苏结:“哦,那你笑吧。”
花满楼:“……”
“苏兄你啊……”花满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对于苏结偶尔噎人一下的说话风格他在这两天领教过数次了,虽然经常令他无言,但想想又觉十分有趣,令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便有人开始说话,是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老人,说的是一个名叫大金鹏王朝的小国覆灭后,四位老臣带着王子和国家的财宝逃往中原,结果到了中原后其中三位老臣心生贪婪背叛了王子,带走了用来复国的宝藏弃王子于不顾。经过这么多年的追查,当年的王子现在的大金鹏王终于找到了三人的下落,于是让他的女儿丹凤公主请来陆小凤为他们主持公道。
苏结沉吟,想必那个年轻男子就是陆小凤了,请他帮忙,而且听起来十分要命,却既没有许诺报酬也没有提出什么好处,只一味的装可怜讲道义,而这个陆小凤却偏偏就吃这一套,看来他不但爱管闲事,可能还是个圣父,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他的实力不俗,至少足够用来维持他心中的正义。
陆小凤答应了为大金鹏王讨回公道,然后丹凤公主请他喝酒,便也将花满楼请了出来,毕竟她是以花满楼的名义“请”到陆小凤的。
看到从偏厅走出来的花满楼和苏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忘记了说话,甚至忘记了呼吸,感受到那几道强烈的视线,花满楼苦笑了一下:“我有些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了,但恐怕不是“你我”,而是苏兄你自己吧?”
苏结但笑不语,在主神空虽然朝不保夕,但也充满了诱惑,轮回者们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积分,用积分可以提升基因等级,抽取道具。各个任务世界也是危险伴随着机遇,轮回者们可以在任务世界学习技能,获取物品,甚至融合各种血统。而随着自身不断强大外表也会越来越完美,可以说轮回世界里的大多数强者在外形上都是趋于无暇的。
而事实上在没落到这个世界以前苏结是没注意过自己的容貌的,毕竟在轮回世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最大的目标。何况经历过那么多任务世界,精灵丧尸,虫族异形,神明恶魔,他什么没见过,审美观早就麻木甚至坏掉了,看脸什么的简直是笑话,只有强大的力量才是永恒的追求。
然而没想到现在他光凭颜值就可以让人神魂颠倒,感觉靠脸就可以征服全世界了一样。
☆、第三章
最终上官丹凤先回过神来吃惊道:“你……你是何人?”
苏结同样面带惊讶的“咦”了一声,不解道:“不是一个叫上官飞燕的姑娘请我们过府吗?”
丹凤公主皱眉:“可是她要请的是花公子啊,她说花公子救了她的性命,要好好感谢花公子呢。”
花满楼微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是花某出手相救,事实上是苏兄赶走了那个追杀上官姑娘的贼人。花某来此不过是为了见一见故友。”
丹凤公主眨下眼,随即笑颜如花:“原来如此,不知这位侠士高姓大名,我与飞燕姐妹情深,她的救命恩人自然也等同我的救命恩人,丹凤必然永记侠士大恩。”
苏结将这个丹凤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她的笑容不但假,还有种隐隐的僵硬,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在下苏结。”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她旁边的那个年轻男子,面容俊秀,目光灵动而清澈,浑身上下的气质就是一个大写的风流不羁,第一眼看来让人十分容易产生好感,最奇特的是他有两撇和眉毛如出一辙的胡子,看起来像是长了四条眉毛一样。苏结侧首看向花满楼:“这就是陆小凤吗?”
花满楼笑容更深:“不错,他就是陆小凤。”
苏结:“他的胡子……”
花满楼:“陆小凤有两撇和眉毛一样的胡子,所以江湖人都称他为“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苏结露出一个笑容:“有点意思。”
陆小凤摸着胡子十分自然的凑了上来:“花满楼,你何时交了这么一个朋友?”目光落到苏结身上时有些痴迷又有些惋惜。
花满楼摇着扇子好整以暇道:“怎么,只许你陆小凤好友遍天下,我便不能认识几个你不知道的有趣朋友?”
陆小凤苦笑道:“花满楼,这么久不见,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打趣我呢?”
花满楼也笑了:“确实好久不见。”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浓浓的默契和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
见过陆小凤这位主角后苏结就对下面的事没什么兴趣了,只在最后表示愿意跟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行动,花满楼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丹凤公主将三人送出大厅,停在走廊里,美丽的眼睛感激地看着陆小凤:“谢谢你愿意帮我们,我原以为你是个绝不会被感情打动的人,结果证明我错了。还有花公子和苏公子,多谢了。”
花满楼始终在微笑,他的笑也一如他的人般温柔和煦:“公主多礼了,陆小凤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他,我也知道他这人虽然看上去又臭又硬,心却软的像豆腐。”
丹凤公主嫣然一笑:“你错了,他虽然看起来很硬,但一点也不臭。”说完脸一红,转身而去。
苏结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回头打量了陆小凤一眼,他似笑非笑,压低的声音勾缠出令人心颤的暧/昧和丝丝缕缕不可描述的意味深长:“……很硬?”
陆小凤:“……”
花满楼:“……”
饶是身经百战的陆小凤都忍不住老脸一红,耳朵更是隐隐发烫,他清咳一声:“我和丹凤公主之间什么也没有。”
苏结一脸无辜:“恩,毕竟她都说了,你只是看起来很硬。”
陆小凤:“……”
花满楼:“……”
为什么每个字都不差,从苏结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那么让人浮想联翩呢?
但美人就是美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尤其苏结的容貌超过陆小凤所见过的每一个人,甚至超过了他想象的极限。陆小凤平生最爱三样东西:朋友,美酒,美人,且他向来最是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苏结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数次让他觉得移不开眼,心中的惋惜之情也是越来越浓烈。
如此姿容,怎么偏偏就是个男人呢?!不知苏兄家中可有姐妹......
陆小凤和苏结先随着花满楼去了他的房间,花满楼收敛了笑意,不赞同地对苏结道:“苏兄,此行太过危险,你实在不必因为我的缘故就涉险至此。”
苏结微微一笑:“你是担心我没有内力,无法自保吧?”
陆小凤一惊,他刚才只顾看脸(……)竟没有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如今细细一观察发现苏结果然和他们这些练家子不同,心中对花满楼说的话也生出了认同感,这次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棘手,霍休、独孤一鹤、阎铁珊这三人都是江湖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手下皆是高手如云,哪怕是陆小凤自己都没有能够全须全尾解决此事的把握,何况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于是他严肃了面容开口:“花满楼说的不错,此事太过危险,你要三思而后行。”
苏结点了点头:“你们放心,虽然我没有什么内力,但自保的还是可以的,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和花满楼并不是这个意思。”
苏结温声道:“我知道,你们只是在关心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能够保障自己安全的实力。”
话说到如此地步,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知道这人是决计劝不动的了,只能作罢,随后两人又互相将各自的经历说了一番,就向花满楼道别准备各自回房去休息。
两人才走出房门,就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夕阳下的花园里,看起来又乖又可爱,陆小凤莞尔,开口唤道:“喂,小表姐。”
想来这就是陆小凤提起过的爱说谎的“二十岁女孩”上官雪儿了。
上官雪儿回过头向他们看来,随后睁大了眼睛目光定在苏结身上不动了。
苏结一哂,向她走过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就是上官雪儿吗?”
见他走过来,上官雪儿十分紧张地后退了两步,竟然露出了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羞怯地点了点头,看得陆小凤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一见面就将他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妖/精。
苏结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万分宠溺:“你在这赏花吗?”
上官雪儿表情乖巧无比:“我在找我姐姐上官飞燕。”
苏结挑眉:“原来上官飞燕是你姐姐吗,她也在这花园里?我怎么没看到她呢?”
上官雪儿道:“我不是在找她的人,而是她的尸首,我姐姐不见了,我想她一定已经被人杀了,然后把她的尸体埋在了这花园里!”
苏结若有所思,陆小凤却忍不住道:“这是你们自己家,难道有人会去杀她?”
上官雪儿:“为什么不会,正是因为在我们自己家,才更加防不胜防!”
陆小凤愕然,不等他开口,苏结问道:“你这样说是不是看到或者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上官雪儿皱眉道:“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本不应该想这么多。”
上官雪儿看了他很久,慢慢道:“谁告诉你我十二岁?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已经二十岁了!”
陆小凤无奈的摇头:“你表姐说的。”
上官雪儿气急败坏地说:“你信她却不信我?”随后她一把抓住了苏结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委屈道:“你相信我吗?”
苏结看着她,在陆小凤的目光中笑着缓缓点了点头:“我信。”
上官雪儿开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说着伸手折下手边的一朵花塞进苏结手里,然后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陆小凤看了看上官雪儿的背影,又看了看苏结,不可思议道:“你真的相信她?”
苏结拈着花闻了闻,然后莞尔一笑:“陆大侠,有时候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他们只是需要大人的认同,以此来得到尊重和肯定。这本是件无伤大雅的事情,所以……”
陆小凤不自觉跟着重复:“所以?”
苏结勾了勾唇角:“所以聪明的大人往往就算打心眼里不信,嘴上还是愿意应承的,因为孩子虽然单纯,却也相当执着,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去证明他们已经长大了,想必到时候你的生活肯定会相当精彩。”
陆小凤:“……”
“多保重啊,陆大侠。”苏结将手里的花丢进陆小凤怀里:“再见。”
陆小凤在原地站了片刻,蓦然笑了起来,看着握在手里的那朵花,又想起刚才夕阳下苏结拈花轻嗅的模样,不禁又有些心动神迷,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第四章
第二天苏结一脸困倦的出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前。
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却奇异的能够感知周围一切事物的状态,一点也不像个瞎子,他倒了杯茶放在苏结面前关切道:“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苏结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开口:“本来我是睡的很好的,谁知半夜隔壁房间接连闯进两个女妖/精想和某人深入交流下硬不硬的问题,于是我就被吵醒了,然后就失眠了。”
陆小凤:“……”
花满楼失笑:“陆小凤确实很讨女孩子的喜欢。”
这时上官丹凤走了进来,她要用马车送他们到城里,然后陆小凤会去找龟孙大爷,再通过龟孙大爷找到据说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
上官雪儿也跟来了,她有些失落地看着苏结:“你要走了呀?”
苏结向她招了招手,等上官雪儿走到他面前后再一次使出了摸头杀:“昨天晚上陆小凤是不是欺负你了?”
上官雪儿眼珠子一转,抓住他的衣袖委屈道:“是啊,他是个大坏蛋,还脱我衣服,你要为我做主啊。”
陆小凤:“……”
花满楼:“……”
上官飞燕:“……”
苏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来的时候我让陆小凤给你买串糖葫芦向你赔罪。”
上官雪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就这样?”
苏结挑眉:“不够?那就两串。”
上官雪儿生气地跺了跺脚:“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苏结嗯了一声,淡淡道:“三串,不能更多了,吃多了你会蛀牙。”
上官雪儿:“……”
苏结收回手:“小丫头,这次你是真的在骗我,我不喜欢你这种撒娇方式,下次要么能骗过我,要么就乖一点,否则我就不喜欢你了。”
上官雪儿沉默了一下,别扭道:“说好了三串糖葫芦,不过我不要陆小凤买,我要你给我买。”
苏结叹了口气:“我没钱。”
花满楼柔声道:“三串糖葫芦花某还是可以帮忙的。”
坐在缀满鲜花的马车里,丹凤公主嫣然一笑:“雪儿好像很喜欢苏公子。”
苏结漠然道:“不及陆小凤。”
陆小凤摸着胡子苦笑一声:“苏兄,你就别嘲讽我了,我昨夜确实不知道进来的是雪儿。”
一朵一朵的将花向车外抛去,苏结笑了笑:“所以我只让你买三串糖葫芦哄一哄她,毕竟你要是愿意早点哄着她,她就不会用这种办法来证明自己是个“大人”了。”
上官丹凤发出清脆甜美的笑声:“没想到苏公子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人。”
苏结:“她还只是个孩子。”
上官丹凤摇了摇头:“你若真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就错了,有时候连我也分不清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苏结认真道:“那或许是你太笨?”
上官丹凤:“……”
看着上官丹凤有些难看的脸色,苏结觉得该发挥一下对方给的“怜香惜玉”人设,他眨了眨弥眼补道:“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她可能比你聪明。”
上官丹凤:“……”
花满楼微笑着挺身而出给苏结打圆场:“车停了,我们下车吧,多谢公主相送。”
三人下了车,目送马车离开,陆小凤不解的问苏结:“你好像不太喜欢她?”
苏结冷笑:“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成傻瓜而已,她暗示我上官雪儿不可信,难道她就很值得相信吗?至少上官雪儿没在我面前说过她半句不是。”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可能她只是无意的。”
苏结看着陆小凤,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真的人儿,不然如何能衬托出我的机智?”
陆小凤:“……”
“而且,”苏结毫不留情的补刀:“我猜丹凤公主也是这么想的。”
陆小凤:“……”
花满楼笑了出来,他发现和苏结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就能笑出来,这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就是陆小凤。
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了笑意蹙眉道:“我感觉到有很多人在看我们。”
陆小凤苦笑:“你错了,是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们,准确的说是在看苏结。”
花满楼懂了,随后惋惜道:“可惜我是个瞎子,不能亲眼领略苏兄的风采。”
听出他话中的一点揶揄,苏结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可惜呢,世人都易被表象迷惑而忽略本质,我也希望有个人能看到我纯洁美好的心灵。”
花满楼:“……”
陆小凤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快不认识“纯洁美好”这四个字了。
龟孙大爷也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又很有本事的朋友,龟孙大爷就是其一,他常年出入青楼赌坊酒馆,将所有钱挥霍完以后就等别人来赎他,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来的自然都是要找大智大通的人,而只有他才知道大智大通在哪。
不过在找到龟孙大爷之前他们先遇到了老实和尚,他也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不愧是拥有众多奇葩朋友的男人,三观明显不会太正,在得知老实和尚昨晚去找了一个叫欧阳情的名妓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笑说和尚名妓是妙配,一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个“做一天妓/女撞一天和尚”。
苏结看着身边光风霁月的花满楼突然说:“幸好你是花满楼。”
花满楼一怔:“何出此言?”
苏结微微一笑:“否则我就要担心你会不会被陆小凤带歪了,果然很多人说他是混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实和尚离开后陆小凤便要去找欧阳情,苏结摇了摇头:“青楼的话我就不去了。”
陆小凤挑了挑眉,而后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略带促狭的笑:“这是为何?难道你从来没去过青楼?”
苏结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若我去青楼,是去女票呢还是被女票?”
陆小凤看了他片刻,完全没办法反驳:“……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花满楼摇扇子的手一顿,随即失笑地摇摇头,对陆小凤道:“既然如此,我便陪苏兄一起在外面等你吧。”
陆小凤无奈:“那好吧。”
苏结和花满楼在始情院对面的一家酒馆坐下等待,片刻后陆小凤带着一个邋遢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一看到苏结眼睛顿时直了,好半天才啧啧叹道:“可惜是个男人!”而后眼睛一转笑嘻嘻地看向陆小凤不怀好意道:“有如此美人相伴,难怪你刚才要拒绝欧阳情,现在就算你对我说你喜欢上一个男人,我也是信的。”
陆小凤一僵,哭笑不得地说:“不要乱说,否则若是等会儿苏兄要打你,我可不会出手相助。”
龟孙大爷嘿嘿一笑:“你一定会帮我的,不然谁带你们去找大智大通?”
陆小凤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苏结轻笑一声:“我为何要打他?若陆小凤真的喜欢上我,那不仅说明他眼光不错,更证实了我魅力无穷,连风流浪子陆小凤都拜倒在我膝下,想想还挺有成就感?”
陆小凤:“……”
龟孙大爷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哈哈,有趣有趣!我孙老爷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陆小凤的朋友果然都很有意思。”
苏结轻轻皱眉:“谁说我是陆小凤的朋友?”
龟孙大爷面露惊讶:“难道不是?”
陆小凤也道:“我也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苏结纠结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从现在开始就是了。”毕竟没有谁能够孤身一人在这世上生存而不需要任何羁绊,陆小凤人不错,想来也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一直静静微笑聆听的花满楼开口道:“陆小凤今日又多了一个朋友,往后又多了一个可以一同喝酒的人了。”
陆小凤笑道:“不错。”
苏结摇了摇头:“那你们可要失望了,我不喝酒。”
陆小凤露出惊讶的神色,要知道即使一丝不苟如西门吹雪也是偶尔会饮酒的,而且还是酿酒的行家,不喝酒的男人,于他来说是有些无法理解的:“这是为何?”
苏结双手交扣抵在下颚,脸上挂着一抹没什么温度的浅笑:“我曾经遇到过一位酒师,酿酒的功夫堪称登峰造极,举世无匹,然而却是个疯子,喝过他的酒,那滋味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而且余生都不会再想喝任何酒。”
陆小凤闻言立刻兴致勃勃地放下酒杯,双眼放光:“那位酒师现在何处?若能喝到这种举世无双的美酒,那真是死也无憾了。”
苏结漠然道:“死了,我杀的。”
气氛顿时一凝。
苏结浅浅叹了口气:“没法子,为了能继续做个人,我只能在被他彻底搞疯之前杀了他。”
醉生梦死城,那真是个让他心理阴影面积求都求不过来的任务世界,整个城里没有一滴水,河流是酒,湖泊是酒,就连天上下的雨都是酒。城主是个隐藏在幕后酷爱玩弄人心的变态,能用一切匪夷所思的东西酿酒。七情六欲各种极端的情绪都在酒里尝遍了,喜悦到无法自拔,愤怒到毁天灭地,快乐到沉醉不醒,悲痛到万念俱灰,在差点被替换记忆失去自我之后,苏结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离意志崩溃彻底发疯不远了。任务什么的早已顾不上,被逼到绝路后,只能联合仅剩的几个依然清醒的轮回者,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毁了半个醉生梦死城才找到那个城主干掉了他。
从那以后他见到酒就像见到毒药。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喝酒便不喝酒吧,世人都说我陆小凤认识许多奇奇怪怪的朋友,想来再多一个不喝酒的朋友也不甚出奇。”
花满楼语气温和:“君子之交,以茶代酒也未尝不可。”
苏结:“虽然我已经不喝酒了,但是却意外从那个疯子手里得到了他的酿酒秘技,如今也算学到了一点皮毛,等我何时空闲了酿上几种请你们尝一尝。”
“好!”陆小凤抚掌应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候着苏兄的佳酿了,可别让我等太久。”
☆、第五章
几人又略坐了一会儿后,便乘着马车和龟孙大爷去找那传闻中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
龟孙大爷将他们带到一个山洞前指着山洞说:“那两个老怪物就在里面,记住了,五十两白银一个问题。”说完径自钻了进了山洞里。
陆小凤问了四个问题,确定了的确有大金鹏王朝这个国家,阎铁珊霍休独孤一鹤也当真是金鹏王朝的老臣,当年带着王朝的财宝逃到中原之后隐姓埋名。最后问大智大通有没有请西门吹雪出手的法子,却被大智大通“没有办法”四个字砸了个一脸懵逼。
苏结沉吟了片刻道:“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说完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认命的掏出银子扔进山洞,苏结开口:“大金鹏王是不是有个女儿叫丹凤公主?”
山洞中立刻传来回答:“是。”
陆小凤惊诧地看着他,在苏结的眼神示意中又扔了一锭银子进去,苏结再问:“当年的独孤一鹤阎铁珊霍休带着金鹏王朝的财宝来到中原后是否因见财起意,抛弃了旧主?”
这次山洞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传出声音:“当年这三人都搜寻过王子的下落,后来却渐渐没了消息。”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一惊,苏结让陆小凤再扔进一锭银子,随后淡淡道:“最后一个问题,青衣楼的楼主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吗?”
山洞中隐隐传来一声叹息:“我不能说。”
苏结冷哼一声:“你若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却不说就有些过分了吧?我也不为难你,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上官飞燕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回到城里后他们去了有名的“上林春”吃饭,陆小凤点了一桌招牌菜和上等的竹叶青,加起来不过五两银子,不过刚才一个问题的十分之一。
陆小凤喝了一口竹叶青问苏结:“你为什么要问上官丹凤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你怀疑她?还有上官飞燕,你又为什么要问起她?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一面。”
苏结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牛肉嚼碎咽下,才开口:“我只是有些好奇。”
陆小凤:“好奇?奇在哪里?”
苏结:“上官丹凤竟然是一个真正的公主,这难道还不够奇吗?”
陆小凤更加不解:“她本来就是公主,有何不对?”
苏结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如你所见,大金鹏王一家如今穷困潦倒,却依旧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皇室血脉的体面和尊严,可见这点血脉身份是他们如今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了。而上官丹凤身为一个公主,身边跟着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你不觉得她对待这三人的态度和对待你完全不同吗?”
陆小凤素来对自己感觉良好,经常自我陶醉,尤其是对女人方面,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于是笑着说:“女人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她喜欢哪个男人自然对他与别人不同。”
苏结用无药可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忍耐道:“那三个人男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如你所说,就算是真正的公主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阵仗,可他们为什么甘心做别人的护卫?为了报仇吗?可是大金鹏王一家如今自身都难保,有什么能力帮他们,除非大金鹏王背后有强大的势力能够帮助他们扳倒独孤一鹤,可如果他们有这本事,还要你陆小凤干什么。为财?就算大金鹏王许诺事后给他们金银财宝,他们难道不是更应该去保护大金鹏王?怎么会团团围在一个女人身边?若是和你一样,为了所谓的公道,那他们就更不应该只守着一个女人了。所以只能是为情了,而且是三个男人都爱上了一个女人。”
苏结笑看向陆小凤:“你觉得上官丹凤那么聪明,她会不知道身边的三个男人都爱慕她?可是她却没有拒绝,高高在上,若即若离,像一个尊贵的公主一样任他们追逐,所以三个男人都抱着希望守在她身边为她所用,可见她对男人很有一套。可她对你却完全不同,一见面就行勾引之事,认识不到两天就准备半夜爬上你的床,你认为这是一个公主该做的事?稍微有点矜持的女子都不会如此,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觉得你喜欢,她在投你所好。”
陆小凤愕然:“我喜欢?投我所好?”
苏结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开口:“别忘了她说过,他们在找你之前花费重金调查了你七个月,七个月的时间不说对一个人了如指掌,却也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陆小凤喜欢女人,甚至没有一天不能没有女人,那请问你平时去哪里找女人?”
陆小凤苦笑:“青楼。”
苏结:“所以你懂了吗?她知道你是个浪子,觉得你就喜欢那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在床上干一架,如果不行,就干两架”的奔放女子,就算不能抓住你的心,让你爱她爱的死心塌地,至少能让你喜欢她,相信她。毕竟能够征服一个美丽的女人,还是一个公主,你想想还是挺骄傲的吧?想她堂堂一个尊贵的公主竟然愿意为你效仿青楼妓子,与你无媒苟合,还不够令人惊奇吗?”
陆小凤:“……”
片刻后陆小凤叹息道:“我的感情上觉得是丹凤公主对我情根深种,毕竟女子都是多情的,为了所爱的人她们有时愿意放弃一切。而理智却告诉我你说的才是真相,她只是为了让我对她生情,像独孤方他们一样为她所用,毕竟陆小凤确实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但不至于让一位公主屈尊至此,我也承受不起。”
苏结面无表情:“那就看最后的结果吧,至于上官飞燕,我猜她原本的目的应该和上官丹凤一样,让花满楼爱上她,再用花满楼牵制你,可惜她失败了,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哪怕她请花满楼过府那天也没有露面。”
花满楼点了点头:“确实,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呢,大智大通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说上官飞燕其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苏结:“目前还不知道,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更有趣的是,那天我和陆小凤在花园里遇见了上官雪儿,可上官雪儿却怀疑自己的姐姐已经被人杀死了,还埋在了花园里,这说明她至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的姐姐了,可如果上官飞燕没有死,那么花园里埋的会是谁?”
陆小凤露出愕然的神情:“你竟然真的相信上官雪儿的话?”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没有说谎。”苏结掷地有声地说:“而我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陆小凤露出无奈的神色:“你怎么谁也不信却偏偏信她?不仅怀疑上官丹凤是假的公主,上官飞燕心怀叵测,就连大金鹏王的话你也不信。”
苏结冷笑一声:“他们是我的谁,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们说的话除非有证据,否则我半个字也不信。你不也是如此,否则为什么要问大智大通大金鹏王朝是否真的存在。”
“你是对的,按大智大通所说,当年霍休三人是找过王子他们的,却不知何故最终放弃了。”说到这花满楼也有些疑惑:“这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还有独孤一鹤到底是不是青衣楼的楼主?”
陆小凤也是毫无头绪,只能闷闷地喝了一杯酒,而后有些发愁的开口:“不管他是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能够请到西门吹雪,可是大智大通说“没有办法”,连他都没有办法,我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花满楼淡淡地微笑:“他说没有办法,就真的没有办法?”
陆小凤又喝了一杯酒,更愁了:“他这人有钱有名,软硬不吃,偏还聪明绝顶六亲不认,再加上眼高于顶,这种人你能拿他怎么办?要他做什么除非他自个儿高兴,否则谁也说不动他。”
苏结认真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学学上官丹凤,投其所好。”
陆小凤摇了摇头,只觉得酒喝进嘴里都变苦了:“西门吹雪一心痴迷剑道,根本不为外物所动。”
苏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这样的话靠脸就不行了。”
陆小凤:“……”
花满楼:“……”
随后苏结眼睛一亮笑吟吟开口:“有了,你说西门吹雪痴迷剑道,若是有人与他切磋剑法,他肯定会高兴的吧?”
陆小凤却是脸色一变:“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剑一出鞘必要见血,不是对方死就是他死,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他都不会留情,且自他十五岁起从未有过一败,与他比剑的人也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苏结抚掌道:“有趣,我更想见识见识这位西门庄主的剑法了。”
陆小凤不可置信道:“你?你要和西门吹雪比剑?”
苏结斜他一眼:“难不成你去?”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疯了,你没有武功如何与他比剑,西门吹雪也不会同意的,我说过了,他向来眼高于顶,绝不会对普通人出手。”
苏结悠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何况我也说了要帮忙,自然要尽心尽力,毕竟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花满楼脸上没了笑意:“你的原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不。”苏结勾起唇角:“我的原则是,任性。”
陆小凤:“……”
花满楼:“……”
☆、第六章
原则任性的苏结任性地无论陆小凤和花满楼怎么劝说,都不改要和西门吹雪比剑的决心。到了万梅山庄的山脚下后花满楼本不愿入庄,只因他的理念与西门吹雪完全不同,西门吹雪将杀人当做艺术,他练剑,本身也像是一柄剑,为了杀人而生。而花满楼则热爱生命,哪怕西门吹雪所杀之人皆是罪大恶极,他也觉得西门吹雪没有随意夺走他人生命的资格。
但最终他还是进去了,因为担心苏结。
还不到梅花盛开的时节,所以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却有上等的美酒和动听的笛音以及一个比冰雪还冷的剑神。
西门吹雪的目光扫过陆小凤花满楼以及苏结,在苏结身上停留了瞬间,没有半点惊艳的神色,仿佛在看一个木桩,他淡淡道:“陆小凤,花满楼。”他不认识苏结,索性就直接无视了他。
花满楼点了点头:“西门庄主。”
陆小凤在西门吹雪对面坐下,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过一个杯子倒酒:“好久不见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正要开口,苏结随着花满楼一起坐下,看向西门吹雪:“久仰西门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如陆小凤所言,庄主正直单纯毫不做作,和外面那些觊觎我美色的人完全不同。”
西门吹雪:“……”
陆小凤有些懵:“……?”
花满楼:“……”
西门吹雪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移到陆小凤脸上。
陆小凤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嗯?” 苏结不解,“不是你说西门庄主一心痴迷剑道,不为外物所动吗?”
陆小凤:“……”
能不能好好说话?
西门吹雪收回目光,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语气淡漠:“你是何人?”
苏结:“在下苏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前来打扰庄主,是有一事相求。”
西门吹雪漠然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并不想理他,又将目光转向陆小凤:“你有事求我?”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不错。”
苏结毫不在意受到的冷遇,微微一笑自顾自继续开口:“陆小凤说西门庄主是一个十分任性的男人。”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的眼神又变了。
陆小凤:“……”
苏结:“正巧我也是,所以今天特来请教西门庄主的剑法,还望庄主不吝赐教,如果庄主打完心情不错,便请出手相助一次,如何?”
西门吹雪笑了,他很少笑,所以看起来有一种讥讽的感觉,大概也是真的讥讽,嘲笑苏结的不自量力:“我不对普通人出手。”
苏结神色不变,笑道:“西门庄主有所不知,我虽不会什么内功,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说着修长完美的手指摸了摸冰冷的石桌,然后在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目光下,如同掰一块豆腐一样轻轻松松掰下了一块桌角,又一点点把石头碾成了粉末。
陆小凤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西门吹雪的目光亮了起来:“你用剑?”
苏结将掌心的石灰拍去,闻言一顿:“对不起,我从来没用过剑。”
西门吹雪:“……”
“不过剑就是剑,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我虽没用过,却不代表不能用,而杀人也不是一定需要什么剑法。”
西门吹雪闻言冷冷地瞪着他,语气比神色更冰冷:“你这样的人,不配用剑。”
苏结与他对视片刻,笑了:“西门庄主,我不知道你将自己手中的剑看做什么,但凡铁之剑既无情也无灵,无论你对它加诸什么感情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同样的,刀也好剑也罢,用的如何都看所执之人自身是否强大,与它们本身也没有任何关系。”
西门吹雪闻言看了他许久,才在苏结微笑与他对视目光中开口:“你可与我一战。”
陆小凤连忙开口:“等等……”
苏结颔首:“今日正是为此而来,只是不知庄主是否可以应我之前所求。”
西门吹雪冷冷道:“若你输了,自然可行。”
陆小凤:“一定要如此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西门吹雪:“本来只要剃掉陆小凤的胡子,我就会随你们走一趟,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陆小凤:“……”
苏结:“……”
苏结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长袖一拂遮住了那块缺失的桌角,真诚地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有一身力气,但要驾驭剑这种需要精湛技巧的武器还是太勉强了,恐怕不能给庄主的剑道带来任何领悟和进步。所以庄主还是削了陆小凤的胡子吧,毕竟如果能让西门庄主高兴,陆小凤的胡子又算的了什么呢?花满楼你说对不对?”
花满楼:“……”
西门吹雪:“……”
陆小凤:“……”
陆小凤看向西门吹雪,露出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西门,你动手吧。”和两个朋友非要死一个比起来,陆小凤确实不会吝惜自己的胡子。
然而西门吹雪并不为此所动,冷冷地说:“我说过我改主意了,现在我不想要陆小凤的胡子。”说完眼神如利剑一般射向苏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该杀吗?”不等苏结回答他继续道:“啰嗦多话之人,但出尔反尔者同样该死。”
“西门庄主……”苏结无奈地叹了口气,“比剑什么时候不可以?白天不行就晚上,今天不行就明天,你我总不至于缘分如此之浅,一辈子就只见这一面吧?你先削了陆小凤的胡子再和我比剑,岂不是更好?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啊西门庄主!”
陆小凤:“……”
这是和他的胡子多大仇多大怨。
西门吹雪一脸大写的冷漠和拒绝:“拔你的剑!”
“好吧。”苏结只能遗憾地放弃看陆小凤笑话的打算。
西门吹雪将自己的佩剑放在桌上,看着他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这难道是你们剑客打架之前的什么仪式?
见西门吹雪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苏结迟疑了片刻也将剑放在了桌上:“此剑乃山下铁铺所出,价值五两,铁匠姓王。”
西门吹雪:“……”
陆小凤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结无辜地与西门吹雪对视。
西门吹雪:“拔剑!”
☆、第七章
西门吹雪的剑很快,非常快,每一剑都带出贬人肌骨的凛冽杀气,宛若惊鸿的剑光所过之处花木尽折,却始终无法碰到苏结一丝一毫。
苏结并没有说谎,他真的从未用过剑,甚至连握剑的姿势都不标准,却能精确无比的架住西门吹雪刺来的每一剑,他明明看起来浑身都是破绽,却又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针对过来的攻击全部挡住。
他甚至从始至终都神色从容,除了只守不攻。
陆小凤在一旁看的惊叹不已,这短短时间里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西门吹雪不但剑术高超轻功也少有人敌,奇异的是苏结明明没有丝毫内力,身法却一点不比西门吹雪弱,除了不能飞太高,跳跃转圜皆是游刃有余毫无压力,而且他每一次都能精准的挡住西门吹雪的进攻,陆小凤甚至有一种苏结能够预知西门吹雪下一剑会刺向何处的荒缪感觉。
苏结可以吗?没错,他的确可以。
这得依赖于基因升级和无数九死一生战斗中训练出的强大战斗本能和第六感,精准的洞察力判断力计算力缺一不可,即使如此也不一定是完全准确的,但是可以让他快速的找出对手的破绽,躲避对手的攻击,所以他对陆小凤说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西门吹雪眸若寒星,出剑更凌厉,气势更是节节攀升,同时苏结的剑法也变了,他不再一味的防守,接住西门吹雪剑的同时也会冷不丁的一剑刺过去,只是剑法中很明显的带着西门吹雪的影子。
他在学西门吹雪的剑法?陆小凤震惊不已。
西门吹雪也发现了,眸光越发摄人,而随着两人比试时间愈长,苏结的剑法越来越形似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也眼见的兴奋起来。
西门吹雪杀过很多人,也和很多人比过剑,但世上有几个人能领教自己的剑法?
剑影纷飞中观战的陆小凤神色越发复杂,西门吹雪的剑越来越快,苏结却总能游刃有余的跟上他的节奏,他的剑法始终只得西门吹雪的形而不得其神,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丝毫杀意,仿佛单纯是在用西门吹雪的剑法给西门吹雪喂招。
然而就在下一瞬战局中陡然生变,苏结手中那五两银子的铁剑不堪重负的断成两截,西门吹雪的剑在斩断苏结的剑后仍势如破竹的向他面门劈去。
陆小凤失声惊呼:“小心!”
却见苏结神色不变,从容地伸出左手,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用两指夹住了西门吹雪的剑。
陆小凤:这招式怎么这么眼熟?
西门吹雪也是一怔:“灵犀一指?”
苏结莫名地看着他:“什么灵犀一指?”
西门吹雪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剑回鞘,语气淡漠地开口:“找我何事?”
直白又干脆,他喜欢。
苏结面露赞赏,然后把陆小凤叫过来让他自己和西门吹雪说,他坐回花满楼身边扫了一眼石桌,忧郁地说:“想喝茶,没有。”
花满楼一怔,尚有些紧绷的神色瞬间软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只是还未等他说话,不知从哪走出一个老者,恭敬地对苏结道:“请公子稍后。”
苏结:“……这是谁?”
花满楼莞尔:“想是万梅山庄的管家。”
苏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万梅山庄果真是卧虎藏龙。”
等到茶端上来,那边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把大金鹏王朝的事说完了,西门吹雪看着苏结淡淡地问:“你想让我去对付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他没有说霍休,因为他知道霍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就算霍休真的是罪魁祸首之一,对于是否杀死对方,陆小凤自己恐怕都难以抉择。
苏结毫无压力的卖队友顺便拆台:“不是啊,是陆小凤觉得有庄主在他就充满了安全感,我觉得为了安抚他那颗脆弱不安的心,我得成全他。”
陆小凤:“……”
苏结:“毕竟我是一个很讲义气的朋友。”
花满楼忍不住低笑起来。
西门吹雪习惯了独来独往,即使同意了出手帮忙也不愿意同他们一起行动,同时也从自己藏剑里拿出一柄送给了苏结,用意相当可疑,态度十分坚决。
苏结捧着剑对花满楼和陆小凤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剑是真的好剑,想也知道一个剑痴怎么可能没有收藏几柄绝世好剑,西门吹雪不用那些名剑,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他和他手中的剑本身就已经是举世闻名的利器。
陆小凤摸了摸幸存下来的胡子,迟疑道:“可能是还想和你切磋?”
苏结闻言手一顿:“其实我真的不会用剑,你们别看我之前和西门庄主打的难分难解,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当时就算我手里拿的是一把菜刀,我也可以耍的很漂亮。”
陆小凤发现他完全不想去想象将西门吹雪的剑法模仿的入木三分的苏结耍菜刀的模样,因为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会让他以后无法直面西门吹雪本人。
花满楼柔声道:“西门庄主也是一番好意。”
苏结忍不住叹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
一个人该有多么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毅力才能做到摒弃一切外物,整日与冰冷的长剑相伴,一心一意去追求那缥缈的剑道,不畏挑战,不惜生死。
苏结不懂剑道,却不妨他对西门吹雪升起由衷的钦佩,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西门吹雪落进轮回世界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应该不会缺少对手,但应该也不会很高兴,毕竟他的对手可能大部分都不是人,也不用剑。
但听陆小凤笑道:“虽然这样的剑客我也只见过西门吹雪一个,但我还知道有一个人的名声与他不相上下,同样剑术超群,名震江湖。”
花满楼也笑了:“白云城主,叶孤城。”
陆小凤点头:“不错,正是那位天外飞仙。”
苏结有些好奇的开口:“这位叶城主是不是也喜欢和人比剑?”不得不说见过西门吹雪后,目前他对顶级剑客的印象就停留在白衣、长剑、冷漠、以及“你可与我一战”。
陆小凤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白云城主长居海外飞仙岛,极少会来中原。”
苏结:“那他与西门庄主谁的剑术更为厉害?”
陆小凤苦笑:“传说叶城主的“天外飞仙”是至完美的一剑,没有破绽,无人可挡,若真要分辨二人高下唯有让他们决一死战,我却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苏结心里一动,他想起了那场名动天下的紫禁之巅决战,难道西门吹雪的对手就是这位白云城主?如果真是他,那听陆小凤的意思,这位白云城主的剑术或许比西门吹雪还高上一筹,但最后赢的却是西门吹雪,这就有意思了。
这时陆小凤又问:“你刚才是如何接住西门吹雪那一剑的?”
苏结也想起了西门吹雪说的那个灵犀一指,有些不解:“我看见了,然后接住了,有什么问题吗?那个灵犀一指又是什么?”
陆小凤一哽,不可置信地看他,他陆小凤的朋友,竟然,不知道他的成名绝技是什么!
多么虚伪的友谊!
花满楼忍笑开口:“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和他的四条眉毛一样有名。”
苏结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的灵犀一指能接住西门吹雪的剑?”
陆小凤郁闷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每次我自己也无法确定我的手会出现在哪里。”
苏结看了一下他的手:“可至今为止你的人和你的手都还好好的。”
陆小凤:“一点不错。”
苏结打量了他一会儿,笑着感慨:“真是可怕的直觉,原来你竟是个天才。”
陆小凤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过,过奖了?”
“实话。”苏结将西门吹雪送的剑佩在腰间,觉得沉甸甸的影响行动又解下来,最后干脆塞进陆小凤怀里,对着他说:“所有的直觉都是大脑没来得及判断的真相,除非自欺欺人,否则它是最不能被欺骗和迷惑的。所以你最好永远相信你的直觉,胜过相信世上其他任何东西,包括你的眼睛和耳朵。”
陆小凤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后笑道:“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过受益匪浅。”
苏结轻笑一声:“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这时一阵缥缈神秘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哀婉凄凉,如泣如诉。
三人对视一眼,花满楼和苏结同时开口:“上官飞燕。”
下一刻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运起轻功,如同两只轻盈的鸟儿,踏着月色瞬间消失在山林中。
苏结:……?
轻功会飞了不起啊?!
☆、第八章
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野店,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找过来时苏结已经坐在店里喝茶了。
对于一声不吭同时把人丢下的事情花满楼是有些歉疚的,怪只怪他一时只记得苏结是个能和西门吹雪对战的高手,而忘了他没有半点内力在身。
不过苏结倒是已经不在意了,只是问了二人赶过去后的所见所闻:“这么说你们赶到破庙后见到了独孤方的尸体和青衣楼的警告以及……上官飞燕的留下的一盆洗发水?”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上官飞燕洗完头留下的?”
陆小凤:“那留下的发丝花满楼一摸便知。”
苏结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危险的神色:“……花满楼以前摸过她的头发?”
花满楼淡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扶了上官姑娘一下,不经意碰到罢了。”
苏结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提起桌上的酒壶用酒把帕子沾湿,然后十分自然的执起花满楼的手一点点擦拭起来:“你这双手平日里抚弄花草,弹琴煮茶,救死扶伤,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去碰脏东西了,太可惜。”
与他的嗅觉听觉一样,花满楼的触觉同样敏锐至极,不然也不至于一摸就知道头发属于上官飞燕。而此刻苏结握着他的那只手比花瓣还要柔软细滑,比琴弦温热比茶水微凉,就像是用温泉里蕴养千年的暖玉雕琢而成,花满楼知道那一定是一双极美的手。
酒水被夜风一吹越显冰凉,便也衬得那双手格外温暖,这一点暖意势不可挡的穿透肌肤血液,在临近心脏时陡然化作一阵微风,拂过平静清澈的心湖,晕开层层涟漪。
陆小凤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怎的有种奇怪的感觉,而且还莫名觉得此刻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他咳了一声想要打破这种错觉,笑道:“我说苏兄,你怎么和女孩子似的,还随身带着绣帕?”
苏结头也不抬的怼回去:“陆小凤陆大侠,敢问你平日里吃完饭用什么擦嘴擦手,袖子么?”
陆小凤想说江湖儿女做什么这么多讲究,然而看到花满楼莞尔的模样以及苏结低着头一脸认真的继续擦拭,他又把话咽了下去,所幸嗓子一扯开始唱歌。
难听到花满楼都忍不住了。
不过他向来温和不会给别人难堪,何况是他的朋友,于是委婉道:“我不是说你唱的不好听,只是你能不能不要总唱这两句?”
陆小凤理直气壮:“不能,我只会这两句。”
苏结就直接多了,他将手里用完的帕子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冷笑:“你再这么唱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打死你。”
陆小凤端起酒杯笑道:“你若嫌我唱的不好听,不如你来唱?”
苏结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唱的比你还难听。”
花满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还是不要唱了吧。”
陆小凤举杯大笑。
苏结冷冷斜了他一眼:“还是说正事吧,独孤方被杀了,青衣楼留下血书警告我们不要管闲事,而上官飞燕在破庙里一边洗头一边唱歌引你们过去看独孤方的尸体,这女人怎么回事??”
陆小凤喝完一杯酒无奈道:“我连见都没见过上官飞燕,实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她的行踪诡秘,行事也很奇怪,我实在猜不透。”
花满楼沉吟:“会不会她也被青衣楼的人控制住了,所以才会有今晚的行为?”
苏结笑了笑:“也许,亦或者上官飞燕果然是敌非友。”
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反驳这个猜测,同时沉思起来,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猎户,手里提着个竹篮高声问道:“哪位是陆小凤大少爷?”
此时夜已经深了,这野店里也只剩下苏结他们这一桌三人,猎户自然是看向他们,然后怔怔看着苏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苏结眼都没抬,仿佛毫无所觉,陆小凤忍不住开口:“你找陆小凤做什么?”
连问了两遍那汉子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回答:“哦……那个……有个自称是陆小凤大少爷姑妈的女孩子让我给他送只烧鸡下酒。她,她还说有个叫花满楼的是她的侄孙子,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陆小凤的神色变得十分一言难尽。
苏结淡淡开口:“雪儿,进来。”
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带着狡黠的笑容走了进来,就像一只小狐狸似的古灵精怪,她笑着走到苏结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问道:“我的糖葫芦呢?”
“都是做姑妈的人了,还吃什么糖葫芦?”苏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陆小凤恨恨道:“何止是姑妈,她还是花满楼的姑婆呢。”
上官雪儿笑嘻嘻开口:“虽然我辈分高,但我年纪小啊,自然还是要吃糖葫芦的。”
苏结:“我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我有一个同伴,有一天我不小心说了他一句坏话,然后我就差点死了,事后我才知道当时本来有更安全的方法解决问题,但他还是选择去冒险,并且算计好了让我去。”苏结顿了顿辛酸的叹了口气:“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说他半句坏话。”
他摸了摸上官雪儿的头说:“记住了,永远不要去得罪能够左右你利益和生死的人。”说着他看向花满楼:“所以糖葫芦没有了,因为你得罪了出钱的人。”
花满楼笑而不语。
上官雪儿却并不在意糖葫芦了:“后来呢?你把害你的那个人杀掉了?”
苏结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小小年纪做什么整天打打杀杀,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上官雪儿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燕子,表情突然间变得很难过:“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一天了,这是我在花园捡到的,是我姐姐最宝贝的东西,却落在花园里的地上,她果然已经死了,是被上官丹凤杀死的。”
陆小凤一惊:“你为什么说是上官丹凤?”
上官雪儿:“我亲眼看见她在客栈里杀了柳余恨,还把他的尸体藏在床底下,她这么狠毒,一定是她杀死了我姐姐。”
花满楼:“可是我们今晚才见过你姐姐,她还活着。”
上官雪儿急道:“可是我亲眼见到上官丹凤杀了柳余恨,她……”
这时一个面相狰狞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着上官雪儿温和道:“你若是玩够了,就和我回去吧,王爷和公主都很担心你。”
他是上官雪儿口中已经死去的柳余恨。
看着上官雪儿和柳余恨坐上马车离开,陆小凤叹了口气:“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喜欢说谎呢?”
“是吗?”苏结把玩着酒杯,“我却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
花满楼道:“可是柳余恨确实还活着。”
苏结点了点头:“可能她也被人骗了,上官雪儿本性并不坏,不至于用别人的生死开玩笑,何况上官飞燕是她的亲姐姐,她为什么要咒她姐姐死?”
花满楼笑了:“她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喜欢捉弄陆小凤罢了。”
陆小凤不服:“她这次可是连你也没放过。”
花满楼摇着扇子笑容愈加温和:“因为我是陆小凤的朋友啊,做陆小凤的朋友总是不容易的。”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颇有些郁闷,他站起身对两人说:“我们该走了,今天总不能在这儿过夜。”
苏结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从头到尾滴酒未沾:“确实,或许你们没有发现,掌柜的已经用“这三人怎么还不走”的眼神看了我们好几遍。”
掌柜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话我们的确该走了。”
花满楼也笑着点头:“夜深了,店家也要打烊了。”
三人刚走出店门迎面碰上了一个面容平凡的年轻人,他拿出三张帖子恭敬道:“霍总管请三位往珠光宝气阁一聚。”
☆、第九章
珠光宝气阁,光听这名字都有一种壕气扑面而来。
不过邀请他们做客的地方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宴客厅,而是一处雅致的水阁,白色轻纱随风拂动,成片的莲叶铺了满池,借着光亮可以隐约看见尖尖的花苞亭亭立在水面上,偶尔有蜻蜓飞来停栖。
亭子里的灯很少,嵌在四处的明珠将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柔和的光芒如同皎洁的月辉,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下来。除了那位邀请他们的霍总管霍天青以外,亭子里还有两个陪客,分别是苏少卿和马行空,一个文质翩翩,一个江湖有名。
霍天青和苏少卿都是胸有丘壑的人才,尤其是苏少卿,据说还是个举人,谈笑间经典野史信手拈来,偏偏举止神色又十分洒脱从容,充满了所谓的“侠气”,确实是个极其出色的年轻人,难怪比起一旁谄媚的马行空,霍天青更看重于他。
霍总管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即使在江湖上只是个无名小卒的苏结也没有一丝被怠慢的感觉,但众人从明珠说到小周后,又从小周后说到南唐后主,总之就是不进入正题。
终于在苏结感到不耐烦之前,珠光宝气阁的正主出现了,他就是霍天青的大老板阎铁珊,也是据说当年背叛金鹏王朝王子的老臣之一。
阎铁珊一来就热情地握住了陆小凤的手:“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看见你时一样,完全没变!”说完他才将目光转向其他人,看到苏结时眼睛顿时一亮,赞道:“这位少侠真是好相貌。”
苏结面色冷漠的点了点头:“在下苏结。”
阎铁珊看了他好一会才走到花满楼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点头:“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一轮寒暄完后阎大老板才招呼大家入座,酒菜上桌后他一边不断给陆小凤夹菜,一边和他说笑,菜是山西的菜,口音也是山西的口音,更兼这位大老板开口闭口“俺们山西”怎样怎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
陆小凤放下酒杯,忽然道:“却不知严总管是哪里人?”
马行空抢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阎铁珊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硬,看着陆小凤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陆小凤见状眼睛亮了,一字一句说:“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识的,若是如此不妨转告他,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讨回来了。”
阎铁珊放下筷子冷冷开口:“霍总管,送客。”
“慢着。”苏结缓缓道,“我今天才发现,陆小凤虽然看起来很聪明,但他其实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所以阎老板你一定要原谅他。”
陆小凤目瞪口呆:“我……”
苏结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继续对阎铁珊说:“首先我要说清楚,我们今日的确是为大金鹏王朝的事而来,却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是有个自称大金鹏王的人委托陆小凤帮他取回当年被三位老臣夺去的财产。而陆小凤本来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又中了对方的美人计,所以今天我们来了。”
阎铁珊听了这话后脸色更加奇怪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荒缪至极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不错,我就是严立本。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来这种话,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打着小王子名义的人来找过我,目的都是为了那些财宝。”
陆小凤哑然,原来刚才他们被阎铁珊当做觊觎宝物的贪婪之辈了。
阎铁珊咬牙道:“那些人当然都被我识破了,因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夜色中突然蹿出七八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就朝几人攻了过来,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看清他们的样子,阎铁珊顿时又惊又怒:“你们竟然敢背叛我!”
水阁中顿时乱成一团,这些黑衣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使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被两三人缠上一时也难以脱身,那位马行空很明显实力不济,情况越来越危急。苏少卿手里握着一双筷子却使出了相当精湛的剑法,一时倒也游刃有余,令人没想到的是阎铁珊本人的武功竟然十分不俗,甚至在苏结看来比陆小凤还要略胜一筹。
正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亭外,他白衣黑发,表情冷漠,眼神一如他手中的乌鞘长剑般冰冷无情。
陆小凤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西门吹雪!”
这个名字极其有震慑力,在陆小凤喊出这个名字的刹那所有人的动作都同时一顿,有几个黑衣人甚至流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退意。
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看他们,冷冷道:“我的剑一出鞘,必伤人命,你们确定要逼我出剑?”
他说完这句话当即有两人运起轻功远去,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朝他发起了进攻。
最后这些生命都变成了西门吹雪剑上的血珠,随后又被他轻轻吹去。
阎铁珊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意,声音也变得有些尖细:“霍总管,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霍天青微微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是属下失察。”
阎铁珊看了他半天才冷冷开口:“算了,下不为例。”
西门吹雪看了苏结一眼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苏少卿身上:“你用剑?”
苏少卿:“不错。”
西门吹雪颔首:“二十年后你可与我一战。”
苏少卿的脸色顿时黑了,有些要热血上头的迹象,苏结轻笑一声:“二十年后的事太遥远了,生命美好,我们还是珍惜当下吧。阎老板,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能够识破那些假的小王子,是不是有什么方法?”
阎铁珊点了点头:“不错,大金鹏王朝的皇室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他们……”
阎铁珊的声音突然停住,一点血花在他胸前绽放,他低头朝胸前看去,一截雪亮的剑尖从胸前刺出。
霍天青脸色铁青,喝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是我。”一道玲珑的身影从水里跃了上来,声音清脆婉转,赫然是一个女子。
她扯下头巾,露出一头如云的黑色秀发,陆小凤失声道:“丹凤?”
上官丹凤怨恨地看着阎铁珊:“我是大金鹏王陛下的丹凤公主,今日特来与你清算往日的旧账。”
阎铁珊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苏结冷笑一声:“阎老板的话正说到要紧的地方,丹凤公主怎么就把他杀了?而且看阁下这身打扮,在池塘里呆了不少时间吧?”
上官丹凤咬牙道:“不错,我确实等了很久,只为亲手杀他报仇!”
苏结一字一句道:“那公主这一剑捅的可真及时啊!”
上官丹凤:“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结却不再看她,直接对陆小凤说:“我先走了。”
花满楼叹息一声也对陆小凤道:“我在外面等你。”
今晚的月色其实很不错,却没有人再有心思去欣赏,苏结抬头看了会月亮突然开口:“其实刚才我是可以救下阎老板的。”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但是你没有救他。”
苏结轻轻点头:“对,因为我以为有一个人肯定会出手救他,而且那个人要比我离阎老板更近,更容易成功,可是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花满楼吸了口气缓缓道:“……那个人是霍天青。”
苏结:“没错。”
当时西门吹雪和苏少卿是离得最远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则正好站在阎铁珊对面,中间隔着桌凳,而离阎铁珊最近的就是苏结霍天青和马行空。上官丹凤确实有武功,但她的实力绝对不能和霍天青相提并论。
花满楼:“阎老板自身也是武艺卓绝,可是他也没能察觉到丹凤公主的存在,霍总管或许亦是如此。”
苏结:“的确有这种可能。”
又过了一会苏结突然笑了:“说起来,我刚才听见阎老板喊你七童?”
花满楼微微一笑:“家中父兄长辈都是如此唤我。”
苏结转过头来打量他,半响语带笑意说:“这可真是……”说到此处却又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未消。
花满楼:“苏兄怎么不说完?”
苏结笑容变得狡黠:“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花满楼莞尔:“我从不轻易与朋友生气。”
苏结向他走近一步,轻声道:“十分……可爱。”
花满楼:“……”
黑暗中苏结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见他一言不发便低声问:“花满楼,你生气了?”
花满楼轻轻咳了一声:“……没有。”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幸而没过多久西门吹雪先走了出来,他对两人点了下头就离开了,随后陆小凤和丹凤公主也一起走了出来。
花满楼上前一步:“事情如何了?”
陆小凤苦笑:“霍天青对我说明天日出时在青凤观等我,他说他要讨教我的灵犀一指。”
苏结挑眉:“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人是你杀的?”
上官丹凤脸色有点发青,眼中却浮现出点点泪光:“人是我杀的,明天让我去好了!本来就应该我去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霍天青已经承诺把欠你们的都还给你们,剩下的都是男人的事情。”
☆、第十章
陆小凤终究没有等到霍天青,因为就在当天晚上他们知道了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老来子,也是天禽门的掌门人,一群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大侠们用死来逼迫陆小凤退走,只为保住他们那位师叔的性命。
陆小凤退了,退的心甘情愿,甚至他走的时候眼里还含着热泪。连上官丹凤都似乎被这些人的情和义打动了,看着陆小凤的眼神也更加柔情。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他们一行人没有如愿吃到城外大麻子的狗肉,但依然喝酒喝的极为痛快,最后就连花满楼都快喝醉了。
苏结和花满楼靠的很近,呼吸间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雅的香气,和着满屋浓郁的酒香,让人轻易便放松下心神。
苏结懒懒地趴在桌上,有些困意上涌,耳边传来花满楼柔声的询问:“累了吗?”
苏结轻轻打了个呵欠:“只是有点想睡。”
一只温暖修长的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那就睡吧。”
苏结摇了摇:“出门在外又麻烦缠身,我可睡不安稳,说不定下一刻青衣楼的杀手就追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嗖嗖嗖”十几道乌光破窗而入,被乌光击中的地方顿时冒出数尺高的火焰。
花满楼脸色骤变:“硝磺霹雳弹!”
陆小凤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上的上官丹凤:“你们先冲出去,我去救赵大麻子!”
花满楼拉着苏结冲了出去,上官丹凤紧随其后,他们出来后整个房子都被火焰吞没了。
上官丹凤一脸焦急:“陆小凤还没出来。”
苏结:“再等等。”
“等?”上官丹凤冷笑:“再等陆小凤就要被烧死了,要等你们等,我进去找他!”
苏结面无表情开口:“我不知道陆小凤现在有没有被烧死,但我知道你要是进去了,他今天恐怕就真的没办法活着出来了,毕竟救一个人他或许能做到,但救两个就算他是陆小凤恐怕也办不到。”
“你……”上官丹凤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时燃烧的房子被撞破了一个大洞,陆小凤像个火球一样飞了出来,然后凌空一翻扑在地上,就地滚了滚,将身上的火焰全部熄灭。他站起身,看上去有些狼狈,不仅脸上被熏的漆黑,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也一条不剩了。
苏结看了一眼默默转过头,有点辣眼睛。
花满楼问:“赵大麻子呢?”
陆小凤:“他不在里面。”
上官丹凤脸色一变:“难道他也是青衣楼的人?他和那些人串通好了?否则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苏结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从我们出你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行踪就好像全天下人都知道,上官雪儿知道,上官飞燕知道,青衣楼知道,霍天青知道,天禽门的那些人知道,就连你,不是也知道么?”
上官丹凤脸色煞白:“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结:“阎铁珊昨晚会出现在水阁是因为他知道霍天青请到了陆小凤,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会去那里,还早早的在荷塘里埋伏等着杀他?”
上官丹凤娇躯颤抖,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大声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去那里!我等在那里只是巧合罢了,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只要阎铁珊从那里经过,我就会杀了他。”
苏结:“最近的巧合可真多。”
上官丹凤看向陆小凤:“你也认为我是在算计你吗?”
陆小凤苦笑:“我不知道。”
上官丹凤的脸色忽然平静了下来,两行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滑落,她眼中仿佛压抑着痛苦,看着陆小凤轻声说:“既然这样,剩下的事情你可以不用管了,我,我不会怪你的……”她深深看了陆小凤一眼,仿佛要将他牢牢的刻在心上:“那我先走了。”
陆小凤却一把拉住了上官丹凤:“你要去就去珠光宝气阁,霍天青说了会在那里等你,那里现在已经属于你了。”
上官丹凤看了他片刻,终于破涕为笑:“好,我等你。”
暴雨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从夜色中走出来,他头上戴着个斗笠,肩上打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或许看不清那这是什么,但苏结一眼便看出那是十几只人手。
陆小凤眼睛一亮,他已认出那人的打扮分明是赵大麻子,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人便已走近,于是陆小凤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也看清了竹竿上的东西。
“原来你不只杀狗还杀人。”等人走到面前陆小凤面色复杂道。
赵大麻子咧嘴一笑,诡异的是除了那张咧开的嘴,他脸上的其他地方全都纹丝不动,看起来十分不自然:“我不会杀狗,我只杀过人。”
陆小凤看了他一会说:“你不是赵大麻子。”
那人笑道:“谁说我是赵大麻子?连你也认不出我是谁,看来我的易容术确实登峰造极了。”
苏结:“他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却也看出你不是赵大麻子,这样的易容术也算登峰造极?”再说表情僵硬成那样,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好吗。
那人嘿嘿一笑:“美……小兄弟,你这话就此言差矣了,他能看出来是因为我想让他看出来。再者嘛,这张脸皮是假的,若是真的人皮,任他陆小凤再长两只眼也别想看出一丝破绽。”
陆小凤悠然道:“可你翻跟头的本事差远了。”
苏结顿时了然,原来面前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陆小凤前两天还得意洋洋的炫耀翻跟头赢了对方的事情。
司空摘星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巧合,他在等陆小凤,因为他要偷一个人,有人出二十万两银子要他从陆小凤身边偷走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听后吃惊的捂住了嘴:“想不到我竟然值二十万两银子……”说完她又满面通红。
苏结挑起嘴角:“是啊,那人八成是傻的,二十万两银子直接给陆小凤也好过这样浪费。”
上官丹凤:“……”
花满楼笑着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是打动不了陆小凤的,他这人一旦动了真格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区区钱财。”
苏结目露嘲讽:“于是他就雇佣陆小凤的朋友来陆小凤身边偷他的女人?”
花满楼和陆小凤顿时无语,反而是司空摘星笑嘻嘻的开口:“我也是要吃饭的,今天如果不是陆小凤冒险到火海里救我,我真的会把她偷走哩。”
“哦。”苏结同情地看了陆小凤一眼:“有你这样的朋友,说不定哪天陆小凤头上就长出一片大草原了。”
陆小凤:“……”
司空摘星:“……”
花满楼:“……”
“哈哈。”司空摘星突然大笑起来,“小兄弟不但长得好看还如此有趣,你这个朋友我司空摘星交定了。”
苏结沉默了片刻,礼貌的问:“请问我可以不同意吗?”
司空摘星有些愕然:“为什么?”
苏结委婉道:“我觉得我们太适合做朋友。”
司空摘星有些不服气:“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陆小凤了,你能与他成为朋友,我就不行?”
陆小凤有些得意道:“至少你翻跟头就比不过我。”
苏结:才不是因为这样好吗?
司空摘星咬牙道:“好,你定个时间我们再比一次,我下次绝不会再输给你。”
苏结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和连长相都不知道人做朋友。”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的真容或许连陆小凤都没有见过,毕竟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谁也不知道哪张脸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亦或者都不是。每个人都自有一套行事准则,也许不轻易露脸就是司空摘星的原则之一,偷王之王说到底也是个贼,仇家也不少,自然是越神秘越好。
而陆小凤交朋友没有那么多要求,甚至有时只要能和他喝一顿酒,说几句话,投了他的缘你就能成为他的朋友,身份地位容貌性别他一概全不在乎。
苏结却与他正好相反,他向来认为朋友在精不在多,就算不需要经过什么考验来证明,至少得把人看清。
他相信花满楼是因为花满楼并不复杂,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相信陆小凤是因为对陆小凤的第一印象实在太深刻,更重要的是陆小凤是主角。
一本书的主角总是不会太差的。
对司空摘星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也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然而他不知道如果今天司空摘星真的把上官丹凤偷走了,陆小凤会怎么想,但如果换成苏结自己,他绝对不会感到高兴。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第十一章
司空摘星也是个十分潇洒干脆的人,交朋友这种事也是需要缘分的,两人之间既然没有缘分,他自然痛快的揭过去了。倒是对翻跟头输给陆小凤这件事耿耿于怀,临走之前特意约定了下次比试的时间,并告诉他们在林子里留了礼物给他们。
林子里横七八竖躺了几具被砍了手臂的尸体,可杀他们的并不是司空摘星,那么就只有青衣楼了。
上官丹凤离开了,三个被暴雨浇的浑身湿透的大男人也顺利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苏结洗完澡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四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大大方方地推开了陆小凤房间的门走了进去,而陆小凤现在应该在里面洗澡。
苏结:“……?”
苏结等了片刻也没见那四个女孩子出来,只有房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水声,苏结淡定的转过头对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西门吹雪说:“西门庄主,你们这里的女孩子好放的开,半夜就闯进男人的房间里围观人家沐浴,嗯……我有点惊讶。”放在现代就是那些自称女汉子的妹子也基本做不到这样,没想到在号称保守古代居然被刷新了三观,也算是活久见了。
西门吹雪不答,他本不是会为这种小事动容的人,苏结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应,正好听到里面峨眉四秀说独孤一鹤正在珠光宝气阁,他话音一转问道:“西门庄主下一步是打算去找独孤一鹤么?”
西门吹雪颔首:“不错。”
苏结微微一笑:“庄主有把握打赢独孤一鹤吗?”
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淡淡回答:“但求一战。”
“好吧。”苏结沉吟了片刻开口,“那西门庄主请带我一起去。”
这时陆小凤的门被大力推开,四个女孩子冲了出来,她们已不像进去时那样从容,而是个个脸带红晕,颇有几分羞涩的情态。
苏结又惊奇了一下:“哎?进也进了,该看的也看了,怎么这会还害羞了?”
四秀闻言同时瞪了过来,看到苏结和西门吹雪后瞳孔一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片刻后一个身材高挑的丹凤眼女子开口:“我等久闻陆公子的大名,所以只有趁他洗澡的时候才敢来找他。”
苏结沉默了,他想了想发现完全不能领会这句话中的逻辑在哪里,以及陆小凤到底传出了什么样的大名,才能让女孩子只敢在他洗澡的时候找他。
再以及,到底为什么是在洗澡的时候?
苏结喃喃道:“难道穿衣服的陆小凤比不穿衣服的陆小凤更可怕吗?”
四秀:“……”
西门吹雪目光清冷的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苏结拉住他的衣袖:“庄主怎么说走就走,不是说好要带上我吗?”
西门吹雪回头沉默的看着他,半响才道:“跟上。”
苏结松开手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好,只是庄主也不必着急,不如与我一同在路上探讨一下剑道?”
说完跟上西门吹雪的脚步,两人一起离开了小院,留下峨眉四秀在原地面面相觑。
孙秀青目光明亮,轻声开口:“那个人就是西门吹雪吗?”
叶秀珠红着脸:“我从没见过长得那样好看的人。”
看起来最温柔实际上脾气最火爆的石秀雪冷哼一声:“长得好看又如何,说话却不好听。”
大师姐马秀真叹了口,她现在也觉得今晚的行为有些不妥,倘若真让江湖上的人知晓她们四个趁别人洗澡时闯进一个男子的房间,峨眉四秀的名声必定会受损,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如此行事也是过了。
她对自己的三个师妹说:“今日是我们莽撞了,日后切不可如此,既然师命已经传达,我们也就此离开吧。”
剑道什么的苏结是真的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毕竟比起这个世界的人他已经接触过更高的力量形态。比如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人心是肉做的,怎么可能放出一把剑来杀人呢,能杀人于无形的是精神力啊。以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内力修行的极致在哪里,虽然他没有练过内功,但曾进入过一个能够由武道步入仙道的轮回世界,自然知道当内力足够雄厚便能将之压缩成真元力,从而踏入另一个更高的境界。
如此种种,西门吹雪听得极为认真,虽然苏结的理论毫无根据像是空中楼阁,但听起来又颇有道理,令他产生许多感悟,因此也没有急着用轻功赶去和独孤一鹤决斗,以至于他们前脚刚到珠光宝气阁,后脚就被陆小凤和花满楼用轻功追上了。
见到二人陆小凤狠狠松了口气:“幸好赶上了,你二人来找独孤一鹤怎么也不等等我与花满楼?”他实在害怕赶过来却见到西门吹雪已遭遇不测,因为他知道对上独孤一鹤西门吹雪的胜算实在太小了。
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结一眼,淡淡道:“你们来的也不慢。”
珠光宝气阁往日是怎样的他们并不知晓,但想来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处处透着萧条和死寂。他们走向大厅,迎面碰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独孤一鹤。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目光却依然犀利,他扫过面前的几人,眼神在西门吹雪身上停驻了片刻,流露出一丝欣赏和战意,然后看向陆小凤:“你来了。”
陆小凤点头:“我来了。”
独孤一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好,就算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苏结仔细看了他片刻,忽然笑道:“前辈或许不知,本是在下与西门庄主先行一步,若非在下轻功不济,陆小凤是决计追不上西门庄主的。”
其他人都不知他为什么要说这些,独孤一鹤却是脸色骤变,他沉思片刻,然后眼中蓦然精光爆射,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独孤一鹤抬头看向陆小凤一字一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告诉你,青衣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而它的主人就是霍休!”
陆小凤瞳孔一缩,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霍休?”
看他的表情,独孤一鹤微微皱起眉头:“难道你认为是我?”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露出一个苦笑,他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苏结微笑着给陆小凤打圆场:“前辈不要怪他,当初大金鹏王找上陆小凤的时候就告知他,你不但是峨眉掌门还是青衣楼的楼主。”
“大金鹏王?”独孤一鹤眼中闪过怒气,怒极反笑道:“他还告诉你们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回答:“当年金鹏王朝覆灭,三位老臣带着财宝前往中原,原本是要用那些宝藏为小王子复国,却不料他们心生贪念,将宝藏全都占为己有,使小王子和剩余的族人全都潦倒度日……”
随着他的叙述独孤一鹤脸色越来越黑,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浑厚的内力都控制不住的散发开来,脚下的砖石被他踩出蛛网般的纹路。
“荒缪!”独孤一鹤低喝一声:“简直一派胡言!若是如你所说,我们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小王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要杀他易如反掌,也可绝除后患,为何要放他活到如今?再者……”他冷笑一声:“我若是青衣楼楼主,又岂会只是用别人来威胁你,难道我还杀不了一个多管闲事的陆小凤吗?”
陆小凤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确实,自他接手了这件事情以后青衣楼的反应就一直很奇怪,使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威胁他收手,却仿佛没有要伤他性命的意思,扔个硝磺霹雳弹都是扔完就跑,完全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如此种种,不但没有让他真的放弃,反而越来越坚定了他将此事追查到底的决心。
如果背后之人的目的正是如此,那么这个人对他一定极为了解。
花满楼道:“听前辈这样说,当年的事情是否另有隐情?”
独孤一鹤叹息一声,神色中有几分沧桑:“当年我们三位老臣的确带着复国的宝藏来到中原,并且用这些宝藏很快在中原打下了根基,可是我们没有想到,小王子他根本不想复国。”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会从独孤一鹤这里听到两种截然相反的说辞。
独孤一鹤:“小王子生性懦弱,他根本就不愿承担起复国的重任,反而一心沉迷于诗词书画之中,将我等的心血和恳求全都弃之不顾,后来甚至为了躲避我们带着族人搬迁,日子久了我们也就慢慢死心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和小王子本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所以当我听说陆小凤在追查大金鹏王朝的事情后,便派了我的弟子苏少英下山探明其中缘由。却不想收到青衣楼出手阻挠,珠光宝气阁易主,阎铁珊身死的消息,我这才惊觉此事并不简单。”
花满楼恍然:“原来那位苏少卿便是苏二俠。”
独孤一鹤颔首:“而直到刚才我才明白,那个幕后之人要的不仅是宝藏,还有我们的性命。”他将目光转向西门吹雪:“就在你们到来前,有一个人找到了我,并且不由分说与我交手了一场,耗去了我整整五成内力。”
这下不止陆小凤,连西门吹雪都神色微变,他素来将剑道和杀人视为最神圣的事情,容不得半点不诚,是以他斥责上官丹凤“背后伤人的人不配用剑”,并言如果以后再看到她用剑就取她性命。而倘若今晚他真的与独孤一鹤对决,那便是趁人之危,就算赢了也不会有半点欣喜,说不定还会引以为耻。
陆小凤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他宁愿自己没有猜到:“那个人是霍天青。”
独孤一鹤:“不错,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天禽老人的亲子。”
“不好。”陆小凤突然开口:“如果霍天青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丹凤公主就危险了。”
苏结沉吟了片刻道:“当日我们在珠光宝气阁坐客时,阎老板说曾有人冒充小王子上门讨要财宝,却都被他一一识破,是因为有特殊的辨别方法,可惜他还没说完就已经遭了毒手,独孤掌门可知方法为何?”
独孤一鹤皱起眉:“竟还有这样的事,不过确实有一方法可以辨别,金鹏王朝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象的人,他们两只脚上都生着六足趾。”
☆、第十二章
两只脚都生着六足趾的人确实很少见,也很难模仿,而想要让一个男人脱下他的靴子,这对陆小凤来说也不是件难事。
目前看来这件事背后的罪魁祸首最有可能就是霍天青了。
看陆小凤一幅心思沉沉的模样,苏结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他们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背后的人想让他们怀疑谁他们就怀疑谁,想借他们的手杀谁,就算他们没亲自出手也等于出了力。对此苏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破案破到如今反而变成了帮凶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霍天青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陆小凤说到这里一顿,然后喃喃道:“不对,就算今晚他的算计成功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苏结笑了:“对,就算今晚如他所愿,独孤掌门因内力不济败于西门庄主剑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他又不能像继承阎老板的财产那样继承独孤掌门的财产。”
花满楼点头:“不错,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名正言顺的拿回这些财产。”
陆小凤叹息一声:“大金鹏王。”
“好。”苏结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慢慢收回一根:“那么可以继续推断,第一种可能,霍天青和我们一样是为了替大金鹏王讨回宝藏,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大金鹏王同样骗过了他,但如果是这样,他大可不必如此鬼鬼祟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计所有人。”
苏结再收回一根手指:“第二种可能,霍天青果然就是幕后黑手,他想要独占宝藏,但是又需要正当的理由,于是他胁迫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又通过他们来操控我们替他完成目的。但是这种可能性同样不大,因为从丹凤公主和大金鹏王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们并没有被胁迫的迹象,相反十分乐衷于报仇,上官丹凤甚至亲手杀了阎铁珊。”
“那么最后一种。”苏结放下手:“大金鹏王是假的,丹凤公主也是假的,我们不过是帮他们扫除障碍的棋子。霍天青或许是在与他们合作,或许也和我们一样被人利用,只是他是心甘情愿的。”
陆小凤喃喃道:“这世上谁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
苏结笑叹道:“这可太多了,不过既然心甘情愿那也不叫利用了。”
花满楼若有所思:“那么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去确认大金鹏王的真假?”
苏结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沉的月亮:“那一定要快,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霍天青的地盘上,说不定我们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视”一眼,只见两道身影一闪,他们原本所站的地方就空空如也了。
苏结:“……”
看来是不能继续愉快的当朋友了。
苏结转头看向西门吹雪,诚恳的望着他:“西门庄主,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一定不会把我丢在这里的对不对?”
西门吹雪不答,对独孤一鹤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他走的很快,但绝不会让苏结追不上。
苏结和独孤一鹤道了声别,然后紧追西门吹雪的身影而去,一直走到一家小酒店才停下,还没进门两人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子说笑的声音,听声音还有些熟悉。
“听说西门吹雪不但剑法无双,家世也很好,万梅山庄富贵荣华,完全不输江南花家。”
“我才不是因为家世喜欢他,即使他是个穷小子,我也喜欢他的。”
“我看你是疯了,看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个活僵尸。”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你也不必说我,你不是也看西门吹雪旁边的那人看直了眼么?”
苏结听得十分想笑,还侧头观察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表情,发现对方的面容依旧纹丝不动后低声道:“西门庄主,那位好像是四秀中的孙秀青,这位孙女侠实在是慧眼独具。”
西门吹雪依然是一脸大写的冷漠,径直走了进去,见到两人四个女孩子立刻止住了声音,尤其是孙秀青,顿时红了一张俏脸,眼神却还是停在西门吹雪身上。
西门吹雪点了一盘白水煮蛋,苏结坐在他对面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西门吹雪面前:“庄主接下来要去哪里?”
西门吹雪:“回万梅山庄。”
苏结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发现已经完全凉了,又将茶杯放下:“庄主不等陆小凤了吗?”
西门吹雪淡淡回答:“剩下的事情已不必我出手。”
苏结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西门庄主忘了青衣楼吗?”
西门吹雪冷声道:“霍休是陆小凤的朋友。”
苏结懂了,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霍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要如何对待他的朋友西门吹雪并不想插/手。而且就霍休的身份而言,他的确有理由阻止陆小凤调查大金鹏王朝的事情,亦或许他也像阎铁珊那样误解了陆小凤。
虽然青衣楼的名声并不好听,霍休的手段也太过狠辣,但只要确定独孤一鹤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霍休本身也没什么罪过,虽然身份曝光后他可能会从此失去陆小凤这个朋友。
但苏结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吃完白水煮蛋后西门吹雪起身就要离开,从头到尾对一旁的峨眉四秀无动于衷,连一个眼神都没往那边扫,说一句郎心似铁也不为过。
快要走到门口时,四秀中的石秀雪拍桌而起,愤然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听见我二师姐说喜欢你吗?你……你就这么走了?”
孙秀青连忙拉她坐下,这下连耳朵都红透了,偏偏一双漂亮的眼睛依然看着西门吹雪,目光中既有女儿家羞怯,又有执着和勇敢,再如何铁石心肠的男人在这目光中恐怕都要为之动容,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例外。
然而他终究是西门吹雪,脚步微微一顿后这白衣剑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石秀雪气得差点提剑追出去,孙秀青则神色有些黯然,苏结看了她们一眼也跟着西门吹雪离开了。
“西门庄主。”苏结喊住西门吹雪,笑着对他说:“后会有期。”
西门吹雪回头看向他,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苏结站了会,然后一个人慢慢的沿着小道走了。
……不就是轻功吗,谁还学不会似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赶到时大金鹏王还好手好脚的活着,对于陆小凤来说脱一个男人的靴子确实要比脱一个女人的衣服来的容易。他假装把酒打翻在对方的鞋袜上,然后趁大金鹏王下去更衣时做了把梁上君子,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对方的脚。
没有多一根脚趾也没有少一根脚趾,这实在是一双再正常不过的脚。
事实摆在眼前,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被借刀杀人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上官丹凤也是假的吗?”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一直对她抱有怀疑,但真正被证实的时候还是有些怅然。
花满楼不置可否,就算上官丹凤是真的,那她也定然不是陆小凤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善良美好,如此,真与假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他们将事情揭穿以后会从假的大金鹏王嘴里听到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丹凤公主果然是假的,因为真正的丹凤公主已经和大金鹏王一样被人杀死了,而杀她的人正是上官飞燕,他们所见到的上官丹凤只不过是上官飞燕易容的而已!
如此心计手段实在令人心惊。
两人返回了珠光宝气阁,独孤一鹤自然也已经离开了,花满楼脸上浮现一丝忧虑:“不知苏兄还在不在?”
陆小凤讪笑:“我总是忘记他是不会轻功的,不过有西门吹雪在应该没什么大碍。”
两人当然没有见到苏结,却见到了霍天青,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珠光宝气阁里喝酒,桌上却放了三个杯子,就像在等什么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过去坐下,陆小凤执起酒壶给自己和花满楼倒满了酒,他端起酒杯凑近闻了闻,笑着称赞:“好酒。”
霍天青露出一个冷笑:“酒是好酒,只怕你不敢喝。”
陆小凤笑道:“我为什么不敢喝?”
霍天青:“因为我不但利用你害死了阎铁珊,还要借西门吹雪的手杀了独孤一鹤。”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慢慢放下酒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天青冷漠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懂,你做这样的事,要置天禽门和你父亲的颜面于何地?”天禽老人在江湖上何等的德高望重,天禽门也是地位不俗,一旦让人知道霍天青不但忘恩负义还行卑鄙手段暗算他人,怕是一夕之间他和他的天禽门都要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霍天青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天禽门无关,既然被你揭穿了,我自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陆小凤又问:“上官飞燕呢?”
霍天青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不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哼着首轻快小调朝这边走来,待他越走越近,还能看见他肩膀上扛着一个人。
来人容貌昳丽,天上明月也为之失色,他看到众人后不禁轻笑一声:“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第十三章
花满楼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你来了。”
苏结将肩上的人放下来,伸手抚平衣服上被压出来的褶皱:“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半路遇上个人要杀我,我只能回来了。”
陆小凤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发现居然是个女人:“她是谁?”
苏结微笑:“上官飞燕。”
陆小凤一惊:“她就是上官飞燕?”
苏结挑了挑眉:“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陆小凤苦笑,花满楼替他回答:“因为上官丹凤就是上官飞燕易容的,真正的上官丹凤已经被她杀了。”
这下苏结也有些吃惊了,他看了陆小凤半响,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一句节哀顺变?毕竟说起来你还和人家的脸谈过一场恋爱。”
陆小凤:“……”
你在讲鬼故事吗?
苏结朝陆小凤招招手:“你过来给她点个穴,然后把她弄醒。”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还是依言起身,就在他动的刹那,花满楼也出手了,他拦住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霍天青。
霍天青本是一直坐着的,却在刚才陆小凤起身的瞬间动了,却不是想要逃离,而是想要冲到苏结这边,却被始终神色平和的花满楼拦住了,现下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陆小凤见状立刻回身去帮花满楼。
“霍总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吗?”
霍天青被陆小凤和花满楼逼的不断后退,闻声朝苏结那里看了一眼,然后顿时脸色一变,愤怒道:“住手!”
苏结脸上似笑非笑,他半蹲在上官飞燕身边,手上拿着一根被打造成燕子形态的金针,在上官飞燕纤细的脖颈间轻轻的划动着,仿佛在找一个合适下手的角度。
看霍天青反应这么大,苏结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将金针抵在上官飞燕的动脉位置,慢条斯理的说:“那麻烦你先坐回去,我的脾气不太好,你要是伤害了我的朋友,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霍天青脸色铁青的停手坐了回去,苏结让陆小凤过来点了上官飞燕的穴道,保证万无一失,却没有把人弄醒,而是把玩着手里燕子形的金针对霍天青开口:“看来霍总管对上官飞燕的情谊不浅啊,那么这个你应该认识?”
霍天青一言不发,冷冷的瞪着他。
苏结不以为意地继续开口:“让我猜猜,既然上官丹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飞凤针”,而应该是“飞燕针”才对吧?”
陆小凤心中一紧,他想起在野店中上官雪儿说上官丹凤用飞凤针杀了柳余恨,后来他也用“飞凤针”三个字试探过上官丹凤,却被她坚定否决,事后他还为此感到内疚。
霍天青咬牙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苏结盯着那飞燕针的针尖,上面隐隐泛着蓝绿色的光芒,他勾起唇角:“我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自己尝尝这飞燕针上的剧毒,若不是觉得她可能与这件案子有关,我是不会把她带回来的。所以霍总管若是想要保住她的性命,不妨说些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不要骗我,也不要敷衍,我一旦察觉到不对就会送她上路。”
霍天青脸色阵青阵白,片刻后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看起来有些疲惫和颓然。他开口,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是我心爱的女人。”
陆小凤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苏结也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看着霍天青:“你看着她勾引陆小凤,和他卿卿我我?”
见过头顶镶翡翠的,没见过镶的这么心甘情愿的,上官飞燕和陆小凤可是差一点就滚上/床了。
霍天青神色阴沉,狠狠道:“那些不过都是假的,飞燕对我亦是一往情深。”
“哦。”苏结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随后嗤笑一声,“这都能忍,霍总管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不过我对你们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说点有用的如何?趁现在我还有耐心听你说。”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彻底的冷了下去
霍天青额上沁出了薄汗,沉默许久后才艰难开口:“青衣楼。”
陆小凤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自然明白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青衣楼的主人正是他的朋友霍休,一个他本来已经不再去怀疑的人,因为就像苏结想的那样,霍休的确有理由阻止陆小凤去追查此事,即使他用的手段太狠辣。
霍天青看了昏迷的上官飞燕一眼:“我无意中发现她与青衣楼有联系。”
苏结抬头紧紧盯着他,突然冷笑一声:“你骗我。”说完手腕猛然抬高,狠狠朝上官飞燕颈间刺去。
霍天青目眦欲裂,大声嘶吼:“我没有!”
苏结勾起唇角,手指一松,离上官飞燕脖颈只有毫厘之差的飞燕针就掉落下去,他站起身退离上官飞燕身边,看向松了口气的霍天青:“很好,她的命是你的了。”
霍天青立即上前抱起上官飞燕,然后转身看向三人,最终目光定格在陆小凤身上,他朗声道:“陆小凤,还记得“明日之约”吗?”
陆小凤一怔,随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自然记得。”
霍天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么,明日我在青凤观等你。”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上官飞燕离开了这里。
花满楼问陆小凤:“你明日去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
他们都明白霍天青的意思,陆小凤从不轻易伤人性命,他既然今晚放霍天青离开,自然不会让他明日死在自己手里。
“人不负我,我又岂能负人。盛极一时之珠光宝气,已成明日之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二字而已。”苏结一字一句地背诵,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他写这两句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默然,这是陆小凤答应天禽门人退避明日之约后霍天青送来的信,为此他们还痛饮了一场,就连花满楼都道要为这几句话浮一大白。结果霍天青不但帮上官飞燕制造机会杀死了对他有恩的阎铁珊,还想算计独孤一鹤让他死在西门吹雪手里。
义气?确实讽刺。
苏结:“不过良心这么好的东西,他和上官飞燕都没有,想必青衣楼更不会有,明日之约,他真能活到明日?”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脸色微变,陆小凤果断道:“去青衣楼。”
苏结摇了摇头:“要去你们去,我就不奉陪了。”
陆小凤:“这是为何?”
苏结冷哼一声:“我怕再被人丢下,那不显得我很没用。”说着他转身朝外走去,“我走了,后会有期。”
花满楼忍不住开口:“你要去何处?”
苏结头也不回的朝他们挥了挥手:“世界这么大,到处去看看。”
陆小凤闻言顿时笑了出来,他转头刚想个花满楼说什么,却见花满楼神色间流露出担忧和一丝失落。
失落?陆小凤怀疑自己看错了,没人比他更了解花满楼的豁达,对待朋友他向来是聚则高兴,分开也不会不舍,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最合适不过,怎么今天竟伤情起来。待他再去细看,花满楼依旧是那个笑容温润的如玉公子,一把折扇执在胸前,像刚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陆小凤心想,刚才果然是他看错了。
☆、第十四章
大雪初停,刺骨的寒风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盘旋呼啸,两行深深的脚印在雪地上蔓延,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在此处,停下看了看这些脚印,而后脚下轻轻一点,一个浅浅的足印落在雪地上,人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年行走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每一步都很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犹豫,让他向前的步伐停下,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神情也如冰雪般冷峻。
“前面的少侠,还请留步。”
少年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苏结没想到对方如此高傲,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看多了各种脾气古怪的江湖人,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只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与少年并肩而行。
少年依然自顾自往前走,如同没有看见自己旁边多了个大活人,连表情也始终纹丝不动。
苏结却被他腰间的那柄剑吸引了注意。
说是剑其实都有些牵强了,那不过是一块三尺长的铁片,一端钉了两片软木充当剑柄罢了,看上去与小孩子的玩具无异。只是也要看这玩具是在谁手上,寻常人拿着便真是玩具,但在这个少年手里绝对是一柄绝世锋利的宝剑。
苏结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锋锐的剑意,且这剑意他目前只在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身上领略过,就连被西门吹雪判定为二十年后能与他一战的苏少英都无法和面前这个少年相提并论。
“你用剑?”他细细打量着身边这个坚毅的少年。
提到剑,少年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彩,却依旧没有说话
苏结半点不在意他的冷漠:“我正好也认识一个用剑的人,我想他看到你,一定会觉得非常高兴。”
大概是说到自己关心的话题,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为何?”
苏结微微勾起唇角:“因为他又多了一个对手能和他比剑。”
少年冷冷道:“我不会比剑,我只会杀人。”
“他也只会杀人的剑法。”苏结越看越觉得这个少年和西门吹雪有一些地方十分相似,“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所有和他比剑的人都死了。”
苏结把自己忽略了过去,因为严格说起来,他属于开了挂的那种。
少年沉默了半响,忽然问道:“他是不是一个很有名的人?”
苏结有些不解少年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江湖上怕是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以后会更有名。
“我也希望变得很有名,变成天下最有名的人。”少年喃喃道。
苏结没想到这个少年这么诚实坦率,不过他也并没有多想,年少时追求名声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然后真诚地对少年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名的人。”
他这话确实出自真心,这个少年绝对有成名的资本,他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
少年:“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变得有名。”
“哦。”苏结淡淡道,“造反去吧少年,当了皇帝,你肯定就是天下最有名的人了。”
少年:“……”
见少年瞪着他,苏结觉得这样的少年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我说笑的,如果你只会杀人,那就去杀人好了。”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江湖上永远不缺罪大恶极又很有名的人,你杀的越多就越有名,你杀的人越有名你就越被天下人所知。当然如果你能直接打败天下第一,那你立刻就会变成江湖上最有名的人。”
少年沉默下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苏结又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不答,就在苏结以为对方并不想告诉他的时候,少年开口:“……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飞。”
“在下苏结。”苏结朝他微笑道:“我之前喊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两个人很像蛇的家伙,长的很丑,行为怪异,像两个蛇精病。”
阿飞:“蛇精……病?”
苏结:“就是看起来不太像正常人。”
阿飞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苏结颔首:“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个小镇,或许他们会在那里。”
阿飞:“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缺钱。”苏结淡淡微笑,“而捉住这两个人就能拿到千两赏金。”
阿飞沉默了下去,不知道想起什么,略微有些走神。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马车赶路的声音,苏结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正赶着马车朝这边而来,马车不大,外表也很低调,一张貂皮将车门挡住,看起来十分暖和。
本以为与他们无关,谁知马车竟停在了他们身旁,车门被推开,随后一个男人从车内探出身子微笑地看着他们:“上车来,我载二位一段路。”
男人的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从微笑时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出他已经不年轻了,但他的眼睛非常明亮,温柔而灵动,又如大海般深邃广袤,仿佛能够包容一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而且他身上既有江湖豪侠的潇洒爽朗,又流露出仿佛书香世族教导出的儒雅清贵,这两种特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赋予这个男人一种极大的魅力,哪怕他已年华老去,也无损他的出众风姿。
在这冰天雪地中他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番好意。阿飞却无动于衷,看也不看男人一眼径自往前走,见状苏结也只点头道一声多谢,并没有接受男人的好意,毕竟他与少年也算有了些交情,把他独自扔在雪地里自己去坐车不太合适,而且他也并不觉得寒冷,所以陪阿飞再走一段路也无不可。
男人见状又继续笑道:“那两位不如上来喝一杯酒吧,一口酒好歹酒能暖暖身。”
苏结看出对方是真的很想帮他们,哪怕是只喝一口酒,少吹片刻冷风。奈何阿飞心硬如铁,冷冷开口:“不必了,我喝不起。”
男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了下后柔声对他道:“我请你喝酒,不用你花钱。”
阿飞神情冷漠:“不是我买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买的酒,我也绝不喝……你听清楚了么?”
见他如此男人也不再邀请,只道等阿飞买得起酒时请他喝一杯,得到阿飞同意后便笑着离去,马车很快在两人的视线中越变越小。
苏结叹了口气笑道:“练剑的人脾气是不是都这么古怪?”不管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十分欠揍。
阿飞淡淡道:“你该和他一起走。”
苏结露出无奈的表情:“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他,我定然和他一起走,可我偏偏先遇到了你,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冰天雪地里,我怎么过意的去?与其心里惦念,不如和你一起走,反正也没有多远的路。”
阿飞不语,随后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小镇上。
这镇子很小,只有一家客栈,客栈的院子里停了很多镖车,两人还没踏入大堂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同时一股血腥味随着寒风飘出来,令人几欲作呕。随后他们听到里面一道粗犷的男声小心翼翼地问:“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听见这个称呼,苏结嘴角微微扬起,总算是找到了。
☆、第十五章
这碧血双蛇是黑道中出了名心狠手辣的人物,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传闻他们那件红披风就是鲜血染成。偏偏朝廷对江湖人士最是束手无策,哪怕专门成立了一个处理江湖事务的六扇门也是收效甚微,只能期望用高额的悬赏金来打动一些江湖中人,为朝廷缉凶。
正好六扇门曾经的总捕头金九龄是陆小凤的朋友,凭借这一点香火情,苏结曾经翻阅过六扇门的罪人名录,整整两大箱,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累累血债。把那些全部记下以后他就开始周游各地,但凡得到名录上某个人的线索他就去探查,尽力把人捉去归案,而这次也是听到了碧血双蛇的消息才一路追踪而来。
听到双蛇之一的白蛇在里面狂妄的叫嚣,谁的剑比他快他就献上脑袋,阿飞大声问:“你的脑袋值几两银子?”话说完他已经走了进去。
苏结跟着他走了进去,含笑问道:“你这莫非是想与我抢生意?”
阿飞淡淡道:“我说过要请一个人喝酒。”
苏结目光扫过坐在角落里的那对主仆,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后对他说:“你又何必问他,我来告诉你便是,一条蛇五百两,两条蛇一千两,一条不够杀两条,你就算想请整个镇子的人喝酒都足够了。”
阿飞漠然道:“我只请一个人喝酒,五十两足矣。”说罢他看向白蛇,“五十两,你愿不愿意买你自己的脑袋?”
苏结见他一副“我多一两都不要的”模样,不禁失笑,而后将目光转向黑蛇,朝他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请你跟我走一趟好吗?”
黑蛇警惕地看着他,目光阴沉:“你是什么人?”
苏结微笑着重复:“请你跟我往六扇门走一趟好吗?”
听到“六扇门”三个字,客栈里大部分人都神色微变,黑蛇阴恻恻笑道:“原来是朝廷的走狗……今晚我要把你的人头挂在六扇门的大门上。”
“看来是要动手了。”苏结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含笑的目光在黑蛇身上打量了一圈,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丑你先来。”
客栈里霎时一静,这碧血双蛇确实长得极丑陋,两人样貌十分相似,,一人黑一人白,五官比例失调,耳朵眼睛都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了耳朵边上,看上去有些扭曲。而且他们身形也像蛇一样,细长,潮湿粘腻,还如同蛇一般扭动着,叫人见了又恶心又害怕。
现在听苏结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想笑。
黑蛇面色狰狞,拔/出剑来,眼中透出恶毒的光芒:“看来不仅要砍下你的头还要割掉你的舌头。”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剑便朝苏结刺来,碧血双蛇向来以自己的快剑为傲,一息之间便能刺出十七剑,而且剑法也同毒蛇一般狠辣刁钻,专攻人不备之处,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在苏结眼里还是太慢了,他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挪动,轻易避开了黑蛇全部剑招,最后出手如电,擒住了对方握剑的手腕,然后把人狠狠抡到了墙上。
“跟我走吗?”苏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时爬不起来的黑蛇。
“好,好……”黑蛇畏惧的看着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我跟你走,我跟你……”
他细长干瘦的身躯猛然暴起,蕴满内力的一掌拍向苏结的心口,神色阴狠怨毒,看起来极为狰狞。
苏结离他是很近的,想要躲过这一掌十分不容易,在场的人都紧紧盯着这边,角落里的男子也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刻木雕的那把小刀却依然被他捏在指间。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根本没看清苏结如何动作,只见黑蛇再次被砸到了墙上,而且这次他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苏结慢慢在黑蛇面前蹲下,声音轻柔的询问:“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出手袭击我吗?”
黑蛇躺在地上拼命摇头,苏结轻轻叹了口,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可惜我不相信你了。”说着他握住黑蛇右手手腕抬起,然后猛然一个用力。
“啊——”躺在地上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苏结手一松,那只手就软软的掉了下去。
他生生捏碎了对方一段手骨。
看热闹的人纷纷打了个寒颤,这比挑断手筋脚筋还可怕,前者最多不能习武,不能负重,而苏结的做法是完全把人废了,那只手已经完全没用了!
苏结微笑着执起他另一只手。
黑蛇疯狂的摇头,涕泪横流的拼命求饶,苏结思考了一下松开手:“算了,留一只手给你吃饭,总不能让你在半路就饿死了。”
“不过……”他的目光一路游弋,最后定格在黑蛇的腿上,“如果有机会,你会逃走吗?”
“不会!不会!”黑蛇大声喊道,生怕苏结下一秒就把他的腿骨也捏碎。
“很好,记住你的话。”苏结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慢慢擦拭着,黑蛇身上那种潮湿粘腻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再骗我,我就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全部捏碎,这样就能把你像行李一样叠进箱子里带走了。”
苏结描述的情景太过可怕,如果不是黑蛇脸太黑,恐怕此时已是面无人色,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目光一偏,看到白蛇已经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喉咙上只有一道细窄的伤口,干净利落,甚至没有多少鲜血流出。
阿飞仍是面无表情。
苏结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拋给他:“还有四百五十两先欠着你。”
阿飞接住银子,迟疑了片刻才道:“不必了。”
苏结将擦完手的帕子往旁边一扔,脸上露出不容拒绝的神色:“你说过,不是你买的东西你绝不要,不是你自己买的酒,你也绝对不喝,同样的,这人不是我杀的,赏钱我也绝不会拿。”
阿飞看着他:“你要把他带走?”
苏结点头:“至少要把他的首级带走,不然可没法交差。”
阿飞抿唇不语,刚想再次拒绝,只听苏结嗤笑一声:“这两人作恶多端,你大概不了解,不知有多少人要亲眼看他们伏诛,才能死的瞑目。”说完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黑蛇:“把他的首级砍下来,你带着上路。”
黑蛇僵硬的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兄弟的尸体,仿佛已经完全傻了,苏结只是冷酷地开口:“或者我把你们一起塞进行李箱里?”
黑蛇终于崩溃地嘶吼出声:“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苏结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剑踢到他面前:“带回两个人还是两颗头颅,对我而言没什么不同,你若连这几日都不想多活,那就……去死好了。”
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充满鼓励的柔和微笑:“来,自己动手吧。”
黑蛇目光空洞的看着他,里面满满的全是绝望,突然,他开始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样。又过了一会,他用左手颤抖的抓住地上的剑朝白蛇的尸体爬了过去。
客栈里静的针落可闻,这时一个大汉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忽然暴起,一剑向着背对着他的阿飞刺去,而这一剑阿飞是完全来不及躲避的!
电光石火之间,一柄飞刀刺穿了大汉的咽喉。
苏结瞳孔一缩,这一刀太惊艳,也太快了,比西门吹雪的剑还要快上一筹!
这个人在江湖上绝不会是个无名之辈。
诸葛雷还没有死,他将那柄飞刀拔了出来,瞪着角落里的那个男子吼道:“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男子叹息一声:“你本不该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的!”
如果这是在装13,那么绝对可以给满分了。
苏结在心里面无表情的想。
☆、第十六章
五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换成酒恰好够把一辆小小的马车堆满,苏结就坐在一旁看着阿飞和那个飞刀用的出神入化的男子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酒,准确的说是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低头咳了两声,然后抬起头笑容温和地看着他:“小兄弟,你为何总看着在下?”
苏结眼角余光扫过他手边那个刻了一半的木雕:“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人莞尔,又咳几声,脸上泛起一股病态的嫣红:“咳咳,在下李寻欢。”
苏结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神色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果真如此。”
在江湖上听到小李飞刀的故事时他还不明所以,陆小凤和小李飞刀明明不是同一个系列啊,能牵扯到一起简直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小李飞刀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他十年前出关离开了中原,如今也依然是一个传奇。
不仅如此,由于他当年出关的原因实在引人热议,所以直到现在也时常被人拿出来八卦,毕竟就算他一走了之了,可他的兄弟龙啸云和表妹林诗音还留在李园。
哦不,昔日的李园现在已经叫兴云庄了。
苏结就算已经记不清小李飞刀的具体情节了,但凭借仅有的模糊印象和江湖中的传言也知道对方是个何等样的圣父性格。
他再次扫了一眼那被李寻欢小心翼翼放在一边的木雕,扯了扯嘴角:“我看李大侠似乎病得不轻。”
李寻欢微笑道:“我这病怕是好不了,看了十个大夫,十个都让我戒了这杯中之物,最好一滴都不要碰,若真要如此,还不如让我死了痛快。小兄弟若要劝我戒酒,怕是要白费口舌了。”
苏结摇了摇头,将空了的酒坛扫下车去:“我这人有一个优点,一般情况下从不多管闲事。”
李寻欢一边咳一边笑道:“李某最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苏结正要说话,却轻轻的咦了一声,看向李寻欢:“看来小李飞刀即使出关十年也威名不减,如此寒冷的天气,也有人来此相迎。”
李寻欢不置可否的露出淡笑:“只是不知来的人是找我喝酒,还是找我寻仇?”
阿飞冷冷开口:“既然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伴随着积雪从树梢落下的簌簌声他们面前很快出现了六个人。
一个独臂老人,一个矮小的拐子以及四个穿的花花绿绿的“童子”。
苏结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非常丑。”
尤其那个四个“童子”还在不停的挤眉弄眼,假装自己是个两百斤的孩子,宛若智障本障。
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秒。
黄衣童子突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他说我们丑。”
红字童子笑嘻嘻道:“他长的好看,我喜欢他的脸。”
黑衣童子:“那就把他的脸剥下来。”
剩下的绿衣童子也吃吃笑道:“杀了你哦!”
苏结:“噫,好变态。”
黄衣童子飞身扑了过来,却被那个拐子在半空中拦住:“你可曾听过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黄衣童子目光扫过眉眼含笑的李寻欢,笑道:“原来你是怕我被他的小刀弄死无法向师父交代,可是我要杀的是那个人,小李飞刀也会多管闲事?”他的手指指向苏结。
李寻欢神色温和:“朋友的事怎能算是闲事?”
苏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那独臂老人上前一步:“我们只请李大侠将那包袱拿出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包袱?”
那独臂人正要说话却听苏结突然轻叹了一声:“还是跑了。”
李寻欢淡笑:“哪怕有一丝希望,谁又肯去死呢。”
苏结朝他一拱手:“那在下先走一步,总不能让到手的银子又飞了。”
李寻欢微笑颔首:“后会有期。”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李寻欢的朋友也不过如此,这就要扔下朋友当缩头乌龟了。”
苏结拿起一个空酒坛掂了掂,然后甩手扔了出去,酒坛划过半空发出近乎尖锐的呼啸声,红衣童子躲避不及,只能抬手一掌将酒坛击的粉碎。
苏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这都躲不过,还想躲过小李飞刀?恕我直言,不是针对谁,面前诸位都是——”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但轻蔑的眼神已然道尽了未完之意。
辣鸡!
苏结:“告辞!”
李寻欢沉默了半响,失笑地摇了摇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
黑衣童子冷冷道:“不知死活。”
说罢就要追过去,李寻欢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一柄飞刀瞬息而至!
众人脸色剧变。
他微笑道:“诸位不是来找李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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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一定要送到六扇门,如果金九龄在就交给金九龄,如果他不在就交给一个姓赵的人,告诉他银子我过几日再去领。”苏结敲了敲厚重的木箱箱盖:“每日记得喂点粥水,不要让人死了,也不必打开箱盖,只须找根空心的木管从这透气孔里插_进去便是,最多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想必熬得住。”
“是,是,在下定然送到。”镖师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嗯。”苏结点了点头:“这是五十两定金,剩下的你送到时候找收货的人要便是。”
跨出这小小的镖局,苏结抬头看了看天色,金乌落尽,天幕隐约透出暗沉的蓝,长夜将至。
刚想找一处客栈落脚,迎面冲过来三骑,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当中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穿着华贵,外罩一件红色镶兔毛的披风,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外貌十分讨喜。另有两个大汉一左一右行在两边,脸上隐有忧急之色。
三人如风般迅速及至近前,速度丝毫不减,那小童见苏结站着,毫不留情的挥鞭抽了过来:“滚开!”
苏结侧身避过,一缕发丝飘落在地,看了看断发,又看了看迅速远去的三人,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进入轮回世界后苏结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若非实在能力不足否则有仇就一定要当场报,不然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
等他一路追寻着三人的踪迹找到一个叫“梅花草堂”的地方后,立刻发现里面的情况十分诡异。
只见不久前那个挥鞭抽他的小孩正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而白天才分别的李寻欢一脸灰败的坐在小孩对面的椅子上,眸光黯淡,似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而陪着那个小孩一起过来的两个壮汉,一个满脸忧急,另一个看着李寻欢一脸……幸灾乐祸?另有铁传甲彷徨无措的站在一边,以及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同样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谁?!”那个一脸幸灾乐祸的男人蓦然侧首向苏结的方向看来。
苏结顶着除李寻欢以外所有人的目光走进门,轻飘飘开口:“来寻仇的人。”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眼圈通红的小孩,“好像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阁下是?”
苏结勾起唇角:“无名之辈,就不自我介绍了。”
说罢他看向铁传甲:“李大侠这是怎么了?”
铁传甲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那个男人又开口,声音带着十足的恶意:“小云少爷,你哭也无用,若是别人你爹爹还可为你报仇,只是此人乃是你爹爹的八拜之交,你今日只能认命了!”
苏结略一思索立刻把详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再次看向铁传甲:“李大侠伤了故人之子?”
铁传甲嘴唇动了动,最终艰难道:“废了武功。”
苏结不假思索地接道:“那想必是他活该了。”
话虽如此,他却也知道按李寻欢的性格和过往感情经历,此刻心中定然愧疚又煎熬,不然何至于露出如此惨淡的神情。
他走到小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小朋友,还记得我吗?刚才在街上你可是二话不说就对我动了鞭子,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而且立刻就要报。”
龙小云一怔,眼神怨毒地看着他和李寻欢:“有胆子就杀了我,我爹娘绝不会放过你们!”
“啧啧。”苏结将他扶起来:“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在告诉我不杀你就算了,要杀就杀你全家?好狠心的小朋友。”
龙小云顿时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他:“你!”
这时苏结感到一抹淡淡的杀气锁定在身上,他头看向李寻欢的方向,笑着说“李大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不要对着我放杀气,我要是真这么干了,我那两个朋友怕是都要和我绝交。为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不过给点小小的教训还是必须的。”
他面上含笑,眼神却诡谲莫测:“我听说经脉被伤的人以后都不能习武了,按照你们江湖人的标准来说就是……废了?”
龙小云用几欲噬人的眼神盯着他,像是恨不得用目光当场刺穿他的喉咙。
“这个眼神真让人喜欢。”苏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人觉得只要能把你治好,你就什么都能做。”
龙小云蓦然瞪大眼睛:“你有办法治好我?”
“苏公子有办法治好这个孩子?”与此同时李寻欢也忍不住开口。
苏结闻言目光转向李寻欢,幽幽地说:“前两天还叫我小兄弟,今天就叫我苏公子了,李大侠,你这心变得也未免太快了?”
李寻欢:“……”
龙小云却是顾不得这么多,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你真的可以……”
“我可以。”苏结对着龙小云微笑:“这种小事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龙小云:“只要你帮我恢复经脉,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苏结看了他片刻,缓缓拽出自己被抓皱了的衣袖,脸上的笑带上一缕残酷:“不,我不会帮你。”
龙小云脸色一白,随即毫不犹豫地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前辈,之前的事是小子多有得罪,有眼不识泰山,小子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说完立刻磕了三个响头。
和他同来的一个男人见状大喊:“小云少爷,这个人一面之辞根本不可信,他只是想要羞辱你罢了!”
龙小云厉声道:“闭嘴!”
说罢转向苏结,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声音掷地有声:“只要前辈肯帮我,从今以后我愿为前辈鞍前马后,任凭差遣!”
李寻欢也叹了口气:“苏兄若真能治好这个孩子,李某也欠你一个人情,但有若托,万死不辞。”
苏结有些惊叹地看着龙小云:“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熊孩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气魄,难得。”
“不过——”他话音一转,笑意加深,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会帮你,因为,这就是我说的小教训。”
☆、第十七章
“所以你要这样跟我到什么时候?”苏结挑眉看着一脸平静的龙小云:“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龙小云对他露出一个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我说过要为前辈鞍前马后,怎可食言,何况我已经让人回去告知了爹娘,让他们不必担心。”
苏结又转向另一个人:“李大侠,你刚从关外回来,又出了这种事,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兴云庒拜访故人吗?顺便把他一起带走,跟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李寻欢看了龙小云一眼,苦笑:“我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和我回去的,我又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下,何况这孩子现在没有半点自保之力。”
他又说:“苏兄,你真的不能帮他吗?”
苏结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帮了他那叫什么教训,还怎么让他体会来自成年人世界的毒打?”
李寻欢认真地说:“这对苏兄你来说只是一个小教训,可对这个孩子来说却是足以影响他一辈子的大事。”
苏结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与我无关,这孩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不必为他以后的人生负责。”说着他站起身,俯视着李寻欢:“李大侠,我劝你赶紧把他带走,因为接下来我要去做正事了,你也不想让一个孩子看我怎么杀人的吧?”
李寻欢还没回答,旁边的龙小云却笑了起来,笑容天真的近乎残忍:“前辈不用担心,我早在七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
苏结盯着他的笑容看了一会,然后也轻笑出声,鼓掌似的轻拍了两下手:“龙庄主夫妇真是会教孩子,我从你身上竟看不到半点良善,阴险狡诈又手段狠毒,还能屈能伸,这样保持下去,日后定能成为一个将武林搅得腥风血雨的大魔头。”
“李大侠啊,他这样,你还确定要让我治好他?”
李寻欢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半个字,若非看穿了龙小云的心性,他岂能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起了杀心?而且要不是见他实在年纪小在最后关头生了恻隐之情,又哪里会只是废了武功。
可是,他是诗音的孩子啊……
想到那个女子,李寻欢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痛苦,他捂着嘴剧烈地咳了几声,避开苏结的目光,低声说:“他年纪尚小,以后只要能好生教导,必能洗心革面,脱胎换骨。”
苏结懒得揭穿他的自欺欺人,这孩子除非人生天翻地覆,否则性子基本已经定型,不过想到这一切又都是李寻欢当年一手造的孽,这苦果他尝的也不冤。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走了,去杀人,你们自便。”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苦瓜大师的禅房里贵客满座,衣着华贵精致的金九龄从袖中掏出一块红底绣黑牡丹的帕子摊在众人面前:“最近江湖上出了好几件大事,小李飞刀入关,梅花盗重出江湖,兴云庄少主被劫,绣花大盗横空出世,一月连犯六七十件大案。”说罢长长叹息一声。
苦瓜大师道:“这江湖彻底乱了。”
木道人放下酒杯:“江湖何曾有过平静,不过这段时间特别乱罢了。”
金九龄对面脏的如同刚才泥土里刨出来的陆小凤闻言眼睛一亮:“是那个兵器谱上排名第三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吗?”
金九龄微笑道:“除了他,还有谁配叫小李飞刀?”
陆小凤兴致勃勃开口:“久仰李探花大名,可惜他出关时我还只是个小儿,这次有机会定要结交一番。”
金九龄摇了摇头:“怕是难。”
陆小凤:“有什么可难的,听闻小李飞刀当年也是极风流的人物,好友更是遍布天下,这样的人再多朋友也是不嫌的。”
金九龄叹息一声:“你有所不知,那李探花才一入关便误伤了故人之子,废去兴云庄少主的武功。更是不慎让人将孩子劫走,他自觉无颜面对昔日的兄弟和自己的表妹,如今正在四处寻找贼人的踪迹,根本无暇他顾。”
陆小凤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小李飞刀当年的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他会伤了龙啸云和林诗音之子实在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
金九龄又叹了口气:“这……”
“外面现在是这么传的?”
还未等金九龄说话,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盛极的容貌,含笑的眉眼,一袭青衣穿在他身上尽显风流蕴藉,陆小凤看见他顿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苏结!”
苏结看着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我现在说不认识你还来得及吗?”
陆小凤笑道:“自然是来不及的。”
苏结选择离他远远的,挨着花满楼坐了下来:“七童,好久不见。”
花满楼为他倒茶的手一顿,片刻后微笑着询问:“别来无恙?”
苏结端茶喝了一口:“其他倒还不错,只是被人跟着的滋味着实不痛快。”
花满楼:“你被人跟踪了?”
陆小凤惊道:“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苏结摇了摇头:“真得罪了谁倒还简单了,最怕那种死缠烂打求着你办事的,杀又不能杀,甩又甩不掉。”
他话音刚落,龙小云就走了进来,金九龄面上的神色顿时变了:“苏兄,兴云庄的少主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苏结嗤笑一声,回答金九龄:“不仅他和我在一起,小李飞刀也跟我在一起,随后就到。。”
金九龄苦笑:“苏兄,你可知江湖上为此事掀起多大的波澜?兴云庄发下万两黄金的悬赏要捉拿你。”
苏结挑了挑眉:“这就要问小少爷了,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让人传话的?不过如此也好,让兴云庒的人赶快把这两个烫手山芋领回去吧。”
龙小云微笑道:“前辈莫要生气,这都是误会,我稍后会亲自和爹娘解释的,那个传讯的人也定会狠狠责罚。”
陆小凤好奇地看着龙小云问苏结:“他们跟着你做什么?”
“你刚才不是好奇李寻欢为什么会废了他的武功吗?”苏结斜斜往花满楼身上一靠,指着龙小云说:“因为此子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李大侠觉得他日后必成武林一大祸患,是以一见面就觉得留他不得。若不是见他年纪尚小最后动了些许恻隐之心,又岂会只是废了武功这么简单?”
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目光不自觉转向一脸乖巧的端坐在苏结身边的龙小云。
能让小李飞刀一见之下就觉得会为祸世间,甚至忍不住出手废了其武功,这孩子得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啊?
尤其是这孩子还是以侠义闻名江湖的兴云庄龙啸云之子。
“当然了。”苏结勾起唇角:“李探花那时还不知道他是兴云庄的少主,后来知道了自然就后悔了。”
苏结:“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跟着我,不过是因为他得罪了我,我要好好教训他,于是我就告诉他我可以治好他的经脉,但是我偏要见死不救,可他们就是不死心,几个月硬是跟着我深山老林跑了个遍。”
花满楼闻言忍不住叹息:“你这教训实在是正中要害。”
苏结得意道:“打蛇打七寸,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金九龄:“金捕头,我送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金九龄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确实已经收到了。”
苏结笑问:“活的?”
金九龄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
苏结再问:“这次总不会再越狱逃走了吧?”
金九龄苦笑:“苏兄,上次那毒花蜂之所以能够从大牢里逃走,是因为他有两个擅使蛊毒的朋友,将狱卒全部……”
苏结含笑打断他:“我并不关心过程,我只看到结果。何况我也知道你现在不在六扇门干了,此事也怪不到你头上。”
苏结:“不过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毒花蜂已经死了。”
金九龄惊讶的看着他:“难道苏兄你……”
苏结耸了耸肩:“我倒是想给他个痛快呢,不过他骂我是朝廷的走狗,不讲江湖的规矩。说实话我虽然混江湖的时间短,但江湖规矩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笑着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与我无冤无仇,我又有什么资格杀他呢。所以我只是用铁链把他绑了,然后给那些惨遭他蹂//躏而死的女子的家人传了消息,告诉他们我抓到了当初杀死他们亲人的凶手,让他们前来报仇。”
金九龄情不自禁问:“后来呢?”
“后来?”苏结笑得越发灿烂:“然后他们有的用牙咬,有的用石头砸,有的用刀砍……最后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牵来了几条野狗……”
陆小凤嘴角抽了抽,筷子都有些下不去了:“别说了。”
苏结漫不经心道:“将他人的性命视若草芥,就不能怪别人把你当做禽兽牲畜,对待禽兽难道还要给他人的尊严吗?”
“而且。”苏结轻笑:“难道我没有给他机会吗?是他非要跟我讲江湖规矩啊,把慈悲给予良善,把杀戮还给仇恨,我想我已经足够公正了吧?”
☆、第十八章
寂静的房间里所有人都用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苏结。
苏结啧了一声:“诸位,你们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右手举起三根手指笑道,“但在下绝对敢对天发誓,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就从没杀过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虽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但凭心而论,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木道人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该死,像毒花蜂这样的人如果不该死,那世上就没有该死的人了。”
金九龄也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死不足惜。”
就是死的也太惨了点。
苏结喃喃道:“就是看上去惨了点,小朋友后来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众人默默看向龙小云,龙小云一脸青白,似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脸想吐的表情,手一抬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茶盏。
苏结顺手拿过一块布料将茶水擦掉,继而看见了布料上那朵黑色的牡丹花:“这抹布还挺精致。”
金九龄悄悄做了个深呼吸,说:“这是绣花大盗在东南王府宝库留下的。”
“哦。”苏结拿着帕子端详了片刻:“女人?”
金九龄摇了摇头:“是个大胡子穿紫红色棉袄的男人,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只要两针就能绣出一个瞎子。”
苏结嗤笑:“什么梅花大盗,绣花大盗,现在的大盗真是一个比一个娘里娘气的。”
金九龄:“……”
“不过这绣工确实精湛。”苏结抚着那朵黑色牡丹说,“只是我一想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娇羞地捻着绣花针一针一线的绣牡丹……”
他连连摇头:“哎呀,那画面实在太美了,不敢看不敢看。”
所有人:“……”
陆小凤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开口:“求你别说了,我今天还想吃晚饭呢。”
苏结的放下帕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小凤冷冷道:“你该减肥了,再这么吃下去,管你是小凤还是小鸡都该飞不起来了。”
陆小凤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苏结冷哼一声:“我敢肯定,比起上次见到你,至少胖了三斤。”
陆小凤斩钉截铁:“不可能!”
苏结一指旁边:“不信你问花满楼。”
陆小凤看过去:“花满楼你说。”
花满楼神色无奈:“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个瞎子。”
苏结:“难道你没有听出来他的脚步声比以前重了些许?”
陆小凤:“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苏结:“这样逃避事实你幼不幼稚?”
陆小凤:“……”
古松居士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让陆小凤这样吃瘪。”
花满楼也微笑道:“能让陆小凤束手无策的人不少,只是苏兄格外让他无法招架罢了。”
陆小凤不服:“换作是你,只怕不会比我强多少。”
苏结似笑非笑:“换作花满楼我才不会这样怼他。”
陆小凤:“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未免也太偏心了。”
苏结伸手一把搂住花满楼的肩膀:“我就是偏心,你又能如何?谁让我最喜欢七童呢。”
陆小凤露出宛若看狗男男的表情:“我不跟你们说。”
说完拿起筷子怒吃三大口。
木道人和古松居士见状默默拿起筷子,优雅又不失风度的快速夹菜。
苏结注意到花满楼有些怔然的神色,关切地询问:“花满楼,你怎么了?”
花满楼微微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淡笑着开口:“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出神了。”
苏结并未深思:“那就好。”
这时金九龄看向陆小凤:“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陆小凤停下筷子,金九龄当然不只是来吃饭的,倘若单纯是来吃饭他就不会拿出那块绣帕,既然拿出来了就代表在座的有人要倒霉了。
这个人是谁呢?陆小凤脸上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金九龄微微一笑,道:“能找出这个绣花大盗,揭破这些秘密的人,放眼天下也许只有一个。“
陆小凤眼睛亮了亮,这个人当然就是——
金九龄:“这个人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
苏结抚掌大笑:“陆小凤,你现在这个表情足够我笑上一年!”
这瞬间宛如哔了狗的表情!
陆小凤仍是不敢相信:“你说谁?”
金九龄:“司空摘星……他是偷王之王,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才,若世上有一人能查过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东南王府宝库的,这个人一定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刚翻跟头输给司空摘星,为此还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再听这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无异,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金九龄的陷阱,中了他的激将法接手此事,两个人还为破案立下了赌约。
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的苏结看着才冷静下来的陆小凤毫不客气地嘲笑:“你还敢更幼稚一点吗?”
陆小凤倒是坦然的很:“其他的人倒还算了,唯有司空摘星不行!”
苏结转着手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虽然说出来有些打击你,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的确找司空摘星比找你强。”
陆小凤饶有兴致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苏结勾起唇角:“就算你陆小凤的确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但你做过贼吗?就算你做过贼,你比得上司空摘星吗?”
陆小凤微笑:“确实比不上,论起做贼,我想这世上也难有人比得上司空摘星。”
苏结:“这就对了,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世上最了解贼的当然还是贼,为什么不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反要舍近求远找你这个外行?”
陆小凤沉思片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露出一个“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就是不听”的无赖笑容:“此言有理,只是我偏偏不信我会比不上那只瘦猴,苏兄,你且拭目以待。”
苏结决定尊重他最后的倔强:“你开心就好。”
陆小凤沉吟片刻:“第一,我们要查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苏结看着陆小凤:“要听听我的看法吗?”
陆小凤:“求之不得。”
苏结:“鉴于绣花大盗犯案有非常明确的目标——钱,所以他的伪装包括作案手法都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当然也不排除此人心理认知有问题,认为魁梧雄壮的自己是个女人,不过介于江湖上近些年未曾出现类似此人的传闻,我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金九龄:“……不错。”
陆小凤:“而且他手段干净利落,一定是个老手。”
金九龄:“并且他武功高强,可能在江湖上是个很有名的人!”
苏结缓缓点了点头:“第二,这个人他一定不是个穷人。”
陆小凤想了想笑了:“不错,穷人是不需要这么多钱的,穷人一般也没有胆子犯下这么多大案。”
苏结:“对,很多时候一个人花钱的能力便足够体现出这个人所处的环境和所在的阶层。对于普通人而言,八十万两银子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财富,可是很明显,这远远不能满足那位绣花大盗的胃口,是以才有了接下来不断的犯案。所以这个人应该非常有钱,至少表面上看上去非常有钱,而且他还很会花钱,但最近突然穷疯了。偏他又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所以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个绣花大盗。”
陆小凤点头:“很有道理。”
苏结继续道:“第三,镇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银子,华玉轩的七十卷字画,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东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他笑笑:“你们看出什么问题了?”
陆小凤:“有什么问题?”
苏结:“问题大了。”
花满楼突然开口:“东南王府……”
“对。”苏结喝了口水才慢慢接下去:“江湖朝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江湖大盗却突然偷到了公家头上,还是一个王府,无异于耗子找猫。你说他图什么?江湖里有钱的人难道不够多?富商大户家的守备难道比王府还森严?”
陆小凤皱眉:“你的意思是他去偷东南王府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财?”
苏结微笑:“想想他在东南王府偷到了什么?”
陆小凤:“十八斛明珠。”
苏结:“不止,他还偷到了名声,现在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对这个人如雷贯耳,甚至连皇帝都可能知道他。”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金九龄:“这样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连已经洗手不干的金捕头也不得不被迫再次端起了这公家的饭碗。”
金九龄闻言露出苦笑。
陆小凤露出沉思的神色:“一个人想要扬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但是他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难道他想做第二个司空摘星?”
苏结摇了摇头,拎起那块绣着黑牡丹的红帕子:“如果他想做第二个司空摘星,就不会留下这个东西了。”
☆、空章
空章
☆、第二十章
陆小凤盯着那块红帕子看了半天,似是有所了悟,金九龄忍不住道:“这帕子怎么了?”
苏结放下帕子:“我说几个人你就懂了。”
他缓缓道:“很久以前江湖上有一个传奇人物,江湖人称赞他为“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
陆小凤笑道:“是那位楚香帅吗?”
苏结嗯了一声:“这位雅贼每次出手之前必会给失主下一张帖子,写明动手的时间和目标,从未失手。”
苏结:“三十几年前梅花盗横空出世,犯下大案无数,杀人如麻,被害人都是胸口留下五个梅花状的血洞。可直到现在他重出江湖,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长相如何,凡是见过他的人都已经命归黄泉。”
苏结:“号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来无影去无踪,易容之术出神入化,无人知其真正面目,甚至极有可能你都不知晓他曾经光顾过你家。”
金九龄依旧苦笑:“我还是不懂。”
苏结也不卖关子:“我说的这三个人是三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花满楼笑容温和,又为苏结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做贼的例子吗?”
“自然。”苏结接过茶水:“我刚才说的三个人中司空摘星最像一个贼,因为他只偷东西,而从来不会留下任何多余东西,他名动江湖,却无人知他真正面目,他行动悄无声息,却几乎从不失手,这才是一个完美的盗贼应该拥有的样子。而一个真正的贼是不可能希望自己被抓住的,因为一旦被抓住就意味着失格,就像一个暴露的杀手便不配被称为杀手一样。”
苏结:“与司空摘星相比,那位楚香帅与其说是做贼,不如说是恶作剧或者强盗,说是偷不如说是去明抢,依靠自己独步天下的轻功来去自如。他特意下帖子,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行事从来轰轰烈烈,他不怕别人抓,因为他知道世间能抓住他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他完全不需要任何伪装和隐藏。”
“而那位梅花盗。”苏结眼睛微微眯起:“他不但偷东西,他还杀人,所以他不但是个贼,还是个连环杀人犯。他喜欢并且享受杀人,有独特的杀人手法,这也代表了他自己的印记。这个印记不但让人能够认出他的手笔,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炫耀和挑衅,炫耀自己的成绩,挑衅世人的无能。这种贼是喜欢被追逐的,如果没有人关注他,那么他从犯案中获得的快感至少减一半。”
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金九龄忍不住开口:“苏兄莫非做过与我相似的差事?”
他指的自然是像六扇门这样断案缉凶的差事。
“这倒没有。”苏结漫不经心的放下杯子:“我只是见多识广,俗话说的好,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陆小凤哑然失笑:“这是什么俗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苏结继续往下说:“我刚才说的那三个例子虽然不能代表所有,但不妨拿来参考一下。很明显这位绣花大盗并不想成为第二个司空摘星,因为他不但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还留下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他也成不了第二个楚留香,所以他伪装自己。他的行为模式更接近梅花盗,但是他比梅花盗更嚣张,因为他不但留下了线索——这块帕子,还留下了活口,甚至偷盗平南王府震动朝野江湖。恕我直言,如果说梅花盗是喜欢被关注,这位绣花大盗就是希望被抓住。”
也许是他的结论太惊人,过了好一会金九龄才勉强笑道:“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陆小凤扶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图什么啊?”
苏结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这是一场敌暗我明游戏,游戏的关键取决于这位绣花大盗他是真的想被抓住还是不想被抓住。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留下的线索必然也是真的,他在通过犯案享受操纵者的快感。如果是假的,那么他留下的线索和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那么总结一下。”苏结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男性,有钱,武功高强,或许很有名,爱好风雅——一般的江湖草莽可不会想着去偷什么字画,其他的线索太少,只有这么多了。”
他看向陆小凤:“朋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陆小凤端起酒杯敬他:“多谢。”
苏结意味深长地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之前大金鹏王朝的教训,再被人当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陆小凤显然想起什么,脸上轻松的神情渐渐消失。
席散之后苦瓜大师木道人等皆离去歇息,房间里只留下要参与进后续案情的几人,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陆小凤伸手指着龙小云问:“他怎么办?”
苏结看了一眼仍旧做乖巧状的龙小云,嗤笑了一声:“等。”
“这里离兴云庒不远,李寻欢去拜访故人了,想必很快就能得到结果,到时候不论是他还是兴云庒的人一来,就能把他送走了。”说罢他话音一转:“我这次本是来找花满楼的,他既然要趟这次的浑水了,我自然不能置之度外。”
花满楼闻言一怔,神情温和地笑问:“找我?”
苏结叹了口气,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花满楼摇了摇头:“朋友之间何须用一个求字,但有所能,义不容辞。”
苏结眉头舒展,咳了一声:“我想在百花楼附近置一处房产,只是那些都是你家的产业,且不售给来历不明之人,所以……”
是的,江南花家就是这么有钱又任性,那些繁华地段的房子就是空着也不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除了自动找上门的,杜绝一切可能给花满楼带来麻烦的存在。所以别看花满楼独自一人别居在外,却仍然在花家的保护下,住在百花楼附近的那些人估计三代都被查的一清二楚了。
花满楼哑然失笑:“这倒是一桩小事。”
陆小凤奇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置房产了?”
苏结同样对他报以奇怪的神情:“人总不能住狗窝吧?”
陆小凤闻言得意一笑:“你看我,既不用买房子,也不用去住狗窝,照样活的不知有多快活!”
苏结一脸冷漠:“哦,你何止不需要房子,你划船也不需要浆吧。”
陆小凤茫然:“嗯?跟划船有什么关系?”
苏结冷笑:“全靠浪。”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室内寂静了片刻后蓦然爆发出大笑。
陆小凤也一遍忍不住笑一边摸着鼻子神情复杂地开口:“我所有的朋友中最怕和你说话,每每总是叫我无言以对,偏偏说话最有趣的也是你,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吧。”
苏结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会被虐出什么属性了吧?
金九龄笑罢,微笑开口:“我在那附近倒是有几处房产,苏兄若不嫌简陋,为兄愿赠你一套。”
苏结摆了摆手:“不劳金捕头破费,在下并不缺钱,只是需要花满楼帮忙行个方便罢了。”
花满楼温声询问:“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
苏结想了想,点头:“只有一条,离你那百花楼越近越好。”
陆小凤忍不住开口:“这又是什么道理?”
“哪有那么多道理。”苏结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我喜欢百花楼,也喜欢花满楼,想住得离他近一点行不行?”
陆小凤神色顿时有些古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苏结,最终还是把嘴闭上了。
花满楼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你……”
苏结不明所以地看着神色异常的二人:“何况百花楼正好在最繁华的地段,以后出行生活也方便。”
当然,最重要的是百花楼里有花满楼。
说来可笑,曾经麻木又规律的过着每一天,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后来又为了活下去日日挣扎拼命,幻想着哪天能够挣脱樊笼,结束轮回,回归平静的生活。可到头来真的能平稳度日时,却发现心终究不同了,平静无波的生活催生出来的不是满足和幸福,而是渴望刺激和危险的压抑焦虑。
为什呢?
是因为这陌生的世界不属于他,还是因为他在这个世上只是一朵无根无系的浮萍?
唯一的例外就是花满楼,住在百花楼的那几天他的心是真正平和的,他不知道对方这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来自哪里,却让他无比渴望。
因为苏结很清楚,如果他的心一直不能真正平静下来,那么他绝对无法压抑很久,到时候会扭曲成什么模样,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他看了陆小凤和金九龄一眼,又很快移开,像浪子一样的生活或许不错,但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江湖并不够他施展。或者像金九龄一样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可他也清楚这样的生活很快就会令他厌倦。
或许我应该学一学电视里的那些大反派,先建一个神秘恶势力,再培养一个或几个勇者来打倒我。
苏结漫不经心地想着,而且竟然越想越觉得有几分趣味。
花满楼点了点头,打断他的思绪,淡笑道:“此事简单,苏兄只需稍待几日便可,这几天若是没有地方落脚,可住在百花楼中。”
苏结:“如此多谢了。”
说完他又笑着补充:“这次回来我还带了礼物,等会儿给你。”
花满楼一愣:“这……不需如此。”
苏结微微蹙眉,故意用十分失落的语气说“我在山间偶然发现一株兰花,味道奇香,李探花说是什么稀少的异种,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就带回来了,你真的不要?这可是我第一次出门在外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
花满楼神色滞了滞,过了半晌才开口:“那就却之不恭了。”
苏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花花草草的我可不会养,你要不肯收,在我手里保证活不过三天。”
这时陆小凤从旁边凑过来,期待地问:“难道没有我的吗?”
苏结一脸冷漠地转开目光:“与你无关。”
陆小凤:“……”
委屈。
他不死心道:“我不服,花满楼是你的朋友,难道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只想着他?”
苏结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送礼难道不是要投其所好吗?我难道还能给你带个女人回来?”
陆小凤认真道:“只要是朋友送的,哪怕是一根草一块破石头,我也是喜欢的。”
苏结也收起戏谑的神色:“好吧,我骗你的,我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还要等几天才大功告成,而且你肯定会喜欢。”
陆小凤顿时心满意足:“我们接着说绣花大盗的事。”
一直未旁观插言的金九龄含笑说:“我想接下来先去找江重威和常漫天,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陆小凤拿起那块红帕子,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我就不去了,我要去找一只母老虎。”
金九龄问:“哪一条?”
陆小凤笑道:“当然是最漂亮的那一条!”
苏结闻言挑了下眉:“能让你现在去找的母老虎,是薛神针的后人薛冰?”
陆小凤:“没错,你和我一起去么?”
苏结这下真的感觉惊奇了,甚至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去见老情人,带我?”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飞快地看了花满楼一眼,掩饰地咳了一声:“你在与不在,也无甚区别。”
当着他的面恩爱也照秀不误的意思?
苏结内心毫无波动,并一脚踹翻了这碗狗粮:“不去。”
陆小凤刚想转身就走又被苏结叫住,他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陆小凤道:“薛冰就算了,如果你见到了公孙兰,替我转告一句,最晚一年,我保证她再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陆小凤茫然:“公孙兰?”
苏结笑而不语,径自转过头去和花满楼说话,眼尾余光瞥见金九龄刹那间有些异样的神色。
☆、第二十一章
夜渐渐深了,室内的烛火将两个影子映在窗户上,苏结和花满楼对坐,两人中间摆着一盘下到结尾的棋,苏结捻着黑子思索片刻,最终将棋子扔回了棋盒里。
“我输了。”
花满楼温声道:“输了半子,你不过第一次接触这棋,已经堪称进步神速了。”
苏结轻轻哼了一声:“你放水都快放出一个西湖了,以为我看不出来?”
花满楼轻笑一声,没有否认。
苏结一边把棋子捡进盒子里,一边随口说:“你这样让着我可怎么得了,万一真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棋术高手,哪天和人比试起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若真如此,那么你以后要是想找人对弈,便来找我好了,我定然会奉陪到底的。”花满楼轻轻开口。
苏结抬眼看去,却蓦然一怔。花满楼总是在微笑的,尤其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必然是真心且愉悦的,可是此刻的笑容却是不一样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苏结抬手摸了摸刚才一瞬间失了频率的心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还不等他细想,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前,随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花满楼温和开口:“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纤玉手,这双手像是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正正好是最美丽的模样。
“深夜前来,打扰二位了。”娇美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甜香飘入室内。
大门终于完全打开了,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如果此刻陆小凤还在,定然已经神魂颠倒,因为曾令他心动不已的上官丹凤在这个女子面前简直像尘土一样不值一提。
如果对女人而言美色是一种武器,那么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女人拥有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刃。
她对着苏结和花满楼嫣然一笑,柔声道:“小女子林仙儿,见过两位公子。”
深更半夜,一个绝色女子独身一人来到两个男人的房中,不是天真单蠢就是有恃无恐。
花满楼问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林仙儿眼波流转:“我自然是来找人的,苏结,苏公子可在?”
“找我?”苏结数着棋子头也不抬地对花满楼说:“就说我不在。”
林仙儿:“……”
花满楼忍俊不禁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当着这位林姑娘的面把你变不见了。”
苏结终于正眼看了林仙儿一眼:“我很好奇,来的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李寻欢?”
林仙儿看清他面容的刹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恶意和兴奋代替,这一点情绪如同朝露闪电,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她柔声细语道:“李大侠不来,自然是因为被事情绊住了脚,毕竟他与结拜兄弟十年不见了,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苏结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是来带龙小云走的吗?”
“是也不是。”林仙儿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我今天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请苏公子到兴云庒坐客。”
苏结闻言看向花满楼说:“我怎么听着像是鸿门宴?”
花满楼柔声道:“素闻龙庄主是个光明磊落,义薄云天的伟丈夫,又岂会使用阴谋诡计对付他人,他请你必然是真心要请你。”
苏结先是一脸恍然大悟,然后又露出为难的神色:“原来如此,可是我与龙庄主非亲非故,还是算了吧,这无事献殷勤总让人难以安心。”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林仙儿:“龙小云就睡在隔壁,你直接把他带走就是。”
林仙儿脸上笑容不变:“龙庄主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对小云少爷冒犯公子的事深感愧疚,想请公子过府亲自赔罪。”
苏结看着她一言不发。
林仙儿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咬着唇缓缓低下了头,过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声音说:“如果加上我呢,苏公子可愿过府一趟?”
这样的条件简直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不过世上最可恨的莫过于“意外”二字,苏结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把她打量了一遍,轻飘飘吐出一个字:“你?”
“是。”
林仙儿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苏结:“不知道。”
林仙儿道:“我是龙夫人的义妹,龙夫人救过我的命,对我恩重如山。我发过誓,只要能报答她就算舍了命也在所不惜。”
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苏结,这目光足以将男人的心揉碎:“我知道龙庄主为什么要请你,所以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仙儿的人和命就都是属于公子的。”
苏结起身向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捏住她小巧的下颚迫她仰起头,低头看进她眼里。
林仙儿柔顺地抬头看着他,眼中波光柔软,柔情似水,仿佛苏结是世界上最可爱最令她仰慕的男人,而又有哪个男人会不想成为她期望的英雄,然后满足她的一切请求呢?
不会有的,除了李寻欢,林仙儿不相信世上还有第二个男人能抵挡住她的诱惑。
苏结看了很久,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他蓦然放开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林仙儿看着他的笑容,一时竟也忘了呼吸。
她喃喃道:“你笑什么?”
苏结一边笑一边走回去重新坐下:“你走吧,否则我怕我忍不住。”
林仙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有些事本就不需要忍耐的”
苏结也温柔地回望着她:“这可不行,这里是苦瓜大师的地方,他是个出家人,呆的地方自然也该是最清净的地方,不该发生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更不该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林仙儿掩唇娇笑:“公子随我去兴云庒,自然没有这些顾虑了。”
苏结摇了摇头:“那就更不行了,我怎么能在龙庄主的地盘上把他义妹的眼睛挖出来呢?”
林仙儿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
苏结柔声道:“你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的那双眼睛,贪婪,恶意,欲望,野心,傲慢,污浊的就像一百年没见过光的阴沟,恶心的简直让我快压抑不住自己。”
这双眼睛简直太熟悉了,苏结在轮回世界遇到的每一个变态boss,几乎都拥有这样一双相似的眼睛。
林仙儿脸色忽青忽白,看了苏结一眼后不发一言的走了。
那最后一眼让苏结知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不过像林仙儿这样的女人手段不过那几种,或者准确的说只有一种,所以他根本没在怕的。
他沉吟片刻也起身向外走去。
花满楼叫住他:“你去哪里?”
苏结头也不回地回答:“洗手,我不想用这双手碰脏了棋盘,更不想不小心碰脏了你。”
冰凉的水冲刷着皮肤,也慢慢将他心底涌上的杀意压下去,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苏结第二次真正对于某个人自心底升起杀意,没想到竟然两次都是女人。
“没有人能抵挡住林仙儿的魅力。”龙小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除非他不是个男人,或者根本不是人 。”
苏结回身挑眉笑问:“那你觉得我是哪种?”
龙小云顿时噎住,过了一会儿才嘟囔道:“反正我从没见哪个男人能拒绝林仙儿,一个都没有。”
苏结戏谑道:“那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喜欢女人的,假如林仙儿是个男人,我或许还会多看她两眼。”
龙小云震惊地看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哈哈。”苏结被他的模样逗得笑了出来:“看把你吓的,我就算真喜欢男人,也轮不到你啊。”
龙小云继续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个人,还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苏结用亲切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我倒是真的有点好奇兴云庄是个什么地方了,走出来一个少主是心狠手辣的小魔头,一个义妹是阴险歹毒的美人蛇,那里还有什么?”
龙小云冷冷道:“想知道的话,亲自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现在可没有时间,绣花大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苏结慢条斯理地把手擦干:“不过我猜李寻欢应该已经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吧?”
龙小云冷笑:“他活该。”
苏结神色漠然地对他说:“的确,这世上绝大部分事情都能用”活该“两个字概括,李寻欢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龙小云哑然,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苏结回到房间,只见花满楼正对着桌上的灯烛出神,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对他微笑:“回来了?”
苏结愣在原地,慢慢皱起了眉头,不是错觉,他的心刚才再一次错了节奏,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狠狠地跳了两下。
花满楼疑惑地问:“怎么了?”
苏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什么。”
“还要继续吗?”花满楼伸手点了点棋盘。
苏结:“不了,既然该来人已经来过了,就能安心睡觉了。”
☆、第二十二章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心中有事的时候,想睡个安稳觉也是种奢侈。
苏结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在轮回世界里的无数危机练就了他超乎寻常的警惕心,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也警惕着自身产生的每一寸变化。
很显然,他今晚出现的种种反应是不正常的。
苏结冷静地思索着最近自身不同寻常的地方,然后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结论。
得出这个结论后,从没有相关经验的他不知道是否只是一时的错觉,于是立刻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因为苏结很清楚,许多似是而非的事情就是在不断的胡思乱想中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所以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直接去证实。
第二天一早,约好了一起行动的三人就在金九龄的带领下前往江重威所在之地。
龙小云没有跟着,他终于决定回兴云庒去,苏结怀疑他是想回去折磨李寻欢。
爬上山坡穿一片过紫竹林便见到虚掩着门的栖霞庵,隔着门缝能看见一个大汉背对着他们坐在院中一棵杨树下。只看了一眼金九龄便情不自禁地唤道:“江兄!”
男人闻声转过头,他面容苍白憔悴,却依稀能够看出昔日王府管家的威严,他正是江重威,已经瞎了的江重威。
金九龄一震,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来晚了,你,你最近……”下面的话他已说不出,看对方的样子也知道过的并不好。
江重威声音沙哑:“你们先进来吧。”
待他们进了门,江重威又问:“贤弟,和你一起来的客人是谁?”
金九龄:“是花满楼和他的朋友。”
江重威脸上露出动容的神色:“花公子,久仰了。”
或许过去见到花满楼他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触动,但今时不同往日,此刻花满楼是能够与他同病相怜的人。
花满楼面色如常:“在下亦久闻江总管盛名。”
“江兄。”金九龄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如今绣花大盗的案子六扇门已介入,由我一力追查,我还请到了陆小凤和他的朋友帮忙,一定能够抓住绣花大盗为你报仇!”
“好……好。”江重威双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骨节泛白,将木头都捏出裂痕。
“只是如今线索太少,江兄你能否再仔细回想一下那日发生的所有事?”
这对江重威而言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刚想张口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摇了摇头:“所有的事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去管这件事了!那个人武功很高,甚至我从未见过武功这么可怕的人,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连陆小凤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事人拒不配合,几人也没有办法,然后又从屋里走出一个美丽的道姑,强硬而不失礼貌的以江重威需要静养为由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临走前花满楼温和地对江重威说:“江总管,莫要忘记我也是个瞎子,更不要忘记,我一直活的很好。”
江重威嘴唇颤抖了片刻,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几人下了山,一路上都充斥着沉重的气氛,到了山脚后金九龄邀请他们一起去东南王府继续调查,他现在已经取代江重威成为东南王府的管家,拥有自由出入王府的权利,何况东南王府身为受害者之一,自然不会将查案的人拒之门外。
何况他们都清楚陆小凤一定会来这里,只要他来了,那么下一步就是调查东南王府,与其留在这里被人视为不速之客,不如回去守株待兔。
到达东南王府后金九龄先是去禀报东南王案子的进展以及花满楼和苏结的来历,最终东南王并没有接见他们,却允许了他们暂时留在王府内。
苏结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一袭白衣,一把长剑,俊美的面容似含着凛冽的霜雪,如寒星般的双眸看过来时几乎能让人感觉到剑锋一样的凌厉。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让他想到了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以及在漫天冰雪中倔强独行的少年阿飞。
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或是与明月长剑为伴不问俗世,或是与人坐谈论剑生死对决,哪样都好,唯独不该出现在这代表着权势名利的王府中。
金九龄笑着为他们介绍:“这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花满楼温和有礼道:“原来是叶城主,在下花满楼。”
苏结看着对方,他记得陆小凤曾说过,有一个人的剑术能和西门吹雪相媲美,那就是“天外飞仙”叶孤城,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这位剑仙,还是在这种地方。
他微微一笑:“在下苏结。”
叶孤轻轻颔首,然后看着花满楼说:“我知道你,你是陆小凤的朋友。”
花满楼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点了点头:“不错。”
叶孤城眼睛微亮:“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接的住我的剑吗?”
花满楼闻言露出苦笑:“这个我实在不知。”
这个问题哪怕是陆小凤本人在场,恐怕也是同样的答案。
叶孤城并未失望,点了点头,神色淡然道:“你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会来,我等着他。”
说罢转身而去。
苏结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陆小凤升起一丝同情,人一旦太出名就会遇到很多麻烦事,比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出现在哪个大佬的死亡名单上。
是的,苏结相信,如果陆小凤接不住叶孤城的剑,那这世上从此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陆小凤这个人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苏结发现花满楼竟也神色平和,不见丝毫担忧。
花满楼笑了笑:“我确实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叶城主想试陆小凤是真,但不想杀他也是真。只要这位天外飞仙不是真对陆小凤动了杀心,那我相信陆小凤一定有办法的。”
“毕竟,他可是陆小凤。”
苏结被他说得也勾起了兴趣:“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看陆小凤要怎么接住“天外飞仙”这至完美的一剑。”
随后金九龄带着他们去看了王府宝库,这种重地肯定是不能让外人进去的,所以苏结和花满楼只能在周围查看。
东南王府堪称高手如云,有六百多守卫,光是值夜的就有二百,宝库更是重中之重。而且苏结观察中发现整个宝库都是用巨石砌成,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除了唯一的出口外,整个宝库就是一个封闭空间。
苏结抬头看着宝库的房顶,金九龄注意到他的目光,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王府房顶的瓦下架设了三层铁网,哪怕是用最锋利的兵器去砍,也要好几个时辰,而且肯定会弄出声响。”
花满楼微微蹙眉:“如此说来,整座宝库堪称天衣无缝,几乎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金九龄叹息一声:“等陆小凤一来就知道了,倘若连他都不能潜入宝库,那这世上也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了。”
苏结指尖在下颚摩挲,然后眸光微微一动,却什么都没说。
金九龄似乎有特殊的渠道能够掌握陆小凤的行踪,第二日用过晚饭后他就告知几人陆小凤今晚会来夜探王府,于是他们就坐在院子里等着,其中还包括了叶孤城。
苏结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想着想着然后笑了起来:“我以前也坐在这样一个院子里等过一个“人”。”
花满楼放下酒杯:“也是朋友?”
苏结勾起唇角:“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
花满楼手一颤,酒洒了一点出来晕湿了袖角,夜色中无人察觉。
金九龄惊讶道:“苏兄难道已经娶妻了?”
苏结笑容一僵,想起那袭血染的嫁衣和女人折断耷拉的脖颈以及被剖开的肚腹,嘴角抽了抽:“不是,我就是穿着新郎的衣服被迫当了个诱饵,然后头都差点被她拧下来,当时也是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那晚的月亮也很圆很亮,和今天特别像。”
这时一个身影如燕子般轻盈掠过宝库屋顶朝这边而来,叶孤城蓦然睁开眼,瞬间飞上了房顶。
金九龄笑着对苏结说:“看来我们今晚等的新娘子终于来了。”
苏结.....苏结真诚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道匹练般的的剑光划过夜空,璀璨夺目,迅若惊雷,惊艳的难以用语言形容,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惊心动魄的一剑,连风都似乎停止了。
代表陆小凤的身影被这一剑逼到了绝地,他身后就是宝库的墙壁,躲无可躲,然而电光火石之际这一剑却停在了陆小凤胸前,不是因为叶孤城留情,而是陆小凤千钧一发之时不知用什么办法让自己胸膛塌陷了一块,然后在叶孤城送出下一剑前,飞快抬起手指夹住了剑锋。
叶孤城收回剑,然后笑了,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笑:“陆小凤?”
陆小凤也看着他:“白云城主?”
而下面看完了全程的苏结沉吟了片刻,断然开口:“就凭刚才那一剑,他现在强于西门吹雪。”
☆、第二十三章
等陆小凤和叶孤城过来时,两人已经成了朋友,陆小凤总是有这种本事,就像江湖上的人说的,没有人能拒绝和他做朋友。
陆小凤坐下后一言不发,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结按住他再次伸向酒壶的酒,慢慢开口:“你不开心?”
陆小凤冷冷道:“没有哪个人在发现自己被朋友出卖后还能开心的。”
“那你就不该喝这个酒,因为就算全部喝完了你也不会开心的。”苏结把酒壶勾过来,反手就把里面的酒全都贡献给了地上的青砖。
陆小凤都被气笑了:“你连酒都不让我喝了?”
“恰恰相反。”苏结将手伸进长袖中,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酒瓶,轻轻放在陆小凤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不但让你喝,还要专门请你喝”
陆小凤顿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你有事吗?
苏结叹了口气,对花满楼说:“花满楼啊,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花满楼微笑:“大概是吕洞宾一样的心情吧。”
苏结一拍桌,故意拖长声音说:“知我者,七童也。”
陆小凤:“......”
自己交的朋友还能怎么办?
陆小凤恨恨地抓起面前的酒瓶,咬掉瓶塞,直接灌了一大口。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酒液入口醇厚又绵长,还带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和淡淡的甜,这本不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会喜欢的酒,因为不够辛辣,不够热烈。然而咽下之后却猛然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暖意,让人感觉周身所有的毛孔全都打开了一样舒服得想叹息,所有的烦恼忧愁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满心的愉悦和轻松。
在这一刻,陆小凤觉得今晚的月色是他这几年来见过最美的月色,眼前的几人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苏结单手支颐,侧头看着他:“怎么样?我这份礼物是不是恰逢其会了?”
陆小凤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回去:“再适合也没有了,这真是我喝过最特别的酒,”
苏结又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能好好听话了?”
陆小凤:“你说。”
苏结语气柔和:“刚才你接住了叶城主那一剑。”
陆小凤悠然道:“是的,我接住了。”
苏结身出手指依次点过金九龄花满楼和他自己:“我们都相信你能接住,而你也做到了,除非你不来东南王府,否则这一剑你迟早要接的,你会不来东南王府吗?”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不会。”
苏结摊了摊手:“所以你看,你知道或者不知道叶城主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又怎么能叫做出卖你呢?你可是陆小凤啊,我们相信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陆小凤和他对视许久,才忍不住笑着感叹:“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嘴不但像刀子,还能说出许多歪理和甜言蜜语。”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接下来他们开始述说分别之后各自查到的内容,比如陆小凤通过薛老太太得知绣花大盗很可能是个伪装成男人的女人,再比如这次的案子和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密切相关,连江轻霞都是红鞋子里的人,且极有可能就是她从江重威那里拿到了王府宝库的钥匙模型。
“关于这个红鞋子,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的。”苏结忽然开口。
陆小凤眼睛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结紧紧盯着他,表情似笑非笑:“别的不说,你的情人薛冰就是红鞋子的人,她排行第八,最喜欢的收集品是男人的手。”
陆小凤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金九龄和花满楼的动作也都停住了,没有人怀疑苏结所说的是假的,所以此刻他们都不忍去猜陆小凤的内心是如何天翻地覆。
“没必要这种表情吧。”苏结看着他宛若雷劈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陆小凤喜欢上的女人岂会是寻常之辈,不够危险,怎么能打动你的心?”
苏结早就看透了陆小凤的本质,口口声声说着最怕麻烦,其实骨子里最爱冒险,越危险他就越兴奋,越刺/激他就越欲罢不能,交朋友是这样,对女人也同样如此。
陆小凤喃喃道:“我真的没想到,她一直在骗我。”
他心头发苦,失魂落魄地举起酒瓶仰头大口大口的将酒灌进嘴里。
苏结:“喂……”
陆小凤将瓶里的酒饮尽,瞬间觉得心里海阔天空,难过烦闷都如过眼烟云,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简称——佛了。
苏结:我怎么不知道我酿的酒还能治失恋的?
陆小凤双目灼灼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用秘法酿的酒。”
苏结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
“太神奇了。”他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没能喝到那位酒师亲酿的酒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苏结冷哼一声:“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不懂吗?”
陆小凤洒然一笑,将喝空的瓶子扔到一边,仿佛完全不将薛冰的事放在心上了。苏结却很明白,情绪这种东西只是暂时的,只要陆小凤是真心喜欢薛冰,那该痛苦还是会痛苦,不过能有片刻的逃避也是好的。
陆小凤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上次提起过薛冰,还说到了一个叫公孙兰的女人,她是谁,也和红鞋子有关吗?”
“她啊。”苏结灿然一笑,这笑容看得陆小凤浑身发寒:“她是红鞋子的大姐,自称公孙大娘,是唐朝公孙氏的后人,一身剑术不在西门吹雪之下。”
一直冷冷旁听一言不发的叶孤城唰地一下将目光移了过来。
被如此犀利的目光盯着,苏结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敢和叶孤城讨价还价:“叶城主,她是我看上的猎物。而你,有更好的对手。”
叶孤城关注的重点却是:“你和西门吹雪比过剑?”
苏结顿时卡住,在那双寒星般双眸的凝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叶孤城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他认真地说:“可是你还活着。”
苏结也万分认真地回答:“因为中途我的剑断了。”
叶孤城:“可是,你还活着。”
苏结不说话了,两人默默对视着,苏结想用一脸冷漠充分表达出他对接下来叶孤城可能提出的某个要求的无情拒绝。
叶孤城:“你……”
“苏结。”花满楼忽然开口:“我突然想起,上次西门庄主送你的那柄剑在我那里,你何时来取?”
苏结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顺水推舟回答:“我本不用剑,还是先放在你那里吧,只是到底辜负了西门庄主一片美意。”
叶孤城冷冷地看他们,然后手终于从剑柄上离开了,不过他又问:“西门吹雪的剑,如何?”
陆小凤猛然重重地咳了一声。
苏结无视他疯狂暗示的眼神:“名副其实。”
叶孤城眸光骤亮,朝他微微一点头,然后拂袖起身朝外走去。
他会去哪里已不必问。
陆小凤一时心乱如麻,神色复杂地看着苏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长叹一声。
苏结不为所动,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开口:“我认为作为朋友,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不要去做自以为为对方好的事。”
陆小凤顿时苦笑:“你说的对。”
叶孤城渴望旗鼓相当的对手,西门吹雪又何尝不是?
话虽这么说,但陆小凤的心情依然很沉重,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想喝酒,可是桌上已经没有酒了,于是他跟着金九龄去酒窖取酒,只剩苏结和花满楼坐在原地。
苏结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凑近花满楼轻轻碰了下他的酒杯,含笑开口:“刚才真是多亏你了。”
花满楼微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你要怎么谢我?”
“我以为你会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什么的。”苏结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花满楼语气温和:“我也不是每次都不求回报的。”
看着这样的花满楼,一股奇特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苏结眸光闪了闪,侧头移开目光,看着旁边一株花木:“你说。”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公孙大娘?”
原来还是为了案子,苏结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微妙的失望。
他淡淡回答:“因为她的糖炒栗子不错。”
大概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花满楼一时沉默了。
苏结面无表情说:“我在一个庙会上遇见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子,看她可怜就买了一包。可是我不爱吃栗子,就随手送给了路边几个玩耍的小孩,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些栗子是有剧毒的。”
花满楼顿时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无比:“是那个卖栗子的老婆子?”
“她就是公孙大娘,当然她还有别的名号,“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听说她每到月圆之夜就心情不好,然后就会出来杀人。”
苏结眼中如同含着数九寒冰:“她的轻功与陆小凤不分上下,我现在还抓不住她,不过不用太久我就能弥补,在那之前希望她运气够好,不要提前遇到我。”
花满楼轻轻叹息一声:“那些孩子的父母如何了?”
苏结闭了闭眼:“错在我,我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但凡他们活着一日,我便保他们富贵平安。”
以前在轮回世界不是没有误伤无辜的事情,毕竟每一个任务都很凶险,真的千钧一发时是顾不了那么多的,他也从未因此有什么愧疚之情,更不会想着为此负责,因为轮回者注定是在每个世界来去匆匆的,甚至有些强者称自己为“玩家”,视任务世界为游戏世界。
苏结没有那么傲慢,却也没有那么“多愁善感”,或许一开始有,却也被磨的慢慢麻木了。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悄无声息地改变着,看着那几个孩子死在他面前,他竟然感到了久违的难过和愧疚,接着就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他真的没想到,在这个他认为无比平和的世界里,竟然还存在这种无差别杀人只为取乐的疯子。
不,应该说他还是小看了人心之恶。
花满楼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按了按:“那些也给我一份吧,我会联系家中派人去照顾他们,这样也比你一人周全些。”
苏结深深地看着他:“谢谢,你——”
“苏结,花满楼,我知道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宝库的了!”
☆、第二十四章
“所以绣花大盗一定是通过地道躲开了巡逻的守卫进入了宝库,而酒窖的钥匙则是江轻霞从江重威身上偷偷弄到了模型打造的。”陆小凤眼眸闪着亮光,一边喝酒一边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苏结按照他的逻辑推理了一遍,觉得没毛病,但始终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是他们调查的时间太短,线索也太少,所以暂时抓不到更多线头。
花满楼忽然对陆小凤说:“你说外面有人在等你,是谁?”
陆小凤一怔,那个人自然是薛冰,此时之前酒的效用已经消散了不少,所以他的眼中也染上了一丝复杂和苦涩,不过最终他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苏结嗤笑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我只听说陆小凤是个风流浪子,没想到他还是多情种子。”
金九龄笑道:“如果不多情,是做不了风流浪子的。”
“那不一样。”苏结摇了摇头:“有些人风流只走肾不走心,那叫滥情,而有的人风流既走肾又走心,那才叫多情。”
金九龄哈哈大笑,朝着苏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苏兄此话,当浮一大白,实乃我辈中人的金玉良言。”
花满楼这时微笑着开口:“天色已晚,明日还要继续出发调查案情,花某便先行告退了。”
闻言苏结也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独自坐在原地的金九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忌惮和冰冷的神色一闪而过。
第二天一早刚用完早饭,几人正准备出门,却被一个王府小厮拦住了,对方恭恭敬敬的表示世子听说了花满楼和苏结的事情,心中十分敬佩,所以一定要留他们在王府多住几天。
“这……”金九龄一脸为难地看着二人。
一个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的王府世子,很敬佩他们什么的……
苏结:“呵。”
金九龄也听出了他的嘲讽,一时脸色有些讪讪的,压低声音对他们说:“本来有叶城主在这里,王府中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昨晚叶城主已经离开了,所以……”
所以王府中的人又开始寝食难安了,想要留下花满楼和苏结以防万一。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笑:“有金捕头帮助陆小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九龄又看向苏结。
苏结漫不经心道:“我无所谓啊。”
金九龄松了口气,拱手向他们道谢,吩咐下人一定要好好款待,然后才出门去了。
然后苏结发现除了老王爷接见过他们一面外,那位号称对他们十分敬佩的东南王世子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问起来下人们的回答都是病了。
“病了?”苏结挑了挑眉。
下人唯唯诺诺地回答:“正是,世子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几乎从不出门。”
苏结摩挲着下颚,饶有兴味地问:“可是我听说世子师从白云城主,身体不好也能练剑?”
那下人讪笑道:“那,那小人就不知道了。”
待人退下去后,苏结若有所思地对花满楼说:“这东南王府不简单。”
花满楼微微一笑:“好奇?”
苏结摇了摇头:“我可不是陆小凤,何况就算是陆小凤也不会去探查这种事吧。”
花满楼:“的确,否则他就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
苏结又想起了那个白衣孤傲的身影,他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或者就算明白,也选择了执迷不悟。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茶点进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和点心碟放好,最后伸手将碟子转了一圈,抬头看了苏结一眼,才躬身退下了。
苏结垂眸看了看,碟子正对着他的是一朵艳丽的缠枝牡丹,他伸手去摸,然后在盘子下面摸到了一小张折叠好的纸条。
他把纸条拿下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明日午时,聚仙楼一会”,落款是龙小云。
苏结和花满楼说了,然后将那张纸条摊在桌上:“没想到这孩子本事还挺大,王府里都能传进信来。”
花满楼莞尔:“那你明天会去吗?”
“去。”苏结毫不犹豫道:“成天在这王府里实在太无聊了。”
花满楼温和道:“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那边也是个麻烦的。”苏结把桌上的纸条揉成一团,然后丢进了茶盏里:“龙小云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一个林仙儿,以及他那一对不知道什么属性的爹妈,我自己倒是无所谓,连累你也被盯上就不好了,毕竟小孩和女人是最不讲道理的物种。”
花满楼温和而坚定道:“那我就更要去了。”
苏结默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你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吗?”
花满楼:“是。”
苏结:“所以我真的很不懂你们江湖人所谓的义气,它很野蛮,很热血,很感人,但同时又极不稳定,缺少理性,真的值得为此不顾一切吗?”
苏结有在轮回世界交过朋友吗?
有的。
毕竟在那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总有感觉一见如故的,或者相处几天性情相投相见恨晚的,甚至他们曾经并肩战斗,生死相依。可只要下次再见时分属敌对阵营,双方还是会拿起武器拼个你死我活,绝不存在那种为了保全义气或者偿还恩情当场自刎的情况。
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绝对活不到高级场。因为越接近金字塔顶端,遇见熟人的概率就会越大,能让一次两次还能让八次十次?一百条命都不够这样挥霍的。
情薄如纸,不外如是。
而这个世界里的江湖人,苏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见多了生死,所以既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缺少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不懂生的可贵,于是肆无忌惮的挥霍。
花满楼听完他的问题,只问了一句话:“如果你的朋友陷入险境,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帮他?”
苏结想了想,然后得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窒息的答案。
“……我会。”
花满楼笑了,神色极温柔。
“但是——”苏结加重语气强调:“前提是我的朋友绝对不会站到我的对立面去,而且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我的朋友的。我可不是陆小凤,随便和什么不知底细的人喝一次酒,打一次架就能成为朋友,我的朋友现在只有你和陆小凤两个,只有两个!”
花满楼嘴角含笑:“嗯,我明白。”
苏结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你明白就好。”随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喝了一口。
花满楼:“等等——”
苏结:“……”
花满楼忍着笑将属于自己的茶盏推过去:“漱漱口吧。”
苏结面无表情地吐出嘴里的碎纸,并在心里骂了声艹。
第二天他们顺利出了王府,毕竟东南王府的本意并不是软禁他们,所以只叮嘱他们早些回来之后就顺利放行了。
被店小二一路引到楼上视线最好的雅间,苏结敲了门,开门的是龙小云,但里面并不是只有龙小云一个人。
一个穿着锦衣身材魁梧容貌粗犷的中年男子正满面笑容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看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朝他们拱手:“两位公子幸会,在下龙啸云。”
花满楼还礼:“原来是龙庄主亲至,久仰,在下花满楼。”
苏结笑了笑:“在下苏结。”
龙啸云听到他的名字,眼睛微微一亮:“原来这位就是苏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
苏结懒得和他绕弯,直奔主题:“过奖了,不知龙庄主今日请我来有何贵干?”
龙啸云脸色一僵,然后迅速恢复原样,一脸苦笑,语气自责地说:“实是龙某教子不严,他母亲平日又过分溺爱,才宠的这个畜牲无法无天,听闻他得罪了苏先生,所以今日特带他来向苏先生赔罪。”
说完厉声呵斥龙小云:“逆子!还不快向苏先生赔罪!”
龙小云立刻扑通一声跪下:“都是小子的错,今日愿任凭苏先生发落,要打要杀绝无怨言!”
苏结看着这一出大戏,也不禁感叹这父子俩的确是一脉相承的狠人,难怪能把李寻欢弄得差点万劫不复。
苏结露出一副假惺惺的笑容:“不至于不至于,苏某心眼没那么小,这都多久过去了,怎么会还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呢,何况还是一个孩子不小心犯的错误。”
龙啸云顿时露出一副感激又愧疚的表情,将手边一个小木盒推了过来并亲手打开了盒盖,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子。
他一脸难以启齿然而又不得不说样子真诚道:“是我没教好这个逆子,才让他四处得罪人,本来让他没有武功当一辈子废人才是最好的。可是我只得了这一个孽障,内人又爱子如命,听闻他被废后便重病了一场,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我实在不忍见她如此,今日在此厚颜请求先生为他治疗,我龙某人愿以性命担保,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出去为非作歹。”
说完又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苏结面前推了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苏先生若肯答应,之后还有重谢。”
苏结却对这些黄金视而不见,也不说龙小云的事,反而问他:“李探花现在如何了?”
龙啸云脸上笑容一凝:“不知苏先生与我义弟是何关系?”
苏结漫不经心回答:“见过几次,好歹算个熟人吧。”
龙啸云深深叹口气:“苏先生可听说过梅花盗?”
苏结点了点头:“自然听过。”
龙啸云一脸沉重,痛心疾首地说:“他就是梅花盗!”
苏结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龙啸云脸色难看:“苏先生笑什么,可是不信?其实本来我也不信,可是证据确凿实在是不得不信。”
苏结一边笑一边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分开这才几天,他就变成梅花盗了,这也实在太能干了些。”
龙啸云强笑道:“我也没想到梅花盗竟然是他。”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苏结叹了口气:“没有他的帮忙我也就帮不了令公子了。”
龙啸云父子俩脸色顿时一起变了,龙小云失声道:“他?”
苏结坚定地点了点头:“对,除了他还需要龙夫人的帮忙,其他什么都没关系,少了他二人相助那是万万不行!”
☆、第二十五章
简陋破旧的柴房内蛛网横生,此时因为站着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苏结和花满楼并肩站在一起,而李寻欢和林诗音却站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连目光都尽量不落到对方身上。
苏结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让李寻欢魂牵梦萦又痛不欲生的女人。
不可否认她真的很美,像一朵开在冰山上的兰花,美丽,冰冷,又脆弱。时光也好似对她十分厚爱,让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如果不看那双沉寂无波的眼眸,简直与少女无异。
然而那一双眼睛尽显苍老。
看着她苏结突然想起以前偶尔读到的一句话:本以为苍老是一辈子的事,事实上只是一瞬间的事。
也许在嫁给龙啸云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吧。
不过这与他没有关系,苏结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寻欢开口:“李大侠,别来无恙?我听说你现在是梅花盗了,你回中原这才几天,这么快就发展出新的事业了,实在令人佩服?”
李寻欢闻言笑了,语气甚至轻松的带着一点自嘲:“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明白,很多时候你到底是谁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林诗音的声音和她外表一下,动听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漠:“苏先生,到底要如何才能治好小云?”
苏结笑吟吟回答:“我要一样东西。”
林诗音:“请说。”
“《怜花宝鉴》。”
林诗音惊讶地看着他,而李寻欢则是一脸疑惑。
李寻欢:“什么《怜花宝鉴》?”
林诗音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只要把《怜花宝鉴》交出来,先生就承诺一定会治好小云吗?”
“是。”苏结笑容不变,语气斩钉截铁:“说到做到。”
林诗音:“好,我答应。”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等等。”苏结看着不明所以的李寻欢:“那么,李大侠,你也同意把《怜花宝鉴》交给我吗?”
林诗音闻言柔弱的身躯顿时晃动了一下,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
李寻欢:“这件事与我有关?”
苏结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当然,这本该是你的东西。”
“怎么会是我……”
“是我。”背对着他们的林诗音蓦然转过身来,脸色苍白若纸,原本平静如死水的眼中此刻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破水而出,她冷冷地看着李寻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本书本该交到你的手上,可我因为一点私心偷偷藏了起来,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今天一定要用它来救小云。”
李寻欢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悲伤:“诗音……”
林诗音的身子颤了下,再次背过身去:“你叫我什么?”
李寻欢沉默了,片刻后强颜欢笑道:“大嫂。”
林诗音猛然推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而林诗音一离开,李寻欢像是站都站不住了,踉跄着退了几步跌坐在唯一一张凳子上,捂着嘴一阵猛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苏结看着,觉得非常像传说中的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预订版。
不过,他依稀记得最后好像是天降打败了青梅来着。
想到这,他道:“李大侠,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虽然龙夫人的痛苦是一辈子的,但是你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呀,所以真的没必要,你以后一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女孩子的。”
李寻欢:“……”
看到李寻欢都咳出血了,花满楼无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结满脸无辜:“我这不是在安慰他嘛。”
花满楼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分明是在扎心。
苏结笑得毫无愧疚:“不是所有的安慰都要用好听的话说,也可以用事实嘛。”
花满楼摇了摇头,神情越发无奈:“你啊。”
林诗音很快带着一个匣子回来了,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冰冷苍白,而刚才还咳得撕心裂肺的李寻欢顿时正襟危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诗音看也不看他一眼,双手捧着匣子递到苏结面前:“请苏先生务必守诺。”
苏结接过,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封面上用飘逸的笔墨写着《怜花宝鉴》四个字。
苏结拿着书笑问:“龙夫人,你知道怜花公子这个人吗?”
林诗音一怔,随后淡淡道:“略有耳闻。”
林诗音自小跟李寻欢一起长大,却是正经诗书礼教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她不是江湖人,也不关心江湖事,最多也只是和李寻欢学了一点花拳绣腿,如果不是李寻欢,她甚至一生不会接触到这个世界。
直到嫁给了龙啸云她才真正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可是她心已死,几乎闭门不出,除了唯一的牵挂龙小云对外界毫不关心,所以她的“略有耳闻”很可能真的只是“略有”而已。
苏结接着说:“怜花公子王怜花,江湖人称他为“怪侠”,任性妄为,亦正亦邪。而且他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星象占卜,琴棋书画,医毒易容,无所不会,无所不精,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归隐前将毕生心血编成一本书,想要李大侠替他找一个传人,就是这本《怜花宝鉴》。”
李寻欢想到了什么:“难道……”
苏结笑着慢慢道:“我想,这里面也许有能够治好龙少庄主的方法。”
林诗音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
李寻欢脸上第一次有了怒气:“你这样做,岂是君子所为?”
苏结叹了口气:“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君子?”
他露出一个反派式邪恶笑容:“李大侠,你好歹也是江湖朝堂都走过一遭的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好了。”花满楼突然开口,声音柔和:“不要闹了。”
苏结:“……哦。”
他反手将《怜花宝鉴》拍在桌上,毫不在意道:“虽然那位龙庄主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对极了,做一辈子废人才是对龙小云最好的,没准还是救了他。所以龙夫人你可要想清楚,这次只是被废了武功,下次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林诗音低头不语。
寂静了片刻,李寻欢拿起那本《怜花宝鉴》递给苏结。
他不去看林诗音瞬间不可置信的神色,声音沙哑道:“你带走吧,怜花公子想让我为他找个传人,可我如今自身难保,终究要辜负他的期望了,希望小兄弟你能替我完成这个使命。”
他神情苦涩,语气却十分坚定:“废了那孩子的武功,我心中虽有愧疚,其实却从未后悔。”
林诗音的泪水顿时从眼眶滑落。
苏结却不伸手去接,而是看了李寻欢一会儿后,露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容:“可是如果按照约定,我拿了《怜花宝鉴》就一定要帮龙小云治好的哟。”
李寻欢:“……”
“而如果我不拿。”他笑吟吟地看看李寻欢又看看林诗音:“你觉得龙夫人能顶得住龙小云的恳求吗?”
李寻欢:“……”
林诗音:“……”
林诗音:不,我不能。
李寻欢:感觉自己用飞刀的那只手,它微微颤抖。
这时花满楼轻轻咳了一声,语气无奈地说:“别这样。”
苏结笑容一滞,看了他一眼,然后闷闷地回答:“……哦。”
这时李寻欢突然开口:“其实小兄弟想要《怜花宝鉴》也是有所图谋的吧?”
苏结挑了挑眉:“说下去。”
李寻欢微笑道:“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那种贪婪的人,也不是很看重这本旷世奇书,但是里面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想看一看,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对这本书志在必得,也一定会治好小云的身体,我说的可对?”
苏结抬起手啪啪鼓掌,赞赏地看着李寻欢:“不愧是考中过探花的人,就是聪明,全中。”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寻欢:“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就算我不带走,你能把这本书安心留给龙小云吗?”
李寻欢沉默了,他不能。
不过片刻他又笑了,这笑容让苏结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李寻欢笑容温和地看着他:“你可以把《怜花宝鉴》带走,也可以治好小云的经脉,但是你得答应我收他为徒,并且十年以后才可令他彻底恢复。”
苏结不可置信地反问:“我收他为徒?”
李寻欢微微点头:“是。”
苏结冷笑地看着他:“李大侠,你但凡少喝一口酒,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或者你现在就去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李寻欢神色不变:“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无法强求,只是哪怕对不起王前辈,我也要毁了这本《怜花宝鉴》,省的为武林埋下一大祸患。”
苏结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寻欢,这是在威胁他没错吧?他多久没尝到过被人威胁的滋味了?他记得上一次威胁他的是个在大神榜上排名第五的家伙,傲慢又不可一世,让他去采尸魔花,不然就把他扔进巨龙的巢穴。
作为回报,苏结抽出一条傀儡丝接管了对方的身体,然后操纵着这个大块头满眼惊恐却又嘴角含笑地潜进龙巢偷了枚龙蛋出来,然后在巨龙追出来时,再让他当着巨龙的面打碎了龙蛋。
不得不说,经历的变态多了,好像也对如何折磨别人颇有心得了呢~
正想着如何同样回报一下面前这位小李飞刀的苏结眸光一转,瞥到了身边温雅如玉的男子,终是缓缓将心底翻涌的恶意压了下去。
他嘴角重新挑起笑意,还是忍不住刺了李寻欢一下:“这种事情李大侠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了吗?龙少庄主的母亲可还站在这里呢,而你可不是他亲爹呀。”
李寻欢顿时脸一白,说不出话了。
倒是林诗音神色依旧冰冷,淡淡地开口:“我同意。”
苏结对着桌上那本《怜花宝鉴》看了一会,笑意渐渐变淡:“我既不是个君子,也不一定是个好人,李大侠你想什么呢?”
“我知道。”李寻欢淡淡地说,随后将视线放到花满楼身上:“但是花公子却是个君子,而且一定是个好人。”
苏结:“……你什么意思?”
李寻欢微微一笑:“昔日的怜花公子遇到了沈大侠,如今的苏小兄弟也有花公子这样的人为友,实在是江湖之幸,武林之幸。”
苏结:“……”
他微微眯起眼,神色中带出一丝危险:“你这样的人,难怪活不长。”
说完抓起桌上的《怜花宝鉴》拉着花满楼转身离去。
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住,转身对花满楼挑眉笑道:“这么说起来,我们之间是不是少了一个朱七七?难道是陆小凤?陆七七?”
花满楼:“……噗。”
正在追踪公孙大娘途中忍饥挨饿的陆小凤:“阿嚏!”
☆、第二十六章
两人回到东南王府时已近夜晚,王府管家看到他们后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下人准备晚膳。
晚上沐浴更衣之后,苏结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发现又长长了不少。他原本该去的任务位面是个十分具有魔幻色彩的世界,那里的人都是力量越强头发就越长,所以在出发之前他特地磕一瓶生发剂,让头发长到了肩膀以下,可是现在已经及腰了。
就很烦。
不耐心慢慢擦干,苏结随手拧了拧就披上衣服出去了。生病是不可能生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生病,身体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等他带着那本《怜花宝鉴》去找花满楼时,发现对方已经沐浴完毕衣冠整齐的坐在那里喝茶了。
花满楼侧了下头:“哪里来的水声?”
苏结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会流动的水,这时一阵晚风吹过,他感觉肩背一凉,随后猛然意识到花满楼说的很可能是他潮湿滴水的头发。
他顿时被花满楼的听力惊到了,一直知道花满楼耳力超绝,没想到敏锐到这种程度,不会觉困扰吗?
“不会,习惯就好了。”花满楼微笑着说:“而且能听到雪落花开的声音,我很喜欢。”
苏结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问出来了,不过花满楼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又敬又爱。
他把一缕垂到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去,又在发尾摸了一下,果然还在不停地滴水,就像刚洗完的布条拖把一样,滴滴答答个没完。
他也干脆不管了,满不在乎地说:“洗完澡头发还没干,不是什么大事。”
花满楼轻轻蹙眉:“为何不擦干?”
苏结漫不经心地回答:“麻烦,让它自然干就好了”
“入秋时分,最易染上风寒。”花满楼说着停了一下,然后接着道:“过来,我来帮你。”
苏结不忍拂了对方好意,顺从地走过去背对花满楼坐下,然后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柔地握住,继而一股热意在后颈晕染开来。
他忍不住好奇想要转头去看:“这是什么?”
花满楼柔声道:“是内力。”
“原来内力还能这么用?”苏结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人力烘干机吗,简直居家旅行必备神器,以后再也不用每洗一次澡就恼火得想剃头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又影响战斗又难以打理,除了帅毫无作用。
苏结一边任花满楼撸着他的头发,一边试着将内力逼到掌心位置,很快掌心就微微发热,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操作难度不大。”
完美。
心情愉快的他用玩笑的口气对花满楼说:“怎么样,我的头发是不是比上官飞燕的好摸多了?”
花满楼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和女孩子比?”
“头发又不分男女。”苏结勾起唇角笑道:“我倒是记得有个女孩子曾经问过我,等她长发及腰了能不能娶她。她有没有没长发及腰我不知道,我现在倒是及腰了。”
花满楼笑着揶揄了一句:“可以嫁了?”
“哼。”苏结冷哼了一声,傲慢道:“谁敢娶我?眼瞎吗?信不信我分分钟打爆他的狗头。”
花满楼:“……”
等等——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苏结顿时感觉一阵窒息。
他企图不动声色地转移题:“应该差不多了吧?我觉得好像干了。”
“嗯。”花满楼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
花满楼:“衣服也湿了,去换一身吧。”
听着他温和中却又带着些许强势的语气,苏结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把怀里的《怜花宝鉴》掏出来放在桌上,起身折回去换衣服。
回去以最快的速度随便换了件衣服后苏结又回到花满楼那里。他坐下喝了口茶,把《怜花宝鉴》拿过来打开,其他内容一概跳过,直接翻到医术篇。
他自己看不懂,于是抬头问花满楼:“你懂医吗?”
花满楼颔首:“略通一二。”
这一听就是谦词,苏结得到答案后低头,就着微微摇曳的烛光开始给花满楼念书里的内容。
“等等。”花满楼听了两句立刻出言阻止:“不应如此,你不该念给我听。”
苏结停了下来,花满楼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这样一个端方温雅的君子,怎么会随意窥探他人的秘籍,何况是王怜花指明要留给传人的毕生心血。
苏结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又不懂医术,何况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应该最明白,这本书里到底有没有能治好你眼睛的东西,你理当比谁都清楚。”
花满楼一怔,而后神色动容道:“你是为我才去找这本秘籍?”
苏结:“我自己又没用。”
什么武功秘籍,琴棋书画,星象占卜,易容医毒,根本不需要,没有什么是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平推就完事了。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花满楼低声道:“你知道,我并不在意。”
“我当然知道。”
苏结认真地说:“可是既然生而为人,拥有这副躯体,就代表上面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不重要的,包括一双眼睛。而且,你难道不想想看看春日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美景,不想目睹大雪过后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惊艳?甚至,不想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心爱之人的容颜?”
花满楼沉默了。
苏结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动摇,也让心中某个不起眼角落的灰烬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苏结扬了扬手里的书,胸有成竹地问:“还听吗?我先声明,如果你不听我还是会把这部分内容交给其他人,比如那个自称神医的梅二先生就挺不错的。”
花满楼失笑,柔声道:“劳你费心了,继续吧。”
苏结满意了,继续往下念,他读的很快,而且这本《怜花宝鉴》也不是专门的医典,与医术有关的也就二三十章,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念完了。
“喝口茶吧,”花满楼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茶已经有些凉了,不过正好适口,苏结一口气喝完,然后问他:“你觉得如何?”
花满楼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苏结扫兴地把《怜花宝鉴》一推,叹口气:“这旷世奇书也不过如此。”
花满楼反而温和地劝慰他:“不关书的事,世间总有人力难以企及之事,我并不觉得失望或者难过。”
苏结看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你这人真的是,不去修仙可惜了。”
就凭这种心境,再配个好点的资质,在修真位面不成为名动一方的大佬简直不科学。
可惜了,可惜了。
要不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太稀薄没有那个条件,苏结还真想甩几本修真秘籍给花满楼,保证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这里修仙还真不如练武收益大。
花满楼微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又问:“李大侠还托你为王前辈找一个传人,你准备怎么做?”
听到这个苏结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回答:“这个我本来是拒绝的,所有关于传承的事我都建议你们直接带进棺材,反正按你们这种传法迟早都是要失传的,费这种事干嘛。”
真正的强者都是都是开拓者和创新者,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走出属于自己路,绝不会沿着前人的脚印一条路走到黑。他们或许曾经也是继承者,但那些东西不过是他们攀登路上的工具书、踏脚石。而等到他们登上顶峰之后,他们要传承的就是自己的道了,至于曾经继承过的东西,或许还在,或许已经面目全非。
剩下的平庸者们,他们没有能够开天辟地的能力,就算侥幸继承了强者的“道”,也只会使之慢慢一起变得平庸,运气好的还能留下一鳞半爪,运气不好的就就彻底泯然时光之中。
那到底什么样的传承才不会断绝呢?
很简单,能够源远流长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广为人知的东西。
就像文字,文化,就像一切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
苏结:“所以,如果怜花公子当初是把书交给我,让我给他找传人,我不会把这本《莲花宝鉴》传给一个人或者一群,我会传给每一个人。”
花满楼听得哑然失笑,苏结说的听起来简直荒缪不堪,不过仔细一想却又实在正确不过。
“不过很可惜,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器量和觉悟。”苏结笑容讽刺:“什么心性,什么资质,根本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能够传下去,就会源源不断产生优秀的继承者,而他们不仅能让你的“道”传承下去,还能使之完善升华,到那时你的“道”就能永驻神坛之上。”
而不是像某些无比强大却繁衍困难的种族一样,名为传说,其实只是被无情淘汰的失败品。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现在有了两个方案,我还在犹豫该选哪一个,你帮我参考一下?”
苏结之前有关传承的一席话让花满楼心中震撼难言,此时再听见这个顿时有些好奇:“愿闻其详。”
苏结精神一振,兴致勃勃地说:“第一种我称之为“世外高人”模式,具体实施方法是我随便找个悬崖底下或者荒岛蹲着,等着哪天悬崖上面掉下个人,或者遇见个海难,我就上去把人救了,然后考教一番,最后再来个“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悟性不凡,我这里有本旷世奇书今天传给你了云云”,反正随缘就完事了。”
花满楼听得单手握拳抵在唇边,笑得简直停不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忍笑道:“那要是一直没有人掉下来怎么办?”
苏结略一思索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么看来,那些掉个悬崖就能得到绝世秘籍或者隐世大能师父的人固然是气运之子,然而那些能捡到掉崖之人还正好是个天才能继承自己衣钵的高人,何尝不是气运之师?
都不容易。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苏结随即说出自己的第二个方案:“第二种就是千挑万选了,我直接广告天下,邀请江湖上所有十四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侠士们来参加比美,哦不,比试,谁能成为全场最靓的崽,我就把这本书交给谁。”
花满楼:“全场……最靓的崽?”
苏结颔首:“我们那边的说法,最厉害,最耀眼的那个就是了。”
花满楼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
☆、第二十七章
兴云庄,冷香小筑。
这里依然保持十年前它主人离开前的样子,一桌一椅,就连桌上的书籍笔墨都在原来的地方,好像下一刻它们的主人就会回到这里,坐在桌前读书挥毫,写诗作画,而不是以梅花盗的身份被关在脏乱的柴房里,等着被送去少林寺受审。
林仙儿坐在灯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她手上戴着双暗青色的铁手套,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又危险的光芒,让人一见之下便觉毛骨悚然。
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
它是伊哭采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七年才制成的,这双青魔手他交给了自己的私生子丘独,然而就在前几天丘独死了,就死在外面那片梅花林里,死在小李飞刀之下。
一个男人而已,林仙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可是她现在突然想起了他,就像想起了一件平时可有可无,但在某个瞬间又变得特别好用的工具。
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美丽的让她都忍不住心生嫉妒的男人沾上这青魔手会是什么模样,黑色的毒血从身体里喷出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可惜,丘独已死,而愿意冒着得罪伊哭的风险戴上这双青魔手的人太少了,至于她自己,撇开那无往不利的美色后,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女人,也就比林诗音强些。
“咔哒”,窗户发出一声轻响,然后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灰衣男人从外面翻了进来。
他向林仙儿走去,却在看到青魔手后瞳孔一缩,停下脚步哑声问:“伊哭的青魔手?”
林仙儿娇笑一声,将青魔手脱下如弃敝履般扔到一边,露出那双春葱般的柔荑:“不错,不过已经对我没用了。”
她眼波一转,柔情似水地看着男人:“你是来给我送消息的么?我知道的,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灰衣男人脸色难看:“我查不到他的来历,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江南百花楼,可他跟花家并没有关系。这个人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此前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林仙儿沉默了,片刻后嫣然一笑:“这世上竟然有你都查不到的人,不过,只要是人就都是有弱点的,不是么?”
灰衣人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林仙儿立刻脸色微变,对男人说:“你先离开,最近这里因为梅花盗的事来了很多人,我怕你会有危险,明天你还在那个地方等我。”
灰衣人点点头,平板的脸上露出满意和一丝欢喜之色,再次从窗户翻了出去。
“谁?!”外面一声厉喝。
林仙儿打开门,对着外面想要追过去的少年嗔道:“你要去哪里?”
少年一看见她,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进了屋后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青魔手,他皱了皱眉不悦道:“一个死人的东西你还留着做什么?”
林仙儿柔声道:“我本来就不要了,何况它根本比不上你送我的鱼肠剑。”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林仙儿倚进他怀里,抬手摸上他的脸:“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少年眼中露出痴迷之色,喃喃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我想让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苏结和花满楼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金九龄,两天前原本还好好的人却是中毒被人抬回来的,让人不禁担忧陆小凤的现状。
金九龄醒来后和他们详细述说了这两天他和陆小凤的调查情况。陆小凤那天离开后却没有找到薛冰,他的朋友蛇王告诉他薛冰很可能被红鞋子的公孙大娘带走了,而后金九龄根据蛇王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公孙大娘曾经落脚的地方,在那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金九龄就是因为打开盒子才中了毒,蛇王也被公孙大娘杀了,而陆小凤根据盒子里的线索去追踪一个叫阿土的乞丐,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去到红鞋子的老巢。
“我总觉得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离开金九龄养伤的地方后,苏结越想越觉得不对,好像线索上赶着往他们面前送一样,难道他之前的分析错了,这个绣花大盗根本不是什么高智商角色,而是个单纯的傻叉?还是怕别人抓不住他的那种。
花满楼沉吟片刻,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陆小凤。”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小凤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另一个消息却以迅雷之势震动了天下。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听到这个消息花满楼叹息一声,有些怅然道:“陆小凤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苏结反而笑着说:“当世还能有彼此这样的对手,想必叶城主和西门庄主死也无憾了。”
花满楼闻言也笑了:“这话却是一点也不错。”
“接下来京城想必会很热闹。”
果不其然,听到消息的江湖人士不断涌入京城,走在街上轻易就能看见着装各异拿着不同武器的江湖人。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倒是意外的大度,除了出动大批京卫维持秩序,以免这群社会不安定因素扰乱京城的治安,对即将有人在自己屋顶上决斗的事也没有大发雷霆,不然以禁宫里藏的那些高手,就算不能把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留下,破坏一个比试还是轻而易举的。
然后苏结发现还有更热闹的,几乎一夜之间京城里就开了大大小小的盘口,赌两位顶级剑客到底谁能站到最后,而从一开始叶孤城就在赌民们的心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赔率甚至一度达到了二比一。
“我这要是不上去压一把,都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看着这神仙赔率,苏结感觉自己的钱包在蠢蠢欲动,难怪赌/博自古以来就是广大民众最爱的娱乐活动之一。
花满楼闻言微微诧异:“你不是说过叶城主的剑强于西门庄主?”
苏结勾起唇角:“我是说过,不过在实力相差不是特别大的情况下,我选择更无懈可击的那一个。”
花满楼稍一思索,明白了苏结的意思,再一想那近来越发神秘诡异的东南王府,不禁神色动容。
而苏结已经掏出了身上所有家当啪的一下拍到西门吹雪那边,曼声道:“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旁边有人闻言立刻嘲笑道:“什么暴富,我看你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了,大家都在压叶孤城,就你偏要对着干,不是自讨苦吃吗?你知不知道,就连城南的杜桐轩都压了叶孤城?”
苏结笑问:“难道就没有人压西门吹雪?”
那人道:“怎么没有,城西的李燕北就压了西门吹雪,还和杜爷作赌呢,谁输了就把地盘让给对方,不过所有人都认为西门吹雪输定了,那叶城主可是号称天外飞仙,人怎么和神仙比?”
苏结亲切地对他说:“朋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赌钱压反,别墅靠海。”
说完一边笑一边拉着花满楼离开了。
留下的那个人在原地反复琢磨了许久,想到了后海和北海那里达官贵人们的天价住宅,咬了咬牙,拿出一百两压在了西门吹雪那边。
又过了两天,王府中人恭恭敬敬表示最近府中事务繁多,不便留客,唯恐怠慢了苏结和花满楼云云,送了一大堆赔罪的礼物把他们请出了门。
苏结猜测应该是叶孤城回来了。
他和花满楼住进了花家在京城的别院,这种生死决斗的事花满楼是敬而远之的,他只是觉得可惜,生命本不该被如此轻慢对待,但两位剑客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他也表示叹服和尊敬。
他等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陆小凤,然而陆小凤还没来就先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龙小云对着苏结和花满楼抱拳深深鞠礼:“小云见过花先生,见过师父。”
苏结看着他故作平静乖巧的样子,笑容渐渐变态。
他看着龙小云问:“你叫我什么?”
龙小云恭恭敬敬回答:“师父。”
“我听说你们这里拜师,都是要喝拜师茶的。”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递到龙小云面前,笑意更深:“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各自是什么样儿心里都有数,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龙小云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咬了咬牙接过茶盏跪下,将茶盏举到苏结面前:“师父,请用茶!”
苏结叹息一声,表情遗憾得仿佛龙小云错过了最后的逃生机会,然后接过茶盏,含笑喝了一口。
喝完以后他向龙小云招招手:“过来,让为师看看你的根骨。”
龙小云顺从地走到他面前,任苏结为他摸骨,他对自己的资质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的父亲说过,他资质甚高,是少有的练武奇才。如果不是遇到李寻欢,他根本不会变成一个废人,也不需要拜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为师。
是的,苏结说他阴险狡诈,手段歹毒,他却觉得比起对方,自己还差的远了。
片刻之后,苏结一脸嫌弃地放开他:“这小身板又脆又僵硬,你这样不行,根本经不起我折腾。”
龙小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第二十八章
龙小云身着单衣躺在床上,神情略带不安,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
苏结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接下来我会为你拉伸筋骨,放心,死是肯定不会死的,就是有一点点疼,要是实在忍不住就骂李寻欢吧,不是他,你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师父呢?”
龙小云脸色更白了。
站在一旁的花满楼轻声问:“当真无碍?”
苏结柔声回答:“放心,我有分寸,真的只是有点疼而已。”
花满楼点了点头。
苏结握住龙小云左手臂,一拉一拧,伴随着几声“咔哒”的脆响,龙小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花满楼:“……”
接下来接连不断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龙小云的叫声越发凄厉,嗓音都嘶哑了,好像下一刻喉咙就会沁出血来。
而苏结只是冷酷地说:“你不能晕过去。”
他既然说了不能,就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保持清醒。
龙小云面色如雪,冷汗层层浸透了单衣,沾湿了身下的被褥,他已经疼到叫都叫不住出来,意识却仍旧清醒得可怕。
在此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经脉都被扯断,他想痛哭,想开口求饶,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
等到苏结终于停手,就见龙小云睁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天,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
他啧了一声,又伸手把龙小云从头到脚揉搓按/摩了一番,如果不这么做龙小云至少得残废半个月,而他却不能让对方在床上躺这么久,甚至明天就要照着再来一套。
等他忙完低头一看,龙小云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而花满楼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花满楼:“这就是你说的“有点疼”?”
苏结低笑一声:“忍忍就过去了,你看,他睡的多香。”
花满楼:“……”
“放心吧。”苏结活动了一下手腕,“我保证他明天醒来一点都不痛,甚至还会很舒服。”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真的魔鬼嘛。”
龙小云躺在床上醒来,感觉身上软绵绵的,每一寸筋骨都舒展开了一样,舒服得完全不想动弹,仿佛之前催心折骨的痛苦只是一场噩梦。
这时门被推开,苏结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他醒了笑着打了声招呼:“乖徒儿醒了?”
看到他龙小云顿时瞳孔一缩,露出惊恐的神色。
苏结好像没看见他的脸色一样,亲切道:“既然醒了就先吃饭吧,吃完饭泡药浴,然后晚上我们继续。”
听到这龙小云再也忍不住了,眼圈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结:“……”
等花满楼闻声赶来时,他正淡然地捧着茶杯,似个莫得感情的魔鬼,一脸有趣地盯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龙小云。
“怎么了?”花满楼关切地问。
苏结摇头叹息:“大概是心态崩了吧,我觉得这届徒弟不太行,这才哪到哪啊,顶多就是热个身。”
闻言龙小云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花满楼都感觉有些不忍了:“筋骨之痛常人实在难以忍受,有没有循序渐进的法子?”
苏结摇了摇头:“不行,在我这里这已经是最基础的了,如果他连这都无法承受,那么我教不了他任何东西。”
花满楼听罢也只得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于是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默默地看龙小云哭,苏结戏谑,花满楼蹙眉,一个不愿意哄,一个不知道怎么哄,于是龙小云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或许小孩子都是这样,最擅长恃宠而骄,你越是紧张的去哄去安慰,他就越来劲,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你不去管他,他反而无师自通地学会适可而止了。
苏结这时开口问道:“吃饭吗?”
龙小云抽抽噎噎点头。
苏结满意了:“乖。”
吃完饭把龙小云扔进调配好的药浴里泡半个时辰,然后把泡得红通通的小孩拎回房间,不多时房间里再次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如此几天之后,龙小云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肉眼可见的是身高猛然往上蹿了一大截,其次不管是力气,身体强度,柔韧度,爆发力都有了显著提升。因此他眼中一直极力隐藏的怨恨烟消云散,只留下敬畏。
这天下午,苏结接到消息,陆小凤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大箱子,直接往金九龄那里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想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于是他对花满楼说:“陆小凤带回来的应该就是公孙大娘,我去见见她。”
花满楼道:“我和你一起。”
苏结摇了摇头拒绝:“还是不了,到时候的场面你不会喜欢的。”
花满楼没有坚持,等苏结找到地方时,小楼里陆小凤已经和金九龄打起来了。
金九龄抡着大铁锤,陆小凤拈着绣花针,两人在屋子里打得难分难解,乍一看还以为陆小凤才是绣花大盗,而公孙大娘则正站在外面和江重威几人一起观战。
苏结的目光定格在现场最美的那个女人身上,轻轻勾起唇角,眸中目光幽冷。
他开口,声音轻柔:“公孙兰。”
所有人一齐回过头来,公孙大娘问道:“你是谁?”
苏结不答,微笑着看她,再次开口:“熊姥姥。”
公孙大娘顿时脸色一变,她已然明白,面前的人绝对是来者不善!
不等她说话,苏结自顾自道:“我买过你的糖炒栗子,不过我没有吃,但是我给了别人。”
公孙大娘笑了,笑容极美:“那你实在不该来找我,因为害死人的凶手是你自己。”
“你说的对极了。”苏结抚掌笑道:“所以我今天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来道谢的。”
公孙大娘诧异地看着他:“谢我?难道吃了栗子的那人是你的仇人?”
“不,是几个孩子。”
“我谢你,为我敲响了警钟,让我知道不管在哪里都不应小觑人心之恶,否则不知何时就会被咬上一口。”
“至于谢礼——”苏结掏出一颗栗子,“就用这个吧。”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那便让我看看,你要如何让我收下这份谢礼。”说罢系着红色缎带的双剑已经握在手中。
苏结眼角微弯,唇边的弧度宛若刀锋,他脚下一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原地,恐怖的瞬间爆发力让空气都发出尖锐的嘶鸣。公孙大娘只觉得喉咙一紧,而后伴随着猛烈的剧痛,背后重重砸在了一堵墙上,腥甜的味道顿时涌上喉间,她满脸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个单手掐着她脖颈神色淡然的男子,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苏结淡笑:“这样行吗?”
公孙大娘说不出话,苏结紧紧扣着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慢慢提了起来,只剩脚尖堪堪触到地面,露出一双完整的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在她完全绝望意识模糊时,那只手突然一松,她顿时软绵绵的委顿在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苏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笑着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用别人的性命取乐,那我们也来玩个游戏吧,猫捉老鼠怎么样?你身上唯一比我强的既不是武功,也不是剑术,而是你的轻功。这颗栗子我为你留着,一旦我抓住了你,就让你亲自尝尝这栗子的滋味。”
“你猜猜,我用多久能抓住你呢?”
这时陆小凤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沉重,甚至带着一丝悲伤,半点也不像刚赢得了一场比试破除了一场大案的模样,看见苏结他露出诧异的神色,但是看到狼狈的公孙大娘后又变成了了然,他喃喃道:“哪里有酒?我现在只想喝酒。”
薛冰死了,绣花大盗是他的好朋友金九龄,对方一直在利用他,而就在刚才他亲手杀死了他,不管哪一个都让他心情消沉,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最后苏结是拖着一只烂醉如泥的陆小凤回去的,他一路上都在思考,什么时候自己的脾气变得这么好了,以前看到这种借酒浇愁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就算不一脚踢开,也会目不斜视地当个尸体跨过去,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忍着刺鼻的酒臭汗臭把人带回去?
难道友情的力量这么可怕,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冷酷无情的苏傲天了么?
这时喝得满脸通红的陆小凤突然打了个酒嗝,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苏结顿了顿,然后撕下陆小凤身上一片衣角,面无表情地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异味垃圾,引起不适。
等苏结再次回到别院时最后一点夕阳余晖也散尽了,花满楼坐在灯下认真听着龙小云给他念书。介于他与花满楼鲜明的对比,龙小云有多怕他就有多喜欢花满楼,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对着花满楼撒娇。
苏结远远看着烛光下那张愈发俊美温雅的如玉脸庞,心想,这样的人谁又会不喜欢呢?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陆小凤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嘴里塞了一团什么东西,撑得腮帮子发酸,于是本能的伸手去抠,然后从嘴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布条。
陆小凤:“……”
得了,他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又好气又好笑地将那块和自己身上衣服同出一源的布条扔到地上,陆小凤熟练地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
衣服自然是他的尺码,因为花满楼曾经说过,不管在哪里都会为他留一个房间。他的朋友太多了,但让他感叹何其有幸这一生能得斯人为友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花满楼便是其一。
换好衣服推门走出去,突然听到一声惨叫,陆小凤一愣,然后直接运起轻功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幅令他迷惑不已的景象。
只见院子里花满楼坐在石桌旁神色淡然地饮茶,而苏结正抓着一个孩子抬起他的一条腿,企图把这条腿压得举过头顶,这孩子的面容仔细一看,居然是龙小云。
陆小凤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坐到花满楼身边,端过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教徒弟。”
陆小凤顿时吃惊:“徒弟?他这种人怎么会收徒弟?收的还是龙小云?”
花满楼笑而不语,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陆小凤看着他,心中生出一丝说不上的怪异,还没等他细究苏结就带着龙小云过来了。
多日不见,若不是那张面容没变,陆小凤几乎不敢认面前的人是当初那个一脸故作乖巧的孩子。只见他身量明显高了一大截,更加修长挺拔,脸上也不见了那面具似的假笑。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那一双眼睛了,小孩子是很难完全掩饰自己的,所以过去就算龙小云面上装的再好,眼神也常常不经意流露出算计的光芒,给人的感觉十分阴险。可如今这双眼睛里却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甚至冒着一股仙气,仿佛看淡了红尘一样。
比起之前,更加不像一个小孩子了。
这时苏结懒洋洋地坐下:“醒了?”
陆小凤顿时想起那块在他嘴里塞了一夜的布条,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还隐隐酸痛的腮帮子:“你昨夜在我嘴里塞布条干什么?”
苏结认真道:“堵住你的嘴,防止你吐我一身。”
陆小凤:“……”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但是——
这他娘的是什么虚伪的友谊啊!
他又忍不住问:“如果我吐在你身上会怎么样?”
苏结:“你头没了。”
陆小凤:“……”
这一次陆小凤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身对着苏结抱拳:“下次我喝醉了,就把我扔在大街上,求你千万不要扶我!”
苏结一脸正气地摇头:“那不行,我就不是这样的朋友!”
陆小凤:“……”
陆小凤哽咽道:“我明白了,以后我再也不在你面前喝醉了。”
花满楼忍笑开口:“绣花大盗的案子结束了?”
陆小凤闻言顿时脸色一黯,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正的绣花大盗是金九龄,他勾结红鞋子的二娘,想让公孙大娘顶罪,薛冰……也被杀了。”
花满楼沉默了,然后温声道:“如果你还想喝酒,我可以陪你。”
陆小凤露出一个苦笑,喃喃道:“酒是永远喝不完的,醉了还是会清醒,何必?”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遥望着皇宫的方向:“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八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
花满楼蹙眉:“你要做什么?”
陆小凤:“我要去找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你应该明白,就算你去找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错。”陆小凤神色坚定:“可是我还是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
苏结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吧,如果找到了西门吹雪,帮我告诉他一声,我押上了三万两,赌他会赢。”
陆小凤一怔,然后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拍了下桌子,冷声问:“你还有那些押注的人,你们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做什么?两只当众表演的猴子?还是两只路边争夺骨头的野狗?”
苏结用惊奇地目光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两大剑客生死对决是他们自己要比的,谁也无法逼他们。而且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样的人,会在乎无关的人怎么看待他们吗?倒是你,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的朋友比作猴子和野狗的,说起狠好像还是你比较狠?”
陆小凤顿时语塞,苏结好像总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就能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们为了别人眼中的虚名付出生死的代价。”
花满楼道:“别人眼中的虚名,与他们又有何干?”
苏结嗤笑一声:“两个神仙在上面打架,下面围观的是人还是狗重要吗?有区别吗?”
陆小凤默然,然后摸了摸胡子对苏结说:“我怎么觉得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苏结:“……”
他盯着陆小凤看了一阵,然后挑眉淡淡一笑:“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陆小凤:“我……”
苏结:“是不是不够圆润,需要我帮忙吗?”
陆小凤:“不……”
苏结:“好的,不用谢。”
话音刚落,他便出手如电一把揪住陆小凤的领子像提一只小鸡似的把对方拎了起来,陆小凤受惊地瞪圆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苏结已经两三步走到了院墙下,一甩手将他整个人丢了出墙外。
陆小凤懵懵地站起身,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哭笑不得的走了。
成功“送”走了陆小凤后苏结冷冷一笑,没有人能在扎了他的心以后还可以体面的离开,没有人!
他不要面子的吗?
一回头就见花满楼含笑不语,龙小云则用看穿一切的眼神静静注视着他。
和苏结的视线对上,龙小云顿时垂下眼眸,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惜已经晚了。苏结温柔一笑,语气亲切无比:“狗娃,休息够了吧,师父继续教你练功。”
花满楼一怔:“你叫他什么?”
苏结笑着柔声回答:“我听说民间有种说法,叫做取个贱名好养活,我这乖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你知道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我却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何况行走江湖难免会有仇家,叫外号比叫真名强不是吗?”
龙小云:不是,我拒绝,我选择死亡。
花满楼委婉地替龙小云说话:“这样的外号他爹娘恐怕不会同意的。”
苏结:“他爹娘如果能把他领回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花满楼咳了一声,对龙小云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龙小云神色木然地站起身:“师父,徒儿去练功了。”
龙小云一走,花满楼无奈地叹口气:“你啊,怎么总欺负一个孩子?”
苏结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样不好吗?有我这样的师父,以后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了吧。”
花满楼:“歪理。”
苏结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有理就行了。”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透着淡淡的纵容:“矫枉需得过正,这样也未尝不可。”
苏结意味深长地说:“我能教他一身好本事,却未必能给他一副好心肠,所以李寻欢真是一个聪明人。”
李寻欢说,花公子不但是个君子,而且一定是个好人!
想到这苏结也不得不感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不过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还真是糟心的不行。
于是他起身去找龙小云,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活动了一下手腕,温柔一笑:“乖徒儿,师父来帮你,忍不住的话记得骂李寻欢,不是他,你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师父呢?”
龙小云看着他的笑容,顿时瑟瑟发抖。
深夜,万家灯火逐一熄灭,天地间唯有月色如霜。
一道黑色的身影灵巧地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在阴影中潜行,她走到一间屋子门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管,熟练地在门上抠出一个洞将竹管伸进去,然后吹了一口迷香进去。
继而黑影如法炮制,在每个房间都吹入迷香,等了一刻钟后他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熟睡的人手伸到腰间慢慢拔出剑,一剑朝床上的人刺去。
原本人事不省的家伙却猛然往旁边一滚,让这一剑刺了个空。
黑衣人眼睛微微睁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径直抓住了剑锋,苏结睁开眼,微微一笑:“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用力想抽出剑,却纹丝不动,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结明明抓住的是剑刃,可是那最锋利的地方却没有划破他一丝皮肤,一滴血也没有,他抓住这利器就像是抓住了一个玩具。
黑衣人立刻慌乱的撒了手,看苏结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然后她当机立断地转身就往外跑。
苏结没有去追,他直接去了花满楼的房间,花满楼果然也没有被迷倒,他静静坐在黑暗里,听到苏结进来的声音后说:“你不去追?”
苏结道:“我已不必去追,因为我知道今晚来的是什么人。”他冷笑一声,“既然半夜来杀人,那实在不该还穿着一双红鞋子的。”
花满楼一怔:“是公孙大娘?”
苏结摇了摇头:“不是她,或许是她哪个姐妹吧,不过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在月色中随风摇曳的树影,淡笑着开口:“看来她很喜欢我的游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了。”
☆、第三十章
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道纤细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过座座屋顶,秀足在某个屋檐上轻轻一点,缎带飞舞间眨眼出现在远处另一个屋顶上,若不是姿态有些仓惶,看起来简直就像天仙在月下起舞。
片刻后另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后面,他不紧不慢的追逐着那道优美的倩影,宛如闲庭信步般保持着一定距离,虽然追不上却也绝不会被彻底甩开。
当然一时被甩掉也没关系,苏结漫不经心地笑着,被他打上了精神印记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他的感知。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不管公孙大娘躲在哪里,甚至易容了几十次,却仍然被他精准又快速找到的原因。
这注定是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游戏,而他享受的就是猎物不断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恐惧。
突然,公孙大娘撞破一座小楼二层的窗户翻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内。苏结看着那依然亮着灯的房间迟疑了一下,还是纵身跃了进去,不过在他进了屋子后心里顿时冒出一丝后悔。
他神情微妙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地上不断翻滚的男子,这样更深露重的夜晚他竟然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单衣已经被他扯开,男子俊美的脸上一片潮红,嘴里不断发出急促的喘/息,眼神迷离,如果不是他一直喊着“抽我,快抽我”,这一幕堪称活色生香。
确认过眼神,是变态的人。
苏结沉默了一会,彬彬有礼地说:“借过,打扰了。”
说完他果断快速走到被公孙大娘撞开的另一个窗户前就要离开这里,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脚踝已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苏结抬了抬脚却发现这只手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他慢慢转头看向手的主人,这个人一定是个高手。
此时男子一边抓住他的脚,一边满脸渴望地看着他,双眼发红,神色带着莫名的兴奋和痛苦,他颤声道:“鞭子……快……抽我……”
苏结嘴角抽了抽,缓缓叹了口气说:“朋友,这种事适合独自美丽,你这样……不好吧?”
男子却像已经失去了理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脸乞求地看着他:“求求你……”
感受到公孙大娘身上那道精神印记越来越远,苏结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鞭子。于是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条腰带,他将内力输入腰带,原本软绵绵的腰带瞬间一弹变得像鞭子一样柔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是一个极其邪恶的眼神。
慵懒,危险,冷酷,甚至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残忍,像是剥下了人皮的魔鬼,然而又充满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任何人看到这个眼神都不会认为面前的人是什么善类。
地上趴着的男人却更加兴奋了,他甚至激动到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眼神更是如火一样狂热。
苏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子,语气傲慢又透着些许不耐烦:“我现在很忙,所以就抽你五两银子时间。”
说完,扬起的手狠狠挥下。
一阵带着寒意的晚风轻轻吹过,牵来一朵轻盈的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
夜色更深了,小楼的灯仍然不曾熄灭,风在两扇破损的窗户间穿来穿去,一双较寻常女子要大上不少的玉手推开了紧闭的门扉,而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走进来女子的面容很美,当然世上美丽的女子很多,并不是每一个都值得被记住,但她这样的女人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她的身形很高,却玲珑有致,面容轮廓深邃,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明亮而清冷,却又带着一股慵懒和倦怠,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美丽的面容上是如冰霜一样的冷漠,大大的猫曈里流露出的却是厌恶和不耐。她并没有费心去掩饰的意思,因为对于屋子里的那个男人除了恶心和厌烦以外,某种时候还有一些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即使那个男人尊贵富有,武功更是恐怖至极,对她百依百顺,她依旧恨他,因为他有时是个魔鬼,有时却像个畜牲,就是不像个人。
然而等她看清屋内的景象后却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桌旁端坐的男子衣冠楚楚,黑发束在玉冠里纹丝不乱,一袭白衣连一个褶子都看不见,他的面容是那样年轻俊美,看过来的眼神却冷静而锋利,让女子心脏骤然一紧。
宫九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后视线重新定格在手中的腰带上,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呼吸也重新变得有些急促。
当然仅仅是这样还并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他依然是冷静的,然而正是因为太过冷静回忆就越发清晰,那种感觉也更加纤毫毕现。
他太兴奋了,从来也没有那样兴奋过,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可以满足这种兴奋和渴求。
他自己不可以,牛肉汤不可以,甚至连沙曼也不可以。
只有他,唯有他!
沙曼突然冥冥之中感觉到些许不安,她握紧了手里的鞭子,用冷漠的语气问:“你没事了?”
宫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来的太晚了。”
沙曼不语,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会明知道要面对的是令自己作呕的东西时还能够迫不及待的。换作以往她或许会直接一句“我本就不想来”回敬过去,但现在她却不敢了。
她从来也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
宫九凝视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寸寸细致地描摹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手里的鞭子上。
他突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为什么会喜欢沙曼?或许是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很美,一时入了他的眼,又或许是她为了一块肥肉就能在男人面前脱下衣服的决绝让他觉得有趣,于是他把她从那见不得人的妓院里带了回来。
后来不管他如何宠爱她,这个女人始终对他冷冷淡淡的,这又让他十分新奇,因为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就算沙曼再恨他也终究只能在他身边。
但是,始终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于是他也难免上了点心。
不过此时此刻他看着她,却只剩意兴阑珊。
一个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索然无味,那么容忍度也就随之降低了。
宫九收回目光,淡淡地命令:“退下。”
沙曼咬了咬唇,不看见这个人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这变化让她警惕不安。但她终究不敢违背男人的命令,沉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又剩下宫九一个人,他端详着那条腰带,就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良久他忽然展颜一笑,双手一用力扯断了腰带,寒星般的眼眸里杀气四溢。
苏结并不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惦记他性命的人,他最终也没有去追公孙大娘,因为等他处理完那个意外后公孙大娘已经逃的很远了,远到他今晚不想再追,于是他决定回花满楼的别院。
为了好好的和公孙大娘玩游戏,他已经几天没有回去了。
这个时间府门自然已经关闭了,苏结直接从院墙翻了进去,却见大厅里流泄出一点灯光,如此深夜,花满楼难道还没有睡吗?
他径直朝大厅走去,却发现大厅里并没有人,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
花满楼看不见,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特意在深夜里还点着一盏灯。他留了,便只能是为了某个人,甚至可能之前的几天里也都有这样一盏灯,在寒夜里静静地等着他。
苏结深深吸了口气,坐在桌旁盯着那盏灯走神,他仿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天色拂晓灯烛燃尽才站起身回了房间。
这一觉苏结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起身后换了件衣服,走到院子里看到了正在侍弄花草的花满楼,这一幕似曾相识,让他瞬间就想起了来这里的第二天,那个清晨弯腰嗅闻花香的贵公子。
花满楼自然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过身对他微笑:“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苏结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龙小云的身影,于是问道:“我那乖徒儿呢?难道还没起身?”
花满楼摇了摇头,莞尔:“龙庄主送信来说龙夫人念子心切,所以让他回家一趟,想必今晚或者明日就会回来了。”
苏结轻笑一声:“这种事也不等我这个做师父的回来告知一声,我这几天不在,他胆子是不是膨胀了?”
花满楼一怔,然后柔声道:“你不在,我便让他先回去了,你若要怪就怪我吧。”
苏结沉默了片刻,笑道:“开个玩笑罢了,我怎么会怪你,你帮我看着他我感谢还来不及,何况这种小事我本来也是会同意的,毕竟我真的不是什么魔鬼。”
花满楼顿了顿:“最后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苏结一脸无辜:“我真的不是,练功的事情能叫魔鬼吗?”
花满楼:“只是练功吗?”
苏结又一次沉默,他看了花满楼半晌幽幽地开口:“花满楼,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说什么你信什么的花可爱了。”
花满楼:“……”
花满楼扶着额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
他不得不走,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并不想让苏结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
☆、第三十一章
午后,苏结半倚在亭子的栏杆上听花满楼弹琴。
都说琴似心曲,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虽然苏结完全听不出这是首什么曲子,但完全不影响他享受曲子里流露出的宁静和快乐。
一曲完结后花满楼按下震颤的琴弦,抬起头问道:“你当真一点也不担心?”
苏结懒洋洋地开口:“我担心什么,那三万两银子吗?这几天的戏可真热闹,什么叶城主一会受伤一会中毒一会又平安无事的出现了,闹得满城风雨。打个架而已,需要搞得这么一波三折吗?”
完了他又笑着问花满楼“何况,就算我真的输的倾家荡产,你莫非忍心看我睡大街不成?”
花满楼莞尔一笑:“我若是当真这样铁石心肠,当初第一次见你便该让你睡在大街上了。”
苏结笑而不语,花满楼当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否则他便不是花满楼了。
花满楼又问:“叶城主的事你便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苏结道:“我又不是陆小凤,叶孤城也不是我的朋友,我有什么可好奇的?再说的难听点,他若是真的受了伤,对我反而有好处。”
他不解地看着花满楼:“我怎么觉得反而是你有些好奇?”
花满楼淡笑:“只要是人都会有好奇心的,比如你明明一年之前还没有半点内力的,现在却可以追着公孙大娘数日不放,让她疲于奔命,这我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好啊,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苏结似笑非笑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然后凑近花满楼:“那我也好奇一件事,这个问题要是换了以前,你是肯定不会问的,哪怕心里再怀疑我也不会,为什么如今却问了?”
花满楼浅浅叹了口气:“大概是关心则乱吧,我从未听过世上有什么能够快速提升人的功力还毫无隐患的方法。”
“有的。”苏结伸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悠悠道:“假如有人练一天功相当于别人苦练一个月,那么想在一年之内成为一个一流高手,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呢?”
花满楼久久不能言语,苏结说的是谁?当然是他自己!可是世上怎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真的,面前的这个人岂可是用天才二字足以形容的?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就是——近妖。
天才也是凡人,凡人便有极限,若是有人告诉花满楼他修炼一日顶得上别人十日,花满楼尚且会相信,可如果有人说他修炼一年比得上其他人几十年,那么这种事说出去任谁也无法相信的。
因为这不是什么特殊的武功招式,而是需要一点点积累几乎无可取巧的内力。陆小凤西门吹雪甚至他自己都是江湖上被人称颂的年轻天才,可是他们一身浑厚的内力也是从小日夜不缀勤勤恳恳二十多年修来的,而苏结不过用了一年时间就追平了这差距,这是何其的恐怖?
半晌花满楼才回过神来:“我真的很难相信,不过又不得不信。但是这件事你最好还是莫要告诉他人。”
苏结低笑一声:“放心,我只告诉你。”
随后他话音一转:“说起来听你弹琴也有数次了,你是不是什么曲子都会?”
花满楼:“不敢说所有,常见的那些都略通一二,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结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更深:“凤求凰也会?”
花满楼抚摸着琴面的手一颤,差点挑断一根琴弦:“……为何如此问?”
苏结歪了歪头:“好奇?我看史书上说当年卓文君听了一曲凤求凰就和司马相如私奔了,这首曲子也成为了流传千古的神作,我就想知道这首曲子究竟是如何的动人。”
花满楼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好,我弹给你听。”
幽幽琴声再一次在院中响起。
凤求凰其实并不是一首很长的曲子,苏结闭着眼很快听完了,花满楼轻声问:“如何?”
苏结睁开眼,看着花满楼淡淡一笑:“确有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苏结其实没什么音乐细胞,毕竟他唱歌难听到人神共愤。若不是他听过以前花满楼弹的其他曲子,例如石上流泉、鸥鹭忘机、仙人操之类的,他也分辨不出这首凤求凰到底和其他曲子有什么不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吧。
苏结起身伸了个懒腰,深深看了花满楼一眼,然后笑着说:“休息好了,我也要出发了,毕竟我不能让我的猎物放松太久。”
花满楼:“别忘记八月十五的决战。”
苏结一哂:“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苏结不紧不慢地朝公孙大娘的方向走去,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发现被他追的像丧家之犬的公孙大娘竟然并没有离开京城,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她如此执着,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留下,难道是因为目前对自己的轻功还很有自信?
不过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结像出来游玩一样,甚至半路还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一碗馄饨,收拾了一个将手伸向他钱包的偷儿,直到夜色降临才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
他更喜欢在晚上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就像野兽总喜欢在太阳下山后出来捕猎,黑夜能够隐藏危险,埋葬秘密,让人更好的放飞自我。
不过走着走着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留在公孙大娘身上的精神印记突然传来剧烈的波动,昭示着对方遇到了生命危险。
苏结面沉如水,他决不能让公孙大娘死在别人手上!
等苏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印记地点时,就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白衣男子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缎带紧紧勒住了一个老太婆的脖子。
那个老太婆自然就是公孙大娘。
苏结想也不想地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向那个男人射去,男人侧身一躲,然后松了手里的缎带转身看来,下一刻苏结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叶孤城!
看到这张脸即便是苏结也有短暂的惊诧,不过随即他便缓缓地笑了:“叶城主果然平安无事,甚至还能出来杀人,那些把注押在城主身上的人如果看到这一幕定然能够安心了。”
叶孤城的眼神很冷,语气也很冷:“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结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语气也带上一丝冰寒:“我说过的吧,公孙大娘是我的猎物,而一个优秀的猎人是决不能容忍自己的猎物死在其他人手上的。”
叶孤城冷笑:“可是一个死掉的猎人什么也得不到。”
苏结脸上露出故作惊讶的表情:“莫非叶城主想杀我?”
叶孤城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惋惜,甚至夹杂一丝悲悯,他淡淡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苏结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幽怨:“做了见不得人事情的不该死,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反而该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叶孤城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只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手中的剑就是道理。”
说完他的剑便已然出鞘!
叶孤城杀人需要几招?
一招。一招便足够了,因为世上九成九的人都不配让他出第二剑。
苏结终于亲身体验到了天外飞仙,作为目标和作为旁观者感受自然是天壤之别,这一剑光是气势就让人心惊肉跳,何况它还这样快,几乎眨眼之间就近在眼前。
苏结却不退反进,径直朝着剑尖撞去,在即将碰到剑尖时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软的像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变成了水做的一样,他像是一尾游鱼,又好似一条灵蛇,身子贴着叶孤城的剑锋一路游弋撞进他的怀里,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叶孤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得右手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下一刻手中一轻,剑已落入苏结手中。
苏结提着叶孤城的佩剑向后一纵跃上一座屋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叶孤城。而后,他在月光下朗然一笑,绝艳的面容灼灼生辉:“叶城主,你的天外飞仙我已经见识了,现在我也还你一剑。”
话音落地,他向着叶孤城一剑劈下。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这一剑的恐怖,似携天地之威,镇压四方,令风云变色。日月为之黯淡,山河为之俯首,剑锋所指之处,一往无前,摧枯拉朽。
惊天地,泣鬼神。
叶孤城没有动,因为笼罩在这一剑的威势下他根本连一步也无法迈出,甚至他能够肯定,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接住这一剑,一个也没有。
可是他的眼神却亮的惊人,像是有两团火在灼烧,就像一个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人突然遇到了柳暗花明。
一个人若是登上了顶峰,岂非也是已经走到了末路?
但是倘若这个时候有人为你拨开眼前的迷雾,让你看见了一座更高大巍峨的山峰呢?
朝闻道,夕死又如何?
☆、第三十二章
雪亮冰冷的剑尖已经抵上了叶孤城脆弱的咽喉,只要再多一丝力道就能刺穿这处要害,可是它却已然停住了。
苏结手一松,弯了弯嘴角:“还你。”
叶孤城下意识地接住了掉落的长剑,剑就是一个剑客的生命,它不能被尘土玷污,更不能被他人夺去,除非握剑的人已经是个死人。
叶孤城定定地看着苏结,目光复杂:“为何不杀我?”
苏结淡淡地说:“因为我不用剑。”
叶孤城哑声道:“可是刚才那一剑,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下。”
苏结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糟心的事情:“这一剑并不属于我,我也只是得了一点形似罢了。”
叶孤城一怔:“只有形?”
苏结肯定的点了点头:“只有形。”
这一剑来自一个传说级大佬遗留下的一道剑意,这个大佬有多牛逼呢,曾经一整块大陆被他一剑劈开,从此楚河汉界隔海相望,还不是一般的海,是剑气剑意肆虐的剑域之海,剑修们的天堂,寻常修士的地狱。
所以苏结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他那一剑得到了大佬的剑中真意。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为何不用剑?”语气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惋惜。
苏结一脸认真:“因为练剑的人都很讨厌。”
这句话和西门吹雪的“女人本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孤城闻言忽然笑了,宛如冰川融化:“我也很讨厌?”
苏结看着他:“我认识三个真正的剑客,你是最讨厌的一个。”
叶孤城:“因为我要杀你?”
苏结:“没错!”
苏结的这个偏见是有由来的,就是在大佬那个世界,他被一群剑修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为那个世界的顶级战力,剑修们一水画风的都是:万年禁欲老处/男,一言不合就是干,外表冷若冰霜,内心日天日地,不想逆天破天的剑修简直都不配被称为剑修。
就是这群人形兵器让他的任务进度举步维艰,甚至一度被逼到绝境。于是苏结就在沉默中变态了,表现方式为他脱下了男装,穿上了裙子。
虽然自此以后他的任务变得出奇的顺利,总有人愿意为他鞍前马后,甚至包括某些个曾经追杀过他的人形兵器。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快乐,整个任务做下来几乎没露过一个笑脸,为此还得到了一个“霜雪仙子”的名号,坐稳了修真界第一仙姝的宝座。
苏结:mmp
也就是后来经历的掉节操的事越来越多,无限拉低了他的下限,不然就凭着当初那一腔耻辱的心情,他的偏见就不是“练剑的人都很讨厌”,而是“练剑的人都该死了”。
虽然不可否认,有些地方他们也很值得令人钦佩就是了。
但是让他练剑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叶孤城眼中含着笑意,那是一种轻快的愉悦的笑:“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看不到那一剑才会令他追悔莫及。
可惜他并没有早一点看到这一剑,如果早三个月,不,只要早一个月前他看见了,他都会从这泥潭中抽身。可是,终究是晚了,太晚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
叶孤城对着苏结轻轻一颔首然后转身而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决绝和孤寂。
苏结转身看向坐在地上的公孙大娘。
两人对视片刻,公孙大娘突然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然后从脸上撕下一张□□,满脸皱纹的老太婆顿时变成了一个美若天仙的绝色佳人。
她站起身,然后朝苏结伸出一只手:“我认输了。”
苏结有些意外的挑眉:“为什么?”公孙大娘应该很清楚认输的后果是什么。
公孙大娘嫣然一笑,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也是个剑客!”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果没有这样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信念,那决不能成为一个顶级的剑客。
公孙大娘是不是一个顶级的剑客?
她当然是,因为连陆小凤都认为,她的剑术并不在西门吹雪之下!
苏结心中有些许震动,不过转瞬即逝,他把那枚栗子递给公孙大娘,淡淡地说:“走好。”
公孙大娘接过,一点点细致地剥开栗子的壳,动作优美的像是在采摘花瓣,最后她拈着一颗栗子肉,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月亮又快圆了……”
说完便将栗子吞了下去,数息之后人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苏结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一看到月圆总能让人想起团圆,可假如你只能对影成三人呢?那该是如何的孤寒寂寞,难怪公孙大娘会说一到月圆她就心情不好。
此时此刻,他格外想见到花满楼。
可是他很快克制住了情绪,上前打量着公孙大娘的尸体,中了剧毒而死的人死像都不好看,面色青黑,七窍流血。苏结摸着下巴,思考着是不是该做点好事挖个坑把她葬了,但是想到那几个无辜的孩子,他还是愉快的决定让对方横尸街头算了。
然而等他准备迈开步子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饱含惊讶的熟悉嗓音:“苏结?”
苏结回头看到了陆小凤。
陆小凤自然也看到了他面前公孙大娘的尸体。
两人默默对视,这场景像极了苏结正打算毁尸灭迹,却正好被陆小凤抓了个人尸并获。
按照一般的套路。苏结下一步就应该效仿之前的叶孤城,冷酷地对陆小凤说一句“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然而苏结开口却是:“既然你很会挖蚯蚓,就来挖个坑把你朋友埋了吧,反正我是不会埋的。”
陆小凤:“……”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但是最终陆小凤还是亲自动手了,苏结想要公孙大娘的命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他没有阻止,因为他清楚苏结要杀公孙大娘自然有他的理由,而他并没资格劝苏结放弃这个理由,苏结也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就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样不会听他的。
但公孙大娘也是他的朋友,让她入土为安,也算陆小凤尽了最后一点朋友之义。
而苏结也把他今晚遇到叶孤城的事情说了,惊的陆小凤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你是说你见到了毫发无伤的叶孤城?”
看着瞪圆了眼睛的陆小凤,苏结挑了下眉:“怎么,他没受伤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陆小凤一脸凝重:“可是我见到的却是受了伤的叶孤城!”
苏结:“他伤的很重?”
陆小凤笃定地点了点头:“命不久矣。”
苏结轻笑一声:“命不久矣的人应该好好养伤,而不是出来杀人。”
陆小凤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什么气味?”
苏结沉默了一下,阴恻恻地看着陆小凤:“你以为我是狗?”
陆小凤噎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我看过叶孤城的伤口,已经化脓腐化了,就算他能强撑着出来,也无法掩盖住身上的腐臭味。”
苏结冷哼一声:“没有,他香的很,比你强多了。”
陆小凤:“……我洗过澡了。”
“我是说你臭吗?”苏结似笑非笑盯着他,“我是说你骨子里马蚤啊!”
陆小凤:“……”
陆小凤在心里默默回复:我觉得这点我比不过你,但是我不敢说。
葬完了公孙大娘后陆小凤就火急火燎的要去找受伤的那个叶孤城,他很清楚如果没受伤的才是真正的叶孤城,那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找一个替身代替自己?还要装作重伤垂危的模样?陆小凤隐隐察觉他已经窥见了一个惊天阴谋的冰山一角。
陆小凤一走便只留下苏结一人,他又想起那盏可以燃烧到黎明的灯,于是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几天后一个消息以迅雷之势飞快传遍了京城,只有拿到特殊缎带的人才能进入禁宫看两大剑客的比试,而缎带的发放者不是别人,正是陆小凤,并且一共只有六个名额。
苏结对花满楼说:“他是肯定不会送给你的,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送了你也不会去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想着我?”
花满楼笑问:“你是真的想去?”
“倒也不是。”苏结用指尖摩挲着下颚,漫不经心地开口:“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我昨天突然想起来手里有一件东西,应该可以帮到陆小凤,但是要看他值不值得我这么做。”
花满楼沉默良久,然后问道:“你既然已经把陆小凤当做朋友,又何必还权衡值不值得?”
是啊,帮助朋友难道不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吗?
苏结半晌叹了口气说:“因为陆小凤是我的朋友,可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并不是。帮助朋友的朋友也要义不容辞吗?”
花满楼斩钉截铁地回答:“对我来说,是。”
苏结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好了好了,我自己去找他行了吧,那个东西虽然很珍贵,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说完他向不远处的龙小云招了招手:“乖徒儿,陪师父出门一趟。”
☆、第三十三章
要找到陆小凤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极难。
简单在几乎全城的江湖人都在找陆小凤,只要他一出现消息就会飞快传开,困难也困难在所有人都在找陆小凤,陆小凤只要不想被纠缠不休,就一定会尽快处理掉手里的缎带然后继续神出鬼没的查案。
最后苏结是在一条河边找到陆小凤的,彼时他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岸上啃一只馒头,还满脸得意的样子,像是刚成功坑了谁一把似的。
听见脚步声他甚至连头都没回,懒洋洋地说:“我身上已经一根缎带都没有了。”
“我可太难过了。”苏结幽幽叹了口气:“你果然半点没把我放在心上。”
陆小凤一口馒头顿时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转头讪讪地看着苏结:“你也想要缎带吗?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苏结皮笑肉不笑:“花满楼跟我说帮助朋友不需要权衡值不值得,同样的,你有好东西不是应该主动和好朋友分享吗?”
陆小凤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也想看这场决战,你说你对练剑没有兴趣的。”
苏结接受了这个理由,他一指身边的龙小云:“上次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大壮。”
龙小云:“……”
陆小凤:???
陆小凤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听错了?”
苏结一脸淡然:“回到兴云庒他自然还是小少爷,在我身边他是谁我说了算。”
陆小凤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了龙小云一眼,龙小云眼神放空一脸木然。
苏结突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你说你身上已经一根缎带也没有了?”
陆小凤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已经全给了老实和尚。”缎带给了老实和尚麻烦自然也都给了老实和尚。
苏结闻言用一种关爱的,怜惜的目光看着他:“我原谅你了。”
陆小凤:“啊?”
苏结:“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和鱼唇的朋友计较。”
陆小凤一愣:“你……”
他突然停住,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变幻,随即猛然跳了起来,神情无比懊恼:“缎带!”
说完就要冲出去追老实和尚。
他把所有的缎带都给了老实和尚,所以他自己也没有缎带了!
苏结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陆小凤一脸十万火急:“下次再说行不行?”
!
苏结放开手,神色淡然:“行,只要你不后悔。”
陆小凤是什么人?要是相处到如今还不了解苏结的为人,他就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了。
苏结这话的意思明明是:你肯定会后悔。
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真的火烧到眉毛陆小凤也不会走了,他用疑惑又隐含期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苏结。
苏结朝他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陆小凤依言凑过去,苏结在他耳边轻语,只见陆小凤的脸色变幻不定,惊喜,不可置信,怀疑一一闪过,走马灯一样精彩。
龙小云木木地站在一边,将心里刚冒出个头的好奇心按了下去,他怕知道的太多会被他那“敬爱”的师父灭口。
半晌后陆小凤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结:“你说的是真的?”
苏结微笑:“五成把握吧。”
陆小凤:“不要说五成,哪怕只有一成我也会去做!”
苏结颔首:“我等你。”
然后二人便分开,陆小凤去追老实和尚,苏结则和龙小云往回走。然而人生处处有惊喜,两人路过一个巷口时一柄剑从里面猛然刺出,直扑苏结而来。
苏结退后一步,剑锋贴着他的衣服划过,然后一个年轻人从巷子里跳了出来,一言不发向他攻来,剑剑致命,角度刁钻,速度也很快,一息之间就连刺出了十二剑。
可惜,比起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还差的远。
苏结伸手夹住他的剑,然后内力一震剑就断成了两截,他一甩手,指间的断剑就飞了出去,以迅雷之势刺穿了青年的肩膀。
青年闷哼了一声,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瞪着他,苏结微笑着欺身上前一脚将人踹翻,顺手点了穴道。
“最近好像总有人要杀我。”他语气里充满了迷惑,然后走进了那条巷子里,头也不回地吩咐龙小云:“拖进来。”
龙小云默默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片刻后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然后拉起青年的一只胳膊,依言将他拖进了巷子里。
在巷子里走了一段,直到外面街上的人声变小后苏结才停下,他转头俯视着地上的青年问:“你是谁?”
龙小云开口:“他是……”
“嘘。”苏结微笑着将食指竖起抵在唇上,柔声对龙小云道:“我要他自己说。”
龙小云顿时不吭声了,青年冷哼一声,一脸傲气地开口:“小爷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
苏结蹲下身,脸上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纹丝不变,他执起青年的一只手轻声细语地说:“我的习惯是先从手开始,你多包涵。”
说完他微微用力一拧一拽就把青年的手腕拽脱臼了,青年顿时痛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苏结看也不看他一眼,认真地给他把手接好,然后再拧脱臼再接好,两次下来青年的手腕已经红肿起来,他更是面色苍白牙齿打战。
苏结温柔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
青年用充血的眼睛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呸!有本事就杀了小爷!”
苏结不假思索道:“不,不行,我绝不能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去。”
随后他叹息一声,一边慢条斯理地继续动手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龙小云:“大壮啊,师父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不到忍无可忍千万不要杀人。如果是一些小恩小怨,那不值得,人命不该如此轻贱。如果是深仇大恨,那没必要,有的是办法让对方生不如死,直接杀了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看着苏结像摆弄什么零件一样,不停的把青年的手拆了装装了拆,龙小云结结实实地打了寒颤。
直到青年的手腕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苏结才停下动作,青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苏结伸手不知在他身上哪里按了一下,对方立刻惨叫一声生生痛醒了过来,眼中的傲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恐惧。
苏结把那只被他反复折磨的手举到青年面前:“肯说了吗?你要知道,再像这样反复脱臼,你的手虽然不至于彻底废掉,但是以后肯定提不起重物,当然也练不了剑了。”
青年颤抖着点了点头,他是真的已经怕了,这种不断叠加的痛苦比杀了他还可怕,何况如果以后真的再也无法练剑,那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用?
“你是谁?”
“游龙生。”
“游龙生是谁……算了这不重要。你为什么要杀我?”
“有人……有人让我来杀你。”
“那个人是谁?”
“是……是林仙儿……”
苏结嗤笑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原来是她。”
他沉吟了片刻,看向龙小云笑问:“我记得她就住在你家?”
龙小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敢不回答,更不敢撒谎:“是。”
“去给她个教训。”
苏结伸手轻轻按住龙小云的肩膀:“别说你做不到,不然师父我会非常失望的。”
龙小云心中一凛,抱拳恭敬道:“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苏结欣慰地点了点头:“那等下你就回家去吧,为师等你的好消息。”
于是两个人出来,最后只有苏结一个人回去。花满楼问起,苏结就回答有一个任务交给龙小云去做,就让他先回去了,花满楼便不再追问。
接下来不管外面如何议论纷纷,苏结的生活却意外的平静下来,他在等,等八月十五到来,也在等龙小云给他的答案。
五天之后龙小云回来了,然后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了他,苏结打开一看是一些白色粉末,他饶有兴致地抬眼看了龙小云一眼:“毒/药?”
龙小云:“上好的珍珠粉。”
苏结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把珍珠粉放在桌上:“给我的?可是你师父天生丽质,不需要这种东西。”
坐在旁边正在喝茶的花满楼差点一口呛到。
龙小云嘴角抽了抽:“上好的珍珠粉能够美容驻颜,长葆青春,所以林仙儿每天都要服食一些。我想办法将她的珍珠粉换成了一种色味与珍珠粉无异的药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脸应该都不能见人了。”
苏结啧了一声:“果然还是小孩子。”
林仙儿最在乎是什么?当然是她那张武林第一美人的脸,对她的脸下手自然是又直接又狠毒。但是一个男人让他对一个女人的脸下手,那还真不是一般男人能做的出来的。能毫无顾忌的对一个女人的脸下手的,只有另一个女人或者孩子。
对男人而言,女人的脸是作品,对女人而言,女人的脸是弱点,对孩子而言,女人的脸什么都不是。
就这点来说他还真比不上龙小云,因为他绝不会去动林仙儿的脸,不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是他有的是手段整治林仙儿,没必要用这种下作的方法。
当然,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有用,就是好方法。
于是他微笑着摸着龙小云的背,无视他一副毛都炸起来的模样,赞许道:“做的不错,想必她能消停一阵子了。”
☆、第三十四章
等龙小云迫不及待地告退后,苏结端起面前的茶盏,只见杯中茶水殷红如血,却又透亮而清澈,另有一股霸道的奇香萦绕不散。还没入口,便知是极品的好茶。
苏结喝了一口,茶汤味道极淡,只觉咽下的不是茶水,而是茶香,连肺腑都被浸透,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好茶。”苏结真心夸赞,本来茶对他来说只是解渴之物,但是和花满楼呆的久了,便也从中品出几分意趣,也能喝的出好坏了。
花满楼笑道:“这是三年前我五哥外出行商时在一处悬崖上无意发现的一株岩茶,生长已经两百多年之久。为了这棵茶树,五哥将整座山都买了下来,悉心栽培看护,每年也只得三四两茶叶,今年的全都送到我这里来了。”
苏结幽幽地叹口气:“有钱人的快乐,我永远都不懂。”
花满楼顿时哑然失笑:“我却从未见你缺钱的模样。”
苏结又喝了一口茶,含笑道:“也就靠赌/博赢钱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
花满楼莞尔:“你就这么肯定你会赢?”
“你还是最好祈祷我赢吧。”苏结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否则我就要赖在你家,吃你家的饭,喝你家的茶,还要睡你家的床了。”
花满楼微笑:“有何不可?”
苏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花满楼:“愿闻其详。”
苏结:“想在你家门口竖一块牌子,上面写:此处人美,钱多,速来。”
花满楼笑道:“你可以试一试。”
苏结音调微微扬起:“你当我不敢?”
花满楼反问:“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
苏结低头沉思片刻:“有的。”
“什么事?”
他看着花满楼,眼中情绪变幻:“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何其壮烈,又何其愚蠢,苏结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对花满楼动了不堪的心思,他绝不能放任自己,否则不但对他自己没有好处,还会害了花满楼。
苏结就算再头铁,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头铁,因为其中有些困难已非人力可以改变。
比如,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活多久,反正肯定不止一两百年。
再比如,万一不小心被这个世界的意志察觉到他远超上限的实力,他很可能会被强行踏破虚空。
将心中无奈和苦涩不舍压下,苏结眸光暗了下来,看来有些事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万众瞩目的决战之日终于到了,虽然得到缎带能进入皇宫的只是少数人,但是其他人并没有离开,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等两大绝世剑客谁能活着走出来,也在等那赌局尘埃落定。
苏结坐在别院里也在等,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等的是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然后陆小凤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人从屋顶上落下来,他一边喘气一边对苏结说:“我来了,快!”
苏结定睛一看,他怀里抱的人是气息全无的叶孤城,他胸前雪白的衣服晕染开刺目的鲜红,苏结接过叶孤城的尸体轻声道:“他果然输了。”
陆小凤神色复杂地说:“他本来可以赢的。”
话音刚落,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身影落在院子里,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们,眸光冰寒,语气带着隐隐的怒意:“给我。”
接着又有许多身影逐一到来,苏结带抱着叶孤城的身体对陆小凤淡淡道:“你挡住他们。”
陆小凤闻言苦笑不已:“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苏结走到花满楼面前,歉意道:“今晚给你惹了麻烦。”
花满楼微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比起陆小凤你还差一点。”
苏结犹豫了片刻,还是略带疏离地开口:“谢谢。”
说完转身踏入自己住的那一间房,将所有的暗潮汹涌都关外门外。
他将叶孤城的身体放在床上,这具身体还是热的,如果不是毫无起伏的胸膛和衣服上的血迹,叶孤城便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苏结站在床边看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件是主神手环,另一件是一张薄薄的金属卡片。
这张金属卡片有扑克牌大小,上面雕刻着华美繁复的花纹,组成一个神秘的阵法。阵法的中心黑色的死气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斗篷空空荡荡,兜帽下的阴影中露出骷髅森然的下颚,两只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双白骨手臂,左手握着一只巨大的镰刀,右手托着一团幽蓝的鬼火,看上去邪恶又神秘。
死神牌,这是苏结所拥有的最珍贵的道具,它的作用是在死亡半小时之内复活目标,并在一分钟后将目标传送回主神空间。
主神日常不提供任何复活类道具和功能,苏结经历了那么多世界,也几乎没有见过复活道具,想要死而复生比长生不死还要难,唯一获得复活类道具的已知方法只有一个:抽奖。
混到高级的轮回者都知道,主神的奖池里有且只有三个复活道具,中奖的概率大概在0.0001%,欧皇都不配拥有的那种,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抽到的肯定是欧神。
身为一个非酋王,苏结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把有限的积分用在无限的抽奖池里。只是有一天兑换完了需要的道具后积分还剩一个零头,他就顺手单抽了一发,下一秒刺眼的金光笼罩了整个主神广场,在一片卧曹声中所有人都被他海豹骑脸,要不是没有滚动横幅或者语音播报,他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追杀。
拥有一个复活道具等于多一条命,就算是当时排名前三的大佬,也没法不为之疯狂。
每一次进入任务世界都只能带三件道具,从那以后,这张死神牌成了他必备也是最重要的道具。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主神空间了。而且作为一个能够关联主神空间的东西,和那个手环一样,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主神能够通过这两样东西定位到这个世界的坐标,重新把他捞回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主神发现之前,先给它送一个人回去,一般人的不值得他动用这件道具,叶孤城或者西门吹雪勉强值得。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丝精神力激活死神牌,刹那牌面上的阵纹像活了一般扭动起来,随后整张牌刷得一下飞到了半空中,在苏结的目光中一点点化作了闪着红色光芒的细碎粉末。这些粉末流动着,扩散着,慢慢构造出一个和牌上如出一辙的阵法。
阵法缓缓旋转着,后面仿佛连接着一个未知的空间,片刻后一只骨节森然的手从阵法里伸出来,然后是黑色的袖袍,再然后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苏结:???
这是什么出场姿势?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另一只白骨手也伸了出来,然后在苏结的注视下,这个疑似死神的生物就开始往外爬。它爬的很慢,像是十分费力,苏结看着这宛若难产的一幕额头青筋直跳。
什么坑爹玩意儿,幸亏不是他自己用,不然说不定等他彻底凉了,这货还没爬出来呢!
为了不耽误叶孤城的抢救时间,苏结冷着脸伸手隔着黑袍抓住它的肩骨,像拔萝卜一样把这东西拔了出来。等这具骷髅站好后还朝他咔哒咔哒地开合嘴巴,像是道谢一般。
苏结一脸木然,指了指床上的叶孤城,言简意赅的丢下两个字:“救他。”
骷髅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右手,一簇幽蓝的鬼火从它手心蹿了出来,它托着鬼火的手伸到叶孤城的胸口上方,蓝色的鬼火像是液体一样流淌到叶孤城身上,然后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到叶孤城全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大团燃烧的火焰中。
苏结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死神的火焰可以焚毁灵魂,也能灼烧死亡。
很快,叶孤城本来平静的胸膛开始有了一点起伏,惨白的脸色也多了一丝血色。那些包裹住他的火焰则越来越少,最后彻底熄灭,与此同时,叶孤城的手指动了动,然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苏结:“晚上好。”
骷髅:“咔哒。”
叶孤城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也想起西门吹雪刺穿他心脏的那一剑,他猛然坐了起来,用惊骇的目光看着苏结和他身后的那个……鬼怪。
苏结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
骷髅:“咔哒。”
苏结:“所有的答案,你以后都会知道的。”
骷髅:“咔哒。”
苏结沉默了一下,狠狠地对那非人生物喝道:“你闭嘴!”
骷髅:“……哒。”
什么坑爹玩意儿,还会给自己加戏!
“滴——”正在此时一声长长的翁鸣突兀的在房间里响起。
苏结猛然转头看去,就见放在一旁的主神手环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并且闪动的频率在不断加快。
他的心跳蓦然加快,与此同时一分钟时间已到,死神戴上了兜帽,甩出一条黑雾凝成的锁链勾住了叶孤城的脖子,把他猛然拽了过去,然后黑色的斗篷一展,将叶孤城笼罩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只手。
苏结抓起主神手环朝叶孤城扔去,大声喊到:“叶城主接住!”
叶孤城条件反射地用手抓住了手环,这时一个机械音响起:“终端重启完毕……”
而后手环突然扩大了一圈,套上了叶孤城的手腕:“身份信息确认……编号5942359……信息错误……”
死神空着的左手中突然多出来一把巨大的镰刀,它反手一划,一道空间裂缝就出现在面前,它一步迈入瞬间失去了踪影。
手环:“未知错误……次啦……”
☆、第三十五章
处理掉最大的一颗□□,苏结只觉得神清气爽,主神向来只认手环不认人,现在手环被他还回去了,就算主神识别出手环已经换了主人,也会直接判定苏结已经死亡。
这样一来,就算主神联通了这个世界位面,除非苏结非到天怒人怨再一次被选中,否则应该安全无虞了。而且根据他的了解,主神青睐的一般是那种濒死的对象,因为这种对象往往求生欲异常强烈,对死亡极其恐惧,为了能活下去什么都能咬着牙做。
他满面春风地推开房门,然后对上了一院子探究的目光。
苏结:“……”
太过专注和高兴让他忘记了外面还围着整整一个院子的人,虽然死神、酷炫特效、系统音效之类的普通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是他们可以听见苏结的声音啊!
在场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甚至还有早已退隐的老怪物,自然能够把房间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苏结进去后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突然对某个人说了句“救他”,但是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又过了一会,他又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突然大喝一声“你闭嘴”,这下所有人都脸色怪异的面面相觑,他们明明从头到尾都只听到他一个人在讲话,里面的人难不成是疯了?
这还没完,下一瞬房间里又传来一句更急促更响亮的“叶城主接住”!
叶城主?叶孤城?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亲眼看见的,西门吹雪那一剑下叶孤城绝无生还的可能,甚至当场人就断气了。什么华佗扁鹊在世也不可能救回来,除非大罗神仙下凡!
有人已经快站不住了,要不是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木道人等一行人拦在前面,他们早就强行破门而入了。
正在这时门终于开了,之前抱着叶孤城尸体的人走了出来,却不见叶孤城的身影,所有人都抓心挠肝,叶孤城到底死了还是活了?
然后陆小凤不负众望的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了?”
苏结笑得一脸春暖花开,语气也柔和的不可思议:“他走了。”
众人:当我们瞎子吗?要是有一只苍蝇飞出来,眼睛都抠给你!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地朝屋里走去,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随,然而他们找遍了每一寸角落,除了床上被人躺过的褶皱,再也没有丝毫叶孤城来过的痕迹。
有人忍不住开口:“会不会有密道或者暗室?”
众人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开始地毯式搜索,可是他们检查了屋子里每一寸墙面、每一块地砖、每一样物品,都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痕迹。
叶孤城真的凭空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人群里走出四个男人,面沉如水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语气阴冷地质问苏结:“你知不知道叶孤城是什么人?”
苏结抱臂靠在门框上神情慵懒:“男人?”
“反贼,叶孤城是个反贼!”男人瞪着他,用威胁的语气问:“你知道私藏反贼是什么罪吗?形同谋逆,抄家灭族!”
苏结丝毫不惧,笑容宛然,语气漫不经心:“捉贼拿脏,捉奸在床,证据,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血口喷人。说我私藏反贼叶孤城?那就把人找出来吧,只要你找出来,苏某的性命双手奉上。”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你带着叶孤城进了这个房间!”
苏结老神在在,有恃无恐:“那有谁看见他走出去了吗?没有吧,所以你说我私藏,他肯定还在这屋里,你找就是了。实在不行挖地三尺也可以,找出来算你赢。”
四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冷冷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找不到叶孤城的尸体,如果不抓个人回去,他们就无法向皇帝交差了。
“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打架。”苏结笑着说完,身体轻飘飘地往后一纵,如一只轻盈的飞鸟向远处掠去,风中依稀传来他模糊的声音:“谋逆不谋逆你们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皇宫四大高手听了面色齐齐剧变,陆小凤几人的神色也变了,不约而同地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苏结的轻功肯定不如陆小凤几人,但是这里离皇宫不远,所以在他们追上来之前苏结已经成功翻过了宫墙。
他必须走这一趟,就算他不惧背上什么反贼的罪名被全天下通缉,但是他不能牵累到花满楼和陆小凤。
禁宫中守卫森严,除了那四大高手以外,还有许多武艺高绝之辈,但苏结并不想引起巨大的动静从而拖住自己的脚步。所以小心而缓慢地用一层薄薄的精神力包裹住自己全身。
他不得不小心,肉身的力量再强悍,只要不过分造作都不会被世界意志注意到。可是精神力不一样,这种代表意识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被锁定。所以素来以精神力傲视主神空间的苏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几乎完全蛰伏,转而练起了本土的内力,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此刻他堂而皇之地走在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境,往来的宫女太监也好,巡逻的侍卫也罢,都像是完全没看到面前走过了一个大活人,甚至有一个人与苏结擦肩而过,也只是疑惑的回头看了几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苏结听着太监宫女们嘴里的消息一路找到了书房,点晕了门外的两个太监和几个侍卫,然后看到了正伏案批阅奏折的年轻皇帝。
大概真是个好皇帝吧,谋反的事还没彻底过去呢,就又沉浸在国事中了。而且要不是天下太平,那些江湖人能天天上窜下跳的搞事?
“谁?”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年轻的帝王,在他抬头的瞬间苏结也撤掉了身上的精神力。
看到没有惊动任何守卫出现在这里的苏结,皇帝神色惊诧,却面无惧色:“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禁宫?”
让苏结下跪行礼是不可能的,他径直走到皇帝的御案前,与皇帝对视:“陛下,我今天来是想讨个公道。”
皇帝一脸平静,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大声喊人,他十分清楚,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已经比他整个宫里的高手捏在一起还要厉害,想行刺更是易如反掌,此时再喊护驾除了激怒此人没有任何意义。他淡淡问道:“何事让朕给你一个公道?”
苏结对他的临危不惧表示赞赏,笑着开口:“陛下还记得叶孤城吗?”
皇帝微微一愣:“白云城主?他不是已经伏诛了吗?”
苏结随即把之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皇帝蹙起眉头,神色威严:“私藏反贼一事并不需要什么证据,有人看到你带着叶孤城进入房间就足够了。”
言下之意,叶孤城找没找到有什么关系?只要“疑似”私藏反贼就足够治罪了。
苏结似笑非笑地扣了扣桌子:“这么说来,我这“谋逆”的罪名是坐实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做绝了,陛下,你可准备好上路了?”
皇帝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江湖人向来对朝廷不屑一顾他是知道的,但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直接弑君,这是要诛九族的!
他抓着奏折的手紧了紧,沉着脸冷声道:“你可知,就凭你刚才那一句话朕就能诛你九族?你的亲人朋友一个也无法幸免!”
苏结淡淡道:“然而死人没有资格说话。”
皇帝:“就算你今天杀了朕,你还是难逃罪责。”
苏结:“可是陛下,我的命难道比你的命还珍贵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
皇帝顿时默然不语。
普天之下,那些臣子,那些草民,谁的命会比他一个真龙天子的命还珍贵?
最终他看着苏结问:“你要如何?”
苏结笑了:“我说过了,没有证据就不要冤枉好人。”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你能保证叶孤城再也不出现吗?”
苏结摇头:“不能,但是我能保证就算有一天叶孤城回来了,他也绝不会再想谋反了。”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这时一路追着他的皇宫四大高手终于来到了书房前,看到倒了一地的太监侍卫顿时脸色大变。本来他们看到宫内一切如常还以为自己的判断错了,苏结并没有闯宫而是逃逸,哪知他有如此恐怖的手段,都已经到皇帝跟前了,这满宫的守卫还一无所知!
他们顿时大喊一声护驾,随后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看见苏结后大喝一声:“贼子,安敢对圣上不利!”
苏结嗤笑一声,振振有词的对皇帝说:“陛下,看见了吗?他们就是这样污蔑我的!”
皇帝:“……”
多么精妙绝伦的扣锅手法!
四人也没想到苏结倒打一耙的功力如此深厚,个个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生撕了这个妖星,却不得不按捺住。
在宫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他们自然看出了苏结和皇帝之间的氛围没有剑拔弩张的意思,是以不敢擅自出手。
皇帝疲倦地对苏结挥了挥手:“朕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你且离开吧。”
“陛下,不可!”
皇帝:“让他走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你们又打不过他。皇帝在心里叹口气,奇异的是心中居然没有多少被冒犯和威胁的愤怒。
大概就算是贼,佳人始终还是佳人吧。
☆、第三十六章
随后几天紫禁之巅对决的事依然热度不减,但是已经和苏结没有关系了。
西门吹雪临走之前问了他一个问题,叶孤城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苏结回答他,如果有一天他再次见到或者听到叶孤城的消息,那么他就还活着。
毕竟死人是不可能获得回到现实世界的权限的。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懂,沉默地转身而去。
当晚,苏结拎着一壶酒找上了陆小凤。
陆小凤惊喜不已:“又请我喝酒?”
苏结点了点头:“不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苏结:“我要你喝完以后告诉我,这壶酒里是什么。”
陆小凤没有细想,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上次那壶酒实在令他记忆深刻,然而等他拔掉瓶塞喝了一口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苏结没有开口催促,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等待。
良久之后陆小凤放下酒壶,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是情。”
苏结缓缓开口:“朋友之情?兄弟之情?”
陆小凤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刻骨铭心:“思慕之情。”
苏结顿时闭上了双眼,遮盖住了眼中转瞬间天翻地覆的情绪。
可是有些感情当你下意识的忽略逃避时,它就像被扣上了一把锁,只丝丝缕缕的泄露出来,甚至还给你留了自欺欺人的空间。可是一旦被挑破,就像山洪倾泻,铺天盖地,无处可藏。
苏结被突然爆发出来的感情压的心口发疼,他扶着额头只觉得呼吸都沉重无比。
陆小凤看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但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苏结霍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陆小凤张了张嘴想喊住他,最终又闭上了。
过了八月十五月亮一天比一天残缺,苏结缓慢的在街上走着,他并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地想走一走,与此同时很多记忆一一闪现在脑海,关于花满楼的,关于主神空间的,关于他自己的。
苏结想起他其实很早以前就见过爱情的模样了,早到甚至在他还没有爱情这个概念的时候。
他的父母,两个因一厢情愿而结合的夫妻,一厢情愿的理由却截然不同,一个单纯的为了利益,一个却怀抱着所谓的爱情。
自他懂事开始就日常目睹着女人的歇斯底里,男人的冷漠无情。直到有一天男人牵着一另一个女人的手小心翼翼又满目柔情的把她带进门,女人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极尽恶毒地大骂那个女人是小三,婊/子,周旋在三个男人中间不得好死。而被骂的人只是挑了挑眉,转身在男人唇边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去。
男人追了出去,然后如非必要从此再不回女人所在的家。
女人开始酗酒,甚至带别的男人回家,苏结还曾亲眼见过一对男女滚在沙发上,深陷情/欲时女人大喊着他那个父亲的名字。
龌龊,扭曲,狰狞。
就是这样一对夫妻,最后却一起葬身在空难里,从上万米的高空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混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也是极其可笑了。
然后苏结处理后事时特意将他们葬在了一起,只希望他们生前互相折磨,死后也不要放过彼此。
所以这样不堪的感情有什么好?
何况花满楼是那样高洁纯净的人,想一想都仿佛是一种玷污。
更别说还有那些难以逾越的困难阻碍。
苏结的思绪越来越清明,眼神也越来越坚定,而后他蓦然回身走向花满楼的别院。
虽然在走到门口时他的信念险些崩塌,但是很快他又克制住重新筑起了心墙,如果他是一个容易放纵自己的人,那他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想来,那天下午那首凤求凰就是他控制不住的预兆,即使那时他还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心思,但下意识的已经无法抑制对花满楼的渴求。
他直接走到龙小云所在的屋子,伸手轻轻拍了拍龙小云熟睡的小脸:“虎子,醒醒。”
听到他的声音,龙小云甚至还没睁开眼睛整个人就惊坐而起!
苏结又喊了一声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睁眼,又在看清他的面容后睡意全消,甚而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惊恐的神色。
“师父!”
苏结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漠然开口:“起床,跟我走。”
龙小云很快穿好了衣服,跟着苏结走了出去:“师父,我们去哪?”
苏结脚步不停:“不知道。走就是了。”
龙小云闻言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然后试探地说:“师父,我们这样好像落荒而逃啊。”
苏结脚步一顿,无奈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他甚至都不敢再去见花满楼一面。
“另外。”苏结抬手敲了一下龙小云的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虎子。”
龙小云对自己三天两头就要换一个名字的事情已经麻木了,他甚至觉得苏结后面还准备了一百个同款风格的名字在等着他。
只是,苏结走到门口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入秋的林子里硕果累累,连动物也开始养膘。
苏结坐在一颗银杏树下。一边转着烤架上金黄诱人的兔子,一边刷着蜂蜜,对不远处深林里一声声虎啸充耳不闻。
热油滴滴答答的落进下方的篝火里,爆发出阵阵霸道的香气,让躲在数米外某棵树后的人影不得不连续吞咽泛滥的口水,胃部更是抽痛的厉害。
撒完了盐苏结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响亮清远的哨音,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一只膘肥体壮的吊睛猛虎扑了出来,眨眼就奔到了苏结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大头蹭了蹭他的手臂,就地一滚露出雪白柔软的肚腹,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苏结笑了一声:“行了,今天做的不错,我不打你。”
老虎的双眼里人性似的爆发出逃过一劫的喜悦。
那天离开花满楼家以后,苏结带着龙小云随便挑了个方向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到了哪里。他们也不拘山路水路,反正绝不绕路,龙小云跟着他穿过密林,爬过险峰,下过悬崖,一路跟荒野求生似的。乃至龙小云觉得现在就算把他一个人扔在什么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他也能活的无比自在。
就在半个月前他们一进入这片林子就被一只凶猛的大虫盯上了,龙小云根本没在怕的,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凶狠野兽多了去了,全都是给心情暴躁的苏结送出气筒而已
果然,苏结抡起拳头就把这只老虎揍了一顿,当场打断了它一颗牙,而且此后数日时不时的就找上去打一顿。
万万没想到这老虎竟十分乖觉,深谙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每次见到苏结就主动躺倒,翻身,甚至无/耻的学会了卖萌,并且随叫随到,猫都没它这么乖巧。然后苏结就不怎么打它了,还开发出了新的用途,那就是给龙小云当陪练。
片刻后龙小云一瘸一拐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了,他的右腿被虎牙咬穿,手臂和身上也有很多爪印,脸上还有被沙石和枝条擦出的细小伤痕,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苏结拍了拍大老虎的脑袋:“回去吧,过几天再叫你。”
大老虎翻身而起,低吼一声,然后撒开四爪迫不及待地蹿进了林子里。
龙小云神色自若地走到篝火边坐下,从一个简陋的包裹里翻出金疮药和布条处理伤口。经过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脸上退去了婴儿肥,有了些许少年的青涩和坚毅。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就在半年多以前,他还是个会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嚷着我爹妈不会放过你们的娇气嚣张小少爷。
人的成长从来都与年龄无关,只与经历有关。
苏结撕下一条兔腿,一边吃一边用随意的语气问:“你的伤多久能恢复?”
龙小云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七天。”
苏结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开口:“还算可以,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下次我不会再让大毛留情了。不过你放心,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如果你没被它吃干净的话为师会为你收尸的。”
龙小云面无表情地继续包扎伤口。
他想了想,又反口道:“不行,我的徒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畜牲也不行。”
听到这话,龙小云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苏结一脸温情款款:“所以你死了,为师会给你报仇的。”
龙小云:“……”
我的师父变态的更厉害了,果然失恋使人扭曲。
包扎好伤口龙小云也开始吃东西,师徒俩围着熄灭的火堆吃的不紧不慢,香飘十里。
躲在树后面的人影动了动,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腹中的绞痛,慢慢靠近,站在他们不远处用紧张又非常礼貌地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先生,可否施舍些吃食给在下裹腹?”
师徒两人齐齐停下动作朝他看去,苏结挑眉笑道:“怎么,躲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
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开口的人顿时脸一红,手足无措地连连赔罪。
☆、第三十七章
苏结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布料粗糙廉价,脸上手上沾了尘土污垢,看不出本来面目,俨然是一个落魄的小乞丐。然而不管从他的举止、谈吐还是气质,都能看出他有着极好的教养,不像个乞丐倒像是从什么大家里出来的小公子。
苏结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条兔腿,少年感激地接过,苏结手指划过少年的掌心,触碰到了对方异常细滑的皮肤和几个薄薄的茧子。
也是一个练武之人,只是水平相当稀松平常,而且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果然不是什么寻常乞丐。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苏结突然开口:“我好像见过你。”
少年顿时僵住,警惕地看了他两眼,扔下手里吃到一半的兔肉就要逃走。
苏结继续说:“我看见你站在一棵枣树下面,站了很久,我以为你要摘枣子,结果最后你却走了。”
少年听他说的是这件事,顿时松了口气。
苏结:“我觉得你当时应该很饿,为什么又不摘了呢?”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张脸即使涂满了灰,也依稀能看出几分俊秀:“不问而取是为偷,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丢了爹娘的脸了。”
“所以你宁愿抛下尊严去乞讨,也不肯去摘几个果子?”龙小云神情嘲讽,他完全无法理解少年的想法。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连尊严和脸面都不顾了,却宁肯饿死也不去摘几个枣子?
诚然,他也曾对着李寻欢和苏结下跪,但那都是有目的算计的,标准的嘴上认错死不悔改,是以少年的行为在他看来简直愚蠢透顶。
少年神色肃穆:“勿以恶小而为之!”
苏结:这是什么纯洁的小羊羔。
他对龙小云笑道:“你去带他洗干净。”
少年闻言立刻后退了两步:“你们想干什么?”
苏结直接弹出一颗石子封住他上半身的穴道,龙小云起身拽着他就往水源处走。他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力气极大,少年被他强硬地拖拽着跌跌撞撞的随行。
过了一会龙小云带着洗干净的少年回来了,苏结没注意到龙小云脸上略显怪异的神色,目光完全被少年吸引了过去。
洗干净的少年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庞,斯文俊秀,唇红齿白,面如好女,色若春花,让他心中一动,然后越看越满意。
他抚掌而笑,指着少年说:“好!就是你了。”
他起身走到一脸懵逼的少年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容温和,语气亲切:“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悟性不凡,我这里有一本旷世奇书想要传给你,你意下如何啊?”
没有落崖没有海难有什么要紧,只要有这张脸就足够了!
原因很简单,怜花公子作为一个曾以女装艳惊四座的女装大佬,他的传人难道不该拥有成为女装大佬的潜质吗?!
曾经同为女装大佬的苏结,觉得针对这点自己非常有发言权。
至于选美大赛,失恋的人哪有心思搞这个?
少年一时惊呆,却又很快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前,前辈,莫不是在开玩笑?”
这时龙小云开口:“师父,我认识他,他是福威镖局的少主,林平之。”
少年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变了:“你怎么知道!”
龙小云微笑道:“你们开镖局的想要通行无阻,最重要的就是和各方势力打好关系。我兴云庒也算一方豪强,你难道不记得前年我父亲过寿,你跟着你爹爹一道来过吗?”
林平之脸色稍缓:“自然记得,原来是兴云庒的少主。”
福威镖局苏结倒是有些印象,就在抓碧血双蛇那次,他最后就是在福威镖局里托运的箱子。
可那又怎么样?他又不看家世。
龙小云继续道:“林家虽只是镖局,却也有极厉害的家传绝学,他们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曾威震武林,有这样的绝世秘籍,一般是不会再拜入他人门墙的。”
苏结一愣,七十二路辟邪剑法?那个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辟邪剑法?
想到这他放开手,一脸惋惜地看着林平之:“那便算了吧,我想怜花公子也不希望自己的传人是个太监的。”
龙小云:???
林平之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结是在说他,顿时大怒:“你说谁是太监?!”
苏结一愣,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你们家的辟邪剑法不是要自宫吗?你难道没有切掉?”
龙小云:!
林平之:“……”
当初苏结听到这个的时候也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这得是对男人怀着多大的恶意才创的出这种武功啊?后来知道这剑法出自一本太监自创的《葵花宝典》后才明白了这武功的真谛。
#我没有的东西你们也不能有#
#强者不配拥有鸡儿#
#不杀鸡怎么变强#
龙小云呆了一下,然后一脸恍然大悟:“难怪自林远图死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传出什么关于辟邪剑法的威名,反而逐渐没落,原来练这个剑法就要……原来如此!”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这辟邪剑法是从哪里来的,变态强者,恐怖如斯!
林平之涨红了一张脸,又急又气:“你胡说!我爹根本没有,没有……”
龙小云淡淡道:“所以你爹没有成为第二个林远图。”
林平之:“……”
他神色愤愤:“林远图是我林家先祖,他要是真的做了那件事,又哪里来的我们林家后人?”
他说的合情合理,龙小云一时无法反驳,因为据说林远图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才娶妻生子的。苏结勾起唇角,慢慢道:“辟邪剑法来自《葵花宝典》,而《葵花宝典》是一本太监创造出的武功,创始人都没有的东西还能给后人留着?”
林平之:“……”
“至于你们这些林家后人到底怎么来的,你去问那位先祖啊。”
林平之顿时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受到的打击太大。
苏结一指头戳开林平之的穴道,从怀里拿出《怜花宝鉴》对他说:“你可以选择这本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奇书,也可以现在转身就走,去练你家那本鸡飞蛋打的《辟邪剑谱》。我绝不会勉强你,毕竟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快乐。”
林平之现下已是方寸大乱,他私心里不愿相信苏结所说的是真的,但对方又实在不像也没有必要拿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戏耍他。
更重要的是为了去救父母他这一路吃苦受罪,尝尽了白眼和侮辱,但是这远远不够,因为他武功根本不足以和那群恶人对抗。
他咬了咬牙,一脸恳求地看着苏结:“我取了这书,可否请前辈帮我一个忙?”
苏结弯了弯嘴角:“什么事,打人?杀人?”
林平之:“救人!”
苏结:“哦,那没兴趣。”
留在山里打老虎不香吗?为什么要出去救人,看到别人快乐他现在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林平之急道:“我的爹娘被恶人抓走了,要救出他们自然也是免不了要动手的。”
苏结又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难道是求你收下这本书了?”
林平之:“那前辈要如何才肯出手相助?”
苏结现下兴致缺缺,对救人没有半点兴趣,然而心里又有一股难言的压抑和难受,令他极想发泄。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林平之说:“那你就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平之大喜,连连对他行礼:“多谢前辈!”
苏结漠然地指了指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子:“你先帮我找出十片最好看的叶子。”
虽然不明白苏结此举的用意,但林平之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苏结肯帮他救出父母,便对他言听计从绝不违抗。于是这老实孩子不顾自己还没填饱的肚子,蹲下身认真地一片一片地开始对比满地的树叶。
苏结看看他,再看看龙小云,这是什么天地之别?还是随书赠送的就是会质量堪忧?
苏结问他:“你爹娘被谁抓走了?”
林平之停下动作,俊秀的脸上露出恨意:“青城派的人!”
然后他就把自己看见青城派的人调戏店中卖酒哑女,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失手误杀了青城派掌门的独子,后惨遭灭门父母也被抓走的事情一一说了。
苏结听完后和龙小云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龙小云道:“不自量力。”
林平之闻言脸色顿时浮现怒色:“你!”
龙小云冷笑:“怎么,我说错你了?而且你杀了人家唯一的儿子,人家报仇不是名正言顺?”
林平之咬牙切齿:“人是我杀的,要报仇找我一个人便是,为何要屠我林家满门?!”
苏结淡淡地问:“凭什么?凭什么杀你一个人就能把仇恨一笔勾销了?你林家一千个不相干的人捏在一起,比得上人家一个亲生儿子?”
林平之长这么大何时听过这样的诡诈之词,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苏结:“没有道理是不是?可就算你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别人最多骂一句青城派心狠手辣,有违侠义之道,没人会为你林家喊冤。第一,先杀人的是你,人家师出有名。第二,青城派在江湖中威震一方,你林家一个连家传绝学都捡不起来的小小镖局算什么东西?”
林平之纵然心中愤恨,却也不得不承认苏结说的极有道理,神色不禁露出几分凄惶,同时他也懂了苏结话中另一重意思:没有人会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这时苏结的声音又传来:“青城派杀了你林家多少人?”
林平之恍恍惚惚地回答:“除了本家,还有各地分局,少说也有三百余人。”
“好!”苏结展眉一笑:“就算三百个,除去你杀的那一个,就是两百九十九。明天我们去青城派,我每天晚上给你带一个青城派的人过来,你杀完了我第二天再把尸体送到他们山门口,你觉得怎么样?”
林平之惊呆了:“什,什么?”
苏结神情温和“让你报仇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喜欢么?”
“不,不用了!”林平之生性善良,又被父亲教的极好,根本干不出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我现在只想救出爹娘,就算要报仇,也只找杀人的那几个便够了。”
同时他心里也产生一个疑问,面前的这两个人真的是好人吗?
苏结叹了口气,这种血海深仇,不把事情做绝,不杀到对方胆寒乃至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轻易结束?这傻孩子,进了江湖还不得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
他突然有点后悔选林平之了,这个心性好是好了,可也有点好过头了,涉世不深,还这么天真单纯,要是没过多久就被人欺负死了,这个事他岂不是办的很失败?
看来必须得好好调/教一下了。
☆、第三十八章
林平之找了一下午才把自认为最好的十片落叶交给苏结,苏结看了一眼,然后通通夹进了《怜花宝鉴》里做成书签,别有几分天然野趣。
如果是……应该会喜欢的吧?
一入相思门,方知相思苦。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难以割舍的感情,似乎有点理解他那个为爱发疯的母亲了。
林平之救人心切,一路恳求他们加快速度,几日便到了衡山。
衡山竟出乎意料的热闹,客栈家家爆满,听说因为是衡山派的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邀请了诸多武林豪杰作为见证。
天上下起了雨,他们进入一家茶馆暂避,苏结点了一壶所谓的上品好茶,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了。
比花满楼家的差远了。
不对,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他强制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正讨论刘正风八卦的几人身上,这时林平之忽然低呼一声:“是他们。”
苏结看向他:“嗯?”
林平之指了指他们旁边一桌上的青衣少女和华发老者,悄声道:“他们就是那个卖酒女和店老板。”
苏结目光一瞥,只见那桌除了林平之说的那两个人以外,还有七个男子,几人以师兄妹相称,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他们的大师兄。
然后说着说着几人就话赶话地说到了青城派和辟邪剑法,青衣少女和老者也说起了自己得知青城派觊觎林家剑谱然后特地赶去看热闹的事。
他们先说了自己如何偷看林平之练剑,然后嘲笑他的剑法不堪入目。接着便扮做酒店老板和卖酒女,笑骂林平之这个纨/绔子弟、白/痴,竟一点也不知道青城派的人日日都来这酒店里近距离观察着他们林家的一举一动,只在最后林平之出手帮了少女后才淡淡的夸了他一句有骨气。
苏结侧头去看林平之的表情,就见这少年居然一脸的羞愧。
羞愧?!
小兄弟,你怎么回事?
然而这还没完,这两人当晚就特意跑到林家,看着青城派的人一个个杀林家的伙计和镖头。并且犹嫌不足,定要凑热闹跟着青城派的人直到看见林平之一家三口被抓住。
唯一干了一件好事就是少女最后帮助林平之逃走,理由是:此事由我身上而起,所以不能见死不救。
在说整件事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的有人插一两句玩笑,惹得整桌人哈哈大笑,从头到尾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林平之神色愤怒:“原来青城派早有预谋,不管我杀不杀那人,他们都会对我林家动手!”
苏结:???
是我的重点不对,还是你的重点不对?
苏结看了看自己的左右,一边是一肚子坏水阴险狡诈的小魔头,一边是巴掌都扇在脸上了还能自我反省的小白莲……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干脆让这两人以毒攻毒算了。
他拍了拍同样用奇异目光看着林平之的龙小云:“阿牛,教教他。”
龙小云立刻心领神会,他想了想说:“请师父后退些。”
苏结往后让了让,然后龙小云倏然起身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这一声巨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整个茶馆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在座大多是江湖人,脾气暴躁的不在少数,莫名其妙的受了惊吓,顿时有人忍不住恶狠狠地质问:“你个龟儿子的干什么?”
龙小云朝他拱手道:“这位前辈请息怒,只因小子刚听说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惨事,实在难抑心中激愤,故而失态。”
说完他又对着周围所有人都抱了抱拳:“在座英雄前辈。武林豪杰,今日便来评一评理,世上竟有如此恶毒奸险卑鄙无/耻之徒!”
所有人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也不计较他刚才掀桌子的事情了,纷纷竖起耳朵听。
龙小云神色紧绷:“诸位前辈可知道前些日子福威镖局被灭门之事?”
立刻有人回答:“怎么不知道,连各地分局都一夜之间被青城派占领了,不过都是那少镖主杀了余掌门的独子才引来的祸患。”
“可不是,虽然灭人满门有些毒辣,但那余掌门一把年纪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缘无故被人杀了,岂能不恨林家入骨?”
“那余人彦一死,余掌门可是后继无人了。”
龙小云朗声道:“请各位前辈想想,那林家开了这么多年镖局,能够顺风顺水,全靠与武林各方势力交好的缘故。那林家的少镖头怎么会突然去杀与他无冤无仇的青城派掌门独子?”
所有人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问:“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龙小云一脸义愤填膺,愤恨道:“那林家的少镖主看见余人彦调戏一酒馆的卖酒女,因看不过眼仗义执言,结果惹怒了余人彦,两人起了争执。那少镖主武功平平,根本不是余人彦的对手,却不知怎么的竟失手将他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
“这么说来,这林少镖主倒有一副侠义心肠。”
“那余人彦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这样,余掌门也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龙小云缓了缓等他们讨论够了才继续开口:“可是那林少镖头不知道,那卖酒女和酒馆老板是一伙的,且两人不是什么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是两个武林高手!”
众人顿时被这峰回路转的发展惊到了,更加期待后面的事情,以至于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
龙小云声音清亮,字正腔圆,让茶馆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人不但身怀武艺,而且早在青城派之前就到了林家所在的地方,不仅乔装成卖酒女和老板关注林家的一举一动,还去偷窥林家剑法。”
龙小云的音调渐渐升高,仿佛极为愤怒:“当日那余人彦调戏卖酒女,那卖酒女明明会武却不反抗,林少镖头为救她闯下大祸,哪知这两人当晚潜入林家,冷眼旁观林家被青城派屠杀。随后又一路尾随,直到看见林家人全被青城派抓住才罢休。”
茶馆内顿时一片哗然。
“这两人莫非是林家的仇人?”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无/耻小人,蛇鼠之辈!”
碰——
随着一声巨响,那个青衣少女拍案而起,指着龙小云骂道:“你血口喷人!”
龙小云冷笑一声:“我哪句话血口喷人了?这位华山派的女侠……或者我该叫你卖酒女?”
这下很多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毕竟两个无名之辈和大名鼎鼎的华山派弟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听听这个小孩都说了什么?
偷窥别家武学!
一力引起了一桩灭门惨案!
对恩人一家见死不救!
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这就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这就是君子剑岳掌门教出来的弟子?
面对周围人不齿的目光,少女气的全身发抖,目光一转看到了一脸无措坐在那里的林平之,顿时拔出剑来指着他说:“原来是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好心救你,你却联同他人污蔑我,污蔑我华山派,我今日绝不放过你!”
说完愤然朝林平之刺过来,苏结一抬手用茶杯抵住了这软绵绵的一剑,他扬了扬眉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杀人灭口吗?”
“小师妹!”这时那几个男子围过来,其中那个白发老者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语气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几位与我华山派有什么过节,但我华山弟子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行忘恩负义之举。你可以问问你身边那位林少镖头,是谁把他从青城派手里救出来的?”
所有视线都定格在林平之身上,林平之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你们二位。”
听到这个答案众人看华山派弟子的视线顿时没有那么尖锐了,看向龙小云一行人的目光中却带上了淡淡的怀疑。
龙小云淡淡地问:“那青城派灭林家满门那晚,你们为什么不救人?难道救了一个林少镖头就抵的了林家其他几百口人命了?”
白发老者神色自如地回答:“那晚是余掌门亲自带人去的,我和师妹纵然有武艺在身却绝不可能是余掌门的对手,只能静待时机,一路跟随青城派追捕的人,最后设法救出了这位林少镖头。”
龙小云笑了:“原来如此,那么现在两位有了这么多同门相助,还有门中师长撑腰,想必已经不再畏惧那位余掌门了吧?现在林少镖头的双亲还在青城派手里,诸位都是有情有义,光明磊落,知恩图报的名门高徒,想必定然不会坐视自己恩人的父母因为你们的原因而遭遇不测吧?”
龙小云终于往坑里填上了最后一捧土。
华山派人人脸色铁青。
虽然他们也很厌恶青城派,但也只敢在背地里议论,表面上还要保持一团和气。真要去救林震南夫妇,岂不是公开和青城派撕破脸?可如果不救,华山派以后还怎么在江湖里抬得起头?
青衣少女忍不住怒道:“就算没有我们,青城派也——”
“小师妹!”
不等少女说完白发老者连忙开口打断她。是,就算没有他们林家也难逃此劫,但是明知道青城派的人去对林家下手,他们还特地跑去看热闹,完了不但成为林家被灭的□□还见死不救,他们名门正派的脸面名声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揭示余沧海为了林家的辟邪剑谱才去灭林家满门这种与邪魔歪道无异的行为,这和跟青城派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青城派是邪魔歪道,和青城派交好还是知情人的华山派呢?
龙小云不但把他们架到了火上,还一下封死了全部退路。
正在华山派众人进退维谷之时,一群尼姑站在茶馆门口,为首一人气势汹汹地朝里喊道:“令狐冲,出来!”
华山弟子探头往外一看:“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
那群尼姑见里面没人出来,干脆自己走了进来,看见面前两拨人对峙的情况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苏结懒得节外生枝,起身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我们走。”
龙小云嘻嘻一笑:“是,师父。”
然后临走之前特意用整个茶馆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说:“华山派的两位大侠,你们就算不看在林少镖头当初的相助之义,也要看在林家那几百条人命的份上,千万记得禀告门中师长救出林震南夫妇呀!”
面对恒山派一众尼姑的狐疑目光和定逸师太的追问,华山派弟子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哪里想到看了一次热闹竟然就会惹出这种无妄之灾?
此情此景真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三十九章
林平之很高兴,龙小云也很高兴。
林平之高兴是因为有华山派相助,救出父母的把握就更大了,虽然他觉得用这种逼迫的手段有些不妥,但是此时为了救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实在不行等父母救出后再去向华山派道谢及赔罪。
龙小云高兴则有点像憋久了终于一朝释放出来似的,他甚至忍不住向苏结邀功:“师父,徒儿方才处理的可还妥当?”
苏结像拍狗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头夸道:“好极了,颇有乃父之风。”
这种夸张的表演方式,兼之用正义和道德压人,可不是和龙啸云一脉相承么?
龙小云:“……”
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开心不起来。
林平之问:“前辈,我们去哪里?”
苏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找你爹娘啊,你不会真想等华山派的人帮你救吧?只怕他们命没那么硬,能等到那个时候。”
林平之眼睛一亮,急切道:“我自然是希望越快救出他们越好。”
苏结忽然笑道:“其实青城派抓你们无非是为了你们家的《辟邪剑谱》,要我说你们直接给他算了,恨他就让他断子绝孙不好么?”
龙小云拍手笑道:“师父说的对极了,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谁练了那剑谱谁就是太监,岂不更妙?”
按人类的劣根性来说,你是天下第一又怎么样,天下第一也不耽误别人嘲笑你是个太监,反而就因为你是天下第一,越是嘲笑的越厉害。
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是个男人,你呢?
优越感简直可以爆棚。
“不可以!”林平之表示激烈反对,他神色尴尬地说:“这样一来我林家那位先祖岂不是也要被人嘲笑了么,身为林家子孙怎能坐视先祖受辱?”
“何况,是不是真的要那个还未可知,待找到爹爹我……我问问他。”说到最后他已十分气弱,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苏结所说的。
不然为什么林家这几代都没人能练成呢?就算达不到林远图那个水平,也不至于一个厉害点的都没有吧?
青城派的人十分嚣张,直接以此地福威镖局的一个分局作为据点。苏结直接带着龙小云和林平之登门,不想余沧海竟然不在,只有青城派几个大弟子带着人守在此处,其中便有最后去抓林家夫妇和林平之的三人。
林平之见到他们情绪立刻变得十分激动,冲上去愤怒地质问:“我爹娘呢?你们快把我爹娘交出来!”
三人没有想林平之会来自投罗网,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这林家小子莫不是疯了?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另一个人也笑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硬来投,等我们抓住他,不怕那对夫妻不松口。”
苏结在一旁冷眼看着林平之被单方面碾压暴揍,很快就被人一脚踢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他将目光转向苏结,哀求道:“请前辈出手助我!”
苏结扬了扬眉,语带笑意:“看你刚才那么勇猛地冲上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盖世神功护体,或者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不然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头这么铁直接上去以卵击石?”
林平之被他嘲讽的脸一红,面露羞愧,嗫嚅道:“前辈……”
苏结朝他一拱手:“不敢不敢,林公子还是不要叫我前辈了,说不定很快你就要成为我的前辈了。”
林平之:“……?”
苏结微微一笑:“前,先也。到了下面我可不得叫你一声前辈么?”
林平之:“……”
他简直要无地自容了,脸涨的越发通红:“前辈,我错了。”
苏结又问:“你错了,然后你还敢是么?”
林平之:“不,不敢了。”
苏结冷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他,抬眼看向动手的那几人,语气阴冷:“我让你们打他了么?”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我青城派的地盘撒野?”
“撒野?”苏结环视一周,面露讥讽:“就这点地方还不配让我撒野,最多也就动动手指。”
“狂妄!不知死活!”
说完几个人拔出剑就朝他冲过来,苏结轻描淡写地躲过几剑,然后忍不住感叹:“感觉一百年没见过这么慢的剑了。”
几人被他说的大怒,出手越发狠厉,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施展招数,始终连苏结的衣角都碰不到,最后苏结闲庭信步般在他们交织的剑影里伸出手指一个个点了他们的穴道。
果然只要动动手指就够了。
剩下的青城派弟子见状立刻蜂拥而上,他们的功夫更不堪,但是人多,让人不耐。苏结斜了龙小云一眼:“狗蛋,你就这样对你师父见死不救吗?”
龙小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师父,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是我知道见死不救不是这么用的。”
至少对象不是你。
“哦。”苏结呵呵一笑:“那你还快过来助纣为虐?”
龙小云认输:“……是,师父。”
有了龙小云加入清理速度顿时大大增加。他现在虽然依旧无法修炼内力,但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毫不夸张的说仅凭单纯的身体力量就能一拳打断人的骨头。
没一会,整个大厅里除了苏结三人还站着,所有青城派的弟子都躺在地上哀嚎。
苏结向林平之招了招手,林平之顺从地走了过去,苏结指着这满地的人问他:“这些人你认识多少?”
林平之一一仔细辨认过去,除了之前的三人又点出几个,都是在他面前露过脸的,也都是参与过灭门之事的。
苏结点了点头,然后淡然地对林平之说:“杀了他们。”
林平之一惊:“什,什么?”
苏结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让你亲手杀了他们,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想起那整齐排放在门口的尸体,一夜之间消亡的家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恐惧,和如今生死不明的爹娘。仇恨渐渐爬上林平之的脸庞,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大叫一声刺进一个人的心口:“我杀了你们这群畜牲!”
被他刺的那个人吐出一口血,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直到呼吸停止也没有闭上。
伴随着青城派其他弟子的喝骂,林平之像是陡然清醒了一般,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这是他第二次杀人,感觉依然非常可怕。
这时苏结从后面握住他拿剑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平之,你应该明白,青城派与你林家早已是不死不休,而你的父母已不能再庇护你,相反,他们现在需要你的保护。”
他牵引着林平之的手,让他将剑指向另一个人:“其他人纵然能庇佑你一时,却无法护你一世,难道你还想看到林家的惨案再重演一遍吗?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强大,以及……对你的敌人绝不留情。”
随着苏结的话语,林平之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看着青城派众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冷酷。
他的手朝前一送,染血的剑再次捅进一人体内,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拔/出剑,沉默地走到另一个人面前再次举起手。
然后他发现渐渐的他的手不抖了,心也不慌了,甚至生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龙小云看着苏结脸上满意的神色,不禁问道:“师父上次教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杀人,为什么如今又要教他杀人呢?”
苏结沉吟了片刻,转身看向他,认真道:“这么说吧,你知道我把《怜花宝鉴》给了林平之,而假如我手上还有另一本,比如《辟邪剑谱》什么的,我一定会给你。”
龙小云:“……”
他指着林平之的方向对龙小云说:“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龙小云视线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只见林平之已经杀完了所有他认识的人,此时正提着剑站在一个陌生的青城派弟子面前,然后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把剑扔下了。
苏结问龙小云:“假如今天换成是你,这一厅的青城派弟子能活着走出去的有几人?”
龙小云沉默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斩草除根!”
听到这不出所料的回答,苏结呵了一声:“虽然我也觉得他太过心慈手软,但不得不说人命在你们眼里完全是不同的东西。我说过,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都是禽兽,林平之不会变成这样,但是你会。而对待禽兽如果不能直接杀了,最好的办法就是——”
“割以永治。”
龙小云:“……”
他重重拍了拍龙小云的肩膀:“所以,为了你的子孙后代,你一定要好好做人!”
龙小云转了转眼珠:“如果是师父呢?今日这一厅的青城派弟子又会如何?”
苏结含蓄地笑了笑:“就算他们求我,我也不会让他们死的。”
即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可一想到苏结的手段,龙小云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阵发凉。
而那边林平之掐着一个青城派弟子的脖子,终于问出了他双亲的下落,连招呼都来不及向苏结二人打一声,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第四十章
为了得到辟邪剑谱青城派的人对林平之双亲进行了残酷的严刑拷问,看着伤痕累累的父母林平之心痛如绞,急忙上去解开绳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等情绪平静下来,林震南被林平之搀扶着走到苏结面前,口称恩公就要下跪拜谢,却被苏结拦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
林平之立刻附和:“是啊,爹爹,青城派的人肯定已经放出了信号,等余沧海回来就危险了。”
话虽这么说,苏结步伐却依旧不慌不乱,路过“尸横遍野”的大厅时甚至宛如大魔王出巡,躺在他必经之路上站不起来的青城派弟子们滚的滚爬的爬,硬生生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苏结目不斜视地沿着这条路走到了院子里,一个青城派弟子趴在地上,手边散落着一枚已经用过的信号烟花,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们。
“等我师父回来,您们一个都别想活着!”
苏结顿了顿,让后面无表情地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龙小云也笑着跨了过去。
林平之和林夫人扶着林震南犹豫了片刻,从旁边绕了过去,只林平之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踢了一脚。
那人受此侮辱,气的发抖,怒吼道:“你们给我等着!”
林震南夫妇这样肯定无法去客栈,苏结带着他们在巷子里七穿八绕,最后直接非法入侵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宅院。
因为长期没人居住打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房子里倒有一些没有搬走的家具,不过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四处蛛网横结,还伴随着窸窸窣窣不知是老鼠还是昆虫活动的声音。
苏结用两根手指夹起地上的一块脏布,微笑着递到龙小云面前。
龙小云睁大眼用懵懂的目光看着他。
苏结柔声道:“好孩子要勤劳勇敢讲卫生。”他想了想补充道:“哒~”
龙小云:“……”
看着龙小云仿佛冒着黑气的背影,苏结愉快地抽出条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指尖。
林平之用袖子擦了擦两张有虫蛀的椅子,扶着他父亲母亲坐下,然后过意不去地看着龙小云忙碌的身影,挽起袖子对苏结说:“前辈,我也来帮忙吧。”
苏结左右看了看,然后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
两个虽然吃过很多苦,但没有做过这种事的小少爷笨手笨脚的在屋子里忙活,林夫人看着消瘦不少的儿子心疼地说“这些日子,平儿一定吃了很多苦。”
林震南叹了口气,让后对苏结拱手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苏结报了名字,然后林震南又问了他与林平之相遇的经过,最后感慨道:“恩公高义,平儿能拜在恩公门下实在是他的福气,我与他的母亲也能放心了。”
苏结怔了下,随后笑着开口:“林老爷怕是误会了,我给平之的那本秘籍是有人相托,请我寻个心性资质不错的传人,并非我收他为徒。认真说起来,平之的师父应该是秘籍的主人怜花公子才是。”
林震南露出愕然的神情:“怜花公子?王怜花?!”
苏结轻轻颔首。
林震南急切道:“那恩公可知怜花公子在何处?”
苏结摇了摇头:“这本秘籍是十几年前怜花公子出海之前留下的,现在他的人到底在哪或许只有朱家的人才知道。”
沈浪王怜花都是无牵无挂的人,唯有朱七七家大业大还有亲人在世,不可能一辈子至死不见,或许还有在暗中联络的方法。
林震南神色颓然地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林平之抬起头不解地问:“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林震南长叹一声:“傻孩子,你以为青城派会这样放过咱们吗?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而你也无自保之力,我原本想着你若是有师父可以庇护于你,便让你跟着你师父远走高飞,我和你娘就算死了也放心了。”
林夫人听了也连连点头。
林平之听了顿时激动起来:“爹!你胡说什么!你们不要我了吗?就算要死咱们一家三口也要死在一起!”
苏结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我给你《怜花宝鉴》就是让你去死的吗?也就是在你父母面前,我不好意思骂你蠢货,那本《怜花宝鉴》上的本事你只要学会一两样,就足够带你父母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
林平之:“……”
说句不好意思就不是骂了吗?
苏结又问:“《怜花宝鉴》你现在看了几章?”
林平之讷讷地低下头。
苏结冷笑一声:“你真该庆幸你不是我的徒弟。”
这时林震南开口:“平儿,你可是因为我林家的剑谱才不肯拜入他人门下?”
林平之:“爹爹……”
林震南不等他说完继续道:“其实你不必如此顾虑,因为我林家的辟邪剑法自先祖林远图之后,所修习的皆不是完整之法,只是空有其形罢了。”
林平之震惊道:“辟邪剑法原来真的需要自宫才能练成吗?”
林震南也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父子两面面相觑,林夫人也一脸惊骇,甚至忍不住瞄了一眼丈夫和儿子的下面。
过了好一会,林震南先开口问道:“平儿,你刚才那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林平之看了苏结一眼:“是前辈告诉我的,他说辟邪剑法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所以我们林家才没有人能够练成。”
林震南看向苏结,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不由信了七八分,失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先祖临终前勒令子孙后人绝不可打开辟邪剑谱,否则必有祸患,竟然是这样!”
说到最后只觉得又荒唐又可笑。
苏结也觉得十分可笑,既然觉得是个祸害,还留下来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林家被灭门的时候子孙后代可以拿出来自宫自救?或者自宫报仇?
唉,丁丁它不乖吗,为什么一定要伤害丁丁?
林震南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平儿,从今日起你不得再用辟邪剑法,更不许想着辟邪剑谱,你就好好学怜花公子的秘籍吧!”
林平之:“是!”
一个时辰后苏结坐在被擦的纤尘不染的椅子上,将一个荷包递给龙小云:“去买点东西,你师父我要喝最好的茶,吃最贵的菜,睡——”
脑海里一秒蹦出来的身影让他瞬间卡壳,苏结暗叹一声,接下去:“睡最软的被子,去吧。”
算了,睡不到,可能这辈子都睡不到了。
龙小云一脸木然地看着他:“师父,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青城派的人应该在全城搜捕我们。”
“那又怎么样呢?”苏结对龙小云露出一个饱含鼓励和信任的亲切微笑:“我相信以我徒儿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够不负使命满载而归。”
龙小云:“师父……”
苏结微微挑起眉梢,然后努力做出一个表情慈祥的表情:“当然,如果你不小心被妖怪抓走了,那也没关系,安心等着师父来揍你,哦不,救你就行了。”
龙小云:“……”
旁观的林平之:……我真该庆幸我不是前辈的徒弟。
这份庆幸到了晚上直接攀升到了顶峰,因为场地有限,苏结直接在院子里堵上龙小云的嘴给他拉伸筋骨。因为他的控制力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所以每一次都能极限操作,最大程度开发身体的潜能又不至于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也因此龙小云的痛苦从未减轻过。
林平之一家看着面容扭曲浑身发抖的龙小云和神色淡漠下手狠厉的苏结,齐齐感到如坠冰窟般的彻骨寒意。
做完准备工作后,苏结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坐在地上的龙小云说:“一柱香之后继续。”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龙小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苏结往后退了二十步,然后倏然转身抬手掷出一柄飞刀。
这柄刀与普通的暗器不一样,它刀柄直接连着刀身,刀刃也比普通的飞刀要长,整个看上去细长又精致。
龙小云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刀,而随着咚的一声轻响,那根银线一闪而逝,没入龙小云背后的墙壁里。
林平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躲不过,岂不要将人直接洞穿?
这是授徒还是杀人呢?
苏结才不会管别人怎么想,又连续发了四柄飞刀,皆被龙小云险之又险的躲过。
苏结面露赞许,笑着对龙小云说:“很好。”
然而看到这个笑容龙小云立刻全身汗毛倒竖!
下一刻苏结笑吟吟地开口:“既然现在这种程度对你已经没有难度,那么继续下去就意义不大了。所以接下来——”
他的手指轻轻在双眼上划过:“蒙上你的眼睛。”
龙小云拼命忍住才没有当场哭出来。
然而魔鬼是莫得感情的,即使是面对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苏结还是一脸温柔的递过去一条厚厚的黑色布条,并在龙小云抖着手几次都系不好之后亲自上去扎紧然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随后他再次退回原地,用含着笑意的亲切语气说:“乖徒儿,我们继续。”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林平之替爹娘熬完药之后也特意帮龙小云熬了一碗。
身上多了五个洞的龙小云看着面前这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液体,微微一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平之一脸同情地看着比他还矮一个头的龙小云:“你受伤了,我正好在为爹娘熬药,便也给你也熬一碗。”
龙小云笑了一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多谢。”
从外面走进来的苏结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既然已经喝了药,那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就和为师出去一趟吧。”
林平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片刻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前辈,这只是一碗普通的伤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苏结叹了口气,用“我的徒弟真没用”的表情看了龙小云一眼,然后视线转向林平之:“那你想去吗?”
林平之迟疑道:“去哪里?”
苏结:“今天不是什么刘大爷金盆洗手的日子吗?你想不想去看热闹?”
林平之:“可是青城派的掌门余沧海必然也在,如果被他认出来……”
“认出来又怎么样?”苏结冷哼一声:“是我长得丑还是你长得丑?见不得人么?”
林平之:“不是……”
苏结:“既然不是你还怕什么?”
不是这个原因好吗!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苏结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不去随你,我先走了。”
林平之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然后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刘正风是衡山派的二把手,在江湖上交游广阔,仅凭个人的情面就邀请到一千多人来参加他的金盆洗手大会,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各门派的掌门人,场面堪称十分浩大。
他接了朝廷封官的圣旨,门下弟子也端上了金盆,正要洗手之际却被嵩山派来人打断,质问他结交日月神教长老曲洋的事情,并把他的家人全部抓住,勒令他一月之内杀了曲洋,如果不愿意就要在他面前一个个杀死他的亲人和弟子。
“杀人全家是不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一贯作风哪?”一个懒洋洋带着些许嘲意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抬头看去,只见院墙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两人皆是相貌不俗,尤其是青年,着实容色逼人,令人见之难忘。
嵩山派的费彬喝道:“来者何人?”
苏结双腿交叠坐在围墙上,一手握拳抵在下颚,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悠然开口:“路过之人,听闻此处有一场好戏,特来一凑热闹。”
华山派和青城派弟子却认出了他们两人,岳灵珊指着他道:“是你们!”
一个青城派弟子也指着他们大声对余沧海说:“掌门,就是他们杀了几位师兄!”
余沧海神情顿时阴沉下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他们:“原来是你们杀我青城派弟子,今日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苏结嗤笑一声:“只许你们青城派灭人满门,就不许人家报仇了么?”
余沧海怒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是他林家先无缘无故杀我独子!”
苏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所以你灭他满门,抓走他父母,然后他再杀你弟子报仇,正所谓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时忽然有一人开口:“这位少侠此言差矣,冤冤相报只会使仇恨越积越深,不如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
苏结还没说话,余沧海先忍不住对那人怒目而视:“岳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不群叹了口气:“余兄,我也是才知道那林少镖头是为了救我女儿灵珊才误杀了令公子,得知你为泄心头之恨血洗他满门,已令我心中愧疚难安。今日怎可再坐视你对他不利?你若今日一定要杀他,便先从我华山派众人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众人纷纷对岳不群投以敬佩的目光,余沧海气的脸色铁青,狠狠问道:“那我青城派那些弟子就白死了?”
岳不群微笑:“余兄,你毕竟抓了他父母,杀了他家几百口人,那位林公子怎么可能不恨你?不过正如那位少侠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二人便各退一步,你放了林公子的双亲,再让他向你赔罪,这件事便这么算了吧。”
说完他向墙上的两人示意:“二位不妨先下来,我岳不群以性命担保,今日必不让人伤二位一根毫毛。”
林平之闻言看向身边的苏结,见他依然稳稳坐着,便也乖乖按兵不动。
苏结轻轻笑了一声:“岳掌门果然不负君子剑的美名,不过下来就不必了,我们二人今日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平白无故的背上什么反贼的罪名。”
下面的人听了忍不住大惊,恒山派定逸师太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江湖人确实对朝廷很不屑一顾吧,但是也不意味着就真的毫无畏惧了,毕竟凭借一人一派之力怎么可能抗衡的了军队?更别说名声受损等等一系列麻烦了。
苏结一指那些拿刀架着刘正风家人的嵩山派弟子:“这些不都是反贼吗?诸位与反贼共处一室,岂不就是同党?”
嵩山派弟子顿时愕然,费彬随即反应过,怒道:“一派胡言,我看你定是刘正风和曲洋的同党,魔教中人!竟敢污蔑我五岳剑派和在座的英雄豪杰,简直卑鄙无/耻,胆大包天!”
苏结不怒反笑:“我污蔑?我看是你眼瞎才对,那位刚接的圣旨还热着呢,参将官居几品你知道吗?哦,你不知道,毕竟你们江湖人普遍读书少。平之,你来告诉他们。”
林平之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一头雾水的学渣,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声如蚊讷般回答:“前辈,我,我也不知道……”
苏结:“……哦,我忘了,你也是江湖人。”
说完他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参将,武官,秩三品。”
“虽说历朝历代武官普遍不如文官地位尊崇,也不在京任职,但真的去领兵手下也能有上万人,不得不说这位刘先生真是本事通天了。”
苏结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似笑非笑地开口:“而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屠杀朝廷三品大员满门,不是想造反是想干什么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嵩山派的人也有些慌了:“你,你血口喷人!”
“三品官又怎么样,魔教之人,荼毒苍生,人人得而诛之!”
“对!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苏结轻轻拍了拍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们继续啊,我说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不过作为一个正直的热心群众,如果之后官府追查此事,我一定会努力配合调查的。”
费彬冷静道:“刘正风只要一天不洗手就一天还是江湖人中人,何况他勾结魔教,以后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我正派人士只要能铲除奸邪,维护人间正道,死又何惧!只是绝不能让你颠倒黑白诬陷在座的正义之士,既然来了便就此留下吧!”
都说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人个个身怀绝技,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官府的捕捉难度非常大,所以常常就变成了悬案。为此朝廷特意设立了六扇门专门处理江湖事务,然而对于江湖人那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六扇门显得十分力不从心。
江湖人也因此更加有恃无恐,甚至蔑视朝廷,比如此刻就算苏结以造反的罪名震慑,也无法令他们彻底害怕。只要事后处理干净,加上无人告发指认,那这件事最后多半也只能成为悬案,不了了之。
嵩山派几个弟子朝他们围过来,苏结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也不会多管闲事去主动告发你们,但是如果你们逼我出手,那这件事可就没法善了了。”
“笑话,我们嵩山派的人会怕你这个歪魔邪道?”
苏结一脸无辜:“不敢不敢,跟诸位比差远了,至少我这个邪魔歪道从来不开口就要杀人全家。”
“休得再狡辩!”
几个嵩山弟子用轻功跃上墙头,一齐朝两人攻来,没上的则在下面发暗器想把他们逼下来。
苏结微微一侧头,抬起两指夹住了耳边一枚飞镖,然后手腕一转向旁边甩去,将逼近林平之的一个嵩山派弟子右眼刺穿,那人顿时惨叫一声跌下墙头。
嵩山派其余人见状大怒,下面又有几人跃上来,可惜墙头地方太窄,难以配合,一时反而施展不开手脚。苏结徒手掰下一块墙砖捏碎,拈着碎石看也不看的扔出去,每次出手都有一名嵩山派的弟子掉下去,直到墙上又再次只剩下他和林平之。
苏结拍去手上的石粉,然后一跃而下,看着嵩山派剩余的人漫不经心笑道:“让我留下?那就如你们所愿。”
这时刘正风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小兄弟,今日的事本不与你相关,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还是赶快走吧,不要被我连累了。”
苏结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们请我留下来的,麻烦让让,你挡在我前面这样很碍事。”
刘正风:“……”
☆、第四十二章
苏结绕过一脸呆滞的刘正风走到费彬面前,他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的,费彬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强行定了定神,朗声道:“在座这么多正派之士,岂容你一个魔教妖人放肆!”
苏结将额前一缕垂下的头发勾到耳后,表情玩味地开口:“听说你们那个五岳盟主在泰山搞过什么封禅仪式,狼子野心简直昭然若揭。正好,前不久刚欠了紫禁城里那位一个小小的人情,六扇门我也是老朋友了,今天就顺手帮他们清一清反贼。”
他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武林人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轻轻啊了一声:“我差点忘了,在座的诸位可都是见证人,亲眼目睹了这伙贼人要谋害朝廷三品大员一家,到时候六扇门来调查,诸位可要好好配合啊。”
费彬大喝一声:“休得再妖言惑众!”然后一掌大嵩阳手向他拍来。
苏结轻描淡写地抬手和他对了一掌,众人只听砰的一声,费彬吐着血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一连撞翻了好几张桌子才被人七手八脚的扶住。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结,不想他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深厚。费彬虽然不是什么武林名宿,但好歹是左冷禅座下二弟子,在武林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却如此轻易就被他一掌击败。
费彬一边咳血,一边强撑着开口:“诸位掌门,我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互为倚助,我今日是奉左盟主之命行事,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几位掌门互相看了看,脸上皆露出为难犹豫之色。武林中人,义气为重,可是如果按那个年轻人所说,他们岂不是也要变成反贼?
这罪名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除非今天不让他和林平之走出这个门。
余沧海冷哼一声,拔出剑来:“青城派弟子听令,将这两个魔教之人就地格杀!”
青城派弟子纷纷应是,和嵩山派剩余的弟子一起朝着苏结围攻而来。苏结一掌劈在一个青城派弟子的肩上,直接将对方的肩骨劈的粉碎,然后顺手捞了对方的剑。
他抖了抖长剑,皱眉叹了口气:“都说了我不喜欢用剑,你们江湖人就不能练点别的兵器?”
他一边说一边挥剑砍下了想从后面偷袭他的人的一条手臂。
鲜血喷溅一地。
苏结看着剑上不断滴落的血珠,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杀戮,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感觉。
那种热血沸腾,不必克制,肆意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会让你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生杀予夺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苏结曾凭一己之力屠过一座魔人城,最后走出来时他的衣服还是干净的,但鞋底吸饱了鲜血,行去数里,步步血印。
当时那种冰冷又兴奋的感觉实在让他记忆犹新,生命的意义在他的认知里也彻底发生了变化。
蝼蚁,草芥,刍狗,是他翻手可灭的东西。
这也是轮回者们普遍存在又普遍被忽略的心理问题了。
最后他在两个临时伙伴看疯子的目光下走进了万魔窟,几番险死还生,最后爬出来时都没个人样了,不过好歹是让他想明白了。
苏结的逻辑很简单,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的命很宝贵,让他愿意用一切换来活下去的机会。推己及人,生命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存在就是平等的。
你视他人的生命为何物,你自己亦如是。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杀人了。
面对这种很多人向他杀过来还见了血的情况,还是让他动了杀心。
他挽剑反手一剑在地上划出一条深线,抬眼看着所有人,语气很轻,带着一丝轻颤的笑意:“别过来,不然我就真的要杀人了。”
所有人心中一凛,莫名的恐惧让他们齐齐脚步一顿,明明都是刀口舔血见惯生死的江湖人,这一刻却觉得眼前的人妖异的可怕。
余沧海见状厉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话音刚落,苏结一剑捅穿了一个试图越线的青城派弟子的心脏,干净利落,快的没人看清他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
苏结的神情满是悲悯。
“真可惜,活着不好吗?”
活着不好吗?所有人都扪心自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变得无比沉重。
贪生怕死有什么错?能活着为什么要选择去死?
所有人犹豫着不敢上前一步。
余沧海骂了一句废物,然后亲自提剑攻了过来,苏结抬起手中剑架住这一剑,另一只手一掌向对面拍去,余沧海见状也来接他这一掌,两人之间内力激荡,衣袍长发无风自动,片刻后苏结咳了一声,被震的往后退了一步。
余沧海满脸得意地收掌:“区区魔教小辈也敢放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苏结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一年时间果然还是有点短了。”
这时余沧海又一剑刺来,苏结把剑一扔直接抬手抓住,柔软的掌心毫发无伤地握住了剑锋,然后在余沧海震惊的来不及反应时猛然一拽,连人带剑一起拽到了自己身前,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指为剑,刺进了余沧海的心口。
苏结微微侧头,笑意柔软,像是对情人低语:“我摸到了,你的心跳的好快。”
余沧海忍不住开始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
苏结轻轻动了动手指,叹息道:“真是可爱的小东西,轻轻一捏就会碎了吧?”
余沧海牙齿打战:“饶……饶了我……”
苏结:“你越线了。”
正当余沧海彻底绝望之际,苏结突然抽出手指,然后膝盖一抬狠狠顶在他的腹部,脚下再一勾便让余沧海狼狈地跌倒在地。
苏结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余掌门,我今天不杀你,你和你口中那些废物不一样,会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说完他特意转头看了墙上的林平之一眼。
然后他随手捡起地上余沧海的佩剑,微微一笑:“余掌门,为了得到林家的辟邪剑谱,你处心积虑灭人满门,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搭进去了,一定做了很多事前准备吧?”
“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却还没做,就算得到了辟邪剑谱也是毫无作用,你可知辟邪剑谱开篇第一句是什么?”
余沧海只是一脸恐惧地看着他。
苏结一剑挥下,在余沧海尖锐的惨叫声中温和开口:“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举手之劳,余掌门不必谢我。”
在一片抽气声中,无人注意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失手打翻了茶盏。
苏结执剑朝刘正风走去,剑尖点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刘正风见他向自己走来,顿时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感觉双腿之间隐隐作痛。
苏结停下脚步问:“有绳子吗?”
刘正风一愣,然后连连点头:“有,有,我这就去给少侠拿来。”
等刘正风拿了一大捆绳子出来后,苏结一手执剑一手拽着根绳子朝费彬走去,所过之处无人敢近。
费彬一脸惊慌地往后躲:“你,你想干什么?”
苏结晃了晃左手的绳子,又摇了摇右手的长剑,戏谑道:“这位大侠,你是选择我左手的绳子呢,还是选择我右手的剑?或者直接一头撞死也是可以的。”
费彬:“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结嗤笑一声:“不太甚我还欺什么人?”
费彬仓惶地看了看左右:“诸位,难道今日便要对我见死不救吗?”
在其他人还没有挣扎着做出决定前,苏结先一步开口:“诸位,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包庇这些反贼,那我也只能一视同仁,将你们也一起捆到官府去了。”
没有人说话,同时也没有人动作。
苏结满意地将面如死灰的费彬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甩出一截绳子将一个企图逃走的嵩山派弟子套了回来。
随后不管是躺在地上的还是想要溜之大吉的嵩山派弟子没有一个逃出他的手心,全被捆的像粽子一样扔在地上。
随后苏结转头朝林平之吩咐:“平之,去一趟官府,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林平之领命而去后,他又将视线转向一处屋顶:“那边的那位先生,看戏看到现在也该出来露个脸了吧?”
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过了片刻,一个黑衣人从屋顶跳了下来。
刘正风失声道:“曲兄,你怎么来了?”
其他人反应也很大。
“曲洋!”
“真的是他!”
曲洋对那些嘈杂置若罔闻,只回答刘正风:“我早就来了,只是怕贸然现身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一直蛰伏,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刘正风摇了摇头,语气无比真挚:“与你相交,刘某问心无愧。我不惧生死,只怕世上再无知音,再无人可与我共奏一曲笑傲江湖。”
曲洋朗声大笑:“好!能得刘兄如此知己,我亦是死而无憾,今日我必与刘兄你同生共死!”
这时费彬突然开口:“诸位都看见了,刘正风结交日月神教长老铁证如山,纵使诸位不便向刘正风出手,难道还要看着这位魔教长老在这里耀武扬威吗?”
苏结纳闷地看着他:“是不是只有割了你的舌头,才能让你安静如鸡?”
费彬顿时噤声,面前这个丧心病狂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不阴不阳地附和了一声:“说的不错,这曲洋总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了吧?”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然后一齐将目光看向了苏结,眼中带着隐隐的敌意。
显然,虽然为了保全自身他们选择向苏结妥协,但是被迫退让依旧让他们打心眼里不爽,如果苏结此刻还要维护曲洋,那么恐怕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苏结的重点却是:“笑傲江湖?真是如雷贯耳。”
曲洋和刘正风面面相觑,皆露出不解之色,这首曲子是他们二人私下所作,按说不该有第三人知道才是,何来的如雷贯耳?
苏结的眼睛却是微微发亮:“我听说这首曲子里有改编过的《广陵散》?”
你到底从哪听说的?
曲洋迟疑着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在下手中确有失传的《广陵散》,是从蔡邕的墓中挖出来的。”
虽然自嵇康之后《广陵散》便已失传,但世上并不是先有嵇康才有《广陵散》。为了得到这本琴谱,曲洋连挖数十座东西汉古墓,最后终是让他如愿以偿。
苏结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要。”
曲洋顿时用一种看同道中人的目光看着他:“苏先生也喜爱音律?”
苏结愣了下,然后神色眼见的柔软了几分:“我有一个朋友,十分精于此道,如果送给他,想必他会高兴。”
曲洋了然的点了点头,神色又显出几分为难来:“苏先生帮了刘兄,我本该将琴谱双手奉上,只是我并未将之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教中。”
苏结无所谓道:“那我随你走一趟就是了。”
曲洋:“……我说的是日月神教。”并不是什么可以来去自如的后花园。
苏结:“日月神教怎么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说错了,应该是连龙潭虎穴都比不上,有什么可怕的?”
曲洋不知道他这身迷之自信是从何而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答应,只暗暗下定决心要护他周全:“那便依先生所言。”
☆、第四十三章
“那苏少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包庇曲洋这个魔教长老了?”
苏结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岳不群。
岳不群叹息着摇了摇头:“一事归一事,曲洋真真切切是魔教中人,是我名门正派的公敌,还望苏少侠三思,不要与魔道同流合污。”
苏结淡淡地的回答:“我累了,不想跟你们玩了。”
“挡我者跟余沧海一个下场。”
所有人:“……”
然后他们疯狂用眼神暗示恒山派的师太们。
定逸师太呸了一声:“下流无/耻!”
苏结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这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别管了。”
定逸师太脸色铁青:“……”
下流!无/耻!龌龊!谁会管这种事!
苏结视线扫了一圈,面无表情道:“有要一试我剑锋者速速过来。”
一片寂静无声。
如果苏结说的是挡我者死,这会肯定早不止一个人冲上去了,可是……所有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晕死在那边的余沧海,心情万分复杂。
这,这士可杀不可辱啊!
苏结等的不耐烦:“快点,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这样的机会你们可能一辈子只有这一次。”
众人:“……”
见半天无人响应,苏结懒洋洋地将手中的剑往地下一插,坚硬的青石砖像豆腐一样被切开,一柄长剑瞬间没入地下一大半。
他松开手,对曲洋道:“走了。”
曲洋对刘正风点了点头:“刘兄,我们改日再聚。”
就在他二人快走到门口时,一蓬乌针从他们背后袭来,苏结头也不回地一挥袖,将针尽数击落,与此同时一柄银色飞刀从他手中射出,直取人群中某个人的下半身。
“啊!!!”
他转过身,脸上含笑,眼神轻蔑:“刚才那样的,我能十步宫一个,千里不留行,还有谁想试试?”
“…………”
然后直到苏结和曲洋走出大门,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当然也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朝他们飞过来。
走了十几步迎面遇上带着官兵回来的林平之,于是带着林平之一起回了之前的宅子。
接下来苏结准备带着龙小云一起去一趟日月神教,于是问林平之一家的打算如何。
林平之一家三口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余沧海如今虽然短时间之内肯定无暇找他们麻烦了,但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林家已经被毁,他们无处可去,在林平之彻底成长起来之前,他们只能小心躲藏,不被青城派和觊觎剑谱的人发现。
苏结想了想,道:“《怜花宝鉴》上的东西其他暂且不论,先把易容术学好,曲长老先走一步吧,我乘车送他们一程。”
假如只有林平之一个人,那么苏结肯定会放他一个人去摸爬打滚,可是他现在还有父母,那就是有了弱点,而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变得难以承担风险。
送佛送到西,苏结决定在分开之前,至少得让林平之有一样拿的出手的保命手段。不然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平之一家又落到谁谁手里了,岂不是万事皆休白费力气?
反正也只是顺手的事,就当游山玩水了。
曲洋留下一只传音哨离开了,而苏结他们第二天也雇了马车上路,一开始后面还有几个尾巴跟着,被苏结料理了之后就消停了,而林平之也每天学习学的欲生欲死。
现在江湖上的易容术普遍都是用的皮制面具,人/皮是少之又少,大部分是动物皮经过特殊处理后,再自己动手加工成想要的模样。可是他们时间很紧,没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些准备工作,所以苏结督促林平之学的是最基本的伪装术。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苏结捧出了一套女装。
林平之当即表现出激烈的不合作态度:“堂堂男儿怎么能做女人打扮?”
林平之虽然男生女相,但他一向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最恨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何况是让他扮成女人?
苏结一听就知道这是现实的毒打挨的还不够,他用手里清理尾巴时顺手牵羊得来的乌金铁骨扇敲了敲桌子,淡笑着开口:“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林平之,我希望你明白,身为一个弱者是没有任性的权利的。现在你学的每一点东西,日后说不定都会成为你保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可以不去用它,但是你必须得学会它。”
在做女装大佬的那段时间,苏结虽然每天心情极差,但是为了不露馅导致丢掉小命,还是会天不亮就起来,兢兢业业地画最精致完美的妆,选最漂亮气质的裙子。
甚至他还随身带了一整套化妆品,每次打完架第一时间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拿出镜子看需不需要补妆。
而光化妆这个技能,从入门到精通,是他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熟练掌握的,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差点露馅的危险。
人不被逼到绝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限在哪,到那时只恨自己会的还不够多罢了。
“何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有了弱点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林平之沉默地低下头,屈服了。
接下来林平之一会是凄楚可怜的小白菜,一会是清纯无辜的白莲花,一会是阳光明媚的元气少女,一会又变成了冷艳高贵的高岭之花,看的林家夫妇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女儿当儿子养大了。
“很好。”苏结用扇子挑起林平之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但是只有外表像是不够的,我们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林平之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我要教你一个相当实用的技能。”说着他清了清喉咙,再一开口却发出了清甜软绵的女声:“那就是——变声哟~”
林平之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龙小云则是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悚的怪物。
整车人呆若木鸡。
苏结声音又变得粗犷豪迈,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杀猪大汉的那种:“看什么看,沉醉在我的美色下了吗?”
所有人:“……”
啊……天哪!!
林平之很想当场拒绝,但是他不敢说,于是只能再一次屈服在苏结的淫威下。
学习伪声是一件很费嗓子的事情,所以苏结给林平之定了严格的训练时间,幸而林平之先天条件不错,学习进度十分喜人。
这天他们在路边一个茶馆停下休整,才坐下没多久就见一辆异常精致豪华的马车驶了过来,然后停在了茶馆门口。
一个明艳灵秀的少女跳下了马车,然后将车帘挑到一边,随后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抓住了车门,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下马车,站定后转身,露出一张苏结熟悉的俊美脸庞。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委实印象深刻。
青年径直向他们这桌走来,然后掏出一锭金子扔给了茶馆的老板,老板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
青年目光定定地看着苏结,语气温和:“我找了你很久。”
苏结挑眉,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还钱吗?为了五两银子何至于此呢?不过你既然特意找来了,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叫宫九。”
苏结:“所以?”
宫九将五两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将自己的剑也按在了桌上,他笑了笑:“我想要一样东西。”
苏结不说话,他已经猜到宫九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你的命。”
苏结很轻的笑了一声:“给我个理由?”
宫九冷冷道:“我讨厌你。”
苏结站起身,笑容加深:“没事,等会你会更讨厌我。”
说着他走出茶馆:“徒儿跟上,平之留下。”
然后苏结和宫九四人就心照不宣的进了路边的一个林子,那个少女和龙小云自觉退到一边旁观,留苏结和宫九在空地中对视。
高手过招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在那之前他们会将各自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苏结当然是没有这种需求的,跟宫九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后,他不耐地递了个蕴含杀气的眼神过去,却不想宫九的呼吸骤然变得紊乱起来。
苏结皱了皱眉,眼中多了一丝冷意,他本以为宫九只是癖好特殊,没想到连最基本的自控都做不到。
这就很没意思了。
毕竟他又不喜欢虐待动物。
就这一会的功夫,在苏结冷酷审视的目光下,宫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苍白的面容也慢慢染上红晕,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他气喘如牛,断断续续道:“我,我受不了了……”
苏结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宫九脸上露出渴求的神色,既痛苦又兴奋,整个人越发失控,他用亮得诡异的目光死死盯着苏结:“是你……打我……快点打我……”
苏结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宫九发出一声低吼,扯开衣服伸手在自己身上抓出一条条血痕。旁边的少女见状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软鞭,狠狠朝宫九抽去。
苏结发出一声带着嘲意的轻笑,对呆若木鸡的龙小云招了招手:“狗蛋,我们走了。”
龙小云一脸恶寒地看着那边:“师父,他们……”
苏结语气平淡:“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大惊小怪。”
等两人行出几步,宫九一边在少女的鞭子下翻滚,一边欲求不满地呻/吟:“不够……不是你……站住!”
苏结对此充耳不闻。
身后不断传来宫九的嘶吼和咒骂:“你再走一步我以后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你的朋友陆小凤……”
龙小云抬头去看苏结的表情,只见他神色依旧平静。
“……和那个瞎子花满楼!”
苏结的脚步倏然停下了。
☆、第四十四章
龙小云看着苏结的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结蓦然转身大步走回去,劈手夺过少女手中的鞭子,一鞭抽了下去。
只一鞭,就让宫九蜷缩成一团全身发抖。
不管是精准的控制力还是对人体的了解苏结都堪称登峰造极,没人比他更清楚抽哪里会让人痛,哪里会让人爽,哪里可以让人又痛又爽。
宫九大声喘息,虽然身上极痛,但是心里却异常满足。
苏结又是三鞭下去,太多的痛苦像一盆冰水浇在宫九身上,将他的理智强行拉了回来。
苏结看着他渐渐清明的眼神,冷笑一声,换了个地方和角度,一鞭下去宫九的眼睛又开始变红。
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龙小云则忍不住往后连退了三大步。
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啊。
本以为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了一个比他师父还变态的人,谁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苏结抱臂冷眼看着宫九丑态毕露的在地上扭动,只在看着差不多时抬手补一鞭,让对方立刻重新陷入疯狂之中。
过了许久少女回过神来,喝道:“住手!”说完一掌向苏结拍来。
苏结微微侧身一让,然后对龙小云说:“你挡住她。”
龙小云依言上前和少女战在一起,谁知少女看着娇娇弱弱,却掌法奇诡,变化莫测,龙小云渐渐落了下风,最后被少女一把擒住。
少女掐着龙小云的脖子威胁苏结:“放开我九哥!”
苏结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抬手一鞭抽在宫九身上,宫九顿时闷哼一声:“抽我……快……求你……”
“放开他,嗯?”
少女&龙小云:“……”
少女脸都绿了:“我让你住手,否则我就掐死他!”
苏结叹了口气,用失望的目光看着龙小云:“狗蛋,你太让为师失望了,教了你几个月竟然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龙小云:“……”
苏结说完看向少女:“今日是他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出手相救。”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是你徒弟吗?”
“不错。”苏结勾起唇角:“可是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要学会自己打架了。而且我们这一脉就是这样的,师父领进门,生死在个人,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而后他话音一转:“不过他好歹是我手下唯一的毒苗,我这个做师父的难免要疼爱一些,所以他走之后我一定会给他安排好后事以及……为他报仇的。”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少女:“所以你最好下手痛快点,这样我以后也会对你温柔一点。”
话音刚落,他又是一鞭把宫九从即将清醒抽到失去理智。
少女:“……”
少女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十分无助,又十分可笑,她推开龙小云,小声嘟囔道:“我九哥不会放过你的。”
苏结:“呵呵。”
太阳渐渐西斜,苏结扔掉鞭子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蹲下身用扇子挑起宫九的下颚,唇边含笑,眼神如冰:“管好你的嘴,下次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一身的骨头都拆出来。不是喜欢痛苦吗?我一定千万倍的满足你。”
宫九鬓发湿透,全身无力,俊美的脸上红晕未褪,喘息急促,他定定地与苏结对视,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苏结轻蔑一笑:“凭你?”
说完起身转身往林子外走:“徒儿,回去了。”
茶馆里等的坐立难安的林平之一家见二人终于出来了顿时大喜。
“苏先生没事吧?”
苏结坐下喝了口茶,神色如常:“没事。”
片刻后少女从林子里出来了,然后从车上拿出一个包袱又进了林子,没多久便和宫九一起走了出来。
衣服洁白如雪一丝不苟,头发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宫九神色冷峻,举止优雅,像个尊贵的王侯公子,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登上了马车。
龙小云忍不住开始怀疑刚才林子里的一切都是幻觉。
随后少女也跳上了马车,不过没一会她又捧着个木盒下来了。她走到苏结这一桌,然后重重把木盒往桌上一放,冷哼了一声才转头而去。
豪华马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苏结随手掀开了木盒,发现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叠银票,一张一万两,总共五十张。
苏结挑了下眉,五十万两?
然后他发现盒子下面还有一层,揭开来一看,然后顿时笑出声来。
“有意思。”
一条乌黑缠金丝的鞭子盘在盒底,手柄上从大到小依次镶嵌了三颗硕大的红宝石,看上去异常华贵。
龙小云看着苏结一边笑一边将鞭子系到腰间,深觉自己还是对这个师父了解的太少了。
休息好后他们又重新上路,直到临近黑木崖的一个镇子才准备分开。
林平之顶着一张平凡无比的脸对苏结拱手道别:“多谢先生相助教导之情,平之没齿不忘,日后若有机会定报先生大恩。”
苏结坐在马车上,摇了摇扇子:“临别在即,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记住,哪怕你有一百张脸一千张脸,也要好好珍惜最开始的这张,因为后面你每换一张脸,暴露的风险就会增加一分。我希望能看到你名满江湖的那一天,千万不要中途就夭折了。”
林平之深深一拜:“定不负先生所望!”
苏结点头微笑,然后放下了车帘。
两天后苏结和龙小云终于来到了黑木崖下,苏结取出传音哨吹响,然而一连吹了好几声也不见曲洋出现。
龙小云四处看了看:“师父,我们会不会被他骗了?”
苏结把玩着手里的哨子,然后手一握捏成碎片:“这种传讯方式才是不靠谱,我们直接上去找他便是。”
龙小云:“可是这日月神教的总坛在黑木崖崖顶,沿途守卫森严,并且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是以虽然那些名门正派对它恨之入骨,也不敢轻易来攻。”
苏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为什么要走他们的路?”
龙小云顿时心下一沉:“……师父的意思是?”
苏结伸手一指山峰,微微一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防不胜防。”
龙小云:“……”
果然如此啊……
龙小云抬头看着那云雾缭绕不见终点的山峰,不禁眼眶微微一热。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苏结仰头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伸手轻轻拂去衣服上的灰尘,然后把喘的跟狗子一样的龙小云拉了上来。
他用含着淡淡鄙视的目光看着摊在地上的龙小云:“狗蛋,为师怀疑你以后会肾虚,爬个小山至于如此吗?”
龙小云:“……”
此时此刻他格外坚信,要不是没人打的过这个非人哉的师父,他老人家早该一行白鹭上西天了。
苏结歪了歪头:“我觉得你好像在对我腹诽心谤。”
龙小云:“……徒儿不敢。”
苏结微笑:“没事,为师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只能默默忍气吞声的样子。”
龙小云:……要不是没人打的过你!
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日月神教总坛,途中尽量绕开来往的教中人,实在绕不开的直接打晕,最终有惊无险地混了进去。
正准备抓个稍微有地位的人询问曲洋的下落,却见从大厅中走出一个蒙着头纱的人和一个魁梧大汉,过往的人纷纷停下对二人行礼,口称“教主”和“杨总管”。
教主?那不就是东方不败?!
龙小云心中有些不安:“师父,东方不败武功奇高,自称天下第一,从未一败,他会不会发现我们?”
苏结:“一般来讲,就算他发现我们,死的也肯定不是为师我。”
龙小云反应极快:“那我?”
苏结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龙小云:“……师父,你这样就不怕遭天谴吗?”
“你这孩子,瞧你说的什么话。”苏结轻柔地摸了摸他的狗头:“要是真有天谴,你还能活到遇见我?”
龙小云神情惨淡。
随着那两人越走越近,大汉的容貌也越发清晰。那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和现下普遍欣赏的斯文俊美迥然不同,是一种粗犷野性,阳刚硬朗的英俊。
就是那种不管和谁站在一起,都能攻受立现的绝世大总攻脸!
“你们先下去吧,我亲自送教主回房。”
杨总管对身后跟着人吩咐,声音悦耳磁性,竟然还是传说中让人听了就会耳朵怀孕的低音炮。
苏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难怪偌大一个日月神教,只有他能被东方不败看上,实在是得天独厚。
没办法,就算苏结记得的剧情少的可怜,但这两人惊世骇俗浓墨重彩的基情关系实在是想忘记都难。
等周围的人一走,杨莲亭立刻神色一冷,对旁边的教主道:“你自己回去吧,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蒙着头纱的教主立刻唯唯诺诺地点头:“是,属下明白。”
龙小云惊诧道:“那个人不是东方不败?”
苏结不答,直接抽出腰间的软鞭甩出去,精准的缠住了杨莲亭的脖子将他拉了过来。
苏结:“你叫一声试试,我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杨莲亭立刻把到嘴边的声音咽了下去,他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师徒二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苏结开门见山道:“曲洋在哪?”
杨莲亭一怔:“曲洋?他勾结五岳剑派的人,已经被我下令关起来了。”
苏结把鞭子勒紧了一些:“我要见他。”
杨莲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应道:“好,我带你们去。”
苏结二人跟着杨莲亭走到一处墙壁,只见他伸手打开了什么机关,墙壁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杨莲亭指着这条暗道说:“这是日月神教的地牢,曲洋就被关在这下面。”
苏结似笑非笑:“那就请你带路了。”
杨莲亭一言不发的走进暗道,龙小云低声对苏结说:“师父,恐怕有诈。”
苏结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你还指望人家真的乖乖听话?”说完也走进了暗道。
这暗道一直往下,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众人朝着光的地方继续前进,才发现那是一个出口,光亮是出口两边点燃的灯笼发出的。
出口直通一座小巧精致的园子,园中精心栽种了许多名贵花木,苏结嘲道:“你们日月神教的地牢是不是太豪华了些?”
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道似男似女嗓音,语气轻柔:“莲弟,是你来了吗?”
☆、第四十五章
听到这个声音,杨莲亭整个人都眼见的放松下来,他高声回答:“是我。”
屋子里的人又问:“莲弟,你怎么带了外人过来?”
杨莲亭冷冷道:“不把他们带过来我怕是会性命不保。”
屋子沉默了片刻,然后里面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染上一丝冷意:“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伤我莲弟。”
话音未落,强劲的内力裹着数十根绣花针穿透门扉朝他们袭来,苏结挥出手里的鞭子,一缠一绕,便将那些还连着绣线的针全部绞成一团。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屋内飞出,抓住杨莲亭的肩膀带着他退离苏结身体,站稳后关切地问道:“莲弟,你没事吧?”
杨莲亭点了点头:“我没事,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混进了日月神教想要救出曲洋,想来应该是五岳剑派的人。”
红衣人柔声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意图伤害你,我都会让他们变成死人。”
他虽然穿着一身红色的罗裙,可是不管从那过于高大的身材,还是完全不似女子柔软的身形,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随后他转头看过来,露出一张涂了厚重脂粉的脸庞。
龙小云表情恍惚:“师父,他该不会就是……”
苏结闭上眼点了点头,感觉到一阵窒息:“东方不败。”
龙小云:“……”
此刻谁还敢说杨莲亭对东方不败不是真爱,苏结能当场把那人的眼睛怼到东方不败脸上,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何谓钛合金狗眼都承受不住的伤害。
假如杨莲亭是个直的,他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对这样的东方不败下得去嘴,假如他是个弯的……这得有多重的口味才能消受的了这种“艳福”?!
苏结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铁血真汉子,为爱眼瞎!
东方不败微笑着对杨莲亭说:“莲弟,你且坐在旁边休息片刻,这两只老鼠我来处理。”
杨莲亭依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东方不败刚向前边走了一步,苏结立刻举起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等等!”
他叹了口气,撕下一片衣角往自己双眼上蒙去:“我的眼睛好痛,它受不了这个委屈,我要好好保护它。”
东方不败:“……找死!”
细密如雨的绣花针叮叮当当地打在苏结左手中的扇子上,右手的鞭子宛若灵蛇紧紧咬住东方不败的身影,遇树断树,遇石裂石,很快就把原来整洁的小花园弄得一团乱。
东方不败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不俗,倒是我看走了眼。”
苏结举扇挡下一排飞针,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幽幽开口:“我也没想到,让我倾慕已久的东方教主,竟然是这副尊容。”
东方不败诧异地停下了动作:“倾慕?”
苏结叹息着点了点头。
在知道东方不败之前,苏结从来没有什么女装大佬的意识。毕竟要是真的有哪个男人想要试试做女人的滋味,主神那里就有现成的变性道具,快速无痛彻底,这玩意在苏结眼里从来都属于恶搞之流。要不是对东方不败印象深刻,他也不至于在苦思冥想对策时突然那么灵光一闪,完成华丽的变态转身。
毫不夸张的说,东方不败就是他女装大佬之路上的启蒙者,白月光。
然而今日一见……
???
有点想转黑。
东方不败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也会倾慕我这个大魔头?”
苏结摇了摇头:“第一,我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人,不要冤枉我。第二,我已经不倾慕你了,那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道现实和想象之间残酷的差距。”
东方不败:“怎么,我的武功难道不够高?”
苏结语气无比沉痛:“这是武功的问题吗?问题是你给我们女装大佬丢脸了啊东方教主!”
完全是看一眼就能对女装大佬失去所有希望的失败典型啊!
东方不败:“……?”
即使眼睛被蒙住,也能看出苏结此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看你的衣服,红配绿,这是什么死亡配色?脸上的粉涂那么厚,刷墙吗?还有你的嘴,我求求你了,上色之前能不能先描个唇形,烈焰红唇不等于血盆大口好吗!”
东方不败:“……”
龙小云&杨莲亭:“……”
过了许久,东方不败语气复杂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结颓然道:“一个失去了信仰的人。”
东方不败一针向他射来:“不知所谓!”
苏结往旁边一躲,抬手一鞭直取东方不败的面门:“东方教主,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手残这种事虽说搞不好就是一辈子的缺陷,可是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不能逆天改命呢,毕竟谁不希望看到一张漂漂亮亮的脸?”
东方不败抓住鞭尾,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拉,另一只手发出几枚飞针刺向他的心口:“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苏结啪一下打开扇子挡在胸前,拦住所有飞针:“性/感名师,现场指导!不要两三年,也不要七八个月,只要21天,让你速成绝代佳人!女人看了流泪,男人看了沉醉,包教包会,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东方不败:“……”
杨莲亭&龙小云:“……”
过了很久很久,东方不败才开口问道:“你来日月神教到底是想做什么?”
苏结就把他之前和曲洋的约定说了。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为了区区一本琴谱就敢擅闯我/日月神教?你以为本座会相信吗?”
苏结反问:“不然呢?难道你们日月神教现在还有比《广陵散》更珍贵的东西?”
东方不败:“不管你想做什么,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苏结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飞针,沉默了一下开口:“我可以理解为你同意之前的提议了吗?”
“哼!”东方不败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苏结扯下眼睛上的布条,笑道:“嘴上不说,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说完他目光转向脸色万分精彩的杨莲亭:“杨总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你将来的幸福出力,看在这点上记得对曲洋长老好一点。”
杨莲亭沉着脸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朝着东方不败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苏结和恍恍惚惚的龙小云留在原地。
过了一会龙小云才梦游一般开口:“师父,你真的要留下来教东方不败那个……那个……”
苏结一哂:“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龙小云用一言难尽的语气问:“这种事难道不够荒唐吗?”
“不然呢?”苏结慢慢把缠在鞭子上的绣线和针拆下来:“我蒙着眼和他打了这么久,硬是一根针都没碰到我,要是不顺着我给的梯子下来,难道真要和我这个无名小卒拼个你死我活,在他心上人面前丢脸?”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何况,我看他是真的很需要啊。”
龙小云:“……”
苏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首打量着龙小云,而后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的资质太差了,虽然继承了你娘一半的美貌,但是来自你爹的另一半实在太糙,看来是无法继承为师这个绝学了。”
龙小云低下头尽力掩饰自己劫后余生的表情:“徒儿惭愧。”
第二天一早苏结就准备去履行自己性感名师的职责,才走到东方不败房间的窗口,就看到里面东方不败正对着镜子想要往脸上涂脂粉。
他顿时大惊失色,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你在做什么?住手,放着我来!”
东方不败眼神莫测地看着他:“……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
苏结深吸一口气:“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我们有话好好说。”
东方不败扔下手里的脂粉盒,冷冷开口:“说!”
苏结:“你知道性感名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东方不败:“不知所谓。”
苏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是专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保证我的技术绝对是登峰造极的,所以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一定让你心想事成。”
东方不败嘲讽地笑了一声:“本座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你也能让我心想事成?”
苏结一脸认真:“关于这个问题,这边建议您直接重新投胎呢~”
东方不败:“……放肆!”
苏结往后一退躲开十几根绣花针,眼带笑意:“东方教主,但凡你脑子还清醒,就不要想着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了。承认自己是个身长八尺的男儿郎很困难吗?”
东方不败像是陡然被戳到了痛处,喝道:“闭嘴!”
苏结柔声道:“我听说练了《葵花宝典》的人,连心理上也会一天天变得女性化。东方教主,你此刻是为自己不是女人而愤怒,还是因为明明是男人却无法控制这种改变而愤怒?”
东方不败眼中霎时一冷,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杀意:“你怎么知道《葵花宝典》的事?”
苏结微笑着说:“这件事难道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么?”
东方不败略一思索,然后语气阴冷地吐出一个名字:“任、盈、盈!”
苏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第四十六章
东方不败一掌拍碎了手边的一盒胭脂,声音冷的像是数九寒冰:“本座向来待她不薄,还封她做我神教地位尊崇的圣姑,没想到终究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请问你是她爹么?”苏结用礼貌的语气询问。
东方不败:“怎么可能,她是任我行那个老匹夫的女儿。”
苏结走到他面前,拿起一盒脂粉捻起一点查看:“你既不是她爹,还把她爹给关了,她天天想着要怎么弄死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别说封她做圣姑,就是让她当教主,她也不会感激你的。”
东方不败目光如剑般钉在他脸上:“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苏结手上沾着一点脂粉朝东方不败脸上点去,压低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调笑:“我会的更多。”
东方不败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苏结手腕一转柔若无骨般挣脱出来,指尖划过他的肩头,将那一点□□擦在东方不败的衣服上。
东方不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苏结神色一敛,宛若无事发生,满脸正经地开口:“好的资质是成功的一半,刚才我仔细看过了,东方教主的先天条件还是可以的,想必以前没少收揽姑娘们的芳心吧?”
东方不败不答,他以前确实也极为风流,红颜知己不说,光是侍妾就有七个,不过都在他练了《葵花宝典》后被他亲手杀光了。
苏结也没指望他回答,他径自坐到一张椅子上,看着东方不败徐徐道:“首先,不管你多想成为一个女人,哪怕你觉得你自己就是个女人,也请先接受你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维方式都是一个男人的事实。”
“因为这不但是你最大的缺陷,也是你最大的优势。”
苏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我指的优势是对其他男人而言。”
他话音一转:“关于这点,如果有一天东方教主想要成为倾倒江湖的一代妖姬可以再来向我讨教。如果只想如现在这般守着一个男人过平淡的夫妻生活就免了,用不到这么高深的课程。那位杨总管武功平平,要是哪天不安分了,直接打断腿用铁链锁在屋里就行了。”
东方不败:“……”
苏结笑意加深:“怎么样,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东方不败淡淡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苏结但笑不语,东方不败是什么人?能够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城府、手段,机谋缺一不可。就算现在沉迷当女人无心教务,也不代表就是为爱失智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给了杨莲亭在日月神教中无上的权柄,却没给他配套的实力。
撇去《葵花宝典》不谈,东方不败没篡位前武功也不弱,不然任我行也不会原定将教主之位传给他,没有足够的武力怎么服众?再不然凭东方不败的实力,想弄几本上好的武功秘籍来给心上人提升实力还不是易如反掌,何至于两人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杨莲亭的武功还这么不堪?
从头到尾东方不败对杨莲亭的角色定位都很清楚——“我的”男人,“我的”丈夫。
只要杨莲亭一天是东方不败的所有物,那么他就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杨总管。
看起来东方不败是这段关系里雌伏的人,然而真正无路可退的该是杨莲亭才对,如果有朝一日东方不败对他撒手不管,他怕是会当场就被他得罪过的那些教众大卸八块。
除了死和东方不败,他根本别无选择。
想来就算一开始是虚情假意的,这么多年下来,这位杨总管的斯德哥尔摩症也该到晚期了。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
苏结伸出三根手指:“根据我亲身实践总结出三个宝贵经验。第一要够美,第二要够软,第三要够……算了,我想第三个你用不来也用不到,所以我还是教你最基本的东西吧。”
东方不败微微皱起眉:“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本座无法做到的。”
苏结微微拉长声音,笑的别有深意:“你确定?”
东方不败面无表情道:“你且说来听听。”
苏结神色淡然地吐出一句虎狼之词:“要够骚。”
东方不败:“……”
咔嚓一声,东方不败捏碎了一块桌角:“你是不是想死?”
“是你非要问我的好吗?”苏结一脸无辜。
东方不败:“滚!”
苏结叹口气,拎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对东方不败说:“你看着我。”
东方不败依言看去,然后怔住了,只见苏结一只手轻柔的握着茶杯,微微低头,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映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的神色极为淡漠,眉间似蕴含着一缕霜雪,清冷,又不沾半点烟火气。
他缓缓将杯子凑近唇边,指尖如玉,淡色的唇沾了茶水后陡然染上一丝艳色,含着淡青色的杯沿有种说不出的色气,让人移不开目光。
也……很让人心痒。
然后下一秒苏结猛然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东方不败:“……”
苏结放下茶杯夸道:“东方教主这里的茶竟然还很不错,比外面那些茶馆里的强多了。”
东方不败并不想和他说话,并向他扔了把眼刀。
苏结视而不见,又抬手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明浪易躲,暗骚难防。这就好比真小人和伪君子,往往是第二者更容易伤人,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去防备他。”
不然他凭什么打败那些仙子圣女魔姬妖族公主啥啥的坐稳“第一仙姝”宝座?在有“道心”这玩意的修真界光靠容貌完全不够。还不是因为他表面是个正经人,正经到不可亵渎,瞎想一想都仿佛在玷污他的程度,然而一举一动却又经常让人忍不住去想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完了还要怪自己的思想太龌龊。
苏结就这样不断的成功引起对方注意,直到对方习惯性的不论何时何地都会第一时间注意他,然后他的裙下很快就会多一个肯为他鞍前马后的追随(求)者。
那些仙子圣女们多是表里如一的正经,那些魔姬妖女们又往往言行一致的明骚。前者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后者又容易让一些正经人退避三舍,唯有他这个最了解男人的男人,一路无往不利,不知道被多少不解其中奥秘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东方不败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是男人?”
什么男人做女人还做出心得来了?
苏结微微眯起眼:“虽然这么说很下流,但是……算了,做不到的事我还是不说了,但是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上茅房,教主你觉得呢?”
东方不败:“……”
下一刻苏结突然一皱眉,懊恼地轻轻敲了敲额头:“我差点忘了,我怎么能和女人一起去茅房,得罪得罪,东方教主勿怪,苏某绝无冒犯轻薄之意。”
回复他的是一大把疾射过来的绣花针。
苏结往后一仰,针雨簌簌全部钉在了窗框上。
他又重新坐好,看着那些密密的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想要成为真女人的是你,说你是女人生气的也是你,东方教主别的没学会,倒是先把“善变”这一条学到了精髓。”
东方不败冷冷开口:“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座割了你的舌头?”
苏结眨了眨眼:“你好凶哦。”
东方不败:“……滚!”
眼见着再逗下去对方真的要爆发了,苏结立刻见好就收,重新起身走到东方不败的面前,拿起一盒眉黛和画眉的笔,然后用笔沾了黛粉,笑着对东方不败说:“教主别动,也别皱眉。”
说完笔尖轻柔的落在了东方不败的眉宇间,东方不败本想躲,却在看见他认真的神色后勉强按捺住。
苏结的手很快,也很稳,很快就画完了一边,然后又重新沾了黛粉画另一边。两边都画完后他又拿起一盒新的脂粉飞快地给东方不败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其实东方不败的皮肤非常好,容颜如玉,几乎找不到什么需要遮挡的瑕疵,要不是为了打底他连这一层薄粉都不用上。
然后苏结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修饰面部轮廓和眼妆上,男人和女人终究不同,先天决定了他们的轮廓会比女人硬朗很多,如果不好好修饰怎么看都会有一种违和感,而眼睛画的好不好则决定了妆容是平庸还是出色。
画到嘴唇时,他特意挑了昨天东方不败用那个大红色口脂,最后他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什么,想了想拿起一只没用过的画眉笔蘸了些用来染指甲的花汁,缓缓在东方不败眼尾勾出了一朵奇异的妖花。
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然后放下笔将东方不败的脸转向镜子,在看到镜中人影的瞬间东方不败眼睛微微睁大,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苏结轻轻抚着他的脸,看着他镜中的容颜像是在看一件杰出的作品:“怎么样,有没有爱上你自己?”
东方不败仍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脸,这张脸上他只能找出三分自己原来的模样,并且是一张任谁也找不到丝毫破绽的女人的脸。
而且实在太美了,美到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眼尾那朵奇异纤长的花,看一眼便让人呼吸都要停住,目眩神迷。
且……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妖气。
如果美色也是一种武器,这张脸完全可以恃美行凶。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苏结一边低吟,一边看着镜子微微勾起唇角:“昔日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倘若教主愿意走出这山谷,谁人不愿做周幽王呢?”
☆、第 47 章
东方不败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勾了勾唇角,刹那间媚惑横生勾魂摄魄:“你倒是没有信口开河。”
苏结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残粉拍去:“其实这不是我最擅长的风格,但是看你的衣着品味,我觉得你应该就喜欢这种……狐狸精一样的风格。”
真.狐狸精一样的风格。
东方不败:“……”
“你叫什么名字?”东方不败面无表情地问。
苏结从镜中对上他没有温度的目光:“我以为东方教主不屑记住我这个无名小卒姓甚名谁。”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武功不下本座的无名小卒?”
苏结一脸超然物外的表情:“名利于我如浮云,如果像教主这样一踏出日月神教不是让人退避三舍,就是被一群人喊打喊杀,人生该少了多少乐趣?”
东方不败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苏结也没卖关子,直接报出了名字。
“很好。”东方不败唇角微扬:“不是所有死在本座手上的人都配让本座记住他的名字,你可做一个例外。”
苏结故作惊诧:“教主要杀我?”
东方不败漠然道:“如果忍不住的话。”
“如果杀不了我?”
“那本座“不败”的名号让给你。”
苏结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无比真挚热情的语气说:“东方教主,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不打架的那种!”
选择死亡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选择加入。
东方不败也沉默了,然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可知就凭你刚才那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江湖人把你打成邪魔歪道?”
苏结一脸不在乎:“我阻止了刘正风一家被杀,又当众带走了曲洋,还一剑把余沧海变成了太监,不出意外的话在那些名门正派眼中我已经是个邪魔歪道了。”
闻言东方不败也忍不住惊了:“你阉了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苏结就把辟邪剑谱的事简略说一遍,东方不败听完大笑:“好!本座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如此大快人心的事了。”
而后他再看向苏结的目光就带了欣赏:“你行事颇合本座心意,既要与我为友,不如加入我/日月神教如何?以你的武功可坐个长老之位。”
苏结微笑:“如果你想看到你的日月神教一月之内被我玩残的话,我其实也可以接受。”
东方不败虽然无心教务,但好歹依然是日月神教教主,不可能真的任由外人去折腾,于是熄了心中想法,只道:“你不肯做我神教中人也罢,只是你既然上了这黑木崖,便与我神教脱不开关系了。等你平安下山后就算不承认,那些武林正道也会认定你已是魔教中人。”
苏结打开首饰盒,挑出里面最华丽的几个头饰,在东方不败头上比了比,漫不经心地笑道:“自古以来,对于无法战胜的强大存在,不是被神化就是被妖魔化,如果把我比作邪魔会让那些弱者比较快乐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仁慈一点,让他们多骂一两句。”
东方不败嗤笑一声:“倒比本座还狂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开始苏结还以为是龙小云来了,然而再细听就发现脚步沉重,不是一个半大少年的步态,更像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东方不败也听到了,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莲弟?”
来人推开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东方不败脸色瞬间柔和下来,温柔地开口:“莲弟,你怎么回来了?”
苏结敏锐地发现杨莲亭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强行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来拿一件东西。”
东方不败笑容不变,起身柔情似水地朝杨莲亭怀里靠去:“莲弟,虽然早上才分开,可我实在舍不得你。你既然来了今日便陪着我吧,不要去教里了,教主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
杨莲亭顿时忍不住虎躯一震,一把推开东方不败,粗声粗气吼道:“休要胡闹!教主真怪罪下来谁当的起?!”
苏结:“……”
他用饱含戏谑和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个“杨莲亭”。
“杨莲亭”无意对上他的视线猛然察觉不对,极速向后退去,却依然被十几根绣花针刺进了肩膀。
要不是反应及时,这些针刺穿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脏了。
他明白自己已经暴露,转身就想逃离,东方不败冷哼一声飞身追了上去。即使那个假货轻功极为高绝,可是东方不败也不遑多让,而且他一边追一边用针雨封路,很快就把那人逼到了死角。
随着几声闷哼,东方不败用针封住了那人几处大穴,让对方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东方不败冷冷问道:“你是何人?莲弟呢?”
那人苦笑道:“被我打晕了,你们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
苏结一怔,这个声音……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看着他苦笑着点了点头:“苏兄,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日月神教总坛见到你。”
苏结:“你来这里做什么?”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有人托我来偷东方不败身上的一件东西。”
“哦。”苏结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是来找死的。”
司空摘星一噎,而后满脸无奈道:“我也不想接这种委托,可是我欠那人一个天大的人情,别说让我来偷东西,就算要我的命我都会给。”
苏结好奇道:“让你偷什么东西?”
“葵花宝典。”
苏结将目光转向窗外,半晌露出一个微笑:“这黑木崖也算山清水秀,风景别致,葬在这里也不算委屈了你。”
司空摘星:“……”
这么绝情的吗?
司空摘星不甘道:“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真的很难接受自己独步天下的易容术和伪装一个照面就被人识破了,这没有道理!
苏结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东方不败在哪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司空摘星震惊地看着他:“难道你就是东方不败?!”
苏结:“……”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东方不败,满脸真诚:“东方教主,看在他蠢的这么可爱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吧。”
司空摘星则张大嘴,一脸空白地看着东方不败:“你是……你……东方不败不是男人吗?”
苏结睁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道菜让你每天吃,吃上一年也要吃吐了,一件衣服天天穿,穿上一个月也要穿厌了。性别不也同样如此,几十年如一日的当个男人,然后当烦了想换个女人当当,多正常的事儿?”
司空摘星差点就信了他的邪,一脸混乱地喃喃:“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这特么谁能想到?!
连东方不败都忍住感叹:“说的本座都差点相信了。”
然后他问司空摘星:“是谁让你来的?”
司空摘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听到这个答案东方不败也不意外,十分干脆地一掌拍向他的心口:“那你就去死吧。”
看着那蕴含强大内力的一掌越来越近,司空摘星不禁闭上眼暗叹自己今天恐怕真的要栽在这里了。却听“啪”一声,这致命一掌似是被什么挡住,他睁眼一看,只见斜方横伸出一柄铁骨扇抵住了东方不败的掌心。
东方不败收回手,面色不善地看着执扇人:“你做什么?”
苏结抚摸着扇柄,语气慵懒:“他不能死。”
东方不败:“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的事要交给他去做。”他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很重要。”
东方不败冷笑:“你以为我/日月神教是什么地方?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苏结叹了口气,凑上前对东方不败耳语了几句,东方不败神色顿时变得古怪,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苏结点了点头:“我何必用这种事来骗你,赏个薄面吧东方教主,看在我性感名师的份上。”
为了不得到“不败”这个名号,苏结也是拼了,不然就算带着司空摘星在日月神教杀个七进七出又有什么难度,何须如此委曲求全。
“求败”也比“不败”好啊,他宁愿听起来欠揍也不愿听起来中二好吗!
东方不败微微勾起唇角:“那本座就网开一面,还有那曲洋,你想见就去见一面吧。”
苏结:“多谢。”
这时从入口又走进来一个人,外形看起来有些狼狈,看到那人东方不败立刻飞身过去扶住他:“莲弟,你还好吧?”
杨莲亭正要说话,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后却呆在原地:“你……”
让苏结来总结他的表情大概就是:一早上没见,回来却发现老婆换个了头,怎么回事,在线等,很懵。
东方不败立刻反应过来,温柔笑着开口:“莲弟……”
“等等。”
没等他说完,苏结突然从旁边杀出来,一点也没有煞风景的自觉:“有一点我想提醒你很久了,女人们都是很介意自己的年龄的,就算比心上人大也不会表达出来,装嫩是必须的。所以你不应该叫他“莲弟”,你应该叫他——”
“莲哥哥。”
东方不败:“……”
杨莲亭:“……”
然后他猛然虎躯一震,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东方不败凶巴巴喊道:“你敢叫一声试试?!”
东方不败:“……”
☆、第 48 章
在司空摘星目瞪口呆地注视下,东方不败温柔小意地哄好了一脸狂躁的杨莲亭,全程像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在劝慰丈夫。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杨莲亭看苏结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剧毒无比的污染源,恨不得直接一脚将他从黑木崖顶上踹下去。
他甚至态度激烈的要求东方不败把这个祸害赶下去,在东方不败表示可能做不到后,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东方不败:“此人深不可测,我也不知其深浅,若真要不顾一切的动手,怕是会两败俱伤。”
杨莲亭闻言怔住,然后冷哼一声:“枉你平日里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不想竟连一个无名之辈都无法降伏?”
听他这么说,东方不败竟也不生气,反而一脸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胸口,轻声细语:“莲弟莫气,我已十年不曾下过黑木崖,也不知江湖中何时多出来这样一个惊艳人物。你若实在看不惯他,我这就为你杀了他。”
杨莲亭沉声道:“不必了,做不到的事何须逞强?”
东方不败微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舍不得我受伤,是不是?”
杨莲亭威严地咳了一声:“此处还有外人,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东方不败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是,我这就把他们打发了。”
苏结:???
你们有事儿吗?
他左右看了看,遗憾地发现此处竟然没有火把。
而且整座园子里的空气质量极速下降,充满了一股酸臭味,像极了爱情的味道。
苏结在东方不败凌厉的眼刀中,面无表情拖着魂飞天外不知今夕何夕的司空摘星走向密道出口,只临走前向杨莲亭要来了日月神教牢房的钥匙。
杨莲亭本来并不同意他去见曲洋,东方不败说自己同意了后他也就妥协了。这两人的关系倒也奇异,日常都是东方不败对杨莲亭百依百顺,可真当东方不败做了什么决定,杨莲亭也是言听计从。
只在最后把钥匙递给他时恶狠狠地警告:“少教他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结一脸的平静地接过,并且决定从明天开始,让他过上每天下班都发现老婆换了个头的幸福生活。
司空摘星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机械又同手同脚的跟在他后面,在密道半途碰上了龙小云,龙小云自然没认出此时还顶着杨莲亭脸的司空摘星,只是对方失魂落魄的状态让他十分不解。
“师父,这位杨总管怎么了?”
苏结一扇子敲在司空摘星头上:“这是偷王之王。”
龙小云立刻反应过来:“司空摘星?他来这里做什么?”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一个贼还能来干什么,不过对方顶着这副尊容还出现在密道里,不会是想打那位的主意吧?
想到那位的模样,以及他与司空摘星这张脸主人的关系,龙小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时也不知该佩服司空摘星勇气可嘉,还是同情他这副遭受晴天霹雳的样子。
司空摘星也被苏结一扇子敲醒了,一脸木然地揉着被敲痛的地方,喃喃道:“东方不败竟然是这个样子……”
“司空摘星。”苏结淡淡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空摘星抬眼看向他,却只见到青年修长挺直的背影,耳中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淡漠的声音。
“我曾对陆小凤他们说过,和楚留香梅花盗绣花盗比起来,你才是一个最完美的盗贼。但是我今天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你,你不但轻功、易容术、机关造诣傲视群雄,还是个重情重义且能守口如瓶的人。”
听着前面人那不带什么情绪但认真的话语,司空摘星不禁愕然。绣花盗梅花盗之类的他从未放在眼里,但是那位盗帅不一样,他自拜师学艺以来都是把对方当做目标的,甚至可以说这位传奇人物就是他的偶像。
而现在竟然有个人说他比神坛上的那位还要优秀,怎能不让他受宠若惊?
但对方说这番话定不是无的放矢,他定了定神,用轻松的语气说:“没想到苏兄对我的评价这么高,真想看看陆小凤当时的表情。”
苏结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语气意味深长:“守口如瓶是个好习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司空摘星脑中顿时灵光一闪,难道苏结是日月神教的人,怕他将在黑木崖看见他的事传出去,所以出言敲打他?那么他接近陆小凤和花满楼目的真的单纯?
但在对方的地盘上他不得不低头,于是干笑了两声回答:“苏兄既然说我是重情重义的人,那么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要求自然无所不从,我发誓绝不将苏兄的身份和今日在日月神教中见到苏兄的事泄露出去。”
苏结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他总算发现了,自己和司空摘星的脑回路永远都不在一条线上。
他转过身去,微微挑起眉:“我的意思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不要把东方不败的事说出去,懂了么?”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思想太复杂,还是太简单,但是唯一确定的是想在这种人面前装个逼太累了。
司空摘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苏结又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你今天本该死在这里的,死人自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也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东方不败的秘密。可我既然让你活着走出去,希望你不要给我惹麻烦,我既不想做流言的来源,也不想做流言搬运者,你明白吗?”
或许对于东方不败而言,世间的流言蜚语皆是无关痛痒,但他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隐居,想来也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苏结无意打破对方辛苦编织的宁静和美好生活,所以就算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什么也没说,苏结也会自觉为他们扫好尾。
就当是对这份惊世骇俗之恋的一点善意。
苏结甚至有点羡慕,东方不败有他所有没有的那种不顾一切一往无前的勇气,为男子时就快意恩仇,步步为营站在权势巅峰,为女子时又能放下一切不顾毁誉与心上人平淡相守。
他或许也曾挣扎过,但最终都选择了从心而为,一心追求自己所求之物,是个不会被伦理规则束缚的人。
苏结则不然,他虽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但他却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因为主神空间本就是个讲规则的地方,规则就是底线,是铁律,一旦逾越便是死亡,所以不能就是不能。这个习惯早已随着无数次轮回任务刻进了骨子里,因此只要是被他认可的规则,他就一定会遵循。
这也意味着,被他判定为不能做的事情,他就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可是看到东方不败他竟产生了一丝动摇。
真的不能吗?
那边司空摘星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此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关键是告诉了也要有人信啊!堂堂日月神教教主,武功天下无双的东方不败,不但对一个男人爱的死心塌地,还穿上女装自居妾妇,说出去任谁都会觉得是他脑子有问题吧?
就连陆小凤恐怕也是不会信的。
苏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然后三人直接去了日月神教的牢房,因为司空摘星还顶着杨莲亭的脸,所以一路上除了恭恭敬敬行礼的连个敢询问的人都没有,让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目的地。
日月神教的牢狱很简陋,而且房间很少,毕竟他们身为魔教中人解决事情从来简单粗暴,能杀的就绝不会关着,所以整个地方竟然就只关了曲洋一人。
苏结让司空摘星打开牢门,曲洋一开始看到苏结还很惊讶,等看到后面的司空摘星后就变成了愧疚。以为是苏结来找自己,结果被杨莲亭当做五岳剑派的奸细给抓进来了。
他悲声开口:“苏先生,是老夫连累了你啊!”
苏结也不解释,直接打开门站在一侧:“曲长老,我是来取琴谱的,请你带路。”
曲洋一愣,忍不住看向杨莲亭,苏结见状笑了笑:“这位不是真的。”
曲洋便误以为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混进来的,也不敢再耽搁,跟着他们一路走出地牢,即便有人疑惑询问,也有司空摘星出面应对,直到跟着曲洋成功拿到了《广陵散》的琴谱。
他将这本泛黄的琴谱交给司空摘星,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说:“我要你把此物交给花满楼,越快越好。”
司空摘星惊讶地看着琴谱:“这难道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
苏结点头:“不错。”
司空摘星狐疑地看着他:“你来日月神教不会也是为了这个吧?”
苏结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尖一点寒芒闪过。
司空摘星见状立刻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我一定日夜兼程送到花满楼手上,书在人在,书毁人亡!”
苏结顿时满意了,将那根绣花针弹飞,笑的一脸温和:“那就有劳你了。”
司空摘星摸了摸胸前的琴谱,又忍住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很重要,为什么苏结不亲自交给花满楼?
☆、第 49 章
“既然是送给心上人,为何不自己亲自送?”东方不败靠在窗边,一手拿着一个绣绷子,一手拈着针慢条斯理又熟练地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
饶是苏结看着他这副样子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然后难得生出了自叹弗如之感。
男女之别,宛若天堑。
两种不同的生物是不可能完全置换成功的,所以一个男人想要成为一个女人只能通过一种方式——模仿。
模仿谁?自然是世人口中最完美的那个模板。
这就导致了假如一个男人真的下定决心,坚定不移的想要成为一个女人,他往往能做的比世上大多数的女人还要好。因为很多女人懒得做、做不到、不想做的事在他的认知中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会努力使自己无限接近那个大家口中完美的形象。
比如绣花这种事吧,既费时又伤眼,很多出生高贵或家中富裕的小姐们是不会去做的,最多绣绣荷包帕子顶天了,家中都是自备绣娘。
而东方不败这双原本握惯了刀剑的手,居然将一手刺绣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不仅杨莲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行头,就连屋里的枕头被子都出自他手。
苏结自认做不到,并且输的心服口服。甚至还有点欣慰,白月光大佬虽然外表是失败的,但内在是成功的啊,虽然这点他并不想学。
苏结对上东方不败看过来的目光,不禁露出一个苦笑:“我不能。”
东方不败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是有些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本座只听过世上有做不到的事,从不知有不能做之事。看你行事不拘一格,恣意妄为,不成想在这儿女情长上却是个婆婆妈妈的缩头乌龟。”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俨然带上了嘲意。
苏结被鄙视了个猝不及防,然而他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沉默了片刻,试探地询问:“如果杨总管走在你前面,而你还要活很久很久,教主当如何?”
东方不败连思索都没有:“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本座既无子女也无传人,这世上只有莲弟真正对我好,我自是生死相随。”
苏结品了品,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位是名震江湖的大魔头,还以为他过去有多悲惨,活了大半辈子才遇到仅有的温暖。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任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呆了近十年,每天只能见到那一个人,天长地久把那人当成全部也实属正常。毕竟四舍五入就等于是东方教主自己把自己关了小黑屋,还从一开始就选定了驯化自己的人。
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的样子,反正他是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选择殉情的场景。
苏结想了想,又问:“如果有一天教主被迫与杨总管分开,又当如何?”
东方不败傲然回答:“这世上没有人能将莲弟和我分开。”
苏结:“麻烦尊重一下我的“如果”。”
东方不败不假思索:“那么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本座也会把他找回来。”
苏结沉思片刻,又问:“如果——”
东方不败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哪儿来这么多如果?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烦的很。”
苏结默默看着他,还是问完了:“如果你永远也无法回到他身边呢?”
和两界壁垒比起来,牛郎织女的银河又算的了什么。爱情难道可以这么自私吗,为了短暂的欢愉不惜让对方和自己一起忍受长久的痛苦和思念?
东方不败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哼了一声:“就算如此,本座也绝不后悔!”
“至于对方如何想,你何不自己去问一问?”
接下来几天苏结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也因为他自己都心神不定,所以也就没发现龙小云同样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直到一天傍晚他和龙小云下棋,结果对方拈着棋子不知不觉就出了神,苏结沾了一点茶水朝他脸上弹去,然后在龙小云猛然惊醒的神色中挑了挑眉:“想什么呢,该你了。”
龙小云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棋盘,将手里的棋子放进棋盒中:“师父,我输了。”
苏结看着棋盘摇了摇头:“你这水平比为师差远了,更别说和花满楼——”
他猛然噤声,然后和龙小云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龙小云率先移开目光,他盯着棋盘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强装淡漠地开口:“师父,你知道我爹娘的事吗?”
不等苏结回答,他又自嘲笑了一下:“错了,江湖上谁人不知十年前的事。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李寻欢离开的这十年兴云庒里是什么景象。”
他目光始终盯着棋盘,像是对一件死物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娘亲始终住在冷香小筑对面的小阁楼里,兴云庒还是李园的时候她就住在那里,庄子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尽力维持着十年前的样子。你去过冷香小筑吗?那里的一纸一墨,一桌一椅都纹丝不变,还保持着李寻欢当年离开的样子。”
“而我的父亲。”他轻笑一声,似是鄙夷,又好像同情,情感极为复杂:“他没有一日不活在李寻欢的阴影里,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娘亲都无动于衷。他结交武林豪杰博得虚名,不过是想证明他不比李寻欢差。他一面享受着李寻欢让给他的财产和妻子,一面又为此痛苦丧失男人的尊严,还要战战兢兢地担心不知道哪天李寻欢回来让他顷刻就失去一切。”
“他恨李寻欢,我也恨。”他咬牙说道:“你们都以为我是恨他废我武功,可我早就开始恨他了。我恨他,为什么不是我的父亲?”
“连东方不败和杨莲亭这样不容于世俗的一对,都能如寻常夫妻一样恩爱,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比一般人还不如?”
他倏然抬头看着苏结,眼中似有水光:“师父,如果你是我爹,你会怎么做?”
苏结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如果我是你爹,首先根本不会有你。其次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打断李寻欢的腿。最后,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见到李寻欢一次我就打他一次。”
就算他真的夸张到得相思病快要死了,也不能忍受别人这样践踏他的尊严,侮辱他的心上人。
龙小云:“……那我娘呢?”
苏结幻想了一下花满楼爱一个人爱的死心塌地的模样,感觉有些窒息,但还是郑重开口:“我们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妹(弟)。”
“呵呵,所以他都是活该啊,既然无法放弃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呢?李寻欢也很可笑,当年既然走了,又为什么还要回来?”龙小云猛然将棋盘扫落:“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苏结平静地看着他,也许这番话龙小云已经憋了很久了,却始终无人可以倾诉。因为兴云庒的每一个人都在苦苦忍耐,以此换来十年如死水般平静又畸形的生活,直到李寻欢归来,将所有假象瞬间打破。
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他们都小看了林诗音这个女人。
林诗音太擅长忍耐了,她忍耐着自己的心意,也忍耐着自己的痛苦,然而忍耐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所以越忍耐越深刻,越忍耐越放不下。这就导致了龙啸云十年情深付之流水,李寻欢伟大牺牲一切成空。
她用自己的痛苦,让所有人都不得救赎。
龙小云还不待情绪平复,再次看向他:“师父,你是不是喜欢花满楼?”
苏结怔了一下,总觉得最近出乎意料的事情有点多:“你想说什么?”
龙小云语气表情都真挚无比:“我不知道师父在顾虑什么,但是我知道花公子他也心悦你。”
苏结:“……”
苏结感觉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到龙小云的声音:“我不知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不会开心,但是我亲眼见到了不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便绝不会快乐。”
苏结下意识地想,你娘不快乐不是因为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吗?
龙小云笑容惨淡:“我娘情深,我爹也情深,可惜都所寄非人。我看花公子也是情深之人,师父真的忍心辜负?”
这孩子到底在帮谁?
苏结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努力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天色已晚,你今天太激动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自己率先转身离去,然而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曾经的顾及此刻都被他抛之脑后,只有刚才龙小云的话不断反复。
花满楼真的……?
为什么他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不仅唯恐心思暴露唐突了对方,还深怕抑制不住将对方拉进泥潭,再加上那些他想想都无法逾越的困难,所以根本不想努力就放弃了。
他那样的人就应该娶一个……一个……
算了,谁也配不上。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去修仙,然后单身一万年,像天上的明月可望不可及。
所以,花满楼真的喜欢他?
☆、第 50 章
自从他放走了曲洋,杨莲亭就更讨厌他了,还特地去东方不败面前发了一顿脾气,东方不败表面上顺着哄,其实心中和苏结一样不以为意。
曲洋走了又如何,没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明年端午要么回来,要么死在外面,左右不过半年的自由罢了。
苏结也越来越觉得快呆不下去了,那个园子不但空气质量奇差,连食物的味道也怪怪的,感觉得不像人吃的东西,总让他有一脚踹翻的冲动。而且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每次杨莲亭在时,他和龙小云都像是探照灯一样亮的刺眼。更别说东方不败每天用完就丢,莲弟一回来就自发用眼刀给他们送行。
最糟糕的是,处在这样不可言说的氛围中,他对花满楼的思念与日俱增,感觉度日如年。于是时间一到,苏结立刻毫不犹豫地带着龙小云下山了,反正最主要目的也达到了,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然后他们就在山下遇到了徘徊多日的司空摘星。
苏结诧异地看着他:“这么快?”
“花满楼现在在江南。”司空摘星说着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花满楼说故人以琴谱相赠,他便以美玉相酬,他会在百花楼等你。”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司空摘星刚运起轻功,又停了下来,看了看龙小云道:“还有一件事,半个月前梅花盗一案水落石出,李寻欢是被冤枉的,真正的梅花盗是林仙儿和江湖百晓生等人。不过百晓生死在了少林寺,林仙儿却不知所踪,就连兴云庄的庄主龙啸云也不见了,偌大的兴云庄如今只剩龙夫人一人。”
龙小云闻言脸色剧变,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他根本无法想象他娘现在的处境,梅花盗害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人心怀仇恨前来报复,他娘根本无法反抗,为什么父亲会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苏结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别担心,你爹敢就这么离开,肯定是觉得万无一失。比如他很明白,李寻欢根本放心不下你娘,他一离开,李寻欢必会日日夜夜的守着她,绝不会让人伤她一根毫毛。”
“他才是我娘的丈夫!我的亲爹!”龙小云气的浑身发抖,讽刺无比地说:“我知道他去做什么,他一定是去找除掉李寻欢的办法。可就算这样他也选择把自己的女人托付给他,因为他很清楚,李寻欢就算痛苦的要死了,也不会碰我娘一根手指!”
“师父,我要回去。”
苏结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洁白无瑕,触手温润,是顶级的羊脂白玉,像极了花满楼给人的感觉。玉佩雕纹简洁大气,中间是一个端正的“七”字,他似乎从未见花满楼戴过。
看着心急如焚的龙小云,他收起玉佩,叹口气道:“好吧,我先送你回去,记得回去以后好好劝劝你娘,这样的男人不扔还留着过年?”
龙小云咬牙切齿道:“我要送我娘去毁诺城,离那两个男人越远越好!”
“毁诺城?”苏结诧异地看着他,随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可真有想法,不过为师很欣赏这个主意。”
毁诺城是宋时息红泪所建,收容天下所有为情所伤的女子,并对企图入城的男子格杀勿论。虽几经战火和消亡,但总有后人将之重建,因为只要这世上还有薄情寡义的男人,毁诺城就永远不会消失。
又因为此城临近天山,所以据说和白发魔女交情匪浅,也受其庇护。
这位同样为情所伤的魔女,三十多年前也是将东西武林搅得风生水起的狠人,甚至被认为是当世第一高手。如果不是在专出情种的武当派那里栽了跟头,导致一夜白头,得了“白发魔女”的称号,那么现在说起“玉罗刹”就不会让人第一个想到西方魔教的那位教主,而是她了。
这样的高人想必足够将龙啸云和李寻欢收拾的妥妥贴贴,保证让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林诗音。
龙小云此言本不过是激愤中的冲动之语,稍稍冷静后便觉得以他娘那样的性子恐怕很难答应,她已经习惯了隐忍和无望的等待,也从不是一个敢于抗争的人。让她离开从小长大的李园就像把一株娇弱的兰花移植出适宜的土壤环境,至于下一个栽种地是否合适则完全不可知。
苏结感慨:“要不是知道你爹和李寻欢都爱你娘爱的不可自拔,我还以为他们才是真爱,从虐恋情深到相爱相杀的那种。”
龙小云:“……”
苏结想了想,又揶揄道:“还别说,凭李寻欢那个性格,要是当初你爹是为他得相思病快死了,没准李寻欢还真的就从了。”
龙小云:“……”
完全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也觉得李寻欢会这么做。
苏结和龙小云日夜兼程回到兴云庄,兴云庄大门紧闭,比往日无端多了几分萧条。龙小云扣门进去后苏结却没有跟随,而是抬脚走向对面一个小酒馆。
小酒馆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又驼又残废的侏儒老板,以及最角落那桌上趴着的一个男人。
苏结径直走过去,还没到近前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男人喝得烂醉如泥,像是完全不省人事了一般,对他的靠近无动于衷。
苏结停在他三步开外,淡淡开口:“虽然那本《怜花宝鉴》对我没什么用,但我还是遵守约定找到了传人,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名叫林平之。”
男人一动不动。
苏结继续开口:“龙小云回来了,他想送他娘去毁诺城,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希望他能劝服龙夫人,你从关外回来,应该知道毁诺城吧?”
瞥见男人的手指动了动,苏结一哂转身离开,却见之前毫无存在感的酒馆老板挡在门口。
苏结打量了他一番:“有何贵干?”
孙驼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个林平之在哪?”
苏结反问:“与阁下有什么关系?”
“《怜花宝鉴》的主人曾经救过我一命,为了这份天大的恩情,我已经隐姓埋名在这里呆了十二年。”老板语气有些复杂,听起来像是虚耗了十二年光阴一样。
苏结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其中缘由,想必当年怜花公子临走时还留了一手,让欠自己恩情的此人拂照自己的传人。谁知先是林诗音私藏秘籍在前,后有李寻欢让妻出关在后,《怜花宝鉴》始终也没有找到传人,这人便生生在兴云庄对面的酒馆里等了十二年!
甚至如果今天苏结不来,他或许会一直等下去。
苏结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位大侠,我也不知道平之现在在哪里。不过你放心,他一定能好好继承《怜花宝鉴》上的本事,终有一天能如昔日的怜花公子一样名扬江湖。”
孙驼子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样说:“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他一掌拍碎了一张桌子:“这么多年憋死老子了!”说着将搭在肩膀上的长巾拽下往地上一摔,然后一边自言自语“我这辈子就算死也不会再欠人恩情”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苏结失笑,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他离开后不久,原本趴在桌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颓废又不减英俊潇洒的面容。他怔怔坐着,直到夜色降临,看着对面大宅里仅有的一盏孤灯,倏然起身离开了黑漆漆的小酒馆。
苏结去见了林诗音一面后就告辞了,他本就没打算住在兴云庄,就算顶着龙小云师父的身份,也不方便留宿在那个只有孤儿寡母的地方。
本想找一处客栈投宿,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和花满楼住过的别院。看着熟悉的院墙,他心中一悸,然后敏捷地翻过了院墙,映入眼帘的是与记忆中一样的景象,只是没有了灯,也没有那个人。
苏结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生出些许怅然。
还没等他情绪平复,就见一个黑影从另一边院墙翻了进来,然后大摇大摆地在院中行走,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
苏结盯着那人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陆小凤?”
人影身形猛然一顿,然而下一个动作是撒腿就跑!
苏结想也不想运起轻功就追上去,这模样一看就不对劲,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追才怪了!
陆小凤的轻功还是比他高一点,差那么一两米的距离怎么也追不上,苏结冷笑一声:“陆小凤,你再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小凤一脸苦逼:“我有急事,真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苏结的手已经摸到了怀里的飞刀,临时却又改了主意,转而掏出一把从东方不败那里顺来的绣花针,一股脑朝陆小凤射去。
这东西又多又密动静还小,陆小凤猝不及防之下虽躲过了大半,却仍中了几根,这一点点疼痛根本微不足道,连他的速度也无法拖延一丝。然而十息过后他突然觉得浑身一软,手脚开始发麻。
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在暗器上涂麻药?”
苏结回以冷笑:“你该庆幸我涂的是麻药而不是毒/药。”
陆小凤痛心疾首:“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卑鄙了?”
“变得这么卑鄙?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苏结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拖过来,然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分明是一直都这么卑鄙啊。”
☆、第 51 章
苏结直接掰开陆小凤嘴丢了颗药丸进去,然后在他胸前用力一拍就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陆小凤顿时咳的惊天动地,艰难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苏结微笑:“三尸脑神丹。”
陆小凤瞪圆了眼睛:“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
苏结缓缓点头,柔声问:“甜吗?像不像初恋的味道?”
陆小凤:“……”
“我不信!”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有一种苏结不会随意伤害他的直觉。
苏结闻言又拈出一颗:“那再来一个?”
“……等等!”陆小凤连忙拒绝,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法动了,只能任人宰割,于是也只好放弃挣扎:“你想怎么样?”
苏结放下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吧,见到我跑什么?”
陆小凤躲开他的视线,企图垂死挣扎:“我真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苏结冷笑一声,直接拎起他几个纵越停在一间棺材铺门口,指着里面各色成品道:“要么说实话,要么选一个。”
陆小凤:……猛虎落泪!
他叹了口气:“我说就是了。”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原则,他把眼睛一闭,快速说道:“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酒后来被花满楼拿走了!”
苏结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一股热气冲上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陆小凤!”
“不关我的事!”陆小凤一看他的神色顿觉大事不妙,连忙苦笑着解释:“你的那壶酒我根本喝不下去,然后你才走没多久花满楼就来了,他只喝了一口……就什么都懂了。”
苏结冷冷道:“既然如此,你看到我跑什么?”
陆小凤认真回答:“我怕你迁怒我。”
苏结闻言眉眼微微舒展,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我是这样的人么?”
还没等陆小凤松一口气,他笑完后倏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面无表情地说:“没错,我就是这样的汉子。”
话音刚落,唰唰两刀干净利落地把陆小凤两片胡子削了下来。
陆小凤:“……”
“你看起来年轻了十岁。”苏结观察了一下的模样,认真发表评论,“青涩的像个弟弟。”
陆小凤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算你狠!”
苏结将小刀收起,突然问:“花满楼难道没有怀疑我是对你有情?”
陆小凤顿时无语,一言难尽地说:“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心思比谁都通透,而且之后你直接不告而别,如果这都猜不到,那他就不是花满楼了。”
苏结迟疑了一下,又问:“我喜欢花满楼,你不觉得奇怪?”
陆小凤呵呵一笑:“你就算喜欢上一只猫一条狗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我奇怪的是花满楼居然也会喜欢你!”
苏结勾起唇角:“你在说笑吗?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条你?”
陆小凤:“……”
他忍不住仰天长叹:“所以,花满楼到底喜欢你什么啊?”
苏结摸了摸下巴:“大概是纯洁美好的心灵?”
陆小凤被他的无/耻震惊了,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还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苏结想了想,掏出花满楼托司空摘星转交给他的玉佩,递到陆小凤眼前:“认识这个么?”
陆小凤瞬间睁大眼,失声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花满楼给我的。”
陆小凤一脸纠结,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过了好一会他才语气复杂地说:“我与花满楼自幼便相识相交,所以也知道一些花家的事情。你手里的这个玉佩花家的七位公子都有一块,日后送给谁,谁就是花家的……少夫人。”
苏结:“……”
他怔然出了会神,片刻后将玉佩收回怀里,无奈笑道:“好吧……我认了。”
认命。
不管前路有多少困难,未来又会生出多少变数,此时此刻,苏结心甘情愿的认命。
情之一字,果然可怕。
“谢谢你。”苏结真诚地向陆小凤道谢,然后转身离去。
陆小凤在后面气急败坏喊道:“等等!你就把我丢在这里吗?”用完就丢,这是人干的事?
苏结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刚才喂你吃的是解药,一刻钟之后,你就可以继续活蹦乱跳了。”
第二天苏结再去兴云庄就被告知林诗音同意了龙小云的提议,近日动身前往毁诺城。苏结也有些意外,也不知道龙小云是怎么劝的,林诗音竟然真的被他劝服了。
或许是她不想再拖累李寻欢,也或许是她终于忍够了,累了。
当年她忍着李寻欢在外面花天酒地,带着妓子和伶人回家寻欢作乐,终日以泪洗面也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三年后终于死心嫁给龙啸云。
而后是更加漫长的十年苦熬,然而可笑的是,如今她的男人却再一次把她抛弃了,甚至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留下。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忍字心上一把刀,这种痛苦永远不会麻木,也没有谁能够永无止境的承受下去。
苏结看着忙前忙后帮着收拾行李的龙小云把他招过来,递给他一本书:“毁诺城远在关外,一来一回至少一年时间,而且一路凶吉难测,但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要学会自己保护妈妈了。这是为师刚才临时编出来的一本秘籍,你在路上也不要忘记学习,要是一年后我发现你还是这么废物,为师一定让你尝尝什么叫爱的教育。”
龙小云一愣,然后双手接了过去:“多谢师父。”
“那我就先走了,要好好发育啊。”说完不等龙小云再说什么直接潇洒走出兴云庄。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小酒馆,只见一朴素的辆马车停在门口,而酒馆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咳声。
让林诗音母子俩独自上路是不可能的,李寻欢必定会为他们保驾护航,同时苏结有一种预感,或许这一去,李寻欢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当龙啸云回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兴云庄,又会是什么表情和感想呢?
一定很有意思。
离开兴云庄后苏结直奔江南,他一个人速度更快,只三天就到了目的地。
百花楼的门一如既往的向所有人敞开着,苏结看着这熟悉的地方,然后忍不住猜测花满楼此时在做什么。或许是在浇花,或许是在抚琴,亦或者是在赏景饮茶,不管是哪一种必定都宛然可以入画,想到最后嘴角弯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然而真正踏进去之后他却感到了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院子里的花木像是多日没有人打理,有些蔫蔫的,地上也落了很多枯叶。一栋房子有人和没人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就算空置的时间很短,也能从很多细节中窥探到暮气和萧索。
苏结抬头看到二楼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那是花满楼经常坐着的地方,他喜欢在那里倾听万物,感受夕阳一点点落尽,日光失去温度,晚风渐渐微凉。或者在窗台上撒一点谷米,引来鸟雀啄食,那些圆滚滚的小东西在手边跳来跳去,一点也不怕他,但如果有其他人靠近就会立刻一飞而散。
苏结在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至少有十天没有人活动的痕迹。然后才上了二楼,目光扫了一圈后定格在靠窗桌子的茶盏上,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神色渐渐阴沉下来。
杯中的剩下一半的茶水已经变得混浊不堪,显然是主人来不及将它喝完或者收拾好就已经匆匆离去。整个屋子里院子里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花满楼是自己离开的,可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这么急切?除了亲人和朋友苏结不做其他猜想。
不可能是陆小凤,因为他不相信对方能在他之前赶到这里,可如果是别的人,这桌上为什么只有一杯茶,这可不是花满楼的待客之道。
除非,是不速之客。
苏结皱眉坐在花满楼之前坐过的椅子上,正在考虑要不要去花家本家看一看,却蓦然注意到桌沿上有一些细小浅淡的划痕,他用指尖摸了摸,然后眸色骤然变得幽深:“林?”
苏结瞬间确定了,来的确实是一个不速之客,可花满楼为什么会自愿跟那个人走,既然是自愿的又为什么留下了隐秘的线索提示,他又是给谁留的?
“林……”苏结指尖点了点那个字,然后瞬间想到了一个让他起过杀心又结下梁子的人:“林仙儿?”
司空摘星曾经说过,花满楼会在江南等他,如果这个提示是花满楼留给他的,那么九成指代的就是那条美人蛇,如果不是……
不是又如何,事关花满楼,苏结宁可杀错,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他起身离开,神色虽然平静,眼中却仿佛有阴云和风暴在聚集。
梅花盗一案告破后,林仙儿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只要人还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只是林仙儿阴险狡诈,想短时间查到她的行踪很难,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世上最令人难以抗拒的三样东西就是权势、爱情和金钱。
江南富庶举国皆知,而越是繁华的地方,暗中的水就越深,不知盘伏着多少大大小小的龙和蛇。
苏结直接找到其中势力最大的两个,直接开价:“我要找两个人,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和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凡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一条线索一千两,找到林仙儿十万两,找到花满楼一百万两。”
“黄金。”
本来还很淡定的两个首领听到最后两个字顿时手都抖了,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急促,双眼放光,脸色涨红:“此话当真?!”
这个数字根本没人能够拒绝,足以让任何凡人疯狂。
苏结淡淡道:“说到做到。”
他当然没有这么多黄金,但这种东西地下海里多的是,几个金矿玉矿的事罢了,找这种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精神力,小心些也不用担忧会被世界意识发现。
“好!一言为定!”两个首领立刻激动的拍板,然后充满敌意地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志在必得。
☆、第 52 章
这些地头蛇虽然也算江湖人士,但是比起那些独来独往一盘散沙的游侠们,胜在有组织且耳目众多无孔不入,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汇集大量的情报。甚至他们和官府也有合作,能够最大程度的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出去,和那些自命清高的大侠们相比要务实太多了。
从苏结任务下达的第二天下午开始就陆陆续续收到各种消息,首先花满楼确实不在花家,花家的人也不知道花满楼已经失踪了。这很正常,毕竟花满楼不仅一个人别居在外,偶尔还会跟着陆小凤四处奔波为他摆平麻烦,对于花家人来说花满楼的行踪也是神秘莫测的。
苏结心中叹息,总觉得花家人暗地里不知道要为花满楼操碎多少心,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意外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都没法及时得到消息。
第二则消息是十几天前有一个少年剑客进了百花楼,一个时辰后花满楼和他一起出来,然后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苏结看着看着那个名字微微挑眉:“上官飞?”
送来消息的青沙帮副帮主露出畏惧的表情:“苏公子有所不知,这上官飞可不是普通人,他是金钱帮上官金虹的儿子。”
金钱帮,江湖上最大也是最有钱的帮派,帮主上官金虹武功深不可测,据说不下于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
“金钱落地,人头落地?”想到江湖上人人闻之变色的这句话苏结勾起唇角,眼中一片寒霜:“这样的背景,难怪能够成为林仙儿的猎物。”
“他们后来去哪了?”
副帮主讪笑着摇了摇头:“后面还没查出来,如果不是特意追踪,一旦出了城线索就难查了,具体的行踪还要等几日才能知道。”
“你们做的不错。”苏结用指尖将两张金票推到他面前,共计两千两。
两千两黄金折合成白银就是两万两,但真正兑换时金价还要更高一些。所幸紫禁巅之战让他一夜暴富,赢了几十万两的赌资,这些零头还是拿的出的。
那人立刻大喜,拿过金票笑道:“苏公子果然言出必行。”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完,竞争对手就跨门而入,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苏结面前,对他抱拳道:“苏公子,我们发现了林仙儿的行踪。”
此言一出,青沙帮副帮主脸立刻垮了下来,苏结与报信的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条件?”
蓦然被戳破了目的,那人镇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朗声说:“苏公子果然聪明过人,您放心,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毕竟我们都是讲道上规矩的人。只是帮主吩咐了,此次银钱数额大,让我务必眼见为实了才可把消息交给你,如果能先付三成的定钱那是最好不过。”
在调查林仙儿和花满楼踪迹时他们也顺便一起调查了苏结的背景。结果得到的消息是此人极有可能是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残害武林正道。而且疑似练了辟邪剑谱,因为已经变成了太监于是痛恨正常的男人,所以杀人之前必要先将其也变成太监,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便遭他毒手,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得到这个结果帮主和两位副帮主几位堂主都惊呆了,顿觉是在与虎谋皮,而且是用命根子在谋。可是也不敢消极怠工,深怕惹怒了这个疯子以及得罪了他背后的日月神教,毕竟可是连青城派掌门都栽在他手上了。
然后大家开始互相甩锅,总之谁也不肯做那个站到苏结面前的人。直到这位平时不起眼的副堂主挺身而出,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夸他胆识过人,可堪大用。然后当晚就一人送了一个美女给他,就差没明着说让他去之前先留个香火了。
这位副堂主看着苏结这张能让蓬荜生辉的脸,神色虽然镇定,心却依然悬着,直到听到一声“可以”才轰然落下。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武功平平,在帮内毫不起眼,唯胜在识人用人,且性情稳重处变不惊。当高层们都在互相推诿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因为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那天他就在现场,看完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对苏结武功、性情都有直观的了解,而且对方绝不是日月神教中人,因为曲洋根本不认识他。至于为什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他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又是那些名门正派搞的鬼,打不过就泼脏水强行魔教化也是他们惯用的技俩了。
只要将这件事办好,他在帮内必能脱颖而出受到重用。
“跟我来。”苏结将人带上了二楼,然后打开了桌上一个盒子拿出一叠信函,看了一眼后抽出一封递给男人。
本以为是金票的男人拆开后却愣在当场,这只是一张寻常的纸,但是上面画了一些路线地形,最终指向某个地点,竟是一张地图。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苏结淡淡回答:“金矿。”
男人震惊地地图:“金矿?!”
苏结颔首:“如果你们给的消息属实,这一座也会交给你们。”他说着用两指又夹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炽热地看着他手里十几个信函,难道那些都是……
注意他的目光,苏结微微一笑:“如果你们找到的是花满楼,这些都会是你们的。”
男人定了定神,艰难地将目光从那些信函上挪开,强作镇静的模样看着苏结:“苏公子,这与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您当初说的是给黄金,何况私挖金矿可是死罪。”
“是吗?”苏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沉思的表情,片刻后敲了下桌子:“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听闻江南士族如林,豪商如云,你们吃不下的东西总有人能吃得下。这样吧,我找个能吃下的人一百万两银子将这两张图纸卖出去,两座金矿可远不止十万两黄金,想必不难卖,然后我再给你一百万两银子如何?”
当然不行!傻子才会答应这种交换方式,男人当即收起了心思,赔笑道:“虽然麻烦了些,但我们还是吃得下的,不必劳烦公子费心了。”
“可以说了么?”苏结问。
男人本还想怀疑一下图纸的真实性,但是对上苏结漠然的目光顿时心中一跳,直觉再问下去对方的耐心就要耗尽了,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连忙将林仙儿的行踪说了出来。
等报信人离开后,苏结也立刻动身前往林仙儿所在的地方。
夜幕低垂。
林仙儿摸了摸阿飞熟睡的脸,将他喝了一半的茶倒掉,脸上温柔的笑容染上一丝丝恶意。她脸颊微红,眸含春水,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每次她将阿飞撩的火起之后,自己也无法幸免。
但是不可以,这天底下的男人谁都可以,唯有阿飞不可以。
她喜欢折磨他,看他痛苦又不得不强行忍耐的样子。
片刻后她站起身,像只猫一样轻盈无声地打开门走出去,即使她知道无论如何阿飞都不会醒过来。
她走到另一间房门前,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林仙儿脸上带着动人的甜美笑容推开了门,然后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生气,简直不像是活人的眼睛。也因此,落在这双眼睛里的人也不像活人,而是石头、朽木。
这双妖异的眼睛让林仙儿心里一凉,不过她笑容依旧甜美,柔声问道:“是荆先生吗?”
荆无命看着她,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这绝世美人在他眼中仿佛一件死物:“你就是林仙儿?”
林仙儿柔顺回答:“是。”
荆无命:“是你约我在这里见面的?”
林仙儿:“是。”
“为什么?”
“上官帮主想要见识一下昔日黑道无敌的辟邪剑法,我有办法让那个人自投罗网。”
荆无命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仙儿眼中流露出恨意和怨毒:“我恨他,我要他死。”
她永远也忘不了脸被毁的那段日子,她几乎要疯掉。虽然后来查出是龙小云动的手脚,但龙小云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做,一定是那个人在背后指使。
所以她恨他,比恨李寻欢还要恨!
荆无命冷冷道:“他会来?”
“他一定会来。”林仙儿语气万分笃定,然后轻柔地笑了一声:“因为他最重要的人在我手上。”
荆无命听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背对她,林仙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迟疑。她对自己的魅力从来坚信不疑,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却实在看不懂,也没有把握。
最终她苦笑了一下放弃了,因为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而不是一个男人:“荆先生无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荆无命走到桌子前,端起茶杯,就着冷茶吞下一粒药丸,然后才开口说:“听说你很会勾引男人,是不是?”
林仙儿脸红了,她羞涩地低下头:“可是我不敢勾引你。”
荆无命转身看着她:“为什么?”
林仙儿低声柔柔地说:“因为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低笑,荆无命眼神一厉:“谁?”
紧闭的窗户突然碎裂,一条细长的鞭影毒蛇般从黑暗中闪现,勾住了林仙儿的脖子将她拽到窗口。荆无命根本不去管被勒住脖子的林仙儿,直接一剑朝窗外刺去。
这一剑快若闪电,锋锐无比,气势丝毫不输苏结所知的那几个剑客。
他收回鞭子躲过这一剑,然后跳进了房内,与荆无命对视片刻,蓦然笑道:“荆先生是吧?如果你宁肯吃药也要抱一个女人,那么我建议你换一个,因为等一下她可能会变得很难看。”
☆、第 53 章
听到“吃药”两个字,一旁捂着脖子咳嗽的林仙儿震惊地看向荆无命。
荆无命却看也不看她,脸色也毫无变幻,他冷冷看着苏结问:“你是谁?”
苏结也收敛了笑容,语气阴冷:“你们带走了花满楼,不就是为了引我过来?”
荆无命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就是苏结。”
苏结:“不错,我来了,花满楼在哪?”
荆无命不答,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的剑呢?”
“我不用剑。”苏结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花满楼在哪?”
荆无命依然将目光钉在他身上:“不用剑,怎么练辟邪剑法?”
苏结:“……”
片刻后他轻笑:“对不起,我没听清,你刚才说练什么?”
荆无命:“辟邪剑法。”
苏结这次沉默了半晌,然后目光一寸寸下移,定格在荆无命因为药力而强行支起的帐篷上面,然后朝荆无命伸出一只手,柔声道:“药还有吗?给我一颗。”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苏结收回目光与他对视,认真道:“我觉得我肯定比你大。”
荆无命:“……”
同样过了很久,荆无命才开口:“你没练辟邪剑法?”现在江湖上人人皆知,欲练辟邪剑法必要自宫,苏结如果没有自宫,自然也就没练那个辟邪剑法。
苏结甩了下手中的鞭子:“我连剑都不用,你说呢?”
荆无命不说话了,却也没离开,像一尊石像般立在那里。苏结见状也不再管他,径直走到林仙儿面前,林仙儿见状也不惊慌,反而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苏结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一字一句问道:“我再问最后一遍,花满楼在哪?”
林仙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得意和有恃无恐,娇笑着开口:“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里,想知道,就求我。”
苏结低头看着她,缓缓勾起唇角,他点了点头:“好。”
话音一落他就伸手拽住林仙儿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摔了出去,林仙儿却没有痛呼,反而嘤咛一声,趴在地上眼神妩媚地看着他,吃吃笑道:“原来你喜欢这样,怎么不早说呢?”
她喜欢折磨别人让别人痛苦,同时自己也喜欢痛苦,男人越是粗暴她就越是满足。
苏结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在她略带兴奋的目光中掏出一把小刀,然后反手插/进她的手背,鲜血四溅中利刃直接从她柔嫩的掌心穿出没入地下三寸有余。
在林仙儿尖锐的惨叫声中,苏结语气轻柔地说:“我求你。”
看着他又拿出一柄刀,林仙儿这才怕了,脸色苍白地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荆无命,却只对上他无波无澜宛如死水的眼睛。
林仙儿心中霎时一寒,没有人会救她,唯一会不顾一切保护她的那个人已经被她亲手一杯迷/药放倒了。
随即另一只手也被整个钉在地上,苏结轻笑:“我求你。”
“我说!我什么都说!”林仙儿一边尖叫一边流泪,她是真的怕了,他根本不是男人,他是个魔鬼,她根本不应该招惹这个魔鬼!
苏结便停下动作,林仙儿原本动听的嗓音已变得嘶哑,她哆哆嗦嗦开口:“他就在后面的小楼里。”
苏结闻言拔出一把刀,看着鲜血溅上那张美丽的脸,笑容越发柔和:“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你让我觉得恶心。但是我没有告诉你的是,除了恶心,我还觉得很高兴。”
他将刀锋上的鲜血慢慢在林仙儿的衣服上擦干净,眼睛深处浮现的残忍和笑意混合在一起:“就像你折磨别人会感到快乐,对我来说,折磨你这种人也会让我觉得享受、愉快、兴奋。”
“第一次我放你走了,第二次我忍住了,只是让龙小云给了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是——”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残酷,手握住另一把刀在林仙儿的手心里转了一圈才用力拔出:“你为什么要给我第三次机会呢?”
明明痛的快疯了,却因为恐惧连尖叫都卡在嗓子里,林仙儿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在打战,她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晕过去,更悔恨当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面前这个疯子。
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怕!
忍着剧痛和恐惧,靠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林仙儿艰难地说:“你……不能杀我,因为我如果死了,花满楼也……也活不了……”
话一说完她顿觉周围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因为疼痛和恐惧,她根本无力抬头去看苏结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他瞬间暗沉下去的目光和嘴角消失不见的笑意。
林仙儿只听见淡淡的询问从头顶传来:“为什么?”
她又寻回了一丝底气,因为她很清楚花满楼对这个疯子有多重要,否则怎么会说出“绝不会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去”?如此小心翼翼,便让她当时就认定自己找到了这个男人的软肋。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可事情又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事到如今她能抓住的也只剩这一根稻草了。
她喘了口气慢慢道:“他中了毒,只有我知道解药。”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中她的心越跳越快,难以言喻的慌乱让她控制不住抖的更厉害,几乎快崩溃了。
“很好。”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一刻头皮传来一阵剧痛,苏结已经站起身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往外拖去,像是在拖一头畜牲一般。
苏结拖着林仙儿朝屋外走去,路过荆无命时没有分给他半点注意力,从始至终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荆无命会不会突然对他出手,仿佛这个顶尖的杀手剑客真的只是一尊人形雕像。
荆无命突然对这个人生出了一点好奇,这是从未有过的,他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片荒芜,除了上官金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重要。于是这一点情绪就显得格外奇妙,没等他想明白就已经下意识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林仙儿被拖着一路往小楼的方向走,因为身上的衣衫厚重所以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心中的恐惧越发浓烈。她蓦然醒觉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然苏结对花满楼那般重视,知道她给花满楼用了毒岂非更不会放过她?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她只能寄希望于苏结会投鼠忌器,为了解药放她一马。哪怕只是暂时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立刻离开这里,从此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因为她用是根本不是毒,而是苗疆的蛊,她手中也没有所谓的解药,有只是能暂时压制蛊虫的药丸。
走到小楼的楼梯前苏结也没有放开他,依然直接拽着她的头发向上走,林仙儿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吭声。哪怕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头皮也痛的像是快要被扯下来一样,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因为她害怕一出声便将对方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自己身上。
苏结在门外停下,抬手扣了扣门,门里传来一个脆脆的女童声音:“谁呀?”
苏结放下手,然后沉默地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本来一脸惊恐的祖孙两人在看见被他拖进来无比狼狈的林仙儿后,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苏结只看了她们一眼便漠然移开了目光,继而落在林仙儿身上,淡淡问:“还要我求你?”
比起刚才,此刻他的态度简直堪称平和,林仙儿却更加恐惧了,对方仿佛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她,所以便不再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情绪。
比如,你会在无关紧要的死人身上浪费感情吗?
这个想法让林仙儿如坠冰窟,却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在卧房里。”
卧房里的床板下面有一个密道,平时专门用来背着阿飞私会各种男人,所以她把花满楼放在这里,一旦发现不对这祖孙二人就会立刻带着花满楼从暗道离开,任谁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苏结终于松开了林仙儿,他往卧房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先抬手将染了血迹的外衣脱下,然后用桌上茶壶里的水仔细洗去手上溅到的血点,最后将手擦干净后才重新走过去。
他掀开遮挡的帘子,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花满楼坐在桌旁,手边摊着一本打开的书,他的眉眼一如往昔,沉淀着入骨的温柔,谦谦君子,心如皎月,人也如皎月。
心中的残存的戾气瞬间消失无踪,苏结觉得自己的心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柔软过。
花满楼的声音如同他的神色一般温柔:“你来了。”
“是。”苏结慢慢走到他面前,越近便感觉之前心中建起的壁垒崩塌的越快,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试图挣扎。
“我来晚了。”
花满楼闻言微笑:“我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
苏结并没有半点戳破心思的尴尬,也笑了:“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想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很简单,可是想要控制自己的心却很难。因为欲望可以用更强的欲望来代替、转移,心却只有一颗,它如果不听话,不但不能被代替,甚至连反抗和逃避都是徒劳。”
“何况,你把这个给我,真的觉得我不会回来吗?”苏结将那枚玉佩放在他手上,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
花满楼握着玉佩,笑意更深:“我的心意,也并不是一定要让你接受的。”
然而他越这么说,苏结就越感觉自己被对方吃的死死的,对于飞蛾而言灯火需要做些什么?很简单,它只要把外面的罩子拿掉,然后继续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和温柔的暖意就够了,撞不到外面那层罩子,飞蛾当然只能扑进它的怀里。
“送给我的东西,想再拿回去可就难了。”他伸出手覆上那枚玉佩,然后一同握住了那只修长的手:“这是我的了。”
花满楼不语,只是笑得更加温柔,然后轻轻反握住了掌心的手。
☆、第 54 章
暖意从交握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柔得让苏结心生贪婪,舍不得放手。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是扭曲的、狰狞的、歇斯底里的。也不是他在醉生梦死城里喝到的那样,疯狂的连灵魂都要燃烧,痴迷到每一分每一秒除了ta什么都无法思考。恨不得将整个身心及所有尊严都捧到ta脚下,哪怕被ta一脚踩碎,只要能换来片刻目光的停驻,便觉无比的幸福满足。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暖的,甜的,是长久的愉悦和难抑的欢喜。
“你……”他们同时出声,然后双双止住,短暂的寂静后又一起忍不住笑了。
花满楼莞尔:“你先说。”
“好。”苏结依然握着他的手,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去过百花楼,发现你是自愿离开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是自愿跟那个人离开的,因为他说你在这里,而且有人想要你的命。”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苏结的意料,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么说你就相信了?你也是看过我和西门庄主比剑的,我岂会那么容易就落在别人手上?”
“我自然不信。”花满楼微微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可是万一呢?”
苏结一怔,然后眼底浮上更柔软的笑意:“虽然不会有什么万一,但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二件事。”
他缓缓俯身贴近花满楼的耳畔,柔声道:“花满楼,我很想你。”
感觉到面前的人刹那间乱了气息,苏结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侧头,带着一丝凉意的薄唇在花满楼脸上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却又蕴藏旖旎缱绻。
花满楼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微微蹙眉,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你受伤了?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苏结垂眸看去,只见衣襟上有几滴不起眼的血渍,他安抚道:“别担心,不是我的血。”
说完又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我也没有杀人。”
“没事就好。”花满楼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苏结的表情却变得凝重:“我没有事,有事是你才对,你中了林仙儿什么毒?”
“毒?我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说完他将手搭上自己的腕间,片刻后摇了摇头:“脉象也并无不妥。”
“难道是她骗我?”
虽然这么说,苏结却并未觉得放心,于是转身准备将林仙儿再拖进来逼问一番,掀开帘子走出去却发现林仙儿和那个老太婆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红衣小姑娘和面无表情的荆无命站在外面。
看到他小姑娘主动开口:“她已经走了。”
苏结低头看她:“那你为什么不走?”
小姑娘踮起脚朝房间里看去,似乎想要越过苏结从缝隙中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她脸颊微红,眼中带着仰慕:“我要是走了,就没人给他念书了。”
苏结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花满楼也挑开帘子走了出来,他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神色温和地对小姑娘说:“玲玲姑娘,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玲玲脸色一白,露出难过的神色:“我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
而后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不甘,三两步走到花满楼面前,抓住花满楼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道:“你真的不能娶我吗?我很快就会长大了,你的心上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会比她更喜欢你,对你更好,所以你娶我好不好?”
苏结:“……”
正当他准备伸手摸一摸头上有没有长出青草来时,花满楼轻轻握住了他一只手,然后对玲玲摇了摇头:“他已经回来了。”
玲玲顿时懵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一边震惊地指着苏结,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满楼:“他是你的心上人?可他是男人啊!”
荆无命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那目光极其有分量,让人想忽视都难。
“我喜欢他,与他是男是女并无关系。”花满楼语气温柔而坚定,让小姑娘当即就忍住红了眼眶。
她恨恨地看了苏结一眼,目光充满了敌意,然后大声说:“我不会放弃的,我长大了一定会去找你,我一定能让你喜欢上我!”
花满楼神色无奈,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到他这个模样,玲玲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出了小楼。
苏结抽出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花满楼的肩膀,笑道:“看来你这几天过的很精彩,我以为只有陆小凤会招蜂引蝶,没想到花公子也不遑多让?”
花满楼笑容带着还未消散的无奈和一丝纵容:“她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眼光倒是绝顶的好。”苏结放下手,语气中满是赞赏。
然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让她早生几年,再早点遇见你,怕真的没有我什么事了。”
花满楼的心太软,极容易被纯粹热烈的东西打动,当初如果不是被他搅了局,恐怕真的会陷在上官飞燕身上。而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让玲玲早点遇到花满楼,面对这么直白热烈的追求,花满楼估计很难不动心。
更难得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一旦用情亦会极为深情,一心一意,不会再被其他人的感情所打动,花满楼能单身到现在,苏结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太宅了。
难得跟陆小凤出去一趟,见的都还不是什么正经人,基本都和陆小凤骚味相投,留他一个光风霁月,与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女人们格格不入,以至于始终没被片叶沾身。
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如果当初被从雪山里挖出来,历遍轮回,就是为了跨越空间遇到这样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花满楼失笑:“别开玩笑了。”然后对着荆无命的方向道:“不知这位是?”
荆无命不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苏结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一道影子生出了不该有感情,他的主人应该会感到很烦恼吧。”
花满楼侧头:“你说什么?”
苏结便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和他讲了一遍,最后笑道:“一个寻常男人,就算不喜欢面前的女人,也不至于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兴起,他或许不是不喜欢林仙儿,而是不喜欢女人。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只是一道影子,也是有心的,有心就会有贪求的东西。”
花满楼:“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虚无、死寂,又有一股锋锐的剑意,却和西门吹雪叶孤城完全不同。”
“所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人,他只是一道影子,影子本来就是虚无缥缈又没有感情生命的东西,只要跟着主人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需要。”两人并肩往外走,刚走到门外,一阵幽香随风而至。
花满楼脚步微微一顿,笑着开口:“林子里的梅花开了。”
苏结沉思了片刻,抓住他的手臂说:“我们去找那位梅二先生,虽然你说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但我总觉得不放心。林仙儿那样的人我见多了,他们为了自己痛快,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花满楼一脸纵容的神色:“好。”
于是两人离开这里后并没有回百花楼,而是转道去了梅二先生所在的梅花草堂。他们上门时已近中午,梅二先生却不在,只有梅大先生在指挥两个童子修剪梅枝,背着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苏结蓦然想起,妙郎中梅二先生最擅长的是医治外伤和内伤,可论起对毒药的研究,这位梅大先生才是此中圣手。
然而这位梅大先生脾气与他弟弟一样古怪,唯一的弱点就是爱画如命,只要以名画相赠就无所不应。
想到这里,苏结轻轻咳了一声,略微提高了声音对花满楼说:“花满楼,你之前说过伯父不久前得到一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是真的么?”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微笑回答:“确有此事。”
苏结继续道:“可是我听说《洛神赋图》的真迹早已遗失了,流传下来的只是宋时的摩本?”
花满楼缓缓解释:“原本是这样的,其实家父并不是真的喜爱书画,家中真正痴迷此道的是我三哥。那份宋朝的摩本原本也是我三哥收藏的,后来有人机缘巧合寻得了真迹,作为寿礼送给了我父亲,只是现在想必应该落在我三哥手里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急匆匆奔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站定就一脸激动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洛神赋图》的真迹在你家?”
“千真万确。”花满楼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
梅大先生顿时态度大变,立刻招呼童子:“骑鹤,快去取我那坛二十年的竹叶青来。”
然后一脸热情地看着花满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抚掌道:“花家七公子花满楼,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神采不凡。我与你父兄也算旧相识,你今天既然来了,便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花满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行了一礼道:“不敢劳烦先生。”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苏结微笑着走上前说明了来意:“其实我们今日是特意来找先生的,想请先生看看,花满楼有没有被人下毒。”
梅大先生闻言仔细看了看花满楼的脸色,然后又执起他一只手两指搭在他腕间替他把脉,片刻后摇了摇头:“脉象沉稳,柔和有力,节律均匀,并无异常,不是中毒之象。”
苏结听完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林仙儿真的只是在骗他?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定?
还没等他想出结果,花满楼已经被热情的梅大先生拉进了草堂中,他也只能抬步跟了上去。
梅大先生言出必行,果然拿出了二十年的竹叶青招待他们,还亲自给他们倒酒,一杯下肚以后他看着没有动作的苏结,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悦:“你怎么不喝?难道我这二十年的竹叶青还不足以入口吗?”
苏结正想说话,旁边的花满楼却自然地将他的酒杯端过去,带着歉意对梅大先生笑道:“先生勿怪,我这位朋友从不饮酒,这一杯便由我代他喝吧。”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梅大先生便也不再理会苏结,只专心和花满楼说话,二人都是风雅之人,围绕着书画这个主题可谓相谈甚欢,苏结也不插话,只把玩着自己的那只酒杯,指尖摩挲着花满楼刚才喝过的地方,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酒过三巡后,梅大先生忽然开口:“花公子,那幅《洛神赋图》可否借来一观?”
花满楼闻言半点不觉意外,笑着点了点头:“此事倒不难,待我回去与三哥说明,便借来与先生一看。”
梅大先生听了以后神色却变得有几分不自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要告诉你三哥是我要看,否则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花满楼:“这是为何?”
梅大先生支吾了片刻才说:“三年前有人求我治病,说是以一幅王摩诘的真迹作为诊金,我答应了。谁知那人事后反悔,说此画已被人重金定下,说给我多少钱都行,就是不能把画给我。哼,我梅大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便以观画的名义偷偷用一幅赝品调换了真迹。事后你三哥曾找上门来,被我叫人撵出去了。”
花满楼:“……”
原来是这样的“旧相识”么?
他颇有啼笑皆非之感,最后只得安慰道:“若是三哥知道内情,必不会怪罪先生的。”
梅大先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你能借来《洛神赋图》么?我保证只是看看,不会做多余的事。”
花满楼颔首:“愿尽力而为。”
梅大先生顿时喜笑颜开,又给花满楼倒了一杯酒,正欲再夸他两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们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女子明眸皓齿,美艳绝伦,而她扶着的男人虽然也极为英俊,却神色苍白,虚弱憔悴,一副病怏怏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又走了两步,男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女子顿时大急,失声喊到:“冲哥!”
然后抱着男人焦急地冲进屋里,问道:“梅二先生可在?”
☆、第 55 章
梅二先生自然不在。
梅大先生站起身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这人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女子听了脸一白:“阁下便是梅二先生吗?”
梅大先生淡淡回答:“我虽不是梅二先生,但也看的出这人救不了了。”
女子坚定道:“今日不见到梅二先生,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对,绝不离开!”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人也走了进来,纷纷应和。
梅大先生冷哼一声,面露不悦:“扫兴!花公子我们去别处喝酒。”
花满楼却没答应,而是露出不忍的神色:“那位公子伤的很重,命在旦夕,有这样一个人在附近,再好的酒我也是喝不下去的。”
梅大先生不假思索道:“那我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这就更不行了。”花满楼叹了口气:“若是将他们赶出去,先生这里花某怕是也呆不下去了。”
“我懂了。”梅大先生看着他目光带上一丝敬意,他已然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虽然他并不觉得见死不救有什么不对,但也知道花满楼这样的人何其难得。
然后他转头对那群说:“梅二先生是个酒鬼,一天不喝酒就活不下去,你们要找他,只管去酒缸里找吧!”
女子顿时眼睛一亮,道了声谢,然后让那群人中的一个去附近的酒馆寻人,那人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却又折了回来,挠头道:“可是那梅二先生长甚么模样?”
不等女子开口询问,梅大先生便开口说:“你谁也不用看,只需在门口喊一声,梅花草堂里开了一坛二十年的竹叶青,那厮就算醉死了,爬也会跟着你爬回来。”
众人闻言皆是忍俊不禁,接了任务的人也笑了一声才大步离开。
苏结打量着这群古怪的人,但见他们穿着随性,豪放不羁,却对为首那女子极为尊敬,可说是言听计从。而且其中竟有几个做苗人打扮的娇媚女子,随着她们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气弥漫开来。这香气十分复杂,花香中似夹杂着药香,又带着一丝难以描述的腥甜,初闻只觉得醉人,闻久了却让人产生一丝眩晕之感。
苏结却忍不住担心这香味是否会令花满楼感到不适,毕竟它太浓烈了,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太过,都会变得不讨喜。
于是他关切地朝花满楼看去,随即神情骤变,花满楼的脸色竟不知为何变得一片煞白,他捂着胸口,眉头紧蹙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
苏结连忙扶住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郁,语气中难掩紧张和急切:“花满楼,你怎么了?”
“我的心口突然很疼。”花满楼额际渗出点点汗水,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梅大先生立刻擒过花满楼一只手,摸上他的脉门,随即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喃喃自语:“不对,这脉象怎么变了……”
“他怎么了?”苏结突然深恨自己没有学过医理,此时只能束手无策。
梅大先生脸色凝重:“是心脉受损之兆。”
心脉受损?这足以要人命!
苏结心中发寒,几乎无法维持住冷静,幸而他并非常人,无数次生死间游走的经历足以让他的理智经受住任何考验。
花满楼变成这样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他的目光在酒杯上一掠而过,然后倏然如利剑般刺向那几个苗人女子。
“你们身上用的什么香?”他的语气很淡,一双眼睛像却是无底的深渊,漆黑又冰冷,没有半点感情。
这副模样通常只会在走到绝境,生死一线时才会显露。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几个苗女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她的面容甚是艳丽,顾盼抬手间媚态横生,眼眸像是秋天的碧水,又潋滟又多情。
她看了花满楼一眼,眸光闪了闪,然后娇声笑道:“这位公子,你看咱们这身打扮,能不能猜到咱们的来历呢?”
她的声音更胜于她的容貌,娇柔婉转,荡人心魄,然而苏结丝毫不为所动,他淡淡道:“苗疆五仙教?”
五仙教本名五毒教,教中多为苗人,善使毒虫蛊虫,手段诡异莫测,常常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女子点了点头:“不错,所以咱们身上的香,当然是虫香啦。”
苏结:“虫香?”
“对呀。”女子笑道:“咱们平时炼制蛊虫,驱使毒物,都要以这种香为引,你瞧。”
说着翻转手臂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片刻后一只婴儿拳头大的毒蝎子从她袖管中爬出来,一路爬到她的掌心,然后安安静静地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随后又相继爬出一只蜈蚣,一只蜘蛛,一条两指长的小青蛇和一只小蟾蜍。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人看了头皮发麻,女子却笑魇如花,甚至抬手怜爱地抚着掌心的蝎子。
苏结抬手摸了摸花满楼的脸,却摸到一手冷汗,这实在让他心惊又心痛:“为什么他闻到你身上香气会变成这样?”
女子想了想道:“你且解开他的衣襟看看,心口是否有虫线。”
苏结闻言立刻挑开花满楼的衣襟,见他的胸口竟有十几根细如发丝的红线,像是细微的血管,然而细看的话却能发现这些红线如活物般会动。
还不等他发问,女子哎呀了一声,惊诧地说:“竟然是噬心蛊,这种蛊虫可是很难炼成的。”
苏结只关心一件事:“如何解?”
女子摇了摇头回答:“无解。”
苏结:“我不信。”
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握紧花满楼的手,花满楼强撑着疼痛对他笑道:“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苏结低声道:“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花满楼道:“和你说话,我便觉得没那么疼了。”
苏结闭了闭眼,心中的难过和愧疚简直无法言说,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最终他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仙儿恨的是他,本与花满楼无关,而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林仙儿活到了现在。
如果说在公孙大娘身上栽了跟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大意,那么对于林仙儿就是完全的傲慢了。
就算看透了林仙儿的本性,他也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甚至能够将她的算计当做是在增添生活乐趣,却忘了他身边的人并不像他一样无坚不摧。
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朋友,也有了恋人,不该再事事都任性妄为,只以自己的喜好为乐。
他轻柔地拭去花满楼额上的汗水,郑重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花满楼叹了口气:“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喜欢听你说这样话。”
花满楼从未觉得有谁对不起自己,也不觉得被人连累是件坏事。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连一个能够连累自己的人都没有,岂非也是太过可悲?
苏结勉强笑了笑,坚定道:“我一定会救你。”
说完他看向那名女子,执拗地又问了一遍:“这蛊要如何解?”
女子看了他一会,袖子一挥收回了所有毒物,然后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噬心蛊本来是咱们这些苗疆女子专门用来对付负心人的,当然是无解的啦。蛊虫入体之后会迅速游走到心脏,然后像草木扎根一样将触须延伸开来,这个过程被寄生的人不会感到任何痛苦,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异样。直至蛊虫成熟或者被人驱动,中蛊人心口会出现虫线,然后蛊虫就会开始慢慢蚕食中蛊之人的心脏,全部吃完以后蛊虫才会破体而出。”
“而且啊。”女子神情惋惜地看了花满楼一眼:“就算强行将蛊虫引出来也是于事无补,因为被噬心蛊寄生过的心脏早已是千疮百孔,蛊虫一离开,人会死的更快……唉,可惜了这么一位俊俏的公子。”
苏结却没有就此罢休,敛眸沉思了片刻,然后平静地开口:“那就换一颗心。”
女子闻言咦了一声,露出惊讶表情:“原来还能这样做,可是心一摘下来人不就死了吗?”
这时梅大先生突然开口:“有一个人或许能做到。”
在苏结看过来的目光里,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平一指。”
杀人名医平一指,每救一人,必杀一人。
下一秒苏结的手被紧紧抓住,花满楼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改变的坚定:“不行。”
苏结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我不能让你死。”
花满楼认真道:“有些事,纵然是死我也无法答应。”
然后他们便双双陷入了沉默,这沉默仿佛一场拉锯,只看谁先退让。
而花满楼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退让,因为无论是获得一颗心脏,还是请杀人名医出手,都完全逾越了他的底线。
关于这一点,苏结再清楚不过。
他看着花满楼,只见那素日温雅柔和的眉宇间此刻却是如磐石般的坚定。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遮住那清俊如画的眉眼:“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感觉到身旁之人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他蓦然出手点住了对方的穴道,然后伸手接住花满楼软倒的身体。
“可我一定要救你。”
☆、第 56 章
世上的事十之八/九都不能如人所愿,而现在苏结就要做那个不如花满楼所愿的人,因为他绝不可能让花满楼就这样死去。
他整理了一下花满楼的衣襟,然后抬头问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苗疆女子:“他能坚持多久?”
女子笑着回答:“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报复那种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当然是希望他受的折磨越多越好啦。”
一个月的时间对苏结而言已经完全足够。
“多谢。”
“原来你也会道谢。”女子格格一笑,声如银铃:“我叫蓝凤凰,你可别忘啦。”
苏结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花满楼离开。
他并没有回百花楼,而是送花满楼回了花家,在那里他既能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亲人陪伴,是目前最好的去处。
这是苏结第一次登花家的门,花满楼出了这样的事,花家自然是人仰马翻全都心急如焚,可是作为把花满楼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苏结却并没有受到什么责难。
花如令甚至发自真心的夸赞他:“原来阁下就是苏公子,果然像七童所言,风神秀异,品貌非凡,七童能得公子这样的人相伴,老夫也甚感欣慰。”
苏结笑着给花如令拱手行了一礼:“花先生过奖了,能与花满楼成为朋友,是苏某的荣幸才对。”
花如令摸着长须意味深长道:“只是朋友吗?”
苏结:“……”
面对花如令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苏结对这里的世俗观念还是有所了解的。男风雅事不足为奇,民间甚至有契兄弟一说,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人硬是能把这两者区分成互不干涉的事情,可谓既宽容又苛刻。
然而花满楼是一个何等洁身自好又真诚纯净的人,他绝不可能做出一边与苏结交好,一边娶妻成家的事,这一点作为父亲的花如令应该比谁都清楚。
苏结开始思考如果花如令提出反对意见,他该用什么筹码才能打动对方。
花家已经富有到能够视钱财如粪土的地步,想来他就算送上世间所有金矿,对方说不定也只会以为他是在拿钱侮辱人……吧?
真是俗不可耐。
或许他该问问老先生想不想当个异姓王什么的……
还是庸俗。
再不然让老爷子健健康康活到两百岁寿终正寝?理论上来说人在最理想的状态下能够活到一百五十岁左右,如果再加上一些绝佳的辅助手段,活到这个岁数并非没有可能,至少对苏结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陷入沉思,感到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早知应该问问花满楼他家中长辈的喜好。
他毕竟没有半点送礼的经验。
他垂眸安静地纠结不语,花如令却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直白吓到,叹息一声:“七童虽性情温润端雅,却素来极有主意,他的眼睛看不见,当初我们谁也不同意他搬出去一个人生活,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劝得住他,反而都被他说服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一定能够过的很好,所以我这个做父亲的从不干涉他的选择,只要他开心就够了。”
这一番话他已说的太明白,便不需要更明白了,只要听的人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苏结当然不是傻子,所以他笑着回答:“我也觉得,能与花满楼相伴,我实在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花如令欣慰地点了点头,继而神色又变得黯然:“可惜七童体内的蛊虫……”
不等他说完,苏结便道:“花先生请放心,我已有应对之策,定能让花满楼化险为夷。”
花如令闻言大喜:“此话当真?”
苏结:“绝无虚言,请老先生静候在下佳音。”
离开花家后苏结却没有直接去日月神教找平一指,而是走进了一间铁铺,老板是个外形很铁匠的铁匠,身长八尺,魁梧雄壮,肤色黝黑,因为常年抡锤肱二头肌无比发达。
看见苏结走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锤子,擦了把汗露出憨厚的笑容:“客官想要点什么?菜刀剪子铁锅应有尽有。”
苏结微微张开手臂,摆出一个任君打量的姿态,笑道:“你看我是需要菜刀剪子铁锅的人吗?”
铁匠老板看着他华美至极的面容,大脸一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憨笑:“那客官想要什么?如果是刀剑的话我这里没有现成的。”
苏结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铁钉,巴掌长拇指粗,一百零八根。”
他从下午等到晚上,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把玩着那些长钉,缓缓扬起嘴角。
黑暗中阿飞睁眼看着陌生的屋顶。
这几天他们已经搬了三次家,而他也再没有天一黑便沾枕就睡。
突然怀里温香的娇躯动了动,他小心往后让了让避开对方缠着厚厚布条的手。每每看到这双手他心中便有压不住的怒火和杀意,可不管他怎么问,林仙儿都只是垂泪不语,让他不要再问。
他发过誓会杀掉所有欺负她的人。
“小飞!小飞!”林仙儿突然惊慌地大叫起来。
阿飞立刻回答:“我在,不要怕。”
林仙儿蓦然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后,一头扑进了阿飞怀里哭道:“他来了!小飞我好害怕,他会杀了我!”
阿飞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
到底是什么人让她这样害怕?害怕到不但每夜都要与他共寝,还变成了一个梦魇让她不得安眠。
阿飞正想再问问那人是谁,却听一道幽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原来你知道我今天要来么?”
听到这个声音阿飞一怔,怀里的林仙儿却是发出一声尖叫,不顾手上的伤口紧紧抱住了阿飞:“小飞,救我!”
阿飞抱着她一跃而起,握住了床边的长剑。
“吱呀”一声,冷白的月光从打开的门缝里流淌进来,随即一道修长的身影踩着一地霜色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他对着阿飞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是你。”阿飞紧紧地盯着他,浑身戒备,因为他已经明白,伤害了林仙儿的人就是他。
苏结温和道:“一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当初那个风雪中独行的少年是桀骜的、倔强的、锋芒毕露的,像一匹充满野性的独狼。
而现在的他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锋锐已经减少了许多,就像野狼被磨钝了利爪,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被彻底驯化,从一匹狼变成一只狼犬。
可惜他似乎还不曾意识到这个变化。
“你来做什么?”阿飞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放松警惕,因为林仙儿还在他怀里!
当一个男人怀里抱着心爱的女人,他就可以与全世界为敌。
看着他的模样,苏结笑意加深:“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阿飞拔剑出鞘:“我不会让你伤她分毫。”
苏结表情遗憾:“可惜你做不到。”
话音未落他已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阿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行动起来,他抱着林仙儿就地一滚,下一瞬苏结鬼魅般出现在他们原来的地方。
苏结:“反应力很不错,只是这样你该怎么用剑呢?”
阿飞脸色发白,他的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心脏正在疯狂跳动,他意识到在这个人面前,他甚至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他用力把林仙儿推向门口,咬牙道:“你快走!”
“小飞,你一定要小心!”林仙儿用恋恋不舍的表情看了阿飞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她用尽全力朝小屋相反的方向奔逃,甚至连蹩脚的轻功都用上了。
与此同时屋里苏结抓住了阿飞的剑,然后往下一掰折成了两段,随即一掌将阿飞拍飞出去,阿飞重重撞在墙上,然后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苏结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对他怒目而视地阿飞,语气依旧温和:“我不会放过林仙儿,你可以恨我,但不要怪我,她伤我心爱之人,未来你有多恨我,现在我就有多恨她,所以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说完闭眼感知了一下林仙儿的方位,然后如幽灵般掠出小屋朝她追去。
林仙儿跑得气喘吁吁,寒冬里竟然跑出了一身热汗,她没想到苏结会这么快就找到她的踪迹,也没想到阿飞会如此没用,在苏结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她飞快在脑中筛选着和自己有染的男人们,现在她急需一个保护伞,阿飞不行就换一个!
她绝不能落在苏结手里!
然而事与愿违,她刚一头钻进一片林子,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倚在一棵树下,一副等待她多时的模样,让她几乎魂飞魄散。
苏结一言不发,面带笑意朝她一步步逼近。
林仙儿随着他的节奏往后退去,脸上是压不住的恐惧,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有钱,很多很多钱,我可以把它们都给你。”
苏结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林仙儿声音带着颤抖:“我很有用,对我言听计从的男人很多很多,他们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苏结的回答是飞身上前点住了她的穴道,然后带着她回到了曾经安置花满楼的小楼。
小楼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落上了尘埃,只有厅中横着一口崭新的黑色棺材,走近甚至能闻到新漆的味道。
苏结将无法动弹的林仙儿放在棺材旁边的地上,然后他推开棺材盖俯身从里面拎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百零八枚寒光烁烁的长钉。
他随意拿起一枚,从林仙儿的脖颈缓缓滑过,然后停在肩窝一点点刺了进去,林仙儿瞬间眼睛睁大布满血丝,面容扭曲到极致如厉鬼般狰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长钉整根没入,却奇异的没有多少鲜血流出,苏结又拿起一根,这才开口说道:“我从一个疯子那里学到一种祭炼煞尸的方法,取一百零八根长钉封住一百零八处大穴,将人全部的生气锁在体内,然后埋入地下。”
苏结将手中长钉刺入她另一侧肩膀:“因为生气全被锁住,所以人会陷入一种龟息的状态,身体所有活动被降到最低,不会感到饥渴,呼吸也几乎停止,与死人无异。”
“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苏结说着又在她胸口手臂等处扎入钉子:“只是生机被锁虽让人无法死去,却每时每刻都要受摧心断骨之痛,直到活生生痛死为止。这一过程大概需要四十九天到八十一天,用这种方法死去,受刑之人的痛苦、恐惧、怨恨、绝望可想而知,加上身体生机未绝,死后第七天即成煞尸,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当然,我是不会让你这么死的,寻常人可对付不了煞尸,所以我会让人一个月之后把你挖出来。只是不知道等到你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是不是一个人呢?”
设想一下,一个人被清醒的埋在地下,没有光,没有声音,无法动弹还要时时刻刻承受催心断骨之痛,连睡眠都无法拥有,一个月之后ta会变成什么模样?
反正苏结当初几乎要彻底崩溃了。
那是他第五次任务,还算个萌新,幸好那次是个群体任务,队里又有两个大佬,最后直接带他躺赢了。
真.躺赢,他在地下躺了一个多月,最后带着一身钢钉被主神接走的,论心理阴影大概仅次于醉生梦死城。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上更可怕。
他没有说的是即使被救出来那人也命不久矣,一百零八根长钉穿穴透骨基本把人扎成了筛子,不拔/出来还好,一旦拔出一身生气尽泄,过不了多久就会暴毙。
横竖都是绝路。
拂晓将近,苏结俯身与棺材里瞪着双眼宛若死不瞑目的林仙儿对视,他想了想走进那间卧房,然后拿着一床大红色的锦被出来。他伸手将林仙儿调整成双手交合搭在小腹上的端庄睡姿,然后轻柔地给她盖上被子。
“地下冷。”说着他在林仙儿的目光中伸手一点点将棺材闭合。
“好好休息吧。”
☆、第 57 章
苏结活到如今,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求过什么人。当他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在物质上,他不需要求人,在感情上,他很早就明白求也无用。
到了主神空间就更不会去求人了,因为不但没用,还会被人看轻,除了被鄙视然后被最先放弃外得不到任何好处。与其用尊严和不值钱的眼泪换取那凤毛麟角的同情,不如直接冲上去抱住大佬的大腿,告诉对方自己愿意当炮灰诱饵,关键时刻还能扔出去当挡箭牌,对方说不定还能高看一眼。
前者让他学会了万事不可强求,后者让他学会了等价交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杀人名医为他破例,对此苏结没有半点头绪。
他赶到日月神教的时候才下了一场小雪,而平一指正在苦思冥想怎么解决令狐冲身上越发诡异复杂的伤势。他本不欲搭理苏结,一则他现在一心都扑在令狐冲的事情上,二则他现在也并没有什么想杀的人,仇人基本都被以前的病患杀光了,治不治人全看心情。
直到苏结说明来意,他顿时双眼一亮,而后变得兴致勃勃:“替换的心你已经找到了吗?”
苏结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平一指想了想,然后答应下来:“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知道,救一人,杀一人。”苏结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我不能为你杀人。”
平一指顿时神情不悦:“那你来干什么?”
苏结认真回答:“除了杀人,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不需要。”平一指挥了挥袖子做出赶人的样子:“连杀人都做不到你还能做什么?”
苏结淡淡道:“是人就会有想要的东西,我不信你除了杀人以外别无所求,只要有所求,我就能为你做到。”
平一指冷笑,然后朝他扔了一样东西,苏结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颗红色的药丸。
平一指道:“此乃我/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解药的配方只有历代教主才知晓。我研究此药多年也未得解法,你将它吃了,明年端阳节到我这里来,让我剖开你的脑子看看到底是哪三种尸虫。如果你愿意,我就答应你的要求,如何?”
东方不败为了保证手下之人的忠心,除了极个别以外,人人都吃了一颗三尸脑神丹,当然也包括平一指。所以他研究此药多年,毕竟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实在糟糕。
苏结拈着药丸看了一会,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对我没用。”
平一指怔住:“没用?不可能。”
三尸脑神丹可不是普通的毒药,而是三种尸虫,什么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形同虚设,因为这是活物,就和苗疆的蛊虫一样,远非草木之毒能够相比。
苏结捏碎外面红色的药层,露出内里一颗灰色的小圆球:“三尸脑神丹外层是抑制尸虫的药,内层是三种尸虫。服下以后尸虫便会潜伏在人体内,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尸虫就会脱伏而出随着血液入脑,届时服药之人就会变得六亲不认,不人不鬼,我说的可对?”
“不错,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那你看好了。”苏结将里面那颗灰色小圆球放在桌上,然后指甲一划,一滴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在圆球上,片刻后圆球开始颤动,然后三只不同颜色形态的尸虫挣扎着钻了出来。
它们在桌上蠕动爬行,然后变得越来越大,形态也开始产生变异,从绣花针大小膨胀到拇指大小,最后一下炸裂开来,消融成一滩血色的液体。
苏结面无表情地说:“有点恶心,但是我吃下去就是这个后果。”
“你的血!”平一指盯着桌子看了片刻,然后倏然转头看向他,双眼放光:“你的血里有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吃过什么灵丹妙药,还是你的血中含有剧毒?”
苏结:“都不是,只是有点特殊。”
因为融合过许许多多种族的血脉,所以血液里的成分有多复杂苏结自己也说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中蕴含的能量十分强大,尤其在他融合过某个世界一位神明后裔的血脉后,强大到曾经他自己都险些承受不住的地步,而且后来还留下了一些麻烦的后遗症。
平一指直接端出一只碗放在他面前:“你先放一碗血给我。”
苏结没怎么犹豫,划开掌心放了一碗血,平一指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然后就要送进嘴里,却被苏结一把抓住了手臂:“你想和那些虫子一样的下场吗?”
平一指闻言放弃了,转而毫不客气地指使苏结去野外抓了几只动物过来试验,结果看到那些实验品纷纷原地爆炸,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被挑起了兴趣。
“有趣,有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所以你还有别的要求吗?”苏结没有为这个称谓动怒,反而耐心地问。
平一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类,又宛如在看一个绝世珍宝:“你可以不为我杀人,但是你要留在这里听我差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苏结皱眉:“我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这里。”
平一指竖起一根手指:“一年,一年足矣。”
苏结点头:“一言为定。”
杀人名医本质上是名医,想要成为闻名天下的名医,就要将毕生心血精力都投入进去,需要执着,也需要热爱,更需要不断的探索和钻研。
对于平一指而言,苏结的特殊成功勾起了他研究的兴趣,对于苏结而言,如果对方只是想做做人体实验,用他来试药之类的,那都是小事。
于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事情比想象中容易,达成一致后平一指也没有拖延,跟着他离开了黑木崖,虽然苏结日夜兼程的赶路方式让他很不满,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花家。
然后苏结就发现花家正张灯结彩,似乎准备办什么喜事。在被带去见花如令的路上他问了几句,得知再过几天就是花如令的生辰,本来花满楼出了事花家人已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但请帖半个月前就发出去了,有些宾客也陆陆续续到了,所以只能继续布置下去。
等到了大厅门口,苏结看见里面不仅坐着花如令和花满楼,还有花家的其他六位公子,他还没进门,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视线就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苏结少有的感到了某种压力。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大型交际现场,他那不靠谱的妈,对他的控制欲意外强烈,除了把他按在各种课程的海洋中之外,最喜欢带他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
为了让他表现的优秀又体面,几乎拿着尺子让他学礼仪,对着镜子练微笑。等到他训练出一副温和优雅、谦逊有礼的虚伪面孔后,对方扑上来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说他这副模样跟他父亲太像了,她当初就是这样对她的小王子一见钟情的。
苏结当时木然的任她抱着,感觉身上爬满了蚂蚁,恶心的要命。
见他不动,平一指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苏结嘴角刚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就见花满楼起身朝他走来,他的脸色很苍白,神情举止却与常人无异,让人很难想象他此刻或许正承受着噬心之痛。
“我总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又什么时候会来。”花满楼说,他的神情依旧淡然,似乎半点没有为苏结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快。
听了这话,苏结依稀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嘴角虚假的笑意瞬间泯灭,他凝视着花满楼,眼中有光:“你在这里,我总是会来的。”
花满楼极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握住他的手“走吧,我为你引见家中长辈。”
说完又淡淡地对平一指道:“这位想必便是平大夫,请。”
他不喜欢平一指,就像他不喜欢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为杀人而杀人,平一指则是为救人而杀人,生命在他们眼中同样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花满楼不喜欢这样的人。
有了花满楼引见,他那六位兄长的目光顿时收敛了许多,也和善了许多,花如令还一脸慈祥的让他改口叫伯父。
“不知苏公子是哪里人士?”花家大公子花满庭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温和的问。
苏结知道正题开始了。
介于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我的家在襄凡,不是襄樊城,是一个叫做襄凡的国家。”
“这倒是从未耳闻,五弟,你常年在外行商,交游广阔,可曾听说过襄凡国?”花满庭看向另一个年轻男子。
花满轩摇了摇头:“从未听过,倒是这位苏公子和我见过的那些异邦人长的完全不像。”
不等花满庭再问,苏结笑道:“这点我也没想到,襄凡国在很远的地方,普通人到不了那里,就连我自己现在也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苏公子又是如何来到中原的?家中长辈怎么放心你独自来这么远的地方?”三公子花满堂接道。
苏结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向说话人投去谴责又无奈的目光。苏结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满堂君子里还有这么一个耿直boy。
花满庭对苏结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苏公子勿怪,我四弟向来性情直爽,快人快语,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花满楼道:“苏兄和平大夫舟车劳顿赶到此处,想必已经累了,我这便带他们去休息吧。”
“无妨。”苏结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过去,所谓无事不可对人言,只怕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罢了。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实不相瞒,我父母在我14岁那年就双双因意外过世了,三年后我也被查出身患不治之症,我不想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所以决定用最后的时间去游历天下。”
听闻此言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风姿卓绝的人曾经是个行将就木的病患。
“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苏结露出怀念的表情,淡笑着说:“我也很庆幸自己的身体还算争气,没有很快就倒在半途中,让我错过很多美丽的景色。”
人之将死,世间所见的一切都会变得格外美好。
所有人看他的神色都变了,眼中带上一丝欣赏和敬意,在座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自然能够分辨出苏结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我去了最高的山,很不幸,爬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雪崩,所有人都被埋在了雪层下面。”苏结目光悠远,仿佛完全陷入了回忆中,而听的人光凭想象都知道那是如何惊心动魄的景象。
苏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被一个叫主神的家伙救了,它还治好了我的病。作为代价我要为它做事,然后在做一个任务的时候出了点差错,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花家六位公子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言,“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的称呼,而且苏结提及此人时没有半点尊敬感激,让人听了实在不舒服。
耿直boy花满阁再次耿直发言:“你似乎对你的救命恩人很有成见?”
苏结笑着摇了摇头:“成见谈不上,它救过许多像我这样时日无多的人,可最后在它手上活下来的不到一成。”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花家诸人开始担心苏结是从什么类似魔教的地方出来的,过去是个助纣为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行,七童怎么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花满庭面上微笑,心中却已起了戒备:“苏公子以前都做过什么?”
苏结含蓄道:“什么都做过一点。”
斩妖除魔,弑神诛仙,灭鬼驱邪,杀人屠城,寻物救援……什么的,都做过一点。
花满轩问:“听说你与日月神教颇有交情?”
这话问的就有点不客气了,也表明花家人已经调查过他。苏结也并不在意,既然仔细调查过就应该知道金盆洗手大会那天的事。不过平一指还在这里呢,这样问难道不会不太好吗?
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没什么交情,只是去取《广陵散》琴谱时在黑木崖上小住了一段时间,认识了东方教主和他的杨总管。”
听到《广陵散》琴谱几个字,花满楼忍不住说:“我竟不知琴谱是这样来的。”
苏结柔声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花满楼摇了摇头:“为了区区一本琴谱,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琴谱当然不值得。”苏结看着花满楼,眼神不自觉就柔软下来:“送礼这种事,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礼物本身。”
最重要的当然是收到礼物的人。
花满楼当然听懂了。他忽然想起陆小凤曾经说过,苏结的嘴不但像刀子,还能说出许多甜言蜜语。
他如今总算深有体会。
尤其是对方发自内心说这些甜言蜜语时,简直比刀子还令人难以招架,何况这也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实在无法不心生温柔和欢喜。
即使他们都不再说话,仍有一种微妙又带着暖意的氛围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花如令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奇怪,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不顾其他六个儿子难看的神色,轻咳了一声:“那个,天色也不早了,七童这就带苏公子和平大夫去休息吧。”
花满楼颔首:“是。”
苏结也随之起身:“告辞。”
☆、第 58 章
一出大厅,苏结立刻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长长舒了口气,打趣道:“我只听过三堂会审,刚才那是几堂了?花满楼,你们家对“少夫人”都这么严格的吗?”
饶是花满楼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侧了侧头似要躲开苏结的目光,柔声道:“他们也只是关心我。”
苏结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对这个世界来说,他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以前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不等苏结说完,花满楼便体贴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苏结跟着他穿过一段回廊,来到一处布景雅致的小院,他却无心观赏那些精妙的布置,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没有关系,有些事情我也是希望你能知道的,不过我确实有点担心。”
花满楼:“担心?”
“担心。”苏结惆怅地叹了口气:“担心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以后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虽然他杀的大部分都不是人,但很多时候手段之凶残,场面之血腥,能让人三个月食不下咽,西门吹雪跟他比起来真的是在搞艺术。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尚且不喜,何况他手上的鲜血比西门吹雪还多?
他实在没法不担心。
花满楼却笑了笑:“不会。”
“不会?”
花满楼停在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了门:“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苏结跟着他走了进去:“我还不至于此。”
“既然所见所闻皆是真实,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花满楼微笑着说完,然后将脸对着平一指的方向温和有礼道,“平大夫请在此处休息,花某便不做打扰了。”
平一指听了一路的八卦,此时却依旧神色自若:“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休息的。”
花满楼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语气中的坚定,那是一种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决心:“花某自然知晓平大夫的来意,只是注定要让阁下白跑一趟了。”
平一指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苏结:“来之前你可没和我说过这种情况。”
自古以来,对于名医而言,除了自己不肯出手救人之外,最大的麻烦就是患者不肯配合。前者是死了也不救,后者是救了也白救。今天平一指又遇到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死了也不让救。
他觉得有点新奇,又有点不开心。
毕竟只有别人求他救命,没有他上赶着去救人的情况,哦不,令狐冲是个例外,毕竟要看在圣姑的面子上。但就算是令狐冲也没有不让他治,眼前的人倒是拒绝的无比干脆利落。
接受到平一指略带不满的眼神,苏结稍稍向花满楼的身边靠近了些:“我已经用别的东西和他交换了,他救你这次不用杀人。”
花满楼不为所动:“那用来交换的心呢?”
苏结语气淡然:“那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神色也冷了下来:“自愿与否都是一条人命,在我看来并无不同。”
苏结:“你真的不肯?”
花满楼:“绝无可能。”
苏结点了点头:“好。”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如电朝花满楼的穴道点去,却被花满楼反应更迅速地钳住了手腕。
苏结往外抽了抽手,却发现花满楼握的很紧,他低头看着那修长有力的手笑道:“原来你一直在防备我。”
花满楼浅浅叹了口气:“我很少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
“好吧,其实我真的不想这样做。”
还未等花满楼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苏结已扑进了他怀里,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侧首吻上了他浅色的唇。
这是一个极青涩的吻。
他们都很青涩,他们也都听到彼此心脏骤然激烈跳动的声音。
花满楼甚至感觉到了苏结的一丝紧张和笨拙,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苏结虽然没有像陆小凤那样风流浪荡,但也颇有些玩世不恭,却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
一样的不谙情/事。
这个认知让花满楼有些想笑,又有些心软,甚至让他忘了去思量苏结此行背后的目的,也忘了还有外人在场的窘迫,直到脑中忽然一阵眩晕,才意识到又中了招,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苏结抱住失去意识的花满楼,忍不住摸了摸唇角,感觉除了更亲密一点和亲脸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会有吻技这种说法,亲一下还需要技术吗?
很简单的亚子啊?
他将花满楼放到床上,待脸上的温度稍退之后,才回头笑着对平一指说:“平大夫的迷/药果然好用。”
平一指面无表情:“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用法。”
“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用美人计。”苏结看着花满楼,一脸的惆怅:“就像他说的,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这招下次也许就不灵了。”
平一指毫无感情地呵呵一声:“我看未必。”
说完他像是不想再耽搁了,四处看了看,问道:“就在这里动手吗?这里可是花家,你要想清楚。”
“当然不能在这里。”苏结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先去摸一下花府的地形。”
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半个花府探查了一遍,并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半路还遇到花满楼的三个哥哥在议论他,内容不怎么友好。
苏结一笑置之,然后更加坚定了要把花满楼带走的决心,因为他们最后已经开始商量这段时间要把花满楼和他隔开,他们再仔细探探他的底之类,并且行动力超强的已经想好了等会叫走花满楼的借口。
苏结在他们之前迅速回到了房间,然后按着心中临时制定的路线绕到了一处墙角,途中遇到的人全部弄晕,最后在花府大乱之前和平一指一起翻墙而走。
对此,平一指表达了既不满又犀利的评价:“原来你今天不是来做客的,是来偷人的。”
苏结理直气壮地顶回去:“胡说什么,两情相悦的事能叫偷吗?叫情趣。情趣懂吗?平大夫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怎么一点也不浪漫。”
平一指:“……”
苏结突然扎心:“哦,我忘了,你怕老婆。”
平一指:“……你还想不想让我救他了?”
苏结顿时不说话了。
平一指哼了一声:“你这是要去哪?”
“去百花楼,花家就算要找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到那里。”
然而让苏结没想到的是百花楼里居然有人,还是个熟人。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而且陆小凤凭借他聪明和直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因为花如令的生辰在即,花满楼应该在花家而不是这里,更不应该毫无意识的出现在这里。
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苏结。
苏结用力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将花满楼放到了卧房的床上,然后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看了一眼平一指,笑着反问:“那我应该在哪里?”
“不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离开,然后明天之前都不要回来。”苏结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
陆小凤摇头:“把花满楼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陆小凤果然敏锐,苏结沉默了片刻,道:“我不会害他。”
“你当然不会。”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但是你或许做一些花满楼醒着的时候不愿意做的事。”
苏结闻言笑了:“不愧是陆小凤。”
他又问:“所以你要阻止我吗?”
陆小凤摊手:“我能阻止的了你吗?”
苏结挑眉:“你可以试试,但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陆小凤:“我猜花家的人现在一定在找你们。”
苏结:“所以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陆小凤看了他片刻,缓缓叹了口气:“你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去做自以为为对方好的事,你现在又为什么要罔顾花满楼的意愿?”
苏结沉默了,可是陆小凤的话半点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他扯了扯嘴角:“我是说过,但是我也说过,不会做让花满楼为难的事情。”
“陆小凤,我不能让他死。”
陆小凤瞬间瞪大眼睛:“死?”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苏结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我要救他的命,你还要在这里跟我废话吗?”
陆小凤也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结走到他面前,将一个瓷瓶递给他:“喝了它或者离开。”
陆小凤下意识地接过:“什么东西?”
“软筋散,两个时辰之内你除了乖乖坐着,什么也不能干。”
“我为什么要喝这个?”陆小凤愕然地看着他。
苏结目光有种别样的锐利,他淡淡一笑:“防止你乱动影响平大夫的行动,更防止你万一激动,做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当然,其实我是更希望你能离开这里的。”
陆小凤与他对视半晌,然后拔开瓶塞,仰头将瓶中的药灌了进去,苏结盯着他,确认他是真的将药喝了下去。
喝完后陆小凤将瓶口向下,以示自己喝的一滴不剩,苏结从他手里拿过瓶子随手放在一边,然后拉着陆小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
说完他不等陆小凤回答,转头看向平一指:“平大夫,我们开始吧。”
☆、第 59 章
平一指从一直随身带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件件工具,这是他出发之前就准备好的。
将东西放好后他看向苏结:“你准备的东西呢?”
苏结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取。”
说完径直转身出了小楼。
陆小凤看着那放了满满一桌子的工具,不由心中一跳:“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平一指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处理这些工具,他点燃了一盏灯,然后细细地将那些东西用火烤了一遍,随即解开了花满楼的衣服。
他取过银针,运针如飞,快速又利落地封住了十几处大穴,直到将所有银针都用完才停手。
这时苏结也回来了,他手上捧着一只锦盒,随后将锦盒交给了平一指,平一指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对他点了点头。
因为角度和距离,陆小凤并不能完全看到那边的情况,更看不见锦盒里的东西,可他实在太想知道了,于是便问朝这边走过来的苏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苏结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在他旁边坐下,一手握拳支着额头闭目养神,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陆小凤看着他,忽然觉得对方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如玉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血色,白的几乎透明,无端显出几分虚弱之态。
陆小凤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只是还没等他关怀苏结两句,就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平一指取出了锦盒里的东西,陆小凤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几乎要跳起来,但也只是几乎,他终于明白苏结为什么要给他喝那瓶软筋散。
他再次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的苏结,却见他依然双眼紧闭,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陆小凤已经顾不上他了,他双眼紧紧盯着平一指那边的一举一动,心像是被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焦灼,那边传来的血腥味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时间被无限拉长,当平一指起身时陆小凤感觉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瞪大眼睛看过去,正想问些什么,却听身边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好了?”
平一指应了一声,然后拿起桌上一块干净的布擦拭手上的血迹。苏结起身朝床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缓慢又虚浮,他站在床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伸手拢好花满楼的衣襟,遮住那正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愈合的伤口。
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却又貌似合理的结果。
毕竟那不是一颗寻常的心。
他仔细帮花满楼整理好衣物,然后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感受到那鲜活有力的跳动,轻轻勾了勾唇角。
然后他转身去帮平一指收拾东西,收拾好后不等平一指再去查看花满楼的情况便道:“平大夫,我们走吧。”
平一指:“我再看……”
不等他说完,苏结便不容拒绝地打断他:“不用再看了,我看过了,一切都很好。”
平一指默默与他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于是他拎着自己的医箱,与苏结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路过陆小凤时,对方突然开口:“你们就这么走了?”
苏结脚步顿了一下:“不然……陆小凤!”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怒不已,却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因为他已经被陆小凤点住了穴道。
心有灵犀一点通,灵犀一指本就是一门极快的手上功夫,所以陆小凤出手时甚至不比司空摘星偷东西时慢多少。
听到陆小凤疾步走向床边的声音,苏结缓缓闭上眼睛,一缕鲜红自嘴角滑落。
陆小凤急切地将苏结才整理好的衣服解开,却见花满楼胸口光洁如玉,没有一丝伤痕破损,仿佛他刚才的所见都是一场幻觉。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冲到苏结面前质问,却被他嘴角的鲜血吓了一跳。
他声音都开始发紧:“你怎么了?”
对于他的询问,苏结只是阖目站立,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陆小凤闻声看去,就见鲜红的液体自苏结的袖管中蜿蜒而出,顺着垂落的指尖落在地上,聚成了小小一滩。
他神色剧变,立刻出手解开了苏结的穴道,苏结将手缩进了衣袖中,然后清凌凌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拂袖朝门外走去。
陆小凤下意识地拉了他一把:“等等——”
这本是一个很寻常的动作,陆小凤用的力气也不大,他甚至都没指望能够拉住苏结,然而苏结却闷哼一声,被他拽的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用袖子掩住嘴一阵猛咳,大片大片的鲜血在袖子上晕染开来,看得陆小凤心惊肉跳,嗓音都忍不住发抖:“你到底怎么了?”
苏结喘了口气:“没事。”
而后他的目光移向桌上那只空的药瓶,虚弱地开口:“我明明亲眼看你喝下去的,为什么你还能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种事?”陆小凤快急疯了,连忙转头去找平一指,却见对方站在床边一脸不解、兴奋、激动地观察花满楼。
他急切地唤道:“神医,你快过来瞧瞧!”
苏结挣扎着站好,将那个小药瓶拿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在瓶底发现了一个小孔,他扯了下嘴角:“果然是陆小凤,我真的应该把你直接扔出去的。所以你为什么到最后才不装了?”
陆小凤苦笑:“我一开始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知道的时候想阻止也晚了。”
他说着试图去扶身形不稳的苏结,却被他躲开,苏结又捂着嘴咳出几口血,然后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平大夫,我们该走了。”
平一指这才走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会那样一定是你的原因对吗?”
苏结淡淡回答:“是与不是,回去之后你可以自己探查。”
“你这样真的还能活一年?”平一指迟疑地看着他问。
苏结笑了笑:“我是个守信的人。”
“我先帮你看看。”
平一指说着就要来搭他的脉,却被苏结再次避过,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时陆小凤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你是不是怕花满楼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苏结没有否认,他依然笑着:“我现在的样子又不好看,当然不希望被他看到。”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他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所以苏结更加不能留在这里。
陆小凤冷冷地说:“你这是在逃避。”
“随你怎么说。”苏结不欲继续与他争辩下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
陆小凤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花满楼醒过来以后会有多失望?”
苏结眼前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是吗?”清润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苏结顿时僵在原地,随后身影摇晃了一下,他立刻伸出扶住了门框,然后缓缓转过身。
花满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起身下床向这里走来,中途愈发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走到苏结面前朝他肩上摸去。
“别……”苏结见到他醒来本已是心慌意乱,何况因为身上的剧痛反应力也变得有些慢,没有来得及避开花满楼的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花满楼摸到了一手潮意,他还要再摸,却被苏结抓住了手,他的力道很轻,手也在发抖。
“你怎么了?”花满楼再难保持平静,急切和慌乱占据了心扉,他突然恨自己是个瞎子,看不到面前之人现在的模样,受什么样的伤,才能让厚重的冬衣都被鲜血浸透?
看着他的模样,苏结突然觉得有些忍不下去了,他眼中掠过一丝水光,轻声说:“花满楼,我好疼。”
粉身碎骨一样的疼。
疼痛这种事向来都是只能忍耐,无法习惯的,哪怕以前经历过无数次也一样。
花满楼从来没有听苏结说过这么脆弱的话,他也本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这种话,所以当这几个字猝不及防地入耳,竟让他的心瞬间感受到比蛊虫噬心还要剧烈的疼痛。
“哪里疼?”他想要去探查苏结的伤势,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焦急地去摸他的脸,却摸到一片冰凉。
“其实也不是很疼。”苏结缓缓低头,靠在花满楼的肩上,他已经没有强撑着离开这里的力气,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终是舍不得花满楼为自己担心,虽然的确会受点罪,但还不至于连命都丢掉。
花满楼下意识去探他的脉象,手指却猛然一颤。
他什么也没有摸到。
“苏结?”他轻轻唤了一声,这次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花满楼侧首看向自己的肩膀,可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绝望又死寂的黑暗。
他伸手将那没有温度的身体温柔地抱进怀里,轻声道:“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他多希望这次苏结也不是在骗他。
温热的液体从空洞的眼中落下,然后忽然之间无边的黑幕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隙裂缝,一点光明如黎明时的第一缕晨曦,跃入他的眼底。
☆、第 60 章
四月初始,春风拂绿江南,万物复苏,飞燕衔泥,百花争艳。
这个时候的江南无疑是最美的,不但能吸引无数的文人墨客为她写诗作画,还能安抚失意疲惫之人的心神。
例如陆小凤。
继银勾赌坊案之后,前不久他又端了幽灵山庄,至此哪怕是精力充沛的陆小凤也对这个江湖感到了一丝厌倦。
他不明白为什么麻烦总是喜欢找上他,正如他想不通为什么每一桩麻烦背后都有他朋友的影子。
幸好,并不是每一个朋友都这样。至少他还有一位挚友,哪怕他被再多的朋友背叛,只要一想起这个人,他就永远不会对“朋友”二字失望。
陆小凤喜欢江南,因为这里繁华又多情,景美人更美,是所有浪子魂牵梦绕的温柔乡。但这都比不过他面前的这座小楼,和楼上被鲜花环绕着向他看过来的温雅公子。
是的,看。
他站在小楼下的门口与二楼的花满楼遥遥对视,那双眼睛清辉流转,像是铺满了日光的湖面,澄净清澈又带着温柔暖意,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阴晦。
陆小凤与花满楼相交近二十年,也曾想过如果对方没有失明,会拥有怎样一双眼睛,如今所见与他当初所想分毫不差。
他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他挑了挑眉,露出惯有的风流不羁的笑容,向小楼上的人招了招手。
花满楼便也笑了。
陆小凤脚步轻快地走进门内,立刻被园内繁花迷乱了眼,他总觉得如果江南有十分春色,那有花满楼在的百花楼应能独占三分,只是今年的花似乎比往年开的更好、更美,光闻着花香他都觉得自己快醉了。
等入了小楼浓郁的花香才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略带苦涩的药味,这味道已经萦绕这座小楼数月之久。
想到原因,陆小凤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等他上到二楼,便见花满楼正拿着水壶小心地给一盆兰花浇水,兰花纤长的叶片翠绿欲滴,几朵含苞欲放的嫩黄色花苞点缀其间,充满了勃勃生机。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咳了一声:“花满楼,你就是这样招待朋友的吗,我还没有一盆花重要?”
花满楼微微一笑:“我这百花楼你何处做不了主?还要我招待你?”
“好啊。”陆小凤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既这么着,我就算把你这里的好酒喝个精光,想必你也不会怪我。”
花满楼的笑容带上一丝无奈:“我这里何时存的住好酒,我哪怕藏的再好也逃不过你的鼻子。”
陆小凤闻言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然后目光转到被花满楼精心呵护的那盆兰花上,越看越觉得熟悉:“这……难道就是苏结送你的那盆?”
“不错。”花满楼轻轻抚过兰花的叶片,神色既温柔又带着一丝忧愁。
陆小凤默然片刻,问道:“他还是没醒么?”
花满楼点了点头,神情黯然。
陆小凤见他这样,心中也不好受,便道:“我去看看他。”
“好。”花满楼将那盆兰花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然后带着陆小凤进了卧房。
整个卧房内都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却洁净明亮,桌上还插着一束怒放的鲜花,生机盎然。
苏结安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似乎消瘦了一些,脸色苍白,依旧没有半点血色,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难以分辨床上的人是生是死。
他已经这样昏迷了数月。
这样脆弱又命悬一线的模样实在令人忧心,对花满楼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只是至今为止他们也不知道苏结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陆小凤记得那天苏结出去之前还是好好的,拿了东西回来后就出现了异常,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苏结的伤势会那么奇怪?
更确切的说,诡异。
后来他们发现苏结的一身衣衫都被鲜血染透了,可是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个伤口,而且他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也没有心跳脉搏,却匪夷所思的还有一息尚存。
要不是他和花满楼拦着,平一指兴奋得差点当场把苏结切开来看看。
而且,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的眼睛突然复明绝对与苏结脱不了干系。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换成任何人都该必死无疑了,可是数天后他却开始慢慢好转,只是脉象越发诡异,时有时无,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到这陆小凤问花满楼:“他最近的情况好些了吗?”
花满楼除了偶尔放松片刻,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苏结,自然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脉象虽然弱却已稳定,只是……”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对陆小凤说了实话:“只是每七天他的脉象就会消失一次。”
陆小凤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极复杂的神色:“花满楼,你有没有想过他……”
并非常人?
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相信花满楼明白他的意思。
花满楼果然明白:“我知道。”
他甚至比陆小凤知道的更清楚,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脑海里偶尔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无缘无故又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也因此,他对苏结变成这样的原因心中已隐隐有些猜测,这个猜测让他震撼,更让他动容、心疼。
他回答陆小凤:“不管他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我都已不在意。”
事到如今他还在意什么呢?
陆小凤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因为这实在不像花满楼会说的话,此刻他才意识到,花满楼是真的用情已深。
他忍不住感叹:“都说爱情能让最聪明的人变成傻瓜笨蛋,看来确实不假。”
花满楼看着苏结,也轻叹了一声:“的确不假。”
真是傻。
傻得他简直拿对方没法子。
苏结隐隐约约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可是他的意识很沉,身体很重,就像被人压了千斤巨石沉进了冰冷的深海,连动一动手指都难。
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他开始本能的疯狂挣扎,这样任人鱼肉的状态他毫无应对危险的能力,在任何一个任务世界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身体无法动弹,他就调动精神力穿刺自己的识海,用剧痛来使大脑清醒。随着意识越发清醒,五感也随之恢复,可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于是他忘了克制,下意识地放出了精神力去探查周围的环境。
正在和陆小凤说话的花满楼倏然止住声,朝床的方向看去,而陆小凤也有一种淡淡的仿佛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正当他以为是错觉时,却见花满楼几步走到了床边,少见的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动作却轻柔无比,他摸了摸苏结的脸,柔声道:“醒醒,苏结。”
听到这个声音,苏结只觉得极其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精神力便朝发出声音的人缠了过去,瞬息便将对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探查了个清清楚楚。
花满楼脸上忽然浮现淡淡的红晕,他无奈地低唤了一声“苏结。”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精神力霎时一顿,片刻后像被烫着了一样飞快缩了回去,让花满楼忍不住失笑。
收回精神力后苏结彻底清醒了,但他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装死,毕竟他刚才是真的把对方“非礼”了一遍,这时候睁眼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
“我知道你醒了。”花满楼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和欣喜。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苏结缓缓睁开眼正对上花满楼温雅俊美的脸,然后立刻注意到了对方那双温柔明澈的眼睛。
里面有他的影子。
苏结一怔,然后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你的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些时日的担忧和恐慌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决堤,花满楼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意:“你没事就好。”
苏结顿时心都快化了,下意识地伸手要抱回去,却发现自己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宛若一个全身重症瘫痪者。
这后遗症好像比想象的要严重一些。
不过值得。
他只能轻声细语地安慰:“放心,我真的没事。”
花满楼平复了情绪后才想起陆小凤还在一旁,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都很识趣,所以他默默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卧房里的两人。
苏结眼角的余光瞥到桌上的那一束鲜花,顿时愣住了:“我睡了很久吗?”
花满楼点了点头:“四个多月了。”
“我真的没想到。”看着花满楼清减了许多的模样,苏结顿时既愧疚又心疼,“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久。”
这时候他就有点怀念主神了,只要没变成尸体,不管什么伤势只要氪积分去照治愈之光,立刻满血复活,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
花满楼听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贴心的为他倒了杯水,苏结看着递到面前的杯子,抬眼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浑身上下怕是只有眼睛和嘴能动一动了。”
以他现在的状态,在不动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都能对他为所欲为,而且接下来的时间他的身体对能量的摄入需求会大大增加,总结一下就是——
可怜,弱小,但能吃。
而且只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哦不对,他连手都伸不了。
我现在可能是个巨婴。
苏结面无表情地想。
花满楼听了忍不住担忧地蹙眉,再次伸手去探他的脉象,这个举动他这些时日已经做成了习惯,几乎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为苏结把一次脉,唯恐他的情况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苏结倒是不见什么紧张的神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于是一脸轻松地安慰花满楼:“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只是暂时的,慢慢就能恢复了。”
“是不是无论任何事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花满楼板着脸问。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这个世上能让他生气的事太少了。
他日日担忧,时时悬心,而对方却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之前一意孤行的救他亦是如此,什么也不说,只在最后奄奄一息时告诉他不用担心。
花满楼就算脾气再好,也再难以抑制。
苏结一看他的神色顿觉事情不妙,立刻求生欲极强地咳了两声,虚弱道:“花满楼,我想喝水。”
见他可怜憔悴的模样,花满楼的心顿时软了,他叹了口气,将杯子贴到苏结唇边,一点点喂他。
喝完以后苏结见他的神色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口:“我不是逞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
他的声音在花满楼的目光中越来越低。
花满楼淡淡地说:“所以你把心给我,因为你不是凡人,不会因此而死对吗?”
他这话信息量有点大,苏结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惊道:“你从哪里知道这种消息?”
花满楼神色平静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神色平静地回答:“是它告诉我的。”
苏结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这或许是你与它有缘吧。”
有缘?
这微妙的用词让花满楼觉得苏结不是在说一颗心,而是一件物品。
然而苏结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惊异。
苏结:“虽然它确实是从我胸口取出来的,但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
花满楼听闻此言也不禁感到震惊:“……此话何意?”
苏结叹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靠近点,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就明白了。”
花满楼便向他靠近了些,苏结却又道:“再近一点。”
花满楼又近了一些。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花满楼:“……”
最终两人前额相贴靠在一起,两人呼吸相交,心跳相叠气氛顿时平添了些许暧昧。
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紧张,苏结眨了眨眼,小声道:“花满楼,你真是好看。”
花满楼:“……”
他突然有种想用什么封住这张嘴的冲动。
苏结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下一刻无数画面闯进了花满楼的脑海。
☆、第 61 章
从打定主意开始,苏结就没打算用其他人的心,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不因为别的,只是配不上花满楼。
人的七情六欲皆由心生,而心本就有一定记忆能力,所以在现代时苏结就偶尔能看到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的人性情大变的新闻。
苏结不可能冒这种风险,毕竟世上只有一个花满楼。
他是要救他,不是要毁了他。
这个计划虽然是临时决定的,但绝非心血来潮,因为他身上就有最重要、也最万无一失的关键道具。
一颗无瑕通明的道心。
它是苏结完成无数任务中收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虽然他怀疑背后有主神在搞鬼,因为这东西出现的太及时了,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当时苏结正被体内的神明后裔血脉折磨,这东西太强大也太霸道了,虽然让他的基因等级直接提升了一阶,但也留下了一些麻烦。
因为对方临死之前用自己的血发了个诅咒,但凡身体里有他血脉的人,都会受灵魂被地狱之火灼烧之苦、心碎之痛,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对此苏结也是服气的,对方是真的恨他恨到理智都没了,连自己的子孙后人都不放过。
然而他成功坑到了苏结,因为这是个连主神都无法消除的debuff,除非把这条血脉抽出来,否则只能硬受诅咒之苦。
抽出来是不可能的,在主神空间谁也不可能放弃变强的机会,所以苏结一度被这诅咒搞得苦不堪言。
地狱之火灼烧灵魂中的罪孽,可轮回者们哪个不是罪孽深重,毕竟主神给他们安排的就是一条杀伐之路。好在福祸相依,他的灵魂强度和精神力也在这种折磨下不断变强,最后反过来掌控了地狱之火。
剩下的碎心之痛就是小意思了,反正碎了还能长好,每个月痛一两次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后随即主神就给他安排了一个高等修仙位面,任务内容是除掉一个想要血祭万灵来复活爱人的大魔头。
可苏结做着做着就发现这个任务的内幕还挺复杂。
简单的说就是一位修生命之道的大能渡过了天劫地劫,就差一道人劫便能修成正果,而这道人劫偏偏就是情劫。
更造化弄人的是,大能渡劫渡到一半,他的那位情人就死于意外,正是最情深的时候痛失所爱,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痛不可遏。
这时候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放下便功德圆满,成仙指日可待,放不下就情孽缠身,难离苦海。
所有人都跑来劝大能想开点,大能也深知其中利害,他的一颗道心已近圆满,却因为情人的死有了动摇。可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最后他选择了自斩。
斩情丝,斩执念,斩己身。
斩完以后虽然修为倒退了一些,但总算渡过了情劫,接下来大能就去闭关了。
这一闭就是近千年,可他当初斩出来的东西不知怎么聚集在一起生出了一个疯子。
一个心中只有情、执念和已死之人的存在,当然是一个疯子。
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复活那位死去多年的爱人。
大能出关时已是道心通明,半步真仙,但他最终也没能成仙。因为那位执念君已经犯下了滔天罪孽,结下无数因果恶业,作为从他身上分离出去的一部分,这些都会回馈一半到本尊头上,背负着这些罪恶因果,大能根本踏不上升仙桥。
最后是大能亲手灭掉了执念君,又耗尽仙元扭转了万灵血祭大阵。坐化之前将自己一颗道心赠予一直不遗余力为他提供帮助的苏结,还留下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第一句,如有缘可继我之道。
第二句,我终究未能渡过那场情劫。
这个任务做完后苏结也有些唏嘘,当时他还不懂,为什么一个情字能让那么强大的存在都万劫不复。
得到这颗道心后他的实力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并且神血的诅咒之力也被压制住了,可谓彻底消除了后患。只是他并没有得到大能的传承,或许是因为他本质上并非一个热爱的生命的人,他的悲悯只来源于自己求生的艰难。
因自身之苦才见众生之苦。
这不是出于爱,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极端冷漠,因为换句话说就是,如果苏结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那么他也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生命。
而他在得知花满楼中蛊以后便决定将这颗道心赠予对方。一颗通明澄澈的道心就像一座明镜台,万恶不沾,欲情不染,就算它的前一任主人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邪魔,也不会在它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它本身永远都是一块无瑕白璧。
也唯有这样,苏结才能彻底放心。
看完了这段记忆,花满楼陷入了沉默。
他也唯有沉默,因为任何语言在此刻都会显得苍白。
他料到了苏结来历不凡,却不想真相比他想象中还要惊心动魄,而且这似乎还只是冰山一角。
虽是管中窥豹,却已经足以让花满楼联想到对方以前过的是怎样凶险万分的日子,不但不得自由,连生死也被掌控。
苏结虽然眼睛看得见光明,却与之前的他并无区别,一样的身在黑暗。
只是花满楼从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瞎子,因为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他的心却看得见,他的眼前有多黑暗,心中就有多光明。
可通透如他现在也猜不透苏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过去所见的确真实,却也只是一部分真实。对方把所有好的、善的一面都展现在他面前,而在刚才的记忆中他却看见了对方的另一面。
杀人,灭门,屠城,毫不手软,面不改色!
可怕的不是他杀人,而是他杀人时平静无波,事后站在尸山血海前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
花满楼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说话,苏结的只能先开口:“我是不是该担心当初在花府说的话要变成现实了?”
花满楼怔了一下才想起苏结那时候说的话。
当你知道我的过去,恐怕就不会再喜欢我。
花满楼轻轻叹口气:“如果我与你易地而处,或许我……”
花满楼从来都会用最大的善意去宽容体恤他人,所以他也极擅长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然后怜惜对方的无奈,痛心对方的堕落。
他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也相信世间千般万般事,总有别无选择,身不由己的时候。
所以当他站在苏结的角度,他发现如果真如他所说,与苏结易地而处,他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苏结将目光移到一边,盯着床柱快速开口:“我那时候已经很厉害了,自己都记不清经历了多少个世界。可我才进主神空间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开始都是被追着虐,能活下来我自己都觉是个奇迹……唉,总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就是……”
苏结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点捉急。
“我明白。”花满楼温和地点了点头。
苏结重新把目光转回来,他看着花满楼,眼中的光像是琉璃,干净真实,却又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我就是……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而已。
世上还有比这更卑微的愿望吗?
可就算如此卑微,有些人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能如愿。
这种事往往是最令人动容的。
花满楼的心已经软了。
这世上或许只要是人,都很难在所爱之人面前硬下心肠。
花满楼不但是人,而且他绝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而且我杀的大多数都不是人,那座魔人城里面全都是吃人的……”苏结还在不遗余力地企图挽回自己在花满楼心中的形象。
花满楼握住他的手,与他对视,眼中皆是温情:“我都明白。”
经历过那么多事,苏结还能保持如此心性,在花满楼看来已是极为可贵。
至少他并没滥用自己的力量肆意妄为,也没有视普通人如蝼蚁,他也有喜怒哀乐,会结交朋友,也会爱上某个人。
他还是一个人,还保留着人性,既没有变成魔鬼,也没有自视为神明,这一点,实在不易。
苏结顿时心中一松,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上有句话叫做“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因为实在太重要,便难以忍受失去。
如果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苏结觉得自己过往行事一定会更克制几分。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将最真实的心意摆在花满楼面前。
“我可能不是个好人,也没有经历过几件好事,前半生是荒野,后半生是荆棘,未来也只看到一片虚无。”
他笑了笑,眼神极其动人:“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样为了活着而活着有什么意义。现在我想,大概就是为了遇到你,这本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但或许是我此生唯一的幸运。”
这大概也是花满楼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最动人的往往是最真实的,而苏结所言句句真实,字字衷情,若非无心,谁能不被打动?
花满楼不但有心,他还有情,所以他完全无法招架。
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微微低头,吻上对方血色淡薄的唇。
他发现,苏结总有让他情不自禁的能力,遇上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在劫难逃。
☆、第 62 章
苏结无法动作,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因为他发现花满楼已经不是当初的花满楼了!
他用计迷晕花满楼那会,对方明明还和他一样,稍微一点亲密都非常纯情,而现在虽然也很青涩,但这次却是一个真正的吻。
他在花满楼怀里懵了好一会,眼中蓦然升腾起两点怒火。
一定是陆小凤带坏了花满楼!
除了他还有谁!
苏结决定只要自己能动,一定要先把陆小凤打一顿。
正在江南最大的青楼里花天酒地的陆小凤,突然莫名浑身一寒,这种感觉……像是有人要害他!
他险些连美人递到嘴边的酒都喝不下去了,只想回百花楼,那里更让他有安全感,可是想到那边的两人,好歹按捺住了冲动。
毕竟他是个善解人意的朋友。
事实证明善解人意有时候真的能救命。
因为苏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花满楼,你……这是跟谁学的?”
总不会是无师自通吧?!
万万没想到还真是。
花满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轻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侧过脸去:“自你给了我那颗心,我脑海中便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物。”
苏结迟疑地问:“是传承吗?其实这些现在对你来说用处不大,因为此间世界不适合修行,如果有一天能踏破虚空去更高等的位面,或许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花满楼是有缘人虽然不在苏结的预料之中,但得知结果却也不怎么意外,反而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唯一遗憾的就是大环境实在不允许。
但这跟花满楼学会了特殊技能有什么关系?
难道……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修真界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你该不会还得到了什么双修之法吧?”
还得是图像静态或者动态的那种,不然光是文字哪里就能实践的了了?
花满楼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结:???
讲道理,道心通明什么的,不是光听着就特别纯洁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污的东西?
好吧,在修真界双修的事也不能叫污,但是他得不到传承就算了,毕竟本性不符,可为什么这种东西他都没资格?
怎么看他都比花满楼更合适吧?
苏结就很不服气。
花满楼已经忍不住走开了,真实情况实在太难以启齿,大概是他至今所经历过最荒唐的事情,他真的没想到,竟然会以那种方式……
苏结这点小情绪没维持多久,然后他就很现实很自然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便试一试?”
花满楼顿时僵住,手中才拿起的茶盏瞬间落地。
看他的反应,苏结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的对方。在他的认知中双修之法就是1+1>2的一种修炼方式,主要还是为了提升双方或单独某一方的修为,情与欲倒是其次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十分亲密的行为,但以他如今与花满楼的关系,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何况这是对于两人,尤其是目前的他,十分有益处的事,又何乐而不为?
更重要的是双修之法不挑资质实力,好不好全看功法本身,大佬用的功法能差吗?而且他记得道心主人的伴侣就是男人,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
可是对于花满楼这样的端方君子而言,恐怕就十分出格了。
于是苏结只能补救道:“我只是说笑罢了。”
真难。
忽然他皱了皱眉,努力抑制住突然涌上喉间的腥甜,却还是忍不住剧烈咳了一阵,吐出几口鲜血。
花满楼听到动静,心中尴尬羞赧的情绪立刻被担忧取代取代,转身走回去一手揽住苏结的肩膀,一手去查看他的脉象。
“没事。”苏结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对着他笑了笑,“我接下来可能会经常如此,你不必紧张,只是身体自行调节罢了。”
变强和衰弱都需要一个过程,如果太突然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剧变,而产生种种糟糕的后果。
失去道心,神血反噬,等级退阶,一系列连锁效果像山崩海啸,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好在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自我调节,让身体和实力慢慢恢复到应有的水平。
花满楼眉心紧蹙,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为什么会这样?”
苏结苦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以后他就是个弱不禁风还动不动就吐血的弱鸡了。
想想苏结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花满楼依旧脸色凝重。
苏结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没有。”
花满楼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就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可是有什么难处?”
苏结只得委婉地说:“你体内如今有道心赋予的生命之力,对我恢复应该很有帮助。”
花满楼怔了一下,然后脸红了。
苏结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柔声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每一天都在好转,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花满楼低声问:“需要多久?”
苏结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少则数月,多则一年。”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愿意……”
没等他说完,他们一齐看向门口。
随着脚步声靠近,一个肃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衣,长剑,苍白的脸色,还有眼中刺骨的仇恨。
苏结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阿飞,对于一个沉睡了数月的人而言,与对方上一次交谈仿佛还是几天前的事。
与那时候相比,他已经变了太多。
身形更加消瘦,原本还能感受到的少年气已经荡然无存,唯一支撑他还留在人世间的似乎只有强大的仇恨。
对苏结的仇恨。
苏结当然知道为什么,所以他在心中忍不住为对方惋惜,换作以前他或许还会鄙夷阿飞为了一个女人,还是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水性杨花的女人而迷失心性,甚至自毁。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情之一字,比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讲道理。
所以他只是感到惋惜。
林仙儿一死,她便永远也不会从阿飞心中圣女的神座上跌落,也就意味着或许终其一生,阿飞也无法走出她的影子。
也唯有杀了苏结为林仙儿报仇,这个少年的人生才能继续。
可惜,苏结不可能如他所愿。
而就在此时,花满楼也挡在了他面前。
苏结眼中一暖,然后对阿飞说:“你来杀我?”
阿飞的眼中只有恨和杀意:“我要为她报仇。”
苏结微微一笑,问:“把林仙儿救出来的人是谁?”
似乎想到了林仙儿的惨状,阿飞眼睛顿时红得几乎要滴血:“是我。”
“那杀她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苏结心中虽然惋惜他的变化,可他本质依旧是个对敌人冷酷的人,他恨林仙儿,所以哪怕情有可原,来为林仙儿报仇并企图要他性命的阿飞仍然是他的敌人。
对待敌人,苏结从不吝惜自己的残忍。
阿飞瞪着他,声音沙哑:“什么意思?”
苏结柔声道:“一百零八根长钉,只取出几根,不,就算取出一半,她都不会死得这么快,至少还有几年可活。可你,一定迫不及待全取出来了吧?”
阿飞闻言忍不住发起抖来,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发颤,他极痛苦,以至于面容都有些扭曲。
苏结的话实在诛心。
苏结本可以说出更多让他痛苦的话,可他这次却选择点到即止,继而话锋一转:“你当然有理由杀我,但是我猜你也不想杀一个躺在床上连动也动不了的人对吗?”
阿飞沉默地看着他。
像他这样的剑客,就算被仇恨充斥了心神,仍旧不会丢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傲骨。
他冷冷地问:“你想怎样?”
“一年之后,你再来此处,苏某必恭候大驾。”苏结说着轻轻笑了一声,“你不必担心我会不守承诺,不是我看轻你,实不相瞒,十个你捏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抬眼看着阿飞,慢条斯理地开口:“所以,想要我的命,你最好好好钻研一下你的剑道,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阿飞走了,可他们都明白,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小楼里寂静了许久,终是花满楼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苏结知道他说的是林仙儿的事。
他微微垂眸:“我不喜欢随便杀人,但我也有逆鳞,花满楼,我不是圣人。”
花满楼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为你煎药。”
苏结忍不住皱眉:“吃药对我没用。”
花满楼:“并非治伤,只是一些补药罢了。”
苏结:“真的不……”
花满楼唇角微微勾起:“难道你怕吃药?”
“怎么可能!”苏结立刻条件反射地否认,然而因为太急反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辩解:“我真的不是怕,就是不喜欢而已。”
“好。”花满楼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却依然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哄道,“只是身体不可儿戏,你之前伤势太重,实在需要精心调养。在这一点上,你还是听我的比较好。”
说完啪一声打开了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折扇,转身朝门口走去。
苏结磨了磨牙:“花满楼!”
花满楼背影稍停,然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向右一转便不见了身影。
☆、第 63 章
苏结本已经想好了各种拒绝的说辞,可当花满楼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神色温和地将勺子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苏结面无表情地张嘴喝掉了。
随即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是什么黑暗料理,这个世界的人这么惨的吗,生病就喝这种东西?
这一看就有毒的颜色和更有毒的味道……
眼见花满楼就要给他喂第二勺,苏结幽幽开口:“你还是直接把碗怼在我嘴边给我灌下去吧。”
长痛不如短痛。
花满楼:“……”
最终苏结还是如愿以偿地三两口闷掉了一整碗,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气息。
想吐。
于是他干脆把眼睛一闭放出狠话:“花满楼,我跟你说,这东西我绝不会再喝第二碗,绝不!”
傍晚,陆小凤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香回到了百花楼,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厅中见到花满楼的身影。他走到卧房门口,就见苏结正就着花满楼的手狼吞虎咽地喝着一碗药,那架势仿佛在沙漠中跋涉了半月的人突然见到了水源,因为喝得太急切最后还呛了一下。
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花满楼……我要是再喝……咳咳……我就……”
花满楼轻柔地拍着他的背,面上带着笑意:“你还是先想好了再说。”
苏结:“……”
苏结:???
我认识的花满楼是这样的吗?
陆小凤倒是看得十分有趣,他自认自己气人的功夫也算一绝,可与花满楼相交这么多年却极少有占上风的时候,对方总能在谈笑间将他堵回去,甚至有时候能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花满楼真是个君子,但有时候他也不是个真君子。
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靠在门上,一脸戏谑:“我没有打扰两位吧?”
花满楼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陆小凤摊了摊手:“多亏我回来的正是时候,才让我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花满楼道:“你确实总能赶上好戏,就像你总能惹上麻烦。”
“麻烦?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陆小凤一脸无辜。
苏结冷笑一声:“现在当然还不算麻烦,因为我还提不动刀。”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看来我要趁现在多看几场好戏才行,也不枉惹来这场麻烦。”
苏结意识到,陆小凤是真的飘了。
本座现在提不动刀,还能一辈子提不动刀?
他用明晃晃写着“记仇”两字的眼神看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顿时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花满楼,半月之后就是孟河灯会了,我准备孟河灯会之后再离开。”
花满楼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也有许多年没有参加过孟河灯会了。”
陆小凤愉悦地笑道:“花兄啊,你如今终于可以亲眼看到那满池的河灯了,今年不妨亲自数数有多少盏?”
花满楼也笑着说:“总归不是一千八百盏。”
陆小凤诧异地挑了挑眉:“你还记得?”
花满楼:“毕竟为瞎子数河灯的人只有陆兄一个。”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苏结面无表情,陷入沉思……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在车底?
半个月后,苏结差不多也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身上还有些无力,不过比起只能躺在床上发霉好太多了。
等到孟河灯会那天,随着夜幕降临,城中不但没有如往常般渐渐沉寂,反而随着一盏盏亮起的灯火越发热闹,即便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笑语和孩子跑过长街的嬉闹声。
街上的灯,河中的灯,行人手中的灯,汇聚成凡世星海,辉煌绚烂。
清平盛世,烟火人间,不外如是。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苏结也忍不住感叹。
花满楼闻言笑道:“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游历一番,苏州、杭州景致都很不错。”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陆小凤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只朝他们飞过来的香囊:“美景多,美人更多。不过花满楼,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知道景致不错?”
花满楼摇了摇折扇:“我虽没见过,却听说过。何况能让陆小凤这样的浪子都流连忘返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
陆小凤顿时大笑:“说的一点不错。”
这时苏结余光瞥到刚才香囊飞过来的地方一个妙龄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然后将自己的香帕团了团又朝这边掷过来,陆小凤两指一伸精准地夹住了帕子。
少女:“……”
苏结挑了挑眉:“人家好像不是想给你的。”
“我自然知道。”陆小凤笑嘻嘻上下看了看香囊和帕子,然后用手托到花满楼面前,“说不定人家是想给花公子的,每次走在他旁边我就没那么受女人欢迎了。喏,花满楼给你。”
花满楼没有去接,摇了摇头:“陆兄,莫要开玩笑了。”
说完他忽然将手中的扇子往苏结这边一探,一朵粉色的绢花正落在白色的扇面上,晚风拂过还能闻到一缕甜美的幽香。
陆小凤见状坏笑道:“花满楼,这个似乎也不是给你的?”
苏结勾起唇角:“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不需要这种美人恩。”
陆小凤伸手拿过那朵绢花:“你们不要可以给我啊,本来一个花满楼已经够抢我风头了,现在还多出来一个你,我就算再长四条眉毛恐怕也不会有姑娘看我一眼了。”
花满楼笑道:“那你就变成八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苏结:“也可能是满脸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
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一座桥上,看着湖中星星点点的河灯,陆小凤忽然心中一动,兴致勃勃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花满楼合上折扇:“赌什么?”
“数河灯。”陆小凤一指那满塘的河灯,“我们每人先说一个数字,然后开始数,最后谁的数字最接近谁就赢了。”
他摸了摸下巴:“彩头的话……谁赢了,另外两人就要各答应一件事,如何?”
还没等花满楼说话,苏结指了指河岸边络绎不绝放花灯的人:“那怕是数到天亮也数不完。”
陆小凤看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苏结说的很有道理。
“那还是算了,我倒是不介意数一夜的花灯,只是总不好将大好时光都放在数河灯上,那我也太不解风情了。”陆小凤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苏结看着满湖的河灯,片刻后微微一笑:“我们倒是可以做点别的。”
陆小凤闻言看过来:“做什么?”
苏结摸了摸桥上的一只小石狮子,眼中映着随水流动的点点烛光:“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该做点好事。”
“什么好事?”花满楼柔声问。
“你们看这些花灯。”苏结抬了抬下颚示意,“每一盏都寄托着一个诚挚的愿望,我们不如随机选一盏,然后实现它。”
简而言之,抽一只锦鲤。
陆小凤忍不住抚掌笑道:“这倒是有趣,只是若有人想要金山银山,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苏结神色淡然:“势不可使尽,福不可受尽,我们既然是做好事,自然该点到即止。”
这时一对刚放完河灯的年轻夫妻从他们身边走过。
女子:“希望上天能保佑我尽快怀上相公的孩儿。”
男子:“娘子莫急,一定会有的,每年灯会的河灯都很灵验的。”
顿时,桥头的三人神色变得各不相同。
陆小凤拼命忍笑:“苏兄啊,要是拿到这样的灯,你可打算怎么办呢?”
苏结用眼睛剜了他一眼:“我是上天吗?只有上天能做到的事,就让上天去做好了。”
陆小凤扶着桥上的石栏笑了一阵,苏结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够了,你再这样别人会觉得你有病。”
路过的人总要忍不住看上两眼。
陆小凤止住了笑,然后纵身跃下桥头,如飞鸿掠过水面,双足在湖上一点,迅速抄起一盏河灯又瞬间回到桥上。
陆小凤的轻功本就举世卓绝。
他将这盏花灯在手中转了一圈,看清上面的小字后忍不住笑了:“这竟是一盏有情灯。”
苏结接过,只见上面题了两行诗。
第一行:愿我如星君如月,周郎。字迹婉约秀致,很明显是出于女子。
第二行:夜夜流光相皎洁,芸娘。字迹清瘦有力,应是男子无误。
难怪陆小凤说这是一盏有情灯。
苏结仔细感受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这个不行。”
陆小凤疑惑地问:“不行是什么意思?”
苏结将河灯交到花满楼手上,片刻后花满楼叹了口气:“确实不行。”
陆小凤看着他们两个,再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孤立:“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苏结将灯重新交给陆小凤:“月亮本就是变化无常的东西,阴晴圆缺,每天看到的都不一样,星星却或许百年千年依旧是你看到的那个模样。”
陆小凤听懂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苏结和花满楼相视而笑:“这就是个秘密了。”
陆小凤肯定自己的确是被孤立了,这次他有证据。
他举了举河灯:“那这个怎么办?”
“自然从哪里来放回哪里去,然后再拿一盏新的来。”
陆小凤看着灯:“真的就这样不管了?”
苏结沉吟片刻,笑着回答:“办法也不是没有,你知道波斯的摄魂术吗?这种东西我也会一点,保证能让那个月亮一辈子对星星死心塌地,只是这样的“真心”有意义么?”
“我们觉得没有意义,别人可就未必了。”
虽这么说陆小凤还是将灯放了回去,然后重新选了一盏回来,这次的愿望就比较简单了,是乞求母亲的病早点痊愈的。
陆小凤道:“这个就要看花满楼的了,我可不会治病。”
苏结捧着这盏灯带着他们找到了灯的主人,在一个很偏僻破旧的房子里,这里只住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老迈的母亲。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小伙子感动的泣涕涟涟,连忙将他们请进了屋内。
“陆小凤,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客栈有点奇怪?”花满楼在一边看病,另外两个不懂医术的人站在窗边等待,苏结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叫“悦来客栈”的地方随意对陆小凤说道。
陆小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间大客栈,他摸了摸胡子点头:“确实奇怪,这么大的客栈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房间,却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寻常人恐怕找都找不到吧。”
这时十几个人拉着几车木材停在客栈门口,然后两个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看到为首的那人时苏结忍不住挑了下眉。
竟然是个熟人。
☆、第 64 章
苏结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宫九。
不过想到每次见到此人都是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个行为诡异的人如果行踪诡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跟着的不是个漂亮姑娘,而是一个面目狰狞且只有一只手一条腿的男人,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这样的存在不是废人就是绝顶高手,而宫九的身边肯定不会留下废人。
苏结觉得宫九肯定是在搞事,不需要什么证据,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不过他又不是陆小凤,既不会被麻烦找上门,更不喜欢多管闲事,无论宫九在酝酿什么阴谋,都不会牵扯到他和花满楼头上。
但是不久之后他就发现做人真的不能太铁齿,因为他忘了虽然他不是陆小凤,但他却是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更是。
看完病后他们就离开了此地,不过没逛多久苏结和花满楼就先回去了,因为花满楼算了算时辰,觉得苏结该回去吃药了。
苏结:“……”
花满楼温柔地对满脸写着拒绝的苏结说:“你现在药不能停,孟河灯会明年再来不迟。”
苏结:……行叭,就我惯的你。
苏结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一盏花灯,花满楼见状笑道:“你也想放花灯?”
“不想。”苏结接过摊子老板递过来让他写心愿的笔,一边在花灯上描画,一边回答:“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我的愿望我自己会去实现。”
说完他停下笔,将花灯递给花满楼:“良辰美景,总不能空手而归。”
花满楼接过,只见花灯上绘了一朵盛开的鲜花,他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温柔的笑了,这个笑落在苏结眼中,只觉得整条长街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随即花满楼柔声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该礼尚往来。”
说完他也摘下一只灯递给苏结,灯上画了两只姿态优美前后相从飞翔的鸟。这个图案倒是新鲜,之前路过那么多摊子都没见到过,苏结看了两眼:“这是什么鸟?”
花满楼笑容带上一丝无奈:“这是大雁。”
苏结闻言顿时抬头看向他。
花满楼问道:“你有没有读过《雁丘词》?”
“没有。”苏结神情有点恍惚。虽然他没有读过什么雁丘词,也不认识大雁,但是在民间的象征意义他还是知道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然后拿过摊子上的笔写下一阙诗词,写完后再次递给苏结。
苏结接过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但花满楼似乎也太犯规了。
文化人撩起来真可怕。
他忍不住笑起来:“花满楼,你若是陆小凤那样的风流浪子,恐怕这天底下没有谁能抵住的。”
花满楼微笑:“幸好我不是。”
苏结:“是啊,幸好你不是,不然我的情敌岂不是要遍布天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相携慢慢往百花楼的方向走去。
回到百花楼喝完药以后,苏结端着茶杯喝了几口香茶压下苦味,心口忽然传来阵阵熟悉的绞痛。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本准备默默忍过这卷土重来的诅咒,却在看到桌上的两盏灯之后心中蓦然一动。
他笑着抬眼看向花满楼:“花满楼,趁今夜良辰未尽,你愿不愿意再做一件好事?”
花满楼侧首:“什么好事?”
苏结:“救人。”
花满楼点了点头:“自然可以,要救谁?”
苏结起身走到花满楼面前:“百花楼的主人会帮助所有走进小楼需要帮助的人。”
他一手撑桌子上,微微俯身凑近花满楼:“那花公子愿不愿意救救我?”
花满楼:“……”
他就算是个笨蛋,此刻也不会以为苏结所谓的“救”和寻常意义的“救”是同样的概念。
何况花满楼根本不是笨蛋。
这时苏结另一只手拿起花满楼的茶杯,用杯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泼向灯烛,烛火瞬间熄灭,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却仿佛在暧昧渐生的氛围中又浇了一壶热油。
苏结在黑暗中缓缓低下头,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花公子不说话,苏某就当你同意了。”
“当然,还要请花公子教教我……”
轻柔的絮语越来越来低,最终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齿间。
陆小凤是第二天上午才回来的,当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去找美酒美人相陪,而美人们也喜欢他这样的大方又风趣的男人,所以他从来都是青楼中最受欢迎的那种客人。
他回来时苏结正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看花满楼浇花,陆小凤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你的脸色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
“是吗?”苏结闻言扬起嘴角,看着花满楼道:“或许是全靠昨晚花满楼的精心照顾吧。”
陆小凤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不过还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有他每天这样照顾你,想必很快你的身体就能恢复了。”
花满楼浇水的动作停住了:“……”
孟河灯会后又过了两天陆小凤便离开了,走时又恢复成精力充沛的模样,他是一个活得精彩的人,喜欢冒险,美酒,美人,朋友,这样的人是很难离开江湖的,因为一旦离开,他的人生就会失去很多乐趣。
苏结本以为陆小凤这一走,起码几个月之内不会再看到他,不过他忽视了陆小凤的搞事能力,还没到一个月他没回来,但他惹来的麻烦却亲自找上门来了。
“别来无恙?”宫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出现在百花楼,神色冷淡又矜贵。
他虽然是单独上来的,却有不少人手等在楼下,随时听他调遣,这架势实在有些来者不善。
苏结无心与他做虚假的寒暄,淡淡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九看着他回答:“来抓你和花满楼。”
“理由?”
“陆小凤睡了我的女人。”
苏结:“……”
花满楼:“……”
小楼里顿时陷入死寂,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片刻后苏结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那个……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很难过。”
然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但是这和我与花满楼有什么关系呢?”
宫九冷冷道:“你们是他的朋友。”
苏结:“但我们一般不会去管他睡哪个女人。”
这时花满楼开口问道:“陆小凤现在在哪?”
“他逃了。”宫九冷笑一声,“但他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花满楼蹙了蹙眉:“哪两条路?”
“第一,死。第二,做我的隐形人。”
苏结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所以你想抓住我和花满楼威胁陆小凤?”
宫九淡淡回答:“我只是想请二位去我那里做客一段时间。”
“所以你觉得你今天能带走我和花满楼?”苏结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想找出他自信的来源。
“花满楼不是我的对手。”宫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你也身受重伤。”
苏结有些意外:“你知道我受伤的事?”
宫九忽然笑了:“你的事我都知道。”
苏结沉默了片刻,然后往花满楼那里靠了靠,对宫九说:“对不起,我们是不可能的。”
宫九:“……”
“我上次说过,我绝不会放过你。”宫九神色冰冷。
“我当然没忘。”苏结与他对视的目光也带上一丝锐利,“我说过的话希望你也没忘。”
这目光让宫九顿时想到了那天的事,心中有片刻的战栗,随后就开始微微发烫,升起一丝熟悉的兴奋,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我上次送你的鞭子呢?”
苏结见状感觉这家伙离犯病不远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吓到了花满楼怎么办?
他转开目光以免继续刺/激对方,语气冷厉:“没有鞭子,所以别逼我把你扔出去。”
不管宫九的癖好如何变态,也只是在私底下放纵,只有少数几个人被允许知道,他的身份和骄傲绝不会不允许自己的丑态和弱点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宫九的脸色变得更白,刚生出的一点渴望瞬间被压了下去。只要不是有人刻意刺/激,这荒唐的嗜好他本是有一定自控力的,毕竟只是他自我满足的一种方式。
可偏偏苏结是个异数,轻易就能让他失控。
因为他强大,美丽,身上还有纯粹的邪恶和引人沉沦的黑暗。他确信,如果说自己能够从自我折磨上获得满足,那么对方就是能从折磨别人身上获得愉悦。
这样的人,与他简直像如鱼得水。
可他竟然选择了与花满楼陆小凤这样的人为伍,简直像一只狼收起了利爪尖齿强行混入了白鹿的队伍。
花满楼这时淡淡地问:“什么叫隐形人?”
宫九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你既是江南百花楼的花满楼,又听我差遣为我杀人的话,你便也是隐形人。”
花满楼听明白了,对方需要的是身家清白的杀手。
但凡知道江南百花楼中花满楼的人,谁会防备他,谁又会怀疑他?
花满楼语气也带上寒意:“陆小凤绝不会答应,死也不会。”
宫九缓缓开口“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死当然不可怕,所以我只能找其他让他妥协的方法。我想他心爱的女人和挚友应该能让他不再那么固执。”
宫九叹了口气:“如果这样他还冥顽不灵,那我只能真的要了他的命。”
☆、第 65 章
陆小凤这个人虽然天天说自己不喜欢麻烦,但要是哪天世上出了个大/麻烦,就算没人来找他,他也会自己找上门去,让他不去管闲事,比杀了他还难。
而宫九这种人,不搞事则矣,要搞肯定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换句话说,就算他肯放过陆小凤,陆小凤也未必肯放过他。
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也不怪宫九要想方设法的同化或者消除。
何况,陆小凤还在他的头上种了草原。
苏结和花满楼坐上宫九准备的豪华马车前往长安。并不是他们真的对付不了宫九和他带来的那些人,而是他们知道就算不去,陆小凤也会自投罗网,因为宫九说了,陆小凤心爱的女人在他手上。
与其留在百花楼里为他担心,不如跟着趟一次混水,虽然苏结知道陆小凤八成有主角光环护体,但花满楼并不知道,就算今天不跟宫九走,接下来的日子他恐怕也无法在百花楼里安坐了。
宫九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很会享受,自己却又不太注重享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自己却什么都不要。他有很多很多钱,高兴的时候挥金如土,别人问他要多少他就给多少,不高兴的时候又扣门到一两银子都不愿意掏。
比如现在,宫九让他们住着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晚饭却给他们送上了馒头和咸菜。
苏结抓起一个馒头捏了捏,又冷又硬,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昨天好歹还是热的,明天是不是直接送石头来了?”
花满楼坐在桌旁,看着也忍不住失笑:“你那天为什么不肯去见他?”
苏结放下馒头,从后面用双臂环住花满楼的肩膀,弯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轻声笑道:“半夜三更,孤男寡男,你就一点也介意?”
花满楼:“我看的出来,他对你并没有其他心思。”
“其他心思,什么心思?”苏结语气无辜地侧脸看他,纤长的睫羽若有似无地滑过他如玉的侧脸,“花公子,你教教我?”
花满楼:“……”
苏结看着一片薄红如烟霞晕出白玉,正低笑着准备再撩拨两句,花满楼抓住他的手臂,苏结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被按在了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不要闹了。”
苏结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半躺在花满楼怀里,伸手去缠他垂落在胸前的头发:“花满楼,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花满楼淡笑着摇了摇头:“就当我不解风情好了。”
苏结撑了一下桌子翻身而起,然后再次拿起桌上那个馒头朝外面走去。
花满楼问道:“你去哪?”
苏结抛了下馒头又接住:“这东西我可吃不下,所以我决定送去给宫九吃。”
花满楼闻言莞尔:“我陪你一起去。”
苏结立刻摆手,语气坚定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花满楼疑惑地看着他。
苏结语气沉重地回答:“他有病。”
花满楼微微蹙眉:“什么病?”
苏结点了点胸口:“心病,空虚寂寞冷。”
一个人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大多来源于实现各种目标体现自己的价值。但是假如一个人优秀强大到什么都能唾手可得,任何目标都能轻易实现,那该是怎样的一潭死水?
轻易的得来的不会去珍惜,什么都太过简单顺利就会失去追求,一切都被满足就永远不会满足,他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因为他的生活已经不会变得更好了。
这样的人如果无情或者超脱还好些,可惜宫九两者都不是,否则他就不会用自我折磨来排解这种痛苦。
苏结到的时候宫九正在喝酒,各色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清冽的酒香弥漫,不用尝都知道是极品好酒。
他一个人自斟自饮,神情淡漠,看也不看苏结一眼。
苏结倚在门口笑道:“九公子,我看你桌上的菜一动不动,想来是不合胃口,我这里正好有个宝贝,送给你加餐。”说完掂了掂手里的馒头,然后甩手朝宫九扔去。
宫九抬手接住,然后竟然真的撕下来吃了一口。
苏结见状笑意更深:“味道如何?”
宫九冷冷回答:“不错。”
苏结挑了下眉:“既然不错,你难道不该对我说一声谢谢?”
宫九停下动作,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
“道谢就不必了。”苏结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不如和我说说你到底想让陆小凤做什么?”
宫九放下馒头,用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真的很好奇。”苏结一脸兴味,“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结说的是真话,这也是他愿意跟着宫九走的原因之一。
他想,如果没有遇到陆小凤和花满楼,那么除了不会自虐,他此刻的心态应该和宫九差不多,所以他想知道宫九到底想搞什么事。
人在遇到与自己曾经境遇相同的对象时,总是想看看对方是如何做以及如何选择的。
“只有两种人能知道这个秘密。”
“哦?”
“自己人和死人。”
苏结盯着宫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宫九也同样看着他,片刻后苏结勾了勾唇角:“你不说,陆小凤也会说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朝外面走去,才走了几步宫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错了,因为连陆小凤也不知道。”
苏结听了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他:“那你还要他的命?”
宫九微微叹了口气:“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爱管闲事的人往往很容易碍事,尤其是对宫九这样的人来说。何况他既然想让陆小凤作为隐形人去为他杀人,那么他想杀的人必然是一个认识且信任陆小凤的人。这样一来,陆小凤一旦管起了闲事,很可能对他的计划造成致命打击。
想明白了这点,苏结一哂:“那么,如果我加入你,事成之后我能得到什么?”
宫九的眼神多了一丝亮光,他轻声回答:“荣华富贵,权势利禄,世上的一切只要你想都可以得到。”
“荣华富贵,权势利禄?”苏结重复了一遍,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宫九,“只需要这些,就能让你满足了吗?”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宫九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失望?”
“一个人若是心中的期望没有达成,岂不是会失望?”苏结淡淡地说。
宫九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你又想得到什么?”
“你真的不懂?”苏结反问,然后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了一些,“而且,我已经得到了更好的。”
宫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宫九露出一个人略带讥讽的笑:“小老头。”
苏结默然,然后冷笑看向宫九:“你对着我的脸再说一遍?”
宫九:“……我不是说你老。”
苏结这才把满身杀气收回。
宫九继续道:“本来有没有陆小凤并不重要,可是小老头看到了陆小凤,所以决定让陆小凤加入我们。”
苏结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你们?”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它代表了复数,而且这个数量中存在的个体往往需要旗鼓相当才有资格拿来相提并论。
对宫九这样的人来说犹为如此。
宫九点了点头:“我,小老头,和我们的隐形人。”
苏结这才对那个小老头起了一点兴趣:“我在江湖上似乎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号。”
“你当然没有。”宫九缓缓开口,“他叫吴明,而他的人也和他的名字一样,不为人所知。可你要是认为他的能力也和他的名字一样就大错特错了,江湖上那些有名的高手,那些兵器谱上的排名,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
苏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是不是也是一个隐形人?”
宫九:“不错。”
苏结沉吟片刻,然后抚掌笑道:“原来如此。”
他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都有了答案。
所以他也不打算再留下去了。
宫九对此有些惊异,他绝不相信苏结已经获悉了他们的计划,他沉着脸问:“什么如此?”
回答他的是苏结离去的背影和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苏结回到房间,却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对花满楼说:“既然这么大的客栈只有馒头和咸菜,花满楼,我看我们今天还是出去吃吧。”
“你的心情好像不错。”花满楼和他一起走出客栈。
苏结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因为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花满楼:“是宫九告诉你的?”
“他只是告诉我了一个人。”
“什么人?”
“执棋的人。”
花满楼停下了脚步:“难道宫九并不是幕后之人?”
苏结看了看他们旁边的一家酒馆,觉得还不错,便拉着花满楼走了进去:“我本以为他是,或许他自己也认为他是其中之一,可刚才我发现他并不是。”
花满楼若有所思:“身在局中,却不是执棋之人,你的意思是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不错。”苏结便把之前他与宫九对话中透露的信息告诉了花满楼,尤其是那个叫吴明的小老头。
花满楼神色凝重,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也能猜测到此人的可怕,他不禁更加担忧陆小凤的处境,这可能是他这位朋友遇到的最难缠的麻烦、最可怕的对手。
苏结仿佛知道了他的担忧,淡淡一笑:“如果你是在担心陆小凤,我觉得大可不必。”
花满楼闻言一怔,而后不自觉放松了些许:“为何?”
苏结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缓缓道:“不是我看轻他,只是他实在不值得让那位小老头亲自动手对付。他既然是下棋的人,自然只要布局落子就行了,要是亲自下场,岂不是失去了下棋的乐趣?”
花满楼听懂了,所以他觉得最后两个字实在令人心生不适:“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乐趣可言。”
苏结柔声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够看到那些美好的东西,所以他们的心里只有空虚,生活中只有无趣,寻找并制造乐趣就是他们唯一的乐趣。”
花满楼叹息道:“这样的人未免太可怕也太可悲了。”
苏结微微一笑:“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所以遇到花满楼,对他而言是何其幸运的事情?
他看不到、感受不到那些美好的东西,但是他能看到花满楼。
☆、第 66 章
第二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客栈里,正是苏结第二次和宫九见面时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女,直到现在苏结才知道她叫牛肉汤。
一个奇怪的名字。
牛肉汤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你终于还是落在了我九哥手上,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九哥办不到的。”
苏结却问:“你为什么叫牛肉汤?难道你很会做牛肉汤?”
少女嫣然一笑:“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也想尝尝我做的牛肉汤?”
苏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有何不可,你九哥只肯天天给我馒头咸菜,我觉得他应该也改名叫馒头咸菜,和他一比,你简直又大方又可爱。”
少女格格地笑了起来,声音像是清脆的银铃:“那你肯定是惹他生气了,很大很大的气。”
这时花满楼从楼上下来了,牛肉汤看到他笑得更甜了:“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江南的花满楼。”
花满楼却不认识面前这个女孩子,他温和地笑了笑:“如果姑娘说的是住在百花楼里的花满楼,那确实是在下。”
牛肉汤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冷冷道:“今日一见,你也不过如此,比我九哥差远了。”
花满楼神色不变,微笑道:“在姑娘心中,在下自然无法与九公子相提并论。”
他说的本是事实,可牛肉汤还是莫名有种被人堵了一下的感觉,不痛快极了,她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那你说要是有人为了你得罪了我九哥,他是不是个笨蛋?”
苏结微微眯起了眼睛。
花满楼闻言笑意加深:“是,但他一定是个可爱的笨蛋。”
苏结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感觉自己有被甜到。
牛肉汤则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忍不住有些暴躁:“陆小凤的朋友果然都不是些好东西!”
苏结和花满楼对视一眼,皆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陆小凤不是好东西吗?确实,没有哪个跟他好过的女人不觉得他是个混/蛋。
苏结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和宫九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牛肉汤的声音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越来越低,对方此时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那天他是怎么拿着鞭子,把她心中视若神明的宫九抽的狼狈不堪。
她小声道:“他是我嫡亲的哥哥……关你什么事?”
哦豁。
“你九哥……脾气还挺好的。”苏结简直忍不住对宫九升起一丝敬佩之情。
哪怕幻想一下,有个混/蛋不仅睡了他的女人,还睡了他的妹妹,苏结就算不要了对方的狗命,也要削下对方第三条狗腿。
不管什么原因。
宫九竟然还能处心积虑地想着怎么让对方和自己一起共襄盛举,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绿帽,还要舍得妹妹,这样的人,苏结怎么能不刮目相看?
就连花满楼都忍不住觉得,陆小凤总是被麻烦缠身,除了他自己爱管闲事外,不是没有别的原因的。
“你来了?”就在三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宫九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对牛肉汤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牛肉汤看到他顿时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九哥,然后像只活泼的百灵鸟一样跑到他身边,一脸邀功地看着他:“九哥,我已经找到陆小凤的踪迹了!”
“很好。”宫九摸了摸她的头,“我现在就去好好会一会这个老头子真正中意的接/班人。”
牛肉汤撇了撇嘴:“他才比不过九哥呢,九哥,我和你一起去。”
宫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边的苏结和花满楼:“二位就先去往长安吧,我保证陆小凤很快就会和你们见面的。”
苏结挑眉笑道:“想抓住陆小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我来说也不是件难事。”宫九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何况,我也并不是一定要抓住他。”
随后一行人就分道扬镳了,苏结和花满楼继续前往长安,有宫九给他们留下来的人带路,他们很快找到了宫九所说的地方,——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
房子里也只有两个人,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一个邋遢的和尚。
看到这样的情景,苏结笑着对花满楼说:“一个姑娘和一个和尚,花满楼,你说这个和尚他老不老实?”
还不等花满楼说话,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看到了姑娘和和尚,可在和尚心中,姑娘是姑娘,和尚是和尚,所以和尚自然也是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陆小凤的朋友,此时此刻却出现在宫九的阵营里,还和陆小凤被绑架的情人在一起。
花满楼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虽然这个猜测让人心寒:“是你带走了这位姑娘,欺骗了陆小凤?”
老实和尚垂下头,喃喃道:“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实和尚从不说谎。”
苏结叹了口气:“你或许确实没有欺骗陆小凤,只是陆小凤没有看清你。”
老实和尚闭眼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结:“可惜他们要的不是你,是陆小凤。”
老实和尚不说话了。
这时那个一直沉默地漂亮姑娘问:“你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苏结摊了摊手,戏谑道:“宫九说他要抓的是陆小凤的朋友和爱人,我们总不至于是第二种?”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姑娘则红了脸:“那你们有陆小凤的消息吗?”
苏结:“宫九已经去找他了。”
女子用大大的猫眼看着他们,她不笑时显得十分冷艳,可眉间的忧愁淡化了那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你们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苏结和花满楼相视一笑:“因为我们知道宫九不会要他的命,至少得让他临死之前再见一面他心爱的女人。”
“我叫沙曼,江沙曼。”女子听后不禁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宛如春风拂过冰川,开出绚丽的鲜花。
不得不说,陆小凤栽的不冤,有什么比高岭之花为你折腰还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呢?何况这朵高岭之花本来还是有主的,主人还是一个综合条件看上去甩你十条街的顶级高富帅,哪个男人能不膨胀?
更别说陆小凤本就是一个喜欢自我陶醉的人,沙曼简直能最大程度满足他男人的虚荣心和刺/激感。
何况他们的情路还如此坎坷,别说是陆小凤这样多情的人,哪怕是最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
回到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后,苏结对花满楼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花满楼,我觉得陆小凤这次是真的要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了。”
花满楼微笑道:“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能有个女人让他安定下来,一个人也不会那么寂寞。”
寂寞,任谁也无法把这两个字套在陆小凤身上。江湖上谁人不知,陆小凤有数不清的朋友,无数的红颜知己,他不能一天没有美酒,也一天离不开女人,这样一个纵情声色的浪子怎么会寂寞呢?
事实上他却孤独得要命,尤其是在做完一件大事后,如果不用酒和女人来驱散那种孤寂,简直能够让人发疯。
这种不为人所知、陆小凤也绝不会说出口的隐秘,或许只有花满楼这样和他有二十几年交情的人才能窥探到一二。
苏结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他最多二十,原来竟已近而立之年了么?”
年近三十在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
花满楼:“他要是听到你这句话,大概能高兴的喝下十坛酒。”
苏结:“那他还挺在意自己年纪的。”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年纪。”花满楼忽然含笑看着他开口。
“我……”苏结才说了一个字突然卡住了。
片刻后他眼神闪烁,慢吞吞地说:“大概十七八……emmmm……二十五六岁吧……”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重复道,“十七八二十五六岁?”
苏结语气艰难地说:“你知道的,之前时间对我来说其实意义不大……”毕竟主神空间里根本没有时间概念。
花满楼“……所以?”
苏结往后一靠,用袖子遮住脸,语气颓然:“所以非要较真的话,我也就能当陆小凤的爷爷吧。”
花满楼:“……”
过了很久他才语气微妙地说:“我真的没想到。”
苏结直接跳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花公子,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而且你不知道年纪越大的人越有魅力吗?”
花满楼缓缓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像是的,比如修真界第一仙姝?”
苏结:“……”
他整个人一僵,几乎要像只兔子一样蹿出去,如果说有什么黑历史是绝对不想让花满楼知道的,这个绝对首当其冲!
他明明已经把这段记忆藏在最深的地方了,为什么还会被花满楼看到!!
他之所以现在还坐在花满楼怀里,完全是因为就在刚才他想跳起来的时候,花满楼立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力气不大,却足够让苏结哪也去不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走投无路,束手无策,万般无奈……”苏结绞尽脑汁开始遣词,企图让花满楼了解他“勾引”过那么多男人是情有可原的。
错的是他吗?明明是那个世界!
花满楼看着他心虚又苦恼的样子,柔声安慰:“我并不在意,我知道那种情况,你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苏结顿时心下一松,如释重负,然后随之升起无尽的感动和感激,还带着一丝丝愧疚,他一脸动情地说:“花满楼,你真的太好了。”
花满楼但笑不语。
苏结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这么好,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命都可以给你。”
“可我并不想要你的命。”花满楼目光温柔,“我只想让你幸福快乐的活到八十……”
他停了一下,然后莞尔:“好吧,肯定不止八十岁。”
苏结:“你少说了一句话。”
他勾着唇角吻上去:“和你一起。”
☆、第 67 章
陆小凤觉得自己像只被狐狸撵的四处乱蹿的兔子,而且是一只公狐狸和一只母狐狸。
这种经历并不是没有过,比如幽灵山庄那次他就被西门吹雪追的从人变成了鬼。区别只在于那个时候他并不怕死,或者说不是特别怕,但是现在他却怕了。
他怕临死也见不到沙曼一眼,他怕自己死后沙曼一个人流落江湖孤苦凄凉,他更怕沙曼会死在宫九手上。
所以他只能按捺心中的痛苦和思念,带着两只狐狸到处兜圈,不敢回到沙曼的身边。
一个人一旦有了情就有了弱点。
可他完全不是宫九的对手,远远不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危险带的越远越好。
最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位朋友,不管再难的事,只要那个人肯出手,陆小凤的心便定下了一半。
于是他找宫九借了把小刀,亲手把自己的两撇胡子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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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结再见到宫九时发现对方的脸色极其难看,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大冬天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出去裸奔,还被一百个人围观。
“看来你并没有抓住陆小凤。”欣赏了一会对方宛如要吃人的脸色后,苏结悠悠开口。
宫九冷笑:“凭他也想逃出我的手心吗?我不过是想让他深刻体会一下,他在我面前有多不堪一击。他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朋友和爱人。”
苏结微笑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宫九阴沉着脸:“因为他去找了西门吹雪。”
苏结听了惊讶地看着他:“你和西门吹雪比剑了?然后你还活着?”
西门吹雪和宫九孰高孰低很难判断,唯有比一场才能分出胜负。可如此一来,他们中必然有一个会死,而宫九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难道……
“我没有和他比剑。”宫九脸色铁青。
西门吹雪是不可能怯战的,宫九也不会临阵退缩,苏结略一思量,然后怀疑地看着他说:“你难道又犯病了?”
宫九咬牙道:“他竟然……”
苏结:“竟然?”
宫九狠狠一拍桌子:“他竟然吐了。”
苏结缓缓转过身去:“你要相信,让西门吹雪吐,难度绝不会低于让他输……”
宫九:“……”
苏结幽幽地说:“那可是剑神西门吹雪……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噗哈哈……”
“……”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人,宫九愤然捏碎了桌角。
笑声传到旁边的院子,花满楼听到也忍不住笑了:“看来陆小凤好的很。”
老实和尚点了点头:“那么他也快找来了。”
沙曼听了花满楼的话先是神色一松,而后脸上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宫九在他身上吃了亏,更加不会放过他了。”
花满楼道:“我总是相信他的,何况就算为了姑娘你,他也会想到法子的。”
“能有什么……”说到这里沙曼忽然停住了,然后眼睛越来越亮,“没错,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法子的。”
笑够了的苏结擦了下眼角,懒洋洋地开口:“说吧,找我来什么事,总不至于是特意想逗我笑吧?”
宫九木着脸将一条鞭子放在桌上,定定地看着他。
苏结看了鞭子一眼,笑道:“不行。”
“你要怎么样才肯?”宫九低声问。
苏结摇头:“不肯,我从良了。”
宫九:“……”
“你可以去找牛肉汤,她应该很乐意为你排忧解难。”苏结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宫九在他身后道:“她比不上你,陆小凤也比不上你。”
苏结:“……陆小凤?”
他缓缓坐回去:“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
陆小凤根据得到的线索连夜赶路奔赴长安,他心急如焚,没想到老实和尚竟然会背叛他。不,应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宫九和小老头设好的局,只为让他在网中挣扎的筋疲力尽,然后选择投降或者死亡。
陆小凤不会投降,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当他翻过院墙,原本漆黑寂静的房子里突然灯火通明,墙头、屋顶、院子里忽然出现许多人影,顷刻将整栋宅子包围得滴水不漏。
宫九从屋内走出来:“你终于来了。”
陆小凤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你是太平王世子。”
宫九:“我是。”
陆小凤吸了口气:“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宫九笑了下:“当今皇帝正在找你,因为我推荐了你去做御前侍卫。你知道的,自从紫禁巅之战后那位就非常欣赏你。”
陆小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去刺杀皇帝?”
宫九点了下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本来你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真正最让那位念念不忘的是苏结才对,我也觉得说服他比说服你容易多了。”
他在陆小凤惊异的目光继续道:“只是他后来身受重伤,而你又正好自己撞上门来引起了小老头的注意,让他把你加入了计划,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
陆小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觉得宫九说的对极了,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倒霉蛋,否则怎么会遇到这么荒唐的事?
“在我的朋友面前说我的坏话,你真当我脾气好的很?”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陆小凤见到从后面走出来的苏结和花满楼顿时又惊又喜:“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结指了指宫九:“自然是被抓过来威胁你的人质。”
陆小凤笑了,本来紧张的心情在见到这两人后突然放松下来:“那么这或许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陆小凤总能从朋友身上获得勇气,而且不得不承认,即使苏结极少出手帮他,但看到对方出现在这里,陡然增加的安全感丝毫不亚于随身带了一个西门吹雪。
宫九冷冷道:“他受伤了,未必是我的对手,而且他也未必会帮你。”
苏结闻言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不会帮他?”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宫九露出一个讥讽的淡笑,“你和小老头是一样的人,以操控别人的生死和命运取乐,只要能给你们带来乐趣,你们根本不在意会牺牲多少人,什么天下大乱武林浩劫,你们根本不会在乎!”
苏结默然片刻,纳闷地看着他:“我做了什么才给你这样的错觉?”
宫九用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苏结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想过。”
毕竟他曾经差一点就真的去实行“屠龙勇士养成计划”了。
“但我不是什么也没做吗?”苏结微笑着继续道,“而且我既然以前没有做,以后就绝不会做。”
宫九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
苏结目光柔软了一些:“我既然放弃,就证明已经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东西,自然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宫九不说话了,看着他得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探究中带着一丝茫然。
陆小凤在一旁默默听着,某一个瞬间觉得面前的人简直陌生极了,他下意识去看花满楼的神情,却见对方脸色平静,仿佛一点也不惊讶苏结突然暴露出的一副面孔。
随后他心中惊疑便消失了,因为他相信花满楼,所以他也相信苏结。
现在最让他牵挂的另一个人:“沙曼在哪?”
“我先确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宫九瞬间回神,转向他问道。
陆小凤没有丝毫犹豫:“不愿意。”
“好!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宫九冷笑着拍了拍手,沙曼被押了出来,宫九决定决战时用沙曼来分散陆小凤的心神。沙曼却在路过陆小凤身边时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分辨出这两个字的苏结立刻知道了一件事。
宫九完了。
因为她说的是——用鞭。
果然,接下来的决斗陆小凤选择了鞭子,而沙曼竟然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脱下了衣服。
苏结第一反应是去遮花满楼的眼睛:“别看,辣眼睛。”
沙曼:“……”
花满楼没有反抗,只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也不看她。”苏结面向花满楼背对沙曼,轻声道,“我只看着你。”
随着“刷刷刷”的挥鞭声,宫九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急促,苏结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一心只放在遮住花满楼眼睛的那只手上。
偶尔微微颤动的眼睫扫过他的掌心,仿佛拢住了一只蝴蝶,在他手心扇动翅膀,每次都带起些许的痒意。苏结微微扬起嘴角,决定回去后一定要亲一下这双眼睛。
太会撩人了。
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猛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风声,然后双腿就被死死地抱住了,宫九激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打我!快打我!”
苏结:“……”
他的眼皮一跳,然后当机立断地踹开宫九:“去找陆小凤!”
“他比不上你,他们都比不上你!求你……打我……抽我……快!”宫九一边在他脚边翻滚,一边嘶吼着扯开衣服在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苏结恨不得拿什么堵住宫九的嘴,他厉声道:“陆小凤,你还在等什么!”
只听陆小凤在后面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确实说过,我比你差远了,我下不了手,还是你来吧。”
说完他抬手掷来一物,苏结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陆小凤之前用的鞭子。
他顿时气结:“陆小凤!”
宫九看他手里握了鞭子,顿时更加兴奋了:“用鞭子抽我……求求你……我……我受不了了……”
苏结:“……”
所有人:“……”
花满楼抓住苏结遮住自己眼睛的手,缓慢而坚定地移开,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宫九,然后微笑地看着苏结道:“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苏结:“我可以解释!”
花满楼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你还是先帮帮这位九公子吧。”
苏结:“……”
☆、第 68 章
苏结最后不得不出手打晕了宫九,用鞭子是不可能的,否则真的是再长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然后他立刻把人扔给了陆小凤,追着花满楼走了。
“花满楼,你生气了?”苏结站在房间门口试探地问,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宫九明明清清白白,此刻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我没有生气。”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如果你与我易地而处,又会是什么感想?”
苏结想了想,然后仿佛害羞一样低下头:“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也可以……”
花满楼:“……”
他发现某些方面自己真的不是苏结的对手,永远不是。
看着还低着头的人,花满楼满心的无奈:“……好了,我真的没有生气。”
苏结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他走进去靠着花满楼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我就用鞭子抽过他两次。”
花满楼接过茶杯缓缓道:“原来竟不止一次。”
苏结轻轻咳了一声:“第二次是为了你。”
“……那倒也不必。”花满楼想起宫九刚才的模样,神色复杂,更多的是一种同情,“这就是你说的病?”
“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一种个人爱好。”苏结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真的和弹琴作画一样,是一项再平常不过的嗜好。
花满楼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生性高傲,却又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实力深不可测,却输的如此可笑,实在令人唏嘘。
即使他们是敌人,花满楼也感到了惋惜。
苏结露出慈爱的表情:“可怜又可爱。”
花满楼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莞尔:“你似乎总有与众不同的见解。”
今夜但凡看到宫九那疯狂丑态的人,谁会觉得可爱?恐怕除了震惊就只剩下鄙夷了吧。
苏结微笑着说:“你若听完我的理由,你也会觉得他可爱的,至少比江湖中很多人都可爱。”
花满楼:“愿闻其详。”
苏结悠悠道:“你知道寂寞是能使人发疯的,而且越强大的人就会越寂寞。为了排解这种寂寞,有的人选择放纵冒险,有的人选择玩弄人命,有的则要搅起腥风血雨唯恐天下不乱。而宫九他却用自我折磨来排遣,这样一看他是不是比很多人都可爱?”
花满楼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苏结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顿了顿,继续开口:“当然,这也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好人。但当他自虐的时候,必然是已经忍耐到极限的时候,人到了这种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以他的实力,本可以去祸害苍生的,现在却只要把他打一顿就可以了,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还有几分感动?”
花满楼忍不住莞尔:“诡辩。”
苏结低笑了两声后,语气认真地说:“至少,我觉得比起公孙大娘和小老头之类,他已经够可爱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他?”陆小凤携着沙曼走了进来,看到苏结骤然横眉冷对的模样,他讪讪地摸了摸胡子。
当时那种情况,他是真的下不了手啊。
虽然他当初因为愤怒抽了宫九一顿后,心里也感到了某种诡异的兴奋和刺/激,但随即就觉得十分变态,赶紧把这危险的情绪甩掉了。
刚才听了苏结一番与众不同的见解,再想想宫九的狂态,也觉得没那么一言难尽了。
这样一来,他对宫九就更加没有杀心了,他本就是一个不喜欢杀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去取人性命。
苏结回答:“呵呵。”
陆小凤顿时寒毛一竖,尤其是想到对方那睚眦必报的性格顿时头都大了,他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找上门来,简直无异于自投罗网。
果然,苏结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了解我的,你可以欠我的情,但绝不能欠我的仇。我还没去找你,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小鸡儿?”
陆小凤:“……”
他怀疑苏结在调戏他,但他没有证据,于是他下意识看向花满楼,却见对方缓缓端起茶杯,面色如常地喝了一口。
他忘了,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花满楼有时也是很乐意看他吃瘪的,于是陆小凤只能苦笑着摸了摸胡子,“你想怎么样?”
苏结几乎没怎么思索,便道:“你去告诉宫九,你其实暗恋他很久了。”
花满楼:“咳咳……”
沙曼:“……”
陆小凤:“……你还不如杀了我。”
“好吧。”苏结指尖一弹,一枚药丸向陆小凤射去,见陆小凤接住以后他才悠然开口,“清热去火丹,给我吃上半年。”
他的目光在陆小凤身上一扫而过,意味深长道:“你懂的吧?”
陆小凤默默把药丸捏碎,“……好的,我这就去。”
说完他一脸沉重,宛如上刑场一样转身出去了,沙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对此苏结摇了摇头,“啧,男人。”
“因为他知道宫九是绝不会相信的,而那个药……”花满楼笑了一下,“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自己的女人面前选这个。”
苏结闻言再拿出一颗递到花满楼嘴边,“你吃一颗?”
花满楼:“……”
片刻后他突然忍不住笑了,“山楂,陈皮,甘草……你骗他的?”
“我骗他了吗?”苏结将药丸丢进自己嘴里,“清热去火,健胃消食,关键是味道还很好,吃上半年一点也不亏。”
苏结说着露出一个无辜表情,重重叹了口气,“真是的,他也把我想的太坏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他?”
花满楼忍不住为陆小凤说了一句公道话:“你确实不会害他,你只是喜欢捉弄他而已。”
苏结不置可否,只是拉着花满楼站起来,笑道:“走,我们去看热闹。”
陆小凤去的时候宫九还在昏迷中,牛肉汤守在他床前一脸警惕敌意地看着徘徊不去的陆小凤。
陆小凤满心纠结,一面希望宫九快点醒过来,他好说完就走,一方面又希望宫九不要醒的那么快,他好晚一点再出丑。
就在他退堂鼓快敲起来时,宫九手指动了动,猛然睁开了眼睛,没有一丝疯狂,没有半点迷茫,清醒得仿佛他不是刚醒来,也从来没有失控过。
他翻身坐起,看到陆小凤的瞬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表情有些不自然,“你醒了。”
“你想做什么?”宫九冷冷地看着他,“刚才没有杀我,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陆小凤吸了口气慢慢踱步上前,一脸严肃地看了宫九片刻,然后飞快低声说了一句话,最后一个字音堪堪落地,他的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很久,牛肉汤不可思议地说:“他疯了?”
宫九则嗤笑一声:“亏他能想出这种主意。”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话的苏结脚步顿了顿,然后才走进门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宫九嘴角的笑容带上几分邪气,“可惜他刚才跑的太快了。”
“来晚一步没看到好戏。”苏结拉着花满楼一起坐下。
看着他们的样子,宫九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结侧头看了花满楼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于是笑了一下,然后才对宫九说:“自信点,就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牛肉汤忍不住“呀”了一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充满了惊讶和好奇。
宫九沉默片刻,对牛肉汤说:“你先出去。”
牛肉汤不敢违抗他,乖乖的离开了。
随后宫九才语气略带复杂地道:“难怪你不肯加入我们,原来如此。”
“你想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比起造反当皇帝,我更倾向于让这世上再也没有皇帝。”
民/主共和他不香吗?何况当皇帝是多苦逼的一件事,早起晚睡,每天批不完的奏折,一言一行都要被监视记录,还要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小的禁宫里,苏结想想都要窒息了。
而且他觉得以宫九的性格,大概率不会是个明君,他还是很喜欢现在和花满楼在一起的平静生活的,不希望这个国家突然被这群人玩坏了。
“宫九,不管是作为隐形人,还是作为一颗棋子,你都已经没用了。”苏结看着他缓缓道,语气虽然温和,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暴露了太平王世子身份的宫九,已经失去了作为隐形人的资格。而身为大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在他被陆小凤击败的时候整盘棋就已经废了。除非小老头还准备了另一个备胎代替宫九的地位,这显然不可能,宫九也绝不会允许。
整个计划里陆小凤重要吗?事实上一点也不。
在陆小凤没出现之前他们的计划应该就已经开始了,中途加上陆小凤虽然看起来能够加快进度,变数却也太大,未免得不偿失。
苏结以己推人,猜测最有可能的是那位小老头的恶趣味,在大局里再布小局,看两枚棋子正邪交锋厮杀,增加趣味和精彩。结果陆小凤这颗突然被迫加入战局的棋子硬是撞碎了宫九这颗王棋。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要是小老头,一定会很失望的。”
宫九嘲讽道:“他怎么会失望?”
苏结:“就算他有很多隐形人,我想你必然也是他花费心血最多的那个,而且既然叫小老头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培养出第二个。”
“何况花费这么多心血的棋子,竟然只要一条鞭子一个女人就废了,简直就像喂了狗,换成我,一定会难受的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当然,不能更多了,再多就不值得了。
宫九冷笑,“果然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说完这句他看向花满楼,“你是陆小凤最好的朋友,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是真的很不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个明显格格不入的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侧首看了苏结一眼,“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并不像他的嘴一样硬。”
苏结在桌下用手指在花满楼掌心画了个圈。
宫九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只怕到头来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花满楼抓住那根划来划去手指,“这便不劳九公子费心了。”
宫九看着苏结脸上的迷之微笑,和花满楼略微不自然的神色,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们在干什么?”
苏结神色淡然:“与你无关。”
当着外人的面他能干什么?他不过是在花满楼手心写了几个字罢了。
软的,回去试试。
仅此而已。
然后他不等宫九再开口,直接提出了要求,“把你们所有的势力交代清楚,然后好好做你的太平王世子,此事便到此为止。”
除掉一个宫九根本没有用,因为想要造反成功然后登上皇位,根本不是刺杀一个皇帝就能解决的事,还需要多方配合运作,所涉及到的势力庞大到不容小觑。
不连根拔起一些,对江湖、朝堂都是后患无穷。
宫九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若我不呢?”
苏结:“那你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放过反贼。”
“难道我会怕死?”宫九不屑地笑了一下。
“你这样死有什么意义吗?输不起?”苏结语气恨铁不成钢,“你唯一胜过小老头的地方就是生的比他晚,现在还迫不及待想死的比他早?蠢得我简直不忍直视!”
宫九讽刺道:“告诉你之后小老头难道就会放过我?”
苏结面无表情,“不会,但你至少可以在临死之前恶心他一下。”
宫九摇了摇头,“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
“他是不在乎,但有一样东西他一定会在乎。”苏结语气斩钉截铁。
“什么东西?”
“失去。”
小老头不在乎金钱,名利,以及隐藏在暗处经营多年的庞大势力,但不代表他可以失去这一切。
因为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老到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老到明白自己再不搞事就真的要寂寂无名地度过一生了。
“人一旦老了,就会变得贪心的。”因为他一旦失去现有的东西,岁月就很可能不会给他重来的机会,尤其是必须用时间才能堆砌起来的东西。
英雄迟暮就像美人白头,自古以来就是最悲哀的事情之一。
小老头既然憋了一辈子,就让他憋到死了好了,作为不为人知的天下第一高手无声无息度过一辈子,也算有始有终。
宫九认真思考片刻,给小老头添堵的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给苏结他们添堵的欲望。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就变得很平和,但从宫九嘴里说出来的每一条消息都能在江湖、朝堂引起惊涛骇浪,乃至后来花满楼的神色都变了,因为花家也被牵涉到了其中,毕竟家大业大,人心难测。
一个多时辰后苏结带着宫九倾情提供的一个装满核心机密的小箱子满意地告辞了,“世子殿下,来日方长,好自为之。”
“等等。”宫九喊住他。
“有事?”
宫九静静地看着他,“你和小老头谁的武功更高一筹?”
苏结淡淡道:“我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杀的了我。”
“好。”宫九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么从今往后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吴明死了为止。”
苏结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惊到了。
他用奇特的目光打量了宫九一阵,“你不是不怕死?”
宫九淡然回答,“我确实不怕,但我不想死在小老头手里,不想被我跟着,你大可以杀了我。”
苏结回以冷笑,“世子殿下,你怕是没见过我的手段,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让人生不如死。”
“我知道。”宫九眼睛亮了一些,“你不妨试试。”
苏结:“……”
☆、第 69 章
倘若有一个人他不要脸,不惜命,实力高强,还是个抖M,除了杀之而后快还有其他解法吗?
没有,真的没有。
宫九果然言出必行,白天走到哪跟到哪,晚上要么在屋顶要么在隔壁要么在门口,存在感爆表到严重影响了二人的正常生活与和谐交流。
苏结把脸埋在花满楼怀里,不让对方看到他残暴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我可以杀了他吗?让我杀了他吧,我实在忍不了了。”
花满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还不至于如此。”
苏结霍然起身,神色狠厉,“那我去打断他的腿。”
说完不等花满楼劝阻就像风一样掠了出去。
第二天,宫九虽然自己接好了腿,但到底有些不够灵活,于是他改乘马车,而且把马车玩成了房车,比原来靠双腿跟踪更舒适了。
苏结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杠过了。
花满楼也忍不住叹息,“这位九公子确实厉害。”
世间解决问题的方法千千万万,但总的来说只有两种,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苏结上去挑开车帘,“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问的很冷静,宫九回答的也很冷静,他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我说过,我很愿意死在你手上。别说打断我一条腿,就算你把我两条腿都砍掉,我也会一直跟着你们。”
无疑,这种人是最难缠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个月之内把小老头带到我面前。”苏结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你愿意死在我手上,我不愿意。但即使这样,我也有办法让“宫九”永远消失,变成其他随意什么人。”
“我最不喜欢这种抹杀人格的手段,所以你也不要逼我用上,以及,没有下次。”说完他甩上帘子回到花满楼身边。
随后陆小凤带着沙曼前来辞行,他已决定和沙曼一起归隐,做一对远离江湖的神仙眷侣。
对此,苏结虽然对此深感怀疑,但还是选择了尊重,花满楼也表达了祝福,并且他们一致隐瞒了宫九交出的那份势力名单。
不因为别的,陆小凤的朋友太多太多了,而且都是一些很有名很杰出的人,而名单上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
既然陆小凤已经决定离开江湖,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临别的时候再添几分阴霾。
那份名单两人经过商议之后,一部分给了六扇门、朝廷和江湖其他势力,剩下的则束之高阁。
乱可以,但绝不能乱到不可收拾,否则这就与苏结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而大概是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宫九没有再时时刻刻出来扎眼,虽然还在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但好歹知道了收敛。
小老头来的时候是一天午后,天朗气清,微风拂人,院子里苏结正枕在花满楼腿上把玩着一颗又大又圆的荔枝。
所以说有钱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岭南的荔枝刚成熟就能千里加急送到长安,宫九也算是有心了。
看着看着苏结突然开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正在剥壳的花满楼闻言忍不住笑了,“虽不中,亦不远矣。”
唐皇送荔枝是为了讨杨贵妃的欢心,宫九送荔枝是为了讨谁的欢心不用想都知道。
苏结听懂了,轻轻哼了一声:“至少我能救他的命,而且我不比杨贵妃好看?”
听他与女子相比,花满楼笑意更深,“自然,毕竟你是修……”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苏结当机立断截住,“别说话,吻我!”
花满楼:“……”
他将一颗荔枝塞进苏结嘴里,“食不言。”
这时一个老人走了进来,他个子不高,发须皆白,穿着也普普通通一点也不华丽,看上去就是一个平和普通还带着些慈祥的老人家。
但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老人,却能让宫九跟在他身后,不敢逾越。
小老头看到那一盘新鲜的荔枝笑道:“岭南的荔枝天下闻名,想吃到新鲜的却不容易,我这孽徒对我也从未如此上心。”
苏结慢悠悠坐好,“我懂,毕竟谁还没有个孽徒。”
“小友说的可是那位兴云庄的龙少主?”小老头笑呵呵道,“那倒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有些顽劣,但胜在听话,也不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师父,比老九好多了。”
苏结瞄了宫九一眼,嘲道:“他这样的孽徒确实不多,但没法子,谁让他有一个想玩死徒弟的师父呢。”
小老头不以为忤,依旧笑得和气,“今日前来,是听说小友武艺高强,老朽也非一手之敌,所以特意前来讨教一番。”
“世子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骗你师父?”苏结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宫九,“我需要用一只手吗?我就是坐在这里让他打,他也伤不了我分毫。”
宫九一愣,然后低笑了一声,“他毕竟是我师父,这点颜面还要给的。”
小老头淡淡道,“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好事,但太狂妄就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结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毫无防备,“今日我就站在此处,绝不出手,也绝不还手,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若能伤我半分就算我输。”
小老头幽幽叹了口气,“年轻气盛总是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会谦卑。”
说完他轻飘飘一掌拍向苏结的肩膀,这一掌看似飘忽无力,却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如意兰花手,是一门极其狠辣阴毒的武功,分筋错脉,伤人无形,只要被打中便痛不欲生,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废人。
苏结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依旧懒散的站在原地,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老头见状眼神微微一变,意识到苏结并不是练了什么护体功法就自以为无人可伤的狂徒,于是他掌势变化,又打出了一招更为狠毒的化骨绵掌。
苏结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挑了下眉,“这招对我没用。”
化骨绵掌的掌力两个时辰后才会发作,中招之人骨软如绵,寸寸断裂,回天乏术。
但前提是对普通人来说,而苏结的骨头就像他的命一样硬,不说坚不可摧,至少化骨绵掌还远远不够看。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小老头神色也多了几分慎重,他天资卓绝,再难的武功都是一学就会,一碰就精,更掌握着数十种已经失传的武林绝学。
接下来他又使出了七杀手、寒冰掌、大手印等随便拿出一样都能横行于世的绝招,却都仿佛泥牛入海,对苏结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终于,苏结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抬手揉了揉胸口,叹气道:“老爷子可以了吗?胸肌都快被你捶出来了。”
吴明:“……”
小老头扯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小友神功盖世,果然后生可畏。”
“好说。”苏结轻轻颔首,然后笑的一脸温和,“老爷子今天来都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当见面礼吧?”
小老头神色和蔼,“不知小友想要什么?”
苏结用下巴朝宫九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把你的辣鸡徒弟留下吧,这样天天想着欺师灭祖的徒弟不扔还留着过年?”
小老头看了宫九一眼,笑道:“既然小友喜欢,就转赠给你,只是还要小心不要步了老朽的后尘。”
被当做物品一样讨论着归属权的宫九满脸漠然,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屈辱愤怒。
苏结低笑了一声,“在我面前他还是很乖的。”
小老头临走之前笑眯眯地对苏结发出邀请,“小友哪天若有闲情,不妨去我的岛上做客几日,虽在海上却也有最好的美酒,最绝顶的美食。而且巧的是离沈王二侠隐居的小岛也不远,听闻小友与飞剑客仇怨颇深,与怜花公子也颇有缘分,难道就不想亲自去见一见那二位的风采吗?”
说完他就背着手如来时一般慢悠悠地走了。
说实话苏结觉得这个提议很可以,尤其是想到那个现在还在发奋图强,一年后准备来找他报仇的小伙子就更心动了。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即使沈浪也不是自愿的,但这口锅他能逃的掉?
还有林平之,如果能跟着王怜花好好学一学,哪怕只学到对方十分之一的狡诈,未来的路都会好走很多。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苏结看着宫九,冷酷地说:“走开。”
十分无情。
对待刺眼的光源要像寒冬般冷酷,这还是他跟东方不败学的。
宫九扯了扯嘴角,神情复杂,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拱了拱手,“告辞。”
终于又只剩下他和花满楼两个人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全部结束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回百花楼了?”
“恐怕不行。”花满楼温声回答,“我们要先回一趟花家,一则家中事务我要亲自向父亲禀明,二则我大哥的生辰也快到了。”
苏结顿时犹豫了,“要不我一个人先回百花楼,你的兄长们都不是很喜欢我,好好的过个生日还是不要去给你大哥添堵了吧。”
上次去花家七堂会审的架势实在令他记忆犹新。
“你多虑了。”花满楼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你不去他们才会不高兴,你昏迷和醒来那段时间,用的很多珍贵药材都是兄长们特意派人送来的。”
苏结:……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呢?
看他神色古怪,花满楼略一思索便猜出了缘由,他柔声道:“你不去,以后我其他兄长的生辰都由我一个人去?”
苏结懵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花家从花如令到花满楼就有八口人,每人过一次生日一年就是八次。他要是一直不登花家的门,那就代表着一年中他至少有八次独守空房的机会。
……什么人间疾苦?
人多还真是了不起啊。
于是他默默低下头,“好吧。”
然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还不知道你父亲和兄长都喜欢些什么,总不能空手而去。”
花满楼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些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的。”
总归是岁月正好,来日方长。
☆、番外一
苏结自认身上没有多少优点,但守信绝对算一个,而且他还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不管是活人,还是已死之人。
他曾与平一指立下约定,只要平一指出手救花满楼,他便任由平一指差遣一年时间。
然而造化弄人,在他昏迷期间,平一指却因为治不好令狐冲体内多股真气肆虐的问题直接气绝而亡,还被任盈盈用化尸水化的尸骨无存。
苏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这份情回报给他的遗孀。
平一指虽救人无数,却也间接杀人无数,求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也不少。只是因为他背后有日月神教撑腰,又加上不知道哪天就要求他救命,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现在他一死,只留下孤儿寡母,自然人人可欺。
平一指的夫人也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否则怎么能让平一指都畏其如虎,可她也确确实实被平一指坑了。
平一指虽然怕老婆,却极其痛恨自己的丈母娘,可是他又不能主动要对方的命。但架不住有人为了讨他开心善解人意的为了杀了丈母娘一家,导致平一指的夫人直接变成了孤家寡人。
苏结寻思着这样还能继续做夫妻,要么是平夫人与家里关系极差,要么是被蒙在鼓里,最不济也要对平一指爱的无比深沉。
然而等他和花满楼找上门去的时候却已人去屋空。
苏结思索再三,决定再上一趟黑木崖。
如果平夫人住到了日月神教里那是再好不过。如果没有,也可以请他们代为留意消息,拂照一二。最后来都来了,便不妨去探望一下故人。
苏结掏出上次临行前东方不败送给他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通过了层层岗哨。
“你现在这样,说自己不是魔教中人,怕是没人会相信的。“花满楼失笑的摇了摇头。
“至少你肯定会。”苏结转着手里的令牌解释道,“这东西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东方不败送的,他说要是哪天我想入教了,就凭此令上山,他还许我一个长老之位。”
花满楼莞尔,“东方教主确实极看重你了。”
苏结微微有些得意,“毕竟我可是……”说到这里,他猛然噤声。
花满楼:“是什么?”
苏结咳了一声,侧过头去,“没什么。”
花满楼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每当你心虚的时候便不敢看我?”
苏结:“……”
花满楼又问:“你是不是又要给我惊喜了?”
苏结还是不去看他,目光落在远处说:“东方不败的功法有一点问题,练了以后他想做一个女人,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效果惨绝人寰,我实在看不过去,所以……你明白了吧?”
花满楼:“……”
花满楼抚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不想说话了。
等他们上到崖顶之后却发现情况十分反常,一路行来皆是守卫森严,在这里却见不到一个看守之人,而且未免太安静了些。
苏结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警惕,等他们走到大厅外才听到一点人声。
“不知道任教主和向右使能不能除掉东方教……东方不败。”
“当然能,当年如果不是东方不败趁人之危,任教主怎么会被他制住?”
“可是东方不败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万一……”
“东方不败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会搞出一个假货欺骗所有人,还让杨莲亭把持教务,说不定他也练功练出了什么岔子……”
一群人在里面七嘴八舌的讨论,听到他们谈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苏结皱了下眉,任我行居然还活着?还能打上山来?
再联系到山下井然有序,山上却一团乱麻,明显是出了内鬼,帮着任我行他们遮掩了身份神不知鬼不觉的引狼入室。
不过日月神教里的人倒戈的也太快太彻底了,可见杨莲亭的管理能力实在堪忧,武功还这么低,以前教里的高层们估计没几个不怀恨在心的。
苏结拉着花满楼绕道密道入口的地方,果然见密道已被打开,还有几个高层守在入口旁,估计是在等那边最后的结果。
听见脚步声他们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你?”
苏结曾在日月神教呆过一段时间,他们自然认识,而且还记得他与东方不败颇有交情,此时他出现在这里无异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他们皆已向任我行投诚,所以自然不希望再增加什么变数,于是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向苏结和花满楼出手了。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大厅那边的注意,于是所有人都赶了过来,然后自然是帮着一起围攻这两个不速之客。
苏结一袖子抽飞一群人,姿态如行云流水般优雅,这是最近才从花满楼那里学来的流云飞袖。只是他到底比花满楼多了几分狠辣,被他抽飞的人虽不致死,却也受了重伤,纷纷吐血的吐血昏迷的昏迷,再无战斗之力。
现场很快就一片“尸横遍野”的惨状。
日月神教众人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顿时慌了,如果东方不败有此人相助,任我行和向问天还有多少胜算?
“我们走。”苏结却懒得搭理他们,和花满楼进入了密道,待快到出口处时就听到那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及至出了通道,就见小院内剑影交织,银针如雨,穿着一袭水红色罗裙画着桃花妆的东方不败和正三个人打在一起。
到处飞射的针线几乎要在院中结出一张天罗地网,而东方不败就在这张网中好整以暇地将几人的剑拨来挡去,还一边笑着夸赞对方“好剑法,真是好剑法。”
看起来完全游刃有余的样子。
苏结目光瞬间将场中情势收入眼底,然后蓦然定格在战场外的某处。
只见杨莲亭半躺在一张软榻上满含关切的看着那边,一个女子突然向他走了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拔出剑就在他肩上刺了一下。
杨莲亭猝不及防痛叫一声,但立刻死死忍住。
女子见状又一剑斩在他腿上,杨莲亭额上青筋爆起,却硬是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女子大怒,第三剑就要直接砍下杨莲亭的手指,却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耳际,随即身上穴道一麻,整个人已无法动弹。
带着笑意的柔和嗓音从她身后传来,“杨总管,别来……有恙?”
这时听到杨莲亭第一声痛叫的东方不败已经察觉了事情不对,立刻摆脱三人的纠缠赶了过来。
任我行三人见他竟放弃了防御,不约而同自身后向他发动攻击。苏结见状微微一笑,拎起任盈盈轻轻一送,就将她甩到了东方不败身后,三人见状顿时惊骇欲绝,不得不强行改变已经施展出的招式,即便如此也让任盈盈的肩上中了任我行一剑。
令狐冲立刻冲上去抱住任盈盈点了她的穴道止血,任我行大怒,“哪里来的卑鄙小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苏结摊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且我扔她出去时已经算好,你们绝对来得及收招,要是她真的死了,那就是你们有人想让她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任盈盈肩上那一剑是任我行刺的,他实在恨东方不败入骨,可三人加起来也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天赐良机,他自然出手比谁都狠。所以任盈盈出现时他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瞬,让他的招式已无法完全偏移。
“莲弟!”东方不败一边查看杨莲亭伤势,一边恨恨道:“死丫头,竟然如此折磨你,好狠毒的手段!”
杨莲亭已痛极,此时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他怒道:“你不是天下第一吗?上次不能拿那个小子如何,今天也对付不了这三个奸贼,这算什么天下第一!”
东方不败连忙心疼地哄他,“莲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千万莫要再动气,我今日一定会为你报仇。”
等把杨莲亭哄好后他才深深看了苏结一眼,“这个情本座记下了。”
说完他一甩袖朝那边几人射出一片针雨,重新开启了战局。
令狐冲几人自然厉害,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向问天武功最差,第一个被东方不败一针刺进胸口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然后任我行被刺瞎一只眼睛,战斗力大减,令狐冲应付起来更加捉襟见肘。东方不败彻底被激怒,发了狠,下手自然毫不留情,任盈盈在一旁看着父亲和爱人伤势越来越多,除了心急如焚却也别无他法。
苏结对花满楼说:“看来战局已定了。”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东方不败?”
苏结做错了吗?如果他不制住任盈盈,那么东方不败势必要因为分心而被任我行几人偷袭重伤,必死无疑。
可若说他做对了,以现在的情势,任我行这四人今天恐怕性命难保。
苏结拉着他坐在一旁还完好的石凳上,缓缓道:“原因很多。”
“其一,他们一个魔教现任教主,一个魔教前任教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索性两害相权取其轻。东方不败已经隐居在此十年之久,一应教务全部都由杨莲亭代为管理。他那样的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权势就够了,根本没有什么独霸武林的野心,就算有凭他的能力翻不起什么大浪,任我行就未必了。”
杨莲亭:“……”
苏结对他的怒目而视完全置之不理,继续说:“其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东方教主于我也算一盏明灯,没有他我或许无法那么快正视心中的感情,然后下定决心与你相守,所以在感情上我自然是偏向他的。”
当然因为东方不败而觉醒了女装大佬属性的事就不用说出口了。
“最后。”他握住花满楼的手,“任盈盈伤害东方教主心爱之人以此让他分心,让我想起了林仙儿为了报复我给你下蛊的事,这种手段我自然深恶痛绝。”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们说话间那边的战局已经尘埃落定,任我行和令狐冲皆已身受重伤,彻底沦为东方不败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东方不败指间夹着一根绣花针,看着任我行柔声开口:“任教主,我说过我一直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若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东方不败。只是同样的错误犯一次便够了,今日我怕是不能像十年前那样放过你了。”
任我行喘着气哈哈大笑,“要杀就杀,老子还怕你这个没卵蛋的人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算死了也觉得痛快,不枉我当初故意将那太监练的《葵花宝典》传给你!哈哈哈……”
东方不败眯了眯眼睛,手腕一甩,指间的针就直接刺穿了任我行的喉咙,任我行的笑声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任盈盈悲痛欲绝地扑上去,“爹!”
东方不败又看向令狐冲,“令狐少侠,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令狐冲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笑道:“是在下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气度。”东方不败赞道,然后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我本是舍不得杀的,只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我莲弟。”
这时任盈盈突然扑上来挡在令狐冲身前,大声道:“杨莲亭是我伤的,冲哥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我,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盈盈!”
东方不败微笑,“任大小姐,你以为本座还会放过你吗?你叫我一声东方叔叔,我便也宠了你十几年。封你做教中的圣姑,你便拉拢你爹的旧部与莲弟分庭抗礼,你借着我手中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在三教九流中人人敬服,这些我都知道。”
任盈盈看着他,神色复杂难言,“你确实待我很好,只是你到底害了我爹,而且你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义气安抚我爹的手下,才不得不做装模作样。”
东方不败大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座装模作样?”
苏结看着这情形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这个模式看上去那么熟悉?
任盈盈:“东方叔叔……”
然后下一秒一支袖箭朝东方不败疾射而去,这距离太近了,而且他根本没想过防备武功低微的任盈盈,纵然瞬间后退闪避也被划伤了手臂,然后伤口迅速发黑,显然箭上涂了剧毒。
任盈盈趁机拉起令狐冲向密道逃去,箭上毒性极烈,东方不败也不敢全力运功去追他们,只朝着两人的背影射出一根绣花针。
苏结掩住嘴小声对花满楼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花满楼:“什么?”
苏结:“反派死于话多。”
东方不败内力何其深厚,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毒就死了。至于他后面怎么清洗教中势力,又怎么对付令狐冲和任盈盈就与苏结两人无关了。
东方不败答应了照顾平一指的遗孀后,他们此行的目的便算达成,苏结和花满楼也没有多留立刻下了山。
不久之后就听到江湖盛传魔教内部出了叛乱,东方不败在教中大杀特杀,几乎屠戮了一半的高层,导致魔教元气大伤。
正派人士们自然都是弹冠相庆,甚至有组织联盟前去讨伐的,想要趁他病要他病,结果全部铩羽而归损失惨重。
然后他们就意识到,只要东方不败还在日月神教,这魔教就依然是一块硬的能把他们牙崩掉的硬骨头,随即也偃旗息鼓,一切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番外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一声锣响,打更人沙哑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深夜街道上回荡。
当他快走到城中有名的乌衣巷口时,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形自巷中缓缓走出。
打更人一愣,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而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停在了巷口,紧紧地盯着他。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长相,但那注视的目光极有分量,仿佛一只蛰伏的凶兽,冷酷又危险,但凡他有一丝不对,那人便会扑上来扭断他的脖子。
打更人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头顶,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撑着没有倒下。他拖着酸软的腿一步一步往后挪着,只希望离那人越远越好,却见那个煞神一样的人物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打更人吓得快昏过去了。
那个白衣人站在他面前,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缓慢又带着一丝沙哑,“现在是什么时间?”
桃红柳绿,飞燕还巢,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百花楼内群芳争艳,暗香涌动,引得路过的行人都要忍不住驻足。
苏结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两盆兰花,左边一盆生机盎然翠色/欲滴,右边一盆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为什么会这样?”他拨了拨右边那盆兰花蔫蔫的叶子,百思不得其解。
花满楼仔细察看了一下:“应该是你水浇的太多了。”
“不可能。”苏结想也不想地反驳,“我明明每天都有计算水量。”
“……”花满楼默然片刻,叹了口气,“其实不用每天浇水的。”
苏结顿时哑然,半晌后缓缓把那盆被他养了半个月的兰花抱进怀里,语气沉重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花满楼:“……”
“厚葬吧。”说着他伸手就要把那棵兰花从盆里拔出,“化作春泥更护花。”
花满楼连忙制止,“还能救。”
苏结闻言立刻松手推给花满楼,然后抱起旁边那盆被花满楼养的精神奕奕的兰花,“那这个给我。”
花满楼:“你放下。”
苏结:“我不。”
花满楼:“虎毒不食子,可一不可再。”
苏结:“……”
苏结只能悻悻放回去,正要说话却看见楼下远处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不是陆小凤吗?”
陆小凤三年前突然再次回来,和花满楼一起把酒言欢,然后再次重出江湖,依然是那个风流浪子,只是身边再也没了沙曼的身影。
他们也都没有提起,当初陆小凤和沙曼是怎么在一起的他们并不知道,正如后来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分开。
这或许是一段伤心事,亦或者只是一次寻常的聚散离合,只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让陆小凤心甘情愿同她归隐的女子出现。
陆小凤也看见了他们,兴高采烈地朝这边挥了挥手,可是苏结的目光已经被他身后的人完全吸引了。
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哎呀,他带来的那个不是叶城主吗?”
花满楼听了也将目光从陆小凤身上移过去,他并没有见过叶孤城的模样,却也知道对方被苏结送到了那个地方,此刻见他活着回来也有些惊喜。
叶孤城就这么猝不及防安安静静的出现了,像一个幽灵,而苏结比谁都明白,从今往后他依然会像一个幽灵般游走在两界之间,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叶孤城自见到苏结以后目光便没有自他身上移开,他张了张嘴,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谢谢。”
苏结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如果说以前的叶孤城虽然孤高冷漠却还是个人的话,现在他身上那种属于“人”的气息已经很淡了。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片云,一缕轻烟,随时可能乘风而去,不沾半点俗世的烟火,浑身上下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唯有剑骨不变。
只是藏锋于内,剑匿于鞘,不出则矣,出则天地失色。
“请。”苏结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由衷的欣赏,虽然他还是很讨厌剑修,但他尊敬强者,能够活着回到现世,就代表叶孤城的实力已经能够凌驾90%的轮回者。虽然离顶峰还很远很远,但在实力上他已经足以让苏结正视。
叶孤城沉默地坐了下来,身姿笔挺,像一把仿佛能够随时出鞘伤人的剑,丝毫不见松懈。
苏结见状笑了一下,“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这里是你本来的世界,它很安全,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你的东西。”
叶孤城点了点头,却依然不见放松,这种防备已经接近本能。除了在主神空间里能够稍微放松一些,一旦进入某个世界,轮回者们立刻会陷入一种“好像所有人都要害我”的备战状态,哪怕是回到本源世界也一时半会无法调整过来。
苏结很明白,所以他也不继续劝了,让叶孤城自己慢慢适应,要是实在不能,对方也可以选择一直呆在主神空间不回现世。
苏结给他倒了杯茶,再次说道:“请,以茶代酒,庆贺城主平安回来。”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只有茶?此情此景难道不该痛饮一场?就算你不喝酒,叶城主也可以与我和花满楼一醉方休啊。”
苏结还没说话,叶孤城淡淡开口,“茶很好,酒,不必。”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现场寂静了一会后,其余三个人突然一起看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顿时一懵,“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苏结亲切地对他说:“因为有一个秘密我们都知道,就你一个人不知道。”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以他的聪明立刻就猜到了这个秘密或许就是叶孤城得以获救、苏结不似常人的真相,他直觉那已经不是他可以窥探的层次,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我……”他便打算起身识趣的离开,将空间留给其他三人。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的话,接下来我们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怀疑人生。”不等他说完苏结就先一步接了下去。
陆小凤又坐好了,他实在太好奇了,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仿佛一个即将窥探到新世界的孩子。
“轮回榜第一人。”过了一会,叶孤城看着苏结淡淡开口,他的情绪始终很淡漠,仿佛无波无澜的古井,凡俗的万事万物都无法令他动容。
苏结漫不经心道:“前第一,已死之人是没有名次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在我之前有无数个第一,只要能一直活下去,成为第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主神的淘汰机制是非常残酷的,不存在实力不变难度不变的规则,每次任务难度都会增加,如果轮回者们的实力不能一直进步,那么你停在哪里就会死在哪里。
而轮回榜是主神空间内任务者实力排行榜,主神自己排的,收录前一千的强者,变动的非常频繁,可以说每天都不一样。
苏结能成为第一,纯粹是因为在他前面的、比他强的人都死光了,他不知不觉就爬到了最上面。
叶孤城唇线崩紧了一些,目光也变得深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我也不知道。”苏结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除了轮回榜之外,还有一张永恒榜,只有轮回榜上排名前十的人才能看到这张榜单,上面有且只有109个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这109个就是走到终点的人,那最后的存活率低到令人绝望的程度。主神到底存在了多少时间无人知晓,它在无数个位面世界拉人,累计下来的任务者数量可能和天上的星辰也差不多了,最终脱颖而出的却只有区区109个。
这109个人简直就是奇迹本身。
苏结也曾试图查找这109个人的信息,但主神空间里更新换代太快了。就像他说的,你处在第几位完全取决于你活了多久,当他爬到第一的位置,就证明在他前面进来的那批人已经死绝了。谁知道那109个人是什么时候上的榜,说不定是几千几万年前,自然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
叶孤城终于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结轻轻笑了一声,“当你进入前一百,你会发现主神会“送”你很多高等级的东西,比如仙心、神血、圣骨。而等你进入前十,你就会在任务中频繁接触到法则类的东西,比如道果、神格。”
“所以你可以猜猜它是想做什么?”
“……造神?”叶孤城沉声问。
苏结不置可否,“也许,毕竟它叫“主神”,只是被强行制造出来的东西难免会打上制造者的印记,谁知它究竟想用那些制造出来的工具干什么呢?”
叶孤城若有所思,花满楼安静聆听,陆小凤却是惊骇欲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神?是他想的那个神吗?
然后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苏结和花满楼难道是现实版的牛郎织女?
可牛郎织女最后好像没得到什么善终。
“对于叶城主这样心中有道的人来说,主神空间还是很有意思的吧?”苏结突然饶有兴味地问。
叶孤城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剑修嘛,十个有八个都是走杀戮无情道,主神空间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绝佳的试炼场。
苏结缓缓舒了口气,“这样,我也不算欠你的了。”
他当初救叶孤城的命可不是单纯的做慈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消除后患。要是叶孤城走了一趟回来反而怨恨他,即使他不会生出什么愧疚之情,到底还是有些己所不欲强施于人了。
叶孤城明白他的意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从来不曾欠我什么,若论因果,是我欠你。”
苏结一听立刻懂了,叶孤城是来斩尘缘的。
他沉吟片刻,“你或许不知道,你回来就意味着本源世界的上限,从此以后会随着你的境界提升而提升,所以只要你愿意,你以前的亲人朋友都能够更长久的陪伴你。”
叶孤城漠然道:“我不必。”
“真是无情啊。”苏结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不过也许对你来说,这才是最好的。”
然后他仔细想了想,说道:“叶城主来了结因果,我自然该成全你,只是我想来想去实在别无所求。不如这样,你去万梅山庄吧,像西门庄主那样的剑客止就此止步,岂非也是一件憾事?”
叶孤城听到那个名字,目光闪了闪,几乎没有太多考虑,轻轻点了下头。
“还有事吗?”叶孤城问,显然他已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结忍不住挑了挑眉,“有。”
叶孤城:“请说。”
苏结:“笑一个再走?”
叶孤城:“……”
苏结还真的挺怀念当年叶孤城在月下的那个笑容,虽然很淡,但真实而有情。
叶孤城冷冷地与他对视片刻,然后缓缓扯了扯嘴角,感觉的出来他很有诚意,然而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没有半点真情流露。
对此苏结摆了摆手,“不送。”
叶孤城站起身,对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他真的变了很多。”陆小凤忍不住感叹。
“是件好事。”对于生死不由自主朝不保夕的人而言,将牵挂削减到最少才是利人利己的。
花满楼问道:“你刚才说世界上限会随着叶城主的境界提升而提升?”
“对。”苏结很欣慰花满楼抓住了重点,“他毕竟和我不同,生于此长于此,既然让他回到现世,这点福利主神还是会给的。”
只是携带着超凡力量或者黑科技归来的轮回者们终究是把双刃剑,到底是引领出一个黄金时代,还是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谁也无法预料。
花满楼立刻明白了这个变化背后的意义,不禁也有一丝激动,他到底和苏结不同,他有亲人也有挚友,这是斩不断也放不下的羁绊。
看出他的心思,苏结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会帮你的。”
说完他将目光转移到陆小凤身上,不如就从他开始好了。
陆小凤对上他的目光,猛的浑身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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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走在路上,他不凡的气质总是惹来别人情不自禁的注目,只是直到他走到万梅山庄门口也没有一个人认出他的身份。
只是七年而已,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夕阳渐沉,清清袅袅的笛声从院内流淌出来,悠远而孤寂,漫山遍野的鲜花也无法中和这份寂寥。
叶孤城驻足聆听了片刻,然后抬手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他眯着眼看了叶孤城一会,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今日已经过了庄主见客的时辰,还请贵客明日再来吧。”
叶孤城并没有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日。
叶孤城:“烦请通报一声,叶孤城不请自来,望西门庄主破例一见。”
听到他的名字,老管家露出愕然的神色,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留下一句“请稍候”就回去传话了,连大门都没有关上。
叶孤城依然站在门外耐心等待,直到同样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亲自走了出来。
他们在夕阳下静静对视,不需要太多语言便能感受到,他们都变了,也都没有变。
过了许久,西门吹雪淡淡开口,“别来无恙?”
叶孤城眸中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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