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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考到将军男友》作者:灯栖
文案:
郊区为何频频惊现空中古城?
数百位群众为何离奇死亡?
青少年深山探险为何屡遭毒手?
连环悬疑事件究竟是谁人所为?
这一连串的阴谋背后到底藏着谁的影子?
立志调查清楚“空中古城”真相的考古学生秦九酝:慌啥?欢迎收看《走进考古》。
于是,她进古城,甩了那群宣扬灵异玄学的家伙一拖鞋!
鬼王今朝:……?
——×——
反骨卧底女主 × 孤冷鬼王男主
【小剧场】
一开始,秦九酝迫于无奈,要进古城时。
朋友问她:今天化妆吗?
秦九酝:不,大晚上化给鬼看啊?
后来……
朋友:诶,你怎么大晚上化妆?
秦九酝:……化给鬼看。
【感情线】
“初次见面,我叫今朝。”
“……你好,我是秦九酝。”
九酝,一种十里飘香的美酒。
有诗曰,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独守古城上千载,从不敢放纵,直至遇到九酝……
他终于能放肆的醉一回。
食用说明:
Ⅰ >>> 架空虚构,言情剧情并进,前几章略微慢热,但不建议跳过;成长型女主。
Ⅱ >>> 12.29周日入V,日更,另会不定时加更。
Ⅲ >>> 绝不恐怖,1 V 1,HE.
Ⅳ >>> 微博@灯栖X
Ⅴ >>> 预收校园文《淤泥中缄默掌灯》。
Ⅵ >>> 曾用名:《九酝春酒》。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九酝,今朝 ┃ 配角:绿茵,陈恩童,任长颖,明日 ┃ 其它:灯栖
一句话简介:我和古代名人谈恋爱
第1章 杯酒:古城游戏
“杀了她!”
大脑一片空白间,秦九酝被人硬拽着头发,猛地拉出水面。
“她是卧底!不能留!!!”
“就是她害得我们沦落至此!!”
“杀了她!杀了她!!!”
“咳咳……”秦九酝肺腑积满了水,呛得难受,身体软绵无力,双腿双臂更是遭人打折了,只能靠如今正拉扯着她头发的那人撑住身形,避免摔倒在地。
“阿九呐。”
那人掐住她脸颊,透过散乱的发丝,沾水的睫羽,秦九酝瞧他神色似乎一如既往的平和,“你听听,我的手下都囔囔着杀你呢……我保不住你了啊。”
讲着,那人的表情逐渐狰狞,“你说你,不好好当你的千金小姐!非跑去和警方合作,卧底进我这儿干嘛!”
“现在警方救得了你吗!?”
秦九酝感受到那人猛地一使劲,自己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甩了出去。
“咯吱——”
她趴在冰冷湿滑的地面,恍惚中听到一道手-枪上膛的声响,紧接着是那人缓慢朝自己走来的动静……
一步,一步,宛若拖着镰刀的死神……
最终,他将镰刀抵上了她咽喉,秦九酝眼睁睁看着他,按下了扳-机……
……
两月前——
【假的!】
【博主造谣也麻烦用点心,随便P张图就开始艹热度,当网友都是傻子吗?】
【大家别给他们眼神,越看他们越起劲。】
秦九酝低头盯着手机,明亮的屏幕上是一张图片——色调昏暗,沉沉夜空间挂着一轮暗红色圆月,一片高山野林前,隐约可见一座青砖绿瓦、古韵悠悠的城池漂浮于半空中。
半月前的中秋夜,一位娱乐博主将这照片发上微博,称驾车连夜赶回老家时,途径某处郊区遇到此景,询问这是什么物理现象?抑或是他单纯的撞鬼了?
一时间众网友纷纷各显神通,有用其专业知识解释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出现这种现象的;也有认为博主就是撞鬼了的。
大伙都只是图个乐呵,没把此事当真,博主想整个灵异事件博关注,便配合着演一演。
但随着热度持续上升,一名又一名的网友蹦出,表示自己也见到了这一幕,并配以从不同角度拍摄下的古城照片,致使此事直接上了热搜,且在热搜榜上接连挂了十几天。
一款名为【古城游戏】的青少年线下探险游戏也乘着这股东风,紧跟着走红。
这下,部分网友觉得不对劲了,怀疑此事就是古城游戏为了营销宣传而炒得热度。加之因看了十几日灵异怪谈连续剧,不少网友都腻了,瞅古城热搜排行仍居高不下,个别暴躁网友开撕娱乐博主,要求他和古城游戏别再买热搜,有些事情过火了仅会惹人厌烦。
自此,微博上分成了两批人,亲眼目睹过灵异古城的与完全不信的网友吵得难分难解。
“集合!”
秦九酝匆匆扫视着满屏的问候语句,想从中搜出有用的信息,但没等她成功,山洞外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死党陈恩童忙拽着她往外跑。
一位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站在山洞口,表情威严,“我叫周勇,是今天古城游戏指派给你们的小组领队。”
“这人我知道!听说他贼厉害!”陈恩童一脸崇拜,“由他带队,我们遇到危险没准他还能保我们。”
秦九酝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悄悄低头打开了手机视频录制。
“肃静!我讲一遍游戏规则。”周勇眼神凶恶地审视众人,等安静后才满意举起一枚铜铃铛,“待会前往古城途中,我会摇铃,你们只管追随铃声走,期间不论发生什么事,统统不准开灯。手电筒、手机照明等都不行!”
秦九酝漫不经心地听着,余光环顾周遭,发现参与游戏的十几人里虽男女皆有,可除周勇以外大部分年龄不大,应当仍在读书,言语神情间充满了朝气,亢奋到显得有些神经质。
不久前,秦九酝察觉玩了古城游戏的陈恩童不单把一双手臂弄得满是刀痕,发了高烧还不愿就医,甚至变得神神叨叨,居然开始信奉一位,她这考古学专业都没听过名的野神,并且隔三差五参加什么集会,不禁令她疑心陈恩童误入了什么非法组织。
秦九酝举报此事,却因没有证据相关部门仅能简单教育,并无作用。
正思索该怎么办之际,陈恩童竟不顾伤势,执意再度参与古城游戏。秦九酝怕她出事,于是谎称好奇也跟来了。
古城游戏的集合点是在一座山的半山腰,秦九酝抵达后察觉手机没信号,感到不妙就想拖着陈恩童离开,奈何陈恩童死活不肯,两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各持己见的僵持许久,最终是陈恩童先缓和了态度,表示她可以先走。
“我管你去死。”
瞧陈恩童不听劝,秦九酝阴沉着脸站起身,然而她环顾四周荒芜的野林,又瞟了瞟陈恩童绑满绷带的双臂,到底迈不出步子,唯有耐着性子留下。
算了,顶多只是同陈恩童一般受些伤,她还没听过古城游戏闹出人命的传闻。
“阿九!”
想到这,蓦地听到陈恩童叫唤的秦九酝打了个激灵,扭头睨向她,示意她有本启奏。
“周队喊你……”陈恩童低声提醒。
她话音刚落,秦九酝就感觉一道高大的人影逼近,站在了自己身前。
“你怎么回事!?”周勇粗声粗气地冲秦九酝质问:“怎么穿着拖鞋?!”
秦九酝嚼着糖果,厌恶地连退几步,讥笑反问:“拖鞋怎么了?全国人民都穿的。”
“你敢顶嘴!?”周勇似没料到她态度这么不恭,提声怒吼。
“为什么不敢?我讲错了吗?你不穿拖鞋吗?”秦九酝眼底泛着冷光,“再说了,古城游戏还规定人必须穿什么鞋子?你们是军事化管理?”
周勇气急,张口正要驳斥什么,旁侧的一名男人见势不妙忙上前拉住他,“算了算了。周队,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秦九酝戒备地望向男人,他年纪大概不到30岁,一身运动装,面貌和善,尽管黑眼圈沉重且脸色蜡黄,整个人病病歪歪的,但依旧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可是因为陈恩童的缘故,秦九酝将古城游戏乃至在场的所有人都当做贼一样防范,所以此时不仅不感激男人,反倒觉得他居心叵测。
“松手!”
周勇一把甩开男人,抬头瞧太阳确实已然西下,只能暗含警告地狠狠剜了眼秦九酝,就转身开始组织众人下山。
“阿九,你胆儿也太大了吧?”陈恩童最不会应对适才那种箭拔弩张的气氛,一直在旁着急,待争执平息才插上话,“得罪了领队,不怕他等会在古城报复你?”
秦九酝咬碎嘴里糖果,注视陈恩童神秘一笑。
怕什么?
你们又进不了古城。
因为古城事件引起了政-府注意,上边派人实地考察过后,发现每晚八点,古城的确会凭空出现在距离良络市外不远的野林。经专业人员初步推测,古城的遗迹约莫就在附近,所以每到夜晚,地理、气象等条件叠合,导致这座藏身于不知名一处的古城虚像呈现于众人面前。
各大官博立刻发布这一推断,扼杀了网络上种种怪谈。
随即,政-府封锁各个能通往那片郊野的道路,派考古学者前往调查发掘,其中有一位是秦九酝的导师,她还被导师指名要陪同去田野实习,故而她知晓一些内部消息。
而广大民众并不清楚,政-府已经根据专家所划定的,古城有可能存在的范围建起了隔离网。
也就是说,不论古城游戏到底是怎么寻到古城遗址,并带领一众青少年入内探险的,如今都行不通了。
秦九酝就等着,周勇带着一群人看到隔离网时的表情!
“你好,我叫张家励。”先前拽住周勇的男人走到秦九酝与陈恩童身侧,和和气气地解释:“刚周队可能是怕你待会玩游戏时出事。因为这款游戏主要是探险,游戏期间或许要长时间奔跑,所以……”
秦九酝又拆了颗糖含着,懒洋洋打断:“哦,不用你担心。到时我自把鞋踢飞,没影响。”
“……”
秦九酝的敌意太明显,张家励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阿九……”陈恩童扯扯秦九酝衣袖,暗示她冷静,临了朝张家励致歉,“不好意思,她看我玩游戏受了伤,以为是你们害的,就冲了点。”
张家励了然,顺势将话题引向陈恩童,“你第几次参加了?”
“第七次。”
“才七次你就弄得两手是伤?怎么不歇会?万一身体撑不住了怎么办?”
陈恩童激动道:“我停不下来!太好玩了!而且不是说……”
“嘘!”张家励出声提醒。
“噢……”陈恩童反应过来,缩着脖子瞄了瞄前头带队的周勇,确保他没听到后才松了口气,“我忘了,在外不能谈论古城的任何事。”
没能趁机偷听到丝毫线索的秦九酝撇撇嘴,不再关注他们的对话,转由环顾四周。
他们正在良络市的著名景点,大良山。
这座山海拔不高却非常宏大,一峰接一峰,仅有几座小峰被作为旅游景点铺了公路向外开放。剩余的均在待开发阶段,内里绿树成荫、山路险峻,且地处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来,所以山下都没设隔离区,致使被古城游戏利用作集合点。
专家计算的古城所在地,就是在大良山腹地。
如今正是傍晚,天边夕阳行将落下,周遭不知从何时起漫起一阵迷雾,前方的人群偶尔传来窃窃私语的动静,结合他们行走的凌乱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踩在秦九酝心头。
她心生警惕,蹙眉质问:“你们这游戏有保险吗?等天黑了,乌灯黑火的还特地嘱咐人不让开照明,摔死了谁负责?”
陈恩童摇头,张口讲了句什么,可话音被一阵突兀响起的铜铃声掩盖。
“铛——”
“铛——”
铃声响彻山间丛林,一阵高过一阵,令人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唯余铃音不绝回荡耳畔。
仿佛为了唱和,周围迷雾愈发浓郁,远处那一抹霞光瞬息被雾气吞噬,目前黑魆魆一片。
不对劲!天为什么突然黑的那么快?
秦九酝牢牢牵着陈恩童,以防走丢,皱眉不安地回首望向来路,却发现张家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后方,距离她仅一步之遥。
不对劲!
秦九酝原本就有意吊在队伍末尾,想着一有情况便拽着陈恩童跑,料他周勇一个人还走在最前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来,岂料……
她回忆早前张家励拉住周勇的情形,冷冷一笑。
感情这儿还有个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呢。
秦九酝沉着脸,光明正大地又拿出一颗糖果吃下,再把糖果纸就地一丢,眼尾一直睇着张家励,确定他没有捡起才舒了口气。
早在上山前,秦九酝便偷偷报了警,举报此处有人非法集会,并猜到陈恩童到达后不会轻易跟随她离开,还特意给警方留言:若赶到山洞发现已人去楼空,请注意附近有没有糖果包装,有的话麻烦一路寻过来。
“铛!”
尽头忽地出现两抹红光,驱散了昏暗,一路惊起了无数飞鸟的铜铃声登时戈然而止。
秦九酝凝视那微弱亮光,神智恍惚了一瞬,待再回神,惊觉一干人等已立于一条拔除了杂草的大道上。与当今社会的柏油路不同,这条大道全是土壤,路面还有马蹄印与一条条轮子滚过的痕迹……像古代的官道。
“到了!”陈恩童抬手一指,表情兴奋。
秦九酝僵着脸缓慢抬头……见一座宏伟古韵的城池屹立在前方,紧闭的城门两旁挂着两盏红灯笼,诡异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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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杯酒:骷髅开门
古城明显在此历时多年,城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城门顶上悬着的牌匾也已腐朽不堪,字儿都看不清了。但观其外表,确凿是近期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古城!
秦九酝怔怔地仰望那座荒废而高大的城池,出神半晌,大脑才恢复运转。
……做标记!
她一面吐槽怎么没遇到隔离网;一面拿起手机想发定位,但她连按了几遍按钮……发现手机黑屏卡机,怎么都操作不了!
无法,她只能转而左右查看,打算凭环境记住地形,好告知政-府古城的所在地并进行封锁勘察。
坑爹的是两边浓雾太厚,秦九酝睁大双目望眼欲穿,却怎么都无法瞧清周围环境。
手机、硬记都行不通,那唯有……
秦九酝咬牙,不情不愿地垂下脑袋,盯着掌心上的一枚青玉戒指,指环雕刻成两根首尾相连的翎羽,大气华贵。
不行!
秦九酝终归按捺不住心底的抵触,视线一触及戒指便像被辣到般收回。非迫不得已,她绝不会用这玩意。
“我这次一定要多做几个任务!”
“还差三个,我还差三个任务就能……”
人群中的交谈声渐大,一众青少年瞻仰古城,神色热切。
“闭嘴!教主喜欢清净。”周勇怒斥。
杂乱的语音瞬息寂然。
周勇得志的点头,领着一行人朝城门而去。
秦九酝以为他要直接用手触碰城门,专业习惯令她当即便要开口阻止,谁知他却弯腰附身,恭恭敬敬地高喊:
“空门教徒请求拜见教主。”
话音甫一落下,宏伟的城门自内打开,四具身穿红甲的骷髅立于门后盯着他们,其背后站着两排同样穿盔甲、井然有序的骷髅兵,似在迎接一众到访的客人。
“允。”
一道和悦的男声随着城内吹出的阴风,悠然飘入众人耳畔。
卧草!
秦九酝脸色煞白,彻底没心思想怎么留记号了。
她有种预感,她将对过于自信自己不会被这些神神叨叨的玄学信息所蒙蔽,而只身进入敌军的憨憨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了!
“谢教主大恩!”
周勇深深一鞠躬,继而方携众人进城。
陈恩童走了两步觉察秦九酝仍呆在原地,忙回身拉她。
秦九酝极其想把自己钉在原地,拒绝进入前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然而在她缩手的那一瞬,忽地摸到陈恩童双臂上所缠绷带的棉布质感,动作不禁迟疑了。
“阿九,进城后有可能会看到一些灵异幻象,不论多么血腥都别出声!”陈恩童叮嘱。
秦九酝神游般地跟着,愣愣地用她唯物主义的目光,沉默凝视愈来愈近的古城。
她想跑……
秦九酝所准备的全部应付危险的方法,统统是针对存在于唯物主义世界的古城游戏!至于唯心、灵异、骷髅兵什么的……尼玛超纲了!
“别怕。”陈恩童安抚地捏捏秦九酝手臂,“别慌,你跟紧我。虽然我菜,但保护你应该是可以的!”
怕!?
慌!?
秦九酝立即挺起腰杆,板着一张被吓得毫无血色的俏脸,借此表示自己很镇定,绝没有以上两种情绪,同时余光往后瞟去……
张家励依旧坠在她们身后。
她明白,跑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先压下心头震惊,待安全了再谈这见鬼的一幕幕!
秦九酝深吸一口气壮胆,一脚迈入古城大门,随着陈恩童规规矩矩的于骷髅军之间穿行,强迫自己冷静地扫视周遭,惊觉……
从她们进入古城后,四周的景象慢慢发生变化。
早已褪色的城墙内壁渐渐焕然新生,爬山虎一点点退去,仿佛时光倒流;原本静寂的城内隐隐传来百姓的嬉笑声、歌女婉转动人的歌声;漆黑的前方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光,恍若外边瞧着的死城内里实则万家灯火。
两边的骷髅军们,也长出了血肉,身上破旧的红甲变得崭新。
“杀!”
后方突兀响起冲天的铁骑声,以及怪异的呐喊。
秦九酝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有无数道,穿黑甲的身影穿过她径直冲入内城。她原先被吓得险些炸了,几乎想不顾一切转身便逃,末了忆起陈恩童的交代,咬牙竭力维持着从容地神色暗中观察,见这些黑甲军如同鬼魂般,摸不着、碰不到更对她们照不成实际性的伤害,才略松了那口一直提着气。
面临来势汹汹的黑甲军,城内似乎早有预料,百姓整齐划一地战成一片,手持农具抗击,他们表情扭曲,大声叱骂着一些秦九酝半懂不懂的话。
城内百姓的语言很奇怪,有点类似良络市当地的方言,秦九酝身为本地人,侧耳倾听须臾却仅仅听明白一两句,如果城里人讲话过快她就会听得一头雾水。
厮杀声不绝于耳,飞溅的鲜血甚至偶尔穿过秦九酝的身体洒落一地。
秦九酝紧咬下唇,努力忽视着身旁的一幕幕,为避免自己奔溃,只能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
“郎君……”
途径一间青楼时,秦九酝看到二楼的一扇窗后站着一名歌女,恰巧她听懂了歌女的话,便多留心了些。
歌女高唱着悲凉婉转的曲子,注视着下方的景况无声流泪,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凄惨的音调配以满城的蜿蜒鲜血,让人毛森骨立。
“郎君……”唱到最后歌女哽咽,她似终究忍不住,冲楼下哭喊,“你回头!回头啊……”
秦九酝正思索着她在叫谁,就见身边一位手拿斧头,面带刀疤的男子闻声抬首,匆匆睃了眼歌女,便高声说了句什么,临了威势赫赫地带着百姓前冲厮杀,阻挡入侵的黑甲军。
歌女抚胸痛哭。
“阿弥陀佛。”
一声语气饱含慈悲的男音响起,一位身穿僧衣的年轻僧人立于人群末端,光线暗淡,秦九酝看不清他面容,只觉他身形挺秀如松,气度平和,不忍般的低眉垂首。
秦九酝微微拧眉,她觉得僧人有些熟悉。
“呵。”
一声沉沉的冷笑蓦然传来,秦九酝当即转头……见一名身穿玄甲,剑眉俊目,容色隽拔,神情傲睨自若的男子手持长-枪,打马而来,高绑的马尾间别着的几条黑羽翎,彰显他军衔之高。
玄甲男子径直朝年轻僧人而去,临近之际,起身踩着马头一跃,武器矛头直指僧人!
第3章 杯酒:黑甲追杀
虚像至此骤然停止,四周血色的场景消散,化作灯火通明的喧闹街道。
一位位穿着古装,神态欣忭的行人走在街面,衬得一身短袖短裤的秦九酝等人格外异类,但民众并不会因此向他们投以怪异的目光,摆明已习惯了这群奇装异服的家伙。
秦九酝好不容易维持住酷酷的表情,发了会呆,才慢慢转头望向陈恩童。她如今的心情唯有俩字可概括:……哇哦。
“呼……能说话啦。”陈恩童长舒口气。
还没等她开口,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边的张家励便抢先道:“你果然是第一次参加……别担心,刚才的事有点类似地缚灵。”
“地缚灵?”秦九酝确认过学名,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是指在活着时有冤屈、未报之仇或未了心结的人,死后不会轮回转世,反而逗留在一个地方,一遍遍重复生前所做的事的灵魂。”
张家励讲着,悲悯般环视古城中比肩继踵的百姓,“这座城内的民众,无端遭遇将士屠杀,死的不明不白,怨念很大,导致一直徘徊在这里,等我们帮他们完成心愿,方能得以升天。”
“对。”陈恩童接话,“这也是古城游戏的玩法,我们的任务,日行一善!”
秦九酝信陈恩童却戒备张家励,故而皱眉将信将疑地审察周遭。
凭借此城规模宏大,严谨到已趋近繁琐的建筑风格,以及城内百姓的服饰穿着,秦九酝确定这应该是古代朝阳国的城池。
朝阳国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一个小国家。据秦九酝近期了解的史书记载,朝阳自建-国到灭国那几十年期间,所有屠城事件几乎全是异族干的,唯一一次同族乃至同国人互相残杀,是当朝将军奉命屠戮一座城中暴-乱的民众……
不过即使秦九酝仍对古城游戏、张家励抱有敌意,也只能暂且先压在心底,毕竟现下她深陷敌营,再咄咄逼人就是个大傻子了。
“我叫秦九酝。”她含笑挑眉,“交个朋友一起耍?”
她今日穿一件迷彩宽松T桖,下摆束进黑色紧身短裤内,脚踢一双人字拖;一头雾霾蓝卷发随意扎成两条松松垮垮的马尾,分明是不化妆便撑不起的发色,偏她凭着天生的高鼻深目,此刻笑得左券在握的神情完美驾驭住了。
张家励微怔。她就这么自信自己会答应?
秦九酝当然确定张家励会同意。早前她那么冲,张家励都始终锲而不舍的跟在后头,一有机会就和她们搭话,说是没有企图谁信?
既然有所图谋,他就势必会愿意。
纵使明白张家励动机不纯,秦九酝在谨防他一人,与踢走他再全面戒备游戏其余未知的潜在危险之间,选择了前者。
果不其然,张家励须臾便恢复平和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们。”
陈恩童早已同张家励做过自我介绍,当下瞧秦九酝也接受了他,夷愉道:“太好了!人多力量大!”
“恩恩,给我具体讲讲古城游戏吧?”秦九酝之前并不认为他们能进城,所以压根没听周勇那堆连篇废话。
“我就猜到你没听。”陈恩童无奈,耐心地为她从零说起,“古城游戏,实际上是个灵异探险游戏。”
“玩法很简单,每人独自抑或几人一组共同帮助百姓完成愿望。仅要完成13名百姓的心愿,让他们放下执念投胎转世,就算成功并予以奖励!”
“网上的图片里,古城不是飘在天上吗?那是因为这是座鬼城,普通人不可进入。”陈恩童表情崇拜,“可我们的空门教主法力无边,在得知古城内百姓惨遭屠杀的往事后,心生不忍,便在网上以游戏的形式发布任务,招募一些热爱刺激的有为青年,施法建立阴阳桥梁把人带进古城。这样既全了我们在古城内冒险的念头,又能让我们帮助城里百姓,两全其美。”
去他妈的法力无边。
秦九酝下意识要开麦嘲讽,但一想到不久前目睹的骷髅兵,当即蔫了,须臾忍着牙酸好奇:“奖励是什么?”
“你瞧那边……”张家励插话。
秦九酝顺着他手指指向望去,人满为患的长街尽头,卓立着一座金光熠熠,气势磅礴的寺院,袅袅香烟自内升起,终末隐匿于茫茫夜色间。
方才那位令秦九酝感到谙熟的年轻僧人,正是站在这寺庙门前。
秦九酝视线定格在庙宇门上悬着的牌匾,片晌辨认出那三个古字——极乐庙。
“古城游戏的奖励就是让我们进去长久生活,或者兑换走一样东西。”陈恩童想到自己还差六个心愿,便欣喜若狂。
秦九酝不懂了,“这也算奖励?里面的东西金子做的?”
“还真是。”张家励点头,“古城游戏一般称那座寺庙为,极乐庙宇。传闻庙中不单佛体是纯金打造,连经文都是刻在金条上面,更有几间藏宝阁。随便拿走一样东西都能快活好一阵子。”
秦九酝又仔细瞅了瞅极乐庙的外观。嗯,的确透着一股财大气粗、华而不俗的感觉。
“听说,最早一批完成任务的人已经兑换到了东西,现在一跃成了暴发户。”张家励喟叹,“我还有四个任务才能发财啊……”
仅须一句话就能请人造一座黄金屋的秦大小姐,深深覗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哦。”秦九酝佯装信了,抬手在一脸痴笑的陈恩童耳边打了个响指,“回魂了!”
后者将心神自脑海内的满山黄金中抽离,继而记起一事,忙叮嘱:“对了阿九,你玩游戏期间要小心黑甲军,见到就逃!”
“为什么?他们不是碰不到我们吗?”
“不。每次进城,瞧过一遍地缚灵现象后,等我们切实站在古城街道上时,不论是黑甲军或者是百姓,都看得到、摸得着我们。”陈恩童语气严肃,“所以,古城游戏也特地交代了,让我们千万堤防黑甲军。他们会杀人,无论是百姓还是我们!”
秦九酝沉吟,“如果跑散了怎么办?”
“那没关系。你可以自己转转,通过跟城中民众的聊天帮助他们做事。只需在听到先前引我们来的铜铃声时,迅速赶往城门和大部队汇合即可。”
秦九酝疑惑:“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怎么可能?他们的话到了我耳边,就是一堆乱码。”
秦九酝深有同感地点头,听城内百姓讲话,光见他们小嘴叭叭的,但就是听不明白。
倒是张家励解说了,“倘若想做任务,要去寺庙请一名和尚充当翻译。”
“还有翻译?”秦九酝诧异,“是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吗?”
“那就不晓得了。反正那群僧人听得懂现代话,又懂乱码。”陈恩童耸肩,牵着秦九酝朝寺院蹦哒而去,“算啦,不重要,游戏好玩就行!”
秦九酝缄默地任由她拉着,垂下眼暗自思忖。
假设古城游戏真是灵异游戏,城中‘百姓’是早已毕命的冤魂;那么他们所说的语言,应当是朝阳古语。
朝阳国位居南方,大致地处于现代良络市附近。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秦九酝听得明白一两句,想来是良络市方言曾受了朝阳古语影响的缘故。
但这还得依赖于百姓语速慢,秦九酝才偶尔听得懂,极乐庙和尚又是如何做到能当翻译的地步?
莫非特意学过?
委实想不通,秦九酝仅能转而思量其他。
忆起之前周勇高喊的那声空门教……自怀疑陈恩童误入非法组织后,秦九酝曾查过国内的合法宗教有哪些,所以她肯定其中没有空门教!
既然不合法,且会给人带来伤害以及拒绝就医等错误观念,势必就是非法教会无疑!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抵挡极乐庙前,秦九酝注意到和她一起进城的其余十几名参与者,已人手各拽着一位和尚兴会淋漓地冲入人流,做任务去了。
“大师你好,我们想请个翻译。”
趁着陈恩童交涉期间,秦九酝目光扫视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眉头微蹙。
这古城热闹到不正常。
朝阳国虽无宵禁,但古人的休息时间普遍早的可怕,似如今皓月当空的情况,即便有喜欢夜里出门寻欢作乐的人,也绝不会出现眼前此等门庭若市的一幕……这情状倒像是特地装给他们这些外人瞧的。
“阿九。”
秦九酝正沉思着,遽然听到有人叫唤,扭头就看到张家励笑问:“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随便。”秦九酝本欲拒绝,然话到嘴边又同意了。
她还要弄清楚张家励接近她们的原由,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尴尬。
“你和恩恩都是学生吧?”张家励问,犹如无聊时的闲谈,“大学生?读的什么专业啊?”
“考古。”
“噢……年轻真好。不过听说考古很辛苦,风吹日晒的,还有一项要到实地考察的活动,叫什么来着……”张家励皱眉。
秦九酝补充,“田野实习。”
“对!”张家励猛点头,“很累吧?女孩子受得了吗?”
“还好,纵使再苦再累,目睹文物出土的那一瞬间也值了。”谈及自己的喜好,秦九酝难得笑弯了眉眼。
“倒是。”张家励笑哂,临了又询问了几个考古专业的事,秦九酝一一如实作答,问到最后张家励暗自迷惑,难道是他多疑了?
“好啦!走吧!”
陈恩童那厢已商量完毕,领着一名大约三四十岁的老僧人来到秦九酝跟前,牵着她重新进入人群,一边为她讲解如何找任务做,一边探寻需要帮助的百姓。
秦九酝听着,轻瞥后方若有所思的张家励,心下略略明了他为什么跟着自己,不禁眸含讥讽懒得多理,任他琢磨去。
几人很快遇到一位表情焦急,正躬身在地面摸索着什么的老爷爷。陈恩童立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请问您在找什么?要我们协助吗?”
老人抬头狐疑地望着他们,应是没听懂陈恩童的话,待老和尚翻译过后,方恍然大悟地点头,口中吐出一堆乱码。
秦九酝努力尝试翻译,仍是没成功,只能听老僧人说:“他的荷包不晓得落在哪儿了。那是他给儿子买棺材的钱,丢不得,否则他儿子何以入土为安?”
陈恩童一拍胸脯,表示此事她揽下了,等钱找回定全数交还。继而扶着老爷爷到一旁坐好,自己便蹲下认真寻觅。
……嗯?
秦九酝呆住,“这就算接到任务了?”
她怎么也没料到,所谓的任务会如此简单,简直像是送分题。而且那位爷,您老人家大晚上不睡觉,揣着棺材钱瞎跑啥?
“对啊!”陈恩童点头。
那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秦九酝待要盘问,谁知话未出口便觉眼前一暗!
古城内的万家灯火熄灭了,繁荣的街道瞬息化作萧条的荒地,两边屋檐老旧发黑,门窗上挂满了蛛网;四周亚肩迭背的民众成了一缕缕残影孤魂,垂着脑袋麻木呆滞地行走于路面,仿若傀儡。
一切的一切,哪儿还有刚刚的兴旺昌盛?
独剩森然阴沉。
猝不及防的变故令秦九酝大吃一惊,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同时又觉得这一景象的古城才是正常的。
“艹!”陈恩童骂道:“倒霉!怎么偏偏让我撞上了!”
一阵阴风席卷满地灰尘扑面佛来,秦九酝慌忙捂住口鼻,一手紧紧拽住情绪失控暴躁的陈恩童,谨防等会生变逃跑时分散,双眸不住地警惕周围。
“刺啦……刺啦……”
什么动静?
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渐渐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点类似金属碰撞导致的,一道、两道,越来越多,愈来愈响。
秦九酝忖量俄顷,忽地灵光一闪:那是铠甲行动之际摩-擦出的声响!
她脸色骤变,拽着陈恩童想走,余光却猝然瞥到一抹黑影,转头便见不远处原先金碧辉映的极乐庙也宛若褪了色。
金色的瓦片脱落生灰,围墙裂开一条条细缝,破了个大洞的山门前,孤傲的伫立着一位身穿玄衣广袖,墨发高高束起的男子;他一双俊目平静无波地凝视众人,眉间坠有一朵似莲非莲的花,其色泽深红仿佛血染,衬得他如夺命修罗。
是他,早前的玄甲男子。
秦九酝默默盯着他,预感强烈:她脚下的这双拖鞋怕是保不住了。
“靠!”张家励一看到他便知道那边没撑住,火速高声招呼,“是黑甲军!跑!往城门跑!”
秦九酝当机立断对准玄衣男子抬脚一甩!而后就赤脚拉着陈恩童拔足狂奔。
那双八块钱的人字拖高高飞起,遵照主人意愿朝着玄衣男子的脑袋径直而去!
眼见拖鞋将近,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歪头躲开,鞋子啪的一声撞上其背后大门,终末缓缓滑落地面。
秦九酝几人健步如飞,途中还撞到了周勇等一同入城的游戏参与者,他们的身后也有黑甲军追击,逃得极其狼狈。
“铛铛铛!”
临近城门时,周勇掏出怀内铜铃铛,急促地摇了几下。
紧闭的城门徐徐打开一条只能供两人过去的缝,一行人忙浩浩荡荡的涌上前。
“走开!我先!”
“别推啊!”
秦九酝趁乱,佯装不经意地将那枚一直攥在掌心的玉戒丢向附近一处角落;继而回头观望,讶异发现黑甲军已然追到近前,却不知为何遥遥停在十步外,站在最前方的两名将士,一人捧着弯弓,一人背着竹编箭篓。
他们干嘛?
像是为解开秦九酝迷惑。玄衣男子负手从容踱来,一手从士兵手里取过弓,一手自箭篓抽出一柄——手臂长短的小型三叉戟!?
那里头装的压根不是箭矢!?
秦九酝错愕,愈发看不透了。
玄衣男子拉弓松手,动作行云流水。小型三叉戟疾速飞出,刺中掉在队伍最后气喘如牛的小胖子大腚……
“啊!”
胖子仰头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屁-股打了鸡血般,一把拨开横在他身前的人流,鬼哭狼嚎的狂跑出城。
卧草!
秦九酝被胖子推得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也忘了动怒,满心满眼都是适才玄衣男子那顿骚操作。
真·把你叉出去。
玄衣男子似乎满意了,转身正欲将弓递给后边的士兵,让他们也乐乐。然手伸到半途,视线蓦地撇到秦九酝……
那一头异于常人的显眼蓝毛令他当场记起那双拖鞋,随即面无波澜地收回手,又一次取出小三叉戟,拉弓对准秦九酝……
卧草卧草!
秦九酝瞪大双目,立马转身百米冲刺!
“阿九!快点!周队要关门了!”
因秦九酝被玄衣男子的行为雷得愣了须臾,现今城内跑的仅剩两人,她狂奔至门前,与另一人并肩挤出城!
“阿九!”陈恩童连忙走来,“你没事吧?”
秦九酝气喘吁吁瘫坐在地,摇头摆手示意没事期间,忍不住回头睨向玄衣男子……
城门正渐渐合上,透过仅存的那条缝,秦九酝看到玄衣男子放下三叉戟,慢悠悠地转了转右手腕,坊镳在遗憾没能叉中她……
“阿九我就说了吧!”陈恩童也一并坐下,愤愤说:“那群黑甲军坏得很!真是倒霉,怎么偏偏我玩的时候就遇到他们?”
秦九酝默然。
黑甲军虽追他们的气势凶狠,却没有丝毫杀机,反倒是捉弄、驱逐的意味居多。
周围零零散散躺倒了不少惊魂未定的游戏参与者,秦九酝一眼扫到混在其中的几位穿僧衣的光头,应当是给参与者做翻译的和尚。
秦九酝挑眉。看来他们的确是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
“铛——”
尚未来得及细想,耳畔便响起一道浑厚的铜铃声,穿透力十足。
秦九酝思绪一滞,不晓得恍惚了多久,待再睁眼,众人已回到一片荒林,古朴的城池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
秦九酝还没确认周边境况是否安全,就听一道字正腔圆的男声响彻丛林:
“警察!别动!”
第4章 杯酒:冠军今朝
一间逼仄的小屋内,秦九酝低头闭目地坐在警局询问室的铁椅子上,冷冷的白光洒落,罩在她温柔的蓝发上,犹如白纱。
她在消化,昨晚那击碎她二十几年世界观的每一帧画面。
秦九酝对面是一位瘦嶙嶙的男人,约莫年近50,颧骨突出,留着寸头,手里缠着一条佛珠,“可以了吗?”
“……”
秦九酝一进审讯室就请求警官给她些时间。而考虑到她并非嫌疑人,所以警察默许了。现下,她深吸口气,睁眼点头:“嗯。”
“昨天下午17时,是你报的警?”
秦九酝记得身前这位审问自己的警官。先前自己屡屡举报古城游戏,出警的人员内都有他,其同事称他为老黄。
“对,我怀疑古城游戏涉嫌利用游戏方式,诱导青少年加入非法组织。”
“我知道,秦小姐。算上本次,你已经是第四次举报这个问题了。”老黄捏着佛珠,“可根据调查,古城游戏确实没有和非法组织挂钩的嫌疑。”
“怎么会没有?”秦九酝蹙眉,把她参与古城游戏的过程简单概述一遍,最后重点提出空门教。
她讲的离奇荒诞,老黄的表情却没一丝变化,“秦小姐,你有证据吗?”
“我有录视频。但因为途中手机莫名其妙黑屏卡机,所以……”秦九酝缓缓沉下脸。意识到那段视频估计没有录到,抵达古城后至关重要的部分,故而压根不算是佐证。
“关于这个视频,我们稍后会拷贝一份专门核实。”老黄说着,眼神陡然锐利,仿佛一把刀一支箭,径直刺向秦九酝,“现在,我想问问秦小姐,你既然怀疑古城游戏涉嫌非法宗教问题。为什么还要参与游戏?”
“因为我朋友在玩游戏期间受伤了。既然你们搜不出证据,我就亲自来。”
“秦小姐还真是为友人两肋插刀啊。”老黄阴阳怪气道:“你就不怕你也受伤吗?还是其实你也喜欢探险,却偏偏非要装作不热衷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报假警?!因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浪费警源!?”
讲到末尾,老黄音调猛地拔高,瞪视秦九酝的目光如电,不错过她任何神色转变。
秦九酝定定回望他,半分不怂。临了轻笑,“黄警官,你们并不是没有搜集到古城游戏的非法证据吧?”
“我……”
“倘若你当真觉得我多次报警另有所图,你早该拘留我了。”秦九酝截断老黄话锋,“然而每次我一举报古城游戏,你都会出警,这次更是不惜带队翻山越岭的找人……这可不像是没对古城游戏立案调查的态度啊。”
老黄缄默斯须,嗤笑:“小丫头倒是会想,遗憾的是方向错了。不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情况。一旦涉及犯罪,我们一律秉着宁愿多跑一趟也不会冷处理任何一通警情的作风,立誓不让邪恶有丝毫可趁之机。明白了吗?还有现在是我在审讯你,所以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别给我瞎发问、判断。”
秦九酝凝视老黄。
她请家人查过老黄,清楚他是本市公安刑警队的副队,数次破获大案。
假使仅仅是普通警情,不可能由他带队。所以古城游戏确凿是有问题,但警方由于一些未知因素不愿对外透露风声,甚至不承认已对古城游戏立案调查……
秦九酝心下有数了,歪头扬眉一笑,“OK.你接着问。”
老黄又盘诘了几件事,放秦九酝离开时已是早晨十点。
天空下着滂沱大雨,打得满街花树低头求饶;萧萧寒风携着冰冷细针朝行人俯冲而去,刺得人瑟瑟发抖,竟是连伞都挡不住这场恣虐。
南方的十月下旬,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明明昨儿个尚且艳阳高照,今日却因一场雨掀开了秋天的帷幕。
短裤短袖的秦九酝刚踏出警局便被冷空气一顿暴击,鸡皮疙瘩起了满手,但仍是强忍着背都没弯一下,边迈下台阶,边暗暗骂道:卧草!狗地方降温跟跳楼一样,不带一丝弧线!
“小姐。”
管家蔡叔早早的候在局外,一见秦九酝忙快步行来为她披上外套,撑起伞领她往停车坪走。
“看到恩恩了吗?”秦九酝默默拉紧外套。
“陈小姐九点的时候就被她父母接走了。”
秦九酝点头,停顿俄顷瞧蔡叔不言,眉头不禁微微拧起。正思索着是否要不动声色地询问自家俩老家伙搁哪儿了,便听替她拉开了车门的蔡叔说:
“先生和太太有事飞国外了。”
“关我屁事。”秦九酝弯腰上车,神情寡淡,“去我学校。”
“先生让我通知你,出来后给他回通电话。”蔡叔坐上副驾驶,劝道:“小姐,先生太太都很担心你,就打去报个平安吧。”
秦九酝拿起前次落在车里的纸笔,闭目装聋,待听到蔡叔打电话向自家老头报备自己安全的动静后,方开始回忆昨晚玄衣男子眉间那朵花,临了在白纸上临摹出来。
似莲非莲……呈蝶状……
因没红笔的缘故,所以秦九酝画出的花色沉如墨,透着几分不详,却让她更觉眼熟。
随着幽静雅致的花朵跃然于笔下,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花熟悉了。
罪孽花,其形酷似莲花,叶同莲叶,颜色本就是黑的,而非红。
朝阳国有段时间曾受宗教影响,会给犯有大罪的囚犯印堂之间刻上此花,从今往后再洗不掉,它是罪孽的代表,是耻辱的标记。
相当于其他古国的墨刑。
可是不对……
秦九酝薅了把头发,脑海内浮现玄衣男子身穿玄甲,头戴翎羽的身影……
在朝阳国,翎羽的多少象征着军衔的高低。
像玄衣男子那样,别三枚翎毛的起码官拜大将军。
哪个罪犯能这么威风?
“小姐。”
不知不觉车已抵达秦九酝学校,蔡叔弯腰为她拉开车门,站在门边喊道。
“嗯。”秦九酝敷衍地应了声,放下纸笔就钻出后座。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微凉的冷风携着清新的芳香扑面吹来,秦九酝踩着满地的积水快步向宿舍楼行去。
她就读于仁士大学,是国内一流学府,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知名度,其中考古系的专业排行一直稳居国内前五。
因为早有考古学者猜测,那座灵异古城是朝阳国的城池,所以秦九酝的宿舍里摆了一堆有关朝阳国的文献书籍,只不过前几日她忙着夏令营保研报名,暂且搁置了,如今她要赶回去查查。
“阿九?”
途径田径场时,蓦地听到一道耳熟的男声,犹如夏末秋初的微风,清凉间透着些微暖意,听的人洋洋盈耳,“这么急,要上课吗?”
秦九酝扭头,见一位穿简约白T黑色长裤的男人站在跑道边,五官俊秀,弯起的黑瞳内倒映着她的身影。
是她的学长,任长林。仁士大学考古系博士研究生,帅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他来仁士几年就霸占了校草一位几年,大伙都认为,除非他毕业,否则不论是先来的、后到的学长学弟,谁也抢不走这校草一称。
秦九酝认识他是因为两人同一导师。
“不是。”秦九酝驻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末了想到任长林了解得势必比自己多,斟酌片刻,问道:“学长,你知道朝阳国有哪位将军曾被判罪,施行了墨刑吗?”
任长林一愣,“墨刑?是指被刻罪孽花吗?”
“对。”
“……的确有一位,并且也仅此一位。”任长林沉吟。
“谁?”
“冠军侯,今朝。”
秦九酝微怔,眉头厌恶地蹙起。
怎么跟那家伙重名?
任长林抬眸,遥望天边的灰白积云,语调淡然地徐徐道来,“今朝是在一次朝阳国守城生死之战中,年仅16岁的他带领九百士兵绕路围困蛮夷,直捣敌军后方,联合己方前线斩敌无数,自此一战成名。”
“此后更是屡立战功,将多年来欺压入侵朝阳的海边蛮夷打得溃不成军,连退数里蜗居海洋,往后十年不敢再登陆来犯。”
“朝阳国既然有这样的军事天才,为什么会只是个小国?”秦九酝纳闷。
她不信,朝阳皇帝拥有一名如此了得的战神,会没有开疆扩土的野心。
任长林轻笑,“因为今朝英年早逝。”
作者有话要说: 罪孽花原型:旱莲。
第5章 杯酒:唯一朋友
秦九酝愕然,“怎么死的?”
“具体的并不清楚,文献书籍也没详细记载。仅晓得彼时朝阳国内乱,今朝奉命出征绞杀暴-民,在沙场上无往不利的他死在了那场攻城战中,享年21。”
一颗因运球失误的篮球横飞而来,任长林抬手稳稳接住,继而腕部用力,丢回给了不远处跑来致歉的青年,含笑点头以表自己没事,终末方和缓说:
“他逝世后,朝阳皇帝痛失一名爱将,思及他短暂却璀璨的一生留下了勇冠全军的神话,便追封他为冠军侯。”
秦九酝若有所思,可一夜没睡,她现今整个人都在飘,故而她感觉听了任长林的一席话似乎有些端绪,但她垂眼思忖良久却仍没想出个所以然。
恰在此时,有一位学妹来寻任长林咨询事情,秦九酝匆匆与他告别,强撑着回到宿舍随意洗漱了下,就倒在床上卷了卷被子沉沉睡去。
睡得恍恍惚惚之际,秦九酝好像回到了古城内,呆滞地站在高大的城门前不知所措。
她在哪儿?要干嘛?
秦九酝环顾周遭,一转身发现玄衣男子今朝站在后方数十步外,一双俊目仿若寒潭,冷冷凝视她,淡色薄唇轻启,语意讥讽:“你还敢回来?”
不等秦九酝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今朝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弓,一支三叉戟,拉弓对准秦九酝。
卧草!
今朝手指一松,三叉戟急速飞出。
秦九酝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尖锐愈来愈近,吓得连连倒退,却觉脚下踩空,犹如坠崖般的感受令她身子一抖,猛地睁开双眼!
随之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垂着脑袋坐在床边,惊得秦九酝操起枕头坐起,“你特么谁?!”
“阿九……”
女人缓慢扭过头,是陈恩童。
秦九酝松了口气,又听她音调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昨晚,是你报的警吗?”陈恩童紧紧逼视她,“是你对不对?我就觉得奇怪,你以前明明那么不喜欢古城游戏,还五次三番的劝阻我别玩,昨天怎么突然转性了……原来是你想利用我打进古城内部!好向警方提供线索!”
陈恩童讲着,陡然伸手捏住秦九酝胳膊,指甲掐着她细腻的皮肤,低吼道:“为什么啊!?我都说了古城游戏没问题!没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信!!为什么非要让警察介入!?为什么!!!”
秦九酝盯着面前不断激愤质问她的死党,长久缄默。
她很想直接回答陈恩童:为什么?你瞧瞧你如今成什么样了?!
陈恩童性格乖顺,善解人意,鲜少对谁放过重话,但不是毫无脾气,偶尔甚至有点倔,可从不会像现在这般暴躁易怒。
秦九酝犹记父母遽然把她自私立贵族校园送入公立寄宿初中时,她因为不善言辞又爱装酷,还有尚未丢掉的大小姐习性,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同学,加之是插班生,本便难以融入集体,慢慢地就被同学孤立了。
于是,每次课间,她都低头看书。并非是她有多用功学习,而是想借此表现出自己很忙,没空与同学追逐打闹。
于是,每次午休,她都不爱到饭堂吃饭。不是她不饿,而是不愿体会一个人打了饭菜后,望着茫茫人海,却不知该到哪儿坐下才不显突兀的滋味。
于是……她越发沉默寡言,一有什么集体活动不是称病不去,就是低着头站在队伍最末端。
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间或飘入耳畔的嘲笑,她统统有所察觉,然而她能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站在滚滚人潮中,却好似背对着全世界,既孤独又迷茫。
“你一个人吗?”
她始终铭记陈恩童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
在她最茕茕之际,是陈恩童带她一步步走进班级、结交朋友。
但或许她天生不喜处理过于麻烦、复杂的社交关系,所以二十几年了,唯一能与她交心的,至今只有陈恩童一人,其余的都止步在能谈几句的范围。
“真的是你?!”
陈恩童瞅她不答,体内肝火烧的愈加旺盛,抬手横扇秦九酝一耳光,“我他妈这么信你!!!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针对古城游戏?!”
右脸颊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秦九酝无所谓地拿舌尖顶了顶右边口腔,注视着陈恩童神经质地在床边来回走动,嘴里絮絮叨叨地骂着自己。
半晌,秦九酝叹息摇头:“不是我。”
她不想撒谎,可她和陈恩童已经就古城游戏吵过一回了,如果承认,陈恩童势必会同她绝交。
她也不是那种被捆一巴掌会毫无火气的人,她仅是觉得这不怪陈恩童。
该由古城游戏负全责。
陈恩童是自打玩了古城游戏后,才染了这怪脾性,一旦涉及古城游戏就六亲不认,小声讲句古城游戏的不好也会引得她破口大骂,宛若一个独-裁者。
分明昨晚还说过要保护她的人,今日便因古城游戏遗忘了多年的友情,杨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不是你?”陈恩童脚步一顿,怔愣重复,“不是你报的警?”
“爱信不信。”秦九酝没心思睡了,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
陈恩童呆呆地目送她进入洗手间,脑子一片混乱。
秦九酝坦坦荡荡,素来不屑撒谎,所以但凡秦九酝说的,陈恩童都信。可正因如此,她更觉恻然,垂着头凝望适才打秦九酝的那只手,良久方回过神,跑到洗手间门前,内疚道:“对不起,阿九……我……对不起。”
秦九酝关了水龙头,直起身看着前方的白瓷砖,脑海中不由忆起,今早行将踏出审讯室前,老黄骤然拍了拍她肩膀,喟叹:
“年轻人啊……身在象牙塔,没见过险恶,没遇过风浪,总以为能凭一件蓑衣,抵挡一切风雨,横渡人生汪洋。”
她清楚老黄的意思是,让她别趟这浑水,毕竟古城游戏是个涉嫌非法的危险组织,她在参与游戏期间发生什么事都不可预测。
然而,她想把那位柔顺乖巧的陈恩童寻回来啊。
她想将陈恩童从那条歪路上拉回来啊。
她仅此一位朋友啊!
秦九酝心底惊涛骇浪,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问:“晚饭喝粥?”
等外卖的功夫,秦九酝从陈恩童口中探听到,因警方此次抓捕举动,古城游戏停止了近期全部探险活动,重启时间待定。
陈恩童烦躁的缘由是她只差六个心愿了,偏偏撞上这事。
秦九酝忆起张家励讲的任务完成后的奖励,眉头微拧,审视死党,“你是有什么事急需要钱吗?可以跟我说。”
她言语一如既往的直接,陈恩童回答的也快,“没有啊!我就是想助人为乐嘛。你不觉得古城百姓可怜吗?在遇到我们教主前,都不晓得被困在那儿多久了。”
秦九酝斜靠在床头,乜着窗外的晚霞,脑海内浮现任长林的话。
“今朝是死在击杀叛军的攻城战中。”
如此一推,陈恩童所怜悯的无辜百姓,不正是反贼吗?
·
时至十一月,其余地方都先后转凉,下起了飘雪,唯独良络尚且丽日高悬,市民依旧一身夏季装扮,直到月底,寒冬的冷空气方姗姗来迟。
古城游戏始终没有一点风声,陈恩童越发急躁,多次盯着盯着手机便猛地提声咒骂警方。
秦九酝则在为了解朝阳国的风土文化、宗教信仰而忙碌,甚至特意找研究古文字学和铭刻学、以及隔壁汉语音韵学的老师借了些参考文献,立志如果还有下回,绝不在古城里做个有耳朵的聋子、有知识的文盲。
感恩节当日,陈恩童精神振奋的跑进宿舍,告诉她古城游戏大概将在一周后重开探险活动,问她要不要参加?
秦九酝沉思许久,到底放心不下陈恩童,决计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朋友留个言,救救孩子吧。
另外,阿九的行为并不可取,没事别作死。
第6章 杯酒:再入古城
12月7日,大雪。
由于警察全面封锁了大良山,所以古城游戏的集合点变更成野外郊区的公路旁。
傍晚六点,秦九酝顶着凛冽朔风,双手抱胸蹲在路边,她已经懒得腾出手去摆弄快脱离她飞上天的卷发;面容神情也不再故意佯装冷酷,反正都冻僵了。
“集合!”
在秦九酝即将被吹傻时,周勇的呐喊随着沙沙风声传来,紧接着是每次探险活动都必须说明的注意事项,待他讲完,一道谙熟浑厚的铜铃声震天而起。
“铛——”
周遭霎那浓雾弥漫。
因为此次张家励没来,秦九酝抱着试探的心理,拉着陈恩童坠在队伍末尾,岂料无论她走得再慢,始终有位女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后边,并且在快掉队之际提醒两人加速。
看来,古城游戏每次都会派一名工作人员假扮成游戏参与者混在人群里。
秦九酝讥笑,她有想过请保镖,但考虑到那人未必能抵抗古城游戏的洗脑,终是放弃了这一念头。
“铛——”
一阵幽香蓦然飘入鼻尖,香韵清新雅致,闻着有些凉意,似薄荷。
秦九酝思绪一顿,纵使明知瞧不清却仍是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上回没有这道香气的。
莫非集合点不一样,其进入古城的方式就不同?
目前昏暗一片,秦九酝漫无目的盯了会,毫无发现便打算不理,可那阵冷香愈逼愈近,电光火石间她猛地转头,瞄见一步外有道红影与她擦肩而过。
卧草!
秦九酝强压着心底悚然,双眼抬起……视线从来者皙白的脖颈至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扬起的唇角,终末定在他略含浅笑的双眸上。
“阿九啊……”
对方和悦的嗓音如仲夏夜的清风,温暖又透着股微凉,穿过悠悠铜铃声抵达耳边,语意无奈。
秦九酝仅来得及觉得他声音熟悉,下一瞬就感到神志恍惚,等回过神,一行人已站在繁华的古城长街之中。
“诶?”陈恩童惊讶,“怎么直接到这儿了?”
参与游戏的其他人无一不觉得诧异,纷纷望向周勇,希冀他能解释。
然而周勇像没注意到众人疑惑的眼神,摆摆手示意可自由活动,便转身离去。
秦九酝眉梢微挑,回身睨视背后金光闪闪的极乐庙。看来,她上次的报警确实给古城游戏带来了较大的打击,导致他们不得不改变一直使用的进城方式。
临了,秦九酝仔细回忆适才见到的人……那是位身材修长的男人,穿僧衣,她隐约感觉眼熟,却偏偏记不起在哪儿遇过。
“走!”
周勇不说明原因,大伙也不追究,反正能进来就行。陈恩童兴致勃勃地牵着秦九酝往不远处坐在路边的老爷爷走去,他身旁还杵着一名老和尚,赫然就是头次丢了棺材钱的老人和陈恩童请的翻译。
“如果接受任务后中途被迫离开古城,譬如遭黑甲军追杀,抑或因时间不够而未能完成心愿的,下次入城可继续任务。”陈恩童道。
秦九酝嘴角微抽。
这算什么?
……存档?
“麻烦帮我问问,老爷爷最后一次看到荷包是什么时候?”陈恩童早前以为碰到位心愿简单的百姓,一时得意忘形,忘了询问此类问题。
老和尚点头,朝老爷爷说:“带她们去你家……”
秦九酝近整整一月都在恶补朝阳古语,如今也能翻译乱码了,故而她听着僧人的话,眉头微蹙。
他完全不是在翻译陈恩童的语句。
“好好。”老态龙钟的爷爷慢悠悠地站起身,连声道。
和尚待他语毕,合掌对秦九酝与陈恩童说:“他最后一次见到荷包是在家里,倘若附近没有,估计就要沿着回家的路找了。”
秦九酝眸光一冷。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空门教会特意让工作人员充当翻译了,参与者语言不通是一点,还有一点是要监视、引导他们。
一旦你有耳听不明,你所看所听的,不都可以任人编造了吗?
“好的。”
没等秦九酝开口阻止,陈恩童便抢步答应了。
秦九酝思量片刻,认为现在反悔容易引人怀疑,她身在敌营铁定是跑不远的,倒不如暂且将计就计瞅瞅古城游戏要玩些什么花样。
思及此,秦九酝再度盘问陈恩童那双手臂的划伤到底怎么弄的,瞧她仍旧支支吾吾不愿回答,不禁脸色渐臭停下了步伐。
“是我自己划的……”陈恩童唯恐惹秦九酝不快,忙不情不愿道。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玩葬爱自残这套?”秦九酝嗤笑。
“因为古城游戏允许我们在碰到无法完成的心愿,又不想丢失这个任务时,站在极乐庙宇前,以刀割腕,放血九升,以证你在任务期间当真尽心尽力,那么就算你无法帮助百姓达成心愿,古城游戏也算你通过任务。”陈恩童嗫嚅。
秦九酝勉力按捺着给她一榔头的冲动。
这他么一听就是大忽悠啊!
结合刚刚和尚与老爷爷的谈话,秦九酝认为先前老人掉钱一事都有可能是假的。想到今日参与游戏活动的青少年大多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便觉古城游戏有故意布置简单任务,引人往里跳后再增加难度,令你不得不去放血通关的嫌疑。
可是他们要血干嘛?
老爷爷居住在临近城门的一条小巷深处的夯土小院内,推开破旧斑驳的木门,一场虚像便遽然浮现于眼前。
类似上回见到的地缚灵现象。
一名穿盔甲,绑利落马尾,面容秀丽的人单手抱着头盔,深情款款地注视身前的一位断腿男人,“夫君,等为妻得胜归来。”
……嗯?
古城版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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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杯酒:遇见今朝
“我……”男人表情痛苦,微红的双目内盛满了憋闷、不舍,几次欲言又止后也只是垂下头,盯着自己软绵无力的双腿不语。
“别这样夫君,阿迎心甘情愿的。”瞧男人如此,妻子的泪水瞬息夺眶而出,“公公所言甚是,咱儿子尚小,你又是刘家唯一男丁,怎么能去从军呢?”
男人嘲笑:“所以,他干脆打断了我的腿……逼你去替我参军,哈哈……”
秦九酝震惊,不由得瞟向一旁年迈的老人。
“夫君……”阿迎抽泣,竭力逼迫自个开怀大笑,“我都要走了……说些开心的。你快看看我这身甲胄,是不是很合身?传闻现今有位的今大将军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又待下属极好,不晓得我是否有幸能入他麾下?”
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琢磨她口中的今将军十之八-九是,玄衣男子今朝。
“盔甲很称身。阿迎如此心善能干,势必能得今将军青睐……”男人调节情绪,小心翼翼道:“我和儿子等你戎马归来……然后平平淡淡、粗茶淡饭,一齐给父亲养老好吗?你别怪他老人家……你要埋怨就冲我来……好不好?”
阿迎沉默俄顷,终是与男人相视一笑:“好。”
继而,她转身戴上头盔,红着眼逼迫着自己迈出一步又一步,势要在勇气耗尽前离此间承载了她一生的黄墙小院,越远越好。
——夫君是她的曾经,儿子是她的未来。
男人目送阿迎远去。他从三春等到暮秋;从孟夏等到季冬;从儿子牙牙学语等到蹒跚学步。
他一遍又一遍拒绝父亲再娶的提议,撑着断腿替一间寺庙办事来赚点小钱过日,活得清贫又满怀希望。
可他等来的,是一群野蛮撞开他家大门的彪形大汉。
一位面带刀疤的男子手握斧头,冲正怀抱孩子喂鸡的刘家男人狞笑:“呦,别喂了,来来来……聊聊。”
秦九酝打量来者,认出他是上次歌女哭喊求饶着请他回头的刀疤男。
“赵应!”男人扫了圈刀疤男后方跟随的壮汉,心生不妙,却依然梗着脖子高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切,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了?”赵应掏掏耳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否追随教主?”
“做梦!”
赵应嗤鄙,不等他讲些什么,刘家老爷爷便骀着背自他后方走出,尖声喊道:“糊涂!我瞧你是读书读傻了!秀才考不上反而染了一身迂腐味!”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叛国乱民绝非君子所为!”男人反驳。
他话音甫一落地,赵应的斧头就砍在了他肩头,刹那鲜血四溅!
“你……”男人愕然。
赵应阴笑,“我什么?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穷书生,操着满口之乎也到处行骗!”
说完,拔-出斧头,带出一股热血洒上黄墙,随即再次挥动凶器,开启了残忍屠杀。
秦九酝连忙闭上双眼,一手不忘伸去遮挡陈恩童的视线,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耳边是利器劈开肉-体的轻响;是孩子的哇哇啼哭。
她听到有人振奋欢呼:“杀杀杀!不从教主者入地府!”
她听到刘家爷爷冷漠道:“既然你执意不改便莫怪为父狠心了!孽子放心,为父已经请求教主为你做法,你来世会投个好胎的!”
秦九酝双拳紧攥,悲愤而惊骇。
这他妈怕不是一群疯子!?
似乎过了许久,待四周的响动全都归于寂静,秦九酝方因按捺不住探索的念头,睁开双目……随之就看到一口简易的棺材,老爷爷一脸麻木地蹲在旁边烧着纸钱。
秦九酝眉头蹙起。孩子呢?除了这老头……全死了?
“冲!”
一阵惊雷般的震地厮杀声由远及近,须臾有人一脚踹开木门冲入小院。
来者手持重剑,一身黑甲,马尾间别着一枚黑翎毛,面容秀丽中透着一股英气……是阿迎,她回来了。
然而,等她的人呢?
秦九酝望着女人身上的黑色战甲,明白她当真如愿进了今朝旗下。现在回来却并非因为我军凯旋,解甲而归,而是跟随今朝前来围剿此城暴-民。
阿迎视线紧盯那樽棺材,推开妄图阻拦咒骂她的刘家爷爷,哽咽着一把掀开棺材板!内里零散的尸块,以及夫君、儿子的头颅无声告诉了她,那个残酷的答案。
“里面还有一个!”有百姓挥着斧头追入小院。
阿迎闻声,慌忙为夫君儿子重新盖上棺材,一剑割开已逼至她身后的百姓咽喉,鲜红的血液渐上她脸颊,末了连着眼尾滑下的泪珠一同滴落土壤。
“是谁杀了你们……”阿迎崩溃。
她跨过尸山血海,杀出一条血路归家……迎接她的却是一口棺材,爱人在里头,她在外头。一块并不厚实的木板,割出了泾渭分明的生死阴阳。
虚像骤然终止,一片狼藉的黄墙小院内,那位黑甲女人的身影一点点消散于月光之下,独剩她的绝望悲鸣良久回荡于漫漫长夜间,“是谁!!!”
肝肠寸断。
“这什么啊……”陈恩童接受不能,将头抵着秦九酝肩膀,直至感觉周遭安静了才皱眉抬头,迷惑道。
她不懂朝阳古语,瞧适才那一幕幕全息‘小电影’就宛若被迫欣赏了一场有声默剧。
“阿弥陀佛。”老和尚闭目低眉,神情慈悲,“刚刚的,是这间小屋曾经发生的事。妻子抛夫弃子,加入了叛乱逆贼的黑甲军队,丈夫为挽回爱妻,居然四处打听国家军中秘闻,再传信给妻子。幸好他此举很快被人察觉,因而遭来了杀生之祸……”
秦九酝磨牙,觉得手痒。
这光头把当她们傻子呢?
要颠倒是非也编的用心些啊!军队讯息是一个平民能随便探听到的吗?
她冷笑着准备挑刺,一旁的陈恩童听毕却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秦九酝行将脱口而出的话一凝,卡在咽喉处噎得难受,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恩童,沉默。
早前她出于尊重,纵然心生疑窦也终究没派人去调查陈家,如今,她决定请人查查陈恩童近期的经济状况了。
秦九酝听着老和尚的胡编乱造,百无聊赖地环顾小院,全没了反驳的心思。
其实,无论是陈恩童抑或参与古城游戏的青少年都不傻,但他们仍是信了古城游戏给出的一条条摆明不符合逻辑的解释,显然是因为他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早日完成13个任务,获取黄金财富。
然而,有人置之度外,有人牵肠挂肚。
“啪——”
秦九酝仅觉旁侧刮过一阵阴风,旋即一记耳光声陡然响起,打断了和尚恍如逼逼机的老嘴。
“啪——”
“啪——”
不等众人反应,洪亮的巴掌声连三并四的传来。
秦九酝定睛一瞅……一名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单手掐着和尚脖子,另一手扬起又挥落,冲着和尚脸颊左右开弓,“老秃驴,胆儿挺肥啊!敢带外人进我迎姐家?今日不把你抽成猪头,小爷就不叫林珩!”
“不对。”
一道沉沉冷冽的男声蓦然自后方响起,仿佛九冬的风,又好似高山之巅终年飘零的雪,令人胆寒畏惧,下意识遵从人性畏强欺弱的本能臣服于他,“你瞄着一边脸打,扇得两边不对称,岂不更有意思?”
就是这话实在不像人说的。
“是!”
林珩从善如流,捆巴掌的动作迅速改为对着和尚左脸精准打击。
秦九酝被这一指导骚到,眉梢微挑,回身望去……
果真见斑驳木门之外,幽幽小巷之中,来者一袭玄袍负手而立,墨发端端正正地束进白玉发冠内,额前系着的黑色抹额坠下一滴水珠状的细小暖玉,恰巧遮挡了他眉间那朵含苞欲放的罪孽花。
“他怎么在这!?”陈恩童惊呼。
——是今朝。
第8章 杯酒:翎羽戒指
秦九酝也大感诧异。今朝出现后,古城竟然没变成上次那样的萧条景象?
“你!猪狗不如的畜生!”站在秦九酝、陈恩童身边,一直没讲话的刘家爷爷颤颤巍巍地指着今朝,表情愤懑地咒骂:“你别得意的太早,等我们教主恢复……”
今朝袖袍微震,一阵罡风卷起小院木桶内装着的水,包裹成团猛地送入老人口中!
“咕咕咕……”那团水卡在老爷爷喉咙里,既不给他吞下也不让他吐出,硬生生堵住了他全部话语。
而令老人硬核闭嘴,当下仅能发出宛如溺水般的窒息声音的玄袍男子,始终未分他一个余光,反将视线瞥向秦九酝,一双俊目古井无波,“别打死,我有话要他转告这只蓝毛鬼。”
话是对着林珩讲的,却听得秦九酝一怔,不露声色地垂下眼帘,凝视垂落在自己胸前的微卷蓝发。
她?蓝毛鬼?
很好,你个死鬼。
今朝留意到她举动,当即面无神情地迈步朝林珩同老和尚走去。
林珩观此,停止了单方虐打的行为,恭敬地站起身。然而今朝只在途径他们时稍一驻足,踹了躺在地上哀嚎的和尚一脚,便继续往前,径直入了房屋。
“啊……”老僧人捂着中招的腹部,疼得卷作一条虾米。
没等他缓过来,林珩就弯腰拽起半边脸被揍得肿成猪头,另半边脸完好无损的和尚,往屋子里踢了踢:“将军命你跟上!”
秦九酝嘴角微抽,感情那一脚还有特殊含义。
陈恩童尚且一脸懵逼,忽瞧林珩走到她们面前,拉住秦九酝手腕,一手摊开,笑嘻嘻地摆了个‘请’的姿势。
“阿九!”陈恩童立刻牵住秦九酝,警惕地瞪着林珩。
“没事。”秦九酝安抚地捏捏她胳膊,“你等我,别瞎跑。”
语毕,她安之若泰地甩开林珩手臂,走向几步外昏暗的房子,神色冷漠、气势十足地跨过门槛。
甫一入内,木门便从背后关上,秦九酝眼前随之一黑。
屋中没点烛火,唯独一抹皎洁银辉自敞开的窗户洒落进来。秦九酝凭借那道微光,看见今朝正襟端坐于窗前的木椅上,眸无波澜,面无表情。
月色轻笼他颀颀的身形,替他镀了层冷光,令他瞧着仿若神庙内供万人敬仰的神像,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相隔万里。
他在九天,我在人间。
秦九酝强装自然地低头理顺打结的发尾,按捺下眼底的惊艳,继而撇了撇一旁战战兢兢的老和尚,懒洋洋道:“问他找我-干嘛?”
她没准备让古城里的人知道,自己听得懂朝阳古语。那相当于委婉地告诉古城游戏:我已经晓得你们的谎言了,一群骗子、忽悠!
这不是在,本就是短途的人生路上走捷径吗?
“闭嘴!”和尚用气音叱骂:“他不说话你特么的别吸引他注意!他可是这座城的鬼王!今夜教主不在,倘若他一个不高兴把你杀了……”
他话未讲完,秦九酝便觉一阵疾风吹过,径直朝喋喋不休的僧人袭去。
“你听得懂。”
没等秦九酝弄明白情况,今朝淡然的嗓音幽幽于阴暗的室内响起。
秦九酝脸色一沉,当场想起适才在门外,今朝吐出那句蓝毛鬼时自己的反应……被他察觉了。
“会说?”今朝拾起一旁的烛台,又问。
秦九酝谨慎地轻瞥两步外的老僧人,发现他表情茫然,有阵狂风不断灌满他双耳,使得他只听得到呼呼风声,而没听见刚刚今朝的两句问话,所以现今仍在状况外的提声问道:“将军你说啥?风大!我听不到!你把风停下行吗?”
居然拿风堵住了和尚耳朵……
秦九酝无语的同时也略舒口气,也不跟今朝装了,抬手摸着下唇,摇头表示不会说。她能在短短一月内翻译朝阳古语,还是占了自己是本地人的光。
今朝凝视秦九酝细腻的指尖,摩挲着她淡红的唇,须臾转了转手中烛台,放置回原处。
秦九酝隐约感觉到他放下烛台之际似乎有些遗憾,不禁领会了什么,余光睃了睃老和尚,暗道:我还帮了秃驴一次……一旦我表明会说古语,这老家伙就会因失去利用价值而被今朝敲晕。
今朝抬手撤去堵住了僧人耳朵的朔风,匀长的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枚青玉戒指,“哪来的?”
秦九酝惊愕片刻,末了明白,她上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被今朝发现了。
因为彼时她迫切的想在古城留有记号,可其他路走不通,她才把这枚有卫星定位系统芯片的戒指丢弃在此,预备出去后找人定位寻城。
主义是好的,奈何古城好像是在一片强磁场内,致使定位系统失效了。
“别人送的。”秦九酝心系戒指,一面乖乖作答让和尚翻译,一面来到今朝身前,朝他摊开手,掌心向上,意思明确——还我。
她早就计划着这次进城把戒指找回来……毕竟她虽然不喜欢送戒指的人,但若真丢了,引起的结果很麻烦。
今朝对她行将贴上自己指尖的手视若无睹,拇指一抛,戒指高高飞起……
秦九酝紧盯那抹青色,目光如电,迅速伸手就想握住,岂料今朝比她更快一步!
“谁?”他低声问。
“关你嗨事。”秦九酝嗤笑,凌厉的眼光正欲顺着他接住玉戒的手抬起之际——猛地凝滞!
仅见那肤色冷白,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玉戒,颜色淡青,两根翎羽首尾相连……和她的一模一样!
“你!”秦九酝倏忽攥住他,惊疑不定。
翎羽戒她非常清楚世界仅有两枚,且另一枚绝对、肯定不可能出现在今朝这里,它甚至不在国内!
今朝徐徐站起,高挑的身影覆着秦九酝,冰冷的手掌抓住秦九酝拉着他手的手腕,语态漠然:“回答。”
“是……”秦九酝思绪混乱,“一个与你同名的人送的……”
老和尚翻译完最后一句,瞧今朝与秦九酝双双陷入沉默,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已略微缓解了恐惧的他推敲了遍两人的谈话内容,决定待会出城时,让周勇逮住秦九酝。
“出去。”
今朝看秦九酝反应,明白她也不清楚便不欲多问,缄默半晌,俊目扫向僧人,冷声道。
“啊……哦哦。”
和尚原想问他离开了谁来翻译?但看着今朝面无表情的容颜,实在没胆多嘴,忙不迭地跑出门了,心底却打着想留条缝听听他们讲什么的主意……然而当他视线撞上,正笑呵呵站在门外守着的林珩时,便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秦九酝依旧兀自思索着为什么今朝会有一枚翎羽戒,忽闻一股清冽冷香逼近,末了极具识别度的男音自耳畔响起……
“想救你朋友么?”
今朝腰身微弯,水色薄唇几近贴着秦九酝耳垂,语气淡薄:“从中秋节始,空门教不知用什么法子,吸引了许多人入城……戕害。”
秦九酝倏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视今朝微微低垂的修长脖颈。
古城游戏死过人!?
怎么从没听过相关的新闻报道?她的人也没查到有关信息……
“迄今为止,仅在城中当场身亡的便有六十八人。”
听今朝不疾不徐的说完,秦九酝拧眉思忖,认为今朝没有骗自己的动机,那么如果他讲得属实,自己与陈恩童的处境很危险。
秦九酝默然,静候他下一句。他会无端同自己说这么多,势必有原因……
今朝转头注视秦九酝,两人相差不过四指的距离,双方的瞳孔内都紧锁着彼此的面容、身影,“我要出城,抓空门教主。”
空门教主跑了?
秦九酝不由得忆起进城时,同她擦肩而过的年轻僧人……
但是……秦九酝不解,他出城就出城,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察觉她不懂,尽管今朝素来寡言少语,可为了她往后能配合,唯有继续冷漠解释:“阴阳有别,我要离开,须附身到你玉戒中。”
自幼根深蒂固在心底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令秦九酝下意识想反驳今朝话里的玄学因素,可转念记起当下站在跟前的,是早已殒命上千年之久的冠军侯,便生生忍住了。
她也明白了,今朝是要同她合作——她领今朝出城,今朝保她与陈恩童性命安全。
临了又迷惑:参与古城游戏的青少年众多,为什么立场对立的今朝会相信她,并选择和她结盟?且她的戒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居然能让今朝附在其上。
不过现今不是静心忖量的时候,反正她无法开口问。
“行。”
秦九酝点头,旋即再次伸手索要玉戒。
目的达成,今朝神情淡然地直起身,将戒指交还给她。
接手之际,今朝指尖不经意的轻刮了下秦九酝掌心,引起的瘙痒感令她猛地倒退一步,指甲掐入紧攥着冰冷玉戒的手,努力想忽略刚刚短暂触碰时的感觉。
始作俑者却并未在意她的反应,迈步越过她推门出屋,站在林珩身前,轻瞥正警惕观望自己的老和尚,漠然道:“放他债主进城。”
“是!”林珩双眼一亮,一边离开一边自言自语般说:“天凉啦……又到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好日子。”
秦九酝紧跟着今朝出门,恰巧听到他们对话,甚至留意到林珩讲话间有意无意地瞟向老和尚,不禁一扬眉梢。
有戏看了。
第9章 杯酒:水滴心弦
“阿九!”
陈恩童忧心秦九酝,又不敢靠今朝太近,就隔着几步低声追问:“你没事吧?”
秦九酝摇头去到她身边,末了视线一转,盯着一旁想赶今朝走却毫无法子的刘家爷爷,突兀问道:“那黑甲女子后来怎么样了?战死了?”
“话那么多做什么!”和尚剜了她一眼。
“职业病。看到古人,总想挖掘她的生平经历。”秦九酝懒洋洋地,“你问问,有偿,价格你开。”
和尚原本不打算理她,但一听末尾一句当即犹豫了,想着她的问题同空门教无关,并不敏感,便狮子大开口:“五千!”
“OK。”
“阿九啊……”陈恩童跪了。虽然早已习惯秦九酝的豪气,但单单询问一些事,五千便流水般没了,她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
和尚暗笑这些热爱刺激的傻-逼富二代的钱就是好赚,而后向刘爷爷叩问阿迎的人生结局。
“噗嗤……”
林珩办完事回来复命,闻言差点喷饭,“迎姐的事情难道不该问我们这些与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吗?跑去问一个杀害她夫君,破坏她幸福的老头是什么意思?”
和尚怂怂地闭了嘴。他哪儿敢问啊?
倒是刘爷爷气得老脸涨得通红,“你!”
“我什么?!”林珩目光如炬,“老头,我警告过你,迎姐最恨空门教,你在外做什么都行,但别带秃驴进家门……此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一刻,秦九酝在这位从进门开始就笑嘻嘻的少年郎身上,看到了久经沙场打磨出的戾气。
和尚唯恐他们吵起来殃及自己,慌忙指着秦九酝推锅,“我没别的意思!是她说好奇我才问的!”
林珩瞅着秦九酝,想到适才自家将军和她私谈过,气场登时散了,“噢……小妹妹问的啊……”
他偷偷睃了眼不远处伫立的今朝,瞧将军神色冷然如故,便晓得这事能答,“那一场战役,最后留在城中死守的将士无一生还,统统化作了一缕孤魂。迎姐追查出她夫君儿子的死因,报仇雪恨后,将军便让迎姐投胎转世,追她夫君去啦。”
秦九酝听毕,望着刚刚虚像里,阿迎最终所站的位置出神。
林珩讲得轻描淡写,秦九酝却能联想到其中的艰辛苦难、刀光剑影。
据她所读的朝阳国正史野史,全都没有阿迎的相关记载……千年后,无人知晓,曾有位女子,替夫从军,为家而战。
秦九酝喜欢田野考古,热衷享受自己挖掘出的文物,还原历史抑或某位古人事迹的那一瞬间的感受;她曾发誓,要让那些被历史长河埋葬的文明,让那些泯没在浩荡齿轮下的古人,重见天日,传唱千古。
所以,纵然她自认冷漠非善类,如今见阿迎这般的英勇人物竟没后人知晓,难得有些唏嘘。
她祈祷,将来考古学者挖掘古城时能找到有关阿迎的物件,证明很久很久以前,曾有那么一位奇女子,为爱人卸下红装,穿上战袍,八百里刀山血海躺过……换来的却是与所爱天人永隔。
秦九酝深吸口气,收回视线,余光蓦地留意到今朝向自己走来,不禁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信我不会将你我的合作告诉空门教?
经由老和尚被逼无奈的翻译,今朝于秦九酝旁侧驻足,微微扭头凝视她,“眼神不同。”
他和空门教交锋多年,清楚空门教的人是什么样的眼神、神态。
随即,他瞧秦九酝欲言又止,便举步迈出小院,语气平静:“有话,问。”
秦九酝迟疑须臾,终是认为现在外人多,于是挑了个分量不重又有点在意的疑惑:“你是鬼,我以后会不会看不到你?”
语毕,她默默在心底补充:出城以后。
她讲得模糊,今朝听了回首,半边侧脸逆着月华,令人瞧不清他神情,独听他毫无起伏的嗓音随风飘来,“我会让你看到的。”
秦九酝耸耸肩,不再闲聊。
两人似乎是在另外一个加密的频道,一番交谈听得小院内一干人满脸懵逼。
陈恩童想半天没懂,就不多费脑子了,忙拖着秦九酝一起开始找寻刘爷爷的荷包,期间瞄了瞄木门外的今朝背影,纳闷:“他怎么还不走?”
秦九酝眼尾一撇,因为他在等我。
两人一个敷衍一个认真的搜了一圈,终末在水桶里找到了钱袋,交还给刘爷爷后就告辞离开。
“他为什么跟着我们啊?”
行走在幽僻小巷时,陈恩童每走三步便悄悄瞟一眼秦九酝身侧的今朝,终于忍不住咬耳根,“你没惹人家吧?他可是古城游戏点名通报的头号危险分子!”
秦九酝安抚地捏捏她胳膊,暗道:慌啥?他只是要跟我回家。
几人气氛诡异的走到小巷口,发现有几位穿着现代服饰,浑身血污的鬼影堵在那里,眼神空洞,却在见到他们时仿佛被人按下开关,迅速朝他们扑来!
卧草!
秦九酝立即刹车,刚准备拽着陈恩童跑就看到鬼影越过她们,直冲怂怂跟在她们后边的老和尚!
“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自背后响起,一股热热的液体溅到秦九酝脚踝。
“救命救命……”
和尚声若游丝的求救声传来,然而隐隐意识到什么的秦九酝同陈恩童僵直着身体,没胆回头。
“噗嗤。”林珩幸灾乐祸,“你怕什么啊?当初你带着这些人放血的时候,想过今天吗?想过现在吗?你以为请你那敬爱的教主把他们的冤魂赶出城,你再躲在城内就安全了?潇洒了这么久,该还啦哈哈……将军一笔一笔的记着你们所有罪过呢!”
秦九酝惊恐不定,为了转移注意力,闻言不由地睨向正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今朝。她猜到今朝不会轻饶和尚,谁知他竟直接要了人性命。
此刻,在秦九酝心底,这位从不走寻常路的青年,与史书上那位运筹帷幄,用兵如神的冠军侯,彻底融合成一人。
他会铭记已然离去的下属;会看似凶狠,实则好心地驱赶被空门教不怀好意带入城的青少年;会不动声色的记着无辜枉死者的人数,并在合适之际给他们自我报仇的机会;会在死后千年,察觉为祸一方的空门教主离开后当仁不让地追出城逮捕。
他是,冠军侯,今朝。
不知是不是秦九酝盯得太久,今朝斜乜她一眼,薄唇微抿,片刻后两指轻轻捏住她食指,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久经沙场的将军,似在嫌弃她这点小场面都受不了,所以勉为其难地领她离开。
秦九酝眉心一跳,食指的冰凉触感瞬息流遍四肢百骸,却浇不灭她那包裹在重重肋骨中的滚烫……
不对不对不对!
秦九酝低眸,意识到危险的她强制自己稳住心神。
“恩恩。”她稍一用力抽出手指,望向吓得就快原地飞升的死党,板着脸从容的寻找话题,安抚死党,一反常态的不断攀谈。
后半夜怎么过的秦九酝不记得了,待两人追随铜铃声胡里胡涂的回到郊区公路旁,晨风扑面拂来,她才恍然回神——他们出城了。
本次参与游戏活动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秦九酝拿手机叫了车,继而站在陈恩童身前替她挡风,静了须臾,情不自禁地抬手,凝视掌心的玉戒,低低询问:“你出来了吗?”
话落,她才记起两人语言不通,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垂下手,心底腹诽:我是什么傻子?
岂料下一秒,秦九酝蓦地感到眉间一凉,坊镳一滴冰水坠落……末了目前渐渐显现一道颀颀的黑色身影。
今朝站在她一步外,匀长的食指轻点她眉心,隽拔的面容神色寡淡,任凭北风如何呼啸就是无法令他那双俊目泛起一丝波澜,却瞧得秦九酝心跳愈来愈快,耳畔似乎再度响起了他那句平静的话——
“我会让你看到的。”
也仅有她能看到。
偌大个现世,独她能看见他。
怔愣间,秦九酝瞧着今朝淡色薄唇微张,语意冷淡:“心跳快,疑有病,找大夫。”
“……”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感情线开启啦~
阿九:我要一句卧草行天下。
第10章 杯酒:春满人间
秦九酝花了几个呼吸弄明白他的意思,心底那股悸动立即散了个七七八八,当场就要口吐芬芳,但想到他听不懂便转由十分酷的抱胸冷笑,瞟向别处,一副‘你的言论荒唐到令我不想多睬’的态度。
她要多找些帅哥的照片日夜观赏了,提升审美,修炼定力。
毕竟,人鬼恋不可取。
何况,那还是只千年老鬼,有代沟。
车来得快,她先送陈恩童回家,在陈恩童临下车时,缓慢开口:“和尚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陈恩童准备关门的动作一顿,弯腰透过车窗注视自己头枕后座,瞌目养神的死党,缄默一会,笑说:“古城游戏会解决的啦……你不会要报警吧?”
听出她话里暗藏的戒备,秦九酝睁眼定定回望她,并不正面作答,只摆手做了个并不标准的拜拜手势便让司机驱车离去。
一回到宿舍,秦九酝便找人查了老和尚的个人信息,随后本着能给古城游戏添一份麻烦是一份的心态,将和尚的死讯告诉了警方——当然,她把今朝摘出来了,虽然他原就没做什么。
一系列事情做得很干脆。
等弄完她将开了静音的手机一丢,简单冲个凉便补眠去会周公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反复梦到老和尚离世现场,一双手抓住她脚踝,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人。
秦九酝双腿打着颤,也不晓得是被问烦了气得抑或是单纯的怕,回身想踹那手一脚,但人没命中反倒把自己蹬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秦九酝见到白天因受不了阳光而隐入玉戒的某鬼王坐在对面的空床位上,窗外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落日余晖擦着他洒入内室,宛若在黑夜间添了一抹曙光,在一地血污里划出一片净土。
而他立身于幽暗污秽中,面无神情地远眺窗外的车水马龙,繁荣市面,春满人间。
秦九酝视物还不真切,目光所及之处一律罩了层雾,她隔着白白稀薄的雾气凝望今朝,不自觉地忆起曾有本史书记载——一次今朝凯旋,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今朝则单膝跪在金殿之上,淡然作答:“臣只想守国家泰平,守边疆安宁,守百姓安好。”
彼时的朝阳国小兵弱,前要向大国朝贡,后又深受海边蛮夷的危害,指不定哪天就国破家亡了,今朝一句‘三守’哄得朝阳皇帝欣喜若狂,连讲了三声好,评他为“天赐神将”。
可惜,不等将星遂愿,他便匆匆陨落在自己曾保卫的黎民手下。
秦九酝爬下床,在满地乱丢的书堆里翻出一本《朝阳古语》举到今朝面前,指着几个古字——‘我出门吃饭,顺便带你逛逛吧。’
随即,唯恐今朝误会,又指——‘你早点熟悉环境,就尽快将空门教主那祸祸人的玩意抓回城,晓得了吗?’
今朝眼尾扫过书页,点头,伸手:“我要吃。”
秦九酝静默地顺着他指向望去,是一间正在促销的麻辣火锅店。
“……”
你知道个辣椒!
秦九酝拒绝:“我不。”
十几分钟后,不爱吃辣的秦大小姐点了份鸳鸯锅,为防其他人发现她身边正在‘闹鬼’还特意开了包间。
她无视连环震动的手机,食欲缺缺的在她的清汤内涮着菜,撑着下颚状似无聊的发呆,其实注意力全在对面的今朝那儿。
她还没看过鬼进食。拿的动筷子吗?吃下去的东西会到哪个地方?
满怀新奇的秦九酝等啊等,等得耐心耗尽仍不见某人开吃,正当她拧眉预备提醒时……今朝却慢悠悠地抬起双手伸至火锅上方,借着蒸腾的热气暖手。
“你……”
今朝闻声抬眸,截断话锋,“当我是猴儿?”
抱着围观猴戏一样的念头坐等瞧他吃饭的秦九酝一愣,继而毫无被人点破心思的赧然,眉梢一扬,左手搭着桌子,上身微微前倾,右手轻叩桌面,“给我吃完。”
话落,她又记起两人间的语言障碍,不由抿了抿唇。
不过以今朝的智商,应该清楚她意思……
“不懂。”
今朝冷冽的嗓音仿佛变作了一只散发着冷气的手掌,隔空抽在秦九酝脸颊。
“呵……”秦九酝张嘴便要嘲讽他,但想到这死鬼听不明白,一口芬芳停在嘴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得一张瓜子脸都红了。
当事人很后悔没把那本《朝阳古语》带来!
今朝单手支额,淡且浅的笑意于寒潭般的俊目惊起几圈微波,兴致盎然地盯着秦九酝。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秦九酝连杀人的小场面都接受不能……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和平的国家。
大小姐迅速反应过来,本打算看戏的自己反被猴耍了,忙深吸口气沉住情绪,舌尖顶着口腔,思索该怎么‘回敬’某鬼,可她注视着今朝展颜的俊容,好像一块冰山稍稍融化了一角,心下那口气立即散了。
算了,干嘛同一只老鬼过不去?
她决意饶鬼一回,今朝却不知珍惜,修长的手一抬,指着窗外远处一个巨型摩天轮,“玩。”
上过一回当的秦九酝嗤笑:“切。”
你做梦。
夜晚八点,专门打的前来大排长龙的秦九酝总算登上摩天轮,她靠着椅背抱胸而坐,冷脸告诉自己:绝不是她纵容今朝,是高瞻远瞩,摩天轮可以将附近的灯红酒绿一览无遗,帮今朝熟知地形。
摩天轮摇晃着徐徐升高,倾泻入座舱的银月清辉,被摩天轮的连杆结构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图形。今朝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于半明半昧中响起,“有两拨人监视你。”
秦九酝僵住。
“刚那间饭店有一位,盯你屋。”今朝隔着玻璃,点了下方几人,“都是。”
摩天轮仅走了五分之一,地面的人虽然正不断缩小,但尚且能瞧清他们的脸。
“你后边有一位。”
秦九酝当即便要回身,然而脖子转动的瞬间她突地意识到,这样回头看到的约莫也是别人装的,于是改为装作自拍的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后一台摩天轮……果真发现那台座舱里的客人,不是与旁人一般左右欣赏窗外风景,反而始终瞅着她这儿,目的极其明确。
是谁?为什么跟踪她?
秦九酝忖量,暂时排除那些人是冲她身份来的,如果是要绑架她勒索钱财,适才去饭店时她习惯性的走小路,他们就该动手了;由此可推,那些人应该没有敌意,那么她近期做了什么导致有人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搜肠刮肚,终末仍旧觉得古城游戏的嫌疑最大。
古城游戏或许查出了,上月让警方翻山抓人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倘若真是这样,以他们非法组织的作风,不是直接派人杀了她的几率更大吗?
仅跟踪不弄死是什么意思?
另外一拨,又是谁的人?
秦九酝拿手机准备请人反跟踪调查,为避免家中俩老家伙忧心,她找了一位会关注她安危健康,并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她需求的人。
——良络明家小少爷,明日。
摩天轮慢吞吞的转了一圈,即将落地之际,秦九酝伸手捏住今朝黑袍的袖摆,抬眼迎上今朝看来的视线,也不解释。
工作人员打开座舱门,秦九酝收回目光,垂手尽量自然地牵着今朝衣袖,从容不迫地进了人满为患的地下商业城,到奶茶店买了杯热可可,清闲的喝着暖饮带鬼王闲逛。
今朝依稀透过她如今宁静的表象,觉察秦九酝的真实企图——她想将跟踪者甩开。
20:55分,秦九酝手机屏幕弹出一条微信:【可以了。】
秦大小姐伸伸懒腰,丢弃饮料,拉着今朝袖袍,为防他走散,末了来到一间服饰店指着展台摆出的十几条围巾,“全要,拿新的。”
“啊?”
销售员首先认为秦九酝在开玩笑,可看她睬也不睬自己的走到摆帽子的展柜,随意瞥了瞥,便又小声说:“第二排的全要,拿新的。”
随后,秦九酝径直去往收银台结账。
销售员才回过神,这是来大客户了!
“围巾归围巾,帽子归帽子,分两袋装,多了不要。”秦九酝扫码支付完,问:“你们有发绳吗?给我两条。”
“有有有!”销售员和收营员慌忙把自用的头绳拆下递来。
秦九酝接过,拿起两大袋战利品漫无目的的逛圈,在途经逃生通道时,毫无预兆地推门拐了进去,一面爬楼梯一面将蓝色卷发搬成双马尾,临了脱下外套,任意掏出一个帽子、一条围巾戴好,发尾塞入里衣,动作麻利。
待从负三爬到负一之际,她把外套连着两袋东西丢到垃圾桶,急速推门而出转进旁边的服饰店,随便选了件长外套穿好,对着镜子佯装试衣,实则在借着镜面观察逃生通道。
果不其然,没多久有两名男人从通道内追出,手里提着她丢弃的东西,表情焦灼的巡视周遭,想把跟丢的秦九酝找到。
然而,是不可能的。
秦九酝买的帽子、围巾连自己都不晓得有什么颜色、款式,现今再把最为显眼的蓝发一藏,换件外套,在人来人往的商业城,就如藏在丛林的木;藏在大海的水。
瞅俩男人寻她寻得团团转的模样,秦九酝忍不住望向身侧的今朝,眉梢一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他——我厉害吧?
今朝感觉好笑,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她居然玩的津津有味,甚至向他炫耀,“小鬼。”
秦九酝耸肩,反正她捉弄人捉弄得很开心。不过她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回到方才那家店盘问之前离开。
她拉上外套拉链,结了账又拆下手机壳,顺着人流朝那两男人靠近。
“没有!”其中一名男人单手按着蓝牙耳机,“去问问她都买了什么款式的帽子围巾,我怀疑她不是全丢了,而是拿出哪一件戴上了!”
秦九酝在他们四步外默默听着,因为她里衣遮的严实,全身上下只有毫无识别度的黑色紧身裤同小白鞋是原装的,加之她又低着头装玩手机,俩人也料不到秦九酝竟然在跑掉后,大胆的选择自他们身边溜过,所以硬是没发现她!
拜拜。
秦九酝冷笑斜了他们一眼,大步离去。
她以为跟踪者统统甩开了,正准备功成身退地回家。岂料甫一出地下商业城,从头至尾围观的今朝骤然启唇,语意漠然:“年轻。”
秦九酝蹙眉。什么意思?
今朝下颚微抬……秦九酝目光顺着他指向移去,见到前面几米有一个广角镜,通过清晰的镜面,她发觉后方有一名穿卫衣的小年轻正一动不动地注视自己,口中还低声讲着什么。
第11章 杯酒:悸动
秦九酝脸色一沉,立刻搜索四周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她不猜也知道小年轻是在向同伴报自个的位置,她须得趁小年轻的伙计赶来前摆脱这麻烦。
一想到自己不晓得遭人跟踪监视了多久,秦九酝便深感膈应。
正思考着,秦九酝遽然觉得掌心一空,她始终拽着的今朝袖袍被抽走了……
秦九酝忙转身查看究竟,恰巧见到鬼王衣袖一拂,不远处敞亮的广场上正跳着广场舞的鬼大妈,便顺着他掀起的疾风,径直朝跟踪她的人飞去,最后融入小年轻的身体!
卧草?
莫名其妙附身到小年轻身上的鬼大妈迷惑了一会,末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这具新躯体重新加入舞局。
今朝负手遥望那边一蹦一跳的小年轻,评价:“不错。”
“……”
秦九酝很想问问他,我甩人的手段是小鬼,那你的算什么?
“走。”今朝收回视线,对秦九酝道。
被迫附身不能持续太久,否则对人体有损害。
语毕,他似感应到什么,俊目宛若冰箭倏地射向左边!
那儿有一条通往地下商业城的扶手梯,而此刻一位早前曾跟踪秦九酝的男人正乘着扶手梯,一步两阶梯地跑上来。
秦九酝当即牵着今朝的手,穿过热火朝天、载歌载舞的大妈们,进入广场后灯光昏暗的小公园。
她起初仅仅是走得快了些,但不知为什么,或然是因为周围逐渐逼近的纷杂脚步声,抑或是其余原因,她步子越迈越大慢慢的变成了小跑,后又不断加速。
所向披靡的今朝,或许是因为看不下去她连几个人都摆脱不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反手主动牵住她一并飞驰。
跟踪她的人一开始不过是想悄悄监视她,纵使她溜了也只是打算把人找出来,然后再继续藏形匿影地盯梢,可不知为什么,他们也紧追着秦九酝于小公园内狂奔。
秦九酝呼吸急促,路灯一盏接一盏的被她与今朝甩到身后,耳畔是呼啸的长风,她由今朝领着拐过一条石板路,在林木间穿梭,向着远方前进。
其实,两人谁也不晓得终点在哪儿?
然而秦九酝蓦然觉得,不重要。
就像,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对今朝动心?
她明明仅见过今朝两次,期间还相差了一月;他们分明连一场无须外人、外物协助翻译的谈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喜欢上今朝了?
是因为她近一个月都在接触朝阳国?而今朝在朝阳国可谓是比肩神明的存在?于是她瞧着史书,不知不觉对此人产生憧憬?加之见面后发现今朝样貌一绝,品性有趣?
算了,以上那些疑惑全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并非每个谜底都有答案的。
她不挣扎了,就此沦陷吧。
她就是喜欢上一只鬼,那又如何?
有语言障碍?学古语!
有千年代沟?跨过去!
老娘凭实力动的心,为什么要试都没试过就将鬼放了?
思绪豁然开朗,秦九酝认为他们一直这么绕不行,忙带今朝往公园外的地铁口而去,一眼看到有辆黑色宾利车停在路边。
那是她事先请明日准备好接她的。
秦九酝拉开车门钻入后座,司机一瞧她是跑过来的便知她没把人甩掉,于是不用多说,她刚关好车门司机就立即踩下油门!
“秦小姐,监视你的一共有十五人,我们都已拍摄了照片。”坐在副驾驶的是明日的助理,他侧身凝望秦九酝,诚恳简捷地道:“搜集齐他们的个人信息需花些功夫,大约得到后天才能传给你。现在,你要看看这十五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秦九酝之所以特意玩一场自损八百的变装撇人小游戏,不只是要愚弄此十五人出一口恶气,更是要利用这方法将自己周遭潜藏的所有眼睛,一个一个炸出来,并告诉他们:我已知道你们的存在。
“好,回文良小院。”秦九酝气喘吁吁。
“好的。”
车厢内归于静寂。
秦九酝垂头注视助理递来的一叠照片,屡屡伸手想翻瞧,指尖却搭在光滑柔顺的相纸上,久久未动。
她心脏由于长时间奔跑而剧烈且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无论她如何深呼吸调整,依然没能平静下来。
或者,它骚动的原因压根不在此,而是……
秦九酝吐了口浊气,目光一转,看向旁边正襟危坐的鬼王。
后者察觉,视线从眼尾瞥来,神情淡漠,坊镳在无声问她:有事?
平素热爱冷脸装酷的秦大小姐眉眼微弯,眸中有一抹盈盈浅笑,她有千言万语要讲,最终也只是轻咳一声,瞅着窗外摇头。
傻了?
今朝莫明其妙,余光移回玻璃外迅速划过的景象,一双俊目被窗外灯光映得忽明忽暗,似有流光闪烁,又似薄暮冥冥。
一面玻璃之外的,是他曾经的抱负,是他想开创的太平盛世。
他并非伤春悲秋的性子,缄默望了片刻,便淡薄地垂下眼帘,视线无意间落在双手上,他掌心尚存着秦九酝手腕的温热体温,指尖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跳动的脉搏……
那般的鲜活,是他已历经千年未再接触过的生机。
啧。
今朝转了转手腕,属于秦九酝的温度立刻消散,恢复一片冰凉。
文良小院临江而建,江对岸是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一到夜晚几百栋高楼亮起绚烂的各色灯光,交相辉映,为人们带来一场辉煌的灯光秀。
秦九酝18岁成人礼时,自家老头便在这新建的小区内买了一层四套房送她。
那年,还有一人赠了她几件自国外拍来的古代文物,听闻总价几个亿,尽管她讨厌送礼的人,但因为种种原由她不得不接纳,最后那几件文物被她捐赠给了博物馆。
秦九酝按了指纹推门进屋,直奔书房,翻出那本《朝阳古语》回到客厅。她什么东西都爱备三份,一份放宿舍,一份留主家,一份在这儿。
今朝立于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远眺江对岸由灯光勾勒出的夜景画卷,留意到秦九酝拿书朝自己走来,便淡淡地盯着她。
秦九酝打开书,指——‘谢。’
临了,下巴冲一个方向抬了抬,又指——‘如果你们鬼也是要睡觉的,那间是客房。’
今朝睃了睃,默然颔首。
秦九酝放下书籍,深深瞧了他一眼,随即也看向窗外,与他并肩而立,眸中映着对岸的艳丽灯光,暗自在心底补充:以及,我要追你。
一室寂然间,秦九酝感觉手机又起始不停震动,她掏出一瞅,果然是自家老头,她知道倘若再不接,老头怕是会直接打飞的回国逮着她骂。
秦九酝对今朝摆摆手,回房接听。
“又到哪儿野了!”老头的怒吼从听筒传出,“听说你跟警方报了一起命案?你干什么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气进医院才安心?!”
一连质问了几句后,秦父没听到她回答,音调登时拔高几度,“人呢?!”
秦九酝听老头的气息确实不稳,不敢佯装不在,就懒洋洋地说:“干嘛?”
一听她这要死不活的语调,秦父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终末还是秦母怕他真气出病,忙来劝解。
“阿九啊。”秦母接过手机,苦口婆心:“你做了什么你讲给妈妈听好不好?不然你这突然让人查一个和尚资-料交给警方,说他死了……妈妈担心啊!”
秦九酝为免父母忧心,怎么可能如实告知古城游戏的事?故而随口编了个谎言。
待安抚好他们,秦九酝发现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是明日发来的。
明日愁:小妹妹,现在有空讲讲,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你了吗?
明日愁:你要敢装作没收到我信息,我明早就到你家堵人。
明日愁:所以,坦白从宽。
切:我要晓得人为什么监视我,犯得着请你派人调查?
明日愁:哎呀,那十五人的照片你不是有吗?没认识的?
秦九酝完全忘记了,且那叠相片被丢弃在客厅茶几了……她斟酌几秒,决定等明日的助理搜齐了资-料再细看,随后,她念头一转,不由得忆起离开前仍留在客厅的今朝,便抿唇打字。
切: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一段话掐头去尾,明日却迅速领悟秦九酝指的是谁。
明日愁:……
明日愁:有事?他最近又开始忙了,你有要事我帮你转达。
秦九酝注视屏幕,咬牙冷笑。
又是这套说辞。
明日愁:小妹妹,你真的要么一年半载不提他,一提他就是问什么时候回国。
明日愁:很无情啊。
秦九酝懒得再睬他,将手机抛向室内大床,洗了澡后趴在被窝里阅读朝阳古语,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星期一,秦九酝没课,一觉睡到自然醒后,恍恍惚惚地想拿手机瞅瞅几点了,却注意到一位陌生人致来的短信。
【晚6点,麻辣火锅店1号包厢——小丫头很会想,其实你方向没错。】
假设是寻常信息,她铁定忽略,但……秦九酝凝视那个落款,清晰记得,这是一月前老黄曾对她说过的话。
再一瞧地址……难道监视她的另一拨人是警方?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阿九想追到今侯爷还有段路要走。
第12章 杯酒:进食
秦九酝皱眉下床,简单披件外套便带着刚洗漱后的一脸水汽出了卧室,慢悠悠地往厨房晃去,途径客房时,她瞟着紧闭的房门稍一驻足,临了接着向前。
她自冰箱取出一瓶维他,分别倒入两个玻璃杯内,放进微波炉加热,打算体贴地给今朝亲手做一份早餐奶。
“嗖嗖——”
等待期间,阳台忽地传来拉门开动的声响,伴随着朔风闯入起居室的风声,听得秦九酝警铃大作!
谁?!
如果是今朝,他从客房出来势必会先经过她。
秦九酝静默拨打报警电话,随即放下手机,抽出菜刀,如履薄冰地挪到门边,想贴着墙借位偷窥客厅情况……岂料,她视线还没来得及定焦,就感到目前一暗,一道人影站在了她跟前。
卧草!
秦九酝身形一僵。
被发现了!
正在她琢磨如此一刀砍下去要不要负刑事责任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掌攥住秦九酝,将她胳膊抬起,末了盯着她紧握的菜刀,语意淡然:“警惕性不错。”
秦九酝怔怔抬眼注视来者……一袭黑袍,墨发高束,隽拔的容颜没有一丝神情浮动。
正是她昨夜新晋的心上鬼,今朝。
秦九酝提着的气当即松了,侧身瞥了瞥今朝身后,发现阳台拉门已关。
‘方才是你?’秦九酝掏出始终揣在怀中的、很是热腾的《朝阳古语》,指。
今朝俊目平静地望着她,未置可否。
秦九酝回忆自己的蠢样,心下少有的感觉忸怩,表面却沉着脸抿唇抽手,把菜刀搁回角落,对听筒那头不住问发生什么事的接警员致歉。
都怪昨晚那事,导致她疑神疑鬼,以为那群跟踪她的人胆大包天到敢擅闯民宅。
秦九酝定神,待在脑海里清除了适才的尴尬后,才转身指问:‘你出去找空门教主了?找到了?’
除此以外,她再想不出能让今朝大清早从外回来的原因。
“没。”今朝越过她,探究地看向料理台上闪着暗红光芒的微波炉。
‘我在给你做吃的。’
秦九酝甫一指完,微波炉便发出“叮”的一声。她拿出两杯牛奶,挑眉示意今朝跟紧,领着他于餐桌前坐好,还没等她同今朝说些什么,门铃又响了,她只得转去开门,取过外卖员送来的早餐。
她自入读封闭式初中开始就没再像幼年时期一般,一举一动请旁人代劳,所以日常中活得很无所谓,不追求跑车、奢侈品,对于衣服鞋子那些的态度就是能穿、好看即可。
周围许多同学都看不透她,明明身穿夏奈尔最新款连衣裙,脚下却踢着几块一双的塑料拖鞋。
然而,她到底出生富裕人家,这一点在花钱上表现的尤为嚣张。
譬如现今,她点的是一家粤菜馆的早茶,有艇仔粥、凤爪等各色点心,长方形的瓷白餐桌摆得满满当当,也不管自己与今朝一人一鬼咽不咽的下。
今朝单手支额,缄默地凝望着她一顿忙乎,待她坐下后,下颚朝厨房的位置抬了抬,“你在那儿做早膳。”
旋即,又斜眼睨向玄关处的大门,“然后从那里,从另外一个人手中拿来了食物?”
‘表达有误,这一桌的任何一样菜式我都不会。’秦九酝坦然,末了生怕今朝忘记似得,高举起被她亲手倒入了牛奶的玻璃杯,‘但这是我弄的。’
今朝颔首,他不在乎,反正,“我无法进食。”
“……”
‘你真的不能吃?’秦九酝不死心。
今朝漠然盯着她,纵使没回应,秦九酝也晓得了答案。
她嘴唇张了又闭数次,最终静静地低下头,开始填鸭式吃法。秦九酝以为昨夜今朝去火锅店的原由,是为提醒她有人监视,不吃是不想吃。
秦九酝没喜欢过谁,并不知道该怎么追人,以她那微薄的交友诀窍,想要和一个人拉近关系便要对他好,非常非常好,送他美食礼物;于是她点了几道自己平日喜欢的茶点,想同他分享,可又怕不合他胃口,于是干脆把那家茶楼的早餐菜品全来一份。
然而她,自始至终没考虑过,今朝不能进食。
恋爱令她降智。
秦九酝深吸口气,调整情绪预备讲些什么转移今朝注意力,让他遗忘此事,别记住她的蠢样,致使她追鬼失败。
她抬头,恰巧见到今朝蓦地站起身,绕过瓷白餐桌立于自己身后。
干嘛?
秦九酝正要询问,便感觉后颈一阵瘙痒,她缩了缩脖子,视线自眼尾扫去,发现今朝腰身微弯,几缕墨发随着他举动滑落,发尾轻贴她颈侧。
“吃。”今朝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垂下,匀长的指尖点在她腹部。
鼻尖是他淡然清冽的冷香,秦九酝思绪宛若一锅煮开的粥,热的、糊的,但多年的装酷经验让她稳住了神色,听着今朝毫无起伏的嗓音于耳畔低低响起,她看似镇定,实则仅是心头那股喜欢之情引着她下意识地照做。
秦九酝端着碗,挑了个水晶虾饺送入嘴里,往日她享受的清鲜滑嫩的滋味淡了些许,仿佛有谁,分走了她一半味觉。
她舌尖卷着薄如纸的饺子皮,慢而无声的嚼着内陷,这一认知惊过心房,就犹如在那锅热粥上又加了把火。
煮的她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只晓得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可无论她吃进去多少,小肚子都没胀。
“你的奶。”
今朝的声音又度传来,分明语气淡漠,却听得秦九酝脑袋更晕了,感觉随时会有热气从头顶冒出。
卧草。
这死鬼故意的吧!
奶就奶,还她的奶!
你不是惜字如金吗?!怎么就宁愿说三个字了?!
要多说,又怎么不将‘她做的奶’四个字讲全了!
秦九酝一边腹诽果真不能单瞧男人外表,今大将军瞧着人模人样的,骚起来不仅会有骚操作,还有乍一品没问题,再仔细一品问题大了的闷骚话;一边从善如流的放下碗筷,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想借此把脑中那锅粥给浇熄了。
“这。”今朝一指脆皮鲜虾肠。
秦九酝吃。
“这。”今朝指香芋角。
秦九酝吃。
如此,以今朝指哪儿秦九酝吃哪儿的模式,一人一鬼硬是解决了三分之一,到最后饱餐一顿的今朝放开秦九酝,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倘若浪费,我破开你肚子塞进去。”今朝语意淡然,饶有兴致地睇着她,打算好好看清她要怎么吃完。
秦九酝丝毫不怂。她咬了口沙琪玛,余光留意今朝,他一松手,食物香甜松软的味道充斥着口腔,没人再与她分享味觉。
美味佳肴瞬息变作清汤寡水,秦九酝没了胃口,便搁下碗筷,直视今朝,强行解释,‘其实我这一桌,点的不只是早餐,还包括了午餐晚餐。’
今朝眸底闪过一丝狭促的浅笑,不置一语地起身,走向客厅沙发。
秦九酝将剩余的点心放进冰箱后,回到客厅在他旁侧坐下,‘我们这追查空门教的人今早联系我了,让我傍晚去找他。’
她早就同今朝讲过空门教引青少年入城的方式,也说过现世有专门追查古城游戏的官方人员,‘你跟着吗?’
今朝要抓空门教主,与专业的警方合作势必更有效率。
良络市的冬季,旭日依旧东升,暖阳金光从落地窗洒入客厅,令今朝冷漠的面容浮现些微厌恶,他默然颔首,一言不发地隐入玉戒内。
秦九酝凝视茶几上的青玉戒指,食指指腹情不自禁地围着指环绕圈,逗弄似得。
等玩够了,秦九酝拿出手机,避开某些特殊人士,逐一敲了敲各个关系尚可的朋友聊天框,询问追人秘籍。静候回复期间,她拿出《朝阳古语》,听着隔壁音韵学的学生传来的语音起始尝试着开口发音。
她现在能说一两句简单的话,不过她总觉得从自己嘴里吐出的口音怪怪的。
练了两句,她取了几个枕头将摆在茶几的玉戒遮的严严实实。
即使不清楚今朝在里头听不听得到,但保险些,追鬼成功的系数就大些。
黄昏时分,秦九酝活动活动了酸痛的脖颈,把青玉戒指自枕头内解救出来,嘴唇无声启合几遍,反复训练过后,才泰然开口:“今早,走了。”
语毕,有个音没发对的秦九酝下意识便要将枕头重新盖回玉戒!
奈何没用,一阵阴风拂过起居室,今朝的身影显现于眼前,他背光而站,或然是西边红日尚未下山,他没完全恢复的缘故,金色的霞光竟穿透他,铺了一地。
秦九酝表情莫测,深呼吸几口后佯装淡定地站起,正要转身出门,却听今朝漠然说:“错。”
今大将军薄唇微抿,似忍了又人,终究没忍住,迈前一步逼近她,“看着我唇。”
秦九酝吞了口唾沫,强装沉着地垂下眼帘,紧盯他如水般色泽浅淡的薄唇,耳畔是他冷冽的声音,“今朝。”
“今早……”
今朝抬手捏住她下巴,冰凉的拇指按压着秦九酝唇下一厘米处,“舌尖给我卷起来。”
尼玛!
第13章 杯酒:失踪死亡
今朝的力道分明不重,秦九酝却觉一颗心被他捏的发紧,跳的既快且沉,似想脱离他的掌控,但不得其法。
她红舌在口腔中无措的动了动,“……今朝。”
大将军满意了,拂袖负手,往大门走去。
秦九酝默默跟紧,心底对自个一通数落:撩撩撩,是让你撩鬼,怎么反被鬼撩了!?还一下子就被撩得昏头昏脑,出息!
毫无经验的她瞧了瞧朋友们的答复,盘算着今晚仔细阅读。随即,她望着手机后台挂着的朝阳古语语音教学片刻,毅然决然地关了。
脸皮在追心上鬼的机会面前,不值一提。
发音不好没关系,他会告诉我,此字此音,舌头是平是翘。
·
抵达昨晚今朝指名的火锅店时,包厢还空无一人,秦九酝并不急,关好门回身指道:‘等会我们交谈,你那耳朵相当于废了。’
行将聋了的鬼王眼尾一瞥。
因来的路上,今朝要求秦九酝先别告知警方他的存在,所以她原意是想商量该怎么解决语言的难题,然而她直视今朝看来的目光半晌,后知后觉她又不自主的开了嘲讽。
“你有。”
她正思忖着如何补救,便见今朝抬起肤色冷白的手,轻捏她耳垂,语调平缓,“割了给我。”
秦九酝强忍着缩脖子躲避的念头,下意识反驳:‘你那是耳朵的问题吗?分明是脑瓜子翻译不了语言。’
“啧。”今朝止水般的俊目漾起阵阵波澜,指尖贴着她肌肤徐徐滑落,终末点在她锁骨上,“项上人头虽砍起来麻烦,所幸我练过,你也就疼几个眨眼。”
‘我脑袋不能给你。’我要留着它琢磨怎么追你呢。但,我锁骨往下几十厘米,那个悸动的鲜红倒是可以拿去。
她想着,先把自己雷得不轻。
可……她依然想直接宣之于口。
为免抑制不住这股冲动,秦九酝板着脸,尽量自然地转移话题,‘回归正事。’
今朝伸手捏住她耳垂,视线冷淡的移开,摆明不想废话。
秦九酝却明白了——这样他就听得懂了。
“请问你要点菜吗?”
一位女服务员端着水壶进来替她沏茶,递过菜单礼貌问道:“要我推荐几道本店的特色菜品吗?”
秦九酝接手翻开预备随便瞅瞅,岂料她兴致缺缺地低头一扫,发现皮本子里夹着的并不是菜单,而是一名名陌生的男人、女人的个人信息。
她猛地抬眸,对上女服务员的目光。
“秦小姐请仔细查看,有没有你认识的。”后者的脸挂微笑,态度真诚,犹如一位货真价实的服务员,“我先去给你下一份清汤。”
秦九酝蹙眉,不动声色地颔首,一面翻阅一面推敲警方在搞什么鬼。
这些个人信息其实并不详细,仅大致记录了他们的出生年月,以及教育经历,部分人的甚至不用一页纸便没了。
令她感觉古怪的是,每一个人的文件底部都贴了几张相片,不是正常粘在档案内的证件照,而是在长街上拍的,画面清晰,镜头明确的对准那一页资-料上的主人公。
秦九酝疑惑地着重研究,越瞧脸色越黑。
因为每张相片她都上镜了!
警方所拍的照片,凑巧定格在这些资-料的主人谨慎观察她的时刻!
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居然当真找出了一名‘熟人’——张家励。
古城游戏。
秦九酝咬牙冷笑。至此,昨夜跟踪她的两拨人都已确定。
今朝端坐于她身侧,为了方便捏耳朵,彼此靠的极近。他自然随着秦九酝浏览了遍档案,尽管他不识现代简体字,但只瞟相片往深处一思量就明了怎么回事。
“监视而不杀,”这些人近期频繁出入古城,故而今朝认得,他盯着张家励的图片,眸光深邃,“不是秃驴风格。”
秃驴?
‘空门教主?’秦九酝问。毕竟古城游戏的光头可多了。
今朝颔首,冷声的点到即止:“他前天才离城。”
‘所以在这之前,现世中必然有人替他做事。’秦九酝接话。
她始终有个误区,总把古城游戏与空门教混为一谈,因为两者的所作所为甚至连目的,其危险程度都是相同的,却忘了空门教实则早已作古千年,她如今要对付的是伪装成探险游戏的非法组织。
警方不能跨过生死擒拿空门教;今朝也无法迈过阴阳剿灭古城游戏。
二者固然本质一样,可应对它们所要采取的举措互异。
“咔哒。”
包厢门从外打开,女服务员带着一名端着清汤锅,面戴口罩的中年男人进来。秦九酝一睃,见男人将锅递给女服务员,摘下口罩……果然是老黄。
“黄警官闲情雅致啊。”秦九酝嗤笑,“公安局的工作量就这么小?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有空来COS服务员?”
“年轻人,别上劲。”老黄理解秦九酝,没谁乐意在诚-心实意的向警方提供线索后,反被当嫌疑人监视,“我们也是出于无奈。”
秦九酝双手环胸,眉梢一扬,静候他解释。
“先介绍介绍。”老黄把锅摆好开火,拉着女服务员坐下,“这小姑娘是新加入刑警队的实习警察,任长颖。”
“你好,秦小姐。”
任长颖冲秦九酝欣笑点头。她相貌白净,脸上不带一点妆,即使是提气色的口红也未化。
情绪欠佳的大小姐扯扯嘴角算作回应。
老黄察觉她的不耐,嗳声叹气,“相信你猜到了,我们假装服务员邀你来谈是为避开盯梢你的眼睛。刑警一队已经派人连续监察你一个多月了,也是在这期间,我们发现古城游戏的人早就在跟踪你,原因我方没查出来,只确定他们暂且不会威胁你的生命安全。”
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那你们监视我的理由呢?”
“在回答前,我想先请你给我讲讲,为什么你首次参与古城游戏,就疑忌他——”老黄指着张家励的照片,“是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
“因为他脑子华而不实。”秦九酝讥讽,“周勇是领队,按理说没人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阻拦他教训新人,更何况我还是陌生人。”
“所以当张家励胆敢直接上手拽住周勇时,我留了戒心;真正让我对他产生怀疑的是,他在那群青少年间,太老了。”
古城游戏以探险为主,参与者基本全是青少年。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正处于热爱标新立异,追求刺激的阶段,平常除了课业都比较闲。
张家励已过了这年纪,纵使再喜欢探险,像那天那种工作日,他也不该有空参与游戏。加之他出手遏止周勇的时间点太微妙,是在秦九酝质问古城游戏是否是军事化管理之际,他也是自那时起开始盯上秦九酝,并有意无意的接近。
这一系列行为单独瞅或许并没什么,但串联起来足够令秦九酝心生疑窦。
什么人会有这些举动?
仅需把他的身份假设成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就很好理解了。
张家励怕秦九酝是警方派来收集证据的,就连忙在她提至‘军事化训练’此等敏感话语时制止周勇,当一回和事佬并借机接近她,套问她身份信息。
而古城游戏每次活动都派一名工作人员混入参与者内,其目的约莫是为探听讯息。
因为不论是翻译抑或领队,青少年势必会对其怀有敬意、畏惧,双方谈话间就有所保留,可在同为参与者的同类人面前,便没了这一顾虑。
此行径或许在平素会让人感到鸡肋,然而一旦古城游戏混入卧底,效果显著。
“这样啊……”老黄了然。秦九酝早前没提推测过程,只告知了他们结果。
秦九酝朝桌对面两位警务人员抬起一手,掌心向上,示意——轮到你们叙述监视我的缘由了。
“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老黄抽出一根烟叼着,琢磨一会,语气沧桑道:
“自中秋夜,那张漂浮于半空中的古城照片进入大众视线开始,一款线下探险游戏也随之在16-23岁的青少年间传播开来,而经警方调查核实,至今为止将近两月期间,参与古城游戏的青少年,已经死亡110人,失踪68人。”
他讲着,任长颖递给秦九酝一叠文件,“这是所有下落不明的人和被害者的信息。有你认识的。”
确实,老黄还体贴地将那人放在了第一页。
秦九酝沉默凝视着,目光不禁从眼尾向身侧的今朝瞄去。
碰巧今朝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处,那一刹那似有什么在他们的无声对视中来回传递。
今朝也认出了那人。
小胖墩。
她第一次参与古城游戏之际,被今朝用小型三叉戟正中大腚的那位,本名:王旁。
“今早九点,王旁被保姆发现横尸在浴缸内。”老黄深吸口气。
“公安局其实在第一起案件,也就是10月5日首位青年失踪开始,就顺着线索找上了古城游戏,而当时代表古城游戏方配合我们调查的,就是张家励。”
“他在协作期间,态度良好,积极提供线索,但我们很快察觉,他在撒谎。他想带领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引,这虽导致古城游戏直接提升为最大嫌疑,可我们随后发现,我们找不出任何有关古城游戏的实际证据。”
“游戏集合点成迷,其余游戏参与者全部一问三不知,甚至连追究他提供虚假线索的作证都找不到。”老黄灌了口浓茶,“我们在一筹莫展,惨遭古城游戏荼毒的受害人却在成倍添加。尽管我们封了一个又一个他们用以联系的群,一个又一个的古城游戏社交账号,然而架不住他们已经在青少年间建立起了关系网,就这样,朋友同学之间,亲戚兄妹之间,你拉我,我拉他的加入……”
老黄说着,气得控制不住力道咬折了烟,“10月20日晚,出现了第一位死者。”
第14章 杯酒:铜墙铁壁
“这就像打开了一道地狱之门,凡参与古城游戏的青少年接二连三的死亡,死法千奇百怪,或淹死、噎死、溺亡,毫无规律,即便我们派人24小时盯梢……依旧保不住那群孩子。”
“张家励倒是每次都热心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追查此事。”老黄摇头自嘲一笑,“我们就这么瞧着犯罪嫌疑人在跟前晃悠,却苦于没有石锤,每每都只能在拘满48小时后无奈放人。”
“我们没能将他绳之以法,古城游戏就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清楚警方已对他们立案调查,曾多次派工作人员假扮成游戏参与者,给出一条条误导信息,严重阻碍了我们的进度,到最后连那群青少年都起始以沉默应对审讯,借此拒绝配合。案件毫无进展。”
“所以,你们认为古城游戏在如法炮制,派我来做间谍。”秦九酝懂了。
“没错。并且我们还猜测,你为换取我们的信任,故意把早已被我们定为重要嫌疑人的张家励推了出来。”老黄喟叹,
“但我们实在束手无策了,古城游戏就像铜墙铁壁,我们就算想派卧底潜入探查,也不晓得该钻哪儿条缝隙进去。所以,我们即使怀疑你,却也抱着一丝希望跟踪监察你,想着倘若你真不是古城游戏的人,就破例请你做我们的暗线。”
秦九酝脸色如常,装没听明白他末尾那句,“他们既然是通过群聊建立联系,IP地址不能查吗?”
“当然查了。在发现第一位受害者的死亡与古城游戏脱不了干系后,我们就立即查寻了……”老黄沉重道:“他们的IP,是在一处墓地。”
难怪上次她跟老黄陈述古城内的灵异事件时,他那么淡定,感情早在这便觉察了,他们要对付的压根不是普通的犯罪团伙。
“为什么不曝光这事,抑制人们参与游戏?”秦九酝迷惑。
“我们尝试过,但消息传不出去,有资本在压。公安总部那边也考虑到,曝光古城游戏或许会引起反效果,令原本不知道这玩意的大众因为刺激、跟风而参与游戏。再加上,你不是说古城游戏不仅探险,还涉及钱财利益吗?我们怕有人明明不爱玩的,一听说有钱赚反倒加入了。”
秦九酝抿唇,切实感受警方的艰辛了。
“然而尽管过程障碍重重,弯路走了十八道,也不是毫无头绪。随着死亡人数的增高,我们发现了两个规律……”老黄表情惭愧。
他们身为人民公仆,却要凭着受害人的数量叠加而找出一些眉目,可谓是奇耻大辱。
“一,只要是游戏期间失踪的青少年,统统找不到尸体。即使将你上回透露的游戏集合点,大良山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找到。”他缓了口气,强烈按捺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继续说:
“二,凡是无端横死家里的,他们在临死前一段时间,都会特别阔绰,跟中了彩票一样。”
老黄话音甫一落下,今朝冷淡的嗓音便紧接着响起。
“68人他们不可能找到。”
秦九酝拧眉,以眼神询问:为什么?
今朝神情淡然,闭口不谈了,轻拈着她耳垂的手开始不安分。
秦九酝忍着痒,思索:那68人是被古城游戏诱导着放血通关,结果没控制好量失血过多而亡的,既然他们是丧命在城内,等考古学家将古城遗址挖出,自然便能找到他们的尸首了。
而莫名死在城外的被害者……估计就是做完了任务的人。
秦九酝犹记张家励的那段解说——完成13个任务能进极乐庙兑换宝藏钱财。
彼时她就感觉‘兑换’这词奇怪,一般游戏完成任务都是获得某某某奖励,古城游戏却是兑换。
拿什么兑换?
秦九酝深思着……蓦然灵光一闪,脸色当即沉下,一字一句:“拿命兑换。”
“你的意思是,古城游戏隐瞒了钱财是要以青少年的生命作为交换,这一重要前提。”自始至终静静聆听的任长颖白着脸道:“只要游戏参与者完成了任务,进入极乐庙拿走任何一样东西就相当于交易成立,过段时间便会死于非命。”
秦九酝不答,她实则不能笃定,但余光留意到正玩着她耳朵的今朝在此推想出来后,古井般的俊目泛起几丝讥刺,几道寒芒。
能令熟悉那群恶徒作风的他有这反应的……秦九酝明白,自己猜的没错。
“顶他个肺!”老黄一锤桌子。
任长颖皱眉,“我有个疑惑。秦小姐你是考古专业的,连你们这些专业人士都没探索出古城的遗址,他们又是怎么办到的?”
此迷惑秦九酝也曾有过,所以她特别托人辗转问了几个国家的科研专家几件事。
“我第一次参与游戏时,曾从外边观察整座城池,发现古城虽然布满了爬山虎,但其实并没有任何破损或者过于老旧的痕迹,顶多是瞧着荒废些,根本不像是在那儿屹立了千年之久。”
早期的古代城池一般是以细黄土为材料层层夯打建筑的,一旦年代久远,容易坍塌。
秦九酝沉吟,忽觉今将军的手愈发的毫无顾忌,冰凉的指尖挨着她耳骨一圈圈的缓缓游动,弄得她右耳奇痒,心尖更痒,她再容忍不了得寸进尺的某鬼,垂头悄悄瞪了他一眼。
“继续。”今朝语气没有情绪,手上的举止却不停,甚而变本加厉,指尖力道越来越轻,若即若离地轻刮徘徊于她耳廓、耳垂之间。
秦九酝咬牙,佯装安然若素地抬手按住了他匀长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地撑着自己面颊。
“你不是爱这么玩吗?”今朝语意里罕见的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秦九酝一怔,想到她今早的确如此绕着玉戒游走过……原来他感觉的到啊。
大小姐心跳漏了一拍,却仍旧嘴硬腹诽:切,记仇!
两人开得一连串小差在旁人看来仅仅弹指一瞬,秦九酝牢牢按着他,让他手背紧贴着自己,一副‘懒得睬你’的模样,接着跟老黄、任长颖说:
“我后来思考良久,隐约有个荒谬的猜度。”
察觉她的犹豫,老黄又抽出根烟叼着,借此缓解烦闷的心情,“讲吧。我们查IP地址都能追到坟墓里去了,现在也不分什么唯物唯心主义了。”
他叹道:“你不知道,我们监察你的这一月内,曾跟踪你去参与了古城游戏,就在前天。我们本以为能这么顺探摸瓜地找到他们大本营,谁知……一个眨眼的空隙,你们那一支队伍就消失在了公路旁、大良山的山脚前。”
秦九酝望着老黄自讽的模样,默然须臾,“我问了几位权威学家,他们所说的话专业名词太多,我不懂,但其意思大约就是——地球近年来磁场古怪,尤其是今年的中秋恰逢月食,不久前又是七星连珠的……所以,我猜疑,古城游戏领我们进的古城,并不是21世纪的古城。”
如此便解释得通,为什么官方明明派人封锁了大良山,古城游戏却能一次又一次的带人入城;为什么秦九酝的卫星导航定位不了古城的位置。
因为,他们跨越的不是空间,而是时空。
“对吗?”秦九酝蓦地扭头,光明正大地睨向今朝。
自今朝有闲心捉弄她开始,秦九酝就明了,他已经无所谓老黄知不知道他的存在了。
“你……”老黄和任长颖懵逼,愣愣地顺着秦九酝目光转去,什么都没有。
今朝伸手弹了弹身前的茶杯,两滴温水凝结成珠朝对面两人射去,终末融入他们眉间,二者再一睁眼便见到了一直端坐于秦九酝身旁的今大将军。
“嗯。”今朝睃了睃呆滞的老黄与任长颖,淡声回应秦九酝。
故而,他才必须附身入秦九酝的戒指中,借她这一时代的物件出城。
秦九酝挑眉,“介绍一下,今朝。”
她维持着紧压着今朝手掌贴自己脸庞的姿势,一句话讲得仿佛在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今朝?”任长颖喃喃,到底年轻,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玩玩耳朵……锁了我,太难了。
第15章 杯酒:卧底
“不是。”秦九酝冷漠地截断她话锋,“这位是一千两百年前,朝阳古国的冠军侯,跟那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语毕,忆起某人的秦九酝没了撩鬼的小心思,拽着今朝的手腕划回鬓边,暗示他重新捏自己耳垂。
“据史书记载,空门教是朝阳国的一个民间的秘密宗教,其教主来历成谜却深受百姓拥戴,于朝阳三十年正月发动大规模起义。”秦九酝变身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硬梆梆的背诵完《朝阳正史》内对这一组织的全部文字。
“等等等!”适应不了骤变画风的老黄连忙打断,指着今朝,“他!一千两百年前?!古人!?鬼?!”
“废话,否则你当他刚突然出现只是在表演魔术呢?”一旦情绪不佳,秦九酝的大小姐脾气尽显,挖苦道。
今朝乜着秦小鬼看似疏远无神色波动,实则喜怒全显露于眸底的鲜活脸庞,俊目浮起几圈浅笑,捻着她温热耳垂的拇指与食指不禁微微摩挲了几下,宛若安抚也似逗弄。
真有意思。
秦九酝满腹厌恶立刻被他这几下摩平了,心跳加速地睃了睃他,深吸口气,难得平易近人道:“缓好没?缓好我继续说了。”
老黄同任长颖瞠目结舌良晌,方怔怔点头:“嗯……”
“我之所以突然提空门教,是怕我上次告诉你们的事情影响了你们的查案方向。”
老黄懂了秦九酝的话外之音。一涉及他擅长的领域,纵使心底依然对古人就坐在对面的事实感到震惊,却能即刻接口道:“古城游戏终究只是空门教所演变成的一个危险游戏,我们可以从空门教的行为作风中吸取对付古城游戏的经验,但绝不能直接拿应对空门教的法子对付古城游戏。”
其实,警方虽然没攻克古城游戏,但多年查案阅历摆在那。先前秦九酝提出空门教时他们便着手调查了一番,所以早把空门教和古城游戏区分了开来。
“还有一点,我必须知会你们一声。”秦九酝轻瞥今朝,“他是出城来抓空门教主的。”
老黄沉默,好像没理解她此话的内涵。
什么叫他是来抓空门教主的?
……难道空门教主也是古代人?!
并且同样出了古城!?
老黄脸色难看,潜意识想吸口烟冷静冷静,可他才按下打火机就反应过来,包厢里不能点烟。
一个古城游戏已然够麻烦了,如今又来一只危险系数等同古城游戏的千年老鬼……
包厢陷入沉闷的寂静,唯独桌上烧沸了的火锅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如他们有关于空门教的困惑,问我。”今朝嗓音冷然,语调淡漠地打破了一室静谧。
秦九酝盯着她的今侯爷,如实翻译。一席话令连月来被古城游戏打击的愁眉不展,坠入焦躁不安、自我怀疑等情绪中的老黄回神。
“我先谢谢您了。”老黄灌了口热茶,打起精神,“秦小姐是在等我解释,为什么警方会向你一位外人,讲这么多暂不公开的案件信息吧?”
“嗯哼。”秦九酝似笑非笑,“你告诉我了。”
就在适才。
老黄那句‘倘若你真不是古城游戏的人,就请你做我们的暗线’。
“我再正式的说一遍吧。”老黄表情诚恳,语气真挚:
“我想请你做警方的线人,并带领任长颖加入古城游戏。”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你出生金贵,不会被古城游戏的钱财蒙蔽;你有足够的戒备心理,抵御古城游戏的洗脑控制。我们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真这么难混进去?”秦九酝蹙眉。
她当初是直接跟着陈恩童参与游戏活动便相当于加入了,故而古城游戏在她瞧来,就是青黄不接,你要玩便仅需跟着大部队走即可。
“很难。”老黄摇头喟叹,“经过两月来的调查,我们发现一条线索——所有失踪者包括你,都是O型血。于是我们找来了任长颖,她没在古城游戏前露过脸,还是O型血。然而我们曾试着让她接触那群青少年,想借助他们混入古城游戏……没成功。”
所以他认为,秦九酝能入古城绝不只是有朋友带领如此简单,一定还有遗漏的暗线,“秦小姐,劳烦你仔细回忆回忆。”
秦九酝顶了顶口腔,将她进入古城那天的经过由头至尾捋了捋,随后摇头。
“不急,你慢慢想。”老黄也猜到那条线势必埋得很深,故而并不失望,“我想请你陪我们演场戏,让她成为你的朋友。”
老黄指了指任长颖,“她是警校出生,跟在你身边能确保你的安全,这也是我们想让她也加入古城游戏的原因。不过即使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如今我们有你做线人,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毫无头绪,所以你不用有压力。”
毫无压力的秦大小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除此之外,我有个要求。”
秦九酝并非一有事情便找警察叔叔报案的良好市民,也绝不是那种在知悉古城游戏的危害后,坚决果断配合警方调查的正义人士。
此刻愿意应承,一半是因为陈恩童还陷在这破游戏中;一半是因为她既已加入了游戏,且那群人还起始监视她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反正都无法独善其身了,倒不如帮助警方早日把这霍霍人玩儿意弄死,以保她与死党的性命无忧。
“保证陈恩童的安全,对吗?”老黄猜到了。能让秦九酝为其冒险参与古城游戏,足见陈恩童对她的重要性。
“嗯。”
秦九酝郑重颔首,结束了本次警民间的秘密交谈。
第16章 杯酒:追人攻略
【周末出来逛街?】
搭车回文良小院途中,秦九酝给陈恩童发了条微信,没多久那边就回复同意了,她退出聊天框,趁着当下有空,仗着身旁的今朝是‘现代文盲’,堂而皇之的着手研究追人攻略。
她的微信堆满了未读消息,有好奇探听是谁令九姐动凡心的;有悲痛哭嚎请九姐别抛弃脱离他们单身狗大部队的;有同是经验值为0却仍然倔强发来几条度娘追人攻略的链接。
秦九酝一一略过这群人,翻看剩余的信息,并且抱着昔年高考划重点题型的慎重,打开了备忘录。
于是,她瞧见第一位朋友说——
【诱-惑他!勾引他!九姐,以你的身份背景,样貌身材,直接上嘴就得了!磨磨唧唧不像你风格啊。】
“……”
秦九酝心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傻子?
尽管今朝偶尔会与她有些比较亲昵的举止,但她能感觉到今朝并无那方面的意思。
他会温柔地将指尖贴着秦九酝小腹,是察觉了那些食物实际是买给他尝的;纵然是捏着秦九酝下巴,让秦九酝卷起小舌,他的神态、语意都是坦荡正直的。他会这么做只是他想这么做,如此方便,如此能不浪费别人一番好意,仅此而已。
而在今朝明确对自己没动心的情况下,上嘴吻?
这不是要把近水楼台给拆了吗?
这方案出局!
第二位——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秦九酝想象自己娇羞跑远,又靠着门回头望今朝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
出局出局!
这不是她的画风,勉强尝试,万一也雷到了今侯爷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秦九酝合理认为,今朝不吃这招,他只会觉得秦大小姐牛奶喝进脑子内了,并建议她去倒一倒。
第三位——
【每日一句土味情话!比如你问他想不想养猫?如果他回答想,你就告诉他,“我就是传说中的猫系女孩,养我吧!带进家门就不挪窝的那种!”】
秦九酝决定将此话录入,以后告白用。
第四位——
【开个房,来场海绵体大战括约肌,过程愉快的话铁定能成。】
“……”
又一位直球运动员。
出局!
秦九酝一连看了几十名朋友的答复,到最后仅收了一条目前为止严重超纲的告白预选语录,真正有用的一个都没有!
她倦了。
秦九酝疲惫地侧头靠上车窗,余光情不自禁一瞄今朝,发现后者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掏书问道:‘瞧我-干嘛?’
“许久没见活人,新奇。”今朝淡淡说。
自秦九酝琢磨追人攻略开始,他便瞩目着她,看她神情由肃穆转为无语,又从无语转为赞同,终末变成颓然厌世,心下深感有趣。
曾经有人告诉他:“你啊,幼时虽整日瘫着张脸,一副‘我很成熟稳重’的模样,其实啊……小情绪都写在了眼底,偏生你自个还不自觉……哈哈,甭提多可爱了。”
彼时他就面无表情地瞅着缠绵病榻的老人,神思恍惚地讲述着那些过往,已然能做到不将心绪漫上双眸的今将军语意宁静:“你倘若不睡,我一辈子如此。”
他会继续喜形于色,会接着‘可爱’哄他开怀。
老人视线逐渐涣散,一直抓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满是皱纹老茧,紧拉着他走过最艰辛贫困那几年的苍老手掌,在弥留之际仅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你长大啦,这般不妥……”
或者老人当真深以为然,今朝喜怒形于色会拖累他,成为他的软肋,言讫,便瞌目长眠了。
如今一瞧,老人诚不欺他。
果真不好。
很蠢。
然而实则,不论蠢不蠢,好不好,统统由不得他选。
“……”
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的秦小姐默默注视他。
我信你个死鬼。
秦九酝高冷转头,瞟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一间喜茶HEYTEA,思索片刻忽地灵光一闪,用手机订了两杯,等她回到家后没多久外卖便送来了。
她将烤奶茶递向今侯爷,舌尖卷了卷,“今朝。”
她在今朝漠然的注目下,尽量维持泰然的表情,指着《朝阳古语》,直奔出题,‘我要学。’
她想和今朝做笔交易——今朝教她朝阳古语,她教今朝现代普通话。
她正忖量着该怎么说服今朝,就听他惜字如金地冷声答道:“可。”
秦九酝诧异,这么爽快?她以为以今朝的性子,多半懒得搭理。
实则,今朝与她想到一块了,他既然要深夜出门找寻空门教主,那就势必会用到普通话,他不可能时时次次都捏秦九酝耳垂,此非长久之计。
秦九酝所预想的难关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商讨怎么教了,大小姐提议两人每日练习“情景对话”,可以有效提升口语,还能在选择对话内容时挑一些撩人的话语进行教学演练,两全其美。
她望着今朝满不在乎地颔首同意,忙咬了咬口腔内壁,以防嘴角上翘。
“咳。”秦九酝懒得再掏书了,挑眉明示今朝捏住自己耳坠,临了举起塑料杯,“祝我们早日学成出师。”
她轻碰了下今朝的那杯奶茶后,吸了几口快乐饮料。
甜而不腻的奶茶滋味在嘴里绽放,秦九酝正打算无证上岗,当场开启教学,就见她的新学生兼心上鬼把他的那杯烤奶茶递来,上身前倾,指尖搭在她小腹,“我要。”
秦九酝下意识要喝她没来得及隔下的自己那杯,岂料今朝居然抬手拦住……
“喝我。”今朝学着她先前的动作,打开吸管再猛地扎入奶茶中,随即亲手送到秦九酝唇边。
大小姐磨牙,很想问问他:能不省略一些不该省略的字吗!
喝你的什么啊?!
艹!
她泄愤似的一口咬上塑料管子,吸了几下没等她将珍珠吞吃入肚,今朝毫无波澜的冷冽嗓音又度传来。
“重复我方才的话。”
“……咳咳咳!”
秦九酝呛住了,这考的猝不及防。
而且,他刚说的都是虎狼之词啊!
现今要自己当着他的面复述!?
秦九酝脑袋又开始煮粥了,她感受着胸腔的激烈,与今朝默然对望,嘴唇微微启合数次,终究是忍着羞耻如他所愿,“我要……”
“……喝、喝我。”
两句话四个字讲得字正腔圆,口音准确,今朝冻着一张脸,伸手取来了奶茶递给她,以示奖励。
于是,秦九酝脸红心跳的不眠夜就此掀开了篇章。
“奶。”今朝睃了眼放置于台面的烤奶茶,语速缓慢:“茶。”
他似乎担忧秦九酝又分不清平翘舌,用食指指腹抬起她下颚,视线专注地盯着那藏匿于温热内里的红舌,半晌没听到秦九酝回应,目光平静地上移,“念。”
我日。
今朝,你最好别让我追到手!
秦九酝咽了口唾沫,暗自深呼吸调整思绪,末了在今侯爷的注目下,舌尖抵着上颚往外滑,“奶、茶。”
“桌面。”
“椅子。”
“床榻。”
“拥抱。”
……
秦九酝鹦鹉学舌,不断复读从今朝浅色薄唇中念出的名词、动词,间或还会遭今侯爷指出平翘舌和发音问题,每当此刻,今朝为确认她的舌尖是否已然卷起,都会特地抬起她下颌仔细观看,冷静地告诉她嘴唇应该如何开合。
鲜少有人能在明确知晓,恋慕的人正凝神望着自己双唇之际仍无动于衷。
秦九酝早已被撩的忘了今夕何夕,仅存的理智只够令她坚定不移地板着一张俏脸,不透露一星半点异样的情感让今朝察觉。
她已经开始质疑今朝‘老实鬼’的人设了。
无论现在今朝的神态有多淡然!
她绝不承认是自己等级低,撩不到今朝此尊大佛!
客厅内灯线明亮,秦九酝同今朝面向彼此斜坐于沙发上,距离不远不近,极其暧-昧,她成熟自信的声音屡屡紧随着今朝漠然清冽的嗓音响起,像梦寐以求,似心慕手追。
一番教学全靠秦九酝的意志力在支撑。待屋外星移漏转,她方告别须出门逮鬼的今朝,浑浑噩噩地回房冲凉,又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床褥里迂久……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卧草了。
她建议“情景对话”这一教学模式,是想由她撩今朝,怎么现实完全反转了呢?
不会往后都要如此吧?
秦大小姐磨了磨牙,没出息的期待了。
她也清楚,倘若她始终处于被动状态,是注定无法牵紧今侯爷这位神佛,与自己同坠人间俗世。
故而她苦思冥想一整晚,终于在临睡前灵机一动:她或许可以凭着观摩甜甜的恋爱电视剧提升定力。
那些专职编剧的撩人路数总比今朝的多吧?
否则陈恩童不会每次瞧着屏幕,一脸花痴笑容。
她先看电视剧将路子摸透,升华等级,等能在今朝那撩人而不自知的死鬼身前做到不动如山时,便轮到她来让今朝腿软了。
奈斯!
深觉自己机敏的大小姐踌躇满志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出自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等阿九提升了等级,就撩得动今侯爷啦!
另,谢谢昨天投了两瓶营养液的小伙计!深鞠躬。
第17章 杯酒:良络今家
翌日星期二,乌云盘旋于众生之上,阴沉沉的压在人们心头,烈风的咆哮遍布大街小巷,经多方盖章认证可以一星期过完四季的良络市又降温了。
时至晌午,沉寂的卧室乍然响起一道闹铃声,秦九酝瞌着双目爬下床关掉,一面和瞌睡虫作斗争一面刷牙洗脸。
她昨儿个光顾着琢磨如何反击某鬼王了,现在困得要命,奈何下午有课,不能摊回去补眠。
她恹恹地换好衣服准备前往学校,途径客房时没按捺住朝里瞄了瞄……
洞开的房门,干净整洁的地板,半条皱痕都不曾有的床褥,冷风自微敞的落地窗吹入内室,携着床头柜上摆放的水仙清香扑向秦九酝。
眼睛瞧不见今朝那道孤傲的身影,鼻尖嗅不到今朝那股寒冽的冷香,若非枕间有一枚绝无可能单独搁在那儿的青色玉戒,秦九酝都要以为自己两日来的怦然心动、脸红耳赤不过是忍受不了多年枯燥黑白的生活,而臆想出的绚烂的彩虹梦。
“啧。”
秦九酝暗骂自个鬼还没追到呢,便开始文艺矫情,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客房,将戒指揣进兜中。
·
考古专业的课程无聊且乏味,容易令人昏昏欲睡,秦九酝听着讲台的老师唾沫乱飞的叙述历代制陶的手工业,没了平常饱满精神的她再撑不住,倒在了课桌上。
“是她吗?”
“是!学姐给我发了照片的。”
“还染发,花枝招展的贱-人。”
半梦半醒间,秦九酝依稀听到背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挣扎着动了动,脑袋清明了一瞬就又趴了回去。
教室的桌椅都是木质,椅背中央有十几厘米是空的。秦九酝酣睡如泥,浑然不知正有只脚从那空隙伸来,猛踹向她后腰!
“呃!”
冲力使秦九酝的身体倏地往前滑去,胸脯撞到桌沿,疼得她迅即挥别周公惊坐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闷哼出声。
特么谁?!
秦九酝双眸盛火,骤然回首。
两位陌生的女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坐在了她后排,表情讥嘲,眼神轻蔑、得意洋洋地望着她,挑衅之意昭彰。
秦九酝脸色冷凝成霜,无声细致地审视两人一会,转过身子接着听讲。
“噗嗤。”
两女人似乎误认为她虚了,毫不掩饰地冷嘲热讽:“学姐真是多虑,这么个只会摆脸色的婊-子有什么好怕的。”
秦九酝脱掉羽绒服拍打干净,舌尖顶了顶口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面无神情地听完课,面无表情地跟着两女人出了课室,面无表情地一路尾随她们走进校园内的小树林。
“你追着我们做什么?”
俩女人显然早便发现了秦九酝,所以才故意引她到此偏僻的地方,想着假如真撕起逼来,好以多胜少。
“谁踢的。”秦九酝双手抱胸,单刀直入。
“什么谁踢的?”其中一位女人笑嘻嘻的,“秦学姐,你有证据……”
“——啪!”
女人的‘吗’字没来得及出口,秦九酝的巴掌就已盖在了她脸庞。
“再问一遍。”秦九酝单手掐住她的脸,目光却乜着另外一人,“谁?”
不论秦九酝素日有多低调,藏匿于她冷酷外皮下的是张狂的本质,故而她才会在疑忌古城游戏是非法组织时,为陈恩童只身犯险。
当初的她不知道古城游戏曾害人丧命,她自信自己不会遭一个非法组织洗脑,她肆无忌惮,反骨猖獗。
例如现今,既然分不清是谁踹的,秦九酝干脆一视同仁。
两女人怎么也猜不到秦九酝会一言不和就上手,统统懵圈了,直至耐性耗尽的秦九酝又扬起捆了另一名女人一耳光,她们才反应过来。
“是你?”秦九酝神情凌厉,瞧女人不答,抬手预备再赏一掌,吓得女人连连摇头。
“不是我!”女人疯狂瞟向先前打着哈哈质问秦九酝有没有证据的伙伴。她所预料的撕逼顶天了仅是吵吵架,从没想过要动手。
被背叛的女人狠狠剜了眼前者,硬着头皮迎上秦九酝射来的犀利视线,竭力保持镇定,“谁让你玩弄任学长的感情!我看不过去教训教训你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就不能放过他吗!”
“……”秦九酝上下端详女人,宛若在瞅一枚智障,“你打哪儿听来的?”
她与任长林除了同一导师,偶尔会一起外出田野实习,平时没什么交集,整间学校误解他们的同学真不多,所以告诉女人这一虚假情报的人,必然是有意想借着此二人恶心秦九酝了。
女人嗫嚅不愿作答,但见秦九酝转动着手腕又走了过来,习惯靠装可怜博取同情的她即刻忆起适才那毫不惨水分的响亮耳光,而她先前蓄意挑了个无人的小树林,当下求助不了任何外援。
“是高盼香学姐!”唯恐挨揍的女人慌忙拔声喊道。
秦九酝眸底惊过一抹厌恶。
高盼香,今家远到外太空的表亲。
她和秦九酝学的一个专业,从前甚至同一个宿舍,由于两人一早便结有梁子,所以起初彼此都井水不犯河水,可没安然度过开学的第一个月,秦九酝就察觉这家伙很欠。
喜欢将袜子粘着秦九酝贴身衣物晒;喜欢追着秦九酝攀比成绩;喜欢当着秦九酝的面炫耀有多少人追,该选哪一位做男朋友,那姿态令秦九酝莫名联想到在菜市场挑萝卜的大妈;喜欢到处宣扬夸大秦九酝的一举一动,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秦九酝不像个姑娘。
秦大小姐睚眦必报,对付她的招数就是——
直接把她的袜子连着全部衣服,打包去到校内人流量最多的垃圾桶前,洋洋洒洒地悉数倒出丢弃;在专业课堂上屡次Cue她,告诉老师她会这一问,再兴致勃勃瞧她青着脸站在那不知如何作答;将她挑萝卜的录音发送到她父母以及今家的家族群;在她滔滔不绝谈论自己时大步逼近,当场给她难堪。
秦九酝无所谓自己风评好坏,高盼香却不行,于是没两月就忍受不住转系搬离了宿舍。
“……阿九?”
秦九酝正思索着本次应该怎么回敬高盼香,一道谙熟的动听男声忽地打断她头绪,她回身便瞥见曹操朝自己走来。
任长林穿一件浅蓝色高领毛衣,一条浅色系长裤,俊容一如既往地挂着他那足以被载入教科书的标准式暖男微笑。
“任学长!”
鹌鹑似得两女人犹如看到了家长的熊孩子,快步跑到任长林跟前,刻意捂着曾遭秦九酝亲切拍打的面颊,眼眶湿润,“我只是想同秦学姐聊聊,谁知她……”
“她竟然打我们!”
才翻脸不久的两小绿茶展现了不一般的默契,一位怯怯地瞄着秦九酝,另一人泫然欲泣:“我们错了还不行吗?没听高学姐的话胡乱惹秦学姐生气,我、我们活该……”
“知道就好。下次都小心点,我打人未必需要理由,单纯瞧你们不爽了也会抽。”秦九酝嗤笑。
“阿九。”任长林无奈地轻声道。
他知晓秦九酝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犹记早前,有位学妹在他和秦九酝忙于探讨墓葬城址的问题之际,给他俩分别送了一颗苹果,他的爽口清甜,秦九酝的却生了几条虫子!
也是秦大小姐好运,咬的第一口便察觉有异,立刻吐了出来,恶心的脸色铁青,回身逮住还没跑远的学妹,二话不说把苹果塞入学妹嘴里,强迫她吃干净。
最终,那学妹当然是没吃完,不过也被大小姐逼着咬了一口并咽下腹中。平息了怒火的秦九酝才放开她,任她哭泣着逃离。
彼时他与秦九酝尚且不熟,愣愣地目睹她干脆利落地以牙还牙,临了拧开矿泉水瓶漱了几次口,后若无其事地坐回他身旁,“继续。”
“你……”他眨了眨眼,缓过神,睨向不远处的摄像头,“怎么在这就动手了……如果那小学妹待会跟老师告状,你该受处分了。”
“我有证据,是她先惹我的。”秦九酝点了点那颗咬了两口的生虫苹果,神情满不在乎,“况且,我有仇不当天报,留着他们占我脑容量?”
任长林注视她微挑的眉梢,一双美眸内是藏也藏不住的猖狂,不禁心房大敞,一位骄纵叛逆的姑娘肆无忌惮地走了进去……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第二天果真听闻那学妹心生不甘,向老师告状,并将此事在微博网络上宣扬开来,指名秦九酝校园暴力她。
任长林正要替秦九酝解决,岂料,校方却先一步做出了处分——惩罚对象,那位学妹。
不单如此,学妹Po上网的那篇‘校园暴力’文章也被微博撤了,连账号都封了。
任长林觉得蹊跷,一细查……方知是持有学校股份的良络今家压下了这事。
今家,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家族。
今家的商业链渗透各行各业,旗下有十家排入世界前一百的跨国公司,对国家的经济发展作出的巨大贡献。
其有钱到什么程度?
据说,政-府会专门派人保护今家的当家同接班人,唯恐他们遭人杀害,惹得家族大乱,动摇国家经济产业;也怕他们被西方人诱-惑,移民出国。
此事并不严重,往小了可以讲成是同学之间的打闹,谁曾想居然炸出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起初势要大闹一场,让秦九酝身败名裂的学妹一点星火都没撩起便匆匆息了声。
也是在那以后,学校里无人敢惹秦九酝。
反倒是秦九酝一星期后再见那学妹,却认不出来了。她果然如她所言,报了仇,就把此人从脑中清除了。
任长林凝望身前两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
她们应当是这学期新来的大一新生,并不知悉这段往事。
任长林迎上她们希冀的目光,温和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阿九不会胡乱扇人的,你们仔细回忆回忆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她?”
偏袒之意昭著。
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小姐,绿茶克星。
为感谢昨天赠送了营养液的几位小天使,加更。
最后,讲个鬼故事:存稿没了。
第18章 杯酒:鬼打墙
俩女人表情登时一僵,泪珠坠在眼尾,欲滴不滴,尴尬至极。
“你找我什么事?”秦九酝并不理睬她们,甩了甩刚刚连捆两人的右手,朝任长林行去,不多话解释两方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反正她气已消。
“没什么,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下个星期,要正式开始挖掘朝阳古城了。”任长林声如暖阳,笑若春风。
秦九酝蹙眉,假使真是这事,今晚导师估计便会同她讲,何至于任长林亲自来一趟?
她迷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适才途径小树林,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又隐约听到你的声音,忧心你遭人欺负,所以进来瞧瞧。”
“谢了。”秦九酝了然。
“师兄妹,客气什么?你待会还有课吗?”
“有。”
他们闲谈着,视面面相觑的俩女人如无物般并肩离开,方一出小树林就见一名穿黑西装,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而来,五六位保镖将他拥簇在内,气势十足。
秦九酝懒懒的分了个余光给那边,尚未瞅清便收回了视线,启唇打算与任长林辞别……
“爸?”后者却怔怔地望着地中海,叫道。
秦九酝看地中海停下步伐,转由走向他们,当即开口:“我……”
先回教室了。
但话才起头,就被地中海打断了,“长林啊。”
地中海应了声任长林,随即端详秦九酝,“这位是……”
“我学妹。”任长林坊镳并不想父亲注意秦九酝,连名字都不提便匆匆转移话题,“爸,你来学校有事?”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此话不知哪儿戳中了任父痛楚,他扫了眼自家儿子,那双鹰目里所含的警告意味毫不遮掩,“公司总归是我说了算。”
秦九酝明显感觉到,任长林周遭温和的气场也顿时一变,嘴角微扬的浅笑凝固,眸光似携着锋芒倏地朝任父刺去。
父子不和睦?
秦九酝挠挠脑袋,不准备搅和浑水更没兴趣看戏,故而打了个响指,击破弥漫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沉默,“我有课,溜了。”
语毕,越过他们想离开。
可在途径任父身旁之际,他突地伸手拍了拍秦九酝左肩,笑容慈祥:“小姑娘真爱学习,不像我家这臭小子。”
此话说得同亲戚到家拜访闲扯时,状若无意地道:“我儿子读书差死了,这次才考第二名。”
秦九酝回首睃了睃任长林,神色一言难尽,“……您老晓得他是博士吗?”
“我……”
秦九酝听任父正要作答,眼尾却瞥见任长林亟亟往前一步,拉下任父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把自己护在身后,“爸,她要上课。”
临了,又扭头冲自己冁然一笑:“快去吧,别迟到了。”
笑意无奈又苦涩。
秦九酝盯着他默默颔首,走出几步思及此对父子的异常,不放心地皱眉叮嘱:“你有事联系我。”
“好。”任长林轻笑。
秦九酝深深睨了眼任父,慢悠悠地行远了。
“哼!白费功夫。”
眼瞧着到嘴的鹅肉跑了,任父恨不能用眼神剜掉儿子一块肉,“待我回家……”
“你知道她是谁吗!?”任长林按捺着滔天怒火截住他话锋,“她姓秦,良络酿酒世家的秦!”
“哼,秦……”
话未讲完,不晓得想起了什么的任父表情一变,鄙弃之色荡然无存,“今家的那个……”
瞅他暂不至于狂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任长林不欲再和他废话,神情冷漠,目光狠厉地迈步离去,周身气场再寻不着一星半点往日的和顺影子。
·
秦九酝昏昏沉沉得睡了几堂课,等养足精神伸着懒腰起身时,发现天边残阳如血,楼下校内的各路华灯初明。
她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下课也没人喊醒她,告诉她该撤了。
秦九酝歪着脑袋环顾空空寂寂的教室,掏出手机给陈恩童发了条表情包,几许后得到了死党回复的她方安心撑着桌子站起,懒洋洋地走下教学楼。
她一面跟陈恩童斗图,一面百无聊赖地数着楼层……一楼,两楼,三楼,四楼……五楼。
不对!
秦九酝脚步乍然一滞。
楼道中晦暗静谧,她顶着发麻的头皮,浑身僵硬地打开手机电筒,缓缓转动手腕,照亮前方……
椭圆形的楼层提示牌清晰地印着巨大的数字——3F。
秦九酝俏脸的血色霎那消退。
她这堂课的教室就在三楼!
怎么下了几层还在原地打转?!
秦九酝手肘支着楼梯栏杆,猛地探身向下张望——弯弯绕绕的楼道一层叠一层,放眼竟望不到终点,宛若她现在正脚踩凌云,身处万米高空之上!
卧草!
她猛地抬头,想瞅瞅上边是不是也这样,谁知她脑袋甫一昂起,便感觉一滴冰凉的液体恰巧落在她鼻尖!
近乎是立即,秦九酝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味!
不会吧……
她僵持着仰头的动作,伸出颤栗的手轻轻擦拭鼻子,随即举到目前细瞧……白皙的两根手指间沾染了几抹红的发黑的血。
“小姐姐。”
咚——
背后骤然传来少年童真的嗓音,“玩游戏吗?”
咚——
秦九酝一颗心当场跳到了嗓子眼,她不回头也不应答,倏地拔腿,一步两台阶的朝下狂奔!
“小姐姐,别跑啊。”
少年阴森的声音伴随阵阵阴风直袭耳畔。
偌大的教学楼空无一人,秦九酝凭着掌中晃动的手机灯光,独自在没有边际的楼梯里急驰。
她拐过一个又一个弯,跃下一条又一条台阶,跑得气喘吁吁,冷汗浃背,少年‘姐姐姐姐’的叫唤却始终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
秦九酝急了,提声怒骂:“滚!老娘是独生子女!”
借此为自己壮胆。
随着逃窜时间的拉长,最初寒毛卓竖的怵然渐渐流逝,缓过神的秦九酝恢复冷静,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这么跑下去早晚会体力耗尽,也迂回的如了那小鬼的愿,陪它耍起了你追我跑的小游戏。
假若是平常陪小孩玩玩没关系,但天晓得这鬼会不会在玩腻后弄死她?
“为什么你肯陪张家励那狡诈的小人玩……”
少年低喃着,天真无邪地语气变得幽怨,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调子,尖利的似有人拿指甲刮过黑板,难听得秦九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能屏蔽它!
“为什么你们都陪他玩!为什么就是不陪我!他骗了你们!!”
张家励?骗?
秦九酝蹙眉,但如今没空思索更多。
在又一次见到三楼的指示牌之际,她逢机立断,不再拐弯下楼,转而冲着左边走廊奔跑。
她记得刚刚的课室外有个拖把!
窗外银月悄悄爬上夜空,皎洁的白光倾斜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却无法穿透玻璃洒入廊道,像有只无形的手将整栋教学楼覆盖,吝啬给予迷途的羔羊一丝熹微。
看到了!
少年仍在恶言恶语的质问着什么,宛若在通过秦九酝谴责他生前的谁。
然而秦九酝已听不到他的逼逼赖赖,她的双眼只能见到前方那柄,歪斜搁置在教室门边,不知道是哪位天使同学在打扫完卫生后随意地丢在了那儿的墩布!
差一点!
“为什么你们还要和他玩!!”
拿到了!
秦九酝指尖触及长木把,尚没来得及握紧,便感到一双手自背后猛地推倒了她,少年的声音陡然挨近,宛若就骑在她肩头,黏在她鬓边,狞笑道:
“他骗了我……你们不孤立他,就去死吧。”
秦九酝牢牢攥着拖把,想勉力稳住身子反手回击,但岂料那鬼居然是实心的!巨大的重量压弯了她脊背,令她承受不住的往前扑去!
卧草草草!
秦九酝极其不甘。
差点!
她深吸口气,正预备思考假如这么倒下去她不死,该如何摆脱困境……
猝然,一只手环住她腰肢,为她行将倾倒的身体做了支撑,继而双肩一轻,小鬼似遭人提着扔远了。腰间的手带她一个旋身,又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上她腕部,引着她捏着拖把的右手抬起,横扫,突刺——
拖把末端的棉绳倏地正中,再次向秦九酝飞来的少年脸颊!
“窜得挺快。”
熟悉的寒冽嗓音于耳畔响起,瞧了一场逃亡大戏的今侯爷语调依旧漠然。
秦九酝呼吸粗重地喘了好一会才回说:“一般。”
气都喘不匀的大小姐眸含不屑,面挂冷笑,狂妄如故。
今朝视线不由得下移,望着她矜持的略昂起下颚的倨傲神态,唇边徐徐绽开一抹浅薄的微笑。
年少。
“为什么……”
阴风呼啸,被今朝制住了的小鬼脸庞明明仍埋在棉绳内,怨恨的话语却从四面八方响起,久久回荡在走廊里。
“为什么!?”
尖利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耳膜。
秦九酝不禁拧眉缩脖,余光留意到一旁的窗户多出了一道道血红的手印!
“啪啪啪——”
或大或小的手掌拍打玻璃的响动以及视觉冲击,令她难忍地想闭上双目,掌中的拖把另一端却在此刻遽然一拽!
卧草!
强盛的力道险些拖走了秦九酝!
幸亏今朝犹稳稳环着她腰肢,语意淡然地提醒:“松。”
秦九酝连忙依言放手,随后便觉腰间的凉意散去,身侧黑影一闪。
今朝紧追着被拽走的墩布倏忽逼近小鬼,终末抬脚一踹——衣摆间绣着的祥云银丝于夜色蟾光下反射出浅色的微茫,宛如稍纵即逝的流星。
“嘭——”
实心鬼就这么利落地被他放倒。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有难你不救,今侯爷你就可劲浪。
讲件事,下一本确定写什么了!
幻想耽美,穿书,搞神明!
等封面做好了就放预收,到时候拜托各位看耽美的去支持支持?
深鞠躬。
——×——
第19章 杯酒:幽香
转变仅在弹指一瞬。
窗外的手显然察觉到今将军的道行远在他们之上,敲击的举动统统一凝,空荡的廊道刹那静得仿若有神明冻结了时间。
秦九酝呆滞地注视五步外,双手反交于背后,单脚踩着小鬼胸膛的今朝。
他神情冷傲,寒潭般的俊目似古井止水,让秦九酝恍惚见到了千年前,他身穿玄甲,披战袍,持长-枪,孤高伫立于尸山血海之巅的情景。
秦九酝满腔情动再压不住,于双眼内无所遁形。
她的梦中情鬼啊。
“啊啊啊!”
秦九酝在心底咆哮,被制裁的少年则直接张嘴怒吼。
她深知现今绝非犯花痴的时候,立即沉了脸色,强作正经地轻咳一声,手机电筒转而照向地面……瞅清了这追的她几乎扑街的玩意。
小鬼约莫十一二岁,肌瘦的脸蛋尽是血污,怨愤地在光滑的地板上剧烈挣扎狂嗥,两只脏兮兮的手举起,似想抓住今朝的战靴,移开此座镇在他身上的大佛。
然而今侯爷哪儿愿意?
疾速撤了脚,拿拖把怼上少年咽喉,保持自身洁净的同时也堵住了少年嘶哑难听的鬼叫。
“你为什么追我?”
秦九酝一边盘问,一边想走到小鬼旁蹲下,彰显气势。
她手里的灯光在一室漆黑中作用甚微,待抵达目的地后,秦九酝惊愕的发现,少年的头顶居然有一个血淋淋的洞!
头盖骨的碎屑顺着脑浆汩汩流出……侵染了少年方圆几米内的地板。
“呕——”
秦九酝胃部顷刻翻江倒海,回身抵着墙壁干呕。
她先前看古城的鬼魂都人模人样的,就以为全世界的鬼一律如此。
今朝冷漠的作壁上观,须臾,像是瞧不惯大小姐的娇贵,瘫着脸用手撑墩布,拖地般推着徒劳反抗的小鬼步了过去,肤色冷白的手掌缓缓地轻拍安抚秦九酝脊背,静默为她顺气。
“咳……”秦九酝呕而不吐了片刻才稍稍觉得好点,“……谢了。”
她没胆多盯小鬼一眼,佯装自然地东张西望,复又问道:“小孩,你究竟为什么找我玩这种要命的游戏?”
话音方落,便听今朝语无波澜道:“他听不懂。”
秦九酝迷惑地望向他,无声询问理由。
同是现代人,难道小鬼不讲国语?
“他死不瞑目,怨念深重,仇恨蒙蔽双目,早已成为厉鬼手沾人命,神志不清。”今朝眼睑微垂,轻瞥地上坊镳脱水游鱼般蜷曲顽抗的少年。
也就是问不明白了?
秦九酝脑海里惊过刚刚瞧到的血腥场面……那不会就是少年的死状吧?
“啧。”她眉心紧皱,抿唇嘟囔:“麻烦。”
今夜不单遭鬼撵了一趟,还牵扯出一桩刑事案件?
追她的甚至不是今朝!
艹了。
大小姐心底烦闷,却敛色屏气地低头,想瞅清小鬼的样貌,便于请人调查。
在她准备好接受视觉暴击,视线行将瞄到那摊血肉之际,一只冷冰冰的手突兀伸来,托着她下颌仰起,力道强硬,不容人抵拒。
“拍。”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的今朝,淡然说。
秦九酝昨晚就教了今朝许多,包括现代各类常见的器具以及用途,譬如手机。
今朝此名学生天资聪颖,一个字、一组词、一句话听一次便能领悟,与要他亲自教导如何发音的大小姐两相对比……秦九酝梦回小学一年级。
最初,她是惭愧的,不惜丢弃撩鬼的小心机,全神贯注地认真学习。
效果是提升了,可秦九酝察觉不妙。
认真=很快学成=浪费追鬼机会!
大小姐不乐意了,左思右想后认为:厚脸皮万岁!
现今,秦九酝颠了颠手机,斜指少年摇头:“鬼,拍不到的。”
“可。”
今侯爷语意笃定,朝她摊开一手,掌心向上,匀长的五指自然微曲。
结合早前今朝贴她腹部,捏她耳垂的行为,秦九酝意会,打开了手机拍摄功能,将手伸了过去,随即忽然对一旁的门框产生了浓厚兴趣,目不转动地望着,不敢乱瞟。
一股凉意包围她的素手,纵使不看,秦九酝也能想象到,今朝正牵着她的手悬于小鬼上方。
然而似乎是距离太远,拍不好。
今朝静了片刻,放下拖把重新单脚压着少年,空出来的手一揽,蓦然将秦九酝搂到身侧紧靠着自己而站。
“你……”
今朝清冽的冷香同清凉的温度,即刻自被拉着的手漫延全身,惹得秦九酝心猿意马,明明他那么冰……其温度传到她身上却是滚烫的。
“嗯?”
今朝兀自摆弄着手机,确定能拍清晰后,等了一会没听到下文,俊目扫了扫秦九酝,发现她没接着讲的意思,便惜字如金道:“拍。”
他并不知道怎么操作。
秦九酝凭着感觉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两人合力拍摄的照片出炉。
继而,迈步下楼离开。
临行前,秦九酝瞧着脏乱的地板,近乎要染成红色的窗户,想到这番景象明日不晓得会引来多少恐慌,犹豫几秒,到底开口请今朝让外边那些手掌把卫生打扫干净。
于是,鬼王撇了撇窗外,面无表情又震慑力十足。
玻璃外瑟瑟发抖装不在的手掌当即行动起来,有的甚至斗胆扒拉开窗户爬进课室取抹布,战战兢兢地擦拭血迹。
——他们估计是头一批做完乱以后,还要自己收拾善后的鬼怪了。
太丢鬼了。
秦九酝和今朝并肩行走在楼梯间,小鬼被今朝扔出了教学楼,月光总算洒入内室,为他们铺了一段归家的路。
冬日晚风轻拂,扬起秦九酝的蓝发,有几缕就飘在今朝鼻尖,令他眉头微蹙,放缓步子想拉开距离。
岂料他尚未付诸实际,一阵似薄荷的雅致幽香猝然漫来……
今朝眸光一凝,神情一霎冷得欺霜赛雪。
秦九酝刚拐过弯,便觉某鬼忽地抓住她手臂,旋即眼尾睨到今朝微微垂首,俯在她颈侧细嗅。
鬼王隽拔的容颜近在咫尺,秦九酝怔愣地注视须臾,立马咬一口舌尖让自己回神,“……干嘛?”
或者是因心头悸动,秦九酝的声调听着有些颤。
但今侯爷并不会关注此类小细节,漠然询问:“你今日与谁接触了?”
那可多了。
秦九酝拧眉,看今朝的行为举止,莫非……
“我身上有什么奇特的味道?”
“秃驴的。”今朝颔首。
空门教主!?
秦九酝一惊,侧过脖子就低头去闻。
情急之下忘了今朝仍凑在自己脖颈间,她一贴近,两人的鼻子便轻微地触了一触。
秦九酝身形一僵,该死的、没出息的大脑当机了。
“小心。”
今朝倒是泰然自若地直起腰身,淡淡地提示了一句,越过秦九酝独自下楼。
也不晓得是要她小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 昨天好像吓到即为小伙伴了,真的不用怕,这篇本质上是沙雕文。
>>> 拍个照磨磨唧唧,还要两人一起拍,就虐我单身?
昨天设置的一键感谢没成功。
我再试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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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杯酒:腿
回到文良小院,秦九酝思量着今天距离近到能于她身上残留味道的人——俩瓶绿茶,任长林,任父。
尤其是任父拍她的那一掌……
秦九酝把此四人连同小鬼一事、照片一并发送给老黄,又复制一份发送给了明日,要求获得他们的个人信息。
不是她不信任警方,而是考虑到警方怕泄露公民的个人隐私,故而递交到她这儿的档案会剔除部分不相关的资-料,尽量将信息简略化。
比如昨晚老黄给她的那叠文件,怎么可能会有人的生平信息仅仅只有一页纸?
所以,秦九酝唯有自己查了才安心。
需求下达完毕,她在一堆考古文献内翻找出明日助理送来的,前天监视她那十几人的个人资-料,着重查看张家励的。
1990年生。
3岁父母死于遗传病,被送入孤儿院,17岁被张家人领养。
瞅着没毛病。
为什么会有厉鬼因他而找上自己呢?
秦九酝沉吟,奈何当前已知的太少,得等查到那位小鬼的身份和个人信息,才知晓答案了。
她又打开今早收到的,陈恩童及其家庭近期的经济状况仔细浏览,越瞧表情越凝重。
终末,她关闭电脑心情压抑地踏出书房。
天蒙蒙亮,今朝不知去向,秦九酝孑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头枕靠背,无神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频频想给陈恩童发条微信讲句什么,但最后都没付诸行动。
她郁闷地薅了把头发,深吸口气,拿遥控器开电视,起始搜找陈恩童推荐的,宣称甜到牙疼的恋爱电视剧,想借此转换心情。
第一部 是死党强推的《烟雨朦朦》。
光听名字,秦九酝以为是部发生在江南的文艺爱情片,初时还一度杞人忧天,会不会因为太唯美而没多少撩人的招数,可没多久她发现……她错了。
错的离谱。
故事地点确实在江南,主线却是女主中了某种令人热血澎湃的药,然后同男主滚到了一起,吃干抹净不付钱的跑了。
于是,深觉吃亏的男主追。
于是,一场你追我跑,追到了嘿一次再跑的小游戏掀开了序幕。
于是……
遭天雷劈的犹如历了一场劫的秦九酝揉揉双眼,于是不下去了。
至于撩人套路?
女主霸道地将男主堵在墙角腿咚算吗?
可秦九酝不会一字马啊!
现在这世道,劈不了叉就没资格追人了吗??
大小姐憋屈。
但转念一想:算了,今朝估计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把脚搁在他脑袋旁……大将军没准会打折她的腿。
除此以外,本剧中男主也有一大追人诀窍——砸钱!
秦九酝前天刚尝试过,今朝完全不吃这招,甚至扬言要破开她肚子。吃剩的早餐甜点至今依然摆在冰箱里呢。
也是,他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鬼,要钱干啥?
秦九酝吐了口浊气,预备换部电视剧瞅瞅。
岂料方一抬头,余光隐隐瞟到一抹黑影,回首便见今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沙发后,一贯平静无波的隽拔面容此刻略显微妙。
“挑对话内容?”
什么?
秦九酝没领悟他的意思,但瞧今侯爷俊目转向电视屏幕,双眸间抵触之情彰彰。
她也就怔怔地转头,重新观看那镶进墙壁的巨大荧屏。
《烟雨朦朦》正播放到主角的感情戏,男主壁咚女主,表情迷离地说:“女人,知道有多少人想生下我的孩子吗?”
“你最好别惹火我,我的怒火你承受不住。”
大小姐恍然大悟——今朝以为她要选这些天雷滚滚的电视剧台词,作为情景对话的练习内容!?
秦九酝赶紧咬住口腔内壁,用了十成十的力才勉强压制住想要放肆的笑容。
她设想了下今朝念这些尴尬台词时的情状,终究没憋住笑喷了,“扑哧……咳,你不觉得他的话中所蕴含的词汇很实用吗?譬如,女人,孩子,怒火。”
“……”
今朝凝望正竭力维持严肃神态的秦九酝,片刻冻着脸默然转身离开。
摆明是不信大小姐的邪了。
“等等!”
秦九酝怎么可能放他走,忙拽住他衣摆,于沙发上站起,一只脚跨过靠背拦住他去路,扬眉挑逗:“是不是玩不起?”
大小姐岔开腿端坐在沙发靠背上,一只腿横在他身前,气焰嚣张地将他拦截,黑色的睡裤衬得她从脚踝至微微弓起的脚背,再至微蜷的脚趾都那么晶莹剔透,诱人想握在掌心慢慢把玩。
今朝眼帘低垂,冷冷一瞥,临了盯向秦九酝的神色深邃。
大将军决定给此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蓝毛鬼上一课。
“阿九。”
今朝一手搭着秦九酝大腿,腰身缓缓弯下。
冰凉的感觉渗透棉质睡裤抵达皮肤,仿若他的手掌穿透了她裤子,触碰她没有一丝遮掩的大腿,秦九酝注视他逐渐逼近的冷峻容颜,笑容凝滞,周身猖獗的气势瞬息消散。
“有群人对女子的腰、脸等部位要求不高。”
“嗯?”秦九酝咽了口唾沫,咬着舌尖保持冷静,试着跟上他的思绪,奈何没成功,仅能听他接着道:
“却尤爱一双美腿美脚,个别极端者甚而不惜锯人腿将之收藏。”今朝嗓音寒冽,语气无澜:“我看着你的腿脚便不错,割了吧。”
啊?
秦九酝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腿间的手慢慢用力,似想折断她,慌忙开口:“等等!”
今朝以为她怕了,薄唇轻启正要继续讲些什么,谁知大小姐的下一句就是——
“断了你养我?”
他略微一愣,末了冷漠的神情仿佛冰雪消融,浅淡一笑,“年少无畏。”
秦九酝挑眉。有什么好怕的?她相信今朝绝非那种变态,“所以,你是想提醒我别胡乱在男人面前露腿是吧?”
今朝不置可否,手掌稍一用力,便把她横着的细瘦小腿压了下去。
秦九酝任他动作,一双眼中笑意包藏不住。
她贼心不死,仍在思索该怎么逗今朝念天雷电视剧的台词,忽听来电铃声响起,便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喂?”
那头静了一会,方迟疑地问:“……阿九,你明天有空么?”
是陈恩童。
“干嘛?”秦九酝忆起早前瞧过的那份资-料,登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我想进古城。”陈恩童语态乞求,“你陪我去好吗?”
秦九酝察觉不对劲,“你哭了?”
“你就说好不好。”陈恩童并不回答。
“……”秦九酝斟酌几秒,没逼她,“能等等吗?等下星期。”
周末逛街,她会制造机会让任长颖接近、认识陈恩童,并试着要陈恩童带任长颖参与古城游戏,届时有任长颖保护入城更妥善。
毕竟,今朝出来是为寻找空门教主,现在鬼没逮住,也不晓得他会不会回城。假使他不回,秦九酝和陈恩童处境危险。
她语气难得缓和,是平日没有的商量态度。可陈恩童闻言崩溃了,歇斯底里地质问:“不行!你到底答不答应!秦九酝!!你就说答不答应!”
你发什么疯?
秦九酝蹙眉,有那么一瞬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但她也清楚一旦讲了,两人必然躲不过一顿争吵,若陈恩童在一气之下自己参与了游戏,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她深吸口气,扭头望向绕到了自己身侧,正襟危坐的今朝,凑近低声问:“明天回城好不好?”
今朝淡淡颔首。他早自秦九酝接通电话后的反应,大约猜到了什么,故而坐在此处静候秦九酝开口。
“谢了。”
安全有了保障,秦九酝舒气,随即才回复陈恩童,“行,时间。”
“五点集合,到时候我去找你。”
“嗯。”
秦九酝无端遭受陈恩童一通怒吼,终究是有些火气的,简洁地应了声就兀自挂了电话。
末了,告诉老黄明天要同陈恩童参与古城游戏的事。
尚未搁下手机,老黄就致电过来。
“那位今侯爷呢?他陪你么?”老黄直奔主题。
“嗯。”
秦九酝烦躁地薅了薅头发,眼尾一撇,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今朝那儿。
今侯爷似乎担忧大小姐还有事须他帮助,故而仍坐在秦九酝半米外,一双俊目倒映着电视屏幕闪烁的光芒,神情晦暗不明。
秦九酝不快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感到疑惑:分明是心思这么细腻温柔的人,为什么要终日瘫着张脸呢?
是什么令他套上伪装,把自我冰封,以冷面示人?
今朝察觉她目光,侧首望来。
秦九酝收敛异样的情绪,挪动大腚缩短两人间的半米距离,一指耳垂,示意他听。
寒冷捏住她耳坠,老黄的声音紧接着从听筒传来,“那还好,你注意安全。”
他也料到秦九酝突兀要入古城,势必与陈恩童脱不了干系,并不废话多问。
语毕,顿了顿不解道:“对了,今侯爷不能领我们进城吗?”
“不。”
今朝淡声作答,秦九酝实时翻译,“秃驴也必定有活人带他离城。”
任何鬼魂都无法轻易返阳,更何况他们横跨了时空?
“行吧,我尽快查完你今天给我的那四个人的资-料。”老黄难掩失望,长叹一声,蓦地问:“秦九酝,你有没有想过,陈恩童会背叛你?”
秦九酝一怔,临了护短的本能让她眉心皱起,“你什么意思?”
“古城游戏已经盯上你了,如果他们发现你对他们不利,可在城外动手容易留人把柄,所以想办法将你引进城最保险。你若在城内遇害……”
尸首都找不到,自然就没证据,更无法证明她是遭古城游戏灭口。
唯恐惹来秦九酝反感,老黄言未尽,不过秦九酝已然意会。
她静默转头,遥望天边的鱼肚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信她。”
作者有话要说: 19章留言的前几位朋友收到我发的红包了吗?我试了试批量发送,但这儿没显示,好慌。
另外,最近降温,我有点偏头痛,更新速度严重降低,所以更新时间从晚6点改到晚8点,请见谅,深鞠躬。
如果《烟雨蒙蒙》的剧情和哪部电视剧或小说撞了,纯粹巧合!我先在这道歉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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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杯酒:少年
翌日下午五点,秦九酝随陈恩童入城。
一成不变的集合方式,宣告注意事项,铜铃声起,浓雾弥漫,似薄荷的幽香萦绕鼻尖,最终一干人等站在了古城中。
陈恩童此次找到的任务是送一位迷路的小女孩回家。
女孩居住在一间坐落于胡同深处的寺庙,院墙青黄,几株苍天大树自墙后冒出头来,红门上方悬着的牌匾书写着‘舍庙’二字。
寺院占地挺大,间或有孩童的嬉笑声从内飘出。
“这座庙虽地处偏僻,也没极乐庙宏大,但是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遗孤,在生前也是极负盛名。”翻译僧人讲解。
一直百无聊赖地坠在他们后方的秦九酝闻言,抬头环视一圈,便又垂下脑袋转动那枚戴在无名指的青色玉戒——为了不被陈恩童发现,今朝潜在里边没出来。
陈恩童牵着小女孩正要迈步,送人进去。
恰在此刻,秦九酝感觉玉戒的温度急转直降,冷得仿佛有人拽着她那只手猛地扎进冬日的冰水中。
然而秦九酝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了,那股来势汹汹的寒意就又悄然退散。
怎么回事?
秦九酝蹙眉,莫非是今朝要提醒她什么?
“等等!”
秦九酝叫住死党,“你等我。”
自己则佯装对寺院的构造产生了兴趣,拐进舍庙旁的小路。
此路连接寺庙后门,常有人往来,倘若条件允许,秦九酝绝不会选在这儿与今朝谈话,但附近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她警惕地留意了会,确保陈恩童没跟来以及寺院内无人守在后门,才低声道:“今朝?”
一抹黑影渐渐浮现于秦九酝眼前。
今侯爷的身影略显透明,轻拂的微风居然晃动了他身形,宛如随时要泯灭消散在世间。
“你怎么了?”秦九酝一怔。
今朝摇首,神情仍旧淡然,俊目一瞥几步外的舍庙,语意平静,惜字如金:“我让林珩来,等。”
秦九酝眉头皱得更紧,却仅能点头,毕竟她帮不了今朝任何忙。
是什么让今朝虚弱至此?甚至要临时换人保护她们?
“你……”秦九酝注视今朝,张嘴想说什么,奈何她嘲讽可以,祝福安慰是真不行,所以语塞片刻,只吐出一句干巴巴的,“小心。”
语毕,转身离开要去拖住陈恩童,静候林珩到来。
岂料途径寺庙后门之际,那扇小小的木门蓦地从里头打开,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门缝内幽幽传出。
“小姑娘,你怎么不进来啊?”
秦九酝一惊,连退几步想远离木门,然而来不及了。
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秦九酝手臂,倏地把她拉进了寺庙!
力道大的不可思议。
立于原地的今朝见状,亟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想将人拽回怀中。但或许是因太虚弱的缘故,他竟没成功,甚而与秦九酝一同被那股力道扯进了寺院。
周遭瞬息万变之时,秦九酝回首,清晰地目睹今朝额间的抹额散落,随着晚风飘扬上漆黑的夜空,掩蔽在那条黑布下的罪孽花暴露于月色清辉之下。
它色泽鲜红,仿佛有血在流淌,瞧得人心生不详。
旋即,无论是身后的今朝,抑或是身前的那双手,两股拉拽的力道齐齐消失。
再一睁眼,秦九酝已站立在一处干净整洁的庭院,头顶乌云蔽日,大雨将倾。
嗯?
这次的地缚灵现象不一样?
先前两次都只是呈现了一段过往,不论那段往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她们观看之际天气时间是无法改变的,始终是夜晚,但……
秦九酝抬首望着阴沉沉的天,琢磨不透。
还有今朝呢?
陈恩童进来了么?
秦九酝思索着,骤然听到一旁的窗户内传来孩童的啼哭,以及男人愤怒的咒骂。
她凑近,通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窥探……
一座泥塑的神像前,一名穿僧人的秃驴拿着棍棒,重重地殴打两位瘦小的男孩。
略高一些的男孩以身躯挡在另外一名孩童之上,木棍一下下地落在他并不厚实的脊背,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得秦九酝心尖一抽。
这他妈是什么地方?
不是极负盛名吗?不是好心的收养孩童吗?
他们就这么对待孩子?!
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呢?!
“哥……不要!”
被护着的小男孩号啕大哭,无助地推着身上的人,想替自己的兄长分担一些惩罚。
可他的兄长仅是默默而温柔地轻揉他脏乱的头发,依旧毅然决然地独自承受秃驴的怒火。
“让你们跑!进来了还想跑?!欠打!”
秃驴不堪入耳的辱骂伴随棍棒敲打的声音不绝回荡,听得秦九酝咬牙。
这么打下去,那大男孩要瘫。
秦九酝拧眉,不忍地移开视线,余光却撇到,大男孩似注意到了她,按捺着疼痛扭过头来,临了瞪圆双目。
他像是很诧异会有人在窗外偷看,愣了须臾,嘴唇冲秦九酝无声地动了动。
秦九酝以为他在向另一人传递着什么,转头瞧了瞧身后——空无一人。
嗯?
秦九酝迷惑,回身仔细辨别了一会,惊觉大男孩的双眸不偏不倚,正盯着她!
他看得到自己?!
秦九酝诧异。
大男孩见她仍傻傻地站在那儿,有些急了,没按捺住溢出几声疼痛难忍的闷哼,蹙眉又无声动了动薄唇。
秦九酝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唇形默念了几遍,终末一惊,他说的是——
“快逃!”
疑团一个接一个朝她抛来,秦九酝本便不懂这些灵异事件,如今更是应接不暇,大脑一片空白。
“我再问一遍,你们叫什么名字?!”
打累了的秃驴停下动作,气喘吁吁用木棍指着地面两小孩,质问。
大男孩脏乎乎的脸庞神色倔强,抿唇不语。
秃驴气急,扬起木棍又要殴打!大男孩的弟弟怕极了,慌忙高声作答:“明灯!他叫明灯!我叫普照!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
得到了满意回复的秃驴将棍子甩到地上,冷哼:“早乖点不就好了吗?你们去给我住柴房,饿个几天。”
言讫,秃驴行出了房间。
秦九酝瞧他的方向是冲自己这儿来的,急忙左右查看想找地方躲避。
然而周围空旷一片,压根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正暗自焦急着,秃驴自拐角走出与她打了个照面。秦九酝心跳如鼓,感觉双方都已四目相对了,可下一瞬秃驴坊镳又视她如空气一般,居然径直穿透了她身体,优哉游哉地走远了。
怎么回事?
看不到她?!
那适才的明灯是……
秦九酝惊诧,愈发的懵了。
她遥望相互搀扶着离去的两男孩,斟酌几秒,决定先离开搬救兵。
如此等着不是办法,万一今朝的虚弱一时无法恢复呢?拖着反而害了他。
她如幽灵般穿行于寺庙里,一路上又碰见了不少人,他们全都身穿僧衣,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老的行事悠闲,少的连脚步都战战兢兢,对比鲜明。
秦九酝逛了一圈,终于找到寺院后门,她试探性地轻轻推了推,门便轻易地被她推开了。然而待她举步想迈出门时,门槛忽地拉远了距离,令她一脚踏空。
卧草?
秦九酝薅了把头发,又试了几次,门槛屡屡都会在她行将踏出门时,乍然倒退,让她一脚踩回到寺庙的土地里,好似成精了。
想来,她是出不去了。
秦九酝沉吟,回身开始在寺院内寻找柴房。
她得查查为什么整座舍庙,只有明灯瞧得见她?
明灯是不是出门的关键?
她兜兜转转,最终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间破旧的房屋。
所谓柴房就是用稻杆一捆捆摞成的草屋,秦九酝迟疑片刻,先来到窗户窥视,不打算直接进去。
此刻已然入夜,房子里两名男孩并肩趴在零散的稻草上,草并不多且不暖和,势必睡不舒坦。
那位叫普照的小男孩翻来覆去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道轻响,声音不大,却惊醒了他兄长。
“饿了?”
明灯忍着疼痛与疲惫爬起身,从胸口掏出一块帕子,内里包着一块碎了的干饼,“吃。”
“好!”
普照满足的接手啃了起来。那饼被明灯压在胸膛经历了一番殴打,早已碎的不成形,秦九酝看着都觉得铁定没味道而且极其干,普照却吃得津津有味。
“哥。”普照吃了几大口,发现兄长没动,便问:“你没了?那我……”
“不。”明灯制止了普照分饼的行为,拍了拍自己胸口,斩钉截铁道:“我有,你吃。”
“噢。”
普照放心了,又有滋有味啃了起来。
明灯静静地凝视弟弟,虽然他灰头土脸的看不清表情,但秦九酝从他的双眼中解读到了无尽的温柔。
“哥,你真的不疼吗?我给你呼呼吧。”
吃完,普照躺在稻草间,天真又担忧地提议。
“不疼。”明灯摸了摸他脑袋,低声讲着小故事哄弟弟入眠。
晚风习习,寺院内一片寂静。
明灯确认弟弟已然熟睡,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外出,体贴了关好柴房门,一瘸一拐地摸索进厨房。他如履薄冰地在厨房翻找,怕发出一丝响动引来秃驴。
半晌,毫无收获的明灯捂着咕咕叫的小腹离开厨房,他低头沮丧地走着,突然寻了个没人的小草丛猫了进去。
秦九酝站在远处盯着,不晓得他在那儿干嘛?
她忖量须臾,懒洋洋地向明灯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秦九酝听到了一道压抑的抽泣,她蓦然明白了什么,脚步一顿。
明灯蹲在草丛间,两只脏得发黑的小手死死地捂着嘴,不愿泄露一丝一毫的怯弱,然而他忍了又忍,终末还是走漏了一句低喃:“娘,疼……娘,孩儿饿……”
这坚定且固执替弟挨打,给弟弟所剩不多食物的明灯,到底不过是名年龄不大的孩童。
秦九酝抿唇,无声地摸到了他身旁蹲下,拿出今天出门时随手揣进兜的巧克力,撕开包装递了过去,“吃。”
“谁?!”
明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憔瘦的脸颊神情错愕,眼尾还挂着一滴将落不落的泪珠。
“你怎么还没走?”
末了,认出是秦九酝,饿到崩溃的明灯第一反应不是接过巧克力,而是焦急:“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明灯唯恐声调太大招来旁人暴露秦九酝,压着嗓音解说:“这儿表面收留遗孤,再转给好心人领养,实则就是把我们卖了!”
秦九酝面色一沉。所以这破寺庙是一个贩卖孩童的窝点?
明灯瞅她像是不信,更急了,一双脏手抓住秦九酝衣袖,想带她走,“快!趁他们没发现你。”
“等等。”秦九酝抽手,瞧他明明仍带着伤,年纪比自己小却反过来操心自己的模样觉得好笑,把巧克力递到他掌心,“你吃完我就走。”
“你先走。”明灯坚持。
“不。”
大小姐并不接受一个小鬼跟自己讨价还价,当场盘腿坐下,以表立场。
“你……”明灯惊讶,似没见过逃命还要人催的。
“快点。”大小姐催促。
明灯无奈,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谢,随即,小小地咬了一口。
甜美的滋味于口腔慢慢融化,明灯双眸不由一亮,惊奇地扭头望向秦九酝。
大小姐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甜的!好吃!
不禁笑弯了眉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孩如此可爱?
明灯却误以为自己失态丢丑了,立即稳住神态,垂着脑袋镇定地啃着巧克力。
秦九酝注视他脏脏的小脸蛋,余光瞄到一旁的水桶,便拿纸巾沾了点水想给明灯擦拭。
“我自己来。”明灯不愿麻烦别人,伸手想要接过纸巾,但秦九酝躲开了。
“吃的你吧。”
语毕,大小姐也不废话,直接上手,为避免明灯坚持,她找了个话题想转移小孩的注意力,“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看今天他的反应,显然是不喜欢明灯此名的。
小男孩抹了一把面颊,仰头刚毅地凝望她,神情严肃,宛若宣誓:
“吾名,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作者的在线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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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也会慢慢解开许多谜题,有关陈恩童,有关任长林等,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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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遇到了一位人畜无害的小少年,非缠着他。
没办法,只能认他做弟弟。
有一天,他看到这位弟弟轻而易举的将巫婆干翻了。
简单:我的大哥地位不保……
两篇文大概率也是感情剧情并进。
如果可以也请你们点个作收,给你们鞠躬了。
话说昨天有位小姐妹问我:去古城的话!将军是不是要开大了!
现在我回答你哦:不,是我要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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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杯酒:过往
秦九酝手上的举动一滞, 少顷又绷着脸一边机械性地继续抹擦,一边思考。
今朝?
应该是同名吧?
据史书记载,今侯爷出身名将世家, 是朝阳骠骑大将军的孙子。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贼窝内呢?
秦九酝花了整整一包纸才将男孩面庞的污点拂拭干净, 最后她谛视男孩, 心底情绪翻涌,一刹那不知该作何表情。
男孩脸颊几乎没有肉, 皮肤透着不健康的青黄色, 由于遭受了一顿棍棒殴打又饥饿难忍, 双唇略显苍白;他吃巧克力的速度起初很快, 摆明是饿狠了, 但眼见巧克力块愈来愈少,他开始转由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显然是不舍得吃完。
尽管尚且稚嫩,但秦九酝已然自他的眉宇神情间,从他的行事作风中,瞧出了来日名震朝阳国的大将军身影。
怎么会呢?
史书有误?
秦九酝脑子转不动了, 看小今朝啃了一半遽然把巧克力用帕子包好,立即追问:“你饱了?”
这么容易就饱了?别是饿坏了胃。
谁知小今朝却摇了摇头,年幼的他还没养成,贵为将军时那不愿作答便懒得睬你的脾性, 很是诚实地说:“我留给弟弟,他喜欢甜的。”
“你……”他娘是不是傻?
自个犹饿着呢,便念着一名才吃完一大块饼的人。
“吃!”大小姐语气不容人拒绝, 一连掏出全部的巧克力块,“我还有,你赶紧吃!”
“不用了……”
小今朝慌忙将双手背到身后,郑重道:“我们够了,赠食之恩不胜感激,我……没什么能报答的,为避免夜长梦多,我现今就带你离开好吗?”
他双膝一弯就想跪谢,纵然神情从容自若,可一双水润的眸子怯生生地注视秦九酝,揭露了他心下的忐忑。
他怕。
怕秦九酝瞧不起这无足轻重的感谢。
大小姐伸手捞住小今朝,制止了他动作,也许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原故,他瘦的骇人,抱在怀中的、掌心所接触的尽是骨头,感觉稍一使劲便会令他散架。
就是这么一具皮白骨,不久前居然硬抗住了棍棒的残忍殴打。
“别给我整些乱七八糟的。”秦九酝又气又心疼,直接解了帕子取出那半块巧克力,递到小今朝嘴边,“我讲了,你吃完我才走。”
“我……”
小今朝左右为难,他委实不想再多拿秦九酝的,唯恐还不起;他夷由着,察觉秦九酝的眼眶湿红,神态不太对,不由瞪圆双目,匆匆垂首啃了一大口,“我吃我吃!”
他张皇举手想摸秦九酝眼帘,然而当视线留意到自己的污手,以及秦九酝白皙的面容时,又讪讪地收了回来,不敢耽搁地几大口吃毕,囫囵吞咽入肚,方亟亟表示:“没了!”
所以,请你别哭。
秦九酝也不晓得自个怎么就突然如此懦弱了?人小今朝尚未如何呢,自己倒先要抽搭了。
她低头深吸口气,调整心绪,牵住小今朝的双手,“你几岁了?”
“十三。”
小今朝嗓音有着没度过变声期的清脆,他缩了缩手,启唇想提醒秦九酝脏……
话未出口,远处忽地传来一道苍老的低唤:“小朝,小朝?”
小今朝神情霎那恍惚,又疾速恢复如常,末了似陡然看不到秦九酝般,招呼都不打地迈着细瘦的小腿,蹒跚地循声跑去。
这不像他啊。
秦九酝困惑,即刻起身追了一段路。惊讶发现,刚擦干净的小今朝脸庞又变得脏兮兮的,仿佛她适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她心脏狠狠抽痛,依稀懂得了什么。
这仍旧仅是地缚灵幻象,仍然只是在向秦九酝呈现有关今朝的一段往事,尽管她不知为什么自己能接触到今朝,同他闲谈,但两人交谈安慰的小插曲在真正的旧事推进时,便会遭今朝遗忘。
她改变不了任何。
人,始终无法回到过去。
小今朝奔得飞快,却在临近那阵声音之际,逐渐放缓步伐,扶着墙壁深呼吸须臾,待调节好状态,他冷着一张小脸,强忍剧痛,徐徐地转出拐角,走路也不再一步一摇。
杂草丛生的庭院内,一位形容枯槁的驼背老人站在青松大树之底。
“林爷爷。”
今朝稳重沉着地行到老人跟前,随即一撇立于旁侧的老僧人,眼神冷傲。
“杂种!又一副死人脸!难怪一直卖不出去!”
僧人诟谇,颠了颠手里碎银,不耐烦地道:“快些谈,你这点银两只够聊一会。”
“好好好。”
林爷爷笑容讨好,临了把揣在怀中的两块糖画交给今朝,“小朝吃,爷爷做了你最喜爱的小鱼。另一块小狗是阿日的。”
阿日?
秦九酝推测,是普照吧?
今朝淡淡颔首,谨慎又珍重的接过。眼尾一扫因不想瞧他这张‘死鱼脸’而回到后门扼守的僧人,确定他没注意此处,方道:“不是让你别来了吗?一次花那么多钱值得吗?我在这死不了,你留着多给自己和你孙子买件衣服,快入冬了。”
他极力想表现的处之泰然,奈何到底年轻,话里行间无不透露着焦灼关爱。
“好好好……”
林爷爷笑得慈祥,抬手想抚摸小今朝脑袋……
“唯有孩童才会被摸头,我已经长大了。”
身高仅仅到秦九酝腰的小今朝嘟囔着,退了半步躲开,继而劝说:“我在此真没事,即便是跑,他们也不敢打死我,乃至不会下手过重,怕弄残了我卖不了好价钱。”
“你别跑了,乖点。我就快攒够钱了。”
林爷爷表情不赞同,浑浊的眼睛瞄了瞄僧人,偷偷将一瓶药膏塞入今朝掌心,窃窃道:“上回的药快用完了吧?你们干重活的平日常留淤青,感到哪儿疼了便拿出来擦,别省,药钱不贵。”
“城东回春堂的药,没个几两买不到。”今朝漠然拆穿,“不贵。”
还有一事,他没明说……林爷爷的钱是筹不完的。
寺庙的一群僧人察觉林爷爷想买他与弟弟心切,所以屡屡坐地起价,一遍遍把银两数目往上叠,仗着林家无权无势,毫无所惧。
林爷爷一把年纪必然也清楚秃驴们的意图,却始终抱着幻想,希冀他们瞅他年迈不容易,下回心一软便将今朝兄弟二人交由他养了。
否则,他一个老人家能做什么呢?
林爷爷仁爱一笑,正要讲句什么话,那厢候了一会的僧人就数着时间过来,驱赶老人,“行了!再聊加钱了!”
“……好好。”
林爷爷唯有应承,一步三回头地随僧人离开。
今朝默默目送他,眸中不舍难掩。
待老人佝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小今朝顷刻回身,踉跄地朝柴房狂奔,一面跑一面折了半块糖画,以帕子包住藏到胸口的衣襟内。
秦九酝拧眉。
……莫非有人抢他的?
念头才起,就见锁好了门的僧人迅速追上他逮住,杨手捆了他一耳光,“跑?!你当你娘还在呢?一个贱种有什么资格吃糖?!拿来!”
成年人三成的力道足以打得小今朝稳不住身形,猛地撞上一旁黄墙,额头磕到墙面发出‘嘭——’的一声,响亮至极。
剧痛让他身子晃了晃,终末靠着黄墙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板。
手里的糖画没握好,摔在了地上,他最爱的小鱼瞬息碎作两瓣。
“晦气!”
眼瞅到嘴的小吃没了,僧人怒火难平地踩着糖画碾了碾,那只脚仿佛隔空踩在今朝幼小的心灵。
秦九酝目睹小今朝眼睁睁望着,两瓣小鱼遭僧人踩得支离破碎,一如有人用刀在他早已片体鳞伤的心头,割了又割,凌迟一般。
他垂着脑袋,目不斜视的盯着,神色出奇平静。
秦九酝却更加心疼,寻了个不会伤到小今朝的角度,抬脚狠狠一踹,恨不能跨越重重时空,踢到那于千年前的同样深夜之际,欺辱她心上人的秃驴。
“尼玛!”
可惜,她气势十足的一脚穿过僧人躯-体,注定踢空。
僧人最后对一地的糖画碎屑吐了口痰,怒冲冲地走了。
秦九酝复又试着去搀扶小今朝,但仍然没成功。
今朝像感受不到秦九酝搭在他臂膀的手,撑着墙壁忍耐周身痛处站起,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试了数次才勉强成功,随即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回到柴房。
他打开帕子,先凑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糖画甜味的他似已品尝了一般,心满意足地低声喊醒普照,让他吃。
他分明将所剩不多的糖统统给了幼弟,却在普照欣喜若狂地啃着糖画,询问他是否吃了时,冷淡颔首。
“吃了。”
完美伪装,有几秒连秦九酝都要错觉他真的吃了。
秦九酝心酸不已,在普照啃完睡下后,开门行至今朝身旁蹲下,模仿着他刚刚叫醒普照的举动,轻推他肩膀小声叫醒他。
普照有你疼爱,你有我。
此次小今朝终于感应到她了。
“……嗯?”
他并未入眠,睁开双目见到秦九酝,眼神迷茫,坊镳没认出她。
少顷,茅塞顿开似得惊坐起身,“你怎么还没走?”
秦九酝不答,把拆了包装的巧克力送到他苍白的薄唇前,措辞也不换,“你吃完就走。”
今朝默然,这次不妥协了,冷漠戳破大小姐,“你骗我。”
“……我给你上药吧。”
秦九酝口舌不行,便决意装耳聋听不到,态度强硬地将巧克力塞到小今朝掌心,随后从旁边取来药瓶。
纵使明白,要不了多久,今朝便会变回鼻青脸肿的小模样,但秦九酝依然固执地替他擦拭干净,挖了些微白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于今朝额间和面颊。
“多谢……”
小今朝垂着头闷闷地道。
他双眸泛酸,紧盯着手中的巧克力块,口腔内仿若仍充斥着那阵甜腻丝滑的味道,击碎了他强撑的冷面,诱得他情不自禁地吃了一口。
泪水骤然决堤,一滴一滴的溢出眼眶,滑落沾染秦九酝指尖。
“你……”秦九酝惊愕,“怎么了?”
“对不住。”
小今朝慌张地撇开脑袋,胡乱擦拭,然而关押多年的委屈既已出匣,又岂会再由他轻易憋回心底?
清泪越流越汹涌,今朝急了,抹的更用力,粗糙的布料弄红了他眼睑。
为什么擦不完?!
他崩溃地抱着双膝,埋头痛哭,“为什么……”
秦九酝赶忙搂住他,温和地拍打他脊梁替他缓气,她想询问安慰,张口舌头却打结了,憋来憋去居然吐出一句,“……是太好吃了吗?”
讲完,就想先给自己一掌。什么屁话!
岂料今朝静了片刻,竟微微颔首。
“除了林爷爷,你是四年来第一位给我糖的人。”
安谧的深夜最易摧毁人意志,使昼日里理智顽强的人伪装溃散,被现实压弯脊背,无助地抵着秦九酝肩膀啜泣,两只手紧紧环着她脖颈,仿佛抱着救命的浮木,令他能不遭巨浪吞噬,沉入海底,再站不起。
“从前,娘开了许多门面,卖布料、茶叶、糖画。”他声若蚊蝇地叙述久远的往事,“我最喜爱的便是她亲手做的糖……时常想学着做,但总也定不下心……我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学呢?如果我会做,如今便能自己做来尝了。”
“有糖吃,是不是就不那么累了。”
“后来,娘走了,弥留之际,托我照顾阿日,我、我做到了!”
“嗯。”秦九酝看向一米外睡得极沉的普照,“你做的很好。”
“娘还怕她走后,有外人诱骗我兄弟二人钱财,故而请贯有慈悲盛名的舍庙暂替我们保管地契银票,并请求住持养我们几年……可是,可是……”
他呜咽着,断断续续地道:“这一切是假的!我们来没多久,住持便要求我们对外宣称看透尘世,决定度入空门,并把全部钱财交给他们!”
难怪今朝如此讨厌明灯这名。
“我不愿意,他们就……就用鞭子抽我们,抽的出了血方抓着我们的手画押。”
“再后来,他们要求我们出门以普渡为借口,蒙骗无家可归的、贪玩的孩童回来,供他们转卖……我,这个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完成娘的交代,我无法乖乖听住持的话……”
“别哭,你娘不会怪你的。”秦九酝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安慰。
小今朝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地接着道:“我想带阿日跑,想把舍庙潜藏的腌臜事告知外人,但全城没有一人信我们的话,觉得我们污蔑舍庙,甚至在我们出逃时帮助舍庙逮捕我们……”
“每次被抓回去,伺-候我们的都是棍棒的殴打,我真的很怕,可是……”
他声调逐渐低了,似睡梦间的呓语,然而话内的坚忍不朽。
“我不能怕。”
一旦他畏惧了,林爷爷会更省吃省用的焦急筹钱;一旦他仿徨了,普照势必惊徨不安,再露不出乐观的欢颜;一旦他退缩了,他与幼弟一辈子将毁在此间四合寺院。
他逼迫自己佯装无事,视满室的极夜黑暗为动力强大自我,脚踩棘刺不断朝舍庙、对逆境挑起征战。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无坚不摧,终有一日将所向披靡。
今朝睡着了。
他太累,浑身体无完肤。
他太苦,一块甜巧克力便能击破他冰封。
秦九酝小心翼翼地扶他趴下,末了解开他衣袍。
他背部尽是长条状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一道叠一道,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秦九酝咬牙,极尽温柔地为他上药抹匀。
——尽管此行为相当于白搭。
她无法想象,千年前的今朝是如何独自支撑下来的。
十三岁啊。
秦九酝脱了棒球衣替他盖好,随即情不自己地弯腰低头,轻吻他眉间。
虽然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触碰你。
但现今,我陪你。
尽我全力,予你温暖甘甜。
她想着,鼻尖遽然嗅到一股清淡的酒味……
嗯?
哪来的?
秦九酝又细细地闻了闻,惊觉酒味居然是从小今朝的口中呼出的……
卧草!
秦九酝当即起身,捡起丢弃在一边的包装纸——酒心巧克力!
她最初还迷惑,一个再苦再累都要躲到草丛偷偷哭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对她讲那么多话呢?!
感情是今朝吃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写的怕不是两个傻子的爱情??
感谢各位的支持~鞠躬。
太困了,剩下一章等我起床再接着战斗!
话说你们不会不喜欢这么弱的小奶朝吧?别啊……
——×——
感谢在2019-12-28 16:55:52~2019-12-29 0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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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杯酒:善恶恩仇
秦九酝轻捏了捏小今朝脸颊, 眉目微弯,笑意却抵达不了眸底。
差三年。
距离今朝一鸣惊人,还有三年。
他不会就一直在这破地方煎熬吧?
屋外的世界万籁俱寂, 屋里独剩三人深深浅浅的呼吸, 同蚊蝇“嗡嗡”的声响。
无人能回答她。
先前被她赖以了解今朝生平的史书, 已然欺骗过她一回。
秦九酝丰润皙白的手不惮其烦地于,小今朝脑袋上方来回煽动。
她唯有等。
等事态发展了, 才能亲眼目睹, 切实知晓。
·
第二天。
源于今朝的不听话, 住持不愿再让他出门诱拐孩童, 省得又遭他逮着机会跑。
舍庙隔邻也是一间四合院, 只一位正值壮年的铁匠独居。
在旁人瞧来,铁匠性情暴躁, 独来独往,但鲜有人知,铁匠家同舍庙共用的那面黄墙,有一道暗门荫蔽在三人合抱的参天大树后。
秦九酝亡灵般光明正大地陪同小今朝, 走过丛生的杂草,跨过那仅供一人且必须猫腰矮身方能进入的门。
这邻居家的摆设构造近乎和舍庙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此处多了一间密室。
“给我进去!”
领今朝来的秃驴一推他,表情狰狞:“住持让你好好帮忙打铁, 别给我耍花招啊。”
因为铁器在锻造前须得先经火烧红,故而屋子正中央有一个大火炉,致使室内的温度炎热, 一瞬间坊镳有火燃在你身上,没几分钟就热得穿冬服的秦九酝脱了外衣,不绝地用手在脖颈、面颊旁扇风。
边扇边观察他们打造的东西,惊愕地发现,他们居然在锻造——兵器?!
舍庙要做什么?!
造反?!
私自批量造兵器,被官员查出,砍头都只是小事!
秦九酝眉头紧皱,奈何线索太少,委实推敲不朝任何事。
小今朝力气不足,自然是无法掌主锤锻打,仅能拿铁钳协助别人不断翻动铁料。
“你还是用这个。”
秃驴递给今朝一柄奇短的钳子,纵使秦九酝没注意到秃驴乐祸幸灾的神态,也立即察觉不对劲。
她记得打铁之际,掌锤的人会挥动大锤将铁打成圆铁棒抑或细长棍,由于要使的劲很大,所以配以稳住铁器的钳子会格外的长,如此才可避免遭自己的力道震麻手。
秦九酝蹙眉盯着今朝掌间的铁钳,那甚至没有今朝的小胳膊长!
这要是一天震下来,双手不得废!?
“我艹-你。”
大小姐近期骂街的频率直线上升,恨不能操起一旁的大铁锤轮爆这死光头!
小今朝却早便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用那柄短钳开始工作,一举一动熟稔的令人心疼。
但是,有些事并非熟手就行了的。
秃驴故意选了一个距离火炉最近的地方,翻滚的火星间或跳出炉子溅至今朝裸露的小臂,为他添上一点又一点的红印;炙热的高温让他不多时就冒了全身汗,苍白的薄唇微张,大口大口地粗重喘息,听得秦九酝极度担忧他下一口会不会喘不过来。
随着打磨时间渐久,秃驴打在铁器上的巨大力道通过铁钳不断传递而来,以致今朝的一双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液从他额间滑下,一滴汇聚一滴地落在地砖;有几珠不慎融入他眸中,刺得他神色痛苦地眨了眨眼,想缓解涩疼。
期间,他尽量平稳并快速的翻转铁料,避免耽误秃驴锻打,奈何架不住人家有意找茬。
几乎在今朝闭目的一刹那,秃驴就奸笑着,兴匆匆地一脚踹向他单薄的肩膀!
“呃——”
秦九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遭光头踢得连退数步,脊背倏地撞上火炉,灼热的温度烫的他连肩膀和背部的剧痛都没来得及感受,便立刻闷哼着弯曲了脊梁,跪在地面以头贴地,疼得浑身细细发抖。
今朝……
大小姐红了眼眶,蹲下伸手……想触碰安抚他,又唯恐自己微微的轻触会加大他的痛楚。
“谁允许你分心的?!”秃驴立于打铁一行的至高点,大声逼问指责:“你知道倘若你放好位置,连累我打偏了,这块铁就废了吗?!你现在这破身家赔得起?!”
秦九酝咬牙睨着秃驴,瞧此光头明明也热的一身汗,可为令今朝痛苦,居然硬生生地坚持选在火炉旁干活。
总有人,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他当他还是以前的小少爷呢!”
“认不清现状!”
“窝囊!”
周围打铁的僧人统统暂停了举止,指着蜷缩在地上的小今朝嘲讽。
对于他们而言,即使自个同样汗流浃背,也抵不过奚落惩罚往日的天之骄子更来得酣畅淋漓。
凭什么你生来娇贵?
如今摔下来了吧?
你活该。
“跪在那干嘛?!跪着我就会原谅你么?!”
秃驴心底的恶兽得到满足,鄙薄地将今朝拉起,“干活!”
今朝脸色青白,一语不发地颤着手接着配合。
纵然他再如何刚毅坚韧,也难抵周身生理性的剧痛,他翻转铁器的举动愈来愈慢,每当此时,秃驴都不惜大费周章地放下大锤,绕过来赏他一脚。
今朝的腹部、肩膀、胸膛,一律是秃驴的目标。
秦九酝频频想挡在今朝瘦小的身材前,却一遍又一遍看着秃驴的脚穿透自己,正中她心尖上的人。
她无能为力。
不知多久,炼狱般的上午总算熬过,秃驴成群结队地行出密室,回舍庙吃饭。
为确保兵器的隐秘安全,铁匠会掉在末尾,负责锁门。
“你他娘快点!”
铁匠烦躁地瞪着步履蹒跚的今朝,抬手恶狠狠地抓着他肩膀一甩,把他扔出门。
今朝一个趔趄,正面摔倒在草丛间。
秦九酝盯着铁匠兀自落好锁,瞅也不瞅今朝一眼就走了,无能的口吐芬芳。
“尼玛!”
她试探着凑近蹲下,手轻轻点了点今朝脖颈——那是他今早唯一一处没有受伤的部位了。
万幸,今朝感觉到了。
他半张小脸隐在泥土与绿草中,缓慢地睁开眼帘,目光无神地凝视她半晌,蓦地哆嗦着脏污的小手艰难抬起……攥住秦九酝瀑布般垂落在他上方的温柔蓝发。
“你……怎么还没走?”他气若游丝,一讲话五脏六腑便止不住的疼,“劳、烦拉、拉我一把……行吗?”
秦九酝慌忙点头,反手回握他,如覆薄冰地将他抱起,闭目强行抑制泪水涌出。
千年前,今朝孑然躺在这儿时,是不是也想如此握住什么呢?
哪怕只是易断的几缕发丝。
原因仅仅是,想请求旁人给予他一点足以算作微不足道的帮助。
然而,若没有秦九酝,林爷爷进不来,普照不在,还有谁会拉他呢?
“多谢……”
今朝并不想将重量全压给秦九酝,极力稳住身形站好,末了发现秦九酝泫然欲泣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低声道:“……我没事。”
我信你个鬼!
秦九酝扭头深吸口气。她并不乐意轻易泄露柔-软的一面,所以转移话题,“还不赶紧吃饭去。”
假设今朝去晚了,她不认为,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会留他一份。
小今朝如梦初醒,亟亟踉跄着转身回舍庙。
待他抵达厨房,咬牙忍痛地打开蒸笼,望着剩下的两块白馒头松了口气。
真好,还有。
他把馒头揣在胸口衣襟,磕磕绊绊地小跑回柴房,生怕慢了,幼弟吃进肚子的是凉的。
今朝推开草屋木门,难掩雀跃地步入,岂料竟见到幼弟旁多出了一道陌生的小身影。
源于普照年纪太小,住持不放心他外出,怕他骗人不成反遭人拐了,且他不超6岁,什么重活累活通通干不了,久而久之就负责留在柴房看顾诱骗来的孩童。
“阿日。”
今朝端详那道身影,徐徐行至普照身边,交出一整块馒头,“吃。”
临了,掰开余下的馒头,一半给那小孩,一半留给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还记得回家的路吗?”今朝连声问道。
小孩瞧着大约□□岁左右,形容白净整洁,面颊挂着的笑容似灌了蜜,显然不可能是路边的乞儿。
“唔……我叫林珩。”小孩鹘仑吞枣式吃法,三两口将馒头啃完了,“家住城西,记得怎么走。”
他答毕,一双眸子巴巴地注视今朝尚未开动的白馒头。
秦九酝怔住,转到小孩前方细致地观察他。
林珩?
今朝闻言,神色一僵,愕然地复次认真打量小孩。然而他仅知晓那人名讳,并未见过面,所以完全无法凭容貌身形辨认,唯有问:“……你爷爷,常在城门前卖糖画?”
卧草?
秦九酝彻底惊了。世界这么小?
“嗯!”林珩重重颔首,“大哥哥认识?”
果然。
“……林爷爷。”今朝疲惫地瞌上双目。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居然是在这等境况下,和林爷爷时常提及的孙子碰面。
秦九酝挠了挠头,尚在感慨,望着今朝把所剩的半块馒头递向林珩,急得伸手想抢过来,亲自喂今朝,监督他吃。
“你他娘能不能想想自己!?”橘子
挨了一上午的打,一口馒头都不啃啃充饥,这死鬼是觉得自己的身躯由铁锻造的么?!
奈何,她必定失败,仅能恨恨地乜着林珩津津有味地啃完。
“小朝!”
恰当此刻,熟悉的苍老男声自外传来。
“是爷爷!”
林珩双眼一亮,当即站起要狂奔出门,却被今朝猛地拽住了。
“你在这等。”今朝语气不容人置喙,尽是烫伤的手紧紧抓着林珩,“阿日,盯好他。”
“噢。”普照嚼着馒头无所谓地应答。
“……”
林珩有些被吓到了,也呆呆地点头。
今朝又转而询问了普照几句,随即才起身踏出草屋,穿过廊道,来到昨晚的小庭院。
“小朝!”
林爷爷遍布皱纹的老脸写满了焦虑,“你有没有……”
“有。”
今朝遽然截断他话锋,清脆的嗓音骤然变得压迫力十足,余光一撇十几米外守在后门的僧人,神情冷漠:“慢慢说。”
老人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急,声调大了,连忙降低声音,“阿珩在你那?那怎么办?我……”
进了舍庙,唯有以钱财换人。
可那分明是他的孙子啊!
他不过是一时没看好,竟……
“别急,你现今归家将全部钱财备好。”今朝始终警惕地瞟着僧人,轻言轻语:“申时,你自后门潜入,前往柴房带走阿日与林珩,出城。别回来了。”
否则,一旦遭舍庙发现林爷爷抢了他们的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秦九酝凝视今朝冷峻的容颜,坚定的神情,乍然有一股热流在心底流淌。
“……那你呢?”林爷爷愣住。
“不必理我,更别等我,找到他两尽快离开。”今朝语意淡然,仿若决定的是今夜的吃食。
“小朝!”
林爷爷隐约猜到了什么,惊愕地急走几步拉住他,“别冲动!”
“机会仅有一次。”
今朝反手握住林爷爷的手,目光深邃,一字一句:“倘若届时后门的秃驴没被我引走,你自己想办法。”
言讫,拽下林爷爷搭在自己臂膀的手,毫无留意地回身离去。
当日下午,他进入密室,先脱了衣服搁在僧人们的旁边。
“喂!你的衣服那么脏!给我放到地上去!”有秃驴嫌弃。
今朝缄默照做,接着不论面临的是怎样的冷嘲热讽,拳打脚踢,都始终瘫着脸,眼神平静。
秦九酝目睹着,心情平和中又带了些微酸涩。
她喜欢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枚傻子?
申时,大伙渐渐放下器具,闲扯着开门散热,并不急着穿僧衣。
今朝无声地走到衣服堆前,一把捞起全部衣物。
“你干嘛?!”有秃驴瞄到,提声怒骂:“小孬种!给我放下!你他娘那么脏!”
今朝似没听到。
“嘿!”
秃驴杨手便要过来捆他。
今朝却已自顾自地回到火炉旁,将衣服搁置好,仰头眸携寒芒,冷冷地射-向他们,一字一句:“秃驴。”
“什么?”
一室的光头统统一滞,临了气笑了,“胆儿肥啊!”
“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早前辱骂今朝,要求今朝放下衣服的秃驴快步上前……
谁知,今朝竟蓦地拽着衣服放入火炉,继而用力甩向骂骂咧咧的秃驴下-身。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火舌顷刻燃烧了僧人的裤子,旋即漫延全身。
“啊啊啊!”
骂声瞬息变作惨叫,僧人疼得满地翻滚,却怎么都无法扑灭火。
一群光头傻了,没料到一直隐忍的今朝一干就干票大的。
“救命啊!”
直至同伴的呼救传来才恍然要上前救人。
奈何今朝不给机会,他双手接连抓起一件又一件僧衣,放入火炉,又一件件地甩出,且打着迅速封锁他们行动能力的主意,专朝他们下-身攻击,角度刁钻;纵使两只小手已因长时间接触过高的温度而被烤的通红,仍然不停举动。
惨厉尖叫不绝于耳,场面一片混乱。
今朝挺身傲然屹立于火海之中,冷漠地环视一地翻滚的光头。
“啊啊啊!”
有一位秃驴眼瞅着自己痛苦难忍,居然强撑着带着一身火舌扑向今朝,歹毒地想托他一同赴死。
“呵。”今朝连退数步躲开。
秃驴火焰燎身,能站起一回已是奇迹,此次扑空摔在地上,便再无力起身。
今朝神色似雪凝霜,从一旁刚刚打造好的武器中,挑出一柄重量最轻的三尺长剑,咬牙握稳,旋即回身猛地捅-入秃驴心脏,目光冷漠地睨着口吐血沫的僧人,语调不疾不徐:
“我想杀你们很久了。”
秦九酝注视着今朝,难以相信他竟还有如此多力气支撑他完成一场屠-杀。
这两天他吃不饱睡不暖,生活贫困的分明不像是人过得,换做是她势必崩溃,今朝却始终坚韧地隐忍,直至找到了能让普照逃离的时机,能报答林爷爷的机会才孤注一掷。
此位就是……朝阳国未来的战神啊。
“明灯疯了!”
“明灯杀-人了!”
几位成年秃驴居然被今朝吓得两腿战战,惊恐万状地夺门而出,急忙回舍庙摆救兵。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的光头闯入密室。
手里已无衣服燃烧,力气也所剩不多的今朝很快就遭他们镇压。
“杂种!”
秃驴们拖着他到大堂,取出鞭子狠狠地抽打,铁鞭携带的倒刺带出一股又一股热血。
秦九酝不忍地闭上双目。
待光头们解气,把他丢回柴房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普照和林珩不见了。
气若游丝的今朝趴在空无一人的柴房,遥望秃驴快跑离开报信的背影,沉沉的笑出了声,笑得咳血。
“值得么?”
秦九酝全然不敢碰他,唯有小心翼翼地紧挨着他趴下,枕着手背侧脸盯着他。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句话今朝听不听的到,她只是单纯的想问。
“仇要报。”今朝眼帘微瞌,笑得开怀,“恩更当报。”
林爷爷仅是多年前初来此城时,得他娘一碗水便记恩至今,不惜省吃俭用的筹钱,熬坏硬朗的身子也要尽力买回他与阿日。
自是值得的。
语毕,他无奈地睁眼注视她,“你怎么还没走?”
秦九酝泪水终是溢出眼眶,她如覆薄冰地抬起今朝脸颊,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背伸到他面下,供他枕着,双眼定定地回视,“我走了,谁陪你?”
因他见过恶意满盈的世界,所以便倍加珍惜那点稀薄的善意。
世人总是记仇容易记恩难。
秦九酝思及今日密室的情景,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位老人,今朝会不会成为一名满心恶念的极端人士?
老人的善举赋予了今朝温暖,保护好了今朝的良善,令他一颗心不至于由黑暗吞噬,被人性冷冻。
一个年过半百,史书上不配拥有姓名的老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长~枪太重了,改了下。
对不起久等了,我太菜了,更得慢,给各位磕头了,求别嫌弃。
我争取早点团灭这个破地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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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杯酒:多亲多占
“你……”
别哭。
小今朝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 带有一道狰狞鞭伤的左肩微微一动,似想抬起为秦九酝拭泪。
“你敢动一下试试?”大小姐手疾眼快地按住他手腕,末了撇开脑袋胡乱擦了擦面颊, “我眼睛有病, 时不时掉泪, 你别理。”
“……咳咳!”一股血气涌至嘴边,今朝念着秦九酝支在自己下颚的手背, 立即咬牙硬是咽回腹中。
“谢、谢你……”他谛视秦九酝, 黑黝的水润俊目蕴藏无垠柔和。
大小姐单单一个回眸, 便溺毙在内。
他们并肩而伏, 距离彼此只一拳之隔, 寂然无声地对望,鼻尖隐有干燥的稻草味混着血腥气久久缠绕, 耳畔所听的,唯有双方浅弱的呼吸。
“你不累?”秦九酝入迷地盯了须臾,察觉他依然没有入睡的意思,不由拧眉:“赶紧休息。”
伤筋动骨的, 换作正常人早晕厥了,他竟还有精气神陪自己玩无聊的木头人小游戏。
“好……”
今夜的小今朝格外听话,没任何反驳就乖巧的闭眼沉睡,也没再纠结秦九酝怎么不走的事情。
大小姐在地缚灵里并不会感到困, 头顶的天空如何变幻都无法影响她,于是她专心致志地端量了小今朝彻夜。
秦九酝用一头引以为傲的浓密发丝作担保。最初,她真的真的心如止水, 绝无半分的狎昵思想!
可她瞅着瞅着,蓦然忆起已贵为今将军时的今朝——起先,是担心他的状况,恐他出事。
然而再忧虑她也一筹莫展,所以渐渐情难自已地在心底对比,今将军和小今朝的差异与变化。
今将军孤高冷傲,喜怒不形于色,犹如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佛,愉悦放松之际又偶尔无意识地挑逗凡人,段位高得可骇。
一度妄图在两人相处间占据主动的大小姐,暗想:对啊,今将军我耍不动,还没长大的他总可以吧?
既一雪曾被撩拨到腿软的前耻,没准还能从中获取经验。
两全其美!
在今将军那儿惨遭滑铁卢的秦九酝笑容逐渐放肆,慢且静地撑起身,凑近亲吻小今朝清瘦的面庞。
若非怕惊扰他睡觉,大小姐恨不得在上嘴前堂而皇之的告诉他:我要开动了。
再静观他反应。
反正地缚灵内就她一个人,今将军无从得知她的所作所为。
她多亲多占。
大小姐顶了顶口腔,歪着脑袋,面向小今朝酣然入梦。
虽然不困,可两天来看着小今朝的经历,总跟着惴惴不安,她有点累了。
待秦九酝呼吸逐渐平稳,有人骤然于悠悠长夜,悄然睁开眼帘。
今朝注视秦九酝,脸颊彷佛仍残留她贴上来之际,那柔-软的触感,温热的气息轻拂……
他实则并未睡着。
常期的疼痛折磨,日久年深的绝望,使今朝不论怎么精疲力竭都始终见不了周公。即便侥幸入眠,也睡不超半时辰,期间一些细微的小动静都能令他瞬息清醒。
之所以装睡,仅仅是不想让秦九酝操心。
此刻,今朝神色纳闷地琢磨。
秦九酝刚刚干嘛呢?
唯有娘以及幼年的普照等亲近之人如此对待过他,秦九酝该不会……
今朝蹙眉。
他绝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不好意思,太累了,先更这点,31号晚补。
还有两三章,奶朝就要跟各位拜拜啦。
说句讨打的话,就算今朝不战死沙场,他这身体状况……也活不了多久。
最后,本作者灯某私自代表广大读者问问阿九: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被今将军知道呢?
阿九:……这不是地缚灵么?他会知道?
灯某:看我心情了,不巧我今天吃得花甲粉有毒,不仅闹肚子还要跟我弟抢厕所,心情不好。
阿九:(试图贿赂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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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杯酒:忘名
“明灯!”
清晨, 一轮旭日东升,一阵洪亮的呐喊吵醒了熟睡的秦九酝。
她迷迷糊糊地睁着朦胧睡眼,瞧一名秃驴踹开柴房的木门, 却并不进来, 光站外边嚷嚷:“住持仁善, 赏你一瓶药膏。”
坊镳入个草屋多掉价似的。
破晓的晨曦照亮了僧人那一颗光头,通过镜面折射原理再洒入内室, 明朗的光线刺得秦九酝想把他脑袋拧下来。
个破灯泡一大早晃啥晃?
秦九酝骂骂咧咧地爬起身, 下意识想帮今朝拿药。
她甫一坐直, 眼尾便瞄到一道消瘦的身影, 摇摇晃晃地撑着一旁堆积的稻草站起, 一步一喘冲木门蹒跚行去。
林爷爷给的药膏是专门擦淤青的,两人不敢拿来涂在伤口;而除此以外, 今朝这儿没别的药了,秦九酝怕他伤处感染,仅能取条布替他擦拭脊背血迹,用还算干净的棒球衣为他盖一盖, 防止蚊虫叮咬。
现如今,棒球衣因他起身的举止掉落地面,露-出了满背血肉模糊的伤口,鲜红的液体随着他动作, 沿着他肩胛骨、后腰汇集滑下……将他整个背影染作一片淋漓血色。
秦九酝昨晚擦拭的行为又如黄粱一梦。
卧草!
秦九酝咬牙,不管今朝感不感受的到,立即快步上前搀扶他。
掌心触及他皮肤, 秦九酝就发现今朝体温竟是烫的!
大小姐皱眉抬头一瞟……今朝微张的薄唇吐息且重且热,一双俊目眸光暗淡,漆黑遮蔽了平素明亮的坚毅之色。
她慌忙用手贴了贴今朝额头——
艹!
发烧了!
重伤高烧,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能要了人命!
秃驴负手立于木门前,黄褐色的僧衣一披,豺狼虎豹硬是装成了得道高僧;奈何他厌弃猥琐的表情,永远能简易的揭示他的真面目。
秦九酝望着他拿腔做势的咳了一声,端着他普度众生的虚伪脸孔,语气施舍般道:
“住持昨儿个思忖了一整夜,认为命丧你手的几位僧人曾多次欺辱你,身为出家人却干龌龊事,做不到慈悲为怀,委实死有余辜……你干嘛?!”
秃驴一把横在门缝间,阻碍今朝关门的举动。
“臭。”今朝淡然轻瞥光头,面无神情,语意平静。
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字,秦九酝几秒就解析了——一堆屁话,有什么好听的?
你今朝还是你今朝。
左右都撕破脸了,怎么可能再惯着你?
他通晓舍庙的行事作风,昨天没抽死他是顾忌养了几年,他好歹啃了院中几十块馒头,打死了得不酬失,且他样貌生的好,待长大势必能卖个好价钱。
这也解释得通今日他们来送药一事。
可他们不单给药,还废话连篇,便铁定另有所图。
今朝不愿同他们多言,决计逼僧人直奔主题。
“竖子你!”
尽管秃驴没明白今朝的意思,也料到那不是什么好话,气的扬手要捆他……
“做什么?”
突兀,一道和悦的男声自僧人后方幽幽传来。
秦九酝依稀觉得耳熟。
来者语调平和,嗓音彷如夏至的晚风,温热又清凉,却听得秃驴神态僵住,双手合十,弯腰垂首地回身朝他深深一拜,恭敬非常:
“教主。”
“嗯。”
一位穿红色织金缎僧服的和尚脚踩青石板,漫步行来;他鼻梁高挺,深眼窝,一双含笑的眸子呈浅棕色,明显不是汉人。
极少有人能完美驾驭光头,此名被称为‘教主’的人却办到了。
然而,秦九酝审视他,觉得他不单声音熟悉,脸更熟。
她一定是在哪儿见过这和尚。
首先排除史书,假设是课堂或正、野史上看到的,她肯定记得很清楚……
且,教主?
和尚?
不会同空门教有什么关系吧?
秦九酝沉吟着,教主已步至今朝一米前,修长的身影遮盖了东边倾斜洒于今朝身上的微光。
“明灯?”教主上下端详此位尚没到他腰的瘦弱男孩须臾,柔和地称呼舍庙住持强赐予今朝的法号,临了居然单手合什,对今朝微微颔首,“贫僧,忘名。”
末尾两字似化作了一道雷,直劈秦九酝,霎那山崩地裂,那段压在脑袋深处,险些遭她遗忘的记忆自地底露-出。
忘名!?
卧草!
秦九酝脸颊泛起一抹冷笑。
有线索了。
果然是空门教。
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舍庙这小破院有贼胆私下大量造兵器了。
“不。”今朝冷然反驳,“我是今朝。”
“闭嘴!”
站在忘名教主斜后方的舍庙住持怒喝,随即谄媚地说:“教主对不住,这小子怎么管都管不好,一会我就……”
“便如何?”忘名睨着住持,打断其恶狠狠的话语,“他未曾剃度皈依受戒,你胡乱施与他法号,为一己之私剥夺他姓氏名讳,有罪的是你;他母亲信任你,将万贯家财连同孩儿未来交于你手,你反躬自省,可曾有好好待过他们兄弟一天?”
“我只是外出普度众生了几年,舍庙便被你治理成这般模样?”
他一瞟早前抬手想扇今朝的秃驴,“殴打孩童?”
他回头,环视身后拥簇着他的一众僧人,“虐待百姓?”
“你们没做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大慈以喜乐因缘与众生,大悲以离苦因缘与众生’。”
“你们,枉为出家人。”
他语气低缓,笑颜随和,一句一句讲的住持,说的在场的全部舍庙僧人哑口无言。
却听得秦九酝脑中警报器大响,急忙用手捂住今朝双耳,咬牙切齿地提醒:“别信,这死光头忽悠你呢。”
他摆明是在拉拢人心!
他的每一句指摘,都直戳今朝心房的怨念、不平、委屈。
秦九酝大略调查过,非法宗教组织为什么会成功洗-脑一些人呢?
因为,非法组织大部分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倾听贫苦百姓的心声,并承诺带领民众步向幸福。
但实际,他们压根没准备兑现诺言。
他们仅仅是以这一方式获取你信任,再借由一些行为拉高他于你心中的逼格——譬如,当众施法;譬如,扯一些玄乎其乎,单听着就觉得牛逼的瞎话。
忘名适才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倒数第二句话,引用了《大智度论》。
此一连串举止下来,纵使你不信他,也容易给他打上‘仁和有爱的得道高僧’的标签。久而久之,心无防备抑或自我意志不坚定、无信仰者,脑子就会被他的口若悬河冲走。
秦九酝磨牙,频频关注今朝。
见他神色漠然,情绪并无一星一点的起伏才舒了口气。
她其实是信今朝不会遭死光头的妖言蛊惑,可一想到他现今不过13岁,便总忍不住忧虑他小,没有阅历,尚未养成足够的戒心。
且,陈恩童是不是也这般被古城游戏的诡辞欺骗了?
假如前两招技能丢完后,非法组织察觉你仍无动于衷,那么……
忘名睃了眼淡然处之的今朝,接着道:“所有在我外出期间,留守舍庙的人,统统到大堂领罚。”
“凭什么?!”有人不服。
有人指着今朝,愤骂:“就为这窝囊!?”
秦九酝嗤笑。两位群演,演得挺好啊。
继而,她盯着忘名转身,凝望今朝高声宣布:“昨夜我梦见以往在天上时的神仙故友,他告知我,一位下凡的将星近期日子过得并不好,请我多照顾一二。”
“此将星,姓今名朝,为镇守国家疆土,守护黎明百姓而入世。”
忘名言尽于此,视线一撇早前辩驳的两僧人,“以后若还对今将星无礼,重罚。”
——非法组织的第三招。
虚拟一个身份给你,将你捧到高位。
部分极度渴求权势地位的人,就会迷失在此等日夜奉承里。从而逼迫自己相信这一组织,如此,他就能自欺欺人——自己切实是那个虚拟的人物。
但此招并不常用,除非这组织极度需要拉拢被捧的那位人。
即,当下的今朝。
不过秦九酝得为忘名的第二句话点个赞。
其余的,都是猪在叫。
大小姐鄙薄着,瞧今朝陡然垂下脑袋,悄悄拽了下自己衣服,不禁一愣:原来他始终感觉得到自己啊。
她眉梢一扬,蹲身歪头,看着他惨白的薄唇无声开合——
“臭。”
“噗……畜生的味道自是不好闻的。”秦九酝笑弯了眉眼,抬手轻捏他写满了‘傻娃莫挨老子’的小脸,内心彻底放松。
他果真不信。
小今朝被她捏的怔住,表情顿时复杂难言。
怎么了?
秦九酝正要询问他,却遭忘名抢先了。
“带我们未来将军去洗漱。”
殊不知今朝是在同秦九酝开小差,议论自个香臭、人畜问题的忘名,误认为今朝动摇了,愉悦的吩咐。
几位和尚点头,带今朝进了一间厢房,打了捅热水供小今朝简单擦身后,想帮今朝背部上药。
“叫他们出去。”
因怕吓着小今朝,而遗憾放弃亲手替他洗澡的大小姐,深觉机会来了,斜坐在今朝床榻边,懒洋洋地说。
不谙世事的今朝如实照办,岂料几个秃驴甫一出门,大小姐便挑眉补充:“我替你上。”
语毕,她决意少讲多做,直接上手。
“不……”
趴在床褥里的今朝慌忙起身,想躲开秦九酝。
大小姐又怎会同意?单手按住他脖颈,制止他动作,旋即单膝跪在床榻前,嘴唇凑近轻触小今朝面庞。
“你敢动试试?动一次我亲你一次。”且唇落在哪儿……随、机。
秦九酝笑容浅淡,可一双眼睛中嚣张毕显。
今朝闻言,神情又度变得丰富多彩,薄唇微抿,终是决定摊开道明:“我不会同意的。”
嗯?
秦九酝笑脸一僵。
不同意啥?
我表白了?
什么时候?
大小姐正陷入困惑,便听今朝继续说:“我感激你陪我,但你不能做我娘。”
“……”
这下,换秦九酝的神色一言难尽了,“谁说我要做你娘了?”
今朝眉头微蹙,忖量:不是娘亲?那么女子间,还会如此亲近他的唯有……
“莫非是黄嬷嬷?”
滚!
大小姐面色臭了,“我是要做你未来媳……”
妇。
末尾一字尚未吐出,房门就蓦地被人从外推开,打断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二合一。
大家新年快乐~很快我就要满20啦嘿嘿。
其实会被xi脑的人的原因还有很多,文中只是提到了有关文章内容的部分,有兴趣大家可以去了解了解,当提高警惕了,然后如果周围有这样的人或者发生了这样的事,记得千万小心!
当然,我希望你们每位都平平安安,新年发大财!脱单!登上人生巅峰!
另外,明天会晚更,十一点以后。
最近备考复习,但也会尽量多更的,真的很感激追更的各位~你们是我的动力。
霸王票、营养液之类的加更等我考完回来哈。
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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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杯酒:罪孽
“将星。”
忘名步伐平缓地行进厢房, 含笑道:“我刚施法为你算了一命,得知你现今过得不顺遂,是因为眉间仙纹未开, 故而特意前来助力你。”
他斜后方紧跟两位和尚, 一人端着整整一盘针, 针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竖着插在一块黑布内;一人托着笔墨。
秦九酝咬牙, 料到忘名是要给今朝刺‘罪孽花’了。
正、野史都没记录, 罪孽花到底出自哪一个宗教, 秦九酝曾推测是空门教, 奈何她无法证实。
今将军倒是能应证她猜测的对错,但秦九酝不清楚他被刻此花的原委, 胡乱询问,万一戳中他痛楚就不好了。
毕竟,眉间的罪孽花令今朝从军初期遭人诟病,挺长一段时间, 朝阳皇帝每日都会收到言官恳求他把今朝赶出军营的折子。
若非今朝爷爷一力担保,且不久后今朝一站成名,朝阳皇帝又慧眼识珠,预感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于朝堂上狠狠责骂了一番言官,并命他人往后不得再提此事……秦九酝等后世所读的史书里,或然便少了名年轻有为的军事天才。
“当真?”
小今朝语调淡漠的问话, 终止了秦九酝的思绪。
大小姐扭头,见他眸带几分疑惑,似将信将疑,纵使明白这不过是地缚灵,她没办法改变,却依旧启唇尝试劝解他拒绝忘名。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肚内。
今朝远比她想象的强大,她该信任今朝的一举一动都有其寓意。
“真的。”忘名笑颜真诚:“你闭眼,很快就好了。”
今朝沉默斟酌几秒,乖乖地依言照做。
只是在他闭目前,秦九酝感觉到他视线微抬,朝自己撇来,眼神安抚。
“要受到伤害的又不是我,安慰我做什么?”大小姐嗤笑着,盘腿靠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抚顺今朝墨发。
她板着脸,冷冷地注视忘名亲自取出几根针,一下接一下的深深刺入自己心上人的皮肤。
她不由得暗想:假设,我能早出生一千几百年就好了。
这般,是不是今朝便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念头方起,秦九酝就摇头摒弃了。
尽管她出生在今朝的年代又怎样?世界盛大,她与他甚至未必能相遇。
或者,如今的一切已是最好的安排。
往后,无论秦九酝能不能成功追到今朝,都会好好待他。
罪孽花淌着今朝溢流的鲜血,于他眉心缓缓绽放。
从此以往,伴随终生,再洗不掉。
“好了。”
忘名搁下尚沾着墨水,适才用以替罪孽花描色的毛笔,起身净手,“大夫呢?”
“来了,在外面候着呢。”一位和尚答。
“让他进屋。”忘名望向睁开眼的今朝,“我请了大夫来帮你缝缝伤处,接下来你只管安然养伤就好。”
今朝颔首。
忘名又忽悠了几句,待他的属下领着一名提药箱的男人步入房间,才缓慢地离开,仅留一位僧人守着今朝。
大夫一瞅今朝脊背的伤口,频频皱眉摇头,直道再晚几天伤势严重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随即,认真谨慎地拿银针为今朝缝合。
这显然比墨刑疼多了。
今朝起初仍咬牙,绷着消瘦的面颊强忍,可没多久就抑制不住闷哼出声,额间冷汗淋淋。
他背部一片血肉外翻,血液汩汩流落,染红了被褥,秦九酝瞄了瞄,不忍地收回目光,握住今朝紧攥的拳头,嘴唇开合数次,想安慰他,却不知该怎么讲。
终末,秦九酝只是微微抬身,脑袋枕在他旁侧,如履薄冰地替他拭汗,语气轻缓,罕有的居然携带了哄人的意味:“快了。”
再撑一撑。
然而,小今朝已然撑太久了。遍体鳞伤的他此次支撑不住,痛得缩了缩身子想躲避,但许是力气不足,他上身甫一抬起几十厘米便突地如泄了气的气球,脑袋一沉倒了回去。
秦九酝心头一紧,忙摸了摸今朝脖颈,确认他只是晕厥了,方舒气自我安慰:昏迷了也好,疼痛的感受起码比清醒时轻一些。
她温柔且耐心的为今朝拨弄汗湿的墨发……遽然,今朝藏在被褥内的手掌,反抓住了她的手。
秦九酝一怔,一刹那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至她明显感觉到,今朝捏着她掌心的手逐渐使劲,似想借此缓解些微痛楚,她才恍然大悟——今朝在装?!
今朝没有晕??
秦九酝转头,斜乜听命忘名留守的和尚,略略懂了。
今朝在装给秃驴看……确切的说,是装给其背后的空门教主瞧。
秦九酝忖量,忽觉今朝的手松开了她,改为单攥住她的一根食指。
嗯?
她误以为这举动有什么特殊含义,但很快便领悟——并无特殊,仅是抓手指,即使再用力,最后掐伤的也唯有今朝自己的掌心。
今朝不愿弄疼她罢了。
秦九酝磨磨牙,凑近轻轻贴着他额侧,一遍一遍的无能重复:“快了。”
再撑一会。
再撑一会。
待伤口缝合结束,僧人上前确定今朝真晕了,才带着收拾好的大夫离去。
一道雷电蜿蜒劈落,自半敞的窗户照入室中,秦九酝慢半拍的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天黑了。
她长松一口气,扭头就见今朝已然睁开双目,强撑着站起想下床。
“你干嘛?”大小姐亟亟扶住他摇摇欲晃的身形。
“秃驴想利用我造反。”今朝胡乱套了件衣服,低声道:“跑。”
秦九酝彻底明白了。
今朝通过忘名话里行间透露的信息,串联密室内的大量兵器,猜到忘名对他友善肯定另有所图。
所以,他装作信了忘名的鬼话,任他刺花;他佯装缝伤时痛到昏迷,都是为让忘名等多位僧人放松警惕,好给自己制造逃跑机会。
秦九酝卷了卷被褥,装出里头仍躺了人的模样,继而,随今朝猫着身围绕屋子转了一圈,借由窗户查看外面有无人守门。
期间,她盯着今朝因弯腰而渐渐裂开的伤口,屡屡想劝今朝先留下养伤。
可她也清楚,此等机会不是回回都有的。如今外边的人包括忘名都料定今朝重伤,故而派来把守今朝的人只两位,且守得心不在焉,哈欠连连。
秦九酝到底没说出口,沉默地跟今朝爬出连接后院的小窗。
今朝紧紧牵着她,额头冷汗如注,但犹然不停步子。
两人如履薄冰地贴着黄墙移动,在途径一间点着烛火的房间之际,蓦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今朝睡了?”那人嗓音和悦,询问。
是忘名。
“回教主,”另一道声音从房中传出,是早前守在今朝身边的和尚,“他晕了。”
秦九酝与今朝对视一眼,默契决定暂留须臾,听他们会谈些什么,没准能获取有关空门教的讯息。
屋内的忘名轻笑:“终究是孩子。”
闻言,正抬手给今朝擦拭冷汗的秦九酝凝望自己的心上人,瞅他苍白的容颜神情冷静,不禁冷笑。
凡小看他的,无一好下场。
“教主……”和尚回禀完毕今朝的情况,犹豫片刻,忍不出问:“我不懂,您为什么要给他刻罪孽花呢?那可是经由衙门认同的,墨刑啊!”
忘名不急着回答,反问:“你认为今朝如何?”
“小小年纪,敢动手杀一群比他高大强壮的人,施计调虎离山,让幼弟逃跑,果断,有胆识,有计谋。而他明明能杀人、敢杀人,先前却始终任人欺辱,足见是个能忍的。”和尚揣测着忘名的意思,斟酌字句:“此人来日,必成大器。”
“不错。那你觉得,如此隐忍有计策的人,会轻易相信外人吗?”忘名又问。
“不会,他瞧着也不像是全信了……”和尚嗫嚅,悟了,“您是忧心他表露的那一丁点信任都是虚假的,所以想借罪孽花让他往后无论走到哪,都逃不了罪犯的身份。”
秦九酝瞟了瞟今朝。
后者神色漠然,俊目宛若寒潭,摆明一早料到自己眉间的花绝非什么好玩意。他察觉大小姐视线,抬起另一只手,攥住秦九酝仍为自己擦汗的手,止水惊起阵阵笑意微波。
他们两手相扣,秦九酝有意拉着今朝将重力靠向自己,避免多触碰他脊背,加重伤势;今朝则轻捏秦九酝皓婉,无声安抚她,自己无事。
他们静静注视彼此,听着忘名平和的语调伴随木鱼敲击声传来。
“我们要做的事……倘若有位将军带领,会事半功倍。”
“所以,您才封他为将星。”和尚了然,临了又困惑,“教主如何得知他就有行军打仗的本事呢?”
“人嘛,都是要慢慢培养的。纵然将来应证他不是那块料也没关系,凭他展露的冷静,做个谋士也不错。”
忘名耍够了循循善诱和尚揣测自个的小游戏,直接道:“但我怕控制不住他,故而给他刺花,想借此让往后同样发现他绝非池中物的人有所顾忌。再者,我没冤枉他啊,他的的确确……杀了十几个人呢。”
“教主明智!”和尚吹起了彩虹屁。
“你近期盯紧他,确凿他果真信任了我们才行。”忘名讲着,木鱼的咚咚声渐缓,“假如他是装的……我记得皇城那儿,有位官员尤爱美腿,并喜切割下来,私藏。”
僧人一愣,“教主的意思是……”
“断今朝腿,送人。”忘名彻底不敲木鱼了,“毕竟这世间总有不在乎他人过往,只看重其能力的人。所以,若今朝不能听命于我们……留着他,没准会成为我来日的阻碍。”
“明白。”僧人会意。
秦九酝怔住,忆起前不久今将军所说的话……原来是他亲自经历过的。
大小姐情绪复杂地挪了挪位置,凑得离小今朝更近,末了拧眉:空门教的关系网真的大,难怪能将墨刑所要刺的字改作他们的罪孽花。
况且,她挺佩服忘名的敏锐。
室内,忘名记起另一事,随口问道:“对了,此次今朝一闹,密室损失多少?”
“不多。住持讲了,近几年孩童买卖好做,赚得盆满钵满,这点小事他们承受得住,今年也能再上供您一些,不劳烦您拨款资助。”和尚恭敬作答。
静默相视彼此良久的秦九酝和今朝听此,眸光双双一闪。
原来,这儿是空门教筹备起义钱财的一个小窝点。
忘名闲来无事聊了几句,便令和尚退下了。
今朝也牵着秦九酝猫腰继续朝前跑。
他清楚,有关信仰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他须赶紧逃。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感谢支持~给各位鞠躬了。
大概明天,最多大后天,回归成功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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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杯酒:逃离空门
“要干嘛?”
秦九酝同今朝先绕回了柴房, 望着他在一棵树下徒手扒拉泥土,正要上前帮忙,今朝便已挖出了一方黑帕子。
什么东西?
秦九酝留意到帕子内包了一样物品, 视线当即黏在了黑帕上, 人依旧矜持地站在原地。
今朝原想带着黑帕径直离开, 回眸瞥到大小姐好奇的目光,改了主意, 立刻打开帕子, 露-出被他团团包好, 埋藏在此多年的物件——
一枚色泽淡青, 两根翎羽首尾相缠的玉戒。
秦九酝紧盯那抹独立于黑色间的浅青, 无意识地伸手进兜,捏住那枚自从入了地缚灵后就惨遭她嫌弃摘下的青玉戒指。
今朝神情自然地戴好玉戒, 仿佛他起先便是这般打算的;临了烫的惊人的手牵着秦九酝,领她借以荒木杂草,往舍庙后门潜去。
“戒指,是你娘给的?”秦九酝安静地行了段路, 终究按捺不住多嘴询问。
能让今朝特地挖坑藏好,足瞧玉戒于今朝的宝贵程度。
世上可以使人宝贝一件物品的原因有许多;但尽管这戒指是极品青玉雕刻成的,昂贵非常,秦九酝仍认为, 其中最符合今朝的缘由却是,此玉戒是重要之人所赠送的。
从今朝口中得知的几位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里,唯有他娘契合条件。
果不其然, 今朝淡淡颔首,毫不犹豫。
他担心舍庙僧人发现戒指值钱,于是抢他玉戒,所以在抵达舍庙后,察觉这儿的和尚真面目实则并不慈悲时,便寻了个地方将戒指埋好。
其余的,秃驴们什么都可以侵夺,独此玉戒不行。
娘特意嘱咐,请他保管的。
秦九酝蹙眉思忖。
今家那位大名鼎鼎的接班人早年不晓得打哪儿,得到了一枚翎羽戒。
据鉴定,他的戒指是一件文物,具体什么年代并不清楚,反正玉戒起步寿命一千年。而这翎羽戒,不论样式颜色,都与今朝的如出一辙。
会不会其实,今家那接班人的戒指就是,今将军殒命后不知何故流失到国外,时隔千年又被和今将军同名同姓的人,不知从哪个拍卖会,拍了回来?
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会这么巧合吗?
她手指绕了绕兜里的玉戒,表情冷淡。
其实,众所周知,翎羽戒在全球最初仅仅一枚,独一无二,就握在今家接班人的掌心。
后来,今家接班人花重金辗转世界各地,找了许多人,又咨询了许多人,才终于寻到了一块同翎羽戒差不多的玉,随即请了最好的雕刻大师,给秦九酝也整了枚一模一样的玉戒,并以确保秦九酝安全为由,让政-府向戒指植入了定位芯片。
秦九酝轻咬口腔内壁,觉得自己真傻了,好端端的想那家伙做什么?
她又推测不透那家伙的心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秦九酝复次把某位金贵的接班人扔到脑海深处,进行无限期封存。
她神智刚一拉回,便瞅前方的今朝蓦然驻足,拉着自己躲在庭院的巨大绿树后,悄然端详一名正守在后门,正值壮年的僧人。
“翻墙?”
秦九酝瞄了瞄一旁的黄土墙,稍顿须臾,驳回了自己的提议:“不行。”
墙略高,墙面平,没有着力点;她臂力不够,撑不上去,今朝背部有伤,也不适合翻墙这种大动作。
况且,一旦他们翻上墙,绿树再无法替他们遮掩,一旦留守后门的僧人突然转头看来,只需一眼,他们无所遁形。
她兀自思考着,忽见今朝蹲下-身捡起一颗半大的石子,徐徐抬头,目光专注。
干嘛?
秦九酝不解地顺着他所望瞟去,诧异发现树上居然有一个贼大的蜂窝!
“我关注它很久了。”今朝语调淡漠。
大小姐听得嘴角抽搐。
所以呢?今天终于决定灭了它是吗?
她默默注视,今朝泛着戏谑微光的双眼,来回于蜂窝同守门的僧人间环顾,摆明在计算怎么才能快速凝聚蜜蜂的最高伤害,使它们的毒-针冲向秃驴。
秦九酝深觉自个错的离谱。
前两日,她被小今朝的可怜处境蒙蔽了耳目!完全忽略了今朝吃酒心巧克力醉倒后的话——这丫曾经也是位定不下心的皮小孩!
蔫坏!
感性害人啊。
秦九酝腹诽完,开口懒洋洋道:“我有一套公式。”
迎着今朝迷惑撇来的视线,大小姐盘腿坐下,随手取了块尖利的石头在泥土里涂涂画画。
她开启了临时补习,教今朝如何使用物理直接将蜂窝甩到僧人的光头上。
晚风携着水汽越刮越大,夜空不断闪着紫白色的雷电。
两人嘀嘀咕咕片刻,终末双双站起,看向摆了张椅子坐在门前的僧人,神色莫测。
秦九酝按住想行动的今朝,拍拍掌间泥土,“我来,你歇着。”
讲毕,一撸袖子就要干……
骤然,一阵巨雷响彻天际,尚未等秦九酝反应过来,头顶就滴滴答答的下起了磅礴大雨。
卧草!
今朝的伤不能湿水!
秦九酝慌忙脱了棒球衣,盖在今朝脑袋上充当雨伞。她以为这雨不会下的,毕竟天都阴沉沉的黑了两日了,谁知……
大小姐咬牙,匆匆扫视四周,脑袋飞速运转。
接着逃?
抑或半途而返?
考虑到今朝的身体状况,秦九酝抿唇拽着今朝便想往回走。
可惜,选择权从始至终不在她手里。
今朝明明身负重伤,但不管秦九酝怎么用力,依然无法拉动他分毫。
反倒是今朝微微一扯秦九酝手指,大小姐迟疑一会,到底是不甘不愿地蹲下,沉着脸盯住他。
“我虽平庸,”
站立的今朝比秦九酝高半个脑袋,他一手举着棒球衣,把大小姐纳入衣物下;另一手轻柔擦拭她面庞的雨水,眼帘低垂,凝望她,语意平静:“但永不服命。”
下雨又如何?
天不作美又怎样?
普照是他设计送走的;现今逃跑的机会是他自己争取的。
天公哪次帮过他?
他既已出来,除非能力不足遭人抓住,否则永无可能回去,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地位。
秦九酝微微仰头,定定回视今朝,或许是雨水滑进了眸中,涩得她眼眶发红。
须臾,她深吸口气正要妥协……目前却蓦然一暗!
眼睑贴上两片湿润的柔-软,一触即分。
她怔愣地看着今朝直起腰身,面无表情,但一双俊目内怯意毕显,“你要敢哭,我便亲你了。”
他模仿大小姐先前的流氓样,竭力从容淡然道:“哭一次,亲一次。”
秦九酝不由得破涕而笑,彻底没脾气了。
“小孩撩人不道德。”她仗着小今朝不懂,肆无忌惮地道:“你又不能负责。”
“倒霉!”
秦九酝话音方落,绿树后就传来一声和尚的暗骂。
两人对视一眼,靠着树根偷窥,恰巧见到僧人骂骂咧咧的冲进后门正对面的房间,关门像是要换掉一身湿衣服。
!
跑!
电光火石间,秦九酝与今朝并肩向后门狂奔,默契至极。
可纵然动作迅速,秦九酝还是从今朝临行前丢弃石头,以及轻瞥蜂窝的行为目光中,瞧出了一丝遗憾。
“明灯跑了!”
今朝刚打开插销,便听不远处响起一道惊呼,紧接着已然熄灯安睡的卧室一间一间的亮起了烛火。
秃驴都醒了。
秦九酝咬牙使劲推开大门,尚未来得及出去,后方就又传来一道狰狞的呐喊:
“他在这!!”
艹!
秦九酝亟亟抬手,同今朝碰巧伸来的手掌十指相扣,一同跨过门槛,朝小巷深处飞驰。
她对地形不熟,除了盲目跟随今朝左拐右转,多做什么都或然会给今朝捣乱。
于是,她只能望着今朝背部那团红色的痕迹,越洇越大,渐渐扩散,沿着今朝步履,混合大雨一滴滴落在他奔跑的道路上。
“小兔崽子!又想跑!看我不抽死你!”
舍庙追出一个又一个光头,恶狠狠地辱骂着,却无奈地目睹着他们和今朝的距离愈拉愈远,无计可施。
今朝健步如飞,不断拐弯转角,扼杀舍庙僧人一遍遍想要包抄他的念想。
那场拉锯逃亡,让全部人质疑他的重伤真假?质疑他的高烧真伪?质疑他是否真的每日吃不饱睡不暖?
为什么那样一具残躯,竟有如此骇人的毅力、爆发力、隐忍力。
为什么痛楚加身,他仍能冷静分析躲避数量远在他之上的秃驴?
秦九酝琢磨不明白。
终于,小巷即将抵达尽头,身后已然听不到舍庙僧人的吵吵嚷嚷……
今朝似乎成功了?
秦九酝才略舒口气,便见一辆马车冒着大雨而来,侧面撞上甫一急速冲出小巷口的今朝!
虽然车夫及时勒住了马,没真正挨到今朝,但拥护在马车两旁的一名护卫,倏地跃下马背,二话不说一拳挥来。
今朝本便是强弩之末,此拳直接卸掉了他全身劲力,令他软倒在冰凉的地面,潺潺雨水羼杂着他淋漓鲜血,晕染开一片艳丽的画面。
“今朝!”秦九酝慌忙上前,想带今朝赶紧溜。
如今空门教在此城势大,若马车内那位有带刀护卫近身保护的人就是此城的权势,那么今朝在这,势必是要被送回寺庙。
然而,她原想搭在今朝胳膊的双手,居然自今朝身体穿了过去!!
她又回归了幽灵的形态。
今朝感觉不到她了。
不……
她注视着今朝逐渐涣散的双目,听着先前一拳打来的护卫站在几步外,态度高高在上地询问:“你是谁?为何拦车?”
不……
秦九酝摇头,他只是想活命。
小巷里又度传来舍庙僧人叫嚷,他们显然留意到此处的动静,飞速的追来了。
秦九酝眼睁睁盯着,今朝双目沉重地瞌上,脑袋无力地歪到一边……
“今朝!”
秦九酝执拗地一次又一次轻拍他脸颊,强迫自己忽略手一遍又一遍穿过今朝身体的画面,坠泪高喊:“你给我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上十二点前,我先给各位跪下磕头了——对不起!
话说,今朝和阿九嘀嘀咕咕的时候还记得自己在逃跑吗?居然还想着怎么算计别人!阿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后,嘿嘿之前说的那本耽美封面好啦。
文名 >>> 童话神的失格[穿书]
文案:
简单穿书了,穿进了一本暗黑/童话里。
他遇到了一位人畜无害的小少年,非缠着他。
没办法,只能认他做弟弟。
有一天,他看到这位弟弟轻而易举的将巫婆干翻了。
简单:我的大哥地位不保……
血腥爱情故事预警!
看耽美的帮我点个预收嘛……给各位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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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杯酒:臆想
回应她的, 是倏然涌来的黑暗。
耳畔嘈杂的雨声、倾盆打落在身上的雨滴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
秦九酝茫乎地睁着双眼,视线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黑黢黢,仿佛她也跟着小今朝陷入了昏迷, 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事情。
又是一种, 先前两次地缚灵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今朝?”秦九酝试探的轻喊。
无人应答。
行吧, 不是她的鬼王找来了。
她舌尖顶住口腔,干脆盘腿坐下, 稍稍缓了缓适才的哀痛,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踏出舍庙的门了。
她推测的没错, 小今朝果然是离开舍庙的关键。
可为什么, 她仍被困在这儿?
秦九酝以为, 她会触发本场地缚灵是因为遭人拉入舍庙,而要暂停抑或强制退离幻象, 仅需想办法行出舍庙的大门就行。
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秦九酝扒拉了把头发,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报个灵异玄学补习班, 弥补自身不足了,否则再遇到此类事件,她依旧两眼摸瞎,极度被动。
她脑子思绪乱糟糟的, 有心想冷静认真的推敲如今处境,奈何毫无脉络;然而一旦停止琢磨,便总不由自主地挂念今将军和小今朝的安危。
一筹莫展的感觉是秦九酝最憎恶的。
这会让她忆起, 自己仿若蜉蝣,每每因某些事对抗良络今家此株苍天大树时的黔驴技穷。任她怎么闹,今家硬是熟视无睹,某人甚至连国都没回一遍。
在遇到今将军前,那位名门少爷可谓是大小姐恣肆人生中的最大滑铁卢。
秦九酝牙痒痒地将某家伙自脑海内甩出九霄云外,临了,蓦地发现一个端倪——
大小姐今天整日都陪伴今朝身边,于僧人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她习惯了旁人看不到她,加之忧心今朝,所以没察觉丝毫反常,直至现在……她才觉得迷惑:为什么小今朝半点不奇怪,舍庙的秃驴瞧不见她?
“醒了!”
尚未来得及深思,秦九酝便乍然听到一阵惊呼,周围的漆黑显现一团团光白的圆点,它们慢慢扩散放大,随即秦九酝瞅着,那片黑白闪烁间勾勒出一双眼型,眸子无力地开合几回……
像是沉睡的人初醒之际,努力想睁开眼却又屡次无意识地闭上。
是一场神智同睡意的角逐。
卧草?
秦九酝拧眉,隐约有个荒谬的推测,她不会是藏在哪位人士的双目里吧?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双眼眸的主人意志最终战胜了身体肌肉。
黑白圆点逐一消散,秦九酝也随之瞧清了四周。
她正在一间摆满了古董的卧室中,床是紫檀月亮门雕祥云纹,黄花梨的木桌案上搁着青白蟠龙瓶、斗彩鸡杯……等等等等,数不甚数。
卧草?!
新的!!
没有因埋藏在地底而被时光和泥土腐蚀掉光鲜的颜色!
秦九酝咽了口唾沫,勉力按捺着蹲下-身细瞧的专业习惯,穿过周遭躬身捧着一样样东西进进出出的小丫鬟躯体,鬼魂般抵达床边。
一位身高六尺,皮肤黝黑,年至不惑的男人,姿势霸气且威风凛凛地坐在仆人专门搬到床头前的木椅上。
秦九酝抱着打量的意味轻轻一瞥,继而望向俯趴在床褥内的那道瘦小身影……
不知时隔多久没见,他越发的清癯,惨白的脸色神情冷淡却掩不住憔悴,一双俊目仍风采奕奕;他敷衍地配合着一旁大夫让他起身抬手的举止,警觉地环顾房间,终末视线定格在床榻边的中年男人那处。
今朝。
秦九酝面无表情地靠着床沿而坐,伸手贴着他额头试了试温度,确认高烧已退,略舒口气。
大小姐安抚似的揉揉小今朝墨发,若有所思。
她先前的猜想有误。
并非是她被拉入地缚灵幻象,也不是她藏在谁的眼睛里。
而是她在透过今朝的视角,目睹千年前今将军的成长经历。
所以,今朝昏迷了她的世界便暗了。
今朝醒了,她才能瞧清并接触外界。
“太老爷。”
大夫帮今朝脊背的鞭伤缠好棉布,转身对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弯腰禀报:“令府公子病情已无大碍,就是背上伤口尚未痊愈,约莫还得等一月……”
“影响练武吗?”男人不耐地截断大夫的话。
“这……倒是不妨碍,但最好别太猛,否则伤口开裂再缝只会更麻烦。”
男人不睬他,严肃地挥了挥手。
刹那,一屋子的丫鬟仆人应着他动作,潮水般涌出门,室中陷入诡谲的寂静。
小今朝同男人隔着半步之遥,互相端详,企图看透彼此;前者目光漠然,后者眼神犀利。
秦九酝双手抱胸,盘腿端坐在心上人斜前方,板着俏脸,眸子上上下下地扫了男人几圈,坊镳在给她暂且年幼的今将军撑场子。
尽管没人瞅得到她,一番架势依然摆的很足。
她隐隐揣测出,中年男人是谁了。
会关注今朝;有在古城一手遮天的空门教掌心里保人的显赫身份;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健康黑……
他是,今朝的亲爷爷,朝阳骠骑大将军,今武。
仅是,这位爷爷重视今朝的点有些可笑。
“知道我是谁吗?”
半晌,骠骑将军先打破了沉默,不苟言笑地瞪视今朝抛出疑惑,想从他解谜的过程观察他,借此控制交流的主导。
可惜,未来的冠军侯不上钩,“你会讲。”
骠骑将军不悦地静了一会,又问:“想要煊赫的声名,处尊居显的地位吗?想报舍庙四年凌-辱之仇吗?想保护好珍重的人吗?”
他改变策略,盘算利用权势地位,仇恨恩惠诱今朝入局。
“想。”小今朝答得干脆,然而没等骠骑将军开怀,便紧跟了一句,“你给我?条件。”
他照旧不愿交出谈话的主宰权。
秦九酝眼尾一瞥,情不自禁地瞄向今朝。
她的意中人,正趴在枕头被褥之间,分明是个极其狼狈且毫无气势的姿态,但今朝单手支额,神色浅淡,寒潭般的俊目深不见底又漾着几圈不易察觉的微波,似笑非笑,从容镇定的仿佛运筹帷幄。
秦九酝眉梢一挑。
人帅果然为所欲为,做什么都帅!
秦九酝暗笑着,心下却觉凄凉,注视那位亲爷爷的眸光讥讽。
骠骑将军无言须臾,复次认真打量了一遍今朝,突地朗声大笑:“哈哈!好!就该有这样的心眼!”
他语气满意:“没想到,我英明一生,教养在身边的子子孙孙没本事,反倒是我那一无是处的女儿,竟生了个了不得的孙子!”
今朝隽拔的容颜有一瞬息的僵硬。
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
两名时隔千年的人,都盯着骠骑将军,静候其下文。
“我要你,继承我兵权。”
骠骑将军不再拐弯抹角,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身份以及救今朝的目的。
“我一生南征北战,为天子守候了万里河山,替他击退了多少蛮夷?如今只是刚刚年过不惑,他就想我退下来乖乖把兵符奉上?”骠骑将军咬牙切齿,“他做梦!”
今朝没闲情听他长篇大论,薄唇微张片刻,“……我娘?”
“哦,她啊。”骠骑将军满不在乎,“假如不是你,我都快忘了我有这么一位女儿了……不对,她还是有件事让我印象很深刻的,她居然不嫁我给她选的好亲事,还嘲讽她未来夫君肥头大耳,三妻四妾,转头便跟一个小小的护卫私奔了?简直可笑!”
“你不许辱我爹娘。”今朝嗓音冷冽。
“我说错了?她一个庶女,要乖乖嫁给太常,你与你幼弟势必天生尊贵,又何至于沦落到任一群秃驴欺辱的地步?”
骠骑将军拿起那枚翎羽玉戒,“你娘是不是也后悔了?所以才将这枚我赠予的指环留给你,让你认祖归宗?”
“不是。”今朝伸手,沉声道:“还我。”
他爹娘一生美满,若非病逝当举案齐眉到白头偕老。
娘还同他讲过骠骑将军沙场上的数件英勇事迹,言语表情间敬慕之色毫不遮掩,给他此枚玉戒是想他也记住,自己有位厉害的爷爷,是要他像爷爷一般,未来征伐沙场。
可他知,骠骑将军不会懂得,又何必多废话?
“哼,你的幼弟和恩人林家爷孙都在我手里。”骠骑将军只当他嘴硬,一甩手把戒指丢给今朝,
“从即日起,你跟着我指派的人训练武斗,有空再练练乐器书画那些。老子好不容易有名拿得出手的孙儿了!你给我练完美些,务必惊掉那群狗眼瞧人低,整日议论老子后继无人的家伙的眼睛!”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乜着今朝,“我给你三年时间,你若练不起来……我不养废-物。”
“你须铭记,你如不成器,届时,你,你弟,你林爷爷与他孙子,统统给我三年间白费的精力陪葬!”
“另外,我提醒你一句,软肋给我藏深些,这三人我一查就查到了。倘若往后你敌人利用他们对付你……此等事情我决不允许发生!故而,你藏不好人,我不介意帮你全杀了。”
他语调轻蔑,“还有,方才我提及你娘之际,你急了,暴露了情绪。这毛病给我改,在沙场上一点小变化能要了你命!”
“好好休息吧!明儿个别第一天就累趴了!你要敢在练武场倒下丢我的脸面,我就命人在你那三位重要之人的脸上,划个三刀解气!哈哈!”
秦九酝目送骠骑将军大笑离去的背影,气得磨牙。
她的今朝啊,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极品??
这肥膘将军压根是要把今朝炼成,一个符合他心意的杀戮机器;一个足以跟皇帝抗衡的兵符继承人;一个供他与同事炫耀的作品!
“你来了。”
一只手轻轻搭上秦九酝肩膀。
她回首,见因没外人在场而卸了一身坚毅的今朝,下颌枕着小臂,泛着一圈圈笑意的眸底似有团火在烧,将寒潭煮作了温泉;他搁在秦九酝肩头的手缓缓上移,温柔地勾勒着她俏脸的线条。
秦九酝反握住他的手,轻笑:“我一直在。”
两人目含浅笑,十指相扣,两两对视。
秦九酝盯着今朝微弯的眉眼……千年后的他,愉悦也仅将笑意藏匿在眸子深处,从未如此畅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打哪儿来?”秦九酝唯恐今朝察觉她异样,又蹦出一句‘我没事’安慰自己,于是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
见证他短短几日经历的秦九酝,已经惧怕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今朝凝望秦九酝,情不自已地学着她曾经的小动作,轻捏了捏大小姐脸颊。
有什么好问的?
今日忽然新认的爷爷,救他是另有所图。
平素,除却爹娘、阿日同林爷爷,无人会关心他。
所以,在他们所有人都走后,秦九酝出现了。
她是他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的,臆想。
是他可以欺骗自己始终有人陪伴的假象。
今朝不愿宣之于口,便一转俊目,蓦地道:“学唢呐好了。”
秦九酝愣住,良久才反应过来——肥膘将军要他捡一件乐器练,故而小今朝选了唢呐,以后所有人都得给他,躺着听!
“噗……咳!”
大小姐忙咬住口腔内壁,避免大笑出声,折损了冷酷的形象。
她心下忽然放松了。
肥膘将军的期盼,成功了,也没成功。
今侯爷时的他,虽然如肥膘所愿,喜怒不形于色;可实则,他并没变多少,破坏气氛,捣乱人酝酿的情绪的本事依旧一等一。
是啊,他连命都不服,又怎会屈服一个肥膘?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但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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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杯酒:成长
“嘭——”
一具清瘦的身躯倏地撞上亭亭如盖的古木。
“嘭!”
那具清瘦的身子猛地撞上挂满武器的兰锜。
秦九酝站在石板堆砌的练武台边缘, 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倒飞出去,尚还纤弱的后背几乎把练武台附近撞了个遍,沉闷的声响恍若就响在她耳畔, 听得她心揪作一团。
可当见到他在倒地前迅速调整好身形, 终末稳稳的单膝跪地, 于因剧烈撞击而散落飘飞的漫天叶片间;于纷乱倒在青石板的一地武器间,手搭膝盖, 脊梁直挺, 薄唇微抿, 喘息急促地紧盯数米外练武台上几名士兵, 又度义无反顾地站起迎战时……
秦九酝情绪是复杂难明的。
关切他淤青不断, 伤痕累累;佩服他坚韧不拔,百折不挠。
倾慕他脚踩荆棘, 目睹万恶,却孤高冷傲,心存善念如故。
举头三尺的天空日月更迭不休,四季由春至冬转了两轮, 天气从烈日杲杲到阑风伏雨变了无数回。
那道细瘦的身影也抽条成颀颀然。
起初须垂眸望他的秦九酝,现今须得抬首瞻仰了。
打练武台飞出的身体自一具涨到了两具、三具甚至更多。
最终立于练武台上的人却由十几位变作了一位。
“嗖——”
耳边响起一道短促的风声,一抹残影擦着秦九酝肩膀倒飞下台。
大小姐蹲在角落,两只手肘懒洋洋地搁在岔开的两腿上, 注视练武台中央的颀长身影。
他三千墨发绑作利落的马尾,隽拔的容颜不再肌瘦嶙峋,但冷峻的眉眼, 寡淡的神色,衬得他彷如处于冰山之巅的神像,然而其额间含苞欲放的暗黑花朵又为此尊神佛添了几缕不祥。
他持着长-枪,矛头斜指青石板,一袭黑袍于疾风骤雨中翻飞,倾泻打落的雨线淌着他衣襟、袖摆的银丝云纹而流,宛若阴沉沉盘踞头顶、心上,给予在场一众士兵狂风暴雨的实则是他。
是秦九酝的意中人,今朝。
“狗入的!”
围绕练武台趴了一圈的士兵们瞪着,那堪称是遭他们打大的少年,恨得牙痒痒,咒骂一声纷纷爬起,再次冲上练武台包夹群殴。
同时,周遭的林木内也跃出几道穿着与士兵们一模一样的人影,混入群里。
可是肥膘将军有命,今朝必须准确辨认哪些士兵是真的;哪些又是趁乱混入的游鱼;前者留活口,后者杀,错一个划今朝四肢十刀。
今朝眸光似箭,一一射-向围困而来的士兵,长-枪横扫突刺,见血封喉,干净利落,黑色的身影穿梭在一干盔甲内,带起一片哀嚎谩骂。
“我他娘!今朝,你敢卸老子胳膊?!”
“当老子踏板呢?!踩着老子背打人?!”
“竖子!你还挠我腋窝??”
“脱老子鞋干啥?!”
“将军!他耍赖!”
立于不远处旁观的肥膘将军出声,警告:“今朝。”
今朝置若罔闻,仍然该杀的杀,该留的留,飞溅的殷红将练武台淬成血流汩汩的断头台。
终末,他单脚踏着一名士兵的脑袋,长-枪矛头一指倒在几米外的人,语意漠然:“你,576天前,打断了我左臂。”
语毕,他又指另一人,“你,489天前,偷袭了我背一脚。”
“你,326天前,挠我腰。”
“你……”
他长-枪一一扫过,每一位士兵的‘罪状’被他列的明明白白,连相距多少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众士兵辩无可辩,瞠目结舌。
终末,他扭头对肥膘将军道:“故而,我仅是在报仇。”
不是耍赖。
秦九酝咬着牙,极力想控制面部的表情,避免笑没了形象,忍得双肩直抖。
感情她心上人记仇的个性是从这儿养的。
今朝起先在练武台唯有挨打的份,部分士兵瞅他小,会玩些不入流的手段欺负他,给他难堪。
可随着今朝年龄的增长,双方处境发生了转变,当年整过他的全都遭今朝以同样,甚至乘了几倍的方法奉还。
且要知道,这些士兵是每日换一批的,今朝能一一铭记,足见其记忆力的恐怖程度。
秦九酝凝望今朝,洋装的冷酷无法掩盖双眼的欢笑。
他能赢得光明磊落,也能胜之不武。
区别在于,你有没有得罪过他,又是如何得罪的他。
“你笑个屁!?”
一名士兵蓦地指着被今朝踩在脚下的同伴,咒骂。
后者窃喜道:“他忘了我哈哈……”
话未落,今朝就已一枪挥落,削秃了其头顶。
“没来得及。”今朝眼帘一垂,轻瞥脚下此位新晋的地中海,淡声道:“你,167日前。”
其余士兵:“……”
这是他们同伙?
确定不是猪成精混进来的?
秦九酝听着这番对话,拧眉。
此群士兵不至于蠢笨至此啊?偷着乐都不会?非当着今朝的面搞笑?
有诈……
奈何由于一地淋漓鲜血,她没胆量低头看清此‘猪’是谁,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不过,她都察觉蹊跷了,今朝势必也会留意。
“回将军。”
在今朝数着陈年旧账之际,肥膘将军的人快速细查了一遍练武台上咽气的尸首,末了禀报:“今公子没杀错一人。”
“好。”
肥膘将军颔首,满意地向瞟来的今朝摆摆手,表示他完成了今天的训练,可以离开回屋了。
今朝面无表情地朝肥膘将军,弯腰行礼,临了负手踱步远去。
秦九酝伸了伸懒腰,跟上。
待一群人再瞧不到今朝冷傲的背影,早前被今朝削秃的地中海蓦地冲肥膘将军抱拳跪下。
“禀将军,属下是第一次来。”
所以,今朝适才撒谎了。
他不是在报什么仇,他就是在用无赖手段。
读懂了他话外之意的人无不陷入沉默,静静地观察将军的反应。
肥膘将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名地中海,瞅得地中海心生怯意,忍不住回想自个是否说错话了?
没有啊!今朝的确……
“今朝方才有道明,你如何得罪了他吗?”
肥膘将军的话打断了地中海的思绪,令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其忖量,“回将军,并没有,他只讲了日子……”
地中海隐约感觉不妙,话语末尾的语气有些犹豫了,但为时已晚。
“你信不信,即使你现在去质问,他照样能一句‘蠢’抑或一句‘是你凑上前供他娱乐’,辩得你有口难言?”
肥膘将军扫视众士兵,“你们同今朝接触少,我知你们不服他,那你们尽管找他,光明正大的武斗、偷偷摸摸的下毒、老谋深算的智取,都行。成败我都当不晓得。”
“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们不会成功的。那小子精着呢哈哈!”
他大笑着,转身走了。
等行出一段距离,他望向身侧追随了他十几年的谋士,没头没尾地问:“如何?”
谋士却清楚他的意思,躬身弯腰,答道:
“武力,将军必然更懂,属下便不谈此事,单评一评今公子的品性。”
“属下发现,今公子不仅颖悟绝伦,待人处事的方法极其有趣;进可冷静端正,喜怒不形于色,赢得干干脆脆,例如刚刚那群被他一枪毙命的暗卫;退可不择手段,睚眦必报,胜得随心所欲,譬如方才那些遭他逐一报复的士兵。”
“前一套能令人服众,有助于公子未来在军内站稳脚跟;后一套……能抗衡那位,保住将军的兵符。”
——龙椅上那位。
“哈哈哈!好!”
肥膘将军笑声豪迈,显然也对这位孙子非常满意,于是吩咐:“我为今朝准备的暗卫还有多少?”
“回禀将军,尚有五十。”
“都派去。”
谋士一怔,迟疑着斗胆问道:“……是不是略多了点?”
“无妨。”肥膘将军无所谓地挥手,“我信他。”
·
秦九酝双手抱胸斜靠着紧闭的窗棂,听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凝望几米前的那道屏风,心底无数次唾弃自己:行动上矮人!
漆画屏风后有袅袅热气蒸腾而出,氤氲弥漫整间内室。
今朝在里面洗澡。
秦九酝觉得自个不应该在这,隔着一道屏风望眼欲穿,可她试了无数回,每每都是在今朝脱上衣,才露-出锁骨下几厘米的胸膛,就同手同脚地避开了。
真的不好意思。
无论是十三岁的今朝,或然是现在十五岁的今朝。
但要大小姐承认有贼心没贼胆是白日做梦,她告诉自己:我是怕吓着他。
秦九酝已在这两年了。
她不会困、不会累,不用吃、不用睡,也不能离今朝太远,否则周遭的环境、人物会一片模糊,像纸糊的。
思忖之际,秦九酝身后的窗户乍然打开,几道黑影迅速跃入卧室,直冲屏风,目的明确。
卧草!
秦九酝提声正想告知今朝,却见黑影逼近到屏风前时,那面彩绘屏风忽地被自内横飞而来的一人打翻了,恰巧压在黑影身上。
她抬首,看到今朝简单地穿了条亵裤,披一件外衣,墨发随意散着,尚未干透的水珠汇聚在他袒-露的锁骨、胸膛、小腹,赤着的脚还踩着不知何时多出的另外一人,掌心寒光一闪,几把短匕首飞出,利落地封了偷袭者们的喉。
原来他在里边早遇到了危险。
秦九酝强忍着畏惧,昂首挺胸地挪到房间角落,闭眼面壁而站。
两年间,肥膘将军总会偶尔派暗卫突袭杀害今朝,时间不一,或早或晚,今朝在吃饭、洗澡、睡觉时都中过招。并且此些暗卫绝不手软,摆明是得了肥膘将军命令:若今朝无力反抗,便直接抹杀。
前来暗杀的人由一位月月增长,发展到后来,今朝从头到脚都藏了小型武器防身,连夜晚皆不卸掉,一丁点动静也会清醒。
如果秦九酝不是虚像,不惧受伤,都不敢轻易碰他。
何况,就大小姐这警惕性,要真以实体陪在今朝身旁,恐怕坟头草已五米高了。
耳畔是刀刃划开肉-体的轻响;是人倒在地板发出的闷响;是家具瓷瓶掉落在地的脆响。秦九酝额头抵着墙壁,竭力屏蔽它们,一如既往地数着数。
她打一数到五千,屠杀未结束。
她便重头数过……循环反复地数了几遍,依然没结束。
不对!
秦九酝猛地睁目。太久了!
肥膘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暗杀?!
今朝虽强,然而终究不是神。
这么多人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心来刺杀他……
秦九酝咬牙,深吸口气回身——
一地血污,无数具纵横的尸首,今朝浑身浴血,一剑穿透了另一人左胸。
凑巧杀完了所有人。
房门、窗户被一番厮杀破坏的再无法合上,还有些尸体被今朝丢出了屋外。
秦九酝仍然习惯不了血腥,她下颚微抬,凝视于这场屠戮中站到最后的少年,不再故作疏离的俏脸写满了难辨的情绪。
今朝静默环顾周围,确认当真无人方赤脚踏着流淌的血,神情淡漠地行至床榻边,眉间的罪孽花沾了些微鲜血,望着似红得滴黑。
假设有诗人碰巧路过,势必会惊叹一句:怎料修罗竟是翩翩少年郎!
今朝从容地翻找出一个白瓷瓶,想为自己上药。
秦九酝瞧他伤势不重,只胸口以及左臂有两道较重的刀伤,其余的小伤甚至没划破皮,满身的血应该是别人的,不禁略舒口气,忙上前,尽量语调自然:
“我帮你。”
可她伸出的手,硬生生地穿透了今朝的躯体,没能如愿接触到那药瓶……
秦九酝咬牙。
又是这样。
今朝感受不到她了。
两年时光流逝,今朝能见到她的时间日渐缩短。
从一开始每日每夜地陪伴,到时隔三日、七日、九月才感受得到她,直至如今的面对面而不相见。
秦九酝攥紧拳头,默默注视他面无表情地随意涂药,左手尚且搭着剑柄,戒备至极。
其实,这两年在秦九酝看来,过得非常快,因她始终仅是站在今朝的视角目睹已然发生了千年的事。
可于今朝来说,却是真实的。
他不论身份尊贵与否,无论身处舍庙抑或将军府,照样吃不踏实、睡不安稳,孑然一人,无依无伴。
秦九酝瞌上酸涩的双目。
她以为,起码在本场幻象里,她能陪着他的……
“哈哈!”
一道豪爽的笑声传入室内,干扰了秦九酝心绪,紧接着肥膘将军志满意得地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仿佛在写男主升级文?
还有一章,鬼王就要上线啦。
兰锜:是古代武器架的名字。
第30章 杯酒:吾名
“两年, 你表现得非常好。”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去屠了舍庙,杀死那群胡乱改你姓氏换你名讳的秃驴, 亲手了解你身为明灯的过去。”
“做好此事, 你将是我将军府的嫡子!”
秦九酝站在舍庙的后门外, 耳畔宛如仍回荡着肥膘的话。
她侧目望着,一袭黑袍, 墨发高束的今朝漫步行来, 冬夜凛冽的朔风吹拂起他斗篷, 终末, 他一脚踹向舍庙的红漆大门。
“砰砰——咔嚓。”
两块木板应着巨大的闷响倒地, 临了又传来了断裂的声音。
是今朝,踏着那两块朱红大门, 进入了舍庙。
“你是谁?!”
本晚守门的僧人戒备地打量这位一身黑的不速之客。
到底是亏心事做多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满院的和尚似惊弓之鸟,不约而同地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走出卧室,齐聚后院。
秦九酝被他们一颗颗光头反射出的月光, 刺得移开了视线,却见今朝对一庙的敌意目光视若无睹,兀自负手去到门边不远处的一株绿树下,抬首一瞥……
大小姐隐隐料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下一瞬今朝便足尖一点,身若游龙般飞上一旁的黄土夯墙,再一踩墙顶借力直惊向绿树枝叶间, 仿佛阴云的黑影于半空一旋,战靴自粗枝大叶内踢出一个不明的物体。
待那足球状的东西‘咚’的一声落在一群僧人脚边,摔得四分五裂,甜腻的蜜味伴随着‘嗡嗡嗡’的声响传来,一干秃驴才反应过来——这他妈是个蜂窝!
无端遭人砸了家的蜜蜂成群结队的飞出,冲临近的僧人发起了进攻,须臾就有好几名和尚中招了。
“……”
秦九酝目睹一屋子的鸡飞狗跳,心底非常佩服今朝的小脾性。
纵使这事无关紧要,纵使时间相隔再久,我当初想用蜂窝砸你,现今也仍要用蜂窝砸你。
一片混乱之际,有秃驴想逃出门,但他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随即喉咙一凉,鲜血喷溅,杏黄色的僧衣刹那染得猩红。
僧人下意识想捂住切口平整,近乎要彻底脱离自己脖颈的伤……然而,手尚未抬起,人便已无力地倒下,涣散的双目不甘地瞪着一步外,手持长剑,神色冷淡的黑衣少年郎。
一场屠杀,自此掀开了序幕。
和尚们被蜜蜂追击的嚎叫转变成凄惨的求救、愤怒的咒骂。
可是,平日信任他们的古城百姓不会再施以援手了。
整座舍庙连着隔壁的铁匠家,全都遭官兵包围,僧人们插翅难飞,仅能留在庙里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秦九酝转过身,背对一院的尸山血海。
她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尽管清楚这群人罪不容诛,也依然难以接受血色的画面;同身处千年前的乱世,于遍野横尸汩汩血河内杀出的今朝相隔一道广大的鸿沟。
一如她两年间,眼睁睁遥望他在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中一步步迈上高山,却无能跟紧。
身后的厮杀声渐弱,秦九酝闭目做好心理建设,回身匆匆扫视周遭一圈,待瞄准了那道颀长孤寂的黑影,方举步追去,期间无论不经意踩到什么,都强制自己绝不低头。
——但即使相隔万里,秦九酝仍想尽全力,距离他近些,再近些。
月朗星稀,寒风萧杀。
皓月银辉将一条廊道切割成一块块一明一暗的长方形。
今朝神情赛雪凝霜,踩着一地惨号,闲庭信步于半明半昧内,翻飞的衣摆沿途滴落一颗一颗鲜红。
“呼!”
刚路过一间洞开的卧室,房里便蓦然冲出个影子疾速逼近他背后,棍棒破风声袭来。
今朝侧身一避,匀长的手掌抬起,准确掐住偷袭者咽喉一甩,三尺长剑突刺,穿过其脖颈,把人钉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他漠然抽剑,继续往前。
他十步一杀,人挡弑人,佛像拦路劈佛,势如破竹地抵达自己曾居住了四年之久的草屋。
他轻轻推开破旧的木板门,淡淡的目光在触及室中瑟瑟发抖的几位小孩之际,柔和些许。
他凝视那群浑身脏污的瘦小孩童,食指轻点一处方向,“后门。”
仿若在指引当年的自己。
也似在替当年的自己开路。
旋即,不顾一众愣住的孩童,转身徐徐行远。
倘若他回首,势必会看到有一名最先反应过来,领着其余几人逃跑的小孩,临走前毕恭毕敬地朝着他背影,跪下叩拜。
舍庙的秃驴数量骤减,血腥气冲天。
“救命!救命啊!”
到末尾,唯余住持一人的呐喊回响在满地尸身血河里。
今朝指尖寒芒一闪,短刃倏地飞出,扎入抱头鼠窜的住持脚背。
住持踉跄摔倒,又慌忙爬起想接着逃跑。岂料今朝已逼至他后方,战靴踩住尚且插-着住持脚掌的匕首刀柄,稳稳地将其钉在原地,遭刀刃洞穿的剧痛令住持惨叫出声。
“啊!!”
凄厉的音调听得今朝双眉不耐地微蹙,掌心长剑一抬,想直接了解……
“不!”
察觉他意图的住持亟亟拽着今朝袖摆,按捺着右脚的绞痛,白着脸乞求:“你放过我……我有钱!都给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都行!我当没见过你……明灯!?”
住持话尾的语气一变,诧异不已。
先前因为恐惧,他始终没瞧清这位黑衣修罗的容貌,如今他打着铭记此人秋后算账的主意一看,惊觉修罗居然是几年前的小可怜?!
怎么可……
住持犹然陷入错愕、质疑时,脖颈蓦地感到一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间,住持见到了自己颓然倒下的身躯,以及今朝不携一丝情绪起伏的隽拔容颜,色淡如水的薄唇开合,语调平静:“吾名,今朝。”
秦九酝立于他侧边,怔怔地注视此时此刻的今朝,蓦然忆起,有本野史有载:
今朝初上战场,领兵九百,一招围歼战术加合理利用自然力量,打得足有两万人整的敌方溃不成军,四散逃逸。
屡次侵-略朝阳国的蛮夷将领首回输得这么迅速,撤退前恨恨地在金戈铁马中高声用他蹩脚的汉语询问:“来将可留姓名?!”
方圆几里的横尸血气弥漫,今朝身骑一匹黑马,战袍随风而舞,面无表情,答得也是冷冷淡淡地四字:
“吾名,今朝。”
从今往后,今朝二字于军内一战成名。
被朝阳民众奉为,战神。
虽然秦九酝一直认为这野史有参水的成分,但此情此景,她仿佛跨越千年目睹到了这一幕!
秦九酝深感惊艳之际,周遭烛火突地熄了!
地板瞬息生满了灰尘,歪斜倾倒的一室桌椅书架长了密密麻麻的蠹虫虫洞,镂空窗棂因年久失修而脱落,独剩一扇依然负隅顽抗地挂着,阵阵阴风一吹,木窗摇摇晃晃地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嗯?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秦九酝感觉熟悉又莫名。
还没等她回神分析情况,落在一旁的住持头颅却骤然飞起,鬼哭狼嚎地冲秦九酝咬来!
卧草!
秦九酝连连倒退,谁知余光又瞄到背后几步外同样爬起了一具尸体!
临了,舍庙满地遭今朝残杀的尸首统统站了起来!
卧草卧草!
秦九酝面如土色,下意识地瞟向今朝……
那道孤冷的黑影凑巧回身撇来,只是眉宇神情间少年的青涩,变作了青年的沉稳;一袭黑色斗篷换成了云纹黑袍。
先前站立那位置的小今朝,不知何时变成了今将军、今侯爷、古城鬼王!
秦九酝盯着他,心底隐约冒出一个猜测……
不过当务之急,是求救。
“今朝!”
或许是源于那个令她羞涩的猜想,大小姐求援的语气很强硬。
实则无须她开口,今朝已然箭步逼近她跟前,搂着她腰抬腿横扫!
急转的感觉使秦九酝忍不住抓住今朝双肩,期盼寻找安全感。
今朝从善如流地按住秦九酝后脑勺,俊目暗含警告地环视周围死尸,语意淡然地道:“退。”
——今朝犹记她怕血腥,故而想以这姿势,带她离开。
大小姐默契地将头埋在他臂弯里,应声摸索着倒退。
“门槛。”
“台阶。”
秦九酝听着今朝提醒,跟随他左转右拐,他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如此面对面地行走。期间妄图近身攻击他们拦路的尸体,一律遭今朝无情镇压。
大小姐眼前一片昏暗,鼻尖是熟悉的冷冽清香,耳畔是他间或传来的漠然嗓音。
像是过了许久,又似短短一瞬。
今朝遽然放开秦九酝,按着她肩膀强迫她转身,把她推出门外——
做什么?!
秦九酝以为他要独自留下,吓得没站稳便匆匆回头……
仅见今朝手心握着一团不晓得哪儿来的火,向追来的尸体一丢!
霎那,仿佛野火烧草。
成群结队涌上前的尸首立即火舌燃身,痛得跪地尖叫。
今朝从容关好木门,负手行至她身旁站定,神色寡淡地瞧着火势渐大,最终将整座舍庙吞入火海。
秦九酝明明没做什么重活累活,却气喘吁吁,心跳如鼓地缓了须臾,拉住今朝胳膊询问:“一直是你?!”
她所看所听的,压根不是什么小今朝。
从始至终是今侯爷!?
只是可能有什么误导了她认知。
正欣赏着火戏的鬼王视线自眼尾轻轻一瞥,无声反问:不然你以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欺负奶朝?又抱又亲?还耍流-氓?接受制裁吧!
我太菜了,尾没收好,你们先将就着看?等我想到更好的剧情再来改,给你们鞠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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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杯酒:治愈
不要慌!
秦九酝咽了口唾沫, 仍然无法停止心房的那面鼓,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分散注意力,无意识地喃喃:“我朋友呢?”
倘使还有活人, 今朝不会放火。
他们现今就在舍庙正门, 原本该等在这的陈恩童不见了……
一只冰凉的手掌突兀摁住秦九酝左肩。
大小姐刚迈出一步的脚顿住, 溜不掉了。
她尚未想好怎么应对,便清晰感觉到搭着自己肩的手掌主人徐徐弯腰贴近, 清冽的嗓音幽幽的响在她鬓边, 语调辨不清喜怒:
“跑?”
一股凉意似乎伴随着他的吐字喷洒上秦九酝耳骨。
大小姐咬牙, 沉着一张俏脸郑重表示:“我跑什么了?找朋友而已。”
“我带你去。”
今朝行间字里隐隐含着浅薄的笑意, 末了话音稍停, 按着她左肩的匀长五指缓慢上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面颊, “如你不答应,我就亲你。”
你亲啊!
艹!
她在幻象内到底算不算间接表白?
算,今朝会咋办?
不算,她又该不该趁机赶紧表白?
要不是她没弄明白这三问, 她都直接上嘴了,还用得着等你?
秦大小姐心下鄙薄,口头:“好。”
她不确定今朝态度,也清楚幻象中的事躲不掉, 干脆主动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伫立高原冰山之巅已千年的鬼王目光斜乜,淡且冷地睃了睃曾桎梏他四年的庙院,负手转身, 举步离去。
人生在世,大多都有一件极度恐惧的事情,抑或非常畏惧的地方。
此事此地,就宛若你脚下的影子,平素你大概不会低头细瞧,但影子必定伴随你终生,乃至在你亡故成鬼后依然影响着你。
生前要是无意间遇到恐惧的事和地,还能选择忽略离开来逃避;可一旦做了鬼魂再碰到,畏惧会令你愤怒失控化为厉鬼,或者变得虚弱难以维持神智,被迫重演那段你最害怕胆怯的日子。
纵使今朝不愿承认,但舍庙与将军府对他而言,便是这么个地方。
那是饥饿、疲惫、疼痛的代名词。
舍庙四年,将军府两年的惶惶不安就彷如一道影子,盘桓足下。他嫌少垂首便自认无惧,唯有偶尔的午夜,会蓦然梦到那些年的饥寒交迫,寝不安席,体无完肤。
不论他后来站的多高,童年困境的经历早已在他骨血灵魂内根深蒂固。
“你会看到少时的我,是受舍庙地缚灵同我内心恐惧的影响。”今朝以最淡薄冷静地语气把自我在秦九酝跟前解剖。
秦九酝无端因他而目击了一场腌臜又血腥暴力往事,他需给她一个解释。
今朝步伐停驻,面向秦九酝闭目阖实,长作一揖,“感谢你。”
谢你让我对舍庙和将军府的回忆,不再只有痛苦不安。
谢你此次陪我度过最伶仃无助的时候。
谢你在幻象中施以的每一回援手。
“不用……”
秦九酝攥住他胳膊阻拦,心底一片酸涩,脑子混乱地抓着零星几条迷惑:“你之所以见得到我,是因为整场地缚灵里,独你是真实的?”
其余的说到底不过是假象。
“嗯。”
“那为什么……”我有时能接触你,同你对话,有时却不行?
秦九酝一句话才起头,就戛然而止了。
她猛地反应过来——
每一次,今朝能感受到她的触碰,能听得到她的声音,都是在今朝最痛苦难忍又孤立无援的时候!
秃驴棍棒的殴打……
饥肠辘辘,无食果腹……
一身淤青,精疲力竭……
满背鞭伤的孑然躺在草屋内……
等等……
她被今朝若无其事的伪装蒙蔽,以为他除了痛,当真不怕。
却忘了,他不过是位十几岁的小孩。
“因为彼时的我,希冀关怀,渴望陪伴。”
尽管秦九酝没讲完,今朝也猜到了她的困惑,漠然的如实作答。
幻象毕竟是幻象,他的情绪无法改变千年前,但可以影响千年后的自己瞧到一旁的秦九酝,并得到当年没有的一切。
譬如融化在口腔的甜腻;例如秦九酝怀抱的温暖。
后期,他逐渐强大,他步上冰山,已然明白这些他永远不会拥有,也不屑拥有,故而便再见不到始终追在他身侧的秦九酝了。
秦九酝喉头似有千言万语涌出,又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她盯着今朝,望着自己的意中人,蓦然纳闷:为什么要隐忍?
她克制自己的心意,有助于追鬼吗?
既然要表白,那迟早是会宣之于口的啊。
不动声色的撩,当真能消融此尊以坚冰雕塑成的神佛吗?
她现在都不能直接拥抱他,温暖他,告诉他,万事已过。
秦九酝咬牙,打定主意倏地上前一步,展开双手搂住他腰,临了像在幻象内一般,温和地拍打他脊背,笨嘴拙舌地道:
“你回头看,庙被烧没了,成灰了。”
今朝先是一愣,闻言扭头……那座在此屹立千年的四合院于跳跃的火苗间逐渐坍塌,橙黄色的火光冲天,明亮而炙热的照入他深邃如寒潭止水般的双眸之底。
隽拔的容颜不禁绽开了一抹浅笑,仿佛千年积雪化开了薄薄一层,他抬手似想反揽住怀里的温暖,可掌心最终仅是落在秦九酝双肩,语气携带戏谑:
“你点醒我了。”
“抱我?”
“亲我?”
“我该捅你几枪算作回礼。”
……捅枪!?
秦九酝视线微抬,瞅着不解风情的今侯爷,“难道不是以眼还眼吗?”
你亲回来啊!
“我傻?”今朝轻蔑反问。
秦九酝欲言又止。
你不傻,就是在感情一道有些迟钝。
都遭我吃多久豆腐了?我的将军?
大小姐决计加把火,于是挑眉笑说:“捅枪不行。要命没有,要人一个,我负责吧。”
这话就差直接表示‘我把自己打包送你家’了,即便再对情爱不灵敏的人也能察觉异样。
今朝俊目内的浅笑微微一凝,怔愣注视耳贴自己胸膛的女人。
她笑颜并不彰彰,只唇边扬起一道稳操胜券的弧度,一缕蓝发柔顺的落在她面颊,那样温柔的颜色却被她衬得如此嚣张。
夺人目光。
诱人视线。
她俏脸的温度似穿透衣物,传入了他再无心跳的左胸……
出神之际,一阵脚步声自小巷口行来,又在瞧到那两个相拥的身影时停下,片刻有人惊叫:
“……将军?!”
听这如同见鬼了的语气,秦九酝都能感受到他尚未讲出口的——卧草!
大小姐转头望向呆若木鸡站在十几米外的林珩,舌尖顶了顶口腔,先退后一步放开了今朝。
忽然打通任督二脉的秦大小姐总结:凡事有度,在确定关系前不能操之过急,瞎在心上人兄弟跟前炫耀,避免被打脸。
温度抽离,今朝复杂地瞟了瞟正双手抱胸,一副‘我什么都没做’态度的秦九酝,随即睨向林珩,神色恢复冷淡:“说。”
“属下巡逻,看这边鬼火燎原,过来探查原因。”
林珩整个人是木的,唯余听从今朝的本能反应让他行云流水的一一作答。
“我烧的。”今朝冷傲道。
“噢……”林珩忍不住瞄了眼秦九酝,继而乍然记起什么,“对了!姐,你朋友在极乐庙前准备放血!我们虽然派人想阻止,但你知道的……”
人要作死拦不住的。
他称呼变得飞快。在发现秦九酝与今朝或许有些什么时,这位早前的‘小妹妹’已然瞬息转成了‘姐’。
很见机行事。
秦九酝却无心留意,听毕表情一沉,二话不说朝极乐庙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 论怎么在一个千年古人面前迅速提升地位?
答:攻略他们老大!
我想了想,咱今将军要是年龄再小些的时候去舍庙,遇肥膘,你们所看到的他将会是个BT。
好啦,这场幻象让阿九走进今朝内心深处,是双箭头的开场。
爱情嘛,有时候般配不够,还需要一丢丢运气。如果阿九没有目睹这场幻象,等到本文完结都未必攻略的了今侯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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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杯酒:反目
虽然幻象内他们度过了两年, 但实则在地缚灵外仅向前走了几小时。
秦九酝想不通这几个钟里,陈恩童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想放血通关。
她双臂的伤好不容易趁, 古城游戏关闭活动的一月间养好了。
又他妈来!
金碧辉煌的极乐庙前, 摆放着一圈木桶, 几名青少年人各拿一把匕首,神情各异地仰望站立在圈中央的一位老僧人, 待他一声令下就会齐齐放血。
秦九酝满腹怒火的赶到之际, 瞅着此幕气笑了。
足以放九升血的伤口该有多深?
古城游戏没个持有医师资格证的人在旁监督, 便敢胡乱叫人割腕, 难怪有那么多人‘离奇失踪’。
寒夜阴森, 极乐庙内突地传出一道浑厚有力的钟声。
这坊镳是个信号,被一众青少年包围行注目礼的老僧人紧接着轻咳一声, “放……”
他话音才起,秦九酝已径直奔到陈恩童身边,拽着死党就想离开。
“阿九?”
“诶!你干嘛呢!”
仪式遭破坏,陈恩童诧异的呼唤同老僧人不悦地质问一并响起。
周遭的秃驴也警惕地望来。
秦九酝深吸口气, 忽略陈恩童,忍气吞声地开口解释:“我朋友大病初愈,不能放太多血。”
她与今朝的合作不便让古城游戏知晓,否则会引起古城游戏的防备。
故而她要尽量避免跟古城游戏发生冲突, 毕竟今朝是不能明目张胆的保护她的,届时她或然将独自在敌营中,面临一个歹害了两百余人的危险组织。
“我没事。”
“那你替她啊!任务还想不想过了?”
陈恩童小声的表明又度和老僧人不耐地话语一块传来。
秦九酝不咸不淡地瞥了瞥前者, 正想继续与后者打迂回战术……嘴唇甫一张开,便见有什么东西自斜上方倏地飞出,其尖锐的前端反射着的月光银辉在她眸底划过一道亮色的弧线,终末刺入老僧人的腰侧。
“哎呦!”
老僧人像扭到了腰,站立不稳朝一旁倒去。
“卧草!谁啊?!”
“乱丢垃圾,小心我禁你任务!”
其余的和尚一惊,囔囔怒骂着抵达老僧人边,待搀扶起他,撩开他僧衣拔-出其腰间的‘垃圾’,众人才发现,那居然一柄小型三叉戟!
整座古城,有闲情逸致做这玩意捉弄人的……
秦九酝抬首望向左方的茶楼,几位黑衣人正站在屋檐上。
为首者一袭云纹墨袍,似随时会同其背后的夜空融为一体,隽拔的容貌神情隐匿于从他头顶倾洒下的蟾光中,随着他握着弯弓的手逐渐垂落,古城内的万家灯火由极乐庙始一家一家的熄了。
鬼王,今朝。
一行人脸色即刻煞白。
秦九酝却挑了挑眉,板着的俏脸不知觉地泛起一抹浅笑。
“将军说了。”
林珩接过今朝的弯弓,笑嘻嘻地道:“突击抽查兄弟们的箭术,靶是下面的秃驴,靶心是将军刚刚射中的腰侧。失手者,一月不得吃肉!”
随后,一群黑甲军开启排队‘丢垃圾’模式。
“靠!往城门跑!”本次领队吆喝。
其实不用他提醒,已经有人一马当先的跑在了最前头。
周围一片兵荒马乱,领队掏出了铜铃短促地摇了三下。
秦九酝被陈恩童拽着狂奔之际,蓦然感觉耳畔一阵阴风轻拂,一霎像是心有灵犀般,她转眼看向身侧,与恰巧飘到她鬓边的今朝四目相对,相距不超两指之隔。
她因激烈奔跑的灼热吐息似喷洒上今朝的唇缝间,令那双色淡如水的薄唇微微一抿。
临了,某鬼王化作一缕青烟,面无表情地隐入玉戒。
浓雾匆匆涌来又散开,一路飞驰的一群人回归了一条公路旁。
秦九酝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摩挲着兜里的青玉戒指,回忆方才那短短几秒内的对视,依稀感觉今朝反应好像有些异样,又好像没有……
要真有的话,她算不算成功了一半?
游戏参与者和秃驴三三两两的走了,秦九酝也拖着陈恩童坐上叫来的车回家,途中她几番推敲那电光火石的几个眨眼,仍然无果。
“阿九。”
陈恩童的声音突兀响起,秦九酝思绪一顿,睨向死党,示意她讲。
“你先前说要研究寺院的构造,结果消失了几个小时……”陈恩童的家已经到了,她推开车门,在行将下车时坊镳终于忍不住地回身问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遭人拉进庙了。”秦九酝如实作答。
陈恩童欣喜追问:“完成任务了吗?!”
“小女孩你牵着呢,我怎么完成任务?”秦九酝语气懒洋洋的。
尽管在她的视角里,自己在幻象内已过了两年,可依旧记得死党此次接的任务是送一位小孩童回舍庙。
陈恩童喜悦之色当即淡了,她低头盯着不知名一处片刻,乍然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放血?”
提及这事,秦九酝面色沉下,默然。
“你告诉我!为什么阻止我?!”
陈恩童抓住她胳膊,猛然而至的力道扯得秦九酝身体一倾,幸亏手疾地撑住了椅垫,不然得磕到下巴。
“秦九酝!”
瞅她仍旧不语,愤懑使陈恩童扬起一手……
“你疯够没有!”秦九酝恼了,稳稳接住陈恩童朝自己横扇来的耳光,反手回了她一记,“我为什么阻止你不知道吗?!半月前谁他妈因为失血太多,伤口流脓进医院了?九升的血放完,没专业医生包扎,就你现在这身体素质,你能活着走出古城吗?!为一个破任务,你扪心想想值吗!?”
陈恩童更怒火冲冠,“你果然从没认真玩过游戏!怎么不值了?!我觉得值,我愿意放血,你管得着吗?!”
“我不管难道看着你去送死吗?!”
“你还是怀疑古城游戏有问题!你加入游戏就是想要限制我对不对?!”
秦九酝注视身前裂眦嚼齿、表情狰狞的死党,忽觉语塞。
现在的陈恩童,压根不会静心好好听她讲话。
大概是秦九酝的眼神太失望,陈恩童喘着粗气停顿一会,也恢复了冷静:
“秦九酝,我警告你,别再管我,你如果再阻拦我……我就跟古城游戏举报,上回报警的人,是你。”
只是,言语越加令秦九酝寒心。
“嘭——”
秦九酝目送陈恩童下车,泄愤般地把车门关的巨响,末了快步行远。
“小姐……”
秦九酝眸子一转,望向驾驶座的司机,庆幸他是秦家人。打知道古城游戏在跟踪自己后,她便再没叫过外边的车接送,否则适才一席话或许会让她陷入危险。
“回文良小院。”
她吩咐完,垂首给老黄发了条线索信息,又拨了一通电话。
“喂?蔡叔,麻烦帮我向陈恩童学校汇一笔钱,注明是交她剩余几学期学费及住宿费的。”秦九酝疲惫地枕着靠垫,“另外,再汇一笔到她父母账上,让他们先将房子拿回来,标注清楚是借他们周转的。”
“具体汇多少呢?”蔡叔问。
秦九酝自小花钱不在乎数字,所以心下也没个数,“我等会发你,陈家近期的经济状况报表,你看着给,能解他们家燃眉之急即可。别太多,不然恩恩那家伙要不开心了。”
陈恩童尽管家境不好,多年朋友却从未贪过秦九酝一丝便宜。
此是两人能长久相处的一大原因。
“好的。”蔡叔应承,随即瞧秦九酝竟没先断开通话,讶异道:“小姐还有嘱咐吗?”
秦九酝迟疑着询问:“……脑子不清醒,应该挂什么号?”
“什么?”蔡叔没反应过来。
“……是心理吧?”秦九酝稍一停顿,自问自答地说:“你帮我约个厉害的心理医生,带恩恩去看看。”
蔡叔有点懵,“要是陈小姐不乐意呢?”
“……”
秦九酝偏头凝视窗外的鱼肚白,一字一句:“给我绑。”
她忆起刚刚那阵争吵,料到陈恩童约莫会如上次一样,不理她一段时间,于是添了一句,“近日派人监视好她,假设察觉她有什么异常或者无端跑去郊区的什么地方,立刻告知我。”
“好……”蔡叔彻底不懂两位死党间是闹哪出了,关爱秦九酝是他职责,故而他试探着问道:“小姐和朋友是怎么了吗?”
“没事。我爸妈……”
秦九酝话音一滞,她急着转话题,下意识把想知晓的事脱口而出了……
丢人!
“先生太太仍在国外。”蔡叔宛若了解秦大小姐的别扭,自然地接话:“同今家的老太爷一起,早晨致电来时还让我转告小姐,要你考完试也出国陪陪今……”
秦九酝烦躁地挂了电话,扔开手机。
陪尼玛。
都被那群极品欺负成什么样了,还去!
长不长记性!
秦九酝一薅头发,临了又开始担忧自己不在父母身旁,他们会不会无力反抗那群耍两面派的?
不行。
秦九酝磨牙,拾起手机发短信:寒假有田野实习,除夕有空,有机票再议去不去吧。
在她复又撇下手机时,蔡叔回:好的,机票已定。
并附一张截图,航班除夕前一晚凌晨。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九:我觉得你有病。
久等了,对不住,昨天状态不佳,写不出撕逼戏码。
再一次向各位鞠躬道歉,真的真的对不住。
等放假了一定日六打底,真的对不住。
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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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杯酒:酒量
通宵了一夜, 秦九酝神劳形瘁地回到文良小院,便倒头酣然入睡了,待起床时外边暮色苍茫。
她翻找出母亲放置在家里的酒, 盘腿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斜靠着玻璃, 一杯一杯的就着江对岸的灯光秀啜饮。
彼岸光影变幻,此岸静影沉璧。
她孤单一人喝了半晌, 身旁蓦地阴风吹拂, 浮现一道黑色的残影, 高亢嘹亮的唢呐音调旋即于幽暗的室内回荡, 声声悠扬通透。
秦九酝举酒的动作一凝, 神态复杂难明地转头。
她的意中人正背靠透明玻璃而坐,一条腿屈起, 一袭黑袍在雪白的地毯间如墨晕染化开,另一条腿向前伸直,战靴和亵裤紧紧包裹着他劲瘦的肌肉。
仿若清水般淡色的薄唇含着唢呐的苇哨,匀长冷白的双手在锥形管上的八孔逐一落下, 奏出清脆的乐曲。
好听归好听,但一提及唢呐,人们都容易……
“……你还真学了唢呐?”秦九酝是第一次如此五体投地的服一个人。
无关她对这人的情感,纯粹是敬佩今朝言行一致的本事。
要知道其爷爷肥膘将军在得知今朝要学唢呐之际, 曾极力反对,硬生生逼着他改学横笛。现今他却能吹奏唢呐,可想而知, 这死鬼在摆脱肥膘将军的控制后,找机会实现了当初的意愿。
今朝微微仰头,并不理睬大小姐,仿佛吹得忘了情。阳台的白炽光擦着他冷峻的面容与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洒入客厅。
秦九酝酷着一张俏脸静静聆听,灌了两杯酒进肚,终是忍不住纳闷开口:“你给谁吹呢?”
“你为谁喝?”
今朝暂停演奏,一手搭在屈起的长腿膝盖之上,眼尾轻轻一撩,视线撇来,不答反问。
大小姐缄默。
她实则没多想,单纯地觉得闷,酒瘾犯。现在今朝一提,她再跟着他话语往深处一思量,才反应过来……是为陈恩童。
今天死党的态度,委实让她失望。
她陡然发现,或许是因早晨陈恩童艴然不悦的狰狞表情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已经回忆不起以往死党笑颜柔和的模样。
她捉摸不透,为什么陈恩童宁愿寄希望于一个破游戏,都不来向她求助?
秦九酝咬牙按捺心底翻涌的情绪,歪着脑袋挑眉,“今侯爷是担心我喝多了伤身?”
所以故意吹唢呐煞风景?
今朝食指一起一落,敲了敲掌中的乐器,面无神情地回望她,不语。
大小姐越想越认为,这的确像是不解风情又不爱言辞表达的某鬼王的作风,眉梢不禁扬的更高,一手撑着地板,将玻璃杯递向他,“酒是我家自酿的,好喝也不容易醉,你也尝尝?”
“饮酒误事。”
今将军并不接手,冷冷地朝别处看去,语意平静地道。
“一口……”又不会怎样。
秦九酝低喃着,还是收回了玻璃杯。
末了,猛然记起什么的大小姐话音一顿,舌尖不由顶了顶腮帮子,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酒量不好吧?”
毕竟吃个酒心巧克力都能醉。
今将军斜乜她一眼,目光漠然,仿佛有霜雪凝结。
换位人或然就被唬住了,可秦大小姐是谁?
人神不惧的秦九酝当场悟了,咬着舌尖,支着额头转向另一边,绷着身子忍笑忍得双肩直抖。
她感觉自己抓住了完美如神的今侯爷弱点,笑得眉眼弯弯,眸子发亮。
她原本以为,幻象内的小今朝会吃巧克力而醉是源于年纪小,从没想过是某鬼不能喝。
“咳。”
秦九酝回首,正想逗逗今朝,便听他冷冽的嗓音悠悠传来——
“我决意今日教你,杀人灭口四字。”
大小姐笑容一冻,僵硬地迎上今朝古井无波的俊目。深知某鬼言出必行性格的秦九酝咽了口唾沫,决定不踩雷,于是憋屈地点评:“你玩不起。”
“是。”
今将军单手支颔,淡然应了。
秦九酝愈加无话反驳。
你不要脸,你行。
大小姐磨了磨牙,低头忖量怎么漂亮反击。
江对岸的高楼五色灯在她余光间闪烁变幻,秦九酝灵机一动,佯装坦然地站起身,“饿了,陪我出门找吃的。”
今朝端详身侧胆敢以命令口吻与他说话的嚣张女人,确认她眸底的狡黠取代了先前的黯然,眼中坚冰微融,决心不同她多计较。
秦九酝要前往的目的地不远,过个天桥便到了,故而懒得叫车,懒洋洋地和心上人安静地并肩行走在星夜下。
晚风吹动憧憧树影,路灯把秦九酝及今朝的影子拉得纤长,长到甚至在尾端合成一道阴影。
和谐的寂静间,一辆路虎高调地驱来,停在今朝身边。
“阿九。”
路虎的黑色车窗降下,一张平易近人的男人面貌随之进入秦九酝视线。
男人约莫正值中年,笑得有些文气,目光穿透今侯爷直勾勾地盯着秦九酝,“去哪?我载你?”
……你谁啊?
没认出此人的秦九酝拧眉,下意识地瞄了瞄今朝。
岂料,今将军也正注视着她,神色冷漠,止水般的双眼瞧不出半圈波澜。
秦九酝略懵,直觉不妙,立刻回望向那人想直截了当的表示:你哪位?很熟吗?干嘛坐你车?
但对方在她开口前,先期待地将脑袋稍稍往窗外探了探……于是,其极具标志性的地中海也紧接着暴露在夜色里,唤醒了秦九酝记忆。
——任长林的父亲!
因为任父没了上回针对任长林时的凶恶,刚车盖又遮掩了他的发型,秦九酝硬是没想起他。
可纵然如今辨认出了,我们依旧不熟。
“谢了,不用。”源于前次任父给她的印象并不好,所以秦九酝的态度非常敷衍,“有事溜了。”
讲完,不等任父回答就拐进了一旁的公园,不再走于公路边。
今朝眼尾一落,深深地瞥了眼任父,隽拔的容颜冷若冰霜,临了拂袖负手,迈步离去。
无人见到,有一团阴森缥缈的青火自今朝袖中倏忽飞出,隐入任父双眉之间。
任父也浑然不觉异常,他表情不快地瞅着秦九酝渐行渐远,嗤笑道:“还挺有难度。”
“老爷……”
位于副驾驶座的助理倒是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提醒:“她是今家的……”
“我傻吗?”任父不耐烦的打断,“上流社会的事,我难道不比你个小小助理清楚?你想指教我什么?还是我那逆子叮嘱了你要盯紧我?”
助理立即消声,低头不敢应话了。
任父又瞟了瞟秦九酝的背影,言语轻蔑难掩,“今家那位大少爷都在国外呆多少年了?记不记得她还不一定呢,我借来玩玩怎么了?”
色彩高调的路虎车内一片静谧,无人答复。
·
另一厢,压根不知晓有人想同她‘玩’的秦大小姐带领今侯爷抵达,情侣约会圣地——电影院。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酝酿酝酿接下来的感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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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杯酒:你来我往
秦大小姐选了部传闻巨甜的爱情动画片, 包场。
毕竟没人希望在撩鬼期间,平白遭受他人瞧傻子般的眼神。
快乐肥宅水、爆米花一一备足,秦九酝扯着全然不觉暴风雨将至的某意中鬼广袖, 就座最佳观影位。
“吃。”
正环顾周遭的今朝视线一定, 在大小姐递来的一桶不知名玩意落了须臾, 末了缓缓上移,意味深长地凝睇津津有味嚼着‘玩意’的秦九酝。
他犹如洞察了晚辈小花招的前人, 对方稚嫩的‘请君入瓮’令他懒得指明, 但就这么纵容她猖狂又绝非他风格, 因此仅淡淡地讽她一句, “吃饭阵仗不一般。”
巨大银屏横在目前, 360度虚席围绕。
大小姐佯装没听懂,面无表情地继续啃爆米花, 暗道:你不吃我吃,待会撩你可是个体力活。
影片开始,灯光骤然暗淡。
当一个个二次元纸片人在屏幕里出场之际,秦九酝的表演也紧随着奏响了序曲。
“今将军, 我忽然发现,我演技很差。”大小姐故作深沉。
今朝为免其难地分了个余光给她。
“这不行,要是骗不了古城游戏的秃驴,我很危险。”大小姐也不用他接戏, 自顾自地说:“你陪我砥砺砥砺,顺带完成今日份的情景对话练习。”
语毕,唯恐今朝不同意, 又加了一句,“你不用演,念词即可。”
教什么杀人灭口?
来互撩啊。
今侯爷睃了睃荧屏内状貌、神态变化不明显的纸片人,冷然的语音隐含戏谑:“能练好?”
无须秦九酝明讲,他已猜到是要照着电影的剧情磨练演技加情景对话。
大小姐早料到今朝会质疑,所以等了一会,在主角的经典表情包出现时,抬手一指,反问:“怎么不行?”
多生动!
声情并茂的!
“……”你确定你真要做这表情?
曾明嘲暗讽无数人的勇冠全军今侯爷,初次品尝到槽点太多无从吐起的感受。他深深地望了眼那张表情包,又睨向秦九酝。
嗯,不论她愿不愿意,如今他都想瞧她呈现此番神态的模样了。
“可。”今朝端正的身子一斜,单手支额,一双没有情绪浮动的黑眸注视着秦九酝,应了。
然而大小姐听着他平静的语气,直觉不对经:我是不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没等她仔细琢磨,电影已经播到她最期待的情节了。
秦九酝便放弃了思忖,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很是严肃正经地站起身。
动画片主要是讲述男女主在电影院中一见钟情,然后互相暗恋,彼此试探着撩对方的故事。
“先生。”
秦九酝鹦鹉学舌,实时照搬电影台词,并学着屏幕上女主那般,一手撑着今朝头枕着的椅背俯身凑近,宛若不想惊扰了其余观影人士,低语道:“麻烦借借?”
原本电影席位前是留有些许距离给晚来的顾客过路的,但今将军身高腿长,没能留路给他人。
电影内的男主愣愣地凝望女主,呆滞地歪了歪膝盖,让女主弯腰,秀发蹭着他指尖走过去了。也是这一瞬间,男主心动了。
只是,荧屏外的今朝冷冷地注视秦九酝,不动如山,“你腿不错,废了砍给我。”
——意思是,有腿自己迈过去,否则我帮你割了。
“……”
秦九酝懵了片刻,蹙眉:“你……”
我是讲了你可以不用演,但没允许你台词都改了啊!
“助你磨炼随机应变。”
今朝面无表情地截断她话锋,理由充分到秦九酝满口质问噎在喉咙,梗得心塞。
“我谢你!”大小姐咬着后牙槽,恨恨地道。
今侯爷的寒潭俊目惊起几圈浅薄的笑意,毫不客气的接了这声诚意不足的致谢。
秦九酝愤然地扫了扫某死鬼交-叠的劲瘦双腿,忽地灵机一动,抬脚一跨。
电影院的座位略矮,秦九酝能轻易地岔着腿,膝盖贴着今朝的衣料站立;两手撑住今朝双耳旁的椅背,腰身微折,低头假惺惺地小声说:“不好意思。”
色泽温柔的蓝发仿佛瀑布般在今朝眼前垂落,纤细的身躯遮蔽了屏幕的微弱亮光。她隐含挑衅的话语伴随温热的吐息,若夏至暖风拂面,烫的今朝眸底一暗。
瞅意中鬼难得怔住,大小姐得意洋洋地一杨眉梢,很懂适可而止地想举步跨过今朝双膝……
但是,她的脚才抬到一半,一股凉意蓦地掌住她大腿,身下的今朝徐徐直起腰板,匀长的五指抚上秦九酝脊背,半搀半抱地带着大小姐一个旋身,稳稳落座在自己身旁的椅子。
“慢。”今朝一举一动做得行云流水,临了松开秦九酝,漠然道。
似在嫌弃大小姐行事太慢,被碍着眼的今将军决定捞她一把,于是像扔垃圾一样,将秦九酝抛到了旁边的座位。
秦九酝愕然地瘫坐了一会,搞不通明明起初依稀有点撩动了某鬼的迹象,怎么就画风突变了??
她转向今朝,再次认真观察他神色。
然而受过专业训练的今侯爷,除非他自愿,否则谁也瞧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秦大小姐磨牙。她不信了!
她深吸口气,调整状态,身子冲今朝那处微微倾斜,脑袋歪向他,原想故意靠近他耳鬓吐字问话的。
如此便于营造暧-昧气氛,可她姿势摆好,陡然发现一个问题——她太尼玛矮了!
额头刚及心上鬼肩膀。
秦九酝按捺着满口芬芳不喷,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很快察觉骨感的身高问题当真无法使她实现想象中的撩人手段,仅能抱憾地暂且偃旗息鼓。
今朝始终以眼尾留意大小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动动胳膊、伸伸腰,努力想贴近自个耳畔未果后,咬牙不悦地抱胸安分了,尽管她面无表情地似毫不在意挫折,殊不知她双目内的不甘都要溢出来了。
小蓝毛鬼没有毅力。
今朝薄唇不自觉地流露一抹浅笑,脑海中骤然浮现秦九酝适才把自己困在双臂间的场景。分明是须臾几秒的事情,那扑面佛来的暖意却至今仍滚烫着他心房。
两人心思各异的静默观影。
不多时,荧屏里又一遍出现主角的经典表情包,今朝惦记着应允秦九酝陪演的报酬,侧身伸手……
卧草!
专注研究撩鬼法子的大小姐忽觉寒意袭来,回神便见今朝正捏住自己下颌,指尖距离她的双唇非常近,近到秦九酝隐约错觉,他拇指实则就按在那儿……
旖-旎的念头令她心跳如擂,表面故作懒洋洋地抬了抬目光,问道:“干嘛?”
“练神态。”今将军朝大屏幕上的经典表情包微抬下颚。
……你想要我做表情包?
“不要!”秦九酝当即拒绝。
她怎么都没料到,利用主角表情诱骗今朝答应自己磨炼演技的报应来得如此迅速!
谁知,她话音甫一落地,看她不从的今朝居然开始揉搓她的脸!
大有你不依,我便自行替你捏出这神情的意味!
“撒开……”
大小姐举双手反抗,脑袋左躲右闪却硬是避不了面颊的那阵独属于今朝的凉意。
不行。
一旦某鬼得逞,秦大小姐的一世英名就没了!
深谙事态严重的秦九酝挣扎地更剧烈,甚至用上了双腿去抵触,并希冀说服今朝,“君子不强人所难!”
今侯爷单手制住秦九酝的两只手腕,按在椅背上。期间因大小姐不断以膝盖推拒他胳膊的行为,便索性翻身压在她纤细的身躯之上,闻言,淡然的神色隐隐浮现几丝迷惑:
“我,君子?”
似匪夷所思。
竟有人认为他是君子?
“……”
秦九酝不单人遭他控制了,话还被他轻易堵住,浑身噎得难受。
她日了!!
今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恼怒的神情,俊目笑意涟漪,“不够生动。”
随即,匀长冰冷的五指抚上她俏脸,想取陪演报酬……
“叮铃铃——”
恰在此刻,遽然响起一阵来电声,秦九酝口袋的手机起始震动。
救星!
秦九酝赶忙趁机提议:“等等!我请求缓期执行!这通电话或许事关古城游戏!”
今朝显然也有此顾虑,故而她话未讲完,就已自她身上,自一个窄小的席位间,缓慢地站起。
随着他颀颀然的身形逐渐于她座位前挺直,终末遮挡了荧屏闪烁的暗淡光芒,秦九酝才反应过来,刚两人的姿势有多糟糕。
他压着她,制着她。
他不承认是君子。
也不知旁人听了瞧了,信不信他们只是在为做不做表情包而争执呢?
秦九酝轻咳一声,掩耳盗铃般也跟着坐直了,方接听来电,“喂。”
“秦小姐啊?我们根据你提供的消息,找到线索了!”
秦九酝打开了扬声器,和今朝沉默相视的聆听。
老黄声音从手机传出回荡在偌大的影院中,语气欣喜若狂:“你明天有空同我们走一趟吗?带长颖去确认确认。”
大小姐无所谓地应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本轮未分出胜负,下次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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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杯酒:野神
所谓秦九酝提供的线索, 实则就是她在舍庙幻象内得知的,空门教主的法号。
忘名。
在她察觉陈恩童或许误入非法宗教组织的初期,某一天秦九酝曾跟踪死党去了郊外一趟。
可是她这临时特务做的不专业, 跟到一半跟丢了, 于是便顶着秋季烈日, 蹲于一间建立在公路旁的庙宇外思量对策。
猝然,有一只手拍了拍秦九酝肩膀。
一名身穿僧衣的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合掌低眉, “施主。”
秦九酝瞥了瞥左边数米外的寺庙大门, 蹙眉问道:“不给蹲?那我挪一挪。”
言讫,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另找一块阴凉处蹲着,岂料刚迈出一步就被和尚拽住了。
“小施主误会了。”和尚笑意慈祥, “小僧瞧施主在这有一会了,外头炎热,想邀你入内坐一坐,以免中暑。”
秦九酝嚼了嚼口里的珍珠, 斟酌少顷,抵挡不住诱-惑地点头。
尽管已然入秋,但地处南方的良络市仍是丽日炎炎,毫无转凉的征兆, 炙人火轮高挂天边,晒的行人睁不开眼。
“小施主也是想来看古城的么?”和尚一面领着秦九酝进寺,一面闲聊。
彼时因灵异古城的缘故, 连带着此片郊区都成了新晋网红游玩点。
“嗯。”秦九酝抹着汗随口应声。心底庆幸今天出门没化妆,否则如今得花成什么样?
“恐怕小施主得白走一趟了。” 和尚惋惜摇头,“前几天政-府刚封了各个通往古城的路,施主不晓得这事?”
秦九酝当然知道,不过她懒得解释,环顾周遭继续胡扯,“我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试试呗。”
此寺院虽小却依山而建,盖得古色古香,因坐落郊外而人烟稀少,所以庄严肃穆的氛围间又透着一股世外桃源的清静安逸。
和尚了然,忽而驻足,“小施主要洗洗脸么?”
秦九酝扭头,看到一方小池,朵朵艳丽迷人、生机盎然的千瓣莲点缀水中,花瓣由大至小一重叠一重,颜色灼红,仿佛以血染就,美得令她的目光刹那间不知晓该落到哪儿。涓涓细流自一根斜穿过庙宇白墙的竹条流出、滴落池内……
“这是干净的泉水。”和尚指着青竹,“不仅能洗脸还能直接饮用,很清凉的,施主尝尝?”
“谢了。”
秦九酝毫不客气,上前伸手接水。甫一凑近,右手中指便不小心刮到竹子口的小刺,溢出的几滴鲜血随着清泉落入池水,正捧着水洗脸上汗渍的秦九酝,突兀闻到一阵扑鼻馨香。
什么东西?
秦九酝微愣,并未在意指尖那点小伤,“好香。”
“是莲花。”和尚答。
秦九酝狐疑地弯腰嗅了嗅,发现竟真是池中千瓣莲花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不禁拧眉迷惑。
奇怪,这么四溢的香气,刚怎么没闻到?
“小施主要不要拜拜佛,求个平安?”
和尚的询问打断了秦九酝思绪,她拿起被她随手放在地上的奶茶喝了口,“嗯,正好想买姻缘符。”
秦九酝其实不信这些,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可她现在毕竟在人家寺庙内乘凉,所以拜拜以示感谢也是有必要的。
和尚挂着祥和的微笑,带秦九酝步入大堂,神情恭敬的自桌上拿起三根香点燃,末了递给她。
秦九酝双手接过并致谢,随后佯装敬重地朝佛像闭眼鞠躬。一下、两下……
“阿九……”
第三次弯腰之际,上方陡然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呼唤,甚至分不清男女,却能清楚听出是在叫秦九酝的昵称!
谁?!
秦九酝猛地抬头,前方只有一尊寺院供奉的金身佛祖。
佛像身穿僧衣盘腿坐于莲座之上,右手捧着一朵绽放金莲,左手微抬掌心朝下,似想轻抚莲花;眉目低垂,神色慈悲,笑得随和宁静,却神圣不可直视,仿若除他以外世间再无神佛。
秦九酝一怔。先前没认真瞧,现今才发现,这佛并不是平日里众人所熟悉的如来、观音等。
“这是什么佛?”秦九酝疑惑。
和尚语气尊敬,“#*@%。”
“??什么……”秦九酝感觉自己听到了句无法辨别的杂音。
“这是一句梵语。音译为中文是,忘名。”
和尚笑容慈爱,说着向佛像合掌一拜,神态语意中无不透露着崇拜,“忘名佛祖来自西域的一个小国。彼时此处是古代朝阳国地界,恰逢旱灾,百姓啃树皮、食人肉,过得民不聊生,是忘名佛祖的到来,拯救了黎明苍生。”
“哦。”秦九酝登时没了兴趣,她会多问一句不过是近日因着陈恩童的缘故,对来路不明的神佛有些戒心,担忧自己拜了野神。
和尚嘴里的忘名她没听过,朝阳国倒是认识。
“施主随小僧到偏房坐吧,那儿比较凉快。”
“好,谢大师。”
秦九酝蹲下-身正欲拿脚边的奶茶……耳边遽然隐隐听到什么人念诵经文的声音,与其同时,她余光瞄见,一串红色的字符自后边的金身佛像口中飞出,施施然朝她飘来,终末融入她体内。
卧草!?
秦九酝立即回身瞪向那座佛像,神情惊愕。
这尊佛方才冲她吐了什么?!
不对不对!
什么鬼经文会飞?!虚拟成像技术???
“小施主?怎么了吗?”和尚察觉秦九酝并未跟上,出声喊她,临了瞅她神色有异,明白了,“小施主是看到什么怪异的现象了吗?别怕,是我们安的全息投影。”
秦九酝顺着和尚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凿在头顶的一根横梁上瞧到了一台小型的黑色机器。
虽然困惑一家寺庙要这玩意做什么,可废话打听他人的事情并非她的作风,加之碰巧有通电话打来,告知她导师找她,秦九酝便匆匆离开了。
谁知和尚把她送到寺庙门口时,骤然意味深长的说:“尽管现在政-府封了路,可施主若当真有兴趣,可以试着往这条小路直走……我注意到很多小年轻来了,都是走这条路的,没准有惊喜。”
秦九酝那时正致电蔡叔,让他赶来接自己,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敷衍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忙着准备保研报名的资-料和追查陈恩童误入的非法组织,这段记忆就遭她丢到了脑海深处,直至在舍庙内遇到空门教主,听到他的法号之际,才猛地忆起。
——难怪她一直觉得空门教主眼熟、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倒数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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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杯酒:巧克力酒
因为老黄说, 已将警方调查的突破性线索发送到了秦九酝电脑,所以他们一人一鬼并未观影完毕就离开了。
回家途中,秦九酝唯恐今朝惦记表情包一事, 向他叙述了一遍这段经历。
“呵。”
当听到有人给忘名建金身佛像, 尊称他为佛祖之际, 今朝眼帘微垂,薄唇讥讽的扬起, 溢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低低冷笑。
秦九酝扭头, 窥到他眸底转瞬即逝的阴郁。
她不禁想到, 舍庙的幻象内, 今朝手刃的全部僧人里, 没有空门教主。那么,在今朝奉皇帝之命歼灭空门教的那一场攻城战前, 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秦九酝所不知的事?
且她一直有个疑惑。
空门教虽洗脑能力一流,信徒可谓是遍布整座古城,但讲到底终究是些平民百姓,行兵打仗、排兵布阵又怎么会是今朝的对手?
忘名便是清楚此一弊端, 在舍庙时才会想拉拢今朝。
乌合之众对上朝阳战神,本应是小巫见大巫的一场战役。
今朝却败了。
不仅失利,连带着命都搭上了。
是空门教牛逼到能抗衡专业训练出来的军队,抑或是另有隐情?
秦九酝不愿今朝多想有关舍庙、有关空门教的往事, 咬牙琢磨该怎么转移他思绪……要不要屈尊降贵的做个表情包哄哄?
大小姐纠结着,余光瞟到一间便利店,脑海中乍然浮现一幕画面。
“等我。”
她立即拽住今朝袖子, 丢下两字便快步进了便利店。
大约一分钟后,店铺的自动门打开,秦九酝面无表情地走向意中鬼,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扯了扯今朝衣袖。
今将军视线一落,小蓝毛鬼的指尖被他的玄袍衬得愈加白皙,也许是天寒的缘故,冻得她手背发红,但他清楚,那双手掌有多么温暖,轻拍人脊背之际又有多么令他心安。
罢,她遭自己连累,在舍庙内陪了自己如此久,现今就多顺从她作为补偿吧。
秦九酝察觉今朝跟上,便拉他找了个偏僻的小树林,确保附近没人,才把捏在掌心的一块巧克力拆开,递过去。
“吃糖。”她双眼漫着不自觉的笑意。
不深,却足以瞧得今朝一怔。
一如秦九酝为人,看似反骨冷酷,不易亲近;实则她只是位恩怨分明,未经苦难,没历挫折,又不擅长表达情感的小蓝毛鬼。
一旦她将你放置心尖,就会凡事念着你、照顾你。
比方说,她的好友陈恩童。
又譬如……他。
小蓝毛鬼不单不懂感情传递,更不懂隐藏情愫,爱憎都明明白白的写在那双瞳孔里。起初今朝思量不透,她一个活人图自己一只鬼什么?
于是,他以为是自己误解了,便不在意。
然而舍庙中发生的一切,清晰地戳破了秦九酝的情感。
倘若是早前,他有千万种法子不动声色地推开她,且不破坏彼此的合作。
但秦九酝陪他趟过一回阴暗不堪的幻象,他犹豫了,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秦九酝也自那往后,不再隐蔽躲藏,反把感情正大光明地搁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缄默望着。
他无声纵容。
尽管理智告诉他,人鬼恋不可取,等他抓到忘名,此时的亲密无间或然将成为来日剜彼此心房的尖刀。
倒不如一开始就斩断一切。
未品过甜,便不觉苦。
可是……
今朝举步上前,一手环住秦九酝腰肢,指尖隔着两重衣物轻贴她小腹,临了,就这么揽着她,踩着一地的明黄路灯,继续迈向归家的路。
可是。
他握着这杯酒。
他贪恋这温暖。
他仿佛一名在冬季时分即将踏上沙场的将士,明知不该喝酒,容易误事,容易害人害己。
他却仍执拗地盯着桌上的那杯暖酒,情不自禁地伸手拾起,想一饮而尽。
他幻想着,酒携带的暖意进入口腔,流过心扉,终末弥漫全身的惬意。
秦九酝从善如流的咬了口巧克力块。
丝滑浓稠的甜味在他们口腔绽放。
大小姐抿着巧克力,神态自然地攥着今朝搭在自己肚子的五指,揣进兜里,眼尾留意到今朝瞥了过来,紧张令她下意识地开了嘲讽:“什么破姿势,妨碍我插兜。”
“嫌弃?”今朝步伐一顿,语气意味不明,“躺下。”
你躺着吃,不只能揣兜,我贴着你腹部也方便。
语毕,言出必行今侯爷抬手便要把大小姐就地按倒。
“滚!待会我被抓进精神病院,你也逃不了!”
秦九酝表面正义凌然,实则暗自骂咧:死鬼你有本事回到家再讲一遍,我保证照做!艹!
怎么好话全在外边说了!
“试试。”
无论秦九酝遭谁逮住,又被送入哪里都能保证自身进出如入无人之境的今朝越发想将大小姐摁倒。
“等等等……回家再战!”
秦九酝战略性求饶,在外施展不开!
今朝俊目坚冰微化,默许了。
一人一鬼,他搂着她腰,她扣着他五指揣在自己兜,静默地前行,气氛宁和。
秦九酝啃着啃着巧克力,突地想到了什么,不由停住了脚步。
卧草!
光顾着买甜的哄鬼,忘了买酒心的试探某鬼到底是不是酒量不佳了!
家里的酒心巧克力也没了!
她慢慢地抬起视线,迎上今朝瞟来的目光,尽量不露声色地道:“我再去买块。”
讲完,不等今朝反应便转身想往回走。
然而今将军是谁?
瞅她这小样就明白,小蓝毛鬼在打什么主意,当即紧了紧揽着她腰的胳膊,面无神情地拖着不情不愿地大小姐朝文良小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她图你shen子。
人鬼恋不可取,这脑回路眼不眼熟??
短小的最后一章。
第37章 杯酒:任父
位于郊区外的那座寺庙, 取名:慈悲寺。
占地不广,由良络市近几年的新晋富豪,任伟胜投资建筑。
秦九酝瞧着警方发来的任伟胜照片, 眉梢一挑, 偏头望向今朝。
巧了。
此位新晋富豪有个极具识别度的地中海发型, 不久前还邀请秦九酝坐他价值不菲的路虎车——正是秦九酝学长,任长林父亲。
今朝单手撑着书桌边沿, 另一只手食指轻贴秦九酝眼尾, 同她一起看资-料。
“他身上有味吗?”秦九酝见他神色淡淡, 便开口问道。
毕竟今朝在她这儿嗅到忘名的味道前, 惟有任父拍了她肩膀一下, 是秦九酝心底的首要嫌疑人。
今将军睃了她一眼,漠然:“我不属狗。”
方才的距离略远, 怎么可能闻到?
秦九酝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口一问,所以听到答复也不失望,回头接着阅读资-料。
警方给的信息终究是少,提了一嘴慈悲寺的投资者, 又大概讲了讲寺庙一共有几名和尚,再附带一些他们的个人档案,就没了。
秦九酝瞅得蹙眉,把这文件转了一份给自己人, 请他们深入调查。
而前次她索要的资-料尚未有结果,目前已知的线索委实寥寥可数,她不好判断, 只能等明天陪任长颖重游慈悲寺之际,仔细观察一番,再行推测。
“我其实不懂。”
将该浏览的、该吩咐的都做完,秦九酝关闭电脑,双手枕着后脑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空门教主出城干嘛?”
忘名的状况应该与今朝差不离。
秦九酝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意中鬼在古城里是所向披靡的鬼王,在城外却处处受他鬼魂状态的限制。
从翻译僧人那儿可以得知,忘名不在城内对古城游戏带领青少年入城探险一事,是有影响的。
昨晚参与游戏活动时,秦九酝特地留意了,听到很多人抱怨近几日的探险总是遭黑甲军打断,使得他们任务未完成便狼狈出城。
由此能推断,忘名的离开令黑甲军更容易中止古城游戏,驱赶青少年。
这就导致了,古城游戏难以再歹害他人,于警方和秦九酝此类人而言是好事,但对古城游戏却是他们衰败的开始。
同普通游戏一般,黑甲军的行为会破坏青少年的游戏体验,纵然是冲着钱财玩的游戏,可连任务都完成不了,又怎么兑换宝藏?
久而久之,谁还会这吃力不讨好的游戏?
探险不了、钱赚不到,还被鬼追。
没人玩游戏也就没人会尊奉忘名,为神。
一面是坐镇古城,制衡今朝;一面是外出离城,四处受限。
除非城外有什么更有利于空门教以及古城游戏的事,否则忘名不会随便出城。
今朝正襟端坐在秦九酝身侧,书桌台灯的暖黄色光芒照不入,他仿若盛着寒潭的黑眸;倒是浅淡的薄唇在微光中反射出水润的色泽,一张一合间吐露讥讽的二字:
“返阳。”
秦九酝一愣,陡然想到一个词,“借尸还魂?”
“尸体满足不了他。”
卧草?
“他是想要活人的躯体……”秦九酝惊愕,不解:“有什么不同吗?是怕死者没办法办理身份证?”
她是认真的。
原谅大小姐的现代思维,仅能把身份证列为致使空门教主选择活体的重要因素。
毕竟没这张卡,他就是黑户。有钱都开不了银-行-卡存款,买不了房……等等,挺麻烦的。
想着想着,秦九酝又觉不对,“噢,我国现在实行的是火葬,没有尸首给他返阳。”
“……”
今朝瞟了瞟秦大小姐,薄唇微抿,几欲告诉她:你讲得这些,他或许同我一般,并不清楚。
然而他盯着小蓝毛鬼严肃的表情,终是决定,算了,何必跟一个憨憨计较。
秦九酝自我解答了一道谜题,临了没来由的记起,昨夜摆在陈恩童脚前,用以装死党鲜血的木桶,便扭过身子,膝盖顶了顶今朝大腿,“古城游戏要人血做什么?”
上回警民密谈之际,老黄曾询问今朝,古城游戏是不是在做什么事情,需要大量的O型血支撑?
当时今朝给予的回应是,待确认了会让秦九酝转告老黄,摆明是依稀猜到了什么,只是暂不愿说而已。
“一,画阵还阳。”
今朝视线落在秦九酝似有若无贴着他腿侧的双膝,语调冷淡:“二,作为领生人进城的媒介。”
他前次不提,是尚未证实第二点。
直至听到慈悲寺,自佛像那儿飘出的经文才确定——忘名拿鲜活的血液在某一处地方绘了巨大的‘引魂阵’。
“你的意思是,”秦九酝尝试理解,“空门教主利用地球近年磁场不稳一事,再以鲜血摆了什么阵,强行拖曳一拨一拨青少年横跨时空、阴阳进入古城?”
“引魂阵每使用一次需重新绘画。”今朝平静道。
即是一次性用品。
难怪古城游戏要不断骗人放血通关,一旦血液不够无法画阵进城,等同绝了古城游戏的所有活动。
此是将参与游戏的全部青少年,当移动血库啊!
秦九酝咬牙,“那什么破阵可能在慈悲寺或者大良山里。”
因为不论是警方调查前后,古城游戏的集合点都不会距离大良山太远,而慈悲寺恰巧建立在大良山附近。
“明日我寻出具体位置。”今朝面无神情,显然早已猜到大致,“但让警方先别妄动。”
“嗯?”秦九酝迷惑。
为什么不干脆破坏了,要古城游戏没法带人入城?
今朝俊目一转,注视落地窗外的华灯璀璨,“城中尚有凶犯。”
秦九酝怔住,不禁忆起之前老黄郑重地向今朝请求:
“将军是否记得,城内所有蒙骗青少年放血致死的人?这些人触犯了我们现代法律,等未来抓获古城游戏时,我们不想漏放一个!”
今将军彼时仅漠然道:“他们不出城,你们无法入城。”
所以,记得又怎样?
老黄难掩失望。
然而现今,秦九酝愣愣地望着身旁背光而坐的心上鬼,很想告诉老黄:别失望,他一直铭记着呢,但凡有机会,他势必会尊重我们的行事准则予以凶手相应的惩罚。
“你想利用他们的阵,让警方进城抓捕?”秦九酝明白了。
只要阵法遭人破坏,且不谈古城游戏会不会另找一块地画阵,光是那群唯恐报复而躲在城里的杀人凶手,就将逃脱法律的制裁。
今朝颔首,一字一句地允诺:“城内不会再死一人。”
忘名不在古城,他会嘱咐林珩一见活人进城便施行驱赶。
他没能镇守住忘名,使其逃脱,他难辞其咎。
如此和平的年代,这般安宁的国家,那些青少年不该由于忘名的一己私欲,不明不白地殒命在阴森荒凉的古城内。
他们,应当在喧闹的人间里,如洗的碧空下,骄阳的照耀中野蛮生长。
秦九酝凝视她的今将军,心头震撼,一刹那几乎有句话要脱口而出——你不累吗?
年幼时,保护弟弟,用简直是献祭自我的方式为林爷爷等人创造逃跑机会;后来,镇守朝阳,一生铁马兵戎、刀光剑影为伴,秦九酝不认为这样的日子能活得多安心;亡故千年之后,仍把逮捕空门教主视为己任。
他分明可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那多么自在啊。
然而,秦九酝眼睑垂下,俏脸泛起一抹浅笑,到底什么都没讲。
因为,他是今朝。
是在整本《朝阳正史》里占据了半壁江山,叙述其的字数甚至超越每一代帝王的勇冠全军冠军侯,今朝。
是纵然自己身处黑暗,也愿为他人带来光明的人间神佛,今朝。
秦九酝忽然庸俗的觉得,自个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在千年后,一睹今朝风采,并有幸与他并肩。
“喝。”
秦九酝端起入书房前倒得热牛奶,扬眉看着今朝,邀他共饮。
算啦,谁让她喜欢上一个热衷燃烧自我照亮他人的傻子呢?
仅好你照耀他人,我温暖你啦。
今朝静静斜乜她,不语。
怎么了?
秦九酝以为他嫌弃,便说:“将就将就吧,家里没糖了,明天我去买。”
今朝目光登时更微妙了,伸手搂着她,指尖贴上她小腹,瞧她仰头喝尽牛奶,一句凉薄地话语终究忍不住道出:“当我孩童?”
在外给他吃糖,在家给他喝奶。
秦九酝动作一滞,想到舍庙里小今朝便曾误认为她要做他娘的情景,连忙咬住舌尖避免笑坏了形象。
“不。”大小姐憋着笑,“我想当你奶奶。”
有啥好东西都给你吃,不正是奶奶填鸭式带娃?
“……”
今朝睨着侧边野心勃勃的女人,薄唇冷冷一翘,“天凉,收债。”
言讫,为防秦大小姐逃跑,搭在她肚子的指尖贴着她腰侧的弧线迅速上移,终末按住她肩膀,猛地将她摁倒。
“卧草!”
秦九酝的笑容随着逐渐后倾,临了陷入柔-软沙发的身子而凝固,“你玩不起!”
“不错。”今朝单手止住秦九酝,认得干脆利落。
哎呦沃日。
秦九酝瞪着他行将伸来的匀长手掌,威胁:“你敢我就咬你!”
“抵赖?”今朝居高临下地逼视她。
大小姐仰首挺胸,学他的不要脸,“对,我就不做表情包。”
于是,秦九酝便注意到,今将军听毕,视线一斜,望向被她搁到茶几上的玻璃杯。
……不会吧?
“你干嘛?”秦九酝眼睁睁瞅着,今朝伸手拿过玻璃杯,对着她的嘴比了比,摆明是想借此堵住她的口,谨防她咬,“放下,没必要!我咬人不痛!”
“疼是其次。”今朝语气谐谑。
他就是单纯的想用这玩意灌她嘴。
秦九酝咬牙,琢磨该怎么回敬他,可很快察觉此话有另一种解读含义,心脏不由得复次开始擂鼓,一下一下,重的似要破开她肋骨跳出来。
又说虎狼之词!
“等等……”秦九酝气焰顿消,“我不做你奶奶了还不行嘛!我做你……”
今朝肤色冷白的手转了转玻璃杯,静候她讲完。
然后,他便听到不要命的大小姐试探性地道:“媳妇?”
今朝翻飞的五指一凝。
即使隐约料到幻象中,秦九酝未尽的话是什么,但如今听到,依然略感怔愣。
他缄默盯着身下笑意嚣张的小蓝毛鬼,她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小心翼翼都写在了眸底?
浅色如水的薄唇微启,拒绝之言落在舌尖,却溢不出口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将军动心剧情载入中……已完成13%。
等我缓个大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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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杯酒:慈悲寺
“我没身份证。”
一句话转了几转, 待讲出口已是另一串半含玩笑的字句。
他语意冷淡又藏匿微乎其微的笑意,听得秦九酝一怔,不确定他是真在顺势同自己戏弄, 或然是在隐秘的婉拒?
“还有遗言?”
今朝话音打断了秦九酝思绪, 她瞅今朝是执意要堵自己了, 忙转换策略,“等等!换样体面的东西!”
玻璃杯塞进来有损形象。
“可。”
出乎意料的, 今朝爽快答应了, “衣服。”
“……嗯?”秦九酝先是一愣, 末了无措地咬了咬牙, 俏脸一热。
用衣物塞是不是有点……那啥了?
“买套你们的服饰, 明日我要。”今朝把杯子放置回茶几,缓慢站起身, 吩咐完,他轻瞥仍躺在沙发上消化的秦九酝,弯腰戳了戳她面颊,“债我记着, 视心情收。”
言讫,今侯爷负手举步,离开书房。
他适才的话外之意是,让大小姐悠着点别再妄想做他奶、他娘, 否则他会收债?
领悟了的秦九酝撇撇嘴,继而蓦地反应过来今朝的前一席话,立即翻身追出书房, “衣服买给你穿是吗?你……”
她打开-房门,吊式水晶灯映射着的烁亮辉光普照整间客厅,却不见那抹颀颀然的黑影。
秦九酝出神地看着,脑海里浮现刚刚勉强算是表白的一幕,纠结今朝到底察觉她情愫没?那算不算拒绝啊?
推敲了片刻,她又觉得没必要。
毕竟她原本便没打算轻易追到今朝啊,即使他婉拒了又怎么样?
想通此节的秦九酝神清气爽,掏出手机致电蔡叔,“喂。帮我买几套男装,明早送达文良小院。”
“……男装?”蔡叔一惊,稀有的没第一时间同意,“小姐是买给谁的?”
艹。
管的够宽。
“我穿的。”秦九酝双眼冷芒一闪,但并非冲着蔡叔去的,而是不满远在国外的某位顶级大少。
她不等蔡叔回应就不耐地挂了电话。
洗澡上-床睡觉。
许是源于今晚和意中鬼的相处含糖量太高,大小姐居然梦到今朝当真拿衣饰堵住她口,而且今将军用的是他腰封!
大小姐边羞耻地期待着,边奋力抵抗。
因为某鬼不是要进行什么床间互动,而是惦记着大小姐的表情包!
做他的白日大梦!
秦九酝坚决维护自身形象。一人一鬼,一躲一追,近乎绕着整间屋子闹了个遍,弄得大小姐气喘吁吁,正要求饶……
“叮咚——”
一阵门铃声把大小姐拉回了现实。
秦九酝睁着朦胧双目,随手披了件外套,踢着拖鞋到玄关开门。
“小姐早。”
门外的人尊敬且不失亲切地朝秦九酝问好。果然是,两只胳膊提着几大袋购物袋的蔡叔。
“搁那儿。”秦九酝一指客厅沙发。
蔡叔点头照办,终末试探说:“我帮小姐打扫打扫屋子吧?”
秦九酝拆包装的举止一滞,眸光一斜,睇着蔡叔,“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真是在帮我?”
实则他不讲,秦九酝也能猜到大概。
肯定是蔡叔昨夜转头便将她要几套男装的事告知了父母,故而父母请蔡叔今天来以整理房子为由,找找她家有没有‘野男人’的痕迹。
“小姐,别犯糊涂啊!”蔡叔语重心长。
“我长大了!我清楚自己在干嘛!”
在她最渴望陪伴的时候不管她,于她不再奢求之际反倒束缚她。
秦九酝紧盯这位自幼照顾她的叔叔,终究不忍诛他,与站在他背后的父母的心,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随便。
就给你机会。
某野男鬼正背对他们坐在阳台栏杆上,你都瞧不见,纵然你把整个家的底儿翻过来又能咋样?
白费劲。
秦九酝愤愤地丢了衣服,拉开拉门走到晒台冷静冷静。
蔡叔料到她势必不高兴,所以不敢再来打搅。
“在看你打下的江山?”秦九酝深吸口气,双手搭着护栏,想逗心上鬼玩缓和郁结之情。
猎猎寒风拂动今朝玄袍,扬起他三千墨发,清冽的冷香携着早晨的朝露飘入秦九酝鼻尖。
一缕缕微熹破开阴沉的云层,从东方普洒大地。
霞光轻笼着他,使他的神色虚掩于微芒的薄纱之后;袖摆、衣襟的银丝云纹随着吹舞的凉风,在旭日下折射出圈圈白环,刺得秦九酝眯了眯眼。
日了。
这是随时要乘风飞升啊!
秦九酝心头一乱,伸手凭感觉攥住他衣袍。
“小蓝毛鬼。”
“嗯?”
秦九酝竭力适应着他周身的刺目亮光,仅听他清冷的嗓音毫无波澜地道:“衣服,抓坏赔。”
“……”
不晓得是不是秦九酝错觉,她总觉着今将军此话一出,连带着萦绕着他的金银光环都淡了不少。
“切。”大小姐语气不屑地松开手。
秦九酝很有自知之明:这是千年前的文物,赔不起!
“朝阳存续了几年?”
一句突兀且辨不清语调的话语传来,令秦九酝一怔,可依旧如实作答:“据已知史书记载,朝阳国拢共存在了83年。”
当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古国。
假设不是一代名将今朝的军事才能矫矫不群,勾起了彼时正值东亚大陆最鼎盛的天-朝皇帝的爱才之心,让史官也多分了些关注给朝阳国,现今的《朝阳正史》恐怕会更薄。
“何时衰败?”今朝淡淡问道。
“在你……逝世第七年。”
“为何衰?”
秦九酝其实不想说的太详细,毕竟那是他曾守护的家国和民众,她怕引得他伤感。但她也清楚,今侯爷并不脆弱,无须她瞎心疼,“朝阳皇帝于‘朝阳三十七年’,拒不再向天-朝纳贡,同年八月激怒天-朝,被天-朝派兵一举歼灭。”
“蠢。”今朝讥嘲。
秦九酝舌尖顶住腮帮子,眉梢一扬。
朝阳皇帝确实跟忽然犯了失心疯一般,不单拒绝进贡,还五次三番的公然羞辱天-朝。人东亚大陆第一王-朝即便再有大国风范也不可能任他妄自诋毁,隔天就遣一万精兵一路推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
耗时甚至不超一月。
然而她没想到今朝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点评朝阳皇帝。
终归是他曾经的君主,顶头上司,寻常人多少会留些颜面。
不过也对,她的今将军什么时候与人玩过这些虚的?
“谁守城?”
秦九酝感叹着今朝的性格真妙,便听他漠然的声调又度响起。
“是朝阳皇帝御驾亲征。”因着意中鬼的缘故,秦九酝反复看了几遍朝阳正史、野史,所以问啥她都能对答如流。
今朝扭头,睃了眼秦九酝,似在无声问——没了?
“……你不会是要最后守城战中的全部将领名字吧?”秦九酝愕然地回视他,“正史就提了一嘴,皇帝御驾亲征,结果一直败,败到自家家门时畏惧了,想降,但天-朝没给机会。”
今朝闻言,回首凝望前方的清平世界,隽拔的容颜逐渐泛起一抹冷峭讥笑。
如此彰彰的神情流露,于今朝来讲是极其稀罕的。
秦九酝困惑地问:“怎么了?”
“想瞧他在史书内,立于何等高位。”今朝哂笑。
“谁?”
“你不认识。”
“一句废话。”秦九酝开嘲讽,“你身边所有人我都不认识,可你提名字我肯定知道。”
顿了顿,意识到此话有歧义,便为其打上补丁,“只要他在史书上留有姓名。”
譬如林珩。这小少年一样不得了,起初追随今朝立了不少功,后期独立了锋芒也不弱。
今朝置若罔闻,仅给予了大小姐一个余光。
行吧。
秦九酝明白他是不愿说了,就佯装不在乎地轻嗤一声,转头同他一齐远眺。
一座座耸立的高楼窗户闪着微弱的冬日金光,几条泊油路、数不尽的绿树点缀其间,一群群赶早高峰的上班族密密麻麻地汇集在马路、地铁口。
好一副休明盛世的画卷。
秦九酝瞅着瞅着,不由自主地侧目瞟向旁边的今侯爷。
虽然他不曾表露,但是秦九酝能依稀感觉到,他很喜爱21世纪,很喜爱这个和平安宁的现世。
她细细忖量过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此是他当年的抱负吧?
可惜了。
秦九酝双眸一暗。
“小姐。”
蔡叔打开拉门,出声截断了大小姐的心底唏嘘,“已经为你简单整理完了,我先走了。”
满意了?
秦九酝撑着栏杆,侧身想嘲一嘲,然而当目光触及蔡叔已然白了的鬓发,话语一凝,换作了,“路上小心。”
“好。”蔡叔开怀点头,“小姐也注意休息,别吃太多外卖……”
“停!”
见他隐有长篇大论的势头,秦九酝忙打断他,“我知道了,慢走不送。”
蔡叔懂秦九酝不喜人废话太多,只好简单地又告别一次,转身离去。
秦九酝始终偷瞄着,确保他真的撤了,且不会遽然杀她个回马枪,才一拍今朝肩膀,“你要换我们的衣服?”
今将军单手支着护栏翻身,脚落阳台,缓步进入客厅,淡漠地瞥了几眼沙发上的一叠叠衣物,“帮我选。”
他真要穿!
秦九酝俏脸再装不了冷酷,抑制不住地想有表情。
奇怪了,明明对待自个的服装她能很随意,对待今朝的却照着他比了又比,怎么都不满意。
买少了!!!
“你换我们的衣服干嘛?又没外人看。”
唯恐今朝等得不耐烦,秦九酝尝试找话题转移他注意,拖延时间。
“有。”
……嗯?
·
“长颖准备,”
一辆泊在郊区农家乐前的面包车里响起对讲机的电流音,老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马路对面再进一些距离的寺庙,“秦小姐快到了。”
他话音甫一落下,一位打扮利落的女人便从农家乐出来,行至一辆轿车旁似想上车离开,但她骤然留意到不远处的寺院,犹豫几秒,将车锁了,悠闲地冲那座庙宇而去。
女人剪一头清爽短发,相貌白净,不带一点妆。
是任长颖。
她耳朵内塞了微型耳麦,锁骨的项链有最新型的针孔摄像,能把待会慈悲寺目睹的一切统统记录。
随着任长颖渐渐逼近慈悲寺,一辆低调,实则市场早已停产的黑色辉藤自公路尽头驱来,于慈悲寺的朱红山门前停下。
任长颖状若好奇地瞟去……继而愣住。
这一愣,不是她按照剧本有意演的。
并且不止她,面包车中的老黄及几名便衣警察一律怔住了。
但见车门拉开,一条修长劲瘦的腿踏出车厢。
末了,一位容色隽拔,剑眉俊目,神情寡淡却无形给人一种目空一切之感的青年腰身微弯,下车站直。
黑衬衫与黑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匀长的两指捏着衣袖扣子理了理,旋即转身朝车厢摊开,掌心向上。
一只白皙的纤细玉手搭上他,一名发色染成奇特雾霾蓝,穿一件牛仔短外套配黑短裙的女大学生,借他的力折腰下车。
他们是,今朝同秦九酝。
两人服饰风格各异,可站在一块反而出奇的配一脸。
然而令众警方呆住的并不是此事。
“秦小姐卧底咋还带家属捏?”
面包车里,老黄的同事先反应过来,捂着对讲机问,避免拥有和任长颖一款配置的秦九酝听到他们对话。
“你看得到?”老黄更惊讶。
他原本是有些奇怪,旁人又瞧不到今朝,他换身衣服干啥?
他同事懵了,“那么大个人摆那儿呢……我又不瞎。”
“怎么回事?”老黄皱眉冲对讲机追问。
“……呃,是他们临时决定的,说这样方便那位男士行事。”
充当秦九酝司机的也是警察,方才车厢内猛地冒出一个大活人,险些没吓得他原地去世,缓了好一会才禀报:
“秦小姐让我转告,因为那位男士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化实体,所以没提前通知我们,不过即使多了他影响也不大,他有自己的计划,我们按照我们的来即可。也不用怕慈悲寺认出男士,他有办法。”
话尽于此,将他们担忧的全解释周全了,老黄也没什么可驳的,“那位男士就是今将军。”
众人一片哗然。
一个调查小组的,早前老黄与秦九酝的警民交谈,他们自是清楚的。
“一切原计划不变!”老黄厉声吩咐,“并且如果今将军需要,尽量配合他!”
“收到。”
另一厢。
秦九酝揽着今朝胳膊,佯装无意地睨了眼任长颖。
后者已然掐着自己腿,强行从怔愣中回神了。
两人目光短暂地在半空交汇一瞬,秦九酝先移开了视线,牵着今朝踩着台阶,径直步入慈悲寺。
“诶,施主……”
守在大门口的和尚亟亟站起身,出声喊住两人。
今朝驻足,俊目乜向和尚,眸无波澜。
压迫感扑面而来,和尚动作一僵。
“怎么?”秦九酝酷着一张俏脸,极力以缓和的语气问道:“现在要买票了?”
如此既不显得疏离,又不会让人认为容易相处。
是老黄教她的。
“不是不是。”
和尚一听她并非头次来,松了口气,“施主是要还愿?”
“嗯。”
秦九酝笑意盈盈地朝她的今将军望去,“我上回求的姻缘很灵。”
今朝轻瞥她,不语。
艹。
秦九酝磨牙,不露声色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今朝。
老娘最期待的戏码,你倒是接戏啊!
今侯爷偏不,淡然地端详一圈慈悲寺临山临水的环境,仍然缄默。
秦九酝注意到和尚表情暗含的警惕越加昭彰,不禁心头一紧,一刹那弄不懂今朝怎么了,只能凭着感觉走。
“你……”她骄横地一把抓住他衣领。
然而刚开口,手便被一股冰凉攥住,冷冽的嗓音截断她话锋。
“再闹,”今朝圈着她手腕,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低低道:“亲你。”
秦九酝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地想嚎:你来啊!
奈何行动的矮人症发作,她倏地甩开他,嗤笑:“切。”
尽管她努力想维持冷酷的神色,但悄然攀上双耳的微红已经暴露了她。
一旁的和尚瞅此,反倒放松了戒备,慈祥地笑道:“我带二位到大堂拜佛吧。”
“……嗯。”
秦九酝应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同今朝不像是情感外露的人,太刻意的表现出深情款款反引人怀疑。
“放松。”今朝搂着秦九酝左肩,语调漠然地安抚:“自然。”
秦九酝咽了口唾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即使不想承认,她终究是紧张的。
这与她自动自发地卧底行为不一样。先前不在意,所以凡事随心所欲,举止便自然而然;如今由于事态早有安排,秦九酝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和尚领两人抵达寺庙正厅,秦九酝忍着恶心,咬牙向忘名的佛像拜了几拜。
“施主不拜?”和尚打量冷然立于门外的今朝,试探道。
“我不信。”
和尚轻笑,“您不信又为什么来呢?”
“一,陪她。”今朝注视秦九酝背影,临了斜乜和尚,单刀直入,“二,看中这儿地形,与你们谈合作。”
和尚表情僵住,强颜欢笑道:“小小寺庙,有什么生意可谈的?”
今朝目光落回秦九酝身上,语气不容置喙:“叫住持。”
“……”
和尚迟疑须臾,终归不想放了大鱼,戒备地扫视四周,小声说:“稍等。”
秦九酝敷衍地走完拜神过程,回头瞧和尚跑远了,转念一猜,必然是今朝的计划开始了。
“有事叫我。”秦九酝双手抱胸,细语。
今朝不予回应,蓦地无头无尾地道:“西。”
嗯?
秦九酝蹙眉,什么意思?
西边有东西?
但是没时间问了,和尚去而复返,请今朝去见住持。
今朝不急着随他离开,悠然地捏着秦九酝下颚,强迫她抬头仰视自己,“乱跑断腿。”
“我怕你?”大小姐不屑。
今将军微微弯腰,俊目寒芒泠泠,逼视她,“能下床便嘚瑟?”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感谢各位支持~深鞠躬。
今将军也是黑户,结婚证都办不了哈哈哈哈哈。
今将军动心剧情载入中……已完成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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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杯酒:小鬼围庙
……你又开始了是吗!
虎狼之词!
秦九酝板着脸, 心房那面鼓又起始擂了。
“逛逛寺庙总行吧。”她咬着舌尖,强制自己从容地配合他。
今朝捏着她下颚的食指微微移了移,轻戳她面颊, 神色沉吟。
“先生放心, 小庙环境宜人且铁定安全, 令夫人不愿无聊干等就让她四处瞧瞧嘛。”和尚笑着劝导:“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您带的保镖也足够保护她了不是吗?”
秦九酝脑海内的万千思路一滞, 不露声色地瞄着今朝。
什么保镖?
哪儿有保镖?
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
今朝似觉和尚讲得不错, 故而冷淡改口:“逛庙任意。敢出庙, 腿打折。”
秦九酝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 越过他慢悠悠地离开。
行至半途, 她懒洋洋地回首,看到秃驴领着面无表情的今朝拐了个角, 转出她的视线,不知去往了哪里。
她拧眉思考着和尚口中的‘保镖’二字,继续朝前,来到与任长颖事先约好的位置——那潭种满千瓣莲的小池。
任长颖单膝跪地, 举着一台手机专心致志地拍摄此方娇艳欲滴的富丽千瓣莲。
秦九酝擦着她肩,晃悠去池塘边,伸手想接一捧从青竹条内流出的清泉。
一如上次,她甫一挨近, 中指便遭竹子断口原本并不存在的倒刺‘偶然’刮破,一滴鲜红汇着泉水滴落,千瓣莲霎那芬芳四溢。
秦九酝推测:这算是在验血吧?
“这水能喝?”任长颖被吸引了注意, 上前问道。
秦九酝睨着她,冷酷地点头,侧身让她也试试。
任长颖新奇地学她刚刚的动作。
秦九酝能清晰见到,有几抹红色自任长颖指腹,随着奔流的清泉落入池塘,她弯腰歪着脑袋端详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莲花,声若蚊蝇:“闻到花香了吗?”
因为两回都是等有血滴进池里才嗅到馥郁香味,所以她猜想:或许花香代表着验血通过?
“嗯。”任长颖回。
“你待会到大堂冲那金色的玩意拜拜。”秦九酝借水声隐蔽,同任长颖交谈,“今朝启示我西边有东西,我去那儿等你?”
她虽狂,可绝不妄自尊大,了解这些事谁更专业,并不准备独自瞎搞。
“等等。”
任长颖用手机怼到青竹泉水前,像要把此现代都市难以拥有的一幕永远封存在相册,“你家将军派那么多鬼来围困这寺庙,是不是会影响磁场啥的?我手机黑屏了。”
什么?
秦九酝有些反应不能,紧抓重点,“多?鬼?我没看到啊。”
“啊?”任长颖更懵,“你背后就跟着四只呢,不是你家将军遣来保护你的?”
秦九酝若无其事地以眼尾瞟了瞟,“我瞧不到……”
任长颖张了张嘴,想讲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就像是遭哪名秦九酝目睹不到的人打断,先是静默地听了会,继而眼神羡慕地望着她,“哎呀呀,真宠。”
言语非常暧-昧。
“什么?别打哑谜。”秦九酝佯装不耐,实则一颗心悸动难停。
任长颖轻咳一声,似终于鼓起了勇气,站直身体走近她,礼貌请求:“你好,小姐,请问我能给你拍一张照片吗?”
秦九酝知她是在做戏,正要配合,然而转念又记起之前同今朝相处的情节,踌躇几秒,决计维持自己的性格,毫不留情的拒绝:“没空。”
“就一张!”任长颖两掌合十,拜托道:“我是摄影专业的,你现在站的方位,角度、光线实在太好了,所以我想拍下来,我保证不照到你的脸!”
秦九酝面无表情,略有犹豫。
“我可以用你的手机拍,你检查没毛病后再传给我!”任长颖便猜她是怕图片会流传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网站,“拜托。”
秦九酝烦躁地沉默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发现确实黑屏卡机了,状况和一月前她首次入古城时一模一样。
“我跟你港……”
任长颖接近她,神态自然地胡乱指了指几处地方,仿佛在小声教导秦九酝打开些什么功能才可拍出更好的照片,“刚我进来寺庙的时候,差点没吓死!”
当任长颖故意慢秦九酝与今朝几步,踏入慈悲寺之际,骤然察觉周遭飘现一名名穿现代服饰、血肉模糊的青少年,并且她认出其中一‘人’竟是小胖墩王旁!
他分明死了啊!
任长颖胆寒,隐约意识到,自己撞鬼了!
由于王旁是溺死的,故而如今他一身水渍滴滴答答的弄湿了,他所站的那一块地。他注意到任长颖的目光,抬手招了招,示意任长颖过去。
任长颖忌惮王旁是否会站在古城游戏那边,不愿靠近。
但她细细一想,又认为:如果王旁连同四周的鬼魂们都有恶意,今将军不可能任他们妄为;而除古城游戏以外,可以搞出这般动静的唯有今朝,王旁或然是死后醒悟被古城游戏骗了,现今要帮今朝转告她什么话?
任长颖终究走向了王旁。
或者是对比今朝和秦九酝,独来独往的任长颖委实太不起眼,所以除了最初有僧人询问任长颖是否要拜佛,却得到她是来取景拍摄的答案后,就再没人管过她。
“你是警察吧?”
王旁瞅任长颖戒备地停在几米外,也不在意,“今将军让我转达一句话——我们这些鬼啊,都是他请来假扮他保镖的,你不用管,照顾好秦小姐即可。”
“听你的意思……莫非你们在那群秃驴眼里,是活人?”任长颖提问。
“对。”
“那为什么要假扮保镖?是不是同今将军的计划有关?”任长颖又问,心道:难怪看门的和尚要拦住今朝二人呢,毕竟在他们瞧来,今朝携带一群保镖上门有踢馆的嫌疑!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们鬼一多,能竖起一道墙,使得被我们困着的死光头认知错乱,且能让寺庙中的全部监控失灵。这样他们既认不出今将军,又方便警方做事。”
这儿还按了监控?
也对,怪不得完全不理她闲逛呢。因为她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监视下,仅要有什么异常,估计是再迈不出寺庙大门了。
任长颖又迷惑:“你们这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吗?”
“差不多吧……”
“真神奇。”任长颖感叹。
“噢对!”王旁挠了挠头,陡然忆起什么,“将军让我向你们确认,你们的装备没问题吧?监控失效,你们的摄像大概也……”
“放心,我们官方的东西值得信赖,不受任何外力影响!”任长颖拍着胸脯,豪迈说。
由于以往秦九酝特地提醒过,他们也早有预防,提前向上头申请了更换最好的配备。专家屡屡保证,此套配置在磁场内对讲机虽然不能用,但针孔摄像绝逼没事!否则按原价的十倍退款。
公安局是信任专家的。
“行……今将军要转告的我都讲完了。简而言之,看护好秦小姐就行。”
“欧拉,那我撤了。”
然而任长颖才迈出一脚,便被王旁叫住了,“警察姐姐……”
“还有话?”任长颖回身不解。
“嗯……”王旁挠了挠头,嗫嚅:“您晓得我死后,我父母……过得好不好吗?”
任长颖一愣,默了须臾,反问:“你觉得他们会过得好吗?”
王旁语塞。
“我记得你是他们独子。”任长颖语气沉重。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就是玩玩,听说有钱赚就……”王旁泫然欲泣,可他已是孤魂一只,哪儿还有眼泪?唯余一身的水渍在加速滴流。
任长颖不忍地瞌上双目。
是啊,谁能料到,一款游戏,能取了人命?
一条命,一个家庭啊!
“我有空多去陪陪他们吧。”此是任长颖能为受害者家属所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但是,她再温情的陪伴,都抵不过王旁能安然地站在其父母身边,哪怕他一言不发。
“谢谢。”王旁鞠躬。
“不客气。”任长颖喟叹,“没事我走了。”
“……好。”
她便揣着难以名状地心情,转身离开。
“警察姐姐!”
在任长颖行将拐出廊道时,后方蓦然响起一阵呼喊,不止有王旁的。她怔怔回首,看到数不尽的半透明鬼魂正朝着她的方向深鞠躬,万口齐开:
“请一定要抓获古城游戏!”
不要令导致他们无辜惨死的歹徒逍遥法外。
不要再让古城游戏的罪恶爪牙扼住青少年的稚嫩咽喉。
似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倏地落在任长颖双肩,却无法压弯她直挺的脊背。
她是活人,恐遭人留意到,不好行标准的军礼,只能一字一句地低声许诺:“我们必当竭尽全力!”
她步履沉重地缓步离去。
任长颖迅速调整状态,按计划拿出手机假装拍摄,于是她就发现手机黑屏了。
莫非鬼一多真的会引起磁场变化?
任长颖漫无目的地思忖着,秦九酝来了,她刚好能问,可秦大小姐居然不知情?
她正讶异着,追随在秦九酝身后的一只死状极惨,险些吓得她原地飞升的鬼魂忽然凑近,告知她:
“秦小姐怕血腥的场面,将军不给她看。”
即使明知这是受害者,任长颖还是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心底哀嚎:我也怕啊!
她不单被吓,还被强制喂狗粮!
世道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为营养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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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将军动心剧情载入中……已完成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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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杯酒:证据
阴风尖利, 天灰蒙蒙却无一朵乌云。
秦九酝听毕全程,满盈甜丝丝的胸腔又萌生出蒙胧的酸涩。
她一向习惯以保护者的姿态,守护身边悉数值得她珍爱的人, 例如父母、蔡叔、陈恩童。
她不懂该怎么对他们。
怕直接表达, 倘若他们不屑, 毫无保留的自己会受伤;又恐不好好待他们,这些为数不多愿意关心她的人便会离开, 届时她依旧是初中之际, 无助在玩闹课间独自看书;于午休饭堂里茫然而立;在集体活动时孑然坠在队伍末尾的孤雁。
所以她渐渐的变成了一名面对重要之人时, 心口不一, 长久站在暗影内默默冲他们掏出所有, 却硬要装作毫不在乎以背对他们的,叛逆女儿、冷酷朋友。
……直至她遇到今朝。
从古城中, 她的今将军嫌弃地拉住她食指,牵她远离血腥开始,直到如今,今朝仍记得此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迎风翱翔, 终于碰到了另一只鸿雁,她也品尝到了有人保护的滋味。
她总念着能温暖今朝,实则今朝给予她的暖意更甚。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任长颖瞅秦九酝素来嚣张的眉眼情难自已地流露涓涓温柔,不禁稀奇询问。
秦九酝深吸口气, 缓解心房复杂的情绪,回答:“我在追。”
“呀……”任长颖微微一愣,临了握拳:“加油!我觉得今将军这么照顾你, 肯定也是有些那意思的……别错过啊!”
“谢了。”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
任长颖夷由一会,“但我要提醒你一点,今家不好惹,小心。”
“我以为你会站在今家那边劝我呢。”
假设方才任长颖鼓励她算是场面话,此句提示却摆明了立场,很难不令秦九酝诧异。
“我又不是今家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劝你不要追求真爱?”任长颖不解。
秦九酝挑眉,“今家可没少跟政-府合作。”
任长颖身为官方人士,怎么也得替今家讲几句话吧?
“嘿,那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干系?”任长颖潇洒地一摆手,“再说了,我瞧过你的资-料,清楚今家那位大少在国外呆了多久,又对国内不闻不问了几年。啧啧……”
任长颖不认同地摇摇头,“反正,站在女人兼朋友的角度,我都挺你追今将军!”
“OK。”秦九酝打了个响指,“将来喜酒请你。”
“嘿嘿,我等着。”
友情其实很玄妙,三年同窗未必能晋升为朋友,一段鼓舞却能成功打通原本仅是合作关系的俩人。
秦九酝和任长颖一致认为,横竖她们聊得愉快,倒不如就顺势借一谈如故的表象一起行动,懒得再分开了。
于是,任长颖给秦九酝起模画样的用黑屏手机拍了张照,二人便一路闲扯着到大堂让任长颖拜了拜那座金身佛像。
慈悲寺终归上不得台面,大堂时时有僧人守着,并明文规定,每次拜佛只准进一位游客。
秦九酝便乖乖呆在屋外等候,待任长颖出来以后,两人告别僧人行远,确定附近无人的任长颖才细语道:
“我转身离开时特地留神了,确实有一串红色的经文飘向我。”
“那应该没问题了。”秦九酝压低声音,“我记得明晚古城游戏便有活动,我带你去试试。”
“欧拉。”
二人状似漫无目的地绕着路,朝慈悲寺西方晃去。途中任长颖紧记人设,间或表示要帮秦九酝拍照。
愈往西走,她们遇到的和尚就愈多。
“施主。”
最后,有一名僧人直接阻拦了她们前进的步伐,“不好意思,前边在施工,游客不能踏入。”
秦九酝视线越过秃驴,确凿在其背后瞄到了一些建筑机械。
“我们就拍张照可以吗?”
任长颖明知和尚不会放人,可依然故问。毕竟她刚刚就是如此死缠烂打请秦九酝配合拍照的,她得维持人设。
“真的不好意思。”僧人摇头,“南院的环境更好,两位可以到那边去。”
“好吧……”
任长颖失望地拉着面无表情的秦九酝走远,小声问:“我感觉智商受到了冒犯,元芳你呢?”
“欲盖弥彰。”大小姐冷笑。
放眼望去,慈悲寺西方近期没有动工的痕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完好无损,机器似专门摆给外人瞅得。
警方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令任长颖得以入城,能找出寺庙西边有问题已是重大破获,故而虽然未探索仔细,任长颖心情也仍然愉悦。
两人又胡乱溜达,一路没再有人拦路,她们便明了,秘密基本都藏在了西院,就算接着游逛也没意思,呆久了反而引起怀疑。
任长颖告辞了。
秦九酝单独坐在门口台阶,尝试推敲今朝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需要大量保镖撑场。
莫非同身份有关?
她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于是她抬首仰视阴沉沉的天空,百无聊赖地忖量:怪不得早晨明明有出太阳的迹象,到这儿却天气忽变呢。
良络市的冬季天气本便善变,秦九酝又不是有闲心多关注气象的人,所以没发现一丝不对经的苗头。
“先生慢走。”
她正出神,蓦然听到一道谀媚的苍老嗓音,双眸一落,便见几名僧人拥簇着今朝行来,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和尚甚至因盯着今朝的眼神太热切,忘了台阶,导致身形一歪,险些摔倒。
“住持小心!”
另一人连忙扶住他。
“没事没事。”住持站稳,顾不得逃过崴脚的一劫,趋奉地冲今朝道:“先生往后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找我们。”
今朝不置可否,面无神色地径直牵起秦九酝向外走。
“稍等稍等。”一名僧人拿着一件外套追出来,“天冷,夫人多披一件衣服吧?”
然而他尚未接近秦九酝,就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遭秦九酝看不到的谁拦住了。
卧草。
世外高人化身献媚太监的现场啊。
秦九酝目睹着,心下更加讶异。
今朝到底做了什么?致使这群死光头态度全变了?
“上。”
漠然的冷冽男声在耳畔响起。
今朝单手拉开车门,护着秦九酝脑袋等她钻进车厢,避免她磕头。末了,自己才弯腰上车,疲惫地枕着靠背,淡淡吩咐:“走。”
“好。”
充当二人司机的警察应完,下意识通过后视镜瞟了瞟,惊愕发现后座除了秦九酝再无旁人。
我靠,这今将军属神龙的啊?见首不见尾的,突兀出现又骤然消失。
警察正想询问秦九酝,就看到秦大小姐好奇地对着空气捅了捅胳膊肘,“你干啥了,让那群秃驴都一副舔狗……你怎么了?”
像是在同他无法目击的什么人讲话,画面略微惊悚。
警察犹豫几秒,决定暂且沉默。
后座里,秦九酝蹙眉担忧地注视今朝。
她的意中鬼如今近乎是透明的状态,秦九酝能清晰穿过他窥到座椅的垫子,再往下撇,惊觉今朝劲瘦的双腿已然瞄不到了。
他宛若一缕烟,都不用风吹,似只要几个眨眼,他便散了。
纵然是上回在舍庙外,他也不至于脆弱成这样!
“回答。”瞧今朝闭目不语,秦九酝愈发心急欲焚。
“无事。”
今朝语意平静,顿了顿,坊镳为了表现出他当真没什么大碍,睁眼斜乜她,“猜,中了有奖。”
此是在回答秦九酝第一个问题,要秦九酝猜他布了什么局让慈悲寺众僧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没空。”大小姐并不接茬,“你这是不是因为化实体的缘故?影响大不大?会怎么样?”
“休息即可。”
今朝从容地拆下别在袖扣的针孔摄像头,“给警方。待你们入城时行动。”
他言讫,不等秦九酝开口,就倏然化作一抹墨色飞入秦九酝口袋的青玉戒指。
那枚摄像头也随之落在柔-软的坐垫上。
此是警方给今朝的,因为考虑到今朝的鬼魂状态没准对他们帮助更大,虽然不知晓能不能成功令今朝戴上,可依旧多备了一套配置。
秦九酝望着那黑色的小摄像头,烦躁地薅了薅头发。
“秦小姐?”
一直察言观色的警察忍不住道:“怎么了吗?”
秦九酝摇头,小心翼翼地低头掏出翎羽戒指戴上无名指,彷如这般便能证明那道颀颀然的身影犹在身旁。
“给你们的。”她深吸口气,拾起那颗小摄像头递去,努力保持沉着:“应该是他收集的,能一锤定音的证据,让你们在明天我和任长颖进城之际动作。”
“动什么?”警察伸手如履薄冰地接过,迷惑。
“他没交代,但我相信你们瞧了势必就懂了。”秦九酝咬牙。
否则那死鬼不会没交代清楚便轻易隐入戒指。
他上车后,整只鬼都透明了却依然强撑着,估计就是为了向警方递出此证据。
“哦好……”
警察察觉秦九酝情绪欠佳,也不多话询问了,谨慎地将摄像头收好,开车送秦九酝回文良小院。
“请保持电话信号通畅,我们晚些或许会致电你确定明天进城的事宜。”
临别前,警察嘱咐。
秦九酝点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立flag,接下来三天日万,争取三天内写到将军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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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杯酒:警方破庙
“喂。我要你调查的资-料呢?”
秦九酝按下自家楼层的键钮, 静听手机那边的汇报,继而说:“把你们收集到的先发我,剩余的赶快。”
电梯抵达, 厅门打开, 秦九酝垂首挂了电话, 慢吞吞地出轿厢,随意刷着朋友圈朝家门行去。
“不看路当心被居心叵测的人趁机占便宜。”
一道爽朗的男声陡然响起。
紧跟着一双程亮的皮鞋走近, 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秦九酝的手腕。
大小姐抬头, 略感惊诧地望着身前的男人。
不速之客长相帅气, 眸子格外炯炯, 时常带笑, 总招的人第一眼便定在了此对明目上,令人错觉他是名好讲话的主儿。
然而, 整个良络市乃至全国,同他合作过的商人统统不敢小瞧他——良络明家小少爷,明日。
隐藏在他充斥着阳光味道的笑容下,是擅长投机钻营的狡猾。
更妄论, 他与今家未来接班人,情如兄弟的好关系。
“像我现在,”明日抓着她,笑颜灿烂:“就能反讹你投怀送抱。”
秦九酝甩了甩手, “滚。”
“谁惹你不开心啦?找他去,我好不容易见你一回,别拿我撒气。”
明日仍紧攥着她, 笑眼一垂,注视秦九酝无名指的青玉戒指,讶然:“终于舍得戴上啦?我还以为你要当传家宝供着呢。”
“放开。”秦九酝没功夫听他扯东扯西。
“行啊,请我进你家坐坐。”
秦九酝冷冷地盯着他。
明日笑意冁然地回视。
“万人迷啊,一个个都上赶着帮他。”秦九酝不想再干瞪眼,嗤笑着侧身按指纹开门,坦然摊手,“随便瞅,满意了立刻滚。”
她没料到,任长颖两小时前才表示不为今家讲话,当下能替今家讲话的就寻上门来了。
“唉,我又不是来捉奸的,话别这么说嘛。”
明日毫不客气地步入,体贴地反手替秦九酝关好大门,宛若在自家一般径直到沙发上架腿而坐。
离家前给今朝准备的男装尚且堆在沙发间,明日挑挑练练地翻了两件,意味深长地睃了眼秦九酝,却没问衣服的事,“我主要是来瞧瞧你还活没活着,顺带问问你近期在捣什么鬼?”
“关你嗨事?”秦九酝抱胸站立,防备他的意思昭彰。
明日无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把天聊死。”
“我没时间跟你打太极。”秦九酝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听他闲扯了半天不蹦向主题,口气愈发不耐,“有事说,没事滚。”
明日凝望她,“你最近得罪任伟胜了?”
秦九酝微微一怔,临了才将任父那颗地中海头与此名对上号,“没有。”
“几天前监视你的人,有一波是他公司的,另外一波是警方。”
明日前阵子较忙,今天才趁着坐飞机的空档扫了扫秦九酝上次拜托他的事,这一瞟不得了。出于帮兄弟照顾她的心理,立即打了飞的回来,就是为盘问秦九酝在整什么幺蛾子。
他笑眯眯地,可语调透着一股压迫感,“给哥哥讲述讲述,你都做了什么呗?惹得原本同你个学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拨人跟踪你。”
“他公司的?!”
然而秦九酝已然听不到他后半句了,扣住重点,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你助理发给我的资-料没显示,那些人是任父公司的啊?”
如果张家励真是任父公司的人,警方不可能直到她提及慈悲寺之际,方顺藤摸瓜开始怀疑任父。
“查啊。”明日察觉秦九酝异常,目中惊过一抹意外,不露声色地答道:
“任伟胜六年前尚且是位负债累累的赌徒,忽然有天就发迹了……这样的人,要么中了彩票并戒掉赌博改邪归正,要么是做了什么快速赚钱的活儿,且此类活得来的钱一般都不会干净。”
“任属于后者?”秦九酝窥到明日眸底一闪而过的轻蔑。假设是前者,明日不会流露这神态。
“嗯哼。他在国外有间公司,挂的不是他的名,是他前妻的名……你猜猜,那家公司做什么盈利?”
秦九酝不知不觉地坐到了他身旁,一推他,“别卖关子。”
“你先回答我。”明日偏不遂她愿,指了指遭秦九酝充当坐垫的男装,“你交男朋友了?”
“不是。”秦九酝料到他势必会问,答得镇定。
——是未来男朋友。
“那衣服是谁的?”
秦九酝不语,她的道行在明日面前太浅,与其费劲编谎言被他拆穿,倒不如沉默是金。
“小妹妹长大啦……有小秘密啦。”明日若有所思,仍然笑眯眯的,“那你尽管装哑巴,祈祷我别查出来。”
秦九酝咬牙,尝试打拖延牌,“没必要查,等事情结束你要想知道,我会告知你。”
她倒不怕明日调查,毕竟无论是与警方的合作抑或是今朝的存在,都不是人为资本可以查到的。主要是有关任父的消息还没套到,她不能令明日动怒。
“是吗?”明日笑问。
“嗯。”
“行吧,信你。”明日点头,不再绕弯,“任伟胜国外那家公司,明面上卖的是药酒,暗地里在走私。”
“具体走私什么?”
“那可广了。这家伙好像很自信,不仅自己走私药酒,还帮别人走私物品,凡是找他并价格合理的,他都会走。”
秦九酝拧眉,不禁记起今朝的行为,“你查到他们的仓库在哪儿吗?”
会不会就是在慈悲寺?
“没,他有两把刷子,藏得挺深,干了六年违法事硬是没被警方发现。”明日耸肩,“不过他好运气似乎到头了,昨晚有人报警,查货了他几大船的走私物品。”
秦九酝细细一捋,“不对啊……既然用的是他前妻的名字开的公司,你怎么查到他那儿的?”
“他前妻六年前便跟他离婚了。他们所生的两个孩子,一人养一个。而一年前他前妻被车撞死,留下一名尚在读大学的女儿,他女儿连护照都没办理,国外那家公司却依然在正常经营状态,想要查到他很容易。”
秦九酝思绪一片混乱。一会想到古城游戏火的突然,摆明是有人在营销;一会忆起老黄曾说,警方要发布提醒民众谨防古城游戏的消息遭资本打压;一会想到古城游戏在参与者做完任务所给予他们的钱财……
这一笔一笔的,都需要钱支撑。
任父六年非法走私所筹集的钱财,会不会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带火古城游戏,利用坑害无辜青少年,帮助空门教主返阳?
然而,空门教主应承了他什么,让他愿意冒着违法的风险帮助忘名?
他又是怎么认识的空门教主呢?
一人一鬼,语言不通,所求不同。
一阵铃声响起,明日拿出手机撇了撇,一拍秦九酝肩膀,“小妹妹,送送我呗。”
秦九酝脑子乱着呢,下意识地站起身照做。
“一分钟。”明日按了接听,冲那头道。
末了,踏出玄关的他在门口停住,抬手揉了揉秦九酝脑袋,引她回神,“本来想请你吃顿饭的,结果你人不晓得跑哪儿浪了,害我等了半天,这顿饭算哥哥欠你的。”
“滚。”秦九酝拍开他猪蹄,“占谁便宜呢?”
“哈哈……以后你辈分在我之上,现在不占,更待何时?”明日笑颜灿然。
听懂他话中内涵的秦九酝蹙眉,更烦了,“祝你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忙!别来烦我!”
“承你吉言。”
秦九酝嗤笑,侧身便要关门,岂料遭明日蓦地伸来的手挡住了。
“有空多了解了解你家公司的事。”
不等大小姐开口询问,明日抢先一步,耐人寻味道:“一旦你清楚了,就不会总想着远离今家了。”
秦九酝愣住,“你什么意思?”
明日却不再多话,潇洒地一摆手,迈腿离去。
“你……”
秦九酝欲追,但手机偏偏在此时有人致电过来,她匆匆低头一瞄……是警方。
她又抬首,仅望到明日进入电梯的残影。
艹。
秦九酝薅了薅头发,一边关门接听电话,一边走向书房。
“秦小姐?”老黄的声音自听筒传出,“今将军在吗?替我谢谢他!那段视频真是大突破!同事也托我询问,昨晚报警让他们去抓获走私的也是他吧?哈哈哈,同事认出他的嗓音了。”
“视频内容是什么?”秦九酝打开电脑,浏览自己请人收集到的资-料。
老黄犹豫,“呃……因为视频牵扯到走私,这不归我们小组管,所以转交给了别的同事,你问的详情又涉及案件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
老黄语毕,想到大小姐的脾气,唯恐她记仇,便拍她心上鬼的马屁,“今将军牛逼!”
“……”
秦九酝磨牙,耐着性子套话,“你们真准备明晚行动?不怕打草惊蛇?”
“没事,视频内容完全与古城游戏没关,我们也同跟进本案的同事交代了,该抓谁,又该放谁。今将军忽然改主意让我们有所动作,应该就是想借此看似毫不相关的走私案,炸出其背后的人。”
秦九酝隐约明白了。由于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既然抓到了他露-出的一条尾巴,与其效率低下的慢慢调查,何不直接砍断他尾巴,让他痛!
但凡他痛了,必然就会采取措施补救疗伤。
而只要他有举动,肯定会留下痕迹,想要逮他便容易许多!
秦九酝依稀推测出,今朝的计划是什么了。
她一面将明日适才的一席话讲给老黄听,一面侧首瞟着窗外悄然降临的夜幕,轻柔地摩挲着无名指的翎羽戒指,贝齿紧咬。
死鬼,独自行动,致使自己脆弱到现今都天黑了,还不能恢复飞出玉戒。
老娘猜到了,要你奖励吻我!
“噢,我会核实的,谢谢了。”电话那头,老黄听毕喟叹:“这案子一旦跨国,我们警方调查起来就很麻烦,有时候真不如你们资本快。”
“挂……”她深吸口气,目光阅览了遍电脑资-料,骤然顿住,话锋一转,“老黄,任长颖信的过吗?”
秦九酝请人查的资-料,如今只传来了,先前两瓶绿茶、慈悲寺几名和尚的个人档案,以及暂且调查到的任父生平和关系网。
这些相对容易,故而用时无须很长。
当中,两瓶绿茶最清白,未看出异常。
慈悲寺几名和尚有一个通病,嗜赌。
而此刻,光白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任父的亲生女儿的照片——图片内的人,一头利落短发,相貌白净。
正是任长颖。
·
翌日傍晚,秦九酝抵达公路旁的古城游戏集合点,与任长颖装偶遇,一并随队进城。
在浓雾弥漫而来之际,任长颖欣喜若狂地凑到秦九酝耳边道:
“我们同事把慈悲寺给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明天再开启日万计划。
顶多五章,一鬼一人就嘿嘿嘿……
第42章 杯酒:危险
秦九酝默然转着无名指的翎羽玉戒, 思绪纷飞。
今朝既然让警方抓获慈悲寺,那么牵引青少年入城的什么破阵铁定不在寺庙,但会在哪儿呢?
她昨夜苦等一晚, 直至日上东升, 今朝始终未自戒指出来, 这种情况先前从没有过……
想着想着,她又蓦然念起明日临别之际, 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还有死党……陈恩童拒绝就医, 秦家毕竟是正宗名流, 不可能真绑着陈恩童去, 所以事情一直僵着。
秦九酝烦躁地薅了把蓝发, 素来张扬的眉眼却忧愁难掩。
她不是多情善感,热衷瞎想一堆事给自己添麻烦的人, 奈何近期发生的事件实在太多,她静下心细细一思忖,总无端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怎么啦?”
任长颖察觉秦九酝的心不在焉,又瞧她不住的玩弄青色玉戒, 作为提前了解过她的合作伙伴,任长颖当然知晓此戒指的意义,故而询问:“在担心今家的事儿?没想好怎么做?”
秦九酝睨着任长颖,眉头紧皱。
对了, 你提醒我了,还有个今家。
虽然秦九酝早有打算,除夕出国同他们讲清楚, 可……
她非常不安。
妹的,她不会患了焦虑症吧?
周遭行人熙来攘往,歌女传唱的悲凉曲调萦绕长街,极乐庙闪烁的辉煌金光刺着秦九酝眼尾,她才恍惚地回过神,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然入了城。
“……你打算怎么获取线索?”秦九酝深吸口气,准备利用旁的事转移注意力。
“我带了几个针孔摄像头,你晓得古城游戏一般在哪儿诱骗人放血通关吗?我们找地方安好摄像头,拍摄证据。”
任长颖叹息。警方是首次面临这类案件,不单有非法洗-脑的宗教问题,且牵涉到灵异玄学、横跨时空等复杂要素,他们整支刑侦队,几十个人生平积累的办案经验在本案中于事无补,如今也仅能用一些蠢办法了。
谈及此,秦九酝便记起陈恩童站在木桶前预备放血的场景,不由冷笑:“就在这。不过今朝应承过,他会吩咐他属下盯紧古城游戏,不会再让我们的人在城内被害。”
所以,警方或许将录不到任何有效线索。
“那也要装。”任长颖吐字清晰,铿锵有力。
拍不拍得到证据是机遇问题,安不安摄像头是他们警方的职责问题,二者不冲突。把他们该做的做了,有所收获自是好事,没有也不当气馁。
其实,任长颖更希望录不到丝毫线索,因为那条证据或然是以一名无辜青少年的性命换来的。
秦九酝挑眉,脑海里浮现老黄昨晚的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人的动作神态,口气语言可以伪装,但她的人生价值世界观等细节绝对会留有端倪。”
“毕竟,善恶隔鸿沟,恶就是恶,善就是善。凶恶的嘴脸纵使再如何努力扬起温柔微笑,也始终无法遮掩他裸-露在外的獠牙。”
“长颖的热心助人与嫉恶如仇都不假。”
“我信她。”
老黄作为警察,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瞅过?
他信任的,秦九酝无话反驳,可她到底有自己的判断,故而心底不免留了个眼,现在一看……老黄诚不欺她啊。
“一身浩然正气收收。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怎么还用正气攻击人呢?”秦九酝语调懒洋洋的,望向极乐庙左方的茶楼,“走吧,那儿没准是个好视角。”
“我没那个意思啊!”
任长颖赶忙解释:“就是……昨天在慈悲寺,王旁他们鞠躬的身影总让我愧疚,认为我如果不竭力破案,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受害者家属,对不起肩上的警徽,对不起身上的警服。”
秦九酝脚步一凝,深深地瞥了眼任长颖,“你和今朝一定有很多话题聊。”
同样喜欢为自己的双肩揽上使命责任。
同样热衷为了自己的抱负而竭尽全力。
秦九酝目光垂落,定在无名指的青色玉戒上,蓦然想到:今朝倘若生在21世纪,会不会是位出色的刑警呢?
“不不不,今将军是真的牛逼,是我最崇拜的那种人。”任长颖表情钦佩,“我可不敢跟他并列,仅求一生能做到警察所要宣读的誓言一样——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由于身在敌营,任长颖的一番话降低了声调。
然而秦九酝能清楚的感受到,她作为人民警察的信仰。
大小姐不善言辞,更不懂夸赞人,此刻却忍不住干巴巴地说:“你也不错。”
声音虽小,但依然被任长颖听到了。
于是话唠彻底停不住了……
“其实我蛮佩服你的,愿意为了朋友深入危险,牛逼!”
“我之前看你资-料,总听你那些同学评价你,大小姐脾气啊,冷酷无情啊什么的,可我觉得你挺好的啊。”
“再说了,你是真尊贵,有点脾性怎么了?不像某些人,一遭飞上枝头就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一言一行,吃穿用度都非要贴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撑不撑得起,简直俗到爆。”
听她讲着讲着,似想到某人,语气轻蔑。
秦九酝不禁念起,昨夜目睹的文件——任父从未扶养过任长颖,连任长林被法律判给任父的初期,都吃的有上顿没下顿,穿又穿不暖,时常靠当地民警接济过活。
任母得知此事,曾想把任长林也接走扶养,但任父啥也不行,唯独耍赖很行,硬是抱着任长林不让孩子走。
后来任父莫名发迹,浪了几年,于一年半前,倒是考虑过要复婚并养任长颖。据街坊领居口口相传,那段时间他表现的彷如一位好好先生,奈何仍是遭任母拒绝了。
奇特的是,任母明明一开始也有复合的意思,而后却像是知晓了任父的什么事,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任父赶出了家门,扬言:“你要再来,我报警!”
“你说的是你父亲?”秦九酝一贯单刀直入。
任长颖怔住,末了想到秦大小姐背后家族的资本力量,要查她很容易,所以也干脆了当地点头:“对,人渣一个,我以前听我妈讲,我哥都被他弄得患了精神疾病……唉,幸亏现在得以控制了。”
秦九酝微微一愣,这倒是第一次听闻。
“我为什么鼓励你追今将军呢?”
任长颖神情嫌弃地摇摇头,“因为今家那位大少的行为作风,让我联想到了任伟胜,占着茅坑不拉屎,明明都不想管还非要霸占着!渣渣!”
被比作茅坑的秦大小姐:“……”
瞧任长颖大有唠到地老天荒之势,招架不住的秦九酝亟亟抢步道:“你预备安在哪儿?”
闲扯之际,两人登上茶楼二楼。
无论城里百姓言谈举止再怎么赛活人,他们终究是孤魂野鬼,除非特定的事,其余时候他们都仿佛一只傀儡。
木然的反复做着手头的事儿。
喝茶的不断举着茶盏饮了又饮,尽管杯已见底,他们犹不续茶;吃饭的不绝夹着菜式嚼了又嚼,纵然碟子已空,他们仍不换菜;小二弓着腰背,满脸媚谄的忙活在饭桌之间,两只本应端着茶壶或菜碟的手却无一物,甚至秦九酝与任长颖两名自外进来的新客官横在他跟前,他也瞅不到,撞开了两人便继续弄着自己的。
“看着好诡异啊,渗人。”任长颖蹙眉。
她适应得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可不太能接受一具尸首在身前晃来晃去。
秦九酝贴靠着木窗,朝极乐庙张望,“但方便我们。”
大概是两月期间接连歹害百来人,警方却拿他们束手无策的‘成就’致使他们越发无所畏忌,领队带人入城后,也不派人多盯着游戏参与者。
此令古城游戏出现了一大漏洞——只要参与者不找翻译,那么他们做什么,都不在古城游戏的掌控之中。
古城游戏是不是太自信了?认为全世界除了他们,别人就学不会朝阳古语了?
还是有什么针对外来者的潜在危险,促使他们高枕无忧?
“对。”任长颖行至窗棂边,嘿嘿笑:“掩护我。”
秦九酝迈前一步,抱胸站立,警惕地巡视周遭。
任长颖选的位置隐蔽,光线不明不暗,秦九酝穿的长风衣恰巧将她的举止挡在自己身影后。
“待会整完,”秦九酝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控制不住地瞄了瞄自己的无名指,“假设没到出城时间,你陪我走一趟。”
“冇问题。”任长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干啥?”
“寻鬼。”
她做不到默默静候,要找林珩盘问清楚,今朝这情况的详情。
而任长颖是第一回 入城,秦九酝不放心留她独自一人,唯有委屈她跟自个多走段路了。
任长颖应该是在收尾,缄默须臾才拍拍手站起身,“欧拉。”
“下一个装哪儿?”秦九酝瞟了眼,没察觉任长颖刚蹲的地方多出了什么突兀的东西。
不过也是,若她皆能瞧出异常,警察彻底不用做了。
“嗯……”任长颖借高度优势,环顾附近,“我们不能进极乐庙吗?”
秦九酝思量,“不知道。我没见人入过庙。”
翻译和尚也仅是呆在极乐庙宇外。
“唉,行吧。”
任长颖计算着针孔摄像头能录制的范围、距离,临了指向一条与极乐庙相邻的小巷,“到那儿瞅瞅。”
两人并肩下楼,往那条黑魆魆的胡同进军。
途中,一直在琢磨的秦九酝骤然记起……一个半月前,她首次入城,今朝傲然立于极乐庙朱红山门前的画面。
当时,今朝似乎就是从庙里出来?
“庙中会不会藏了关闭整座古城供电的总闸?”听毕秦九酝一席话的任长颖这样问道。
“……”
秦九酝睃了睃任长颖,虽然她比喻魔性了些,可秦九酝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诶,话说你家今将军呢?”
正事探讨无果,任长颖的嘴又闲不下来,总想叭叭什么,“慈悲寺一事我们公安局真该给他颁面锦旗!”
“他操作真那么牛逼?让你们吹了又吹。”秦九酝双眸精光一闪,趁机套话。
“……具体的不能说。”
任长颖是个有分寸的话唠,不该叨叨的绝不透露,“反正,今将军要是生在我们21世纪,即使不从军打仗,步入政坛或者下海经商肯定也大有作为!”
她的梦中情鬼,必须的。
尽管如此想着,秦九酝依旧眉梢一挑,宛若疑信参半。
“真的!”
任长颖最喜自己在逼逼的时候有人给状态,立即来劲了,“今将军平日看着沉默寡言的,谁知他忽悠人的本事居然一等一,话不多但都讲重点,硬是凭片言只字唬住了那群光头。”
“要不是我清楚他连户口本都没有,我隔着屏幕都要信了!”任长颖双手抱拳,坊镳在拜今将军。
“噗……”
秦九酝忙咬住舌尖,维持冷酷形象,心房却流淌着一阵酸涩。
她想到了前晚,她半开玩笑表白之际,今朝便是以没身份证为由婉拒的。
“信他要走私?”秦九酝轻咳一声,接着套问。
“……”
任长颖不答了。
秦九酝视线从眼尾扫去,观她呆滞地盯着自己,明白自己猜对了。
很好,她臆度的今朝计划更加确认了。
“你没说漏嘴,是我推理出来的。”秦九酝利用任长颖套话终归对不住她,思考片刻,有些别扭的安慰:“别慌。”
“你过分了啊……”
任长颖嘟囔,不敢在谈这事。
歌女悲凉婉转的曲调,百姓热火朝天的嬉笑,古城繁盛长街的烛火,随着两人逐渐深入小巷的步履而悄然远去。
周围黑湫湫的,秦九酝眯着双目全力定睛细瞧,都望不到边境。
天仿佛才下了一场雨,一股霉味携着一阵难以形容的酸爽腐臭味扑鼻而来。
俩人的帆布鞋踩踏在湿滑的地板,沉寂无声的胡同回荡着她们微弱的脚步声。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咚咚咚——”
秦九酝心头重重一跳,双眼一斜,僵着脖子睨向任长颖。
后者同样察觉不对劲,额间遍布冷汗,神色无措地回望她。
有一道铁器敲击墙壁的异响混了进来。
在她们身后……
“……是什么啊?”任长颖用气音问道。
秦九酝嘲讽技能开启,“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咚!”
“咚!”
动静缓缓逼近。
“跑?”
初度撞恶鬼的任长颖虚心求教秦大小姐。
她声如细丝的字句甫一落地,秦九酝就觉余光闪过一抹寒芒,一阵疾风径直冲自己劈来!
卧草!
秦九酝亟亟拽着任长颖拔腿狂奔!堪堪避开了那冷光凌凌的玩意!
任长颖趁机扭头,欲瞅清敌情,以便她制定反抗计划。
“靠!”少顷,她咒骂着回首。
秦九酝气喘吁吁地询问:“是什么?”
“太黑了,完全看不清!”
两人狂奔不歇,一步一步踏得地板积水飞溅,弄湿了她们的鞋与裤袜。冬夜的朔风一拂,冷的她们瑟瑟发抖,速度难以避免的降了。
偏偏追她们的东西也不慢,泛着寒光的‘玩意’朝着她们左挥右劈!
秦九酝逃跑还行,想再顾及躲攻击就有些超纲了。所以全赖任长颖拖着她一会猛地贴近湿泞泞的墙面,一会强制压弯她脊背,方勉强未被伤着。
“我特么!仅见到一把斧头在乱甩!”
不晓得第几次转头,却仍旧辨不出敌方是人是鬼的任长颖口吐芬芳,“我以后再来一定要买副夜视镜!”
任长颖要盯紧后边,秦九酝则负责拉着她注意逃命路线,因此秦九酝很快发现……
“我们鬼打墙了!”如此一来,就无法利用拐弯转角的地形优势撇开斧头了!
“那咋整?!如果是鬼的话我能打的中他们吗?!”
秦九酝口唇微张,没来得及回复任长颖,黑乎乎的前方便蓦地砍来一道冷光!
卧草!
秦九酝慌忙学着任长颖刚刚的举动,按着她往一旁推!
劲风贴着她脸庞划过,尖锐刮破她皮肤,一股热-流随之淌着面颊滑落。
剧烈的疼痛让秦九酝倒吸口气,长久奔跑的双腿有些脱力,发软地向前倒去……
不行!
秦九酝咬牙,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撑住什么……
“叮——”
无名指的玉戒拍上石壁,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秦九酝竟真扶到了一侧的墙,惯性令她单膝弯曲,半跪着稳住了身形。
“萧萧——”
电光火石间,秦九酝清晰感觉到翎羽戒指卷起一阵阴风,一抹青烟氤氲她右手,凉意逼人,慑得穷追她们的斧头纷纷一凝。
仿佛有什么使他们毛骨悚然的修罗要自玉戒内挣脱而出。
可惜修罗似遭重重枷锁束缚,只一瞬,那缕青色便散的无影无踪,风过无痕。
“阿九!”
任长颖没察觉任何异样,将将站稳,嗅到血腥味的她就匆匆伸手查看秦九酝伤得重不重。
“没事……小心!”
秦九酝摇头,语未毕,瞄见那厢感受到修罗虚弱的斧头再度冲她们劈来!
毋庸她提示,任长颖已抢先弯腰躲闪,末了一记回旋踢反击!
小腿扫中握着斧头的小臂,任长颖双眼一亮。
能打!
“敢伤我秦大小姐?!”
任长颖不等敌军反应,一记挑肘别臂卸掉他武器,掀腿压颈倏地把人制服在地,继而借着月色总算瞟见了来者容貌!
一张皮开肉绽的脸;一双瞳孔涣散的眼!
“是鬼我就不客气了!”
任长颖拾起斧头,手起斧落,干脆地砍了其整只臂膀!
她起身,正想解决另一个……岂料鬼像没有痛觉,整条手都没了却叫也不带叫一声,反倒用剩余的手牢牢地攥着她脚腕,桎梏她行动!
商量好般,另一只鬼乘机对秦九酝扬起的斧头!
刚刚撑着墙壁站起的秦九酝瞪圆双目,当即顺着腿软之势,背贴墙面滑坐回地板,并掏出一件事物迅疾捅向鬼最靠近她的腹部!
“滋滋滋!”
防狼电击器!
鬼整具躯体震颤,悬在秦九酝头顶的短斧拿不住了,滑下……
“阿九!”
任长颖惊呼,挥手一砍,再抬脚一踹,将锁着她的人形脚链脱掉,快步上前想帮秦九酝。
幸亏大小姐出手时,早推演到此幕,在电完鬼便亟亟双手双膝并用的朝一边爬去。
撑着湿漉漉地板的右手无名指,复又萦绕起一道青烟,阴风习习……似修罗在悉力尝试挣开铁笼而出。
无奈他依然未成功。
斧落地,发出铿锵一声,距离秦九酝小腿仅几厘米。
人赶至,任长颖手一劈,麻利地斩下鬼的项上人头。
鬼是死尸,连血皆不会流。
秦九酝气喘吁吁地靠着墙缓气,惊魂不定地咽了口唾沫,抖着已然脏污的双手随意在尚且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终末握着右手无名指道:
“我没事。”
语调有着畏惧的沙哑,也怀揣着似水的柔情,“你好好休息。”
“啊?”任长颖以为大小姐在同她讲话,走近搀扶她,“我不累,你没事吧?”
秦九酝默然摇首,不愿将重力全压给任长颖,硬是颤着手撑着墙面借力站起。
“为什么忽然就遇到鬼打墙了?”任长颖困惑。
秦九酝大口大口的喘息,才逃过一劫的她防备地环顾周遭,欲证实此地当真安全了。
但她眸光定格在右边,遽然伸手阻拦了想搁置短斧的任长颖。
幽暗的小巷里,一柄又一柄反射着冷光的斧子缓缓挨近她们。
“我特么……我收回前言行吗?”
顺着她视线瞄去的任长颖喃喃告饶,“我累了!”
三字吐落,任长颖突地拉着秦九酝撒丫子疾跑!
“尼玛COS斧头帮呢!”前一场夺命狂奔便已逃得有些缺氧的大小姐嘲道。
任长颖扫了眼背后追击的斧头,奔溃:“咋搞?!太多了,我打不过了啊!”
“我不懂!良络市没人开灵异玄学补习班!艹!”
“今将军呢!?他未来媳妇要出事了啊!”
“滚!还能跑就不许打扰他!”
胡同路漫漫,秦九酝咬牙急驰。
这么跑,迟早体力耗尽,得想办法!
然而两旁连供她们躲藏的屋舍都没一间!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补昨天的,还有四千字起床补。
本章信息量略多,看剧情线的建议详细阅读。
任长颖:大伙快瞅瞅我这灯泡亮不亮?五百瓦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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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杯酒:绿茵刀疤
尚未思考出结果, 秦九酝和任长颖齐齐刹住了步伐。
一片漆黑的前方,也显现了一道又一道寒光,同背后的冷芒相互照应。
路只一条, 她们遭鬼两面夹击了。
“秦小姐, 等等有机会你立刻跑, 别管其他。”
任长颖将秦九酝护在身后,一手按着衣服半开的拉链, 戒备地扫视周围。她外衣内佩戴了消音手-枪, 她必须在子弹射完前, 替秦九酝杀开一条生还大道。
秦九酝凝望任长颖背影不言, 尝试寻找第二个方式。
南方一落雨就容易导致水浸街, 秦九酝瞥了瞥地板,确认积水漫延了小巷, 沾湿她们包括全部鬼的鞋子。
“你爬得上这堵墙吗?”秦大小姐攥紧电击器,灵光一闪。
电击器是在她知晓有人跟踪时便已购买,一直揣在兜里以防不测。早前由于今朝的强大存在,始终没派上用场, 今日总算能好好耍一耍了。
任长颖匆匆瞄了眼秦九酝所指的石墙,“冇问题。”
答毕,她留意到秦九酝掌心的防狼电器,了然地当场三下五除二地翻身上墙, 末了递给秦九酝一只手,“快!”
秦九酝握住任长颖,一脚蹬在墙面;双脚离地之际, 把打开了最大瓦数的电击器朝下一丢,电音刹那回响在整条胡同;电流落水激起的火光弥漫闪烁。
她却无暇顾及,一手牢牢抓着任长颖,另一手紧紧扒着墙头,双腿踩着湿淋淋的墙壁,使劲吃奶地力才攀上高墙。
她出城后一定要报个散打班!
“我靠……”
秦九酝犹在缓气,听任长颖喃喃低骂,不禁顺着她视线瞧去……
她们跨坐石壁的另一边,也是一条幽深胡同,一个个血肉模糊的斧头帮林立,地面水洼闪灼着一道道电流火光!
墙的两头竟一模二样!
鬼无惧疼痛,秦九酝的电击器仅能拖延众鬼的速度。
纵然短斧在电击中掉落,群鬼依旧可以徐缓地弯腰,重新捡起。
“看来不仅要买夜视镜,还要备一堆符纸。”任长颖感慨,“关键时刻,急急如律令!”
“……你有做谐星的潜质。”秦九酝佩服她此种时候居然有闲情贫嘴。
“哎呀呀,左右都被围了,与其哭丧着脸,倒不如开怀面对是吧?”
任长颖笑呵呵的,实际在不断张望方圆之内可以化为自用,供她们逃出生天的法子,口仍不歇,“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太过紧张反而妨碍冷静思考。”
“你是师从老黄?怎么都动不动就沉迷讲大道理?”
生死一线,厉鬼困绕,秦大小姐终归是首次经历,说不惊慌必然是假,但不至于无法理智忖量。
她清楚性命攸关之际,一旦焦虑焚毁理智,那么野火肯定波及自身。
所以,她才会陪着任长颖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欲凭这缓解焦灼之情。
“他们上不来。”通过观察,秦九酝判断,“我们往前挪,先离开电击范围。”
众鬼身子不灵便,且不愿放下斧子,像把那当做了他们的命。
“欧拉。”任长颖颔首,毕竟假设有位脑筋转了弯又身形敏捷的鬼决计搁置短斧,成功翻上墙攻击她们;在此狭小的一栋墙头间,她很难施展开手脚抵抗。
然俩人刚移了点距离,就蓦然感觉整面石壁晃了晃!
卧草!
秦九酝忙折腰抱住墙壁,骇然向路地瞟去……
斧头帮在一同以肩膀猛冲石墙!一下,一下,狠狠地、重重地碰撞既落在墙面,又落在秦九酝心脏!
“我靠!豆腐渣工程啊!才几个人啊?破墙就开始摇摇欲坠!”任长颖囔囔。
怎么办?!
秦九酝磨牙,巡视包围她们的无尽长夜。
该怎么破局?!
随着众鬼井然有序的撞击,石墙颤动的愈来愈剧烈!
在秦九酝和任长颖皆猝不及防时,轰然倒塌……
卧草!!
秦九酝瞠大双目,清晰的感受到浑身仿若遭人灌了铅,急速下垂,夜空的圆月在渐渐缩小。她双手无助地朝前捉了捉,想握住什么东西以稳住失控降落的身形……
却仅徒劳的抓到了一掌空气。
“阿九……”
任长颖也在重力的作用下不绝下降,心因恐惧而紊乱跳动,可她依然咬牙伸手想攥住秦九酝,在落地前以自己的躯体为缓冲,尽量减少秦九酝行将受到的伤害。
——保护秦九酝。
一如她考入警校学得第一课:保护每一位公民的人身安全!
任长颖没来得及成功。
秦九酝深陷茫然,思绪一片空白……
一阵狂风骤起!席卷大地。
周围景物便似一副被无形之手撕毁的画卷,扭曲、变形、重塑,原先横立的墙壁破开,出现一条新的阴暗小巷;两旁围困的群鬼遭一道风刃整齐划一地割开了脑袋,伴着人头抢地的‘咚咚咚’背景乐曲,一众血呼呼的玩意纷纷倒下。
秦九酝右手无名指溢出一缕青烟,它缭绕、上升,缓慢笼罩住秦九酝的腰肢与任长颖的脊背。
一抹墨色的颀颀然身影于烟雾间若隐若现。
凉意环住腰腹,清冽的冷香飘入鼻尖,冲淡了那股难闻的腐臭味。秦九酝轻柔地落入谙熟的、缺乏温度的怀抱里。
她怔愣地扭头,撞进了今朝静如寒潭止水的双眸内。
她记挂着任长颖,眼尾不由得往那处撇,目睹到今朝另一只手正托着任长颖背部,疾风撑住任长颖双腿,协助任长颖稳稳落地。
都没事。
秦九酝松了口气,扶着今朝站稳,正欲询问他是否休息好了?
余光却看到不远处又涌来一批新的斧头鬼。
“撤。”
今朝嗓音沉静,俊目寒芒泠泠,将秦九酝推给任长颖照顾,临了负手而立,摆明要留下断后。
“今将军加油!”
任长颖点头鼓劲,牵着秦九酝狂奔而去。
秦九酝了解自己帮不了今朝,也不多话,乖乖地跟着任长颖溜了。可她总忍不住回首,注视今朝祭出武器,玄袍衣袂翻飞,一招一个地杀了几波斧头鬼后身影便逐渐透明……
他果然没恢复!
秦九酝磨牙,见他挥着长-枪又劈落一堆脑袋,侧身神色漠然地朝她们斜乜而来,确认她们跑得够远后,方似再撑不住,呼啸北风吹散他修长的身影,墨色化作一道青烟,瞬息飞回秦九酝无名指。
不行。
秦九酝紧攥成拳,仿佛要牢牢握住那枚翎羽戒指,以守护好玉戒中的心上鬼。
得想办法!
她不认为,今朝三番四次地强撑着杀鬼保她们,有助于今朝的恢复。
她不能再麻烦今朝!
地形,环境,有什么可为她所用的!?
但是尽管多了一条弄堂,两侧仍旧除了竖立的石壁再无其余的东西,情况并未改变。
前边复次出现一群斧头帮,秦九酝双眼冷光一闪。
有完没完!
任长颖也被这蜂拥而至的鬼搞得烦不胜烦,正欲掏枪射杀……
秦九酝便清楚感觉到,一道黑影坊镳利箭,从体内迅速飞出!
他战袍飘扬,武器矛头径直捅入恰巧站作一排的几只鬼咽喉,带起的咆哮阴风刮起满地污水滴落群鬼头颅,似坚冰刀刃刺进他们身体,悄无声息地于他们亡命千年后,复次杀了他们一回。
一片鬼倒地,那抹墨色又化成一缕青烟,绕着秦九酝无名指,融入翎羽戒指中。
任长颖目瞪狗呆。她怎么都想不到,逃命的生死攸关之时,她还能遭人强喂狗粮!简直没有狗权!
或许,她该同众鬼一样躺下,让出舞台给今朝与秦九酝秀恩爱。
“这儿!”
然而秦九酝并无一丝一毫的旖-旎缱绻心思,瞧今朝适才那一招再度辟出一条胡同,就忙拽着任长颖拐进去,面无表情地急驰着依然不忘时刻环视周围。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等等!
一盏烛光遽然映入秦九酝漆黑的眼睛,一道凄凉高亢的曲调幽幽在小巷里飘荡;可歌咏的女子像多天没饮水润喉,声音嘶哑非常,致使本应是悦耳伤感的音乐,唱得尖锐的要划破人耳膜。
但没关系!
秦九酝欣忭地盯着不远处呈现的一扇青漆大门——此歌落在她耳中,就是天籁!
“救星啊!”任长颖显然也这么认为。
两人抢步上前,秦九酝负责开门,任长颖殿后。
门未拴,秦九酝全力一推,青漆门便轻松敞开一条缝,她亟亟迈过门槛,一手按着门沿,冲任长颖道:“进。”
“欧拉。”
任长颖转身入门,正想同秦九酝协力关门之际,一柄泛着银光的短斧劈来,她神情一厉,快速伸手进衣内,拿出黑色的枪-支,对准持斧者的脑袋就是一枪!
子弹的惯性令鬼倒退几步,刚好阻拦了其背后的众鬼。
秦九酝趁机一推,将门关严,拴住!
“哎呀我的妈……”
任长颖嘟哝,气喘如牛地叉腰回身,警惕打量她们开启的新地图。
此是一个院子,种满了桠杈秃干的大树,几十米外矗立着一座精致的青漆楼房,一间以稻草潦潦搭建而成的马棚和屋舍毗邻。
由于受虚像影响的缘故,现在马厩里正有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压着一位柔弱貌美的姑娘共赴极乐……
男子还有怪癖,喜爱用马鞭陆续打在姑娘脊背。
“真是狐狸精啊!”
“哈哈!不这样又怎会在青楼内呢!”
“史兄,你玩完借我解解火呗!”
“也别忘了我啊哈哈……”
两名同是书生装束的男子在外围观着,嬉嬉笑笑地以言语侮辱姑娘。
他们脚下踩着一位穿粗布衣的男人闻言挣扎地更激烈,咒骂道:“你们畜生!你、你们妄为读书人!”
“瞅瞅……”马棚中忙乎着的史兄狠狠挥下一鞭,凶横地擒着汇满泪水的姑娘下巴,强迫她转头望向粗布衣男人,“龟公多心疼你哈哈哈!心疼一只妓!”
三书生放声大笑。
“给我安分些!”史兄的同伙踹了粗布衣男人一脚,让原本爬起了些许的男人又度摔回地面,啃了一嘴的土。
卧草!
秦九酝背靠大门,岔着腿半蹲半坐在地板,巡视周遭的目光触电般收回,甚至忘了维持冷酷形象,倏然抬起一手捂住俏脸。
无名指的玉戒泛起一道青烟,秦九酝唯恐今朝误会,抢先解释:“我没看到!”
青烟围着秦九酝双眼绕了几圈,似将信将疑,但末了仍是信了她,悄然归入玉戒内。
“我的天啊,幸好我不是扫黄组的……”
任长颖也不好意思地挡着面庞,于秦九酝身旁蹲下,新奇询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缚灵现象?”
她听秦九酝说过,古城里基本每开一扇门便会有一场地缚灵幻象。
秦九酝默默颔首,深呼吸数次,才沉着脸恢复了从容。
她没吃过猪肉,虽然现今网络发达,此却是她首回直接地目击猪跑现场。
书生们恶心的狞笑;姑娘无助的啜泣;男人愤恨的吼怒充斥耳畔。
尴尬又哀怜。
“这特么是强-奸啊!”
任长颖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立即气忿站起,方踏出一步又陡然记起秦九酝的话,“真不能阻拦?”
“你试试。”毕竟不久前,舍庙内有例外。
任长颖握拳,正义凌然地走近书生。
秦九酝扶着门板,抖着发软的双腿站直,预备任长颖如果真成功遏制了,便上前撑场。
“诶!你们……”
任长颖出手如电,猛地抓向一名书生的衣襟,可她故作凶恶的话音在掌心穿透书生的身影之际,就戛然止住了。
未闻她下半句,有意垂着脑袋不瞧那处的秦九酝咬牙,猜测到了结果。
夜深,但世界不静。
两人心情沉重地听着书生从一人施暴,到轮流虐待……姑娘哭得嗓子沙哑,却没能惊醒楼房里的任何人,唯一愿意救她的人早已在书生们的暴打下,倒在土壤疼的哆嗦。
时间在抽噎、怒吼、狂笑中一点点流逝……
待三位书生得意洋洋地离开,秦九酝才蹙眉朝马厩睃去。
姑娘全身赤-裸地卷缩在稻草内,抽噎地双肩颤栗,冷汗浸湿的青丝凌乱地黏在美丽的容貌上,我见犹怜。
“阿茵……别怕,阿茵……”
穿粗布衣的男人面颊遭人划了道口,鲜红的血液潺潺而流,可他毫不在乎,以手肘撑地,尽力爬向姑娘。
“别怕,阿茵别怕……是我!”
他不顾姑娘反抗,坐起身使尽全力抱住姑娘,表情悔恨:“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虚像猝然终止。
秦九酝紧紧注视,身影正缓慢变淡的一男一女,微微怔住。
是他们……
女子是她第一次入城时,在青楼窗后高唱的歌女。
男人是刀疤男,秦九酝记得他名字是……赵应!
“完了对吧?”
任长颖宛若切身经历了一番蹂-躏,望着两位男女消失方长舒口气,叹道:“那姐妹估计要有一辈子的阴影了……”
秦九酝脑海浮现甫一进门瞄见的那一幕,眉头皱紧,眸底泄露一丝不忍。
心灵创伤最难愈合,姑娘往后能不能正常面临男女关系都是问题……
且瞧刚刚的情况,此场强-奸之下,似还藏匿了什么复杂的事情?
“两位入楼,就为站在那吹风?”
一道嘶哑的女音传来。
继而,一名容颜美艳,着碧绿衣裙的女子自拐角处转出,莞尔:“何不上楼坐坐?饮一杯热茶暖胃?”
是适才惨遭施暴的姑娘!
女子瞅她们纹丝不动,误以为她们忌惮自己,于是瞟向秦九酝,嫣然一笑:“小女绿茵,小小伶人一个,可没那胆子,动今将军的人。”
任长颖听不明白朝阳古语,一脸懵逼地求助秦九酝。
“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
秦九酝疑惑,但言未讫便想起自己戴着同今朝一模一样的戒指,她约莫认得。
大小姐自我解答完,心下防备略松,揣着小心机也不解释。
她斟酌着是否要答应绿茵,那厢绿茵却又看向任长颖,柔和道:“另外,小女有件事物要交于这名小姑娘,斗胆请求您替小女翻译翻译字句可好?”
嗯?
秦九酝一愣,问任长颖,“你认识她?”
“哇……那是古人耶!我上哪儿结识她啊?”任长颖更懵了。
“她说有东西要给你。”
任长颖彻底迷糊了,尝试扯个理由解释如今的境况,“莫非是前世今生?”
“……”
秦九酝不睬她,警惕地盯着绿茵,“她不认得你。”
“非也。”
绿茵摇首,“小女同样不认识她,仅是受她母亲之托,要还她……”
她讲着,像觉如此言语不妥,改口道:“是要还你们21世纪人,一件物品。”
任母?
秦九酝如实转告任长颖。
“她不会是想撒谎骗我们上楼吧?我妈怎么可能入过古城呢?”任长颖也不开玩笑了。
确实,任母一年前车祸去世,古城一个半月前现世。
时间对不上。
秦九酝试探,“是什么东西?”
“一年半前,任夫人于此安装的,针孔摄像头。”
秦九酝微怔,蹙眉转达给任长颖,临了与任长颖双双陷入沉默思考。
一年半前,任母的确尚在人世,且就是那段日子,现在的古城游戏一案的首要嫌疑人任父,在死皮赖脸地找她求复婚。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字前天的,一千字昨天的……
最近看来出现新型病毒,感觉好吓人,年关将至,小仙女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健康哈~
第44章 杯酒:死因蹊跷
两人终究随绿茵进楼了。
拐过廊道, 青楼前堂的钟鼓之乐及绕梁歌声渐渐清晰,透过垂落的红纱账,依稀能看到女子们曼妙的舞姿, 男子们拍掌称好的身影。
此地的情形较之茶楼的一致, 乍似热闹, 实则人们一举一动都极其麻木。
为什么绿茵却可以跳出这种状况呢?
秦九酝眉心微拧,听扭腰行于她们一步外的绿茵道:
“此城危险, 胡同小巷的角落有不计其数的战死厉鬼, 他们神智浑浑噩噩, 仅会见人便砍, 故而若无极乐庙僧人带领, 二位最好不要单独踏入任何一条弄堂。”
秦九酝恍然大悟,难怪古城游戏除了翻译和尚就不另派人监视参与者呢。
因为假如没有谨记这些危险地带的秃驴陪同, 并携参与者避开,青少年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撞鬼身亡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任长颖同秦九酝一般……一个配枪械和军用防身术Buff加持;一个纵然自身武力值个位数,但她有鬼王护体。
“请进。”
绿茵没上楼,反领她们到达一间处于一楼角落的小屋, 里头只摆了张床,连桌椅都搁不下,应该不是绿茵的房。
秦九酝思忖着,迈步入内。
一场虚像于目前显现。
面带刀疤的男人赵应, 正在床榻前收拾着行囊,末了门倏地自外遭人推开,绿茵泫然欲泣地走了进来, 柔声询问:
“……你要走?”
秦九酝舌尖顶住腮帮子。
绿茵此刻的嗓音仿若莺啼,娓娓动听,能令闻者心境舒适,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怜爱。
怎么后期就变得那么嘶哑了?
赵应举止一顿,低头默了须臾,答道:“嗯……别怕,阿茵,我会替你报仇的,那三名禽兽,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走好不好?算了……”
“怎么能算了?!”
绿茵话未说完,便被赵应提声打断,他勃然变色,转身要瞪向绿茵,可临了又硬是止住了动作,似无颜面对她,连多瞧她一眼都不敢。
“他们毁了你!现在整栋楼的人都嘲笑你!拖累你……明明已经有位商人要帮你赎身,抬你做妾了!你原本该入商人府中,从此吃穿用度不必愁的……都是他们害得!”赵应咬牙切齿。
“不……”
绿茵摇首,欲讲些什么,奈何赵应没给她机会。
“别怕。”赵应到底情难自已,回身紧紧拥抱她,“我不会有事的,我以后是极乐庙的人了!极乐庙,空门教忘名大师的庙宇!等我混出头,那三个巴结小官的畜生又算什么?!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绿茵一惊,“你要出家?”
“不,我只是帮他们办事,不用剃度。”
赵应亲吻她发顶,喃喃:“我怎么舍得出家呢?”
秦九酝磨了磨牙,冷笑。
想到舍庙的作用,她合理怀疑,赵应帮极乐庙做的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照顾好自己。”
赵应最后吻了吻绿茵眉间,表情珍重:“等我报仇,等谋得荣华富贵再回来寻你。”
他松开绿茵,抄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行远了。
绿茵察觉他心意已决,手足无措地缓缓蹲下,望着这儿人去楼空的屋子涕泗交颐,“我如今晚晚噩梦缠身,昔日姐妹又不断给我穿小鞋……你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地缚灵戛然而止。
千年前,迷茫缩在房里坠泪的绿茵身影消散。
多年后,已成亡魂的绿茵从床褥下翻出两枚还没有指甲盖大的,黑色针孔摄像头,递向任长颖,笑不露齿:“当初你母亲安了十几个便遭人发现举报了,小女无能,只找回了两枚,其中一颗貌似还坏了。”
“啊……”任长颖听毕秦九酝的翻译,呆滞地接手拿过那小小的玩意,“没事……”
一年半前,古城尚未进入大众视线,任母却能入城并装置超微型摄像机,此意味着任父将不仅仅是‘首要嫌弃人’这么简单了。
任长颖即使厌恶父亲,但到底是父女,血缘联系摆着呢,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
秦九酝瞅着,不知该作何表示,转由开口盘问绿茵:“你晓得她母亲为什么安设摄像头吗?”
绿茵顾忌地瞟了瞟任长颖。
“没事,你尽管直言即可。”后者察觉了,笑道:“他若当真犯了法……我定亲手逮捕。”
秦九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翻译。
“有其母,必有其女。”绿茵神情敬佩地朝任长颖盈盈一拜,“小女就没有此等决心,所以才……”
讲着,她坊镳回忆起了什么,苦笑着摇摇头,待再出声话锋已转:
“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从我们那一代开始道起。”
秦九酝一听是个大篇章,立即就地盘腿而坐。
任长颖一样。
“你们……”绿茵欲劝她们上塌,可刚一开口便被她们打断了。
秦九酝俏脸冷酷,“讲你的。”
“我们在水地里滚了一趟,就不弄脏你的床啦。”任长颖实话实说。
绿茵怔住,注视洗耳恭听地两人笑了笑,把史书内寥寥几字记载完的往事详细陈述:
“朝阳三十年正月,空门教起义,占此城为王,深受空门教影响的城中百姓统统挥舞起了武器,将凡是不顺服他们的一一残杀,上至清正廉明的好官,下至无辜平凡的百姓,指不胜屈。
“同年月末,朝廷派今将军领兵三千镇压逆贼。
“今将军率隶属他的黑甲军围困城池,劝降无果后,于围城第三日晚正式攻城绞杀叛贼。
“空门教终归是群丝毫不懂行军打仗的民众,战况几乎一边倒,妖僧忘名察觉不妙想逃,但今将军早有预料,留了士兵在外守城,凡离城者皆乱箭射杀。
这一仗打得尸横遍野,全城无一生还。”
秦九酝蹙眉截断她,“等等,局势不是一片倒吗?为什么今朝会……丧命?”
“对不住,小女在黑甲军攻入城内不久便已身亡,后来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绿茵语毕,细细回想了遍那段往事,“不过……今将军倒是后面才来的……”
“什么意思?”秦九酝不解。
“此城一夜横死太多人,怨气冲天,厉鬼成群,已变鬼魂的众百姓大多神志不清,只麻木地不断重复生前所要做的事……即占领城池。”绿茵喟叹:
“朝廷数次想清扫干净此城,好方便其余百姓接着居住。可每回派来的人,不出三日必死于厉鬼斧下,朝廷屡屡请高僧作法镇压无果……在城中发生怪事的第二个月的某一天……同样成了厉鬼的今将军携带一众黑甲军进来了。
“小女也是那时才知,今将军……战亡了。”
秦九酝眉心微拧,总感觉蹊跷。
战局明明有利于黑甲军,今朝究竟为什么会战死沙场?
是后期空门教绝地反击,拉着今朝同归于尽了?
抑或是另有更深的隐情?
然而现今不是穷追着这事纠结的时候,“你继续。”
“随着今将军的到来,朝廷似遗忘了此城,城门再未打开过。”绿茵颔首,缓慢道:
“小女本以为,今将军入城是为了于逝世后接着效力朝廷,帮朝廷杀鬼恢复安宁。但今将军起初显然没有这打算,他仅率着部下在城北占据了一块地,便不再多管,甚至让手下能投胎的便早日离开。”
秦九酝低头抱胸,愈发思索不透了。
劝鬼投胎是他的作风,可袖手旁观,任空门教众鬼为非作歹不像是他啊。
且从今朝的态度来看,秦九酝基本能确认,杀他的不是空门教了。
否则以今朝记仇的小性子,进了城不得追着空门教揍?
“在小女猜测,黑甲军会一直漠然置之时,今将军察觉忘名始终有在悄悄蛊惑城外路过的百姓,引诱他们入城歹害,欲借人血布局返阳。”
“于是,今将军出手,牢牢牵制住了空门教主。”
“自此,黑甲军和空门教便会隔三差五打战,空门教仍然不是骁勇善战的黑甲军对手,渐渐的现了颓势,龟缩在极乐庙不敢出。”
“不久后,朝阳国灭,此城由于一次又一次的地动,而逐渐被掩埋在重重山峰里,忘名再无法轻易利用人掀起任何波澜,今将军便又度劝黑甲军们离去,别留在这座城内耗着了。”
地动就是现代人所讲的地震。
“时光荏苒,黑甲军慢慢的走了大半,空门教见此曾多次想反击,奈何今将军回回都能将他们教训老实。”绿茵含笑地望向秦九酝,“今将军曾说,纵然城中黑甲走得独剩他一人,空门也妄想踏出极乐。”
秦九酝明了,绿茵是为了照顾她,才多讲了些今朝的事儿。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心上鬼牛逼传奇的愉快同自豪感。
今朝这话肯定不是随口一说,他恐怕是当真准备永远守一空城,只为防止忘名害无辜路人。
今朝,史书内勇冠全军的冠军侯,她的将军啊。
就是个傻子。
但,世界便是因有几名“傻子”才更美好,不是吗?
秦九酝正感慨着,绿茵却话锋一转:
“此等局面直至六年前一件意外,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还有,但别等。
目前负债一万六,对吧?
帮我监督下,别给数学不好加懒癌的我偷工减料的机会!
第45章 杯酒:独她一人
六年前?
秦九酝捉住重点, 不禁记起明日的话——任父六年前是位负债累累的赌徒;任长颖父母也是在六年前离的婚。
她静默听绿茵不紧不慢地叙述:
“六年前,古城终年不变的夜空突然下起了血雨。
“这场雨持续不久,范围不广, 但偏偏便落在极乐庙上方, 让那段时日越发虚弱的空门教主利用, 反击今将军。
“其后,忘名像是与城外取得了联系, 极乐庙上空每半月便会下一回血雨。从此打破了城中连年来始终由今将军统治的局势, 忘名因而再度同今将军分庭抗礼, 黑甲军和空门教又次龙争虎斗。”
任长颖听到这儿, 低喃:“六年前, 我爸为了躲债,推我妈出去分散追债人注意力, 窝囊地独自逃跑,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妈才决定跟他离婚的……”
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
忘名在城外的联系应当就是任父。
可是,该怎么把任父与血雨、常年不亮的夜……这些信息串成一条完整的线呢?
“实际上, 若是光有血雨,空门教尚且翻不了天。毕竟他们排兵布阵的本事,远远不足今将军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即使能凭借人血闹一阵子, 打不过今将军便注定了他们后期会愈来愈心长力短。”绿茵闭目喟叹:
“然而,一年半前,小女忽然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小女立即去探查了一番, 发现入城的活人都一身奇装异服,语言奇怪,空门教压根无法与之交流,小女不免安心了些。”
此话仿佛一道雷,狠狠地劈在了秦九酝脑海,令她双眉厌恶地拧紧。
身旁的任长颖闻言也是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他那时是真心悔改,要好好待我妈……”
秦九酝缄默。
任母,大学曾双修汉语音韵学!
仅是源于任母毕业后没有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故而很多人都遗忘了此点!
绿茵候了须臾,没等到秦九酝的翻译,便以为任长颖讲的话无关紧要,继续道:
“并且,小女察觉忘名还未完全掌握拖拽人进城的方法,活人在城里呆不久就得无奈离开。
“不过小女仍是放心不下,所以时时留意着空门教的一举一动。于是在某一日,见到外来者领了一位会说我们语言的女人进城——”
绿茵凝视任长颖,“她正是任夫人。”
“小女有意接近任夫人,欲借她套话,弄清楚空门教在谋划什么?
“这期间,任夫人发现了,她丈夫居然每每都会杀害陪他们入城的人,以鲜血祭祀忘名,大感震惊;也在与小女的数次接触后猜测到,小女的真实目的,故而我们不谋而合,欲一同破坏空门教的计策。
“小女没什么本事,要阻止空门教,首先想到的便是把此事告知今将军。
“奈何空门教对小女管束甚严,小女完全没办法向今将军通风报信,也不了解今将军是否已知道这事。
“在城内一筹莫展,仅能转由借助城外的势力。
“几经思考过后,苦劝丈夫回头无果的任夫人决定大义灭亲,将忘名在城外的联系断个干净,以防他们再歹害他人。
“但任夫人讲,你们城外专门管辖此类事件的……警察进不了城,没有丈夫杀人的罪证,警察也不能对她丈夫实行逮捕……一般的摄像头又不能在什么磁场内……对不住,任夫人当时的话语小女委实整不明白,记得不详细,只见到任夫人买了好几回摄像头,可是都没什么用。”
秦九酝推敲着,应该是任夫人买的超微型摄像机不能在强磁场中进行拍摄,一如她的手机。
“直到最后一遍,任夫人像摸索到了门路,带了能成功录制的摄像头在极乐庙各处安装好,末了嘱咐小女……”绿茵细细回忆着,复次顾虑地瞄了瞄任长颖,
“请小女如果发现,下回入城的人里没有她,便……赶紧收回这些摄像头,并伺机观察注意一些小女觉得可信的城外人,令其带出城交于警察。”
秦九酝微微瞠目,眸底精光一闪,询问:“她最后一次装置摄像头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
秦九酝怔住,不由得扭头看向任长颖。
任母,死于一年前的车祸。
她是察觉了什么危险,才如此叮嘱绿茵的吗?
“小女也的确在任夫人安设摄像头不久后,再未瞧过她进城。且极乐庙有一日突兀指派人大范围清理庙院……”绿茵长叹一声,并不多余问询任母的去向,毕竟答案昭然若揭,
“小女意识到不妙,立刻前往极乐庙想收回摄像头,但终究晚了一步,仅勉强藏起了两枚,其中一个在躲避空门教搜捕的过程间还搞坏了。
“对不住。”绿茵摇首:
“更遗憾的是,进城的外来者一波又一波,惨遭杀害来祭祀忘名的一个又一个,小女依然未找到值得托付的人选。
“而随着日子渐长,忘名对如何拉活人入城的法子越发熟练,终于在一个半月前的中秋夜……外来者从必须每隔半月才能进来的十几名,到每日都会如期而至的几十位。
“事态彻底失控了。”
秦九酝一一翻译,语意凝重。
“你尽力了……”任长颖安慰,表情恍惚地把那两颗,被她用证据袋装起来的针孔摄像头递给秦九酝,“我要避嫌,搁你那吧。”
秦九酝沉默接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瞅着绿茵困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空门教众鬼?一了百了?”
“杀鬼不是件易事,绝非人们行军打仗间,直捅致命点就可以办到的。”
绿茵宛如触及什么伤心事,黯然神伤地答道:“鬼魂虽然看着轻飘飘的,似一捏即碎,实则毁灭鬼魂的难度远比残杀人体的大得多。”
难怪。
秦九酝思忖。
“二位静声。”
绿茵像听到了什么响动,起身行至木门前,防备着注视外头,叮咛她们:
“极乐庙巡逻的人来了,你们且在后院呆着,切记如无小女相邀,别跑到前堂。当然,假设二位有能力杀出楼外短斧厉鬼的重围,还是趁早离去最好。”
“等等!”
秦九酝见绿茵言讫要走,忙开口叫住:“你为什么帮我们?”
她不想多疑,然而她实在想不通……
凭借绿茵话里行间透露的信息,秦九酝推测她在空门教是有些地位的,尽管空门教不太信任她、监视她,但她起码能在极乐庙进出自由;何况她不隶属黑甲军,难道不知,黑甲军阿迎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打散了赵应的魂?
综上种种,绿茵皆不应该背叛空门教。
为防万一,仍是试探试探她较好。
秦九酝紧盯绿茵的神色变换。
瞧她身形一滞,临了回首瞩目屋内的空床榻,坊镳在透过它望向千年前躺在那上方的谁,“因为,空门教害了我爱人。”
“他们蛊惑我爱人,令他变得再不是他,让我终其一生……都等不到他了。”她语气含恨:“那么,我也要忘名,永永远远都完成不了他返阳的夙愿!”
满腔的怨念听得秦九酝怔愣。
想来,绿茵和赵应还有故事尚未浮出水面。
绿茵离开了,房中一时陷入寂然。
秦九酝偷偷以眼尾瞟了瞟任长颖,欲安抚,奈何因不会措辞而止住了。
“我妈做了那么多……”
临了,是任长颖苦笑着先开了头,“我却完全不知情。”
她仔细回忆了会,她那半年在做些什么……对了,她在学校住宿、上课。母亲倒是有几次似要同她讲句有关父亲的事,但在得知她快期末考之际,又咽了回去。
“我这女儿……”她掩住脸面,语带哭腔:“当得真不称职。”
若真是任父杀人灭口,布置车祸假象残害了母亲……整整一年,她都未察觉任何异样!?
她的刑侦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吧?!
秦九酝默然地拍了拍任长颖肩膀。
“我出门透透气……”
说完,任长颖垂首挡着脸快步踏出屋子,并体贴地替秦九酝关好了门。
大小姐挂念着任长颖,坐了片刻起身想瞅瞅任长颖去哪儿了……可是,她纤细的手掌刚按在门板,便听到门外断断续续传来的压抑哭声。
“……”
秦九酝打消了出门的想法,静静地贴着墙站立,食指无意识地绕着无名指的玉戒转圈。
她脑海思绪万千,单勉强捕捉到一条尚算明晰的情绪——她有点想父母了。
“有空多了解了解你家公司的事。”
“一旦你清楚了,就不会总想着远离今家了。”
明日的话犹在耳畔。
她的父母,是不是也隐瞒了她,独自在承担什么?
一室安谧间,一阵阴风轻拂,微凉的风仿佛化作了一只看不见的匀长指尖,柔和的刮着她耳边游走。
秦九酝身子一僵,登时什么忧愁都散了。
气氛终结者!
“你死开!”大小姐痒得不行,抬手一扇,可惜什么都没打到。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微弱的萧萧风声内,响起了谙熟的冷冽嗓音。
一道颀颀然的黑影随风浮现于她身侧,神情淡漠,端得是一派岑寂,掌间却尽干些撩拨人的事儿。
死鬼。
秦九酝咬牙,悄然关注到他身形没先前那般透明了,方舒了口气,犹不放心地说:“没恢复就回戒指歇着,堂堂将军,别届时连个小鬼都打不过。”
今朝睨着她,讥讽道:“揍你?一招足以。”
“我是人。”
“小蓝毛鬼。”
“你……”大小姐诧异于今侯爷的不要脸。
好歹是一代战神,咋地干架还挑软柿子了?
甚至为此不惜串改她人籍。
秦九酝尚在忖量该怎么回敬今朝,便见他睃了眼紧闭的房门,听着屋外的抽泣声,语调淡淡:
“半时辰后撤。”
秦九酝微微一怔,眉心蹙起,“你真没事了?”
今朝负手而立,不答。
“有就滚,我不用你。”隐约猜到答案的秦九酝沉下脸。
今朝漠然提醒:“离城时间将至。”
她们必需得趁着古城游戏出城铜铃声响起前,杀出重围同大部队汇合。
秦九酝板着脸与他对视,乍一瞧像理直气壮,实则早已哑口无言。
她想倔,但是她懂分寸。
青楼外斧头鬼太多了,凭她和任长颖很难成功在有限的时间内杀开一条路。
她真的很恨自己啥也不行,关键时刻帮不了任何人的忙。
“休息你的。”秦九酝酷酷地移开目光。
她要试着再琢磨琢磨,有没有什么可供她利用的外物,能协助到她。
察觉她略有些寡欢。
今朝无声地凝视她,良晌,伸手揉了揉她的蓝发,浅色薄唇微启:“信我。”
此二字,他讲的且轻且柔。
话音甫一落地,秦九酝还没反应,他先纳闷了:跟小蓝毛鬼废什么话?她不愿意,踹着走即可。
“我信你。”
秦九酝深吸口气,转头定定直视他,眸中倾慕、温柔首次毫不遮掩地流露,“不过你也得听我一句。”
大小姐眼神太热烈,令今朝不由得记起电影院里,她居高临下喷洒而来的灼灼气息,烫的勇冠全军的今侯爷险些惊慌避开目光。
不行。
逃便输了。
滚滚热火间仅存的理智使他维持冷静,面无表情地回望她,听她嚣张地命令:
“你给我偶尔自私点。”
“你答应我,往后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帮助他人,揽责任上身都可以,但不许献祭自己。”
她真的不愿再看一回,今朝身影透明的无风自散的画面。
他本可以不用做这些的啊!
今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胸腔处愈来愈烫。
似乎是第一次……
最初是母亲,告知他要照顾幼弟;
随后是今爷爷,要求他在两年间迅速成长,接管军权;
再来是朝阳百姓、一干大臣、九五之尊,告诉他……在其位,某其职,尽其责。
于是他把能给弟弟的全部给予;他短短两年日夜不休的练武习书;他竭力打仗,收复失地,保家卫国。
不论他站得多高,他怕一旦他不拿出全部捍卫如今所得的一切,一眨眼,他就又变成挨着饿、扛着冻无助躺在舍庙小小草屋内的小孩。
久而久之,他似乎不懂得如何累了。
他习惯无私奉献了。
——架他上神坛者千千万,当中甚至包括他自己;劝他偶尔自私的,独她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汉语音韵学:研究汉语各个时期语音系统及其历史演变规律的科学。
差点感觉,等我缓缓来波大的。
第46章 杯酒:何不争取
前堂弹奏乐曲的袅袅余音飘来, 且低且细的响在他们耳畔,既衬得屋内寂静的异常,又渲染了一人一鬼间氛围暧-昧朦胧。
为人者紧张, 心悸难平, 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肋骨, 似因长时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而恨不得跳出来,展示于他目前。
成鬼者张惶, 烈火燃身, 一簇一簇以燎原之势焚烧着他的理智。
他们依稀感应到彼此的什么。
奈何身在局中, 一人无胆自信;一鬼不敢放肆。
“你不是说, 猜对你计划有奖吗?”他一言不发的, 一句玩笑抑或嘲讽都没有,周遭的鸦默雀静令秦九酝不免心生退缩, 但她不甘就此略过,提着口气道:
“我推测你用的是,三十六计的树上开花。”
借势布局。
先举报,借警方之力查获慈悲寺一批走私货物;再以‘有钱人’的身份找慈悲寺要求合作, 在此期间拍摄慈悲寺大量罪证。
秦九酝推想的很大概,且实际上不十分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原本还准备出城后接着研究, 待真正有把握了再找今朝兑奖,可现在等不到了,只想随意拉个由头遮挡适才冲动的行为。
她真的极其敬佩今朝。
假设没有这事, 她都不知晓今朝在21世纪已经做了那么多——集结所有古城游戏受害者,迅速掌握21世纪的规则,并利用它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以实力演绎:仅要你是一只天鹅蛋,就算是生在养鸭场也没有什么关系。
秦九酝忐忑地想着。
今朝仍漠然地盯着她,不语。
她便愈发不安。
他们尚未意识到,长久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答复。
“姑娘。”
骤起的拍门声粉碎了满室寂然,漫溢旖-旎,惊醒了今朝同秦九酝。
“巡逻的人走了,您要不要上楼喝杯热茶暖暖身呢?”打发了空门教的绿茵在外问道。
秦九酝仅往门板瞟了眼,便觉余光黑影一闪,再回首今朝已然隐入翎羽戒指里,唯余淡而冷的清冽嗓音低低地传入她耳朵:
“嗯。”
大小姐舒了口气。
他应承了就好。
秦九酝板着俏脸开门,努力忽视心底细微的苦涩,一如他无视自己鲜明摆出的情愫。
“姑娘,”
绿茵朝秦九酝背后瞄了瞄,没看到意料中的身影,不禁一怔,但依然笑道:“随小女来。”
“我同伴呢?”秦九酝环顾四周。
绿茵伸手一指正背对她们坐在后院的任长颖,“在那……她让你先上楼。”
考虑到早前听到的抽噎声,秦九酝犹豫几秒,终是没去不打搅她,耷拉着脑袋跟在绿茵其后步入二楼,抵达绿茵的房间。
精致的镂空门被打开,地缚灵现象的全息小电影展露在目前。
“那个……阿茵。”
赵应挠头推门而进,迎着绿茵柔和的眼神,表情夷犹地递向她一张小纸条,认真地观察着她表情,“给你的……”
“是什么?”绿茵不解,“你给我的?”
赵应张嘴,可尚未来得及回答,虚掩的门便复次遭人推动,一位貌美的女子扭着细腰款款踏入屋,笑呵呵地询问:“你们又聊什么呢?带我一个?”
“没有!”赵应赶忙否认,也顾不得讲明纸条是谁的就匆匆走远,唯恐旁人误会他与绿茵的关系。
“这是……”细腰女子一愣。
绿茵皱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同样困惑,随即低头拆开,折成两半的细长纸条,上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便说那小子爱慕你吧!”细腰女子靠近撇了撇,挤眉溜眼道:“瞧,给你写诗寄情了!”
绿茵甜甜地垂首一笑,继而意识到不对,“恐怕不是他的……他字都不识,哪儿会知道《关雎》此诗啊?”
细腰女子眼珠子转了转,“你脑袋怎么这会就不灵光了?只要他有心想写,完全可以找人帮忙嘛。我刚就注意到,他和近期主簿身边那位姓史的小书生凑一块,不晓得嘀嘀咕咕什么……我正疑惑呢,现今一瞅,应该是在商量此句诗!”
“当真?他们怎么认识的?”绿茵感到奇怪。
赵应是青楼龟公,奴籍;史兄是替县主簿办事的书生,饱读圣贤书,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按理史兄该不屑与赵应为伍。
“我骗你做什么?”细腰女子似也纳闷:“怎么认识的便不清楚了,我替你打探打探?”
“算了,不麻烦了。你讲得对,仅要他有心,大可寻人帮忙……”
绿茵回忆方才赵应递纸条的神情,娇羞道:“我给他回一句吧。”
她言讫,斟酌着提笔。
“那贾商人呢?”细腰女子凝睇她背影,状若无意地问:“他不是要抬你做妾吗?你……”
“我婉拒了,心不系他,他带回府也没意思。”
细腰女子笑容僵硬了些许,低头隐藏了眸底流露-出嫉妒之色,“仅有你会这么傻,为了个穷小子……”
绿茵抿唇,畏羞又幸福,“我也不知晓为什么会如此爱他……就觉得他很好,我很喜欢,近日正思忖着该怎么告诉他呢……岂料,木头先开了窍。”
世间没有比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更美满的事了。
秦九酝旁观着,羡慕之至。
绿茵写完搁置毛笔,将纸条对折两道,起身预备亲手送到赵应手里,细腰女子却猛地拉住了她。
“等等!你好歹是四大花魁之一,哪儿有你躬自送的道理?”细腰女子取过纸条,“我帮你做回跑腿。”
绿茵一想不错,加之她的确有些害羞,感激道:“多谢了。”
秦九酝情绪欠佳,原便瞧得并不仔细,如今三万斤狗粮砸来,令她郁郁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整个人化身成一颗黄橙橙的酸柠檬,脑海内总不受控制地浮现适才小屋的一幕。
此次她很明确,她遭今朝拒绝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难免觉得气馁。
她没有绿茵的运气。
心上鬼不喜欢她。
地缚灵全程,秦九酝只隐约记住,绿茵同赵应时常以纸条诗句传情,虚像最终在满室的恋爱氛围内结束了。
“请喝。”
千年后,在‘小电影’里屠狗的主角正坐在桌案前,把一盏泡好的热茶推向秦九酝,“当心烫。”
“谢。”
大小姐颔首坐下,默默地喝。
绿茵注视她不快的神色,突兀询问:“任夫人提过,你们外来者每开一扇门,便能目睹这儿曾发生的事?对吗?”
“嗯。”
“你看到什么了?”
大小姐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你和爱人传小纸条。”秦九酝柠檬叶子蔫蔫的,酷都懒得装了。
绿茵闻言失神片刻,破颜欢笑:“那些诗,并非阿应写给小女的。他……仅仅是帮忙转送。”
嗯?
秦九酝一怔,望着绿茵笑得眼眶湿润,语调哀伤:“小女起初也以为是阿应的,故而每一纸回复都写的情意绵绵。
“那段日子,小女总臆想着,该什么时候赎身离开;阿应又会择哪一天良辰与小女成亲生子……多年卖艺,小女存了些钱财,阿应也是能吃苦的,小女有信心能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绿茵瞅着不知名一处出神,“由于小女不好意思,不敢和阿应当面谈话,纸条是托人转交,所以始终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直至有一回,纸上写着让小女夜间到后院寻他幽会。
“小女满怀期待地前往,等候在那儿的……却是史书生。”
绿茵笑得浑身发抖,“直到那时我方知道,写诗者……实则是史书生!”
史……
秦九酝此才想起,在踏入青楼之际见到的第一场地缚灵现象——带人强-暴绿茵的,不正是姓史吗?!
“尽管小女惊讶不已,但仍如实解释误会,妄他宽恕……”
绿茵大笑摇头,“这是小女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因为小女平日卖艺不卖身,素有清高不可染指的名声。史书生得了小女几条情诗,得意地四处宣扬,奈何无人信他,于是史书生约了小女到后院,并携了两名友人过来替他作证……
“他沾沾自喜地来,却听到小女早已心有所属,爱的还是青楼龟公……哈哈哈……你讲讲,小女是不是在当场扇他脸?小女是不是傻?哈哈哈……”
秦九酝隐隐料到了什么,拧眉把茶盏推回给她,“别说了。”
“不……”绿茵攥着她手腕,态度坚决,“史书生面皮在友人跟前丢尽,狼狈不堪,连声追问小女,阿应有什么好?
“小女如实作答。可阿应的奴籍注定了,他即使在小女眼内是宝儿,于旁人目中依然是草。
“史书生彼时刚考了秀才,又在替县主簿办事,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忽然遭受了小女一耳光,且小女为的还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哈哈哈……史书生勃然大怒,当场将小女拖到后院马厩,强、强……要了小女……”
千年前无助哭喊的噩梦袭击心房,绿茵终究维持不住笑颜,泣血涟如地道:
“小女怕啊……小女求饶,叫的满院都听的到……但只有阿应出来施救!其他人……老-鸨怨小女不单拒绝贾商人,甚而要和阿应走,她少赚了一大笔钱,精心栽培的摇钱树也没了,哪儿还愿意为小女冲撞史书生?
“往常姐妹相称的朋友,要么是畏惧,要么是忌妒小女无须放下-身段斟茶倒酒便能吸引一波人,争着抢着帮小女赎身……哈哈哈,小女直到那时才明白,无形里,小女已得罪了这么多人……直至那时才清醒地认识到,不论小女平日多么清高都没用!草就是草,奴便是奴,真正身居高位者想杀小女,也是没人敢阻拦的……”
秦九酝蹙眉。
古代的高低贵贱便是如此残酷……
“而唯一肯救小女的阿应,很快被史书生的两名友人打倒了……并且遭他们划了一刀!”绿茵紧紧抓着秦九酝手腕,泣不成声:
“这一晚的变故令阿应心-性大变!
“不久后,他离开了小女,离开了楼院。所有人都不晓得他去哪儿了,只瞧到他赚得盆满钵溢,为小女赎身,替小女安家,让小女过上了侍女围绕、吃穿不愁的日子。
“可小女因着他几分情谊,知道他在替空门教做事……做的,尽是些刀尖舔血、被朝廷查到就人头落地的勾当!
“一贯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著称的空门教竟然在偷偷拐卖孩童、通敌叛国敛财!他们还在私自锻造兵器……这,这不是要造反吗?!
“小女惴惴不安,苦劝阿应回头……奈何他不愿啊,他说要为小女报仇……”
绿茵无措地摇着头,“小女没有任夫人的大义,独独挂念阿应,故而从始至终除了劝导阿应,便不清楚也不敢再做些别的什么……
“于是,小女眼睁睁望着他,杀了史书生及其两位友人。小女以为,仇报了,他便愿意回来了……
“然而他犹不解恨,又放火焚毁青楼!
“小女质问他为什么?!
“他回答小女:因为他们当初对小女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小女到底是俗人,小女感动过,但很快就觉毛骨悚然。小女想到,楼里不止有彼时袖手旁观的人啊!还有许许多多恰巧歇在那儿的客官,且三年过去了,整座楼走了多少旧人,又来了多少新人!他们难道不无辜吗?!阿应怎么能一把火全烧了!?
“从此,小女曾试着阻遏他再滥杀无辜……
“不过没用……阿应完全变了!他借着帮空门教做事为由,把以往给他同小女难堪的人全杀了!连仅仅是咒骂过他一句的老人都不放过!
“小女不知该怎么办……唯有看着他的恶越做越大,最终致使满城的血雨腥风!
“其实……小女何曾不是他的帮凶呢?可小女委实狠不下心报官,小女做不到亲手送他去死啊!”
秦九酝默然,情绪复杂难明,“所以,你现在帮我们是要赎罪?”
“不是。”绿茵擦拭泪水,“小女讲了,小女俗人一个,心中没有大义,独有阿应。
“但空门教蛊惑他,利用他!在他成鬼惨遭黑甲军阿迎追杀之际,漠不关心他!他回不来了!我要帮他报仇!轮到我替他报仇了……”
绿茵说到末尾,双眸渐渐发红,言语混乱,像神志不清。
周遭狂风大作,绿茵流着血泪,喃喃:“我要报仇……”
一道风刃刮来!
卧草!
秦九酝捂着被吹得生痛的俏脸,搞不懂这是怎么了?
风愈来愈大,一道一道的划过秦九酝手、脖颈等裸-露在外的肌肤。大小姐咬牙站起身,欲溜走……
奈何风实在太多,吹得她踉踉跄跄,迈不动腿!
蓦然,一股冷冽的清香飘入鼻尖。
临了,秦九酝腰间一紧,被搂进熟悉的怀抱。
今朝俊目一垂,确认秦九酝无碍后,方一震袖袍,狂风骤止。
“小女……”
绿茵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险些遭怨念控制,做些杀人解恨的事。她忙起身叩拜:“多谢今将军!”
“走。”
今朝松开秦九酝,并不多瞥绿茵一眼,落下一句淡漠话语便转身,负手举步离去。
“……”
清楚他没恢复,秦九酝万般不愿随他离开,但也仅能咬牙跟上他。
“且慢!”绿茵亟亟喊住他们。
干嘛?
秦九酝迷惑回首,凝望双膝跪地的绿茵笑道:“今将军稍等,请容小女与姑娘讲最后几句。”
“你说。”
秦九酝睃了睃站在门外的颀颀然身影,示意道。
“小女起先因为害羞,没有当面同阿应讲;后来又由于身子惨遭玷污,自觉不配嫁给身世清白的阿应,始终未把爱慕道出;而阿应,他先是认为配不上小女,后一心报仇,为小女谋取荣华富贵……其实,我们从未成亲。”
绿茵悲痛:“我们一步错过,步步错过,直至他魂散,他都不知晓,小女爱的是他。”
他总想给予她最好的,殊不知,她等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只有他。
秦九酝蹙眉。
她真的整不懂,她和绿茵不熟啊,为什么绿茵要莫名其妙向她叙述这段伤心的经历?
幸亏,绿茵唯恐今朝不耐烦,语速快了许多,切入了正题:
“姑娘,与其顾虑这儿,顾虑那儿的……何不干脆,只争朝夕呢?”
绿茵在楼下,秦九酝开门未见到今朝,又留意到秦九酝的闷闷不乐,猜测秦九酝的情况与她差不多。
出于好心,才忍着心脏绞痛,陈述了此段平素回忆都不敢多回忆的往事。
绿茵不想,天下有情人终错过。
她切身体会过,那有多疼……多难熬……
虽然绿茵有些误解,可她成功令秦九酝愣住了。
大小姐豁然开朗:对了,被忽略一次算什么呢?老娘没有直接表白,今朝没有明言拒绝,那就不算!
若她不愿错过,不愿来日长痛,便要争取。
或许,她该信一信自己偶尔感觉到的情愫……
今朝待她,是不一样的。
她们都没有看见……
冷傲伫立在门外的今朝,在绿茵末尾一句落地之时,微微僵住了身形。
——何不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快乐健康!
给大家拜年了……虽晚,别求不嫌弃!(深处无数只爪子抱各位大腿)
久等了,一开始写废了一版,所以……
给各位道歉鞠躬了。
——×——
感谢在2020-01-23 23:59:39~2020-01-26 04: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叫我女王大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杯酒:鬼王长醉
“要走了?”
任长颖正坐在后院台阶发呆, 她已然缓的差不多了,瞅秦九酝坠于今朝后方下楼,便料到是预备冲出重围了, 于是友情提示:
“我刚翻上墙偷偷瞟了眼……我靠, 全是鬼!一群群的围着这栋楼, 有的还拿了弓箭、短刀、长剑等新武器!嚇人!”
大小姐蹙眉点头,瞄了瞄神色淡然的今将军, 抿唇欲请求他待会倘若撑不住了, 就赶紧回玉戒, 别逞强。
但她清楚, 只要她和任长颖未脱离险境, 今朝估摸着是永远不会听她劝导的。
还是得想办法自保,尽量让今朝少出些力。
秦九酝无意识地环视周遭……绿茵这儿究竟有没有可供她防身的东西?
此处小院像久无人打理, 树木尽秃也不照料,马棚的稻草干枯了也没人换,内里还摆放着一些譬如梳妆台、爆竹等废弃抑或不值钱的物品。
秦九酝目光定格在爆竹上,末了又忆起外头路面的积水以及地形, 拧眉移开了。
“楼中有什么利器之类的玩意吗?”
临行前,大小姐不甘地询问送他们到门边的绿茵,“借我自保。”
“没有,原本厨子用的菜刀早钝了。对不住。”绿茵抱歉摇头。
即使失落, 秦九酝仍酷着俏脸摆摆手,示意她无须道歉,视线不经意瞥到侧旁的今将军。
今朝碰巧也在盯着她, 神情漠然,俊目无波,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两人眸光撞到一块,他自然而然地转向任长颖,嗓音冷冽:“照顾她,我引开。”
简洁六字,决定了他要以残躯挡在秦九酝同任长颖之前。
死鬼。
秦九酝咬牙,心下腹诽:照顾好你自己吧!
“欧拉。”
任长颖一拍胸脯,牵住了秦九酝。
今朝没再多分予大小姐一个余光,匀长的五指落在门栓,打开,举步迈出。
他颀颀然的身影遮拦了门外全部危险,秦九酝仅依稀见到,众鬼挥起短斧时,冰冷弧形的刀口反射的月华,照亮了今朝眼底的千尺寒冰。
他步伐不停,疾风骤起,束于眉心的抹额随着三千墨发飞扬,那朵含苞欲放的罪孽花闪烁着血般的色泽。
秦九酝怔愣地望着,听到墙外一片‘嘭嘭嘭’的肉-体或然‘乒哩乓啷’的斧子掉地声响。
今朝拾起一把弓箭,翻上黄墙,孤冷而立,持弓傲然地注视群鬼,一手取来羽箭,拉弓——三支箭矢疾速射出!
他举止既快且稳,三支又三支利箭不断飞出,将想进青楼的鬼一一击杀,待一干鬼们的注意力牢牢被他吸引住,便足尖轻点,朝右边惊去。
圆月高悬于天,他一袭玄袍若墨滴晕染在月亮普洒而下的银辉间,冷冷的声音幽幽传入秦九酝耳畔:
“左。”橘子
大小姐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一并和任长颖来到门前,透过门缝确认外头除了遭今朝弄死的,无一剩余的活鬼,挑眉:“走。”
任长颖一脚踹开门板,举着枪-支确保适才的视角盲点,左右两边都没鬼后,才拔腿往左方狂奔。
“三位慢走。”
秦九酝听着绿茵恭送的话语,回首深深地瞧了眼……那抹黑影已经飞远,独余小小一点,纵然如此,他一行一动里仍旧藏不住一身岑寂,令看者心生仰慕。
见他身影暂未透明,大小姐抿唇,跟着任长颖急驰。
众鬼虽然神志不清,但杀人是他们的本能,因此只要察觉背后有活人的气息就立刻有大半的鬼转身,改追秦九酝她们。
今朝留意到,俊目寒芒一凌,拾起一旁的长剑便飞身落地,三步杀一鬼,一招制一敌,干净利落,血流成河。
玄袍墨发招展,银丝云纹流淌,眉心血花绽放。
他似地狱修罗,又如人间神佛,踩着尸骨救人于水深火热。
任长颖朝前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杀几个鬼。
群鬼数量锐减,围困他们的鬼打墙随之变弱,原先一条直通不知名远处的小巷出现了拐角,可或许是由于她们杀得终归不够多,这些弯道都尤其窄小,连纤瘦的秦九酝皆踏入不了!
不行!
还是不行!
秦九酝一面关注着拐弯的路口大小,一面用眼尾频频扫向回到她们身旁,替他们断后的今朝,脚下速度不减,她当真体育补考都没拼过!
固然,他们杀鬼能将路口拉大,供人进入仅是时间问题,但……
秦九酝又睃了睃今将军,他黑影已隐有透明的迹象。
太慢了!
该怎么办?!
今朝显然也如此认为,所以下一瞬,他弃剑换弓,肤色冷白的指尖拉弦,伴随一阵破风声,箭羽以破竹之势直冲一堵石墙!
尖锐对上层层堆砌的青石,本是蜉蝣撼树的行为,箭矢却轻松穿透墙面,硬生生破开了一条胡同!
秦九酝携任长颖一个急转,狂奔进新路,余光乜着今朝,果然发现他身影又透明了许多!
日了!
大小姐无能咒骂,眼睁睁瞅着意中鬼这样破了几条新路,他如墨般的影子也愈来愈浅,仿佛随时要融入夜幕。
秦九酝气喘吁吁,长久的跑动令她缺氧,脑袋思绪缓慢,视线内浮出一块一块黑斑,但依然铭记着有新路就拐,以及不住地瞩目今侯爷状况。
怎么还没到……
瞳孔的斑点渐多,前方是无垠的黑夜,大小姐贝齿紧咬,强撑……
蓦然,一道细微的火光出现在黑暗的尽头!
“快到了!”
任长颖体力比秦九酝好太多,如今尚且精神,也留意到秦九酝行将体力不支,故而拉着她鼓劲:“坚持!”
秦九酝便提速,想尽早离开,让今朝休息恢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批一批短斧鬼涌现在他们正前方,拦截住了他们。
任长颖牵着跑傻了的秦九酝刹住脚步,警惕地望着包围她们的众鬼,询问行走在墙上的今朝,“大将军,咋搞?硬冲吗?”
今朝神情冷峻,缄默。
实则无须他回答,秦九酝与任长颖也看到了……
厉鬼数量剧增,一道石墙竟拔地而起,吞噬了小巷尽头的那抹曙光!
一栋回荡着袅袅乐曲的谙熟青楼,复次出现在左侧。
卧草!
秦九酝瞠目,满口芬芳想吐!
他们回到了原地!?
大小姐努力平缓呼吸,仰头睨向今朝,欲喊他回来,咱们进绿茵那儿躲一躲……
奈何话未出口,今将军已淡漠地拉弓瞄准新起的拦路墙,松手——射出!
箭矢刺破墙壁,亮光再次显现!
“上墙!”
秦九酝反应迅速,正欲拖着任长颖借墙的高度避免同群鬼正面冲突,径直离去!
可没等她们付诸行动,那柄自今朝手里飞出的箭羽坊镳后劲不足,在穿墙而过之际……倏地坠地,那丝微光复又消失了。
“轰隆隆!”
短斧鬼筑起的‘鬼打墙’,也像是终于抵挡不住今朝一支又一支的破墙箭,周遭的墙壁统统碎成了一根又一根的柱子!
“我靠,鬼打架都这么大阵仗的吗!”任长颖惊呆了。
秦九酝不睬她,提声问道:“哪边?”
今朝立于圆柱之巅,掌心箭羽不绝,阻碍斧子鬼接近秦九酝及任长颖,静若止水的俊目不忘环顾四周,临了清冽的嗓音落下:
“前。”
秦九酝两人立刻依言狂奔,期间遇到厉鬼便绕柱躲避,或由任长颖击杀。
但是跑了会,她们察觉不对劲了,“我靠!跑不过去!”
今朝自是注意到了,眸底冷光泠泠,浅色薄唇微抿,思忖对策。
怎么办。
秦九酝凝望今朝越发透明的身影,脑海飞速运转,双眼无意识地扫了圈周围。
怎么破局。
等等——
秦九酝视线定在青楼的马棚中。
爆竹!
“你们想办法把鬼困在一个圈内!”秦九酝高声讲着,耳听八方地躲闪着群鬼,疾跑至马厩。
“姑娘!你们……”
绿茵听到动静出来查探,见此大阵仗很是吃了一惊。
大小姐没空解释,指着爆竹,“这还能用吗?”
“能的。”
秦九酝松了口气,抱起稻草,“帮忙。”
今朝、任长颖已经按她的话,呈对角线围成一个圆,将众鬼困在里头,凡出界者皆射杀。
圈不怎么大,其实,鬼所剩不多,起码没最开始瞅着那般一眼望不到边境了,仅是因为今朝委实太虚弱了,故而才迟迟破不了鬼打墙。
秦九酝带着绿茵绕圈堆放了两层稻草,再让绿茵丢树枝进圈,自己则拆开爆竹,把制造爆竹的材料硝石、硫磺等易燃物洒在草上。
终末,她请绿茵点火烧草,自己拿着余下十几条长爆竹点燃,忍着恐惧等引线烧尽,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震耳声响,星星散散的火光闪烁,她才彷如掷手-雷般,将爆竹甩入鬼圈。
尽管路面积水略多,可架不住秦九酝草木硫磺多管齐下,并不断以爆竹扔给众鬼,甚至要绿茵将没用的床单全投入内!
火舌从一小簇逐渐漫延,最后凶猛地淹没了一干厉鬼们!
“可以啊!秦大小姐。”
站在一个圆柱上,刚刚帮忙击杀出圈鬼的任长颖竖起大拇指。
秦九酝挑眉,酷着俏脸,似觉这儿不值一提,目光却情不自禁地瞥向今朝,语气平静:“不好意思,我略菜,思考法子的速度太慢,久等了。”
虽然,假设墙壁不是碎成柱子,她此方案或许行不通,然也不可磨灭她现在就是成功了的事实。
她帮上忙了。
秦九酝直视今朝,双眸不自觉地流露熠熠笑意。
我享受你的保护,可不代表我当真无能。
今将军负手而立,眼帘微垂,凝望乍似冷酷,实则眉眼流转间尽透露着‘夸我’讯息的大小姐。
他隽拔的容颜未有丝毫情绪起伏,仿若静影沉璧般,安然千年的胸腔惊涛却一波接一波。
此情此景,这位拥有一头温柔蓝发,却嚣张至极的女子曾经炙热的视线、暖和的体温、张扬的眉眼一一于脑海惊过……
她如下边肆-虐的烈火;如盛夏娇艳的金轮。
她焚毁他理智;她炙烤他心房。
他身处燎原大火里,被烧得思绪难以维持清醒……
“走。”
久久没听到他点赞,秦九酝撇撇嘴,抬起戴着翎羽玉戒的手,示意他回来,咱们归家了。
秦九酝正等候今朝回应,余光蓦地瞟见一道黑影自火海内冲出——
卧草!
大小姐面色一变,下意识瞧向那渐小的火势,惊觉众鬼在大火里居然仍能行动!只是速度缓慢!
日了!
秦九酝亟亟退步想躲,奈何晚了……
“嗖——”
一柄箭羽飞来,径直捅入妄图袭击秦九酝的厉鬼脖颈。
鬼倒地,秦九酝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处,目睹着今朝掌心凝出一团青火,较之上次烧舍庙的小许多,可足够了。
今将军鬼火一掷,火光登时冲天而起!
再无一鬼冲出火海。
“的确废。”
玄袍飘展,今朝落地,冷冽的嗓音暗含讥讽。
“你……”大小姐咬牙,无话反驳。
今朝忽略她憋得发青的脸色,神情淡淡地执起秦九酝右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白皙手掌间的点点红痕……那是适才秦九酝为确保引线的火不会中途熄灭,特意等爆竹开始炸了,方丢爆竹而被星火烫到的痕迹。
“直男。”秦九酝脑海精光一闪,半真半假地道:“我都受伤了,没个安慰?”
今朝视线一抬,定定注视她。
他眼光太凌厉,像是有无数锁链倏忽朝她套来,要将她紧紧束缚。
大小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笑颜一僵,“你……”
怎么了?
“有。”
她话未尽,今朝便截断了她。
临了,他攥着她的手掌一使劲,搂着她腰一个旋身抵上一旁的圆柱,隐入任长颖和绿茵的视角盲点。
隽拔的容貌贴近俏脸。
浅色的薄唇落在那尚且僵着一抹笑意的双唇上。
纵使未逃,也已兵败。
他不愿再清醒。
即便明白如此会遭烈焰焚尽,他也弥足深陷。
他欲自私一回。
他想放肆一次。
周遭黑魆魆一片,爆竹的震天巨响响彻长夜,背后的烛天火光隐隐照亮了一鬼一人相缠的唇舌。
他凝视着秦九酝从愕然到欣喜,末了嘴角上扬,闭目享受。
今朝眸底的千年坚冰在熊熊烈火里消融,也缓缓地阖上双目。
他确凿酒量不佳,更妄论是喝九酝这般能燃尽他悉数理智的烈酒。
九酝,足以令他长醉。
第48章 杯酒:今家的他
秦大小姐傻了。
这是任长颖坐在车后座, 捂嘴忍着身侧伙伴周身萦绕的恋爱酸臭味,通过坚持不懈地偷瞄,十分谨慎地推理, 所下的判断。
她的搭档染一头温顺轻柔的蓝发, 俏脸冷酷却屡屡无端掩面垂首, 望向窗外以遮掩唇边藏都藏不住的放肆笑意。
从今将军拖秦九酝进角落出来后,大小姐就始终维持着此状态。
若非今将军隐入戒指内了, 她真的很想劝将军赶紧给大小姐一颗药吧。
驾驶座的警察都第几次诧异地抬头借后视镜, 瞟大小姐了?
“咳!”
眼瞅文良小院快到了, 秦九酝依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正事还没讲的任长颖忍不住出声拉回她神思了, “秦小姐。”
大小姐回神,多年装B的经验让她不论三七二十一先漠然轻瞥对方, 彰显气场,末了酷酷地吐露一字:“说。”
“……”
任长颖佩服,极其想告诉大小姐:得了,别装了, 早破功了,我都盯你刚那乐呵呵的傻样多久了?
但理智告知她,这样会有危险,于是她憋住了, 转而提醒:“针孔摄像头。”
秦九酝了然,把证物袋自兜拿出,递给前边的警察。
“我们回到警局会立刻对证物进行整理, 一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请你保持电话信号通畅。”任长颖严肃道。
车辆抵达文良小院停车场,秦九酝比了个OK的手势,推门预备离去,可临行之际,她蓦地顿住了。
“有什么事吗?”任长颖不解。
秦九酝迟疑地睃了睃驾驶座的警察,冲任长颖勾勾食指,“你,下车。”
“啊?”
任长颖懵逼地随着大小姐钻出车厢,行开几步,“咋啦?神神秘秘的?”
秦九酝挨近任长颖,压低音调,“你有今家大少的照片吗?”
“啊?”任长颖表情更傻了,“今家大少?我怎么可能有他的图片?”
“你调查过我资-料,难道没有顺便瞧一眼他的档案?里头没有他的证件照什么的?”秦九酝观察任长颖的神色,拧眉质疑。
“嗐……我也想看啊!”
任长颖意识到秦九酝为什么有此一问,眼尾留意着警察同伴,偏了偏身子挡住自己悄悄伸出的拇指,指了指上方,降低声气:
“但今家在国内什么地位?今家大少又是什么身份?他的资-料、照片都属于机密文件!除了上头的少部分人,其余人都瞧不得。当初查你,得知你……咳,你俩关系的时候,公安局局长亲自发布命令,让我们立即停止调取他的任何文件。”
此便诡异了。
秦九酝纳闷,“他到底只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特工,犯得着这么保护他吗?他谈合作、签合同那些都不露脸吗?”
“讲实话,我也有同样的迷惑。”
相关今家的事件,任长颖倒不怕泄密,暂且不谈警局知道的本就不多,单论以今秦两家的联系,秦九酝要真想获得什么讯息,问其父母铁定更有效,而大小姐咨询她的原因,她能理解并欲提供帮助,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为局长的警告,此事在我们刑侦小队引起了不少猜测。
“据各别老同事说,今少爷长得特别帅,但很低调。
“唯一一回走入公众视野,是他大学室友得知他身份时,一个激动爆上了网,招来了一波吃瓜群众;男的羡慕他家世成就;女生吃他的颜值。
“那会儿今家没丝毫表示啊,仅任凭今家大少的室友Po上网的图片在网络发酵。
“后来,今少爷行将毕业,在家族公司实习期间,也常有同事偷拍的照片流转至微博,今家照旧没有任何反应,只警醒公司下属有个分寸即可。足见今家乃至今少爷都不在乎此类细节。”
秦九酝眉头紧蹙,隐约记得她在寄宿学院之际,有段日子室友们是在吹捧一位今姓贵公子,称他有钱有颜,倘若出道她们势必永相随。
奈何那名大少似乎连个微博都懒得开,搜索出来的全是高仿号,室友们一腔怀春少女心毫无发-泄之地。
秦九酝还曾在室友兴致勃勃举着手机谈论时,按捺不住好奇窥了一眼,图中男子一身黑西装,身材颀长,气质清冷……
她尚未来得及望仔细,老师便将室友偷藏的手机没收了。
“我们非常困惑,起先今家大少的照片在网络随处可查他们不管,怎么公安局要抽调他档案就不行?于是同事们纷纷上网,势要把当年的图片全找到!结果你猜怎么着……”
任长颖手背拍着掌心,以叙述鬼故事的语调道:“几年前,在网络世界热度直逼当红影帝、偶像甚至隐有压他们一筹之势的今家大少照片,统统荡然无存!
“女同事问彼时一齐混今家大少后援站的小姐妹,皆回复图片消失了,连网友们保存到网盘的都烟消云散!跟没出现过似得!
“她们再用心一回忆,惊觉今家大少虽偶有什么合作消息传出,可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进入公众视线了,像是有谁在特意压他的讯息。
“一开始,小姐妹们还会隔三差五问一问,她们家老……咳,今家大少的动静,但你知晓的,如今网络社会的风气,只要你间隔几月不出现在公众视野,大伙忘记你是分分钟的事儿。”
秦九酝推断:压今少爷音讯的‘人’应该便是今家了。
除此以外,国内没谁会闲的蛋疼这么做,国外又不可能有谁会伸那么长的手,仅为干涉国内网络中,今少爷的热度。
然而,今家究竟是为什么?
最先摆明是无所谓旁人关不关注今家大少的,现今却坊镳唯恐别人多留意他一分。
公安局查他就会引来局长警示,她查他便会招惹父母、今家、明家的问南问北。
是什么导致,今家态度前后反差如此大?
那堆网络流转的图片,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秦九酝委实琢磨不透。
“不会……”任长颖试探着询问:“连你都没瞧过他样貌吧?”
“嗯。”秦九酝冷淡应答,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捏着无名指的翎羽玉戒,顺时针转转又逆时针转转。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任长颖嘀嘀咕咕:“这就怪了……他怕不是个鬼吧?茫茫网络大海,谁能在网上、公众心底消失的那么彻底?他会不会当真从来没出现过?”
“或许……”秦九酝舌尖顶了顶口腔,“是曼德拉效应。”
“什么东西?”
“简单的讲,即是集体等对一件事产生相同的错误记忆。”
“噢。”
任长颖了然,继而觉得不对,“不是啊!我们没瞅过他就算了,为什么你也……”
秦九酝眉梢一挑,沉默。
她起初以为是今家大少敖世轻物,不屑见她,方今一思量,恐怕是另有其因。
不过随便了,此回除夕出国,她必然要同今家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鞠躬!
因为最近一直头痛,以为是放假以来作息紊乱导致的,结果睡了几天不见好,那我还是继续乱着吧。
文中“曼德拉效应”的部分说明摘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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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杯酒:精神疾病
“你是怎么向你男朋友/女朋友告白的?”
秦九酝告别任长颖乘电梯上楼期间, 逐个敲了敲各情谊尚可的朋友聊天框,如是询问。
尽管她与今朝接吻了,但因为亲了以后, 彼此都有些晕乎, 双双忘了正式告白, 宣布开启此段恋情。
鉴于今将军黑户的身份,大小姐决意抛弃矜持, 主动承担这份责任, 给今朝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仪式。
在此之前, 秦九酝得先征集他人的告白经验, 避免出丑。
秦九酝的朋友基本全是夜猫子, 待她回到家洗完漱,正预备补眠, 答复她的唯有任长林一人。
林:……不好意思,没女朋友,帮不了你。
林:你最近捣腾什么呢?李老昨天跟我抱怨联系不上你呢。
李老是她与任长林的导师。
秦九酝思忖着,任长林会这么早醒, 多半是李老交于其手底下那批研究生、博士生什么任务,致使他忙活至今,故而打字——
切:有什么事要我做?
近期由于古城游戏的缘故,秦九酝的时差全盘颠倒了, 课堂都翘了不少,微信还好,打电话是真找不到她了, 可偏偏李老是个不爱用微信的。
现在这时辰,老爷子约莫忙着呢,不好回电他。
林:放心,没任务,主要是老爷子想通知你本周末田野实习的事。
林:我跟他说了,我已经告诉你了。
林:不过你有空还是给他回通电话吧,估计是老爷子挂念你了。
切:OK。
李老同秦九酝父亲感情甚好,老爷子妻子走得早且没为他留个一儿半女,所以他视秦九酝如自己的女儿,宠的很。
仔细回忆了下,秦九酝会喜欢考古,和幼年时期李老爱领着她这挖挖,那掘掘有些干系。
秦九酝父亲常会借此一便利,避开母亲侦查,偷偷带些私酿的酒到秦家一处酿酒地埋起来,来年再让秦九酝挖出来品尝。
她正追思着,忽看任长林的聊天框顶部有‘正在输入’的字样,她担忧是有关李老的,于是等了等,但字样消失了也没讯息传来,秦九酝便没多想,按熄屏幕,攥着青玉戒指,翻身准备补觉。
对于要不要揣着玉戒睡,大小姐真的真的犹豫过。
然而最终她认定,她同今朝接吻了,四舍五入就是极其亲密,不分你我了。
大小姐抿唇忍笑,双唇贴近翎羽戒指……
一股沁凉袭来,一如那时某鬼唇舌的温度……滑入她嘴缝内,青涩而绵长的摄取她的气息……
温柔却强势。
秦九酝亟亟捂住脸……尼玛,她又有些晕乎了。
死鬼。
惑乱人心的死鬼。
不晓得她醒了,某鬼能不能恢复现身……
秦九酝怀着甜腻又忧虑的情绪,陷入了酣睡。
连熬两夜,精神高度紧绷,秦九酝这一觉昏昏沉沉的直睡到翌日傍晚才转醒,甫一睁开眼就清晰地感受到腹部空空、饥肠辘辘的滋味。
她眯着双目,想起床拿自己放置在床头柜的手机,岂料她微微一动便觉浑身剧痛!
“嘶……”
大小姐疼得瞌睡虫顿散,刚撑起的上半身因手臂肿胀无力而失重跌落,下颚即将磕上-床头柜的桌角……
卧草!
一阵阴风轻拂,一只匀长冷白的手掌凭空伸来,牢牢地揽住了秦九酝腰肢!
大小姐落入了一个体温冰凉的怀抱。
她的今将军。
秦九酝的后脑勺撞到了今朝的胸膛,那么硬的……弄得她有些痛,可此点小磕小碰在逗意中鬼的机会面前,不值一提。
“你恢复了?”
大小姐忍耐着臂膀酸痛,反手搂住今朝脖颈,问道。
今侯爷凝望大有赖在他怀里一辈子之意的秦九酝,语调平静:“我虚弱。”
“你滚。”
卧室内光线昏暗,台灯的暖黄色微茫照亮了今朝的半边身子,替他镀了层暖光,令他纵使一袭玄袍,神情漠然也不显得疏远。
秦九酝认真瞟了几回,确认他身形确实不那般透明了,略舒口气。
他不会溶于夜色了……可以框了。
大小姐笑颜逐渐猖狂。
“我的腰!痛……”
秦九酝装模作样地嗷嗷叫,眉眼弯弯地揪着今朝衣襟,凶恶地道:“你对我-干了什么?!”
其实,她猜到现在的周身疼痛,或然是源于古城小巷玩命逃跑导致的肌肉拉伤。
然而这不妨碍她趁机讹心上鬼的心情。
她小九九打的毫不掩饰,今将军垂眸瞅着笑得傻呵呵的某人,决定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地陪着演一演:
“我能干嘛?”
鬼王言讫,搭在秦九酝腰间的五指意味深长地,隔着单薄的睡衣逐一、温柔地敲击了下她腰侧。
稍纵即逝的痒意让大小姐绷紧了腰线,笑容不由一僵。
哎呦卧草!
她瞠然注视,今将军蕴含戏谑笑意的俊目,面热心跳的同时极度不甘。
凭什么每次都撩不过你?!
老娘不信了!
“你做了让我腰酸背痛,浑身难受的事儿……”
秦九酝磨牙,学着死鬼,伸手戳了戳他束得紧紧的腰带上几厘米的位置,理直气壮地点明目的:“你就得负责。”
“可。”
今朝出乎意料地答得爽快。
有诈!
秦九酝警惕地睨着他,随时预备拆招。
今将军把大小姐平放回被褥里,旋即单掌支在她耳边,眼帘垂落,神色晦暗不明地从上至下地巡视她,眸光所到之处,匀长的手掌必紧跟着捏了捏她酸胀的腰肢、手臂、小腿,举止缓慢。
似在‘料理’自己行将入口的食物。
为确保吃的美味,他耐性十足。
一片寂静中,秦九酝独听得到自个的呼吸,由于他柔和的动作而致使的痒意,她喘息逐渐急促,终于按捺不住询问:
“……你干嘛?”
“我会令你腰膝酸软的事,”今朝附身,挨近她耳畔,浅色如水的薄唇微启:“唯有揍你。负责前,我得先验验你有无被打坏。”
“……”
大小姐急促的呼吸立刻停了。
很窒息。
“你个死鬼!”
秦九酝气得环住他脖颈,一条腿揽着他劲瘦的腰,咬牙翻身欲把某鬼压在床上好好蹂-躏一番泄愤。
让你破坏气氛!
不是厉害吗!
继续撩啊!
艹!
当她的柔-软贴到他的胸膛,今朝虽巍然不动,身形却不免一僵。
骤然缩短的距离,她灼热的吐息喷洒到他颈侧,临了随着她因为臂膀劲道不足,而往回倒的腰身又渐渐拉远……
情不自禁的,他抬手搂住了她腰肢,把炽烈拥了回来。
大小姐顺势抱住他,一腔怫郁之情在撞进他若有深渊的黑眸时,连同着他眼底的坚冰化作满池春水。
秦九酝忽然意识到,她这有投怀送抱的嫌疑。
不对。
她本来就是要勾人。
如此想着,秦九酝不愿再矜持整那些虚的,下颌微抬便要强……
谁知,她的意中鬼抢先了。
目前压下一片阴影,唇间倏地触及两片绵软,一股沁凉滑入口腔,一回生二回熟的领着她角逐,激烈的‘打斗’于室内响起一阵细微的暧-昧动静。
静静照耀这一方方寸之地的台灯,偷窥着不远处……
一袭玄袍的男子仿佛再难维持岿然,颀颀然的身形如他眸底的坚冰般倒塌,把那娇小按在床褥间,遮得严严实实。
冷白匀长的手掌在温柔蓝发里若隐若现。
台灯像觉羞涩,面红耳赤地灯体发热。
在它还想偷瞄之际,一道铃声突兀传来,掩盖了早前难言的小动静。
今朝单手撑在她鬓边,不知喝了多少酒的他,俊目微含醺然。
秦九酝视线有些朦胧,却清楚见到他喉结滚动了下,继而他直起腰身,冷淡地伸手帮自己拿来了手机,顺便体贴地为不怎么清醒的大小姐按了接听。
“喂。”
手机递到她耳畔,感觉全身酸软无力的秦九酝懒得动,干脆就着他手与对方聊。
“喂?是秦小姐吗?”
听筒那头响起陌生的男音。
秦九酝稍稍恢复了些神智,蹙眉瞥了瞥来电显示——陈恩童。
嗯?
大小姐质问:“你谁?”
“我是恩童的父亲啊!”
“……你好。”
秦九酝接过手机打开免提,歪着脑袋端详坐在身旁,背对着自己,神态冷漠地缄默整理,遭她扯乱的衣襟的今朝,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语气难免少了故作的酷,乍听会让人认为好相处,“有事吗?”
尽管困惑陈父找她做什么,但她派人盯紧了陈恩童的,一有什么事无须陈父致电,她都会先知晓,所以她不担心是陈恩童出了什么意外。
“是这样的……秦小姐我们能碰一碰面吗?有些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一谈。”
“有关恩恩的?”除此以外,秦九酝不作他想。
毕竟,她和陈父不熟,仅是在几次家长会时瞧过一眼。
“……啊对!”陈父热情道:“您在哪呢?现在有空吗?很急的事,您能给个地址吗?我们立即过去找你。”
秦九酝睃了睃手机时间,眉头微皱。
现今快夜晚七点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可源于陈父讲此事关系陈恩童,纵然疑惑,秦九酝依然报了地址,答应了陈父会等他们后挂了电话,致电给盯梢陈恩童的人询问死党现在的状况。
得到陈家四口,除了陈恩童以外都出门了的讯息,秦九酝更不解了。
不是事关陈恩童吗?
怎么死党不一起来谈?
秦九酝欲询问陈恩童,奈何微信一打开,她才猛地忆起……陈恩童删了她。
她尝试着重新添加过一回,请求信息如石沉大海,她就不坚持了。
秦九酝深吸口气,摒弃心房的郁闷,一把搂住今将军的肩膀,禀报适才看到的好消息:
“任长林及学校偷袭我那小鬼的资-料收集到了。”
今朝垂眸,轻瞥刚拾掇好的衣襟又被某人扯开,冷白的肌肤露-出。
“闹?”他攥住大小姐腕部,语意淡淡:“断手。”
切。
秦九酝丝毫不怂,正要反击他,就听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声,加之有正事要干,只能暂且放过某鬼。
家内没什么吃食了,秦九酝决意啃干面包撑会,等陈恩童父母来了再领他们外出觅食。
一人一鬼行至书房落座,今朝微凉的食指搭上秦九酝眼尾,一同开始浏览别人发来的文件——
任长林。
1993年生。
童年常遭父亲家暴,其父屡屡进派出所却不改。
据他幼时邻居叙述,他性格孤僻、不善言辞、疑有强迫症。
秦九酝眉心紧蹙。
这是学长吗?
她认识的任长林是有些强迫症,热衷追求完美,但细腻稳重、友善帅气,此也是他多年稳坐校草宝座的原因。
怎么回事?
秦九酝揣着迷惑,接着往下瞅……
20岁起,偶有异常的身体动作,常自言自语、出现幻觉,公众场合性格大变,讲一些人尽听不懂的话语。
经数回就医,于21岁确证‘解离症/间歇性人格分离’。
这病有个更广为人知的昵称——人格分裂。
秦九酝记得,任长颖是提过,她哥曾患精神疾病……
22岁因及时寻医,辅以药物诊治,成功控制病情,且在医生的帮助下逐渐开朗,并晋升为学校风云人物。
秦九酝瞧着,不忘给今朝诠释个别他不明白的词汇,末了舌尖顶住腮帮子,喃喃:“治疗人格分裂还可以改变自身性格?”
不是她的专业领域,故而她特地请人替她挂了个此范围的专家,准备咨询这事的同时也问问能不能将陈恩童治好。
“他现今性格如何?”今将军下颚,朝电脑屏幕内的任长林证件照一抬。
秦九酝如实作答。
今朝沉吟须臾,“远离他。”
“怎么了?”
今朝沉默,神色淡然的示意她继续阅读另一份文件。
行吧。
秦九酝深谙他谨慎的性子,不确定的事儿绝不会轻易道出口,也懒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她有自己的判断。
固然,现在乍看之下,任父是古城游戏、慈悲寺的大老板,疑似假造车祸谋害了其前妻,确定多年借以国外的公司走私假酒、协助他人走私货物无数,有计划的用游戏方式歹害青少年百来位。
任父罪不容诛。
可整整六年,任长林作为他儿子,会毫无察觉吗?
他们父子关系不和谐,会不会便是因此?
若当真这么简单,今朝不应该让她远离任长林……
秦九酝思考着,点开剩余的那份档案,里头包括不久前在学校鬼打墙攻击她的小鬼,以及张家励上回未尽的资-料。
小鬼姓名:张海。
1991年生。
4岁父母双亡,遭亲戚送入【良络市儿童福利院】,与张家励同院。
领养张家励的夫妻最初想带走的其实是,张海,名字都取好了。无奈张海贪玩,在一次追逐打闹之际,跌倒磕破脑袋。
福利院工作人员离开两分钟,接医护人员入院回来后,发现张海已经咽气。
死亡原因确定为,颅骨裂开,大量出血,抢救不及时导致的,警方没侦察到任何异常。
此事几月后,张家夫妻改成领养张家励。
秦九酝回忆张海追杀她时,嘴里絮絮叨叨的话……会不会张海的死就是张家励下的手呢?
由于张家励十几岁的未成年身份,警方没怀疑到他,抑或是怀疑了但因为当年的刑侦技术不足以勘破本案,所以令他逃出法网了?
“你后来有逮住这鬼吗?”秦九酝询问今朝。
今将军轻瞥她,不答。
……嗯?
敏锐的察觉意中鬼态度有异,秦九酝拧眉,正欲接着盘问,便听到手机传来一阵铃声,是陈恩童的父母到了,她仅得先按捺不表。
“喂?秦小姐吗?您小区保安不给进啊……”
“等我。”
秦九酝推开干面包袋子,拉着今朝下楼。
“今将军。”往外走期间,大小姐低声逗今侯爷,“我手废了,你待会喂我吃?”
今朝目视前方,懒得分无聊撩拨他的秦九酝一个余光,语调漠然:“正巧舍庙几年喂过猪。”
有经验。
“……滚。”秦九酝磨牙。
大小姐发现了,这死鬼是直男,还是惑人心神的骚话男神,全凭他乐意,旁人休想自他掌心抢夺一点一滴的主动权!
忒坏。
蔫坏。
秦九酝腹诽着,并肩同今朝慢悠悠地踏出小区门。
正值八-九点晚高峰,地处市中心的文良小院外车水马龙,秦九酝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就见一旁匆匆行来三道人影……
“秦小姐!?”
打头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其后紧跟着一位妇女和青年。
是陈恩童父母及亲兄。
“你们好。”
秦九酝礼貌颔首,俏脸冷酷,“恩恩呢?”
陈父表情一滞,“她在家呢……”
“是啊是啊,在家呢,这死丫头让她跟我们来不肯!”陈母谄笑。
“……”
秦九酝默然打量死党的亲戚。
陈家三口瞅她的瞳孔在发光,凭她的身份地位,怎会不熟悉此眼神?
那是输得一贫如洗的赌徒,在瞟到别人居然拿着宝藏图之际,望着宝藏图持有者的神态,瞳孔内的贪婪怎么都藏不住。
大小姐后悔见他们了。
她素来懒得装,意识到他们目的不纯,当即疏离道:“有事讲。”
“我们主要是为了感激你几天前,借钱给我们的大恩。”陈父满脸堆笑。
陈母附和:“对对对!谢谢您。”
“不客气。”
秦九酝冷漠地迈步越过他们,“溜了。”
“诶诶诶……”
陈恩童亲兄亟亟伸手,欲拽住她。
隔岸观火的今将军俊目一沉,瞧某人毫无躲避的意思,冷白的手掌抬起,拢着秦九酝肩膀一带,帮她闪开。
大小姐遭他领着连退几步,愕然地瞄了瞄他。
干嘛?
“脏。”
今朝掸了掸陈恩童兄长适才险些碰到的,秦九酝衣袖,神色淡淡,语意冷静地道。
“……”
秦九酝定定注视他片刻,蓦地反应过来——某鬼该不会……吃一个挨都没挨到她的人醋吧?
这一认知让大小姐眉眼不由得弯了。
目睹着秦九酝笑容隐有放肆之意,今朝薄唇轻启:“想进精神病院?”
警告她了!
恼羞成怒了!
但大小姐不至于乐得失智,在大街上同某鬼闹起来,于是她轻咳一声状似信了他的‘脏言脏语’。
好心情影响了脾气,令她多了几分耐性地乜着陈家三人,静候他们接着说。
“是这样的……”
陈父看秦九酝不走了,松了口气,表情羞赧:“秦小姐您能……再借我们一些钱周转吗?”
果然。
“没有。”秦九酝笑颜淡了,直截了当地答。
陈母不信,“您别开玩笑了……”
他们可是通过陈恩童中学老师了解了的,秦九酝家庭倍有钱!
“秦小姐您菩萨心肠,帮帮我们吧……我们家被人诈骗了一大笔钱,警察没用,没有追回!房都卖了仍旧还不完……”陈母声泪俱下,“您放心,待恩童出来工作,她一定全部还给您!如果你担忧,我们可以现在就要她辍学打工……”
“为什么是她还?”
秦九酝截断陈母话锋,睨向从头至尾沉默的死党亲兄,“他干什么吃的?”
瞧陈家的档案,秦九酝发现他们有明显的重男轻女迹象。
陈恩童兄长毕业三年,孤儿的找不到工作,陈父陈母不单不指责,甚至纵容他。
陈恩童呢?
她清楚铭记,中学她死党常常请假外出,对同学们是宣称回家,但秦九酝一查方知,自那时起,尚未成年的陈恩童便已然找愿意招童工的小工厂兼-职了!
老师寻陈父谈过,指明这会影响陈恩童学业。
陈父当时也哭诉家庭如何如何不简单,老师无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实则呢?
他们家庭困难,是陈父嗜赌,陈母全职主妇,陈兄啃老,一大家子靠陈父偶尔赚的一些小钱与吸女儿的血过活!
他们当真摆脱不了困境吗?
他们能的。
秦九酝此次转的款,足够他们缓解经济压力了。可这才几天,他们就找上门来想再借?甚而不惜骗她,家庭经济危机是因为被人诈骗?
那笔钱到底是真的周转不了,抑或是他们拿去干别的了?!
“秦小姐……”
“没钱,滚。”
秦九酝越想越气,不耐烦地语毕,牵着今朝袖袍举步离去。
陈家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秦九酝愿意一次性掏出一笔巨款协助,电话里聊着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岂料她态度讲变就变,猝不及防。
“妈!”
陈兄眼瞅着秦九酝渐行渐远,焦急地一推陈母。
后者豁出去了,快跑至秦九酝跟前,双膝一弯,跪地哀求:“秦小姐啊!您救救我们吧……帮帮我们吧!”
“是啊,秦小姐,我们苦啊……您发发善心,帮我一回吧……”陈父劝道。
“秦小姐,你那么有钱,帮我们费不了你多少力的。”陈兄唱和。
他们七嘴八舌的,嗓门奇大,极快便吸引了周遭路人注意。
人们纷纷停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卧草。
秦九酝气笑了,冷冷地凝望陈母不住地怨诉,声音愈来愈大,像要闹得整片小院皆知。
玩这套是吧?
要点脸的或许便遭他们趁虚而入了,但大小姐不一般,她的面皮什么时候丢,什么时候要,全凭心情。
秦九酝抬手,冲不远处文良小院门口岗亭的保安招了招,示意赶人。
保安早留意到此处了,故而连忙照做。
“我不走!这又不是你们小区的地盘,你们做什么赶我们?!”陈母赖在地上,一边朝保安嘶吼,一边乞求:“秦小姐……您帮帮我们吧!我都给您跪下了……”
陈兄更是呐喊:“打人了!有钱人指使保安打人了!有没有王法了!”
陈父竟配合着躺下了!
场面刹那混乱。
秦九酝静静地睇着他们,不觉气愤,反倒感到搞笑,越加心疼陈恩童。
有此般父母,她独自支撑该多苦?
秦九酝懒得多留,转身欲撤,谁知步伐尚未迈开,便陡然见到了呆呆站立在人群中,不晓得何时赶到的陈恩童。
“阿九……”
陈恩童低头望着丑态尽显的父母亲兄,啼笑皆非:“对不住啊,还是让他们打扰你了。”
秦九酝一愣,“没有。”
那厢,陈父也注意到陈恩童了,“恩童,赶紧求求秦小姐啊!傻站着干嘛!”
“你……”
秦九酝怕死党以为自己舍不得钱,正想询问她需要多少。
她乐意帮的,从始至终唯有陈恩童一人。
“阿九。”陈恩童打断她,“走吧。”
秦九酝怔住。
陈恩童瞧兄长挣脱了保安,要来抓住秦九酝,忙疾步上前挡在秦九酝背后。
“走吧……”擦肩而过时,陈恩童低低道:“你填不满我们家这无底洞的。”
秦九酝双唇微张,想回首讲些什么,但一旁缄默观望的今朝忽然揽着她肩膀,强硬地拖着她离开。
干嘛?!
大小姐瞪向他。
今朝垂眸轻瞥,薄唇启合,淡然的吐露二字:“尊严。”
秦九酝身形一僵,气焰顿消,失神地任由今朝牵着自己,距离后边的闹剧渐行渐远。
是啊。
陈恩童即使面临学费交付不起,家庭亲戚施压,背负重重债务依然不肯求助秦九酝,挣得不就是一口气吗?
她拿秦九酝当朋友,而不是提款机。
她自认能坚持,还没到困境。
可是啊,她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尊严,便这般轻易因父母付水东流。
秦九酝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如此坚忍的陈恩童,居然是那样的父母所生。
经这一通,秦九酝心境全毁,恹恹地随意找了家餐馆,扒了几口饭便想溜,奈何今将军强硬地按着她肩头,语气不容反驳:
“吃?剖腹?选。”
是自个安安分分的吃完?
或然是今侯爷动手破开她肚子塞食物?
无法,心系陈恩童的大小姐仅能囫囵吞枣地吃完,匆匆拉着今朝回文良小院,想远远瞅瞅死党走没走,有无需要她帮忙的?
“啊——”
“杀人了!”
甫一踏出餐馆,秦九酝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
她皱眉往那儿睃了睃……
一间超市前,一位女子手持染血匕首,凶狠地往躺在血泊内的三人反复捅,似有深仇大恨。
……死者和凶手的服饰眼熟。
秦九酝正呆愣地想着,便见行凶者若有所感地扭过头来……
……
……
素来自信的大小姐觉得,自己势必是眼花了,看错了……
凶手,怎么可能是她死党呢?
怎么可能呢?!
——陈恩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床打架,四舍五入就是羞羞了,再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再再四舍五入就是生子了。
咋样,灯某人这数学是不是贼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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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杯酒: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几章是不是崩啦?
昨天有姐妹说尴尬、阿九性格幼儿园,请详细讲讲行吗?我好酌情改。
不胜感激,深鞠躬。
今朝与秦九酝所处的良络广场, 涵盖吃、喝、玩、乐、买一站式服务。
大小姐选的餐馆恰巧在超市的斜对面,相距不远,故而她能清晰瞧见, 女子熟悉的容貌, 几年如一日的黑衣黑裤, 凌乱的长发滴着血,一坨一坨的粘着女子下半张脸, 遮蔽了些许女子的狰狞表情。
凶犯绝对不是陈恩童。
不会是她。
陈恩童一贯乖顺, 有着秦九酝羡慕不来的隐忍善良, 同学们都愿意同恩恩做朋友, 恩恩极少会流露女子此刻那充斥着满满戾气的目光。
——假的。
她该走, 她没兴趣凑热闹。
秦九酝这般告诉自己,奈何腿无论如何也迈不开, 视线更是牢牢钉在了女子身上。
一团冰凉握住她手掌,秦九酝怔怔转头……是今将军。
他在等她选择,是逃避?抑或是留下?
今朝神情仍旧寡淡,一双仿若寒潭止水的眼眸注视她, 一言未发却已予以她直面风浪的勇气。
秦九酝深吸口气,复次望向行凶者。
女子浑身的腾腾杀气散了,神态恢复了秦九酝谙熟的懦弱,像岁月静好, 但她右手的匕首让一切没法回归从前。
鲜红的液体自刀尖淌落,一滴一滴的在瓷白的地砖蜿蜒而流,似要汇成一条血河。
声声急促的震耳警笛夹着行人们的窃窃私议, 商场保安的告诫,弥漫整座广场,嘈嘈杂杂。
秦九酝和女子,不……是陈恩童之间却独成一方天地,隔着血河,遥遥相望。
她们谁都没开口。
她们除彼此谁都瞅不到。
秦九酝紧紧攥着今朝生冷的手,举步朝着陈恩童走去……
“回来!”
呈圈包围着陈恩童的保安异口同声地吼道。
秦九酝依言驻足,可不是因为听保安的话,而是见到陈恩童竟退后了一步,坊镳怕极了她。
她便不坚持了,红着眼眶一杨眉梢:“你怎么了?”
一如多年来,每当她察觉死党情绪失落、不佳时,故作随意,实则担忧的询问。
陈恩童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看脚边三具至亲的尸首,“阿九……我杀人了,杀了我的父母哥哥……”
“为什么?”秦九酝语气难得柔和:“什么不能好好谈的?干嘛拿自己的后半辈子去弄他们?”
“谈不了的。我了解他们,他们发现你了,他们会想尽办法打搅你,勒索你,诈你的钱……他们做梦!”陈恩童苍白的面容再度浮现凶恶的神色。
“你傻不傻?我没关系的,我正好无聊跟他们周旋玩玩。”
陈恩童摇头:“不,阿九,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了钱能有多脏!他们可以欺骗亲戚朋友,讹诈邻居,可以为了少出一些伙食费,虐待爷爷奶奶!再独吞爷爷奶奶的养老金!”
讲到这儿,陈恩童气愤地又弯腰狠捅了父亲一刀,竭斯底里地说:“全家唯二愿意对我好,肯花钱给我买糖的爷爷奶奶被他们虐待死了……现在他们居然还想打扰你!还想打扰你!做梦!做他妈的白日大梦!”
秦九酝顷刻瞟到,她脊背的几道狰狞刀伤,棉衣破裂,汩汩血液流出……
是了,陈恩童用匕首杀人,她父母兄长又怎会不反抗?
“恩恩,那些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搅扰不了任何人。”秦九酝盯着陈恩童苍白的脸色,劝道:“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到医院缝几针。”
“然后呢?坐牢对吗?”陈恩童笑问。
秦九酝张口结舌,她能请全国最好的律师替陈恩童辩护,但铁定避免不了陈恩童入狱。
“阿九,我受够了。”
陈恩童指着倒在血泊中的三具尸体,恨意滔天:“只要他们活着,我就要一辈子帮他们还债擦屁-股!我辛辛苦苦打工挣钱,工资卡却给他们拿去胡吃海喝,还不留我一份!
“我尝试过拿回来的,没用!哈哈哈……他们告我不赡养哈哈哈哈!我能怎么办呢?我仅能忍,一忍再忍,结果他们变本加厉!
“阿九,你知道吗?你这次借我们的几十万,我爸压根没还任何人一分钱!他带着我哥出海赌了,两天,赌完了哈哈哈哈哈!他们甚至还要找我学校,想将你帮我垫付的学费取来……哈哈哈!
“我劝过他们的……结果爸讲,有我在呢,我没死呢,我帮他们还就是了!将来我嫁人了,还有老公帮忙哈哈……真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恩童猛踹男人尸首一脚,“凭什么!你们好吃好喝,烂账却要我来担!凭什么?!父母了不起吗!13岁起爷爷奶奶走了,我就自己打工赚学费、买衣服,有时候甚至要养你们!我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她又弯腰挨个捅刀,表情疯狂:“有什么用!一群废-物!!”
秦九酝默然望着。她能提供经济资助,可家务问题,她始终是外人,不好插手插嘴。
陈恩童面无人色,失血过多加之激烈的刺人动作令她身形不稳,跪倒在地。
秦九酝一急,下意识抬腿欲去扶起陈恩童,然而一旁早已赶到的刑警忙拽住了她。
刑警允许她与凶犯谈谈,想试试她能不能套出杀人动机,或是让凶犯放弃抵抗,但绝不会批准她接近持刀的危险人物。
“阿九,我不后悔的。”
陈恩童倒是不在意地撑着地板,就地坐下,冲秦九酝冁然一笑:“我解放啦。”
“我再也不用背负债务。”
“我再也不必拿命去玩游戏赚钱。”
“真轻松啊。”
秦九酝伸手想抓住她,“不,我们去医院……恩恩,走啊!”
无奈她们相距太远。
“阿九,我记得你初中时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带你去我家玩?”陈恩童瞻仰商场天花板吊着的水晶灯,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住在堆满杂物,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储物室里……我不想你觉得,我个穷光蛋不配和你做朋友啊……我从小到大都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睡在一间拥挤的小屋,我真的不想再进监狱,同一群人蹲在一个狭小的房内了……
“所以,不去医院好不好?”
秦九酝泪如雨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九……我有件事得同你说明白。”陈恩童气息越加虚弱,视线也逐渐涣散,却固执地靠着一侧的圆柱而坐,凭感觉凝视秦九酝所在的方向,
“我没有跟古城游戏告状,你信么?”
“我信。”
她懂陈恩童仅是讲狠话,想让她忌惮,从而不再插手陈恩童玩游戏赚钱一事。
倘若陈恩童向古城游戏讲了,当初报警的人是她,秦九酝哪儿会过得那么安逸?甚至领任长颖进城?
古城游戏又怎会单单是跟踪她这么简单?
“那就好……”陈恩童长松一口气,弱弱笑问:“那……我们和好,行吗?”
“在我心底,我们就没吵过架。”
陈恩童安心了,笑颜柔顺,“真好,阿九果然最好了……”
秦九酝注目陈恩童,无声啜泣。
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真的要眼睁睁瞧着唯一朋友……
“阿九,这么多年,谢谢你总有意无意照顾我。”陈恩童回望她,“假设真有地府,我先下去开路,等百年以后……换我照顾你。”
语毕,不等秦九酝反应,未待任何人阻止,陈恩童抬手,一刀径直割开了自己动脉。
鲜红喷溅而出,染红了秦九酝双眼。
随后发生了什么,秦九酝不记得了。
她感官似乎飘出了躯壳,一片血红覆盖着她视线,血液喷出的轻响萦绕耳畔,令她听不到丝毫动静,看不见旁人举止。
她浑浑噩噩的站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明亮灯光罩顶,却照不入她眸底。
恍惚中,一股沁凉蓦然将她环绕,一只手掌温柔地轻抚她脊背。
她呆呆抬头……撞进今朝静如止水的俊目内,神志霎那拉回,惊涛骇浪般的悲伤紧跟着涌上心头。
她紧紧抱着今朝,犹如抱着唯一的救命浮木,头抵着他肩膀,放声痛哭。
“你一个人吗?”
混混沌沌间,她似乎回溯到了与陈恩童首次见面之际,陈恩童如此询问她。
她只是冷冷地瞅着陈恩童,不答。
陈恩童一样是转校生,自顾自地笑道:“我也是,咱们一起玩吧。”
她犹豫几秒,抵挡不住诱-惑点头。
她受够一个人了。
于是,两人一玩便是八-九年。
期间不论谁的身边来了多少新朋友,走了几多旧朋友,始终陪伴着对方的,皆是彼此……
·
翌日正午。
秦九酝是在自己被窝里苏醒的。
昨夜今朝带她隐入商场逃生通道,轻柔地搂着她缄默安抚。
后来她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应当是今朝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抱她回了家。
秦九酝食指贴着翎羽戒指,无意识地柔和摩挲。
半晌,放置于床头柜的手机突地响了声,她回神……意识到自己适才发呆了。
头疼地一薅头发,秦九酝拿起手机,发现刚刚的消息提示是垃圾短信,她正要搁下手机,却忽然瞄到几条未读微信。
是老黄今早发来的。
有关陈恩童的照片——
第一张是记录了她微信号的备忘录截图,被陈恩童用来作手机壁纸。
再来是几章陈恩童书写的日记……
2011年9月21日,晴。
今天是我生日,阿九原本想送我一条项链,估计是她察觉到,我前几天盯着同桌脖子新项链时的羡慕眼神了,但听说她送的项链特别贵,我不敢要,转而请她改送这本日记本。
我常听工厂的姐姐们讲,过多的金钱会让友情变质。
我想和阿九做永远的朋友,所以不能收她一分一毛。
·
2011年10月13日,阴。
傍晚放学离校时,教室后排的几位坏女生拦住了我,想要钱,我拒绝了,我不能再给了,那是我下星期的饭钱。
坏女生恼怒地想教训我,平日聊得好的同学路过,却没来帮忙,我不知道那同学究竟有没有瞄到我的困境,幸亏阿九没走远,她居然二话不说地以牙还牙,直接打了那女生。
果然,阿九最好了、最厉害了。
·
2011年10月15日,晴。
今天室友在宿舍背后谈论班级的另外一名女生,中途问到我,我不好唱反调,惹室友不快,于是跟着随口讲了几句坏话。
但当室友问到阿九时,她竟然直接开嘲讽怼得室友哑口无言。
真羡慕她啊,总能做自己,不必戴面具伪装。
·
2012年1月1日,大雨。
我真的好累!好累!
·
2013年9月8日,阴。
为什么今天撞我的不是轿车呢?
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打工还债了?
·
2014年8月8日,大雨。
好累!好累!
谁能救救我!!!
·
随后几页都是陈恩童在最崩溃之际写下的痛诉,有的甚至仅有一个潦草的、大大的‘累’字,再未出现一个‘救’字。
陈恩童从不提,秦九酝直至此刻方知晓她有多疲惫。
生活太苦,渴望同秦九酝长久友谊的信念紧紧将她束缚,日记本是她唯一的宣泄口。
2019年10月4日,晴。
今天月食,天空突然浮现一座古城,当晚有人拉我进一个群聊,说玩游戏有钱赚,既轻松又赚得多。
我想试试。
那人跟我多年网友,不至于骗我吧?
·
2019年10月8日,阴。
昨晚我成功进古城了!真神奇!
就是城内有黑甲军,还有一位不好惹的鬼王……
那鬼王瞅着帅,岂料上来就拉弓射人,用的还是三叉戟,尖端还涂了痒痒粉,真是人不可貌相的骚。
讲实话,古城有些危险,我犹豫了。
·
2019年10月12日,阴。
拉我入古城游戏的网友【加把劲】听说我犹豫,特地过来跟我提了几个近期成功兑换宝藏的例子,我上网查了查,都是真的!
【加把劲】讲的对,穷不是我们的错,但若再不拿命拼一把赚钱,就得穷一辈子!
我贱命一条,爸妈都不在乎,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死了顶多是睡个天昏地老,要是成了,那滋味绝非一句得偿所愿可以概括的。
而且,【加把劲】和古城游戏大集体都说,他们会陪着我的,我怕什么?!
·
2019年10月17日,阴。
【加把劲】今天跟我聊得时候,又提了几个成功的案例,还鼓励我,他真好。
古城游戏的集体也不错,大家在群里聊得都很开心。
·
2019年10月23日,阴。
今天的任务实在太难了,我看有蛮多人放血通关的,也跟着试了试,不错。
·
2019年10月24日,阴。
爸妈又找我要钱了,我在群中抱怨了几句,网友们提醒我了……为什么我不能拉他们进游戏,让他们自己赚钱呢?
·
2019年10月25日,阴。
拉他们进游戏失败,他们真的懒出天际!
为什么他们不肯进游戏呢!
【加把劲】还劝我,估计是他们怕危险?我呸!要是黑甲军杀了他们就好了!
·
2019年10月30日,阴。
阿九居然举报古城游戏是非法组织?
怎么可能呢?
它能让我赚钱,那就是好集体。
·
2019年12月13日,阴。
今天和阿九吵架了,回家自爸妈口中得知阿九居然转了钱给我家?
她傻不傻啊?
爸妈终究还是留意到了她!还想拿我手机联系阿九?
他们为什么不加入游戏呢!为什么不能让黑甲军弄死他们呢!!
不行,我得把阿九删了。
怕忘了,我还是先将阿九的微信号截个图保存吧。等我兑换到宝藏解决了家庭经济状况,再加回来。
等我,阿九。
届时向你道歉。
原谅我现在的一意孤行,这或许是我摆脱困境的唯一机会了。
·
秦九酝回忆开头那张手机壁纸,两行清泪溢出眼眶。
她等不到了啊。
纵使陈恩童保存好了她的微信号,然而……陈恩童的微信却已无人再上了。
秦九酝胡乱抹了抹泪水,接着阅读老黄的信息。
老黄:我们查了下,拉陈恩童进古城游戏的【加把劲】是张家励。
老黄:另外,警方请的心理专家通过陈恩童的日记,基本确定了古城游戏是如何洗脑青少年的了。
老黄:讲白了,便是借‘网友’的壳儿建立起‘友谊’,利用青少年对他的毫无防备,觉得朋友一场不至于害自己的心理,拐人加入游戏。
老黄:放血通关就是运用人们潜意识的‘模仿行为’。
老黄:但凡有一人放血,破了例,其余人势必争相模仿。
秦九酝冷笑,眸泛寒芒。
好一个低成本犯罪。
……张家励!
陈恩童数年辛劳,写入日记本的尽是对未来的绝望,从未透露丝毫针对父母的杀意。
一位乖顺隐忍至此的人,在参与古城游戏后呢?
她逐渐暴躁易怒,甚而想凭借黑甲军杀人……在她如此想时,杀戮的罪孽已于她心底埋种,最终在昨日爆发。
都怪古城游戏。
是他们酿成了这场悲剧。
秦九酝承认,她有些迁怒。
她也清楚,老黄把有关陈恩童的部分证据发给自己,必然是早便察觉,她帮警方帮的没有一点诚-心。
她态度原本就无所谓,老黄担忧陈恩童逝世后,秦九酝会干脆停止协助警方。
毕竟她有今朝护着。
有今家、秦家护着。
公安局要强制她配合太难,仅能尝试利用此本日记,勾起她怒火、恨意,进而让她继续同警方合作。
秦九酝统统明白。
但她乐意入局。
第51章 杯酒:夜探
“任长颖带回的摄像头, 你们整理的怎么样了?”秦九酝是首次主动关心证物。
电话那头的老黄舒了口气,“并不顺利。因为录音录像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所以我们组正在申请司法鉴定, 另外有一个摄像头是坏的, 我们也在努力的修复。”
即, 现今无法一锤钉死古城游戏。
大小姐舌尖顶了顶口腔,“挂了。”
她到书房重新翻阅了一遍目前收集来的全部文件, 找出了以往都没过心的信息点:张家励于24岁确诊为其父母所患的家族性遗传病。
秦九酝推测, 张家励的养父养母是小康家庭, 遗传病治疗起来很复杂且烧钱, 估摸着张家励会没钱医治, 可他在25岁辞掉原本的大型公司客服工作,生活却反倒比之前阔绰。
他应该是25岁年中加入的古城游戏。
而一个身患遗传病的人最需要什么?让他甘愿放弃原先稳定的生活。
——是钱。
秦九酝思忖着, 又觉自己想的不完全正确。
其实,或许张家励患绝症仅是导致他步入犯罪的其中一大因素。
人都是向利而生的。
其利为利益的利,权利的利。
只要诱-惑足够,人化身成恶鬼不过须臾之间。
秦九酝眼帘微垂, 沉沉地注视档案上张家励的红底证件照,半晌食指重重地敲击在他图片的头颅上。
书房内静谧一片,时间在无声中悄悄流逝,直至一阵阴风平地卷起, 一抹墨色的颀颀然身影罩下,紧跟着响起一道冷冽的嗓音:
“走。”
秦九酝茫然抬首,撞进今朝仿佛盛着寒潭般的俊目里。
她再扭头望向窗外, 惊觉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她居然在书房发呆了一下午……
“去哪儿?”秦九酝手撑额头,语气透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疲倦。
“张。”
秦九酝阖着的双眼倏然睁开,“哪个张?”
他是要找张海抑或张家励?
“两个。”今朝面无神情地回视秦九酝,匀长的手掌情难自已地抬起,替她将一缕碎发捋至鬓边,似想借此把她俏脸上的委顿揩走,“搜证据,逮人。”
“……抓张家励?可他没有证据,怎么抓?”
秦九酝实则一天都在思考这问题,她想尽快送张家励入牢狱。
凭什么陈恩童被其亲戚,被张家励、被古城游戏摁着头溺毙于苦海,歹害她的真凶却一个个逍遥法外?
陈恩童父母兄长已死,她没法子报复,但张家励、古城游戏不还活着吗?
奈何她思来想去,她找不到办法。
目前证据不足,以法定他们罪的途径是暂时行不通了。
她考虑过利用‘钱’设局让张家励跳,以此套出线索证据,可素来爱正面刚的大小姐最不擅长的便是阴谋诡计。
她又想着要不要请旁人帮忙出谋划策,但她身边善于这类手段的……譬如明日等商场精英都未加入古城游戏,请他们帮忙意味着要拉无辜的人搅进来。
秦九酝绞尽脑汁,终于认识到,她往常看似呼风唤雨,仅要不违法乱纪,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其实,那都是假象。
在真正针对自身的逆境面前,她的力量太薄弱。
连为朋友报仇都办不到。
今朝语意平静:“祸从口出。”
既然别处搜集不到罪证,就要张家励亲口讲出来。
秦九酝一愣,隐隐明白了,他是要帮自己。
大小姐先是欣喜,末了想到不久前今朝为警方破获慈悲寺所做的,不由后怕地追问:“……你会虚弱吗?”
“不。”今朝沉沉地盯着她,“我只陪你前去,套话须你亲自来。”
他帮不了她永远。
在昨天,秦九酝悲痛万分,哭得站立不稳之际,他却要拉着她步入逃生通道,确定周遭没人后才能拥抱她、安慰她。
他不能让别人瞧见,秦九酝在搂着一团空气抽泣。
那很诡异,没准真会令秦九酝进精神病院。
彼时,今朝清醒的感受到了……何为阴阳终相隔。
大小姐以为昨晚他不愿陈恩童兄长接触秦九酝,是因为吃醋。
实际上,他更多的是嫉妒。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能光明正大地触碰她,而他呢……早已葬在重重山岭下,化为残魂一具。
秦九酝怔住,像没听出他话外之音,挑眉笑道:“OK。”
没什么比她亲手送出张家励的罪证,致使他劳改更解气了。
今朝眸光微乜,目送秦九酝离开换衣的背影,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了须臾——那上头残留着秦九酝脸颊的余温。
“对了。”秦九酝行至门边,回首对上今朝视线,“我这几天有惊喜给你。”
是她准备表白的事儿。
或许大小姐依稀感应到了什么,她不安,唯恐留不住今朝,一如她保护不了陈恩童,让今朝也似陈恩童一般离她远去。
陈恩童是曾经可以由她紧紧牵着的存在,如今都丢了……更别谈,她本就抓不牢的鬼王了。所以分明是惊喜,她却偏偏提前告知。
不过是企图借此诓骗他多留几天,瞅了‘惊喜’再走呗。
能拖一天是一天,极其幼稚的行为。
今朝缄默凝望她,心底情绪翻涌,半晌方轻启薄唇:“三分钟,没换好衣服裸着去。”
“……”
大小姐登时啥心思都烟消云散了,骂骂咧咧的转身。
明月皎洁,银辉洒落。
阵阵寒风无情的摧残草木,肆-虐人类,一栋商业公寓的看门大爷驼着背,苍老的双手拢着一个热水杯,感慨着良络市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旁边的自动玻璃门打开,一位头带鸭舌帽,穿黑棉袄的人迈了进来,大爷忙叫住他:“诶!你要到哪一间住户啊?过来登记。”
那人貌似嗓子不太舒服,咳嗽着一言不发地把掌中提着的一袋东西搁下,接过纸笔垂首利落地写字。
“送外卖的啊?”大爷瞧了瞧那袋玩意,又望着那人的打扮,又是围巾口罩,又是手套的,全身遮的严严实实,忍不住问:“外头那么冷你们还送餐啊?”
那人又是一阵咳嗽,边咳边艰难地点头回应。
“啧啧……”大爷接手那人递来的登记板,确认了遍房牌号和住户姓氏无误后,热心肠地替他指路,“张先生在505,出电梯左拐尽头就到啦。”
那人连连颔首,奈何咳嗽着没法道谢。
“哎呦……可怜见的,生着病大冬天的晚上还工作。”大爷目送那人进入电梯,感叹。
可怜的外卖员没多久抵达505,张先生家门前,抬手按了按门铃。
片刻,一名长相和善,黑眼圈沉重且脸色蜡黄的男人警惕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中间连着防盗链,疑惑地询问:“你是谁?有事吗?”
“我是你大爷。”
一道成熟自信的女声于棉口罩下响起,可怜的外卖员抬头注视张家励,冷笑着扬起手里的塑料袋,“来给你送便当了。”
第52章 番外:娱乐圈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不缘更了,先写完给追更的小伙伴一个交代,如果完结了我不满意再回头精修(主要是我想通原先卡死的情节点了)。
上一章已经替换正常章节。
还有,这番外篇幅不长但也不短,以后如果卡文会先更番外,毕竟这是脑洞向无责任番外,不准备动脑子捋逻辑,容易。以后你们看到我未完结更番外,那肯定就是我卡文啦哈哈哈哈。
感觉各位的支持,深鞠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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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朝阳将军电影官微:
【#朝阳将军电影角色官宣#
“守国家泰平, 守边疆安宁,守百姓安好。”
@九酝秦九酝 饰今朝。】
此消息一经发送,如丢入深海的一颗雷, 立马在微博引起轩然大波, 炸的微博瘫痪了。
“???”
以上三个问号是众网友瞧见官宣微博的第一反应。
先谈电影《朝阳将军》。
这是根据真实历史人物, 朝阳古国战神今朝今将军改编的人物传记类电影,正剧向, 大制作, 有爆料此电影不仅导演曾获奖无数, 团队更是同好莱坞合作过。
简而言之, 《朝阳将军》在整个娱乐圈那就是香饽饽。
本来此类电影的选角, 势必是各位老戏骨,没票房保证也无碍, 毕竟正剧电影大多冲着奖项去的。
奈何《朝阳将军》不同,它必须选年轻演员。
因为,电影主角,战神今朝成名之际, 年仅16岁,逝世时也不过21。
老戏骨首先排除在外了,一时间各年轻演员纷纷盯上了这香饽饽,面试角色当天有一张内部照片被工作人员‘无意泄露’, 那场面堪称神仙打架。
各大顶流、一线齐聚一堂,有演技的想挑战,平日遭人诟病演技的想借此转型。
但这些顶流、一线都是男人, 长相帅的无边。
而众网友很快发现混在其中的,全场唯一一位女子——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的新晋小花,秦九酝。
网友们一开始还以为电影加入了女主角,部分考古专业的将其喷的狗血淋头,指责电影魔改。
历史上的今将军,无妻无子无爱侣,一心打仗守国;用现代话来讲,便是主攻事业线的无绯闻宝藏男子!
可电影官微很快澄清,电影绝无感情线。
网友们熄火,纳闷:没爱情戏码秦九酝去干嘛?莫非是来给哪位绯闻男友鼓气?
谴责顿时变成各路CP吃瓜现场。
时至今日官宣,网友们才反应过来——狗屁的给男友加油,分明是自己想上位!
再谈秦九酝,出生金贵,良络酿酒世家的大小姐,原本是学考古专业,后因为兴趣进了娱乐圈,但由于曾经专业的习性,令她格外爱参演历史正剧。
当然,她的演技也撑得起来,其酷女孩性格也让她圈粉无数。
常出演不烂俗的言情剧,再偶尔以正剧拿奖,所以她才入行三年不到,便跻身一线小花,且是最具战绩的小花,电影、电视剧的质量保障。
本来她演也没什么,但问题是——
“那今将军不是男子吗?!”
“怎么找个女的来演?!”
“秦大小姐带资进组,硬改主角性别?!”
“楼上的说话请带脑子好吗?众所周知,我们阿九演戏纯粹是兴趣,从不屑带资进组。微笑JPG.”
“阿九如果会带资进组,不久前还会被对家截胡?”
“不了解阿九就闭嘴,不然显得你很脏,爱胡乱猜测人。”
一时间欣喜的、愤怒的,粉丝与黑粉吵成一团,个别早前面试角色的演员粉丝自觉可能遭人截胡,于是来参一脚,微博瘫痪了便到某乎吵,整整吵了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网友们渐渐平息了,《朝阳将军》官微又发布了两条微博:
【#朝阳将军电影角色官宣#
尊重历史,绝不魔改。
阿九虽为女子,但在影片中饰演的却是男子。
请相信并期待阿九@九酝。】
【#朝阳将军电影#明天开机啦!】
网友们似乎领悟了什么,故而询问:“是要女扮男装对吗?”
官微回答:“是的。”
然后,网友们又炸了。
这么麻烦何不干脆直接找男的演呢?是看不起那天去面试的其他男演员吗?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秦大小姐带资进组,没准截胡了哪位顶流的资源。
可不管他们怎么争辩,翌日《朝阳将军》都在大良山正式开机,秦九酝进组了。
《朝阳将军》电影低调,没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请求,但仍是有很多人堵在大良山景区门口,垫着脚伸长脖子想往里瞧。
“出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拥挤在摄影地前的记者、粉丝纷纷举起长-枪短炮‘咔嚓咔嚓’的拍照。
只见化妆室内负手行出一人,一身银丝云纹玄袍,箭袖紧紧束着其精瘦的小臂,一头墨发绑作一条马尾,别一枚翎羽。
春风习习,衣袍共墨发飞扬,却化不开她满面的寒霜,那张脸俏而棱角分明,眉间雕着一朵含苞欲放、似莲非莲的花儿。
大伙先是一愣,差点以为拍错了,直到看到秦九酝的助理紧随其后出来,才意识到……就是秦九酝!
定妆以后竟险些认不出!
“啊啊啊!”
“今将军!今将军!”
粉丝山呼海啸般的尖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一阵盖过一阵,久久回荡在整座大良山……
也惊扰了深山中的鬼魂。
一座刻满了岁月痕迹的古城里,有一名玄袍男子撩起了眼帘,俊目静若止水寒潭,隽拔的容颜面无表情。
“嗯?将军,好像有人喊你?”玄袍男子身旁的一位少年郎诧异道。
此玄袍男子,乃货真价实的朝阳将军,今朝也。
今朝眸无波澜地听了须臾,蹙眉站起化为一缕青烟飘走了。
少年郎姓林名珩,瞧这儿忙跟着离开,去探探到底是谁在外吵吵嚷嚷地喊将军,又有何事。
两抹青烟于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飞至声音传来的地方,目睹着那群活人们一脸激动的、有节奏的呐喊:
“今将军最帅!”
“今将军最棒!”
“今将军娶我!”
默然望着的今朝:“……”
林珩更是惊呆了,“将军,她们不会是来逼婚的吧?”
“……”
今朝轻瞥开他玩笑的林珩,负手穿过人群,迈步往内而去,欲深入看看怎么回事。
旋即,他便在山林间,望见一名身骑黑马,发型衣着极其眼熟,眉刻罪孽花的人。
“噢。”林珩明白了,自古城打开,他们也了解了外边早已天翻地覆的变化,喜道:“将军,他们有人拍你的电影了!!”
今朝遥遥注视饰演他的人,了无兴趣地回身欲撤。
但是他才堪堪迈出一步,就听饰演他的人陡然开口道:“刚那段戏重来,感觉没发挥好。”
嗓音成熟、自信,分明是女声!
今朝步伐一滞。
“将军,他们找个不带把的演你?!”林珩倒抽口气。
不带把……
今朝剑眉微蹙,回首复次看向那人。
恰巧秦九酝视线无意识地扫来,两道目光撞到一处,相距几十米、数十人沉默对望。
大小姐身形不由得僵住了。
第53章 杯酒:人性
张家励瞠大双眼, “你怎么……”
古城游戏派了人一天到晚轮班盯梢秦九酝,按理说秦九酝若是来他家,会有同事致电提醒他小心的!
“切。我第一回 甩开你们的跟踪?”大小姐嗤笑。
张家励深觉不妙, 后退半步想关门, 奈何一阵阴风蓦然扑面而来, 眉心仿佛落下一滴冰水,沁凉至极, 他身子顿时脱离控制, 竟违反自我意识地拆了防盗链, 洞开-房门请敌入内。
秦九酝毫不见外地迈步进去, 果真如大爷一般径直行至沙发前落座, 把塑料袋搁好,似笑非笑道:“谈谈呗, 加把劲。”
张家励越发惊骇。
秦九酝怎么知道他网名的?!
他料到,陈恩童的死亡会令警方加大警力地针对古城游戏获取线索,抓捕他们,可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警察尚未行动,秦九酝倒先找来了!
“坐。”
大小姐语毕,张家励就觉浑身犹如瞬息遭人灌了铅,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沙发。
他寒毛卓竖, 这种身体不听使唤的感受委实太熟悉了!
幼年时期,他便有所体会,像有股无形的力道桎梏着他, 强硬地扯着他抵达阳台边,让他自己……一步跨过栏杆跳下!
假使不是家住二楼,他早已死于非命!
几次三番的有惊无险后,他养父母为他求来了护身符,并要求他每半月前往寺庙求一道新符,他才摆脱了那股险些取了他命的力道。
直到几年前,他遇到忘名教主才彻底明白,原来他会如此是有一只厉鬼始终跟着他,从童年至青年,从福利院到养父母家。
……现在这样,莫非是那只鬼又来了?
不对不对!冷静!
张家励闭目,忘名教主分明将那只鬼赶走了!
那么,帮秦九酝的是另外一只鬼?
想到不久前慈悲寺一事,张家励清楚了,“是你啊……”
同警方合作,有厉鬼协助,致使他们经济链受到重创的人。
忘名几日前还怀疑是哪位工作人员叛变了,肃清了不少高层人士,岂料此‘内鬼’居然是秦大小姐!
“密码。”
秦九酝挑眉,把自卧室里拿出的笔记本电脑推向张家励。
后者万般不愿,但无奈反抗不了那股无形的力道,仅能身不由己地乖乖照办,口头不甘地说:
“你要干嘛?搜集我拉陈恩童进古城游戏的罪证?没用的,我从不存在电脑中哈哈。”
电脑一打开,首先进入秦九酝视线的是微信聊天框。
张家励正在给一名青少年安利古城游戏,为了令青少年相信古城游戏的无害,他特意讲解了古城游戏13个任务的意义。
13,于佛教而言是大吉数,佛教传入国内宗派为十三宗,代表功德圆满。
秦九酝轻蔑一笑,点开联系人,这应当是他用以专门诱骗青少年参与古城游戏的账号,联系人里并无大小姐预料的熟人。
不过没关系,她此回前来的目标本就不在擒王。
秦九酝找到任长颖早前为了混入古城游戏内部而造的小号,直接一通视频通话过去。
几乎是立刻,那头便接了,屏幕上出现了老黄等,张家励谙熟的刑警面孔。
“你……”张家励愣了须臾,领悟了秦九酝的意思,不禁脸色一白。
“我什么?”
秦九酝将笔记本下方的摄像头对准张家励,冷冷一笑:“找什么证据?我要你亲口向警察供述。”
今朝端坐于她身侧,单手支额,袖袍在沙发扶手上招展开,银丝云纹让头顶的水晶灯照得仿若月华,衬得肌肤冷白似透明。
他明确告诉过秦九酝,他只可限制张家励举止,如何破开张家励心防,导致张家励‘祸从口出’便瞧大小姐的了。
“供述?秦小姐的用词很奇怪啊。”张家励思索着帮秦九酝的厉鬼会是谁,又该怎么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求助古城游戏。
秦九酝注视他,也不急。
其实审讯罪犯这类事件由视频那边的警方做更合适,但如今不是在警局,警察即使问出什么都不妥,倒不如让秦九酝来,老黄做‘无意’听到他们谈话的证人。
破人心防要从其的恐惧点下手。
“你刚刚在怕什么?”
秦九酝留意到了张家励遭今将军限制行动之际的初期反应,结合她所瞅的张家励童年资-料,大致明白了的她决意诈一诈,“是张海么?”
张家励身形一僵,“……调查人隐私是违法的,当着黄警官的面,秦小姐真是肆无忌惮啊。”
“杀人更犯法,你不也胆大包天吗?”秦九酝上身前倾,两条纤细的腿微微岔开,手肘搭着膝盖,眸光凌厉,“你彼时不过十几岁,要是一个不小心漏了把柄……还有人会领养你吗?”
“杀人?十几岁?秦小姐讲的是我在福利院时的张海案件吧?不能因为凶手至今没有绳之以法,你们就怪我这儿吧?”张家励非常清楚警方没有证据,故而抵死不认。
秦九酝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慢悠悠地反问:“张海不是被警方断定为意外死亡吗?你怎么知道有凶手?”
张家励怔住,意识到自己掉进了秦九酝的语言陷阱中,于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你诱供?!”
“诱供?”秦九酝嗤笑,起身逼近他耳畔,低声用仅彼此听得到的气音一字一句:
“我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诱供?我只是在和你谈天。至于此通视频电话……张家励,这微信号是你的,对方又是你的联系人,你待会要是真泄露了什么机密,顶天了也是你在致电‘青少年’诱-惑他加入古城游戏时,无意被他听到了而已。”
秦九酝思及老黄发给自己的,陈恩童与张家励的聊天记录,不禁咬牙切齿道:“毕竟,你最喜欢同各位网友语音聊天,凭借他们对你的信任,拉他们进古城游戏谋害不是吗?!”
张家励张口欲说些什么,但大小姐岂会给他机会?
“你们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跟踪我,应当了解,上星期我有天回家很晚……”秦九酝退坐回沙发,抢步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张家励回话,她就自顾自地答:“我遇到了鬼打墙。”
“这种灵异事件,身为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天-天同鬼打交道歹害青少年的你,比我清楚吧?”
“在鬼打墙内,有位小少年追着我,不停地谴责你是小人,杀他性命,夺他父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玩?”
秦九酝的询问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埋着一个坑,张家励一刹那应接不暇,更明白现今谈话的主导权在秦九酝那儿,他唯有默然以对,静候时机反击。
“我无端遭他追杀,又听他讲的那么惨,便想着记下他的样貌请人调查。”
秦大小姐往昔虽不善言辞,可她不笨外加是文科生,利用多年的作文经验,辅以搜集的资-料,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说:
“结果我一撇,险些吓死。
“那小少年死状奇惨,脑袋有个大洞,血液混着脑浆而流……口里不断地念着你的名字。
“你应该很清楚,他头骨的那个洞……是怎么来的吧?他讲……”
她阴森森的语调陡然一拔,“他要你的脑袋也破个洞!”
张家励脊背冷汗直流。
“18岁那年,你家住的矮,逃过了一劫……以后,还会不会那么好运呢?”秦九酝挑眉。
言讫,未待她继续攻击张家励的心理防线,头顶的水晶灯忽地熄灭了,一阵刺骨的朔风从半开的窗户吹入,黑色的窗帘飞扬,坊镳潜伏于黑魆魆中的憧憧鬼影。
嗯?
秦九酝拧眉抬首,尚未来得及思忖些什么,灯光又亮了。
如此一明一暗了数回,像电线接触不良。
灯坏了?
秦九酝呆了一会,猛地反应过来——坏的真是时候!
她正欲趁机恐吓、追问张家励,却发现病歪歪的男人早抖得同开了震动模式一样。
“别……别过来……”张家励双手打颤,似在努力与牵制他的力道抗衡,想抬手捂住耳朵隔绝什么,奈何他哪儿斗得过今朝呢?
张家励无法,抬头望向秦九酝,求助:“赶、赶走他!我什么都告诉你!让他走!让他走啊!!!”
什么鬼?
秦九酝迷惑地扭头,无声咨询身旁的今将军。
“他仇家。”今朝嗓音冷冽,语意淡然。
他可什么都没干,是张海自己找上门来了。
秦九酝愣住,端详抖成筛子的张家励。
她以为小小年纪就敢杀人的家伙有多胆大,多丧尽天良呢?
感情就这儿?
张海单灭灭灯,吹吹风便把他吓得快心肌梗塞了。
“自你25岁加入古城游戏以来,是不是每年都会诱骗人进入古城杀害,祭祀忘名?”秦九酝怕他梗死,单刀直入。
“你……”张家励没料到秦九酝晓得那么多。
大小姐瞧他那呆住的模样,恍然冷笑:“哦,你打算骗我?”
“不!”
张家励慌忙摇头,不确定秦九酝到底知道多少,撒谎的风险太大了。他白着脸忖量片刻,商榷道:“我告诉你可以,但你得保证我性命无虞!”
否则于他而言,不是现在被张海弄死,便是过后被忘名发现他泄密,从而弄死。
横竖都是一死,他凭什么帮秦九酝、帮警方?!
“OK。”
大小姐不是什么言行一致的好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了再说。
“我知晓的其实也不多,加入这个组织更是迫不得已!”张家励道:
“24岁,我查出患了家族性遗传病,必须吃特效药控制,那药奇贵,我原本微薄的工资压根负担不起,况且还有父母要赡养,我真的没办法了!
“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任伟胜看中我口才,让我帮他拉人到他公司,一个人三千!我想着只是劝人换份工作,就干了。”
秦九酝冷笑:“你们公司真时髦,拿人命当业绩。”
“我不知道任伟胜是要他们的命啊!”张家励辩驳,“我也是做了几个月后,发现每次拉进来的人没多久就失联失踪了,才开始调查的!
“然后,我因为业绩突出,得任伟胜重用,我才知道了古城、知道了忘名教主的事儿!我才明白,那些拉进来的人都遭任伟胜带入古城杀害了!”
秦九酝漠然地盯着他,都不想开口讥讽他了。
助纣为虐便是助纣为虐,竟还想给自己按个不知者无罪的无辜身份。
“我讲的是真的!我的移动硬盘内有个隐藏文件,是我这些年偷拍的部分任伟胜、古城游戏杀人的视频,你拿去!”张家励唯恐秦九酝不信,泫然欲泣道:
“我仅是想活命而已!我从小听福利院院长的话,没做过恶却始终赚不到钱,还总走衰运,几年前突发的重病更是让我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我当真没办法了……”
“忘名晓得你对他这么‘忠诚’吗?居然拍摄他们的罪证?”
张家励尴尬,“……我不过是为了自保。”
在古城游戏此等危险组织,他怕哪一天就被反噬了,一早便录制了视频,计划着要是哪一天任伟胜忌惮他知晓的太多,灭他口,他也绝不会让任伟胜快活。
秦九酝语气平静:“你不觉得,你一边求我驱赶厉鬼,又一边讲你自幼没做过恶的嘴脸很可笑吗?”
既然你没做,那你怕什么鬼敲门?
“……”
张家励摇头,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是想跟他玩一玩,是他自己站不稳摔倒了……是他自己!”
“呼呼——”
周遭立即狂风大作,彷如是张海在喊冤。
秦九酝的双目随着闪烁的水晶灯眨了眨,通过昏暗的光线,惊觉张家励居然后脑贴着沙发靠背,面色涨红充血,可仍固执地大喊着,跟秦九酝见不到的谁对话。
“咳……我没错!是你先激怒我的!我气急了,才伸手轻轻推了你一下……”
秦九酝斟酌须臾,转头看向今朝,“我要瞧戏。”
今朝略感诧异,但依旧神情寡淡地抬手,食指轻点大小姐眉间。
恐惧终归须凭自我战胜,没谁能永远掩着她双眼,将她护在身后。
熟悉的冰凉袭来,秦九酝视线一移……
“你撒谎!”
血肉模糊的张海掐着张家励脖子,怒吼:“你是故意的!你嫉妒我有人领养,所以约我到楼梯玩耍,你推我的力道非常用力!!!”
“那不然我能怎么办?!那间破福利院快倒闭了,如果错过了张家夫妇,我不知道又要兜兜转转去哪个地方!我一辈子别想安稳,更别谈读书识字!我一生仅能生活在最底层!我也是为了生活啊!我只是想活命!”张家励理直气壮。
他惶恐。
他无法。
他想求一个好日子,不必日日担忧会吃了上顿没下顿,该怎么办呢?
张海最近惹了他不快,张海有人领养了,张海那么不乖,凭什么呢?
人在行害之际总是谨慎又聪明,有时候甚至不用苦苦冥思,只是在你心底批判咒骂他时……灵光一闪。
于是,他伸手轻轻推了一推站在楼梯边的张海,再若无其事的离开。
他做的明明不多啊!
没及时送张海去医院,是福利院护工的失职!
“秦小姐……”
张家励眼珠子一转,望着秦九酝艰难地说:“秦小姐……救我……我罪不至死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身世又怎会有那么多苦衷?!”
他势必活的比秦九酝正义凌然。
他势必过得比秦九酝阳光潇洒。
他不过是命苦,没有秦九酝含的金钥匙!
大小姐缄默。
出生、逆境当真决定善恶吗?
那陈恩童怎么解释呢?
她不苦吗?
然在参与古城游戏前,对加注她苦痛的父母兄长,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而张家励呢?
满口的迫不得已,都仅仅是在遮掩他的怯弱贪生、无餍恶念。
他害怕不能好好读书,将来会没有好工作,一辈子活的清贫疾苦,所以他杀了张海、顶替张海。
他得偿所愿,读了大学,就职大公司,奈何好景不长的患了病。
他恐惧,于是他听从任父的话,对任父的行为睁只眼闭眼地拉人进‘公司’歹害。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为了活命。
他自认从未做过大恶,是上天亏待他,一切的一切,统统不是他的错。
秦九酝不由得轻声笑了。
所以,人性二字,果真包罗万象。
有披着薄薄一层黑色,实则本质纯白的善;
也有涂着厚厚一道白,实则内里漆黑的恶。
“你的确罪不该死。”
秦九酝舌尖顶着口腔,眸底寒芒摄人,“你不过是给刽子手递刀的懦夫,连挥刀都不敢。”
敢做却无胆认,她更看不起张家励。
“但是,你和我讲有什么用?定你罪,判你是死是活的又不是我。”大小姐垂首,盯着笔记本的摄像头,询问老黄:
“够了?”
“嗯。”老黄点头,“我们现在上去抓他,张家励的指证足够关他们入看守所,慢慢查了。”
秦九酝酷着俏脸,关闭电脑上前忍着畏惧拉开张海。
“谢谢……”
张家励虚弱地瘫倒在沙发上,感激道。
秦九酝嗤笑,后退半步,抬脚倏地一踹——动作干净利落,使得十足的劲道,目标是张家励的小腹!
“咳咳!!你……”张家励愕然的捂着小肚子咳嗽。
用力太猛,大小姐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纤细的手掌伸向一侧的今朝,语调冷漠:“扶着。”
今将军微微一怔,俊目惊过几丝无奈,隽拔的容颜如坚冰消融,缓缓地化开一抹浅笑,匀长的手掌掌心朝上的握住秦九酝。
他料到,大小姐不会善罢甘休了。
秦九酝由今朝支撑,又对着张家励踢了踢——一下,两下,三下!
“恩恩身上有四刀,现在我踹你四脚。”终末,她放开今侯爷,微微喘着气,挑眉示意张海,“你随意。”
语毕,迈步离开。
今朝负手与她并肩而行,在途径张家励身旁时,他袖袍一佛,食指点在了张家励眉心。
其实,忘名所谓的驱赶了张海,只是简单地剥夺了张家励视鬼的能力,掩耳盗铃罢了。
张家励登时觉得目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撞进瞳孔!
他毛骨悚然,尖叫着推搡开张海欲逃,但遭张海制住了。
他无助地冲秦九酝的背影抬了抬手,“秦小姐……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你以后一定会活的比我更惨!”
半明半昧间,张家励瞧清了秦九酝侧边的黑影,话音不禁一顿。
那道身影颀颀然,一袭玄袍,端得孤冷,窗外月华倾斜笼着他,若修罗也似天神。
尽管他曾有所怀疑,可当真正目睹到之际仍然愣住了。
他没想到,今朝会离开独霸一方的古城,协助外人混入城中,搅得古城一团乱。
为什么呢?
假设,他是那古城鬼王,什么秦九酝、什么忘名教主,统统赶尽杀绝!
他势要在城内登基,一享古代帝王的风光奢侈。
如此耽误了几秒,他便听到头也不回地秦大小姐,冷淡地回答:
“你不能怪我,我仅是没阻止张海而已。”
“本大爷弱女子一个,用什么阻止厉鬼?”
张家励僵住了身形,彻底绝望了。
他惊怖地瞅着一脑袋血的张海,仿佛回到了张海死后的半年里。
实际上,每到夜晚,他都能见到张海。
张海就站在床边,幽怨的诅咒他,甚至拽着他到阳台边,学他当初的样子想推他下去……
他一直看得到,然而他告诉全部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瞧不见。
秦九酝打开张家励屋子大门,老黄已然带人赶到了,冲俩人打招呼:
“今将军,秦小姐。”
大小姐颔首,戴上口罩,“我踢了张家励四脚,小心他讹你们。”
要是张家励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负责。
要是张家励想趁机污蔑警察刑讯逼供,她无所谓站到台面上。
“放心,他那点儿智商还框不了我们。”
老黄大笑,继而犹豫一会,盯向今朝,“那个……今将军,我能问问,既然能这样强制逼问,为什么之前不直接打直球呢?”
今朝面无神色。
倒是秦九酝帮他作答了:“先前他没找着忘名。”
老黄呆住。
半晌,他欣喜若狂的朝已经迈步远去的一鬼一人,仰首挺胸,致敬军礼。
他有预感,中秋夜古城游戏一案,告破在即!
他侧身遥望茫茫夜空,月亮早便悄然落下,黎明行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家励: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波情节点通了,以后估计就不会再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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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杯酒:父母归国
迫于性命威胁, 张家励最终不单提供了视频佐证,甚至成为了指证古城游戏的关键人士。
毕竟,今朝虽然不管张海对他的吓唬, 但起码能防止他被忘名以灵异方式, 瞒天过海的杀害。
老黄的刑侦小队顺利追捕了, 包括周勇在内的一大批古城游戏工作人员。至此,历时两月, 据未完全统计的受害者人数高达两百的‘中秋夜·古城奇案’获得重大突破。
然而……
“任伟胜跑了。”
秦九酝坐在金拱门靠窗的位置边, 一条劲瘦的胳膊自背后将她环住, 披散的温柔蓝发间隐约可见某鬼王垂落的云纹玄袍, 冰凉匀长的指尖点在她嘴角;大小姐双唇微抿, 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吸着快乐饮料,听老黄转播警察的抓人现场:
“你当心, 我怕那什么忘名教主用那些灵异手段查出,古城游戏的内鬼其实是你,找上门报复你。”
为了不打草惊蛇,老黄逮张家励回公安局之际极其低调, 加上张家励本人的配合,古城游戏硬是没察觉丝毫异常。
考虑到古城游戏的人或许会凭借灵异玄学逃跑,老黄特意跟上头打了招呼,调取最大警力在短短三日里布下天罗地网, 尤其针对任伟胜的几处房子多派了不少警员,并在咨询过今朝后,决定在鬼魂能力最脆弱的正午行动。
奈何当警方破开任伟胜家门时, 屋中空无一人。
“我们通过桌上的热茶猜测,人刚跑没多久,目前已发布通告,悬赏缉捕他。”老黄像是在抽烟,长叹一口气:
“现在就怕他偷渡出国。”
“不会。”今朝语意平静。
秦九酝的双眼从窗外闪耀的灯光秀移开,定在意中鬼隽拔的容颜上。
老黄迷惑:“为什么?”
今将军与大小姐戴着同一条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垂在他颈侧,喉结便于那细细的一线之后上下滑动,“离开良络,忘名必废。”
鬼无论有多强都仅局限在其葬身之地,相距此地越远就越脆弱。
秦九酝明了。
既然忘名跑不了,又岂会在他没成功还阳前,放任伟胜独自出逃?
所以,任父势必会逃到……
“古城。”秦九酝冷笑。
“要进去抓人?”老黄忧虑道:“除了秦小姐和长颖,我们都入不了古城啊!”
暂不谈,如今的古城游戏是彻底无法再召集青少年进城了,秦九酝、任长颖不能似以往一般混在人群内入城。
且本次的追捕行动里,必然有张家励记不清的漏网之鱼,其中有多少人躲入古城也不尽知晓,倘若只有秦九酝同任长颖去逮任伟胜,太危险。
尽管老黄清楚,今朝会帮助他们。
但如果算上今朝的战力,敌军那边就必须加上忘名的。
“引魂阵。”今朝淡淡提醒。
老黄记得他讲过,古城游戏能领活人入城便是因为此阵,“行,我们派人加大警力搜索大良山。”
“任长林呢?”秦九酝念起自己的学长,询问:“跑了?”
“没有,我们抓人的时候他在收拾洛阳铲那些工具,说后天你们要到大良山田野实习了,他在做准备。”
秦九酝啃了口汉堡,慢慢咀嚼,“没有异样?”
“我们审过了,他除了知晓一些任伟胜走私的事情,对古城游戏真的一问三不知。而且他还透露,几年前他就曾匿名举报自己的父亲。我们查了查,是有这么一条举报信息,他好像……”老黄迟疑。
秦九酝领悟了他未尽的话。
任长林貌似当真无辜。
余光瞥见大小姐望来,今朝神色冷淡,落在她唇边的两指轮流抬起,再轻轻点下,俊目一垂,眸无波澜地凝视她,“肚能撑船。”
嗯?
秦九酝咬汉堡的动作一滞,仔细品了品此话。
依据每位友人给予的建议,她这几天都在为今将军准备一场浪漫表白——
地理位置便定在大良山的一处观星台上,瞧着晚夜星空,共进烛光晚餐,讲一两句腻人的话,然后一并度过美好且美妙的夜晚。
但她一想,烛光晚餐一般是西餐,万一今朝此名地地道道的古代国人吃不惯怎么办?
于是,大小姐今日特地带今朝尝遍了包含中餐、西餐、日式料理等不同餐饮,连金拱门、麻辣烫皆没放过,就怕某鬼彼时吃不惯,在心底留有不好的印象,为那场浪漫表白留下瑕疵。
结果今将军竟然讥讽她能吃?!
“滚。”大小姐酷着俏脸,挑眉:“明天知道我‘能吃’的实情,别感动哭。”
“究竟在干嘛?”今朝语气漠然。
他发现近几天大小姐非常奇怪,总变着法打探他喜好,今儿个更是领着他尝遍了美味佳肴,期间屡屡因为吃太多而难受的小腹作疼,得靠吃药缓解。
他试着阻止秦九酝作死,无果,所以现今想利用激将法,刺大小姐说出原因,奈何秦九酝机敏的察觉到不妙,闭嘴低头不讲话了。
“挑贡品?”今将军仿佛把大小姐的面颊当桌子了,冰凉的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推测。
他听闻,现代人逢年过节都会预备纸质的房屋、汽车、手机、电脑烧给逝者。
莫非是快到了什么他不晓得的新型节日,大小姐在为他筹备?
“……”
秦九酝汉堡啃不下去了,睃了睃心上鬼,表情木然,“你破坏气氛的本事,练过吧?”
她原先极其翘首以盼明天的那场表白。
她专门包了大凉山的著名景点:观星台;请人根据今朝的喜好布置现场,为了避免被意中鬼提前察觉,她没一次亲临过现场,统统都是在大晚上挑灯隔着屏幕监督、吩咐人干的!
她黑眼圈深了好几个色号!
结果,某鬼王一句‘贡品’,大小姐要无法直视那遭‘贡品’三百六十度围绕的表白现场了!!!
秦大小姐一口血梗在喉咙,苦不堪言!
“……”猜错了。
今朝隽拔的相貌不带一丝情绪,上半身朝秦九酝微微倾斜,淡色如水的薄唇挨近她耳畔,语意冷静:“我现在便想感动。”
……蛊惑我!?
“你属下要是知道,你为了明日就要揭晓的感动,如此能屈能伸,肯定吓傻。”秦大小姐余光瞄着距离仅几厘米的今将军,咽了口唾沫道。
“不会。”
秦九酝一听他的话,又觉:是了,毕竟这家伙可是拿三叉戟射过人大腚,什么骚套路都不新奇。
她正想着,今朝沁凉的手掌蓦地捏住她下颌,拇指指腹轻按上她双唇,冷冽的嗓音低低地响在她耳边。
“你若说,我便堵你嘴儿,绑你人儿,乖了再放开。”
他语调犹如一弯湖,分明水波不兴,却硬是听得秦九酝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堵?!拿什么堵?!堵多久?!
绑?!用什么绑?!绑在哪?!
你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是不会乖的!
卧草!
大小姐恨恨地咬牙,一把将手里的汉堡塞入口腔,妄想噎住那快脱口而出的话。
她要坚持不住了……
到底是做理智保守这,能令今朝感动的实情的明君;或然是被美男诱-惑住,冲动告诉他一切的昏君……
秦九酝犹豫着,尚未来得及选择,脸庞忽地传来一股冰凉。
今将军注视她慎重的坊镳如临大敌的神情,寒潭般的双眼惊开一圈圈浅笑涟漪,轻柔地捏了捏她面颊,冷漠道:
“撤。”
言讫,起身举步离去。
明天揭晓而已,他还等得起。
秦九酝舒了口气,拿了手机才突地反应过来,他们刚还跟老黄打着电话呢!
她再一瞧,老黄早默默地挂了电话,用微信发了条信息:我讲完了。
虽只有四字,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另一层意思——不打搅你们了!
此刻,屏幕顶部恰巧弹出一条短信:
【尊敬的秦小姐,您在本‘观星酒店’预约了12月22日的套房,现温馨提醒您就在明日入住哦,如果有事不能入住的请在明天十二点前致电取消预约,感谢配合。】
因为考虑到烛光晚餐吃完势必很晚了,所以大小姐特地定了良络市最著名的酒店,想让此酒店为翌日的表白划下个完美的句号。
秦九酝熄灭屏幕,一抬首发现行在前方的今朝有意地放缓步伐,习惯强作冷酷的眉目不禁弯了弯,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她的意中鬼。
明儿个,她一定要把某鬼王撩得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当晚,秦九酝趁着今朝外出办事期间,反复确认了几遍观星台的布置无误后,揣着渴盼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她表白了,严肃地叙述了一堆平常她听得深感酸人的情话,正等今朝反应呢,一通铃声陡然惊醒了她!
秦大小姐烦躁地一薅头发,拿手机瞟了瞟究竟是谁大早晨扰人清梦……哦,是她妈。
“喂。”她按了接听,以半死不活的语气道。
“阿九啊?”母亲柔和的声音自听筒传来,“爸妈回国啦,在机场呢,能来接接我们吗?”
嗯?
“有事?”秦九酝爬起身准备洗漱,拧眉疑惑。
以往,他们工作回国都单单是致电她,报一声平安即可,唯有从今家那儿归来,带了今家哪位人士送她的礼物才会要她接机,但也会提前告知。
像这次一样,落地了才同她讲的是头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看到啥都请相信,今将军和阿九之间只有彼此!!!
有胆敢横cha他们感情的,不用你们动手,我先弄死。
话说,居然还有人会投营养液给我……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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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杯酒:未婚
秦九酝最终是径直前往了主家别墅。
因为电话那头的父亲听了她的询问, 怒火中烧,怼了她一句:“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母亲唯恐她和父亲会在机场当街争吵,改让她回家慢慢聊。
秦九酝大概料到了是什么事, 碰巧也想同父母摊开讲讲, 故而难得乖乖赴会了。
“小姐。”
蔡叔替秦九酝拉开玄关大门, 恭敬地低声劝导:“老爷近来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了,如今又在气头上, 说得肯定也是气话, 你别入心, 别顶他嘴。”
大小姐双眉微蹙, 沉默地换了拖鞋, 踢着进屋。
拐过走廊,明亮的客厅里有一对夫妇分别端着一盏热茶, 坐于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谈天。
美貌的妇人一瞧秦九酝,忙抬手指了指堆在茶几前的数个礼品箱,“阿九,快瞅瞅, 小朝的父母爷爷还有助理送的,都是你喜欢的东西。”
“……”
秦九酝愣了须臾,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小朝’是, 现代今家大少。
并非史书内勇冠全军的,今侯爷。
她懒得分给那堆杂物一个余光,悄悄端详着, 母亲身侧沉着脸的中年男人,确认他面色尚且无碍后,冷漠开口:“直奔主题吧。”
“你现在回到家是坐一会都不愿吗?”
中年男人——秦九酝的父亲不满地盯着斜靠墙壁站立的大小姐,训斥:
“人家依照你的喜好,专程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礼物,你拆开看看再珍重的还礼道谢是基本礼貌,你有什么事能比感激今家急?约会其他男人吗?!”
秦九酝舌尖顶住腮帮子,望向落地窗外的小花园,装聋暗想:体谅你身子不好,今天便乖巧一回,不反驳你。
“你!”
谁知,她此番态度更刺激了秦父,指着她鼻子冲秦母道:“你的好女儿!越来越目无尊长了!站没站相,一颗脑袋染得蓝湛湛,没有一点学生样!”
“好啦好啦……阿九喜欢就随她嘛。”秦母帮丈夫顺气。
“可你瞧瞧她如今又要干些什么出格事!?花重金包下大良山的观星台,再精心布置,你是准备跟谁二人世界呢?!”
秦父讲着,不由地扭头复次怒视秦九酝,“你做这些的时候,将小朝置于何地?!今家知晓了会怎么想你?!”
大小姐垂首,深吸口气,忍。
“秦九酝!”秦父气得拍案而起。
“好啦!你歇会,别又把人气跑了,我来同阿九聊。”秦母亟亟拉住他,扶他坐下,末了行向自己闺女,柔和笑问:“阿九是有喜欢的男孩儿了么?”
秦九酝此回预备告白的动静太大,瞒不住任何人。
当然,她本也没打算偷偷摸摸的。
她顾忌地瞟了瞟秦父,善意提醒,“你要不要上楼避一避?免得等等气晕。”
无奈,秦父完全将这儿误解成挑衅,怒骂:“死丫头!”
“好了……”秦母赶紧转身,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冷静。
“你接着惯她!”秦父憋屈地猛灌了口茶。
客厅坠入一片诡异的寂然,阴沉了多日的天空明媚,冬季暖阳裹着别墅花园种植的忍冬花清香,自沙发背后半开的落地窗铺入内室。
“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秦九酝凝望阳光里飘洒的尘埃,脑海浮现今将军孤高冷傲的背影,冷酷的神色化开一抹浅笑,眸底盛满了温柔,“我喜欢他的外冰内暖;他偶尔的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全部。”
秦氏夫妇怔住,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表情不忍。
他们了解自家闺女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个性,现今却乐意郑重的对他们说此话,其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特别喜欢他。”
一开始,大小姐的情愫确凿携带了些许学生未踏入社会前,特有的冲动和随性。
喜欢便追,就是如此简单明了。
但是,随着她对今朝的深入认识……
从在阿迎房子里的惊鸿一瞥,到他每每出乎意料的操作,再来是目击了他成长经历,钦佩他仍能以善待人……
秦九酝彻底沦陷。
她直视父母,一字一句地问道:“改天,我领他回家给你们见见,行吗?”
“那……小朝呢?”
秦母逃也似的避开她目光,疲倦喟叹:“你们有婚约在身啊。”
“妈,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
秦九酝语意平静。
她不禁想起几年前首次到今家做客的一幕——以今家未来接班人,今少爷未婚妻的身份。
秦家原本是酿酒世家,旗下拥有多个酒庄,是名酒行业的标杆。
但随着时代的变化,酒行业陷入了‘寒冬’期,秦九酝的爷爷不愿家族企业倾覆,于晚年之际决计转型涉猎其余产业。
今家现任掌门人,是秦爷爷的酒友兼知己,在这过程中数次帮助秦家,秦爷爷极度感激他,两人有回一齐品酒时,酒兴上头曾口面协议:
“来日若彼此的孙子互为异性,便定亲结婚,世代交好。”
——一句屁话。
原先,没有一人把它记在心上,接受新时代教育的秦父甚至不悦地指责秦爷爷,“现今都建-国几十年了?早不兴那套了。”
秦爷爷酒劲一消,也认为如此不妥。
所幸,今家掌门人同样觉得,他们的恩情友谊不应该牵扯进尚未出生的儿孙,双方都心知肚明没再提及。
后来,秦爷爷病逝,秦父与今家的任何人都仅是点头之交,那句‘承诺’仿若随着秦爷爷的尸首一并火化埋葬。
秦九酝对这儿更是毫不知情。
直至她高中某一天回家,父母蓦然告诉她:“你未婚夫小朝昨儿个去学校找你了,感觉怎么样?喜欢他么?”
“……未婚什么东西?”
大小姐懵了,随即猛地回神,昨日老师是让她下课到办公室一趟,她未来亲戚寻她。
秦九酝彼时还纳闷:未来亲戚是什么玩意?暗号?
可是,不等她抵达办公室解开谜底,就在途径球场之际,硬生生遭篮球加足球轮流暴击,晕厥了过去。
待她苏醒,那‘未来亲戚’早已离开。
“没碰着面啊……”秦母喃喃,语气复杂。
“见到了又怎样?”秦大小姐拧眉冷笑,“我不认他。你们是在搞包办婚姻。”
父母举止登时一僵。
他们低着头,秦九酝瞅不清他们的情绪,总之不像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指谪后的恼羞成怒。
秦母笑着冲她全方位介绍了一遍今少爷,从样貌到家世,从性格到人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比人人都爱的钱币还稀罕,秦九酝听得牙酸,饭没吃饱便走了。
奈何,世间有许多事,绝不会由于她的个人意志而转移。
即使她不愿承认,各行各业的名门望族也很快知悉了——今家大少喜欢酿酒世家的秦大小姐,宠的无边,不论到哪儿工作,隔几日必会有一辆飞机,乘着价值不菲的礼物自当地飞回国,送往秦家。
‘今家大少未婚妻’的身份牢牢得按在了她头顶。
秦九酝留意着周遭争相讨好的小姐先生,深感好笑,谁能猜到……她和今少爷不单素未谋面,甚至连一句话、一条微信都没讲过、发过。
起初是她即将高考,没空搭理。
加之今少爷忙,除了送礼便不多打搅她,无声纵容着她的疏离,对她的态度微妙的令人琢磨不透。
倒是今少爷的兄弟,明日添加了她微信,热情地同她攀谈。
后来,她大一那年春节,父母领她到今家拜年。秦九酝首先想着能借此跟今少爷说清楚,解除了这儿闹剧般的包办婚姻;其次是遭父母几年喋喋不休的念叨,委实好奇那今少爷的庐山真面目。
可是,她并没看到今少爷。
一张照片都没有瞧到。
“阿九啊?来来来,快坐。天冷,喝杯茶暖一暖。”
“阿九呐,喜不喜欢这儿?以后没事可以来常住。”
今家掌门人,以及今少爷的父母都待秦九酝格外关切慈祥,诚挚的留他们在今家多呆几天,俨然是把他们视作亲家了。
今母更是拉着秦九酝逛街买衣服,美容做spa。
秦九酝记得,今母最爱用温暖却悲伤的眼神,深深地注视自己,低喃:“小朝喜欢的女孩儿……”
大小姐敏锐的察觉诡异,但具体又讲不出究竟哪儿不对劲。
今家人告知她,今少爷近期忙碌,赶不回来了。于是她想直接向今家掌门人提起解除婚礼,然而每每都被父母插话、打断。
即便有一回她兀自在餐桌上,讲述要取消定亲,今家掌门人都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她,选择性失聪地转移话题。
今少爷的父母也一致将她的话当耳旁风,自然而然的顺着掌门人的话继续谈天说地。
秦九酝惊了,不死心的又尝试了几次,均是如此。
今家态度明确——不管秦九酝乐不乐意,这位儿媳,他们认定了。
神奇的是,并非所有今家人都热忱以待他们。
秦九酝非常清晰地瞟到,今家掌门人、今少爷的父母不在场之际,部分今家人瞄着他们的目光……
是轻蔑的;是不屑的。
大小姐对此,报之以冷笑。
她欲径直找真正要与她‘结婚’的今少爷详谈。
偏偏她又死活撞不见人,一追问明日或者今家人,得到的答案统统是……
“他在处理重要的事儿,阿九再等等。”
等你妈个大鸡蛋!
无论今少爷不计价的赠了她多少礼物;
无论今少爷的父母怎么一口一声儿媳;
无论今少爷的朋友如何反复地喊嫂子。
今家大少屡屡不来同‘未婚妻’见一面,便已经阐明了他对此口头婚姻的立场——不以为意;置身事外。
原本仅是不满包办婚姻的大小姐,终于因为两年前一件事,炸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醒,本文没有第三者。
他们的感情之间,从来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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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杯酒:今少
元宵佳节, 秦父在国外谈工作,今家请秦九酝母女前往做客,秦九酝有事耽搁了, 比母亲晚到了半时辰。
似今家一般显赫的高门大户, 逢年过节势必有无数各怀鬼胎的人士来攀亲戚, 抑或是以哪位今家人的好友身份自居混入。
但假设早个三四年,今少爷尚且没那么忙碌, 节假日基本都会留家陪伴父母爷爷, 当时是绝对不会如此热闹的。
原因是, 今少爷不喜有人在非工作场合聒噪。
曾经他为驱赶这些他完全记不得的‘亲朋好友’, 特地在主宅会客厅的墙上建造了一条, 通往别墅旁边人工湖的环形玻璃滑梯,若是有人来待够一定时间不撤, 仍无所事事的呆在他家晃悠喧哗……
不论男女,今少爷必请你玩一玩滑梯。借机将人从他家中‘排到’湖水内,令你浑身湿透,不得不遗憾离开。
听闻后来有人学聪明了, 专门备了几件衣服,想着自湖里上岸便换新衣,整理仪容重新回去攀谈,今少爷总不可能请他玩第二次吧?
——会的。
你来一回, 他请你玩一回。
如果你是在被滑梯‘排出’后复又回来的,那么恭喜,他连一点时间都不会给你, 立刻就会领你到滑梯前玩耍。
人多之际,他甚至会分发号码牌,让众人排着队一个个来。
人们察觉到他的不待见,有位小姐曾趁着客人最多时,仗着女孩的身份,壮胆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愿招待我们!”
“嗯。”
今少爷立在玻璃滑梯旁,一手插着裤兜,身姿笔直修长,清冷矜贵,“不服?”
小姐敢怒不敢言。
“忍着。”今少爷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面无神色地淡然道:“给你们一次机会,正门离开?滑梯?选。”
今家真正的掌门人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客人们又没胆拒绝他‘玩耍’的邀请,渐渐的,无人再敢于非工作场合、没正事的情况下久留在今家。
送完礼或者谈了几句便不舍地告辞离去。
但如此又怎么可能成功攀上关系呢?
终于有天,今少爷心系上秦九酝,一干商业人士找到了突破口,疯了似的往秦家送礼。
可是,这现象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有回,一名中年男人在宴会上遇到今少爷,为了能加深今少爷对自己的印象,特意讲:“听说,秦小姐喜欢考古,我近期新得了一瓶古代的瓷器,她若是有兴趣,我改日送到秦家?”
原本吧,作为圆润的经商人才,要么是婉拒;要么是先替秦九酝了解了解瓷器,满意的话便颔首收下。
如此,就算欠中年男人一份人情了。
奈何,今少爷偏偏行出了第三条路。
他斜乜向中年男人,掌心的高脚玻璃杯反射的灯光照亮了他漠然的神情,“对她有意思?”
“……没有啊……”
中年男人怔了须臾,慌忙的想解释,却被一句话噎住了。
“那非亲非故,送礼干嘛?”今少爷语调平静。
从此,无人敢再没有理由的赠送秦九酝任何东西。
今少爷脸皮太厚,路子太野,又当真是具有真才实学的能人,没谁会犯傻的惹他不快。
现今,今少爷忙得不着家,一切故态复萌。
元宵那天,秦九酝垂首玩着手机抵达今家会客厅前,正欲拐弯入内,就听到里头传来几句嘲讽。
“秦姓一家又来了,人今少爷都不愿看他们一眼,他们怎么有那么厚的面皮,一次次的来蹭吃蹭喝啊?”
“嘁。毕竟只是酿酒的,赚不了大钱,好不容易攀上我们家,当然要死死抱住咯。”
秦九酝驻足,循声望去。
一对穿着时髦的母女站在门侧,其中有一位熟脸,大小姐盯着回忆了会,念起那是自己以往的室友,高盼香。
她们没注意到,距离她们仅仅一道门的秦九酝。
“妈,你都不知道秦九酝有多蛮不讲理!”高盼香表情鄙薄,“我都没状告她同任学长走得近呢,她居然先诬陷我水性杨花!贱-人!一张狐媚子相,还非板着脸装模作样!”
高母倨傲地夸夸其谈:“她狂的不了多久。我瞅着少爷也是玩腻了她,连正式的订婚仪式都没办一场,甩她啊……是迟早的事!”
秦九酝嗤笑,她巴不得呢。
尽管她跋扈,可也没到连旁人背后说两句坏话都不行的地步。
装修大气的会客厅中,客人们三个两个的分成好几群,遍布在各个角落议论风生。
她冷漠地环顾片刻,发现待他们最诚-心的今家掌门人、今少爷的父母统统不在,而平素遭众人隐藏起来的不屑,此时清晰地摆在了面孔上,明目张胆地冲着坐在沙发的秦母指指点点。
对。
秦九酝早已感觉到,今少爷迟迟不和她碰面,纵使碍于今家掌门人的态度,大伙装得很友爱,但其实都隐隐认为——
她不会嫁入今家。
大小姐舌尖顶了顶口腔,只要他们不舞到她目前,她都懒得搭理。
“啊!”
忽然,会客室响起一声惊呼。
是高盼香拿着一杯红酒路过沙发之际,一个手滑,洒了些红酒到秦母背部。
“阿姨,你瞧着我-干嘛?”
高盼香皱眉谴责:“不会是要我道歉吧?这不能怪我啊……你如果不坐沙发,我就不会洒到你了。”
极其低级的手段。
在场的众人都知晓,高盼香是故意的。
可全都装聋作哑,选择性瞎了。
高盼香也是想到秦九酝大一新学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弄得自己丢尽颜面,恨得牙痒痒,欲欺辱秦母出气。
她了解,秦母性子圆润,没有秦九酝那股有仇当场报的疯劲。
一干人等正饶有兴致地看戏,蓦地见到一道纤细的人影踏入室内,在途径搁置食物、酒水的长桌时,顺手挑了瓶没开的香槟,一边径直朝高盼香而去,一边大力地摇晃香槟。
“姓高的。”
她来到高盼香后方,冷冷开口。
背对她的高盼香转身,尚未来得及定住焦点,便觉眼前一花,有什么木质的东西携着巨大的冲力猛然弹到她肩膀!一股清凉的液体溅湿她全身!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所有人讶异地愣住了,直至高盼香尖叫出声才纷纷回神。
“闺女!”
高母惊愕呐喊,小跑至高盼香跟前,把宝贝女儿护在身后,愤愤地询问:“秦小姐你做什么?!”
秦九酝放下空了的香槟瓶,掏出纸巾低头轻轻地替母亲擦拭泼到皮肤上的红酒。
“阿九,妈没事。”秦母安抚。
大小姐充耳不闻,俏脸冷酷,隔空将脏纸巾丢进垃圾桶,抱胸睨向高盼香,“道歉。”
“阿九……”
秦母正想制止,高母却已拔高声调地说:“凭什么?!我女儿有什么错!今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太老爷没到场,全部人都得站着等候。你妈不守规矩,我女儿略施小戒怎么了!”
秦九酝扫视了遍四周瞧戏的众人,心道:难怪一个个的都不愿站出来,感情是都不爽母亲破坏了‘规矩’。
但是……
秦九酝眸底寒芒一闪,一步逼近,杨手便是一记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妈?”
“你……”
高母岂会料到秦九酝的路数这么野,一言不合就打,呆了须臾狠狠地咒骂:“秦小姐你又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今家未来夫人了?!你嫁不嫁的进来还不一定呢!”
“你给我母亲难堪,我以牙还牙,打你就打你,需要什么夫人身份?”
秦九酝挑眉冷笑:“你们今家是秦始皇后裔吗?是诸葛家传人吗?统统不是。”
“既然如此,我一对你们不感兴趣,二不敢恭维你们一家的人品……”她的目光阴森地从众人面庞划过,“是谁给你们的脸让你们觉得,我乐意嫁?”
“我忙得很,没空同你们整日整夜的困在一个小破屋里玩聊斋。”她回视高母,“你如若能劝人早点解除订婚,我肯定派人每晚到你家门前,烧纸钱以示谢意,预支给你死后,慢慢花。”
“你……你!”
秦九酝懒得听她结巴,牵起母亲便离开。
大小姐惯常爱搞连坐,即使今家掌门人以及今少爷的父母待她很好,此事也令她彻底厌恶了今家,再不愿前去做客。
今家掌门人后来得知这一出闹剧,曾让高盼香母女来道歉。
秦九酝拒不接受,父母却违背她意愿的原谅了他们,没多久就想拉着她回今家赔礼,甚至指责她任性叛逆,在别人家中发脾气。
……
“分了。”
父亲的话语打断了秦九酝的回忆。
大小姐仿佛没听懂父亲刚刚讲得那两字一般,怔愣地理解了半晌,横目瞪向秦父,“老头子,你傻了吗?”
“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你还晓得你是我爸?”
秦九酝脑海内尽是近年来,父母在今家忍气吞声的画面。
一旦她不陪在父母身侧,今家个别的极品亲戚势必有无数借口讥讽父母,她不止一回故意晚到瞅到此一幕幕。
“你比我多活多少年了?感觉不到他们的轻蔑吗?没发现今家大少压根懒得理睬我们吗?!”
较之这些,秦父不同意她和今将军根本是小事,她原也没准备父亲能一下子答应。
“你们为什么要一次次的,上赶着去受那窝囊气?!”秦九酝实在整不明白,“我们老秦家是没他们牛逼,但也不至于要死抱着他们大腿吧?你们扪心问问,每当妈送出精心挑选的礼物给他们每个人时,他们有一星半点的感谢吗?他们连接手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阿九……你不懂,你不知道……”秦母摇头。
秦九酝审视父母,“我是不知晓。你们既然不傻,那是什么时候瞎的?”
“阿九,那些人就算再怎么摆脸色,终究不是今家人的本家人,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分量。”
秦母握着她手安慰:“今家真正掌事的是,小朝的爷爷父母。只要他们喜欢你,其他人背地里搞得小动作算什么呢?没必要放在心上……”
“跟她讲那么多做什么!娇蛮任性的,她哪儿听得懂!”
秦父不耐烦地截断秦母话锋,不容反驳地道:“你待会立马与外边那男孩儿分手!再趁着周末出国陪陪小朝父母,别让人家误会。”
“嗤。”秦九酝气笑了,“你做梦。”
言讫,不顾父亲的怒骂,母亲的劝解,蔡叔的阻拦,沉着一张脸回身摔门离去。
她不需要任何人撑腰,更做不到和一群欺辱父母的玩意虚与委蛇。
大小姐抱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深呼吸缓了一会,担忧父亲真气得进医院,又轻声慢步地走向花园,躲在墙壁之后,落地窗旁偷窥客厅的动静。
她一套行为做得极其熟练,足见并非第一次。
“瞧瞧!你瞧瞧!”
秦九酝瞟到,父亲抖着手一指玄关,“你养的好女儿!”
“好啦,你就没纵容她无法无天吗?”秦母蹙眉坐下,垂首缄默片刻,陡然长叹:“怎么办?”
“什么事?”
“阿九的婚事啊!你没看出来吗?阿九是真心喜欢别人了。那番煽情的话,搁平日里,打死她都不会说。”知女莫若母。
“……”
秦父脊梁瞬息塌了,疲惫地靠着椅背,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坊镳短短几秒间,自正值中年、事业有成的男人变得老态龙钟。
大小姐瞄着客厅古怪的静谧,双眉微拧。
不对劲。
“小朝……也是真心喜欢阿九的。”
良久,秦父像终于提起一口气,喃喃:“你之前也目睹到了……小朝有多在乎阿九,人还没嫁给他呢,便先办了张黑卡给阿九,随她刷。你女儿现在胡吃海喝,毫无顾忌地买这买那,糟蹋的都是他的钱。”
秦九酝惊诧地睁大双眼。
为什么……
“阿九性格叛逆嚣张,同今家历来挑选儿媳、孙媳所要求的温顺感性半点不搭。但今家掌门人,今氏夫妇依然接受了阿九。为什么?”
秦父喝了口茶,“因为他们更是小朝的父母爷爷,他们爱屋及乌。”
“我曾偷偷套过今家几位保洁的话……”秦父捏了捏山根,精疲力竭地道:
“他们全部都说,小朝人冷,非常不易接近,基本没有鲜明的表露过任何情绪,可对阿九……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小朝这么毫不掩饰地待一个人好。”
“他赠送给阿九的那枚翎羽戒指,其用的玉,是他从国外拍卖来的,是年代久远的文物!搁家里收藏有面子,或然等几年再转手拍卖,也能赚一笔钱财。”
“纵使他未必瞧得起那点差价,但也比他再花重金请人雕刻强吧?”
“他请的顶级雕刻师傅可是警醒过他了,不一定能按照他的那枚戒指刻的一模一样,因为他的那枚也是文物!雕工精湛,很难复刻。而一旦雕毁了,他巨资买来的玉就废了。”
秦九酝薅了薅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啊?
她不认识今少爷啊!
彼此没有深入了解,今少爷甚至不清楚她什么脾性,为什么对她如此独特?
喜欢她的脸?
堂堂今少爷,会这般肤浅吗?
且以他的尊贵身份,什么美女美男没看过?
“等他回来吧。”
装饰简约的客厅彷如罩着一层阴云,阻挡了窗外阳曦。
秦父在一片阴影内,佝偻着背叹道:“阿九年纪小,如今未必就是动真情了。等小朝回来……相信他肯定能令阿九恋慕上他的。”
“……真的吗?”秦母低声询问。
“……”
“嗯,你曾经不也感慨过吗?小朝这么优秀,怎么就瞎眼瞧中了自己女儿?”他们唯有如此相信,“等他回来,有他在,谁敢欺负阿九?他招儿有多损,商场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墙之后的秦大小姐气笑了。
爸妈是不是太瞧不起她的感情了?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质问,却听秦母语带哭腔……
“我怀疑小朝死了啊!”
秦母抹泪,“他跟失踪了一样。近五六年,不止我们,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探他消息,但有谁真正见到他了?!假如他真的逝世了,我们阿九要一辈子吊在他那儿吗?!”
“不会的。”
秦父语意笃定:“今家虽然喜爱他,可全家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倘若他当真殒命了,且不谈今家没必要压着此消息,光从家族企业的角度来讲,他们甚至要迅速推选出一名新的接班人培养,否则不利于企业。”
“但是……阿九很死心眼的。万一她就是喜欢那男孩儿呢?万一她无论如何都不移情小朝呢?这丫头,认定的事儿什么时候变过……”
秦九酝心底一乐,听母亲的话语,她知晓母亲动摇了,想帮她劝父亲了。
“……你别犯糊涂!”
岂料,秦父却突地厉声训斥:“你要替阿九解除订婚?你是不是忘了小朝当初给了多少钱资助我们公司度过难关?!整整十几亿!凭我们夫妻现今的全部存款,压根还不起!”
“五六年来,今家、明家鉴于小朝帮了我们多少忙?!这一份份人情我们还得起吗?!你如果现在提出同小朝取消订婚,小朝即使再喜欢阿九,他到底是位商人,他会不计较此一笔笔钱财、一份份人情吗?!”
“就算他宽宏大量不追究,那今家呢?他们会容许我们在利用完小朝渡过难关后,再随意甩开小朝吗?!我们老秦家以后在商场怎么混!?”
“我们俩老了,负债累累都没关系,指不定哪一天便两腿一蹬走了。但阿九呢?你要她陪着我们一起还债吗?将来有谁会愿意娶了一个背负十几亿债务的女人?!那只存在于童话内……”
秦九酝如雷击顶。
她瞅别人在面临沉重打击之际,都会有譬如失聪等应激反应,为什么轮到她却没有呢?
她呆滞地立在原处,清晰地听懂了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先前她迷惑的事情,统统有了解释。
为什么在她初中时,父母要骤然把她自贵族学院转入公立寄宿学校?
因为空手套白狼的融资时代已经过去。
秦氏因此行将破产倒闭,一团团乱七八糟的事儿接踵而至。父母为了保护她,迅速送她到平凡的公办学校,并让她长期住校,美其名曰历练她。
为什么起先没人在意的‘口头婚姻’会遭他们重新摆到台面上?
因为父母穷途末路时,千方百计地求到了今家那儿。
怪异的是,今少爷实则原是预备袖手旁观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某一日遽然改变了主意,出钱出力地协助秦氏,条件唯有一条:
秦九酝嫁给他。
为什么今家的极品亲戚会这样欺辱父母,分明身份地位也不低的父母却要一忍再忍?
因为是秦氏欠今家的。
因为,秦家当真惹不起今家。
明明冬日暖阳罩顶,无风无雨的,秦九酝却觉脸颊湿湿的,有液体在流。
她很想冲上前质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独自承受呢?
但是,一段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蓦然浮出脑海……
当年她填报大学志愿,父母曾极力劝她、引她选经融学。
奈何她不听。
“我要考古。”
她是如此掷地有声地回答父母的。
如今回首一想,恐怕他们彼时便是想让她学习专业知识,未来能帮他们、帮秦氏……可由于一句她不喜欢,父母没再强迫。
假若,她听话……父母是不是就能少受一分气?
今时今日,又是不是有机会亲自决定自己婚事呢?
原来,改变命运的机会曾离她那么近。
原来……压垮一个人数十年的骄傲,仅仅只要几分钟、几句话。
那一天的她卷缩在日轮之底,眼眶下了一场漫长的、悄然无声的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小会,别介意……请容许我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没有晚!
——×——
第57章 杯酒:无声表白
如墨夜色逐渐笼罩整块大地, 皓月于一片繁星拥簇下,携着一轮彩色的光圈冉冉升起,将清辉洒落人间。
良络市的大良山山门前, 灯火辉煌, 人声鼎沸。
即使大良山挂出公告, 今日的著名游览区“观星台”不对外开放,却依然不影响游客量。
秦九酝隐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抬首仰望巨大的山门之后, 那条蜿蜒宽阔, 伸往山顶的柏油路。
“让一让……诶!”
侧旁突兀走来一名阿姨, 抱着一个方形泡沫箱, 里头装着饮料零食,高喊着穿梭在人群内贩卖, 岂料竟不小心撞到了秦九酝。
大小姐神志恍惚加上在自家花园蹲了一下午,原便感到有些晕眩,如今这么一碰,她踉跄了几下, 怎么都稳不住身形!
“诶诶诶……”
阿姨低呼着,无奈腾不出手扶她,仅能眼睁睁瞅着她朝一边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掌攥住她, 搀扶她,借力给她,助她站稳。
熟悉的冷香扑鼻, 秦九酝微微一僵。
月色蟾光下,今将军一袭玄袍,墨发轻拂,神情寡淡。
可阿姨看不到,秦九酝身侧蓦然多出的孤冷男子,以为是她自个保持好了平衡,不由得皱眉念叨:“当心啊小妹妹,这儿人来人往的,你一个人杵着不动挡住别人像什么话……”
秦九酝双唇微启,想说什么,无奈脑子并不清醒,终末到底什么都没讲。
今朝察觉她异常,眼皮垂落,俊目凝视她,嗓音清冽:“傻了?”
秦九酝低头,沉默。
“咻——”
正当气氛行将趋向诡异时,一声巨响乍然传来,打破了围绕她和今朝的迷之寂静。
一鬼一人并肩仰头,见到一抹亮光直冲云霄,伴随着“轰轰轰”的声音,于夜空中绽放开一簇簇绚丽花朵儿,把整片夜幕都照成燃着花火的海洋;银的与金的相□□缀,花瓣若雨,同星辰月华争艳。
“哇……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秦九酝听到附近几米,有人不解询问。
“嘿,不是!”身旁的阿姨在大良山贩卖小吃多年,消息灵通,答道:“听闻是哪位有钱人包了观星台,买了世界上最大的烟花,准备跟心上人表白呢。”
“难怪我刚从山顶发现,观星台布置的那么浪漫呢!又是露天西餐桌,又是蜡烛环绕的!”有个刚自山上下来的人说。
“真的啊?羡慕……换我肯定立马答应!”
“谁不是呢?这种甜甜的爱情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秦九酝扭头,专注地盯着今朝。
斑斓的烟花流光溢彩,照耀了站立于阴影内千年的鬼王。
妖艳的花朵凋零,化作点点‘金砂’,如流星坠落入他仿佛深渊般的沉沉双眸间,融化了眼底的那座坚冰,为之增添了一抹温柔的色泽。
她注视他半晌,一贯警惕非常的今将军方后知后觉地垂首,回望她。
“喜欢吗?”秦九酝眉目弯弯。
此刻,她本该身处观星台,同她的意中鬼看着星河银盘,听着烟花燃放,品尝美食佳肴,在山脚的万人见证下,郑重表白。
但正午在家里听到的一切,令她最终仅能与今朝并肩立于人群内,犹如过客般地静默旁观……那再也不会于观星台上演的浪漫表白。
周遭人流以千计数,却谁也不知,他们原先应当是今夜的主人公。
“嗯。”
今将军听毕她言语,昂首深深地注视星空,似回味,又仿若在瞅着夜幕,无声的、一遍遍的、于脑海间燃放适才那片烟花海。
因为,此海早已刻进他心底。
未来,他都可在脑中完美模拟,细细咀嚼。
秦九酝不是没思考过,不管不顾地按计划行事——拉今朝登山,向所有明里暗里监督她的人宣告:她就是喜欢今朝!
她便是喜欢上了,今少爷以外的另一人,又如何?!
这样才符合大小姐反骨猖狂的性格。
然而现在……
得到今朝答复的秦九酝心满意足地点头,默然用余光瞟了他良久,深吸口气,语调轻快:“回家吧。”
不等今将军回应,更不敢留意他反应。
秦九酝回身,径直离去。
恰如父母的顾忌,她也畏惧,假设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执着上山告白,会惹怒今家。
她不怕今家报复,但唯恐今家会对父母下手。
她不怕背负债务,但唯恐年纪渐大,身体状况越发不好的父母会承受不住。
没人能嚣张任性一辈子。
——不对。
或许有,可肆无忌惮了22年的秦大小姐时至今日方知晓,她并不属于那一卦人。
一鬼一人回到文良小院。
秦九酝站在宽敞的客厅,目送今将军正欲外出办事的背影,终究开口道:
“今朝。”
后者回首,淡漠地乜着她。
“……对不起。”
今将军微微一怔。
秦九酝近期不断打探他喜好的反常;行人们的交谈;颖悟绝伦如他又岂会猜想不到,大小姐原来的安排?
但今天正午,秦九酝在别墅花园偷听到的全部内容,他也晓得。
故而,他佯装仍旧不懂大小姐近日的异样;
于是,他状若没听见路人的交流,静默淡然地送秦九酝回家。
都是千年鬼、成年人了。
他以为,只要彼此心知肚明,将来逐渐疏远对方即可。
谁知,秦九酝会遽然道歉?
整的他霎那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时间悄然往前流逝,坊镳过了很久,又似短短一瞬。今朝淡色薄唇轻启,嗓音语意听不出情绪,“……与你无关。”
他理解秦九酝。
一如,倘使是他在,铲除古城游戏并毁坏引魂阵,从此彻底杜绝活人进城;和为了秦九酝而留下引魂阵,相当于留有一个后患间抉择……
他也会选前者。
只是,他本以为在解决忘名、古城游戏前,彼此能安然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足够他将来回到阴暗的古城,供他细细回忆。
岂料,悬顶之剑居然如此快落下,把他妄图自欺欺人的美好破开,露-出他期望深埋的、血淋淋的现实。
“你仅是……一时鬼迷心窍。”
今朝薄唇一扬,真假参半,笑意浅淡地道:“是我趁虚而入。”
他独揽全责,首次语含歉意,“抱歉。”
言讫,眉目低垂,拂袖离开。
秦九酝愣住,短短一个眨眼,客厅里再寻不到她心上鬼的影子。
她背靠沙发坐下,弯腰掩住脸面,低喃自问:“怎么办……”
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最后分开他们的并不是预料中的生死阴阳。
而是曾经他们双双都没在乎的事情。
·
鉴于已经确定了空门教忘名教主的所在,小胖墩王旁这几天都忙得很,刚让别鬼轮班自己盯梢忘名,便听到今将军要带几个鬼去做些事,他连休息都觉不香了,赶快奋勇自荐。
此群遭古城游戏歹害致死的‘青少年鬼’,在最痛恨、无助之际,得知今将军愿意帮他们就迅速集结起来,组成了‘鬼魂版复仇者联盟’。
当然,此酷炫的名号今将军是不认的,大伙体谅他是‘古代鬼’,不懂青年鬼的情怀,也仅能纵着他,私下叫叫了事。
绝不是青年鬼里,没一鬼打得过今将军!
其实因为古城游戏先前灌输的思想理念,加之在古城内的追杀,众青年鬼一开始都以为今将军是极其不好说话、冷血无情的主儿。
谁知道他竟会冷静地听毕每位青年鬼的一言一语,并给予回应。
对青年鬼提出的应付空门教的馊主意,他会漠然地要求你滚,若要他强行采取你意见便须打赢他;若是好主意,他会毫无架子的采纳——虽然迄今为止,真正能令他采纳的唯有一条。
总而言之,起初只是想借他报仇的青年鬼,现今都是当真的心悦诚服他。
今晚,小胖墩跟随今将军办完事时,已是凌晨四点多。
今将军似乎有别的事要做,匆匆告别远去,大伙甚至没来得及询问是否需要他们帮忙。
“今将军好厉害啊,算无遗策啊!”
“废话,今将军可是朝阳战神!完爆空门教那点小九九是分分钟的事儿!”
“啊……我要是生在古代就好了,我要从军!我要入今将军麾下,追随他扬名立万!”
青少年鬼间,有几位是学历史的,知悉今朝此名冠军侯的传奇事迹,还广而告之了各鬼。
所以,全‘鬼魂版复仇者联盟’都知道了今将军曾经辉煌的过往,纷纷钦佩不已,悔不当初。
为什么他们之前那么眼瞎,信了古城游戏是鬼话,误认为今将军、黑甲军是反派,古城游戏却是好东西?
奈何世上许多人都是如此。
直至临死前一刻,更甚者,死了以后才恍然大悟:曾经的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小胖墩听一众青年鬼日常吹了吹今将军后,又渐渐议论起旁的事物,末了猛地忆起自己有件事忘了转告今将军……
他思量着,天快亮了,今将军应该回家了,于是到秦小姐家找鬼。
小胖墩甫一飘到文良小院,就瞧到今将军的身影飞入秦小姐家阳台。
啊!
将军回来了。
小胖墩努力加快速度飘去,岂料才靠近阳台,便目睹到今将军搂秦九酝入怀,旋即微微垂首,薄唇于秦九酝发顶印下一吻。
纯情的小胖墩脸盘一红,忙念着“非礼勿视”地飘走了。
他没发现的是,今朝特意将身形化为半透明状态。
此时的他,一举一动统统不入活人的眼睛。
故而,秦九酝实则并未感觉到,她的意中鬼正从背后拥抱着自己,轻吻着自己。
今朝方才去了一趟大良山。
他见到了观星台——那秦九酝原本为了向他表白,而专门熬夜布置的现场。
所以……
他吻着秦九酝温柔蓝发的浅色薄唇启合,无声道:“我已听见。”
——那句你未讲出口的话语,我已听到。
无论是今夜大良山的徐徐清风,或然是头顶倾斜下的皓月银辉;镶刻在夜幕间的点点繁星;那片绚丽闪耀的烟花海……它们都在替你向我传递——
你喜欢我。
今朝隽拔的容颜化开一抹温柔浅笑,答道:“吾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想有个正式的恋爱开场,岂料被现实一顿暴击。
“鬼魂版复仇者联盟”其实有另外一个更准确的名字:“今将军的夸夸群”(什么鬼!
现在都市好像都禁止放烟花,我这属于架空,大伙就别太追究了哈。
至于今大少爷嘛,他是个秘密,大伙听我编就是啦。
且不知道大伙感觉到没有,我在收尾啦,今少爷就大概在结局倒数第二章 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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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杯酒:将军之墓
秦九酝浑浑噩噩了整夜, 前半晚茫然呜咽,后半夜坐在地毯上,呆滞地凝望某一处发愣。
直至家中座机铃声响起, 她才恍惚察觉到东方泛白, 已是晨间六点多了。
秦九酝薅了把头发, 清了清嗓子,拿过话筒, “喂。”
她略感庆幸, 今朝一晚未归, 否则瞧到她这模样不妥。
“阿九?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听筒那边传来秦九酝导师, 李老中气十足的声音, “提前开工了,赶紧到大良山来。”
“怎么了?”
他们此支考古小队原定是今日九点集合, 如无特殊情况,不会改变时间。
“近期警察不是频频搜山嘛?昨天,警方就在大良山腹地发现一个溶洞,内里不单有古代人生活的遗迹, 岩石上还刻有古字。”李老难掩欣喜地说:
“根据警察拍摄的照片来看,初步断定确实是朝阳国的文字,具体的需到现场勘查。”
“OK,二十分钟抵达。”
秦九酝深吸口气提起精神, 挂了电话,飞快洗漱梳妆换衣,收拾行李装备, 奔往大良山。
她迟疑半晌,终究舍弃了冷酷的外包装,给父母留条短信,告知他们接下来的几月约莫是找不着她人了。
因为本次的考古地点偏僻,连去山岭腹地的后半段路都必须步行,所以整支考古队是预备在现场附近扎营,做一段时日的‘深山野人’。
一干人等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走了许久,于临近正午时分到达岩洞。
“你们好。我姓黄,是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
秦九酝穿好考古队统一的蓝色马甲,佩戴安全帽,面无表情地听着特地前来迎接他们的老黄讲解:
“由于警局正在侦查的一起大案,牵扯到了你们的考古项目,未来估计会有需要各位配合的地方,望大家体谅。”
“啊……不会是什么杀人案吧?那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啊?”有人担忧。
有人不信,“杀人案跟考古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案件内情我们无法透露给各位,但大家不用惊慌,在此期间,警方会尽力保护你们的生命安全。”老黄的一名属下安抚道。
众人略舒口气,又三言两语地谈论了几句,警察便带领考古队进溶洞。
洞穴是天然形成的,里头漆黑阴冷,碎石遍地,道路曲折,偶尔宽敞,偶尔仅能供一人通过。人们脚踩小石子的“沙沙”声久久回荡,间或穿插几句窃窃私语。
秦九酝打开安全帽的电筒,不绝地环顾周遭,弯腰缓缓前行了顷刻,蓦然瞄到身侧多出一道颀颀然的黑影。
今朝姿态孤傲,神色冷漠,俊目蕴含探究地巡视整支考古队。
“你……”秦九酝垂首瞅了瞅手表,随即故意慢了大部队一段距离,蹙眉以气音询问:“嫌做鬼做久了是吗?出来找晒?”
她记得,鬼魂是不能被中午的阳光普照到的。
今朝眸无波澜地轻瞥她,语调淡淡,语惊四座,“你们踩我坟上了。”
秦九酝喉咙一噎,秒懂他的话外之意:你们一群人在他坟头无所顾忌地走来走去,他作为墓主人,出戒指探一探究竟怎么了?
临了,秦九酝又松了口气。
因为鬼魂距离葬身之地愈近便愈强,厉害的甚至不惧日光。
最后,她才冷静地指着下方,“你葬在这儿?”
考古队在正式开工前,基本都会派专家先实地考察,找到墓穴或者遗迹的准确位置,再携着一帮人来挖掘。
专家此次就是在大良山腹部的一片荒地间探测到了遗址,第一批前来田野考古的人员,已经在荒地周围扎营存活了三天。
荒地离岩洞不远,只隔了几百米。
秦九酝的行李在入洞前,已拜托人先领回营地了。
“不对啊……”她琢磨着,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按照专家估算的遗迹大小,那么,荒地下埋得压根不是什么古城……
而是今将军的墓穴!
可是……
秦九酝拧眉:“你不是该葬在朝阳皇帝的皇陵前吗?”
因为今朝的举世无双,其战亡后,朝阳皇帝痛失名将,极度惋惜,下令将今朝的墓修建于皇陵前,欲让今朝永远守候朝阳皇族。
而朝阳皇陵早在数年前,便被仁士大学的考古系学生挖掘到,所以现代考古界对朝阳国才会如此了解。
当初挖出皇陵时,众考古学家还迷惑:为什么没找到今朝的墓?
谁能想到,名震朝阳的战神之墓居然和皇陵相距甚远?
朝阳正史怎么回事啊?
史官乱写蒙人?
连今朝到底葬在哪儿都记录错了!
“呵。”
秦九酝正沉思着,却蓦地听到今朝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她扭头,见今将军薄唇微扬,傲睨自若,悄然的讥嘲着她方才的那句话。
除了忘名,她是首回看到,今朝对某件事流露这么显著的轻蔑。
秦九酝静默片刻,主动转移话题,冲今将军谈起自己的专业。她热爱考古,故而言语间难免藏着骄傲,故作的冷酷丢了一地,讲得口若悬河。
岂料,今朝听毕,总结精辟:“哦,掘坟的。”
他的视线自眼尾垂落,撇着秦九酝当场僵住的神情,寒潭般的双眸泛起几圈戏谑,语意漠然地添了句,“如今要挖我坟了。”
“……我抽你啊。”秦九酝咬牙切齿。
继而她想到,古人都不喜欢旁人挖自己的墓,打搅他们死后的安宁。
对待考古,她总有十二分耐性。
于是她沉着地道:“我们挖坟掘墓的企图,并非钱财宝藏,是想凭借你墓中的一切,还原你的为人;还原你背后的那个朝代;还原你所处朝代的文明。”
现今的文字、语言;学生们课本内的诗词等等都是经过历史演变、流传的,是这些历史厚重感造就了其余国家所没有的,独属于我国的文化魅力。
今朝盯着娓娓而谈的秦九酝,隽拔的面容仿佛初雪消融,显出往昔掩埋于冰封下的柔和春色。
他原先仅是想调侃两句,转移某人注意,谁知某人竟长篇大论起来了。
他犹豫片晌,目光深沉地瞟了瞟黑魆魆的前路,终究按捺住了,没开口一句‘闭嘴’截断秦九酝话锋。
此音此貌,他能听、能看的时间应该不久了。
忍着她些。
不呛她。
“到了!”
骤然,一人呐喊。
秦九酝停止讲解,抬首便望到一块等人高的岩石,粗糙不平的石面上刻着十几行小小的朝阳古字,似有人专门用刀在这儿记载了一件什么事。
“轰轰轰——”
溶洞的道路深处,猛地传来刺耳的声音,像是什么机器运转的响动,隐约还伴着几句人声话音。
“什么动静?”有人皱眉问道。
“是锯石机。”
秦九酝瞟向老黄,疑惑:“在干嘛?”
“开岩石啊……”老黄一怔,小声回答:“我昨天不是发微信说了吗?我们找到今将军讲的引魂阵了,又通过无人机探查了遍引魂阵的方圆几里,发现此洞顶上有一条蛮大的缝,里边有东西。可洞顶进不去,能供人入内的洞穴尽头又遭一块大岩石堵住了,我们正在破石。”
秦九酝了然颔首。
昨日的经历于她而言是打击性的,如今回忆起来都觉得浑浑沌沌,哪儿还有心情留意微信?
“今将军……”
老黄认为秦九酝不靠谱,转由找负手立于一侧,神态冷漠地今朝讨论古城游戏一事。
整支考古队已然围着那块刻字的岩石开始研究,秦九酝徘徊几秒,仍是决意先瞧瞧岩石刻了什么玩意。
她几步凑近,手电筒对准那块石灰岩,翻译:
“正月,农民起义,今将军带兵攻打‘大罗城’。”
秦九酝话音一顿,这记录的应当是朝阳三十年的空门教起义,‘大罗城’理应是那座被古城游戏利用于坑害青少年的朝阳古城。
“农民不敌战神,一夜战败,今将军砍下妖僧忘名头颅,救大罗城无辜百姓于水深火热。”她语气镇定地接着道。
实则,刻字者要记得事情和不久前绿茵叙述的大同小异。
“翌日清晨,今将军得胜,下命开城门,迎守在城外的士兵进来。”秦九酝正略感失望,刻的不是什么朝阳的新鲜事,却察觉到往后的字体陡然变得扭曲,坊镳刻字的人想到了什么事,情绪激越:
“城外将士兵变,以诛杀逆贼之名攻入大罗城,妄图取今将军首级!
“今将军领兵血战三日,未现劣势。敌军卑鄙放火烧城,今将军为保黎民百姓,自北城门杀出重围,并替民众断后阻拦敌军追击。
“草民终安然逃离大罗城,今将军英魂却已归故里!
“发动兵变者‘孙震康’一步登天!自称战神,获封今将军曾经的封号,入住今将军府邸,鸠占鹊巢!
“现他派人对先前逃离大罗城的百姓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草民吴荣在此立誓,所刻的一字一句统统属实!盼各位路过的贵人能出手相助,令世人认清孙震康真面目!还大罗城无辜百姓清白!更莫让今将军一世英名,最终遭小人利用,踩着他亡魂登顶!”
秦九酝猛然回首,定定地注视今朝。
她就知道,空门教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杀得了今朝!!
原来……
原来……他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
老黄愣住,瞟了今朝须臾,长叹道:“岩石背后有人。”
秦九酝深吸口气,捏着手电筒,转到石头后方。
掌间昏暗的光线照亮了一具骸骨,它向着身前这块巨大的岩石双膝跪地,额头贴地,卑微地祈求着途径此处的某位贵人,能帮帮他,帮帮守护了他的今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考古内容纯属虚构,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有关的有用信息了,对不起,各位将就将就吧。
那段将军墓建在皇陵前的灵感来源:霍去病的墓。
但今朝绝对没有原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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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杯酒:应春埋酒
四周陷入了寂静, 众人居高临下地低头凝视骸骨,怜悯且无奈。
今朝缄默良晌,不疾不徐地迈步上前, 站定于骸骨侧旁, 脱掉云纹玄袍一抖——
“扑拉……”
伴随着一道轻响, 宽大的玄袍招展,如墨化开在水流间, 衣襟衣摆处绣着的银丝纹路于一群人的电筒照耀下反射出摄人的寒芒。
今朝单膝跪地, 以玄袍将骸骨笼罩, 用自己的衣裳作为此名百姓的裹尸布。
他于千年后, 亲手替自己曾守护的百姓收尸。
秦九酝咬牙, 嗓音发颤:“孙震康是谁?”
是在问今朝,也是在问在场的全部考古人士。
因为据她所看的悉数朝阳史书里, 并无‘孙震康’这人。
“不知道啊……”
“应该是由于没什么战绩,所以才没有他的相关记载吧?”
“不对。我认为光岩石刻的内容就足够把他写进史书了,至于会写他到底是忠是奸,就得看当年有没有人瞧到此岩石了。”
考古队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
今朝却始终静默地伫立在骸骨边, 俊目低垂,神态淡漠。
秦九酝深吸口气,按捺着情绪转头望向其他地方,想找些东西移开注意力, 避免自己会忍不住强硬的逼今朝作答。
“阿九不错。”
她正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导师李老陡然走来,欣慰地拍拍秦九酝肩膀, 满意地说:“你已经能无障碍翻译朝阳古语了啊,很好很好!”
末了又喟叹:“假使长林在的话,他应当也能做到。”
任长林与秦九酝是他最得意的两位学生,可惜任长林因为卷入古城游戏一案,至今仍在警局喝茶,来不了本次考古。
秦九酝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应了李老几句。
李老感觉她兴致不高,担忧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知道以往秦九酝考古都是极其积极的。
秦九酝摇头,从背包中拿出工具,蹲下同大伙一齐围绕岩石认真研究,并搜索周遭有没有其余具有考古价值的物品。
“此路尽头,是古城。”
今朝冷冽的声音蓦然响起。
秦九酝动作不受控制地一滞,余光睨着侧后方……
老黄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站在今将军身旁,闻言面露欣喜,掏出手机佯装和他人通话,语调难以置信:“真的?!”
“嗯。”
今朝仿佛察觉了秦九酝视线,毫无波澜的双眸淡淡地朝她瞥去。
“好好!”老黄连连点头,“对了,今……我要不要带你去瞅瞅那个什么阵?”
“昨晚已看。”
今朝派了鬼魂实时盯梢警方的一举一动,以便他任何消息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那任……”
老黄又讲了句什么,但似乎是怕在场的无关人等听到,特别谨慎地请今朝行出一段距离才继续交谈。
秦九酝直起上身,拧眉注视今朝颀颀然的背影。
“这深山岩洞的,黄警官的手机竟然还有信号?”
附近有人睃了睃走远的老黄,小声地不解道:“我的手机早没信号了。”
秦九酝拽回目光,给老黄打掩护,表情冷酷,“可能安了什么接收信号的特殊装置。”
那人一听没毛病,恍然大悟地接着工作了。
考古队忙碌了很久,傍晚离开之际,用专业器具将岩石、骸骨等发掘到的物件一起运出溶洞,预备送到研究所仔细琢磨琢磨后,再视情况而定要不要放入博物馆。
秦九酝故意落后众人,一步三回头地瞄向犹在谈话的今朝及老黄。
都一下午了,怎么还没叭叭完?
鉴于身份,她不好直接过去参与交流,以免引起其他人的疑惑。
“阿九?”
看秦九酝没跟紧大部队,李老也驻足了,忧心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只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秦九酝舌尖故作随意地顶了顶腮帮子,扯了个考古话题转移李老注意,同李老并肩冲外走。
整支考古队回到扎营休息处,秦九酝钻进帐篷拾掇堆放的行李。
由于田野考古太累人,且行业内有歧视女性的现象,所以此专业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本次朝阳古城的考古项目,就秦九酝一女,她这独苗苗理所应当地单独占了一个帐篷。
为避免落人口舌,帐篷她是自带的。
“秦九酝?”
一声叫唤传来,她手里飞速书写着的笔一凝,掀开门布,俏脸没有表情,“有事?”
来者正值中年,面貌生疏,见到秦九酝稍稍愣了愣,随即低头不耐烦地将一块白色的小砖头丢进帐篷,“你手机。”
语毕,径直行远了。
夜幕已降,秦九酝在那男人转身之际,借帐篷内仅有的一盏台灯亮着的微弱白光,眼尖地瞟到他耳后有颗豆大的黑痣。
昨儿个昏头昏脑了一天,直至今早出门,她才发现手机早没电关机了。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充,只能带来考古现场充。
虽然他们身处深山野林,但因为考虑到电的不可或缺,考古队都会配备几台柴油发电机。
秦九酝打开手机,继续认真地用本子对今天的考古纪实——她有此习惯。
待她记录完,拿手机浏览了遍未读消息,最后随手抽了套衣服去洗澡。
她每次考古都会专门带一个,野营专用的太阳能洗澡袋。
寒风瑟瑟,拂得树叶沙沙作响。
洗漱了的秦九酝换了一件浅蓝色的高领针织衣,衣摆全束进高腰裤,一头蓝发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珠,迎风昂首仰望无月无星的漆黑夜空。
她在看天悔恨。
她为什么要洗头?!
特么的冷死她了!
一阵朔风若刀,咻咻咻的刮着她皮肤吹过,冻得秦九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她这‘风度最大’星人多年装酷经验一流,硬是挺着脊背直走,乍瞧之下,旁人会认为她半点不冷。
前方忽地飞来一抹黑影,秦九酝尚未瞅清是什么玩意,便遭黑影兜头盖脸地罩住了。
她拽下‘黑影’,发觉这居然是她的羽绒服。
秦九酝怔怔地抬起视线……
今朝负手立于她的帐篷前,一袭蓝色长袍,胸膛同袖间均绣着如意纹,墨发共衣袂于疾风中翻飞,孤高而岑寂。
然而,不知是秦九酝冻傻了,抑或是色泽温和的蓝袍淡化了他冷漠的神情,衬得他眸光有那么一瞬的温柔。
“你……”
一看到他,秦九酝就不禁想到岩石所刻的话。
今朝平生仅活了21年。
9-13岁在舍庙忍着饥饿、寒冷,受尽欺辱、疾苦;13-15岁在将军府忍着疼痛,咬牙学文习武,一不当心便会遭锻炼他的士兵杀死;随后几年,他替国家收复失地,镇守边疆……
他一生没安然过几年!
终末,竟还被旁人背叛算计,战亡沙场!
秦九酝贝齿紧咬,垂眼调整了心绪,再开口已换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衣服哪来的?”
“回墓捡。”今朝俊目一落,轻瞥脚下的荒地。
就跟回趟家换件衣物一样。现在他离得近,极其方便。
“……牛逼。”
秦九酝穿好羽绒服,推着今朝步入帐篷,免得别人路过瞄到她在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
“你下午在跟老黄商量,怎么抓任伟胜?”
警方找到了引魂阵,那进古城逮人是迟早的事。老黄应该是考虑到忘名的存在,想请今朝牵制一切不受警察控制的灵异因素。
今朝未置一言,意味秦九酝猜对了。
“那……”秦九酝欲说还休。
今朝静候她下一句,双眸却紧紧地盯着她不断滴水的长发。
忍了又忍,勇冠全军的今侯爷到底忍不了某人的随性,取了条毛巾坐到秦九酝背后为她擦拭发丝。
“你将来必患头风。”语意淡漠嫌弃,可动作轻柔缓慢,坊镳怕弄疼她。
秦九酝愣住,心房登时翻涌出万千情绪,涨的她慌神。
“今朝。”
须臾,秦九酝往后昂着脖颈,由下往上地凝望她的今将军,眉眼柔和,表情郑重地道:“五天。给我五天的时间。”
她不愿轻易摈弃田野考古,但她也不会因为钱财而委屈自己嫁于一位不喜欢的人。
故而,请给她五天思考,该怎么办?
她该如何解决此难题?
今朝微微一怔,临了止水般沉寂的俊目漾开几丝无奈,淡色如水的薄唇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傻不傻?”他捏着秦九酝脸颊,冷冽的嗓音道出温情的语调,“一具枯骨残魂,不值的。”
秦九酝心底更加酸涩。
她很想反驳他:你才傻呢,生前没享福,死后还糟她‘骗’了几次吻,你就不怨吗?
可话到嘴边,她终究改口了……
“老娘喜欢的鬼,我乐意。”秦九酝抬手,轻抚今朝隽拔的容颜,眉梢一挑,“所以,等我。”
今朝垂首注视她,默然,长久。
半晌,今朝攥住她胆敢乱摸的手,神色恢复寡淡,“想断手?”
“切,小气。”
碰碰怎么啦?
以后摸的部位更多呢!
秦九酝腹诽着,蓦地念起了什么,当即抽走今朝掌间的毛巾,随意一丢,牵着他快步踏出帐篷。
“我带你瞅个宝贝。”她双眼含笑。
今朝漠然,随她拉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秦九酝先找李老请了明早的半天假,旋即就领着今朝往大良山外走。
但她清晨已行了几小时山路,早肌肉疲劳了,现在走了一时辰便逐渐坚持不住,双腿沉重的犹如绑了铁块,迈几步歇一会的。
“我可以!”
察觉今朝又度瞥来,秦九酝插腰喘着气,第不知道多少回重重地点头保证。
“废。”
今朝讥讽,一撩衣摆,蹲下弯腰。
秦九酝看着他微折的脊背,呆了几秒,不确定的问:“你背我?”
“不要?”
今朝淡淡反问,继而便当真直起上身,准备站起。
“要!”
秦九酝连忙飞扑上去,牢牢地环住他修长的脖颈,甚至用余光从这儿刁钻的角度,瞟了瞟他平素被衣襟束缚着的锁骨。
感觉他冰凉的手掌托着自个双腿,秦九酝按捺不住地抵着今朝肩膀偷乐。
没想到啊,碰一碰都要断她手的今将军,居然屈尊降贵的背她!?
啧,此就是所谓的小傲娇吧?
今朝视线自眼尾扫去,乜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某人,冷淡道:“津液,滴衣服上我捅你。”
“滚,我牢记淑女礼仪。”绝对不会傻乐到流口水的地步!
话说……
“我有个迷惑。”秦九酝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就你们鬼……”
今朝等了片刻,依旧没听到后半段。
“不讲?”他面无神情,“憋着。”
“我这不怕你害羞脸红嘛。”秦九酝开始设套。
今将军是谁?会上当?
“我皮厚。”
“……”
你皮厚,所以不论如何脸都不会显露红晕是吗?
秦九酝不信了!
“你们鬼魂,都怎么……洞房?”末尾两字,她存着坏心思,凑近今朝耳畔,降低音调的询问。
此问从她与今朝接吻后,始终盘旋在她脑海。终于在今晚良好的氛围内,加今朝一句“不会脸红”的话激出来了。
她好奇推测,“神-交?”
今朝睃了睃她,语意淡淡的认真作答:“一上一下,或一左一右,互动。”
秦九酝愣住,咬牙咽了口唾沫。
艾玛!
……今朝,你是真的骚。
他明明也没说啥黄色啊,怎么就……那么有画面感呢?
互动……
秦九酝的心跳不规律了。
艹!
她东张西望,状若自然地转移话题。
深山的幽静小路间,孤高冷傲的将军背着他的大小姐徐徐前行。一鬼一人并不响亮的交谈轻轻回荡于林中,连飞鸟都未惊起,冷风也不愿打破萦绕着他们的甜而不腻的气氛。
慢慢的,大小姐嗓音变得又低又小。
她太累了,不知不觉枕着今朝肩膀进入了梦境。
今朝听着她平缓的呼吸,感受她一下一下喷洒至颈侧的灼热吐息,俊目微微泛起几圈柔和浅笑,步伐不禁放缓,避免闹醒她。
秦九酝带的手电筒闪烁了几次,电量耗尽的灭了灯。
如水的夜色与寒风立即将他们淹没,但是……他们有彼此能依偎。
·
秦九酝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
她闭着眼接听,电话那头传来蔡叔的声音,“小姐,我抵达大良山了。”
秦九酝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哦,你来酒窖。”
她伸了伸懒腰,揉了会朦胧的眼睛,才彻底清醒地打量起四周,惊觉他们早已走出深山!
可因为今朝不晓得她要去哪儿,又不想扰她睡眠,于是便镇定沉着地伫立在泊油路旁的两棵树后静候她自然醒。
“我要是睡到正午,你也纵容?”秦九酝蹙眉,赶忙下地。
“不。”今朝轻弹衣袖,“我会丢你。”
心口不一。
秦九酝腹诽,牵着今朝奔往酒窖。
秦家在大良山中有一座小酒窖,幼时秦九酝帮父亲偷偷埋的酒就是埋在此处。
蔡叔站在酒窖前,怀里捧着一个陶缸。
那陶缸体型不大,颜色纯白,以深蓝色绘画了几根繁叶树枝,几朵花瓣;缸口上盖着一块米色的方布,再用一条暖黄色的流苏长绳紧紧的绑着。
秦九酝接过陶缸和酒窖钥匙,静静目送蔡叔离开,确定他行远了才解释:“这酒名为‘九酝’。”
是她几天前偷偷酿的,没来得及发酵——身为酿酒世家的后代,她还不会拿洛阳铲呢,便被父亲逼着学酿酒,手艺尚可,无奈她没兴趣往这方面发展。
原本她是打算用以庆祝脱单的。
现今……
“一坛‘九酝’至少得酿两月。”
清晨的曦光穿过头顶应春树的叶缝,斑驳洒下。秦九酝环抱陶缸站在酒窖之上,应春树底,定定地注视今朝,道:
“来年开春,你陪我把它挖出来喝了。”
顿了顿,她挑眉打趣:“你酒量不佳,不喝也没事,人来就行。”
今朝略微一愣,垂眸沉沉地盯着那坛‘九酝’良久,应了:“嗯。”
秦九酝欣忭地打开酒窖,小心翼翼的将‘九酝’放入。
然而等她要关闭酒窖时,今朝蓦然开口:“借你些血。”
“嗯?”秦九酝毫无迟疑地递给他一只手,任他取多少血都行,“你要干嘛?”
今朝轻瞥她,沉默地用指尖划开秦九酝食指指腹,拿随身携带的瓷瓶装了点滴流的鲜红热血。
“你……”
秦九酝正要继续追问,手机却突地响起一阵铃声。
她低头一瞧,是李老发来的信息——考古那边貌似发生了什么急事,她恰巧在山外,李老令她速速前往研究所帮忙。
“你先走。”
察觉秦九酝瞟来的视线,今朝肤色冷白的手转着青瓷瓶,语调漠然地道。
秦九酝拧眉,搞不懂他究竟要做啥,现在也没空逼问,仅能颔首离开。
稀薄的晨雾弥漫,她一路狂奔下大良山,跑着跑着猛地刹住脚步,意识到不对经!
大良山并不高,按理说凭她的速度,应该早抵达山脚,见到山门了!
仿若明白她已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危险也不再隐藏,周围的浓雾刹那浓郁,遮挡了前路。
背后紧接着传来一道脚步声……
卧草!
秦九酝暗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量着是否要趁后面的人不备,头也不回地逃跑?
岂料,此念头刚起,一只手掌便抢先伸来,一块棉布牢牢的捂住了她口鼻!
气味刺激的二乙-醚吸入鼻腔,秦九酝惊得连连挣扎,但背后的人力道非常大,紧紧地桎梏着她,让她挣脱不了。
怎么办?!
秦九酝灵机一动,憋住呼吸,佯装昏迷的放软了身子,准备等背后的人放松警惕就立刻逃开!
她计划得很好,可是身后的人却似被她逗乐了一般,轻笑一声,低头贴着她耳畔道:
“阿九啊……我看穿了。”
秦九酝身形一僵,情绪的转变令她难以自控的又吸了几口二乙-醚,意识随之变得昏沉……她竭力地想睁大双眼,无奈都是徒劳……
·
秦家酒窖内。
今朝神态寡淡,摘了他始终戴着的青色翎羽戒,旋即以染血食指为笔,以指环为纸,飞速绘出一个古怪的、类似符号又不像符号的画。
他将戒指绑到了‘九酝’的那条暖黄色流苏长绳间。
终末,今朝深深地瞥了眼酒坛,转身负手,踱步离去。
他时常隐在秦九酝的青玉戒指中,已然能循着戒指弥留的自己气息,找寻秦九酝了。
然而,此回待他抵达戒指所处的位置……目睹到的是,遭人丢弃在草丛里的玉戒!
阳光尚未完全升起,他派来保护秦九酝的青少年鬼们却倒了一片!摆明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至于,秦九酝……不知所踪!!
今朝拾起玉戒,眸底寒芒泠泠。
“今将军!”
前面突兀响起一阵呼喊,他抬首便见老黄携着一群警察跑来,“适才有警员报告看到任伟胜了!他带走了任长颖!”
老黄言讫,发现今朝神情冷峻,仿佛出鞘的利刃,泛着寒光,锋利、见血封喉。
如此一对比,老黄骤然觉得,尽管平素的今将军一样瘫着脸……但真的很温和无害了!
“不会吧……”老黄直觉不妙,又瞅今朝捏着秦九酝佩戴的玉戒,“秦小姐也……失踪了?”
“……”
今朝缄默,可答案已经昭彰。
“不对!”老黄摇头,“半小时前任伟胜才从市中心绑走长颖,他怎么可能瞬移到这儿带走秦九酝呢?!”
话语微顿,他明了,“除非……”
作者有话要说: 按理说,“九酝春酒”应该是在春天酿的,但我这酒名缩减成“九酝”,集美们就当不是同一种酒,别介意酿酒季节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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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杯酒:明日今朝
意识渐渐恢复, 秦九酝尚未睁眼便觉头脑一阵昏沉,双眉不由得微拧。
她迷迷糊糊的想挪挪手臂,一动却惊觉自己的双手双腿被人以麻绳捆住了!连嘴唇都遭人拿胶布封住!
晕倒前的记忆回笼, 秦九酝不敢轻易张开双目, 只谨慎地悄悄眯成一条缝打量周遭, 发现自个正躺在一处阴暗房屋的床榻上,附近没有别人, 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新雅致, 似薄荷般的熟悉幽香。
这是忘名使用的熏香, 也是极乐庙所烧的线香。每次通过迷雾进入古城之际, 皆能嗅到此味, 所以秦九酝推断:她应当是在极乐庙中。
不过既然古城游戏会抓她,代表着古城游戏已经知道了她就是卧底。
问题是, 连整日监视她的张家励,都是在她上门逮人时才晓得她原来一直在协助警察,现今张家励做为污点证人,遭警察及今朝派去的青少年鬼们重重监督着, 古城游戏又是如何得知她内鬼身份的?
忖量不通,秦九酝决计先自救。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借腰侧与床板的挤压,确定了手机和防狼电击器果然不在兜里。
古城游戏坊镳忌惮她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小武器, 将她全身的手链戒指、纸巾等装饰品、携带品统统没收了。
她咬牙艰难地坐起,凭着幽暗的光线环顾屋子。
此房是供小和尚住的通铺,非常简朴, 一张方桌四板长凳,宽长的床摆了十床紧挨着的被褥,十块蒲团上分别放了个木鱼,呈一条线整齐的搁在床前。
秦九酝仿若脱水的鱼儿一样,在被褥间翻腾了须臾,没找出任何东西……于是,她气喘吁吁地望向了木鱼。
古城游戏会在遭警察追捕的风口浪尖,冒险绑她,势必是要拿她泄愤,她得赶紧脱困。
秦九酝忍着因爬山而导致肌肉拉伤的酸胀,咬牙爬下床抽了根敲木鱼的犍锤,以手掌把半条木棍按在床沿,末了侧身,重重地冲悬空漏在床外的另半截木棍坐下!
艹!
疼!
秦九酝蹙紧眉头,一下、又一下的站起坐下……
片刻,她成功了。
秦九酝盯着,自己靠重力强行坐断而致使的不规则断口上锋利的木刺,满意地反手对着束缚她腕部的麻绳一捅!
嘶……
尖锐的木刺穿过绳索,扎到手臂。
她紧咬牙关,接着用木刺割、捅麻绳……
秦九酝怕捅不穿绳子,不敢用劲太小,故而她每一刺,其毫无保留的力气最后都会落在手臂上,痛得她直流生理性泪水!
“哥们,你说,教主会怎么处置里边那女人?”
紧闭的房门外响起一名男人的声音,秦九酝举止一滞,确认他们不会进来才继续做自己的,并不忘留意他们在聊啥。
“依照以前的规矩,教主会杀她、分尸,令她永世不得超生!”另一人答道:“但我听小道消息讲,咱……那位喜欢她,为了能时刻知晓她情况,且谨防她同别的男人走太近,派张家励领了好几个同事去24小时跟踪她!每天都拍回满满一沓的相片给那位……”
变态!
秦九酝暗骂。
门外的人又说:“那她岂不是不用死?她可是警察的人耶!”
“也不一定,那位不舍得,还有老爷呢。”另一人啧啧道:“谁能想到,让警方掌握了大量线索的卧底居然是游戏参与者,而不是工作人员……假如不是忘名教主抓住绿茵一顿拷问,我们恐怕至今都找不出她!”
“可惜了绿茵,尽管声音难听了些,不过长得真心漂亮……就这么被忘名教主整死了。”
秦九酝双目圆瞪。
“谁让她背叛我们?听闻她的嗓音是因为她爱人走了什么歪路,她想挽回爱人,于是日日唱,唱破了她爱人最喜欢的一腔好嗓子,也未能唱回爱人。”
秦九酝听着他们闲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受到原本绷的死紧的绳索松了些许,她忙扭动着身子大力挣扎、抽手……
粗糙的纤维磨的她手腕又疼又痒。
时间不晓得流逝了多少,她一只手到底顺利从麻绳内抽出!
她亟亟一甩绳子,抖着被纤维蹭的通红又满是木棍倒刺,早已疼得感觉不到存在的双手撕开嘴唇的胶布,解开捆着双脚的绳索。
门外的交谈仍在进行,秦九酝弯着腰抵达门前,落下门栓。临了,又如履薄冰地去到窗棂边,以木刺扎了个小洞朝往看……
好,没人。
秦九酝推开木窗,正欲逃离,却见连接围墙的后院遽然浮现一道道人影,一场虚像悄然显露……
院子的草丛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不计其数的男女老幼,他们身穿纸作的衣裳,阖着双目,异口同声的叫嚷:
“忘名教主,忘名教主请你给我力量,请你给我信心,让我早点离开这个世间。
“请你成全我!忘名教主我一直依靠你,仰望你。
“忘名教主,忘名教主我马上就会纵火焚身,洗涤自我,前往仙界永远侍奉你。”
他们喊得平铺直叙,没有感情,表情更是麻木不仁,彷如一具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
一旁站立的十几名僧人听毕,为首者高举燃着火焰的大火柴,抑扬顿挫地吆喝:
“我教秉承,迷者为苦,觉者成佛,俗称空门!
“现以炙热之火,洗刷各位罪孽,让各位能登顶无病、无痛、无苦、无累的仙界,那儿有黄金遍地,粮食不愁,繁荣昌盛!”
言讫,十几个和尚齐齐把火柴一抛——
鲜红的烈焰炎炎,瞬息吞噬了横躺之人的纸衣,以燎原之势冲天而起!
有人难以忍受火舌燃身的痛苦,想站起逃离,谁料僧人们眼尖察觉,竟拿箭矢射杀了他!
“先苦后甜!为了胜似桃源的仙界,请各位务必忍耐!如果当真不行了,我们虽愿以圣箭助你们一臂之力,可……等你们去了仙界,所享受的美好生活会比别人的少一半!”为首者大笑着高声道:
“祝,各位一路走好!”
然而,烈火缠身,求生的意志令众人再听不到他的话,慢慢的妄图逃开的人越来越多,但终末无一例外的……都遭僧人们残酷射杀了。
此群空门教的“信徒”,活时被忘名欺骗利用而不自知,连死亡都不能自主,离开之际痛苦至极。
“信徒”带着一身忘名赏赐的火焰,尖叫着,嘶吼着,无助着……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后悔?
后悔信了忘名,后悔入了空门。
他们倒地了,圆睁的双眼失去了焦点,这一疑问再没人能回答。
弥漫的火海,袅袅的浓烟映入秦九酝双眸,骇得她心底发凉,脊背冷汗直流。
这便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非法宗教!
去他妈的仙界!
去他妈的洗涤!
知苦方知甜;有病、有痛、有苦、有累那他妈才是人!那他妈才是人生!
如此是难熬了些,但这才代表你活着!你感受的到!
秦九酝深吸口气,按捺住几欲喷发的憎恶。她清楚,如今不是细细计较的时候,正要爬窗……后方却蓦然传来一道耳熟的男声。
“你们疯了!?”
秦九酝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回首……
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在此碰到的人……
那是——良络明家小少爷,明日!
“你们不是还要百姓帮忙打仗吗?!杀他们做什么?!”明日怒号。
他身穿的玄色劲装散乱,裸露的皮肤上有无数条纵横的刀痕;帅气的脸庞满布血污,嘴边、眼-角尽是淤青。
他的双腿貌似断了,极其不自然的垂在地面,两位僧人半扶半拖的将他拉到窗棂前,一指挣扎在熊熊大火里的众人,慢悠悠地说:
“他们阻止不了今将军,留着有什么用呢?不过,倘若你想救人,就让你哥退兵。”
“你做梦。”明日咬牙切齿。
秦九酝怔怔地瞧着他,完全呆了。
怎么回事?
今将军?退兵?
那本次地缚灵的时间线,应该是在今朝奉命围攻古城,绞杀叛贼之际。
然而明日为什么……莫非是,前世今生?
“先别急着犯倔。”和尚鄙薄地拍打明日脸颊,诱哄:“你怎么便想不通呢?教主讲了,仅要今将军向我们投诚,助我们攻打朝廷,空门教可以既往不咎他曾效忠朝廷。
“此条选择多好?外头的民众不必惨死了,你救了他们,是他们的恩人。且等来日教主登基,今将军照样能手握重权,掌兵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少爷啊,尽管你同今将军一个随了母亲姓,一个随了父亲姓,平常今将军又常年戍守边疆,你们一年都不一定见得了一面……但我们都知晓,这并未影响你们的感情。你去劝劝今将军呗?你身为他弟弟,他肯定会听你的。”
秦九酝薅了薅头发。
弟弟?!
今朝?!
明日?!
她陡然记起,今朝的确唤他的幼弟为‘阿日’。她一直以为他弟弟叫‘今日’,岂料居然不同姓?!
“噗哈哈……”
秦九酝正深感震愕,明日却哂笑:“脑袋不清醒的是你们。
“骗百姓的是你们;杀百姓的是你们;起义的也是你们!是你们引发了一切悲剧!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家伙真要登基了……那才是天下大乱!百姓疾苦!”
回应明日的是僧人恼怒的一拳!
用力极大,直接将明日打倒在地,以手撑地板数次都没能爬起……
和尚冷冷的注视他,威胁道:“话我放这儿了,你给我好好考虑,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明儿个……我把你吊上城墙,当着你哥的面,抽你皮,剥你筋!
听说你始终想成为,像今将军一般的大英雄?不知你要是断了一双腿……还有没有机会?”
两位僧人嗤笑转身,正欲走,忽听……
“堂堂今将军之弟,岂会任尔等蝼蚁摆布?!”
明日语气坚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讲完,速度飞快地摘下腰间携带金銙上镶刻的、雕着雄狮的黄金,一颗颗送入口中,吞进腹内!
两名和尚诧异的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明日竟会搁着好好的活路不行,吞金自尽!
待他们反应过来,明日已接连吞了好几块重金!神情因巨物滑入喉咙而微微扭曲……
“打出来!”
僧人一声厉呵,两人慌忙挨近明日,一拳又一拳的冲明日肚子挥去!
他们还不能让明日死,否则拿什么牵制今朝?诱其投诚?
秦九酝瞅明日的脸色因俩和尚的,一拳拳重击而渐渐发白,瞳孔随之失焦,呼吸变得虚弱,忙几步上前欲推开僧人。
别打了!
会打死他的!
吞金是慢性自杀,最晚一周方会死亡,其过程非常痛苦。
按理明日应该仍有救,可他摆明先前便被空门教折磨了许久,脆弱的身体状况没准会令肠胃更无法消化金子,加快衰亡……偏偏俩僧人又不留余力的攻击他……
秦九酝的双手穿透了和尚的躯体,她阻止不了,唯有眼睁睁看着明日唇角溢出鲜血,气息奄奄的躺于冰冷的地面。
明日惨白的嘴唇紧闭,使尽全身仅存的力道,按捺那股呕吐的冲动……
他暗想:此金銙是我哥赠送的,我最喜欢的物品,我死了也要藏在腹里,不给你们。
视线逐渐模糊,他透过白雾,仿佛瞧见几年前他与今朝在舍庙的那段日子。
阴暗脏乱的草屋,从未饱餐的小肚,凶恶狰狞的秃驴……然而他有哥哥相陪,他从未畏惧过。
今朝会将全屋的稻草叠在他身下,让他舒适;
今朝会将美味的食物递到他嘴边,让他品尝;
今朝会将凶暴的僧人挡住,以尚且年幼羸弱的身躯护他安稳。
幼时他不懂得太多,只觉自己有位世间最好的哥哥。
后来他跟随林爷爷离开,年龄的增长让他缓慢的明白了,以前哥哥保护他该多苦、多累?
他成熟了,故人却已远在天边,生死皆无处问。
他记挂今朝,忧虑忡忡。
终于有日,今朝回来了。
他景仰着身骑骏马,一袭玄袍如墨,神色淡漠似冰,身份转换成朝阳骠骑大将军长孙的哥哥,不禁赞道:真威风。
他发现哥哥也长大了,靡坚不摧的,无须他保护了。
不过,他不愿再躲于今朝背后了,他欲练武,变得和哥哥一般,能比肩哥哥,减轻哥哥一份负担。
“你不行。”
但是哥哥一句话,抹杀了他对沙场的全部憧憬。
他晓得,他被哥哥养得太天真冲动,战场中瞬息万变的,他确凿不适合,可他仍想一试!
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努力欲追上今朝……
他失败了。
甚至遭空门教抓住,利用来威胁哥哥,他又给哥哥添麻烦了。
所幸,他终究勇敢了一回,自尽了,空门教便无法借他发难。
腹部的绞痛感渐渐没了,明日望着前方,双眸涣散,口唇无声启合:
“哥,此生你护我,下辈子……换我保你。”
这念头甫一落下,他似了却了一桩心愿,眼底微芒当即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请欣赏我秘技——无CD放大!
空门教信徒喊的那段,改编自某个XJ受害者喊的,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说具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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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杯酒:将星陨落
地缚灵渐渐消散, 秦九酝迷茫地杵立在原处须臾,揣着满心的不解,咬紧牙关跳窗, 忍耐着浑身的疼痛爬树翻墙。
极乐庙的后院墙外是一条昏暗的小巷, 秦九酝跃下墙壁便忙躲入临近的一间破旧屋舍。
她还记得绿茵的话, 不想在此关头,又遭斧头鬼追砍几十条街。
秦九酝不清楚, 从她被迷晕至苏醒经历了多少时间?今朝、警方又是否知悉她已遭人绑架一事?她唯有先找到林珩, 以确保自己的安危。
问题是, 林珩会在哪儿呢?
秦九酝正沉思着, 忽闻室内响起一阵抽泣声, 回首便见又有一场幻象映现于目前……
“阿爹,今将军会赢吗?”
一名身穿粗布衣的男孩儿埋首在其父怀里, 弱弱问道。
父亲隐于阴暗的角落,紧紧搂着男孩,脸庞挨着悄悄打开一条缝的木窗偷窥外边,表情焦虑而惶恐, 几乎低喃地哽咽作答:“会的……一定会赢的……”
是个人,瞧到他那神态都会认为他撒谎,奈何男孩年纪尚小,哪儿懂察言观色?
男孩信了, 竟安然陷入了梦乡。
秦九酝拧眉行至贴着薄薄一层白纸的轩榥前,视线自缝隙朝外瞥去……
透过铺天盖地的雨幕,她见到被外力损坏的房檐、窗棂;见到四散分离的躯体头颅, 见到零乱掉于地面的兵器;鲜红的血液汇合天降之水潺潺流转,浸染了整座古城。
遍地的横尸之上,两军仍在对垒。
其中一批军队身着黑甲,披战袍,持武器,缄默地盯着敌方,倾盆的大雨遮蔽了他们的神情,唯独挺直的脊背彰显了他们的不屈。
是黑甲军!
为首者掌心长-枪斜指大地,颀颀然的身姿傲然睥睨……正是她的今将军,今朝。
秦九酝瞳孔骤缩,狂跳的心脏猛地跃到嗓子眼。
此场地缚灵所还原的……难道是,今朝遭孙震康背叛,战死的那一幕?
“呸!孙震康你就是嫉妒我们将军!想趁乱为自己清除政敌,还说什么是奉皇帝之命,你们可都当心被他利用了!”
屹立在今朝侧后边的,林珩抬起武器,指着敌军,高声斥骂。
另一支军队跨骑骏马,摆明是刚攻入古城没多久便遭黑甲军拦截,再前行不了半寸。
打头的青年就是孙震康,瞅着和今朝差不多年龄,相貌平平,身形魁梧,穿着战甲都掩盖不住他一身发达的肌肉。
“不看棺材不落泪。”孙震康耻笑。临了,取出平素皆在皇帝手里,代表着皇权的一半兵符,提声宣告:
“陛下早怀疑空门教区区一群和尚、百姓,有何胆量敢造反?!
“一派人私下调查,方知今朝幼年曾由此城的舍庙抚养,而舍庙……隶属空门教!忘名仅是空门教的表面首领,今朝才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指使!
“他好高骛远,不满只做将军,居然妄图设局利用空门教改朝换代!
“陛下大怒,特敕许微臣……铲除逆贼!”
黑甲军听毕,冲冠眦裂,纷纷反驳:
“一派胡言!”
“假若真是如此,将军昨夜又何必杀尽空门教余孽!?”
“他没有杀尽,城内不是还有百姓未死吗?”孙震康叫喊。
黑甲军气急,“那些是侥幸存活的无辜民众!”
“谁知道呢?”孙震康拽着缰绳,不屑道:“总之陛下讲了,今朝便是叛贼!但他麾下的黑甲将士统统不知情,仅要你们保证愿继续效忠朝廷,陛下大可既往不究!”
“你……”
事至此,林珩又岂会依旧不懂?
朝阳皇帝就是想靠‘叛贼’之名,铲除今朝!
“将军……”林珩望向始终沉默的今朝。
后者隽拔的容颜流露一丝讥讽,俊目仿佛止水沉冰,泛着摄人的冷光寒芒,浅色的薄唇启合,语调孤傲:“人值不惑,轻躁似童。”
今朝早已察觉皇帝的不满与防备。
当代朝阳皇帝虽不昏庸,但也没什么大本事。今朝崭露锋芒之初,皇帝真心实意的畅怀过,为他能拥有此难得的将星,为他幻想的开拓疆域,扩展领土,逐鹿中原的野心。
渐渐的,皇帝发现……
今朝掌握重兵,锋芒委实太盛,外国提及朝阳国可以不知道皇帝姓甚名谁,却无人不晓战神今朝;百姓或许不清楚皇帝有什么丰功伟绩,却明确记得今朝何年何月收复了哪块失地。
这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威信。
皇帝隐约有了除今朝而后快的想法,可今朝站得太高,地位太重,此是件难事,得等机遇。
朝阳皇帝自觉一切不露声色,殊不知打小生长在舍庙那种阴沟中,见惯了人性丑恶的今朝,早便能清晰感应到皇帝的不悦。
今朝曾谦让过,他违反爷爷的意愿,主动将一块完整的兵符一分为二,一半交于皇帝,以示皇帝安心,自己绝无任何异心,唯独想保卫百姓安宁。
——无果。
今朝正斟酌着其余办法,空门教就起义了。
他没料到的是,朝阳皇帝都活了四十年了,竟这般沉不住气。天下尚未太平,部分失地仍未收复,皇帝刚获得一名还算厉害的将士孙震康,便认为能取代今朝,火急火燎的要设局杀他。
“你敢讽刺陛下?!”孙震康叱责。
“实话,”今朝取来弯弓,冷白的指尖拉开淌着雨水的弓弦,语意淡淡:“你不爱听,便砍耳。”
言讫,箭羽飞出,径直且迅速的射向孙震康。
“你!”
孙震康大惊,没想到他会说动手就动手!忙闪身避开,尖锐的箭头擦着他鼻梁刮过,留下一条血痕!
大战一触即发,黑甲军纷纷瞄准敌方,拉弓射箭。
“你们……你们都反了?!今朝是逆贼!你们帮他就是逆贼同党!”孙震康节节后退,诧异于黑甲军居然没一人投诚!
黑甲军不以为然,“嗤,我们身为今将军属下,有眼有耳,他为人如何我们不比你清楚?!”
“有家室的不必跟我。”今朝剑眉微蹙。
“早年旱灾,朝廷贪官拯救不及时,属下的妻女已然命丧黄泉……属下没有妻儿!”
“属下也没有!”
“都没……”
今朝双眸犹如寒冰,倏地往最后讲话的一士兵飞去,“撒谎掌嘴。”
“属下的确家有老母……”那人不得不改口,“但早年险些惨死海边蛮夷刀下,是将军及时带兵赶到,拯救了她,拯救了那一片领域……属下愿誓死效忠将军!相信家母也会满意属下的选择!”
“属下也是……不知晓将军是否记得,五年前,你曾在战后的一个角落给了一位孩童一袋银钱。属下就是那小孩,那袋银钱救了孤苦无依的我,此也是属下从军的理由!属下愿誓死追随今将军!”
黑甲军异口同声的呐喊:“属下愿誓死追随今将军!”
“吾等相信将军!”
今朝怔住,疾雨仿若一条线,从眼尾顺着他深邃的侧脸滑落。
人性当真奇特。
你忤逆前辈做出的,近乎交付一半权利都未必能如愿换来对方的善意;你从未放于心上的小事,却遭人时刻铭记感激。
“你们……你们……”
孙震康盯着这堪称挑衅的一幕,勃然大怒,“好!给我杀!”
箭矢漫天,厮杀声阵阵。
秦九酝震惊胆怯的收回眼光,总算明白了,今朝先前为什么要问她朝阳国存续了多少年。
原来……背地里算计他的‘真凶’是朝阳皇帝!
多么可笑,朝阳皇帝居然会认为孙震康能取代今朝?这个连在史书上都不配留有姓名的人——难怪朝阳亡国!!
战局持续良久,直至大雨停歇也未分出胜负。
尽管黑甲军所向披靡,可他们被困古城,地理位置非常不妙,何况他们要保护百姓,之前又同空门教战了一夜,早已精疲力竭。
孙震康那支军队故意消耗他们,一边佯装正面进攻,一边派人在城里偷偷放火,等众人发现,火舌已经席卷古城,浓烟冲天而起,炙烤着无辜的民众。
今朝当机立断,决意从北城门杀出,命将士们速速集合百姓,能救一人是一人。
秦九酝身侧的父亲抱着儿子想冲出火海,奈何为时已晚。
头顶的悬梁砸下,正中他们……父亲绝望尖叫,然而此类声音现今比比皆是,谁能听到呢?谁又有空来救呢?
火烧的疼痛令男孩从甜甜的梦乡内苏醒,但没等他睁开眼,崩溃的父亲竟操起一旁的短刀,扬起挥下!直取男孩性命!
“没事了……”父亲浴着烈焰,牢牢拥抱着儿子,轻声哄道:“就那么一下,不疼了,不疼了……”
他为了不让孩童痛苦,竟如此干脆地要了自己孩子的命!
末了,父亲颤抖着手,刀锋一转,自刎而死。
秦九酝难以置信地捂着双唇。
充斥着恐惧的嘶吼、哀嚎共孙震康残酷猖狂的大笑,久久回荡。
黑甲军压根来不及救所有人。
纵使已然被黑甲军救出火海的百姓,又有多少人倒在离城的路上?死在孙震康军队的漫天箭矢之下?
战争,是死神的盛宴。
死神甚至不用挥动他们的镰刀,人类就已争着抢着替他们动手。
刀光剑影间,负责断后的林珩右腿不慎受伤,他咬牙坚持,状若无碍的让人赶紧撤离,心底却依稀感觉到,自己今日恐怕是走不掉了。
林珩且战且退,拼尽全力地拦截孙震康,可一处负伤很容易就连累速度、行动,慢慢的,他伤势越来越重,不受控制的变得迟缓。
“呦,林珩,你作为今朝的走狗,平日不是很威风的吗?怎么现在这么狼狈啊?哈哈哈!”
孙震康坐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地乜着一身血污的林珩,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他初入军营时——
恣意潇洒的少年郎穿着黑甲,笑颜灿烂,几乎是炫技般地朝刚步进军营的他们耍着长剑,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但他们的双目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林珩身上撕开。
彼时孙震康悄悄遐想过,自己何时才能像林珩一样?
他不贪,不求成为下一位今将军,可下一位林珩总行吧?
然而如今……
孙震康看着不放心林珩,去而复返的今朝,眸中闪烁着惊天的渴盼,勃勃野心翻江倒海地涌出。
朝阳皇帝许诺他,仅须他杀了今朝……他便是新一代的朝阳战神!
他能犹如今朝一般,站在高山之巅,跺一跺脚整个朝廷抖三抖!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就快做到!
一柄箭矢横空飞来,林珩正与人过招,无暇躲避,眼见那尖锐的矛头行将刺入后心……
蓦地,一把长-枪携着疾风自旁侧袭来,扫开了箭矢,临了华丽一转,直接捅入林珩跟前的敌人脖颈!
“撤。”
今朝冷白的手掌捏着林珩染作血色的后衣领,拎小鸡似得将人拎上自己的黑马,终末毫不恋战的驱马离开。
林珩趴在马背,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庞贴着黑马的鬓毛,气若游丝地注视频频回身射箭反击孙震康军队的今朝,极其欲道一句“其实你不欠我”。
他清楚,由于林爷爷的缘故,今朝总认为亏欠他,待他非常好,不是亲兄却胜似亲兄。
幼年之际,林爷爷为了凑钱赎今朝、明日,累的他这亲孙子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确怨恨过今朝……但持续的时日当真不久。
无奈,他怕分散今朝注意力,终究什么都没说便怀揣着满腹的不甘,阖上了双眼。
正三箭三箭齐飞的今朝坊镳感觉到什么,举止一僵,冷冽的嗓音微哑地轻唤:“阿珩?”
……无人应答。
今朝愣了片刻,继续还击孙震康。
他不敢回头,他担忧会目睹到,仿若早前他杀入极乐庙所见到了那一幕……
明日面无血色的躺于冰冷的地上,再不会像以往一样,一瞧到他便开怀的喊他“哥”。
今朝不禁暗忖,他一生似乎保护了许多人,不计其数的……然而为什么?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林爷爷、明日、林珩却一个都留不住,护不好呢?
何其讽刺。
“给我杀!!不必追黑甲军,杀了今朝即可!”
孙震康大吼,激越地一把夺过手下士兵的弓箭,射出的羽箭正中黑马飞驰的后腿,骏马倒地,林珩摔下……
今朝俊目沉沉,薄唇骤然溢开一抹冷笑,战靴一踩歪斜的马背,借力跃向追赶而来的孙震康,掌心长-枪猛地挥落——
“哈哈,我瞅你往哪儿逃……啊啊啊!”
孙震康尚未嘚瑟完,却看今朝出乎意料的转身,将自己射箭的右手,连着胳膊整只砍下!
刹那,鲜血喷溅!
“给我拦住他……”孙震康屁滚尿流的翻下马,亟亟倒退欲躲开今朝,又瞟周围的士兵忌惮今朝,无胆攻击今朝,气得大骂:
“一群废-物!他一个人怕什么?!上啊!皇帝有命,杀今朝者,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钱财、地位、权利,此诱-惑着实太大,令人眼红,短时间内都忘了考虑,朝阳这一小国,怎么可能有万两黄金?
有一名将士抵达不住诱-惑,上了,于是……其他人慌忙争前恐后。
古城烽火连天,大作的寒风仿佛战争的号角,浓烟伴血液弥漫,一地的横尸残躯让人无处落脚。
今朝傲然屹立尸山血海之巅,凭一己之力敌千军万马,甚至有空斩落了孙震康的另一只胳膊。
他明了,断了双手的孙震康于朝阳皇帝而言,便是废-物,留着无用。
海边蛮夷虎视眈眈,朝阳国没了他,失了林珩又折了孙震康,国破家亡势必是早晚问题。
朝阳皇帝妄想高枕无忧?
——做梦。
他清楚,以孙震康的个性,一旦察觉朝阳皇帝不欲重用孙震康,铁定大闹一场,来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朝廷必然鸡飞狗跳。
“他娘的!他怎么打不死?!”
有士兵遭今朝重伤,连忙退到后方,愤怒咒骂。
今朝彷如修罗,也似九天战神,孤身站立于重重包围之中,黑甲瞄不出任何血污,围攻他的人却或多或少的受了伤,他的长-枪淌着无数人的血珠,更要了无数人的性命。
“老子不信了!”
士兵恨恨地换了弓箭,径直射向今朝——
伴随一阵血肉割裂的轻响,箭羽破开战神的凡人之躯。
周围的士兵一想是啊,近战不是今朝敌手,远程总可以吧?
于是纷纷效仿,拉弓射箭。
漫天箭雨飞来,今朝且躲且战,他仿佛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累,他长-枪横扫,裹着疾风舞得人胆战心惊。
孙震康的军队又锐减了一大波人,士兵们的箭也射完了,畏忌地围成一个圈包住今朝。
今将军神色冷傲,脊背直挺,黑甲早已破损,一双黑眸深沉,辨不出丝毫情绪,胸膛、肩膀同各大要害都中了箭,有的箭羽被他拔了,有的仍留在他身上。
“杀杀杀!”孙震康避在最后头,高声嚷嚷:“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无人动弹,士兵们是真的遭今朝打怕了。
他们突然发现,有些人站得高是有原因的。并非是他们暗暗以为的,仅仅有个好身份、好爷爷罢了。
“杀啊!一群废-物!”
孙震康气急败坏。
默然,宛若迟日旷久般的默然。
天空又度降下大雨,银帘随着呼啸的狂风迷人眼……也吹到了包围圈里孤高伫立的今将军。
那一刻众人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然……
士兵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即将封侯加爵的欣喜若狂,而是一抛武器,气喘如牛地倒在尸地内休息。
乌云层层盘旋于天际,坊镳在携着寒风、雨水辞别那颗陨落的将星,悲伤而不舍,遗憾而无奈。
远远观望的秦九酝早便不忍地捂住脸颊,遮挡了发红的眼眶。
此战过后,古城因遍地的冤鬼而频频有人死于非命,接连闹出灵异怪事,屡次请道士除邪无果后,朝阳皇帝最终决定将今朝的墓修建于古城之前,以盼他镇守古城。
朝阳国到底有明辨是非的臣子,直言皇帝此举不妥。
今朝多年的战绩、贡献有目共睹,他逝世大臣们没能及时察觉、阻止,莫非连他葬身之地都不能为其挑选一处幽静安宁的地段吗?
朝阳皇帝见今朝虽死,却依旧影响着自己的臣民,妒火滔天,一意孤行。
当然,皇帝并不蠢笨如猪,为了安抚臣民,封了今朝一个“冠军侯”,对外宣称是把其葬在了皇陵之前。
秦九酝听得恶心不已。
原来……勇冠全军的冠军侯头衔竟是如此得来的……
谁都羡慕今朝冠军侯的封号。
谁真正知晓此封号的由来呢?
谁又稀罕呢?!!
漫长的虚像戛然而止,秦九酝缩在无人的角落,想快速消化、缓解心房的悲痛,尽早逃离,寻到今朝……哪怕抱一抱他也好。
“阿九,你在哪儿呢?”
岂料,秦九酝甫一站起身,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紧接着一阵阵开门声响起,有人沿着小巷耐心的打开一扇扇门,要逮住那只逃窜的仓鼠。
古城游戏来抓她了!
秦九酝大惊失色,巡视昏暗的小屋,果断爬到简陋的木制床榻之下,希冀那人只开门扫一圈就走。
“阿九?还没跑远的话就乖乖回来,我愿意原谅你。”
熟悉的男音洋洋盈耳,犹如夏末秋初的微风,但因为其陌生的语气,他话语间原本的暖意变作刺骨的严寒,“否则要是被我抓到,我会断你手脚哦。”
“吧嗒——”
秦九酝所处屋舍的木门敞开,有一人徐徐地踏入,仔细地搜索了遍。
卧草……
秦九酝卷缩成一个团,恨不能化为一粒尘埃,随风飘走。
“跑远了?”
那人像是清楚,秦九酝不可能委屈自己爬进狭小的床底,和地板脸贴脸,开了衣柜窗户瞧了一圈后,口气遗憾的低喃,正欲离开……
尚未等秦九酝松口气,已然抬脚转向房门的那人却忽地顿住脚步。
室内坠入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
秦九酝下意识屏息,就差求爷爷告姥姥了,您快走吧!
“嘣——”
一声枪声骤响,一颗子弹穿透床榻的木板,打入冰冷的石地!激起的火花照亮了秦九酝满布惊恐的双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本书的题材真的很复杂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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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杯酒:幕后黑手
“出来。”
悦耳的男声悠悠, “我看到你掉的头发了。”
秦九酝嘴角一抽,有那么一瞬想穿越回去掐死当初染发的自己。
她近期日夜颠倒,掉毛是有些严重, 但她怎么也料不到, 有一日自己会因为脱发而遭人逮住……偏偏她的毛是蓝色的, 极具辨认度,想认错都难。
“阿九……”那人口气不耐。
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九酝忍着腿脚疼痛, 爬出床底。
一位男人穿着简约的黑衬衫、黑长裤, 站立于大开的窗棂旁, 月华洒入他蕴含深长意味的微弯黑瞳, 替那张熟悉的俊秀五官镀了层温和的银辉。
——正是秦九酝的师兄,任长林。
“你说你, 好好待房里不香么?非得乱跑,弄得如此狼狈。”
他语调仍旧和缓,讲毕便走近一步,伸手要帮秦九酝拍落衣服沾染的灰尘, 仿若适才开枪逼迫秦九酝现身的另有其人。
“不跑,养足力气给你们揍?”秦九酝后退避开任长林,反讽道。
任长林轻笑,“假使你不逃, 我还真不太舍得动手。但你一跑,我为了抓你出动了整个古城游戏的人,如今所有手下都知晓了我把出买他们的人逮来了, 你不受点伤……我很难令他们信服。”
“提到这个,我有一事不解。”秦九酝拖延时间,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地形,“你为什么抓我?”
任长林分明隐藏的不错,警察都快打消对他的怀疑了,可现在他将秦九酝一绑,警方排查过后,疑心到他是迟早的事。
“警察确实相信了我的话,可是……你的今将军不啊。”
任长林黑瞳紧盯着秦九酝,不放过她任何情绪转变,“想骗过一只千年鬼王真是件难事,今将军都已经布局要抓我了,再不绑架你制衡他……我又能逍遥多久?”
秦九酝微微一愣。
“惊讶我知道你和今将军的事儿?”任长林注意到了,笑颜稍敛:
“其实我原本是被你蒙在鼓内的,也无论如何都思索不通,你俩是怎么走到一块去的?直到前不久你问我怎么告白,我就非常疑惑,你究竟喜欢上谁了?连我个日夜监视你的人,都没察觉到你身边有多出哪名特别的男人。于是,我猜疑你喜欢的恐怕不是人,请忘名一调查……”
他眸中惊过一丝暗芒,“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隐藏在你周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同你亲近。要是早料到你会喜欢他,先前你询问我有关他的事时,我便不该回答你。”
“那我也能自己查。”秦九酝挑眉,心下疑惑:忘名好歹是空门教的教主,居然愿意帮任长林探查‘她喜欢谁’此等无聊的问题?
像是为了解开她迷惑,任长林身上蓦然浮出另外一道身影,截断了任长林行将脱口而出的话。
那身影穿着一袭红色僧衣,容貌柔和,神情慈悲。
不是忘名又是谁?
“有人来了。”忘名笑得随和,提醒完又端详秦九酝,“这丫头有什么好的?头尤其蓝吗?你年纪小,目盲喜欢便算了,今朝竟也……”
不等他言讫,任长林先不悦打断了,“忘名。”
后者无奈一笑,未再多话,若隐若现的身影重新融进任长林的躯体。
秦九酝怔住,望着忘名脸颊上熟悉的微笑,不由想到今朝曾说,忘名企图借活人的身躯还阳……
“阿九,我给你一次机会。”
任长林遽然逼近秦九酝,洋洋盈耳的声线压低,“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我。”
他语气蛊惑:“我就保你一命。我不介意你先骗我,随后再慢慢移情别恋……你仅要讲即可。”
“自欺欺人,有意思?”秦九酝拧眉,委实不懂他。
任长林面庞浅笑彻底散了,一语不发地举起手-枪……
秦九酝瞪圆双眼,下意识后退欲逃……她没料到任长林如此不经问,电光火石间,决意先顺着他行缓兵之计,然而——
“嘣——”
硝烟顿起,子弹射入大腿,剧烈的绞痛让秦九酝按捺不住惨叫一声,短暂的晕厥了一会。
旋即,一股冰凉的液体兜头淋下,臂膀紧接着传来一阵难捱的钝痛,疼得秦九酝意识立刻清醒了!
甫一睁眼,余光便见有条棍棒状的残影挥来,大力的打在秦九酝的左臂!
“啊!”她惨嚎。
那一瞬息,她清楚听到了,骨髓错位的声音!
“说!”
目前一片眩晕之际,有男人拽住她头发,盘问:“警察有什么计划?!”
秦九酝咬牙,视线里白一块黑一块的闪烁了须臾,才逐渐能看清。
残暴扯着她头发的男人另一手还紧握木棍,长得非常眼熟,似乎在哪儿瞧过,直至她注意到男人耳后那颗豆大的黑痣……秦九酝才明了,这是不久前给她送手机的人!
“没想到吧?”
一侧响起任长林含笑的嗓音。他瞅着秦九酝略显诧异的表情,解惑:“我知道你手机密码,于是改了你对我的备注。”
这样,任长林发来的短信,秦九酝就会看成是李老发来的!
而秦九酝的手机密码是极其原始的0000,任长林有一回无意瞄到了,秦九酝又一直没改过!
“少爷聪明。”黑痣男人吹捧完,临了恶狠狠地冲秦九酝怒吼:“别装死!警察准备怎么抓我们?!”
他们想从秦九酝这儿拷问出警方的计划,避免中计。
“警、警察要……”
秦九酝半真半假的大口喘气,一边装作无力讲话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一边观察四周。
她被带回极乐庙了,正身处一个高台之上。
此台应该是建造来给忘名洗脑的,下方围了乌泱泱的一群古城游戏工作人员,他们身为漏网之鱼,遭警察追了几日几夜,好不容易逃到古城避难,得知任长林抓住警方的卧底,当即大怒,神态不善的瞪着秦九酝。
“杀了她!”
“祭祀教主!”
黑痣男人就听话的挥舞着木棍,朝秦九酝另一只臂膀打去,“快说!”
“呃……”熟悉的骨髓错位声传来,秦九酝咬紧口腔内壁,力道大的她几乎立即感受到满嘴血腥,才堪堪压住了痛呼。
你特么!
秦九酝暗骂:打人不晓得悠着点?!纵然我真知道些什么,都疼得无法开口了!
她咽下一口血液,缓了片刻,正欲忍痛启唇继续忽悠……
岂料,黑痣男人急性子加暴脾气,瞧她不答便当场拉着她脑袋,猛地按进一旁的水缸内!
秦九酝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呼吸道一阵难受,喉咙痒痒的想咳,但她越是张口要呼吸,那股窒息感就越如影随形!偏偏她双手被人打折了,挣扎都挣扎不了!
死神的镰刀仿佛已然架在她脖颈,眼见着即将使劲一划,把她带走……突地,有人拽着她头发,拖她出水面。
“嗬——咳咳!”秦九酝积满水的肺腑一阵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
“阿九呐……”
扯着她发丝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任长林,他掐住她俏脸,低语:“你听听,我的手下都囔囔着要杀你,我保不住你了啊……不过,我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喜欢谁?”
秦九酝微微蹙眉,水滴自睫羽滑落,她思忖迟疑几秒,问道:“你知道,忘名想利用你返阳吗?”
她想策反任长林。
“所以呢?”
谁料,任长林居然满不在乎地轻笑:“你既然怀疑到我父亲头上,理应也调查过我的资-料,知晓我有人格分裂病史。”
秦九酝默认。
“有些人啊……为了钱,总喜欢用自己并不开阔的眼界,去看待发生在旁人身上,完全不合常理的事情。他甚至冠冕堂皇的叙述一堆话,妄图将他那套理念强加在你身上。”任长林嗤笑:
“譬如我与那位给我诊治的心理医生……我那儿其实不算人格分裂,只是忘名附身于我身上初期,我俩性格迥异导致的巨大反差。
“又譬如你们警方……你们总以为任伟胜是这一切的源头,却没想过……任伟胜一个没文化的中年男人,怎么可能了解什么线下探险游戏,并加以利用?
“毕竟还是青年人更懂年轻人,以游戏方式引青少年入沟,是我的点子。”
秦九酝咳嗽着,微微睁大双目。
任长林深深的注视她,“阿九,你现在提醒我,无非是想让我倒戈,帮你们警方,对吗?”
秦九酝脑海闪过此位师兄以往对自己的照顾,心道:一半一半。
然而她什么都没讲,任长林便冷笑着轻拍她面颊,“古城游戏杀了不计其数的祖国花朵,你们作为正义的警察,势必认为策划此一切的我作恶多端,不得好死吧?可是……”
任长林语调陡然阴冷,“你们既然管得这么之宽,连跨越生死阴阳的古城游戏都能横插一手,那为什么在我年幼无助,惨遭家暴时却置之不理?!
“你们既然可以不顾危险深入敌营,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任伟胜的踢打谩骂?!
“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上赶着查案帮忙?!
“难道死在古城游戏的青少年是祖国花朵,我当年就是枯枝败叶吗?!你们正义的警察啊……好一张虚伪脸孔!”
秦九酝沉默。
尽管残忍,但现实就是如此,家暴毕竟不牵连命案,警方不会严惩。
仔细查阅那些杀人凶手的档案,你会发现他们大部分都经历过家暴……童年受到的精神创伤令他们性格有所缺陷,渐渐的长成了后来进入大众视线的凶残模样。
然而,家暴终究是别人的家事,这就是个闭环,很难阻止,无从改变。
“我因为长期的家暴而日渐孤僻,连母亲都抛弃了我,同学们更是没一个觉得我正常,于是……慢慢的,我被孤立了,校园霸凌随之而来……彼时你们警察又在哪里?!”任长林接着说:
“阿九,你认为忘名想害我?可是救了我,助我脱离任伟胜家暴的人是他!
“心理医生所谓的人格分裂痊愈,不过是我发现,忘名的神情语气很受欢迎,一直在故意模仿他罢了。
“倘若不是这样……阿九,你会注意到一个整天沉默、不善言辞的孤僻人士吗?”
秦九酝缄默。
的确很少有人乐意同孤僻的人做朋友,大部分人都是向往热闹的生物。
任长林咬牙切齿,恨意滔天:“而且……任伟胜走私初期,我真的有匿名写过举报信,可那时候你们警察在哪儿?你们卧底在哪儿?!一个都没来!你们只是随意走走过场就撤了……殊不知我差点因为这封信遭任伟胜打死!
“你们觉得我利用古城游戏杀人,但如果那群学生不贪财、不好奇,我有机会成功趁虚而入吗?我仅是在跟他们做交易啊,青年少拿命换他们所需要的钱财宝藏……用得着警察犯贱多管吗?!
“这就是你们警察,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偏偏上心!”
秦九酝无言以对。
她理解任长林行至这一步的无奈,可她仍不认同任长林的所作所为。
任长林讲着,神色逐渐狰狞,“还有你……阿九,不好好当你的千金小姐!非跑去和警方合作,卧底进我这儿干嘛!”
“现在警察救得了你吗!?”
任长林愈说愈气,终末猛地一使劲,将秦九酝甩了出去。
“咯吱——”
手-枪上膛,任长林缓慢瞄准秦九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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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杯酒:九天人间
“嘣——”
沉闷的枪声划破长夜, 原本对准秦九酝左胸口,该直取她性命的子弹却偏离了轨道,贯穿了她胳膊。
“呃……”
秦九酝按捺不住吃痛闷哼, 鼻尖尽是一股血的铁锈味。她想用手捂住伤口, 奈何身体压根不听使唤。
“少爷!”黑痣男人惊呼, “是谁?!”
什么情况?
秦九酝有些模糊的视线一转,透过滴着水珠的散乱蓝发, 见到任长林握枪的右手破了个血洞, 黑色的枪-支掉落在地。
有另外一人, 击中了他。
“秦小姐是被迫跟我们合作的, 她又不是真警察, 何必拿她泄愤呢?”
正当古城游戏全体错愕、愤怒之际,谙熟的女音骤然响起。
秦九酝艰难地挪了挪脑袋, 看到一位装扮利落的短发女人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掌中举着一把瞄准任长林,枪口尚且烟煴着硝烟的消音手-枪。
——是任长颖。
“你……”任长林含怒注视自己血缘上的妹妹。
后者毫不畏惧,“你对警方有什么不满, 冲我来。”
“给我逮住她!”任长林冲冠眦裂,磨牙凿齿:“活抓不了就击毙!别让她跑了!”
四周霎时传来阵阵“咯吱”声。古城游戏的一干工作人员竟都掏出一把枪,上膛,追杀任长颖!
古城游戏私藏军火?!橘子
动静愈来愈大, 秦九酝竭力瞪大双目,想瞧清任长颖有没有安全逃走,可黑痣男人不放心她, 临离开前居然朝她补了一脚!
两处枪击的伤口血液横流,周身疼痛模糊了意识……她虚弱不堪,眼睛再难定焦,耳畔一切喧闹变得遥远……
“秦小姐!”
“阿九!”
无尽的漆黑内,秦九酝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声音渐近。
“秦小姐!阿九!”
对方焦急的语气,令勉强恢复些意志的秦九酝回忆起自个的处境,拧眉挣扎了一会,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脱离了黑暗……
首先映入双眸的,便是一脸脏污,表情焦灼不安的任长颖。
秦九酝喘了口气,发现两人正身在一间破旧的小房里,屋外震耳欲聋的枪声四起。
“呃!”
秦九酝本欲坐起身,结果她一动全身就一阵剧痛,让她忍受不住,不顾形象的卷缩成团。
“先别动。我刚帮你把打折的双手掰回来了,枪伤也简单包扎了一下,又给你注射了一针,作用是能短暂缓解疼痛,令你恢复些体力,但现在还没完全发挥药效,你等等。”
任长颖单手按住秦九酝肩膀,余光一直通过斑驳木板上留着的圆形弹痕,密切关注外边,压低声调迅速讲解如今两人的情形。
原来,任长颖能及时出现拯救秦九酝,是她先前也遭到了亲生父亲的绑架。
在任伟胜押任长颖来古城途中,任长颖人急智生,套话询问任伟胜的罪证,得知任伟胜会遇到忘名,是源于有一日躲避追债之际,不经意跑进了大良山,而债主竟穷追不舍,最终在夜晚,于一处岩石上逮住他,并险些将他揍死。
不过任伟胜命大,命垂一线时,忘名忽然自岩石下浮出,将几位债主一一杀害。
“根据绿茵早前的叙述,”秦九酝听毕,结合不久前警方发现的古城所在地,缓了口气道:“应该是任伟胜的血流入了岩石土壤,滴落古城,让那段时日虚弱不堪的忘名察觉、吸食了。”
“我觉得是。”任长颖点头,继续说:“其后,忘名便缠上了任伟胜,蛊惑利用他在外建立空门教。
“然而,任伟胜没钱没地位,想要人信服并不容易。于是,忘名答应运用灵异玄学事件,帮任伟胜躲避海关、迷惑警察走私,替任伟胜求得荣华富贵,而任伟胜必须协助忘名返阳。
“依照任伟胜的讲述,忘名一开始找的返阳对象是他自己,但他太老了,任伟胜也不愿被忘名占据躯壳,所以他把……任长林推出去给了忘名。”
忘名为了能尽早熟悉任长林的躯体,常常附身到任长林那儿,故而就有了任长林所谓的人格分裂。
“任伟胜炫耀似得向我描述了全部,殊不知我早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器,将他的罪证记录的明明白白。”任长颖拍了拍放着录音器的口袋,喜笑颜开:
“然后,我找了个机会逃了。可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古城,仅能先躲在极乐庙附近,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机应变。”
谁知,她竟看到任长林要杀秦九酝,当即就不再躲藏,现身施救。
“我正要引开古城游戏的人,尽量拖延时间。幸运的是,警察的救援果然如我所料,很快便赶到了。”任长颖抿唇道:
“不过,警方虽早有防备,古城游戏私藏的军火却远比我们想象的多。第一批进城的警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出城请求包围在城外的警方支援。”
“那你去啊……”秦九酝蹙眉。
既然警察能入城,那按理任长颖应该也可以出去。
“我走不了。”任长颖神情凝重,“原本警方能进城,是因为今将军画了引魂阵打开了城门,但古城游戏的人在发现警察潜入城后,就把城门关了,现在今将军正同忘名厮杀,没空绘引魂阵了。”
秦九酝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舌尖顶住腮帮子思忖。
“哎呀,别沮丧。”任长颖一指秦九酝的右手,“今将军携警察入城之际,第一时间寻到你,给你戴了个戒指,讲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早便在指环上绘了个引魂阵。
“倘若警方不敌,让我们立刻利用戒指推开城门,如此就能令两个时空重叠,可由于戒指太小,要古城和现世一直联合,戴戒指的人必须始终站在城门口作为媒介。”
秦九酝垂首,果真见到那枚青色的翎羽玉戒正圈在她无名指间。
她细细端详了须臾,没瞟到指环上多出今朝所言的什么画。
“你先走。”她摘下戒指,递给任长颖,“我现今是个病残。”
任长颖带着她便是累赘。
“不行。眼下警方正与古城游戏枪战,我们藏的位置又距离极乐庙更近,很容易遭子弹扫到误伤,抑或是被古城游戏的人发现。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任长颖低头瞄了瞄手腕,为了在古城内不受磁场影响,她特意戴了个并非电子机械的表,“针的药效理应发挥的差不多了,你准备准备,我们趁双方暂停歇火时跑。”
她态度坚决,秦九酝思量了会利弊,别无他法,只有听她的。
秦九酝试探性地活动筋骨,发现除非她作死触碰枪伤伤口,以及手脚隐约有些麻痹外,的确不太疼了。
任长颖聚精会神的盯梢屋外,终末逮住一次枪声略小的时机,拉着秦九酝健步如飞,穿街越巷的朝城门而去。
秦九酝一面急驰一面观测境况,察觉身穿黑衣的刑警队和古城游戏双方,分成了人鬼两拨作战。
联盟警察的黑甲军对战空门教的斧头鬼,于直通城门的中央长街之上相互拼杀。偶尔途径胡同口之际,秦九酝皆能目睹到鬼魂们激烈的斗争,并因为要彻底弄‘死’鬼魂的难度系数太大,导致鬼魂间的作战时间大大延长。
可惜场面太混乱,秦九酝没能在一众鬼群里找到今朝。
且难怪如今她们在小巷逃窜,那些斧头鬼没来追砍她们。
另一厢,刑警队与古城游戏的活人工作人员在昏暗小巷中打游击战。
任长颖领着秦九酝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飞跑,仅要她听到前头有动静,就立即拽着秦九酝拐弯。
毕竟等他们瞅清前面的人是敌是友,对方铁定也看到她们了,如若是刑警队还好,要是古城游戏的话,届时再转身逃便非常麻烦。
任长颖如此谨慎,两人在躲开一波人后,一个拐角仍是迎头撞上了任伟胜!
“抓住她们!活抓!”
任伟胜及几位古城游戏的人各拿一把黑枪,正掩在一栋墙后同老黄带着的一支小分队对枪,眼-角睨到她们,不由一喜,高声喊道:“那边的警察给我听好了,秦小姐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赶紧投降,乖乖滚出城!”
他计划的极其妙。
秦九酝作为同政-府合作密切的商业大鳄的今少爷未婚妻,一旦丢命,后果不堪设想。假使今家追究起来,今天出警的人统统都要追责。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女儿。
任长颖见已经来不及跑了,当机立断地继续护着秦九酝冲前狂奔,并举枪射击,一颗子弹放倒一人。
警察的枪法总归比古城游戏这类三教九流要好的多,现今古城游戏能略占上风无非是仗着地形优势。
“来!”
正对面的老黄拆下一侧的木板充当盾牌,借由后方刑警的枪弹掩护,跑来接她们。
乱。
耳畔都是枪声……脚踩的尽是血液……
秦九酝仿佛凝望到,死亡在枪林弹雨间,向她露-出狰狞的微笑。
一片混乱内,秦九酝感觉到,单手护着她脑袋的任长颖身形陡然一僵!一股热-流渐至她脸庞!
不会的……
隐约猜到什么的秦九酝想抬首,看看任长颖情况,余光却瞄到任长颖垂着的手掌蓦地从兜里掏出什么,迅疾放入自己外衣口袋,临了使劲将自己推给老黄。
“带她走!”
“不……”秦九酝欲回身扯上任长颖。
可老黄发现,不远处有一大波人追来支援古城游戏,连忙咬牙阻止了她,最后深深地睃了眼任长颖,拖着秦九酝命令道:“撤退!”
任长颖驻足断后,捂着中弹的左胸,忍痛开枪射杀追来的敌人。
“他妈的!”
任伟胜大腿受了一枪,疼得龇牙咧嘴,咒骂着对自己女儿胸口,补了一枪!
拇指大的子弹贯穿任长颖掌心,击进人体,跳动的心脏因连中两枪而变得缓慢……任长颖倒地。
“尼玛的,跟你妈那死婆娘一个德行!死脑筋!非坚持什么正义法律!”任伟胜恨恨骂道:“有屁用!吃饱喝足最重要!自己快活最重要!其实如果你不出现救秦九酝,我压根抓不住你,现在你为了那屎一样的善良把命搭上了,后悔吗?!”
任长颖凝视秦九酝、老黄等人离开的方向,静静听着父亲的污言秽语……
后悔吗?
她脑海不禁回忆起,几年前她报考刑警学院的情景,警官曾询问她:“你为什么考警校?”
彼时窗外阳光明媚,她笑颜礼貌且灿烂,郑重回答:“因为,幼年时期我遭爸爸家暴,总有警察叔叔保护我,所以,我想成为他,未来去保护别人。”
应该是回光返照,任长颖浑身猛地涌出一股力量,咬牙握紧枪-支,朝她的亲生父亲脑袋连开数枪……让她停止射杀的并非古城游戏人员愤怒的枪弹反击,而是频临死亡的力气衰竭。
——后悔吗?
不,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我永不后悔!
·
秦九酝一眨不眨地盯着血泊内的任长颖,脚下步伐飞快……她不能也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缓慢,那对不起任长颖。
她手掌伸入口袋,拿出一个以塑料袋装着的微型金属录音器,刚刚任长颖匆忙之际,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按钮,录音器的顶部正射出一条笔直的红外线……
终于,一个转弯,鲜艳的红色液体悉数自眸底退散,秦九酝不甘地回首,将录音器放入兜里,深吸口气,冷静地说:“去城门。”
“行!今将军把戒指给你了是吗?!”
秦九酝点头,继而皱眉:“他只给戒指画了引魂阵吗?为什么不在你们的东西上多画几道以防不测?”
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像是今朝谨慎的风格。
“啊……此事今将军讲的特别文言文,反正按我理解,就是你的戒指曾遗留在古城一段时间,磁场早混乱了,故而才能勉强作为媒介牵引我们跨越阴阳。”
秦九酝明了,发现老黄的左肩也在汩汩流血,瞳孔一缩,“你……”
“没事!”老黄截断她话锋,无所谓地一笑,提声冲周围负伤的刑警说:“快到了!大伙都坚持坚持!”
他话音甫一落地,旁边的一条小巷便紧接着传来一道呼喊:“阿九!?”
秦九酝循声扭头……
任长林恰巧领着十几位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路过,一瞥到秦九酝和曾审讯他的老黄等警察一齐,俊脸不由微微扭曲,“杀了他们!一条命十万!”
言讫,举枪瞄准秦九酝。
望着被金钱蒙蔽、癫狂的古城游戏人士追来,老黄暗骂一声,拉着秦九酝躲进一旁的屋子,借木板掩护,开启了新一轮的对枪。
秦九酝瞅他们虽乍似打的有来有往,实则古城游戏那边占据了人数优势,更妄论刑警都负了伤……
“这是记录任伟胜罪证的录音器。”秦九酝取出塑料袋,摘下玉戒,“你们谁的伤势比较轻,赶紧揣着跑去拉救援!”
而她鉴于不会枪法,途中要是又遇到危险,恐怕难逃一死。
老黄缄默审视了一圈周围。
其余刑警等待他下达吩咐。
历经任伟胜那一遭,他们此支队伍仅剩七人,现今同任长林的突发激战内,又倒下两人……活着的五人有的大腿中枪,有的腹部受弹,且年纪都与老黄差不多,无一不是从事公安几十年的人……
“老黄……让秦小姐走吧。”枪声萦绕间,有名警员叹道。
其他人皆没反驳。
秦九酝拧眉,搞不懂他们干嘛。
“秦小姐!来!”
老黄沉吟过后,忽地抱着秦九酝攀上房梁,要她卷缩着坐稳,末了递给她一把手-枪以及自己的警-官-证,“你就躲在这别动!我们引开他们后你再从这条路直往外走……用不了几分钟便到城门了!我们有人留守城门,你到那附近就安全了!”
“你蠢吗?”秦九酝瞪圆双目。
此任务分明派给警员会更保险。
“秦小姐……”
老黄注视秦九酝的俏脸,注视她神色眉眼里遮蔽不住的勃勃生机,浑浊的老眼中坊镳映现了这一路倒下的无数战友……
他们有的儿女双全,只等圆满退休便能好好享一享福;有的刚刚毕业,家业未成,整个人从头到脚焕发着无限的蓬勃朝气,一腔热血想要报效祖国人民……
但他们统统,都没机会了。
老黄家中有一对儿子,瞧着那一群群才踏出社会,尚未来得及展翅翱翔的年轻人就如此坠落在阴暗森冷的古城,其父母甚至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老啦……”有警员见秦九酝不从,笑着安慰:“活命的事,该留给年轻人。”
相比年轻人们,他们的孩子都已独立,他们也相信国家后继能安抚好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们选择让秦九酝留下。
秦九酝摇头,不认同。
然而不等她开口,老黄就凄惨一笑,接话:“黄梅不落,青梅落啊……”
交谈期间,又有刑警倒地,屋外枪声混着脚步声逼近,老黄坚定地把东西塞给秦九酝,表情严肃:
“拜托你了!”
旋即,老黄跳下房梁,想和几位老伙计自后门离去,引开古城游戏的人。
可老黄腿脚受伤,行动不便,还没跑出门就已被古城游戏击毙!
秦九酝紧紧地抱着双膝,捂着嘴唇死死盯着倒在遍地横尸,鲜红血河内的老黄……
她不禁念起,老黄曾评她没见过险恶,没遇过风浪。
她彼时听着,其实略感不屑。
老黄不就是比她早出生几十年吗?有啥大不了的?
但是当她真正面临惊涛骇浪之际,身上的蓑衣被风刃割的褴褛,她想在人生的汪洋中返程,回到她的象牙塔,却发现……后方早已毫无退路。
她必须在足以溺毙她的海洋间,独当一面。
“追!”
任长林指挥属下追杀逃走的几位刑警,自己步上前,一踢老黄的尸首,确认其死绝后,陷入沉思。
他扫视周遭,狐疑方才逃走的人里,是否真的有秦九酝?
谨慎为上,他起始拉开衣橱,搜索室内……幸亏,人在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基本都不会第一时间朝上瞅,故而他走了一圈,没找到就位于他头顶的秦九酝。
秦九酝听着古城游戏同刑警们追跑的脚步越来越远,咬牙凝望着任长林又冲床榻开枪,以防她藏在床底。
假设任长林再不走,发现她是迟早的事……
恐惧伴随恨意涌至心头,秦九酝眼尾一撇不远处的老黄尸体,拿枪的手掌微微颤抖。
她想杀……
不行!
此念头尚未成形,便被秦九酝放弃了。
她肯定瞄不准!
秦九酝双手攥紧,力道大的指尖都泛了白。
等等!
秦九酝蓦然记起了什么……自口袋掏出微型录音器,愣愣地看着那道红外线片刻,眼光一凌!
她将录音器搭上手-枪,利用红外线对准正背对自己的任长林,果决的——扣动扳机!
一刹那,任长林仿若察觉了什么,微微侧身想回首,奈何子弹已经贯穿了他头部!巨大的冲力令他倒落在床榻,血液潺潺流出……
“阿九……”
任长林余光睃到秦九酝,没料到她竟敢开枪,气得俊脸狰狞,握枪的手紧了紧,想还击她……
秦九酝早有防备,瞄着任长林的手又是一枪!
任长林闷哼,“你……”
秦九酝唯恐枪声招来敌人,确定任长林动弹不了了,当即跃下房梁,跳窗向老黄指引的前路急驰。
她的双手因为开枪的后坐力而感到麻痹。
那两枪,不仅击中了任长林,也驱散了任长颖打给她那一针的药效……全身的剧痛席卷重来,弥漫四肢!
她脚下一踉跄,但依然撑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
她面色苍白,一身衣服,满头蓝发淌着自己的、朋友的、敌人的鲜血……她从未这么狼狈。
力气渐渐衰竭,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刑警服饰!
随后的一切记忆都很不清晰,犹如罩着一层白雾。
她似乎是拼尽了全力朝刑警队跑去,警方非常警惕的把枪口对准她,然后她不晓得说了什么,隐约是有一句“快去找任长颖和老黄”,警察背着她抵达了巨大的城门前,带着她的手——猛力一推!
城门顿开,原先包围在城外的刑警了解现状,攻了进来。
秦九酝依着打开的城门,睨着那一位位刑警训练有素的步入古城,稍稍安心的阖上双目。
·
浑浑噩噩间,清冽的冷香幽幽传入鼻尖,秦九酝双眉微蹙,欲睁开眼睛,看了一看她的心上鬼……她仿佛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意识隐隐恢复了些,身躯却动不了,好像被什么桎梏着。
她努力了好久,终究是成功将双目睁开一条缝……
今朝正单膝跪于她身侧,匀长的手掌托着她胳膊,替她包扎,她伤口的殷红血液衬得今朝肤色愈加冷白。
“若动,”今朝隽拔的容颜神态冷然,瞧她苏醒想挪身子,便淡淡道:“一剑予你痛快。”
秦九酝敏锐的听出他不悦,没胆子乱动了,乖乖地环顾周遭。
她仍旧靠在古城巨大的城门上,浑身又多出了几个血窟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所幸都未击中要害。
有三三两两的配枪刑警从今朝与她跟前进出古城,各别警员甚至押着一名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把其送入警车。
秦九酝凝神听了会,没有枪声,于是问道:“赢了?”
今朝俊目如止水,不置一词。
“嗯。”
倒是站立在一旁指挥的刑警队长发现她醒了,交代了同事几句,向她走来,“秦小姐你好。”
秦九酝打量着刑警队长,静静颔首。
“感谢你近期的配合,令我们得以破获古城游戏一案。也谢你能拼死为我们打开城门,让我们能进城支援,避免更多的死伤。”刑警队长微笑解释:
“你受了重伤,原本我们该立刻送你去医院的,可因为你意识不清醒却依然不肯离开古城,所以……”
秦九酝微怔,不太记得自己是否真有这样了,故而转移话题,“任长颖同老黄……”
刑警队长笑容敛下,沉默的摇了摇头。
秦九酝明白了,安静了。
“最后谢谢你带出的录音器,以及你指认了任长颖早前所安设的针孔摄像头。”刑警队长喟叹,“这会是警方定罪古城游戏的有力证据……老黄和长颖得知,势必会开心的。”
秦九酝觉得眼眶有些涩,亟亟闭目。
刑警队长默然须臾,叹息摇头,转而望着神情寡淡的今朝,沉声说:“今将军,能活抓的人我们都抓了。”
今朝轻瞥他,不语。
“……您刚跟我们讲,等我们尽数离城,您就会破坏引魂阵,保准往后都再没活人能进城,对吗?”刑警队长都快是年过半百的人,可那一瞬息,遽然有种被今朝一眼看清的感觉,语气登时不太犀利了,硬着头皮询问:
“那你们是不是也出不来了?”
今朝漠然颔首,“城内没活人之血,绘不了阵。”
秦九酝目前一黑,认为自己应当是尚未完全清醒,怎么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呢?
“那拜托今将军现在就毁引魂阵吧。”
刑警队长做了几十年的刑侦,瞅过不计其数的形形色-色的人,轻易便察觉了今朝同秦九酝之间的情意,唯恐今朝不舍得破阵,留着此不知何时又会爆炸,炸出新一个古城游戏的后患,恭敬的鞠了一躬,催促道:“感激不尽。”
“今朝!”秦九酝忙攥住意中鬼的袖袍。
某鬼的视线自眼尾垂落,话却是跟刑警队长说的,“两分钟。”
刑警队长犹豫了顷刻,悄悄的溜了。
“今朝……”秦九酝牢牢握着今将军的衣袖,她今日经历的死别太多,情绪崩溃,不愿身边再离开任何人,鬼也不行,“……别走。”
无奈她到底不会挽留,忖量良久,来来去去,唯有一句,“不要走……”
今朝面无神色地注视她半晌,眸底坚冰微化,流露几丝清淡浅笑,“我于城里,静候来年开春。”
静候春季酿好的那一壶美酒。
“滚!”秦九酝抱着他手臂,肩膀胳膊的枪伤都顾不得了,“我发现了,城内的时间是静止的!永远都是长夜!哪儿有什么春天?!”
语毕,她觉得有些凶了,忙缓和了口气,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约好了吗?一起喝酒,还有……你等我五天,我给你答案……你如果留在城中,你就听不到了啊……还有,还有咱们不是赢了吗?你不能不回城了吗?”
“忘名未死,只是躲入了极乐庙。”今朝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拉直秦九酝手臂,避免她伤势加重。
秦九酝听出他话外之意,是要留守古城,彻底击杀忘名,“不要……”
“喜爱考古,便勿改。”今朝以平生最温和的举止,揉了揉她头发。
冷白的长指在温柔的蓝发间一隐一现。
他察觉秦九酝在得知那件家事后,心境大受影响,今朝原计划着过几日便开导开导小蓝毛鬼,奈何一切瞬息万变,他没时间了。
他不建议秦九酝放弃她所热爱的事务。
秦大小姐该是肆意嚣张的,张扬轻狂的,她不该因为早已命丧黄泉的自己,踏上她所不喜欢的道路。
——由于种种原因而不得不背负使命枷锁,保家卫国,一生征战的他极其清楚,此般有多么疾苦、多么沉闷。
枷锁会始终捆着他脖颈,直至他窒息而亡。
不要……
秦九酝茫然摇头。
今朝轻笑,低沉的嗓音于若水夜色间微微漾开。
他一脱玄袍,展开将她兜头覆盖……旋即,单膝跪下,倾身凑近,薄唇精准的寻到秦九酝双唇,透过柔-软的玄袍锦缎,温柔的印落一吻。
同时,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拇指在秦九酝的玉戒上微微一抹——
青色的翎羽指环上,以血绘成的一个形状古怪,似符号又不像符号的图画当即晕染开了。
秦九酝仅觉唇上一凉,紧接着遮蔽了自己视线的玄袍开始淡化,背靠的古城城门逐渐褪色,裂开一道道细缝……那是时光在古城留下的痕迹,也是21世纪古城该有的样貌。
“今朝!”秦九酝抬手欲抓住他。
但是她的意中鬼只睨了她一眼,目光蕴含着万千情丝,终末回身,徐徐步进古城的漫漫永夜。
他的前路没有一盏灯照明。
此去,秦九酝与他将隔着铁索连舟皆无法横跨的生死阴阳。
他魂归九天,我却活在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HEHEHEHE!倒数第三章 。
下本4.24号开——《童话神的失格[穿书]》
“亲爱的,请回到我怀里。”
“让我在您身上征战翱翔,让我成为您赖以生存的空气。”
装乖一级棒的真·大佬 VS 装B无人敌的假·废物
简单穿书了,穿进了一本从没看过的暗黑>童话里。
他遇到了一位人畜无害的小少年,非缠着他。
没办法,只能认他做弟弟。
有一天,他看到这位弟弟轻而易举的将巫婆干翻了。
简单:我的大哥地位不保……
互相扮猪想要吃掉对方那只虎的故事。
第64章 杯酒:三月开春
“你真的要放弃考古?”
良络市的春季多雨, 墨色的乌云总盘旋在众生之顶,潮湿的微风习习。
秦九酝偏头,无神地望着倾斜的雨水滴打在玻璃窗, 后又蜿蜒的滑落下去。
“阿九?”耳畔的听筒传来李老的呼喊, “阿九?”
“嗯?”秦九酝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自己又出神了,“我在听。”
李老沉默了片刻, 长叹:“不认真考虑考虑?你明明那么热爱考古项目……干嘛突然转专业呢?”
“我……”秦九酝垂首注视腿上已经快读完的金融学书籍, 答非所问, “金融学挺好的。”
李老复次失声。
时值三月, 仁士大学已开学许久, 学生们都快完全收起寒假玩疯的心了,秦九酝却连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去年12月, 秦九酝进深山考古的第四日晚,秦氏夫妇骤然收到警方电话,通知他们,其宝贝女儿因卷入一宗大案而遭人绑架, 现今人虽找回,但受了重伤,正在送往良络市人民医院急救。
秦氏夫妇心惊胆慑,赶到医院发现女儿不仅浑身是伤, 情绪心境更是持续低落,有明显的抑郁症病发征兆。
尤其是刚救醒的那一天,秦九酝抱着父母哭得泣不成声, 口中一个劲的喃喃:“怎么办……我看不到他了……”
秦氏夫妇不懂她在讲什么,只瞥见她掌心紧紧捏着的青色翎羽戒指。
这一顿情绪爆发以后,秦九酝就变得极其寡言,时常盯着不知名一处发呆,任何人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摇头,临了又是长久的缄默。
秦氏夫妇担忧她,锲而不舍的追着公安局盘问了许久,最终甚至搬出今家以势压人,才知悉秦九酝近两月配合警方破案的始末。
当然,警方给予的‘始末’实则掐掉了所有相关‘鬼’的灵异玄学因素,把今将军的身份虚拟成一位因公殉职的刑警。
秦氏夫妇目睹着宝贝女儿一日日的憔悴,正愁着该如何哄女儿呢,秦九酝却蓦地决定转专业。
她此决策令秦氏夫妇震惊,也让父母见到了她要与今家解除订婚的决心。
尽管秦父觉得,如此为一个已然逝世,再也不能与秦九酝结婚的人并不值得,然而鉴于秦九酝那段时间的状态,也不好反驳她。
“阿九,我记得你今天出院对吧?”
“嗯。”秦九酝在医院养了快三月了,身体恢复的同时,也在慢慢行出古城的阴影。
“那你往后当心些,再有什么大案命案找到你啊,你都别参合进去了,公安局警察那么多,不差你一个英雄的。”李老苦口婆心。
“好。”
秦九酝与李老闲扯,直至蔡叔来替她办出院手续才挂断电话。
“小姐,老爷和夫人去接今少爷的机了。”蔡叔拿起秦九酝收拾好的行李,谨慎地观察着秦九酝的表情,“夫人说,你如果不愿面对今少爷,可以先回文良小院。”
“嗯。”秦九酝语意平静。
音讯模糊了五六年,甚至令整个商业圈纷纷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的今少爷,两月前曾来电表示想同秦家谈谈。
秦氏夫妇大喜过望,点头答应让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但今少爷似乎遭什么事绊住了脚根,直到昨日秦氏夫妇才收到确切消息,今少爷会搭乘今早的某班航空飞往良络。
秦氏夫妇原本打算先安顿好今少爷再来接秦九酝出院的,倒是秦九酝要他们别忙乎了,她自己就能办好手续,奈何她父母不放心,还是派了蔡叔前来。
秦九酝被蔡叔送到了,已许久未回的文良小院。
推开大门,步入玄关,屋里的一切未变,装修精致摆设整洁,她告别蔡叔径直踏进今朝曾居住的客房,发现原本搁在床柜头的水仙被人换成了君子兰。
秦九酝站在房门口,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禁忆起,自己在古城内曾开玩笑的询问今朝:你是鬼,我以后会不会看不到你?
今朝彼时答:我会让你看到。
起初两月,今朝的确兑现了诺言,至于现在……
秦九酝环顾空阔的屋子,淡淡道:“骗子。”
不愿多呆,她取了柄伞离开了。
细丝般的绵绵春雨伴随凉凉微风扑来,秦九酝撑着黑伞,踩着一地的落叶水洼,漫无目的地行走于雨雾中。
她面无表情,却双眼无神,熟知她近日状况的人势必晓得——她又开始发呆了。
“秦小姐?”
愣愣之际,秦九酝忽地听到有人叫喊,回神才发现,自己正路过一家经常光顾的发廊,和她还算熟的理发师站在门边抽烟,热情地问她:
“好久不见啊,最近很忙吗?你都好几个月没来护发了……哎呀,发色都掉了,要进来补补吗?”
左右无事做,秦九酝便颔首了。
“还是补雾霾蓝发色对吗?要不要换种发色呢?”理发师礼貌问道。
秦九酝落座椅子,闻言低头凝视垂在胸前的微卷长发,“不了,染回黑色吧。”
她遽然觉得,蓝发太招摇了。
理发师明白,开始准备工作,并一如既往的拉着秦九酝尬聊。
“秦小姐,其实你该试试染粉色的,像你这么漂亮,不化妆都能驾驭雾霾蓝发色的人真不多,染回黑色可惜了,太普通。”
是吗?
秦九酝默然。
可她本就是普通人啊……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没有谁是不一样的,纵使你染着不一致的发色,你仍旧是要在一定的情况下睡觉;一定的情况下上厕所,一定的情况下与世长辞。
理发师絮絮叨叨了半天,察觉秦九酝居然没打断自己,不由认真端详了她顷刻,末了微笑:“秦小姐成熟了好多啊。”
秦九酝不解地望向他。
“你先前的性子嚣张,眉目张扬,我要是聊个没完,你烦了会直接让我闭嘴的,你忘了?”理发师指了指前方镶在墙面的镜子,道:“现在你不单有耐心听我逼逼了,神情也温柔了,感觉沉稳了不少。”
秦九酝定定直视镜子中的人。
那人染一头去年流行的雾霾蓝发色,俏脸神色温和,双眸宁静无波,再觅不见半分轻狂。
或许是很久没照镜子了,秦九酝觉得镜中的人有些陌生。
“我刚差点以为认错了,明明才几个月没来,变化太大了。”
秦九酝听着理发师的絮絮不休,半晌点头:“是啊,变化好大……”
分明距离去年才过了几月,她却失去了今朝,失去了陈恩童,失去了高傲拒绝今家的资格,目睹了任长颖、老黄的死亡。
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
她决心为了心底仅剩的念想,抛弃热爱的考古。
她开始深思熟虑,学金融,提议进公司帮父母,尽量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好承担解除订婚后今家的怒火。
狂妄22年的秦大小姐,终于踏上了那条名为‘成长’的单程线。
短短几月,她似经历了一生。
从发廊出来时已接近正午,缠绵的春雨停了,秦九酝立于店门口发呆了片刻,总算打断主意,打车前往大良山。
她想去取那一壶九酝酒。
古城游戏那一夜后,秦九酝屡屡有意无意的避免接触有关今朝、古城的讯息。她只依稀知道,警察抓获了不少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前几日法院一一判了刑,这一案彻底结了。
公安局本欲给秦九酝颁发一面锦旗,感谢她的卧底配合。
被她拒绝了。
而秦九酝原先跟的那个考古项目,现今也仅挖了一部分,尚未有人看出是朝阳国冠军侯今朝的墓。
“小姐,到了。”
车辆缓缓停靠在目的地,秦九酝结账离开,一步一脚印地行至自家的酒窖前。
她打开酒窖大门,徐徐地沿着木质楼梯朝下走,却瞧到自己摆了那坛‘九酝’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秦九酝微微一怔,想着会不会是爸妈抑或蔡叔给她换地方了?
但她细心的逛了一圈酒窖,来来回回巡视了良久,依然没找到那颜色纯白的陶缸。
酒窖里没信号,秦九酝不得不到外边致电给父亲。
秦家的酒窖附近有几棵树应春树,如今恰逢阳春三月中旬,应春树花期正盛。一簇簇色泽淡粉,仿若池莲的花舒蕊展瓣,绽放在秦九酝头顶,幽兰清香勾的正等待父亲接电话的,秦九酝情不自禁地抬首观赏。
“喂?”听筒内响起秦父严肃的声音。
秦九酝仰着头,“爸,你有没有看到我12月时酿的那坛酒?”
她妈不喜饮酒,不会来此处,酒窖要是丢了酒,唯有秦父最可疑。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去过酒窖。”
“蔡叔呢?”
电话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应该是秦父询问蔡叔的动静。须臾,秦父回答:“老蔡最近也没到过酒窖。”
这就很灵异了。
此酒窖除了秦父、蔡叔有钥匙,其他外人都不会来。
“酒窖遭贼了?那我让老蔡去瞅瞅怎么回事。”
秦父讲着,记起了什么,语气微变,“对了阿九,今少爷貌似有意要同你当面聊聊。刚我们送他抵达今家大宅,可据他助理透露,没多久他便独自驱车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你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
秦九酝迷惑,旋即想到自己放在口袋的翎羽玉戒——哦,戒指有卫星定位。
其实,类似今少爷这般的名门大少,见未婚妻的第一面,理应请长辈组个饭局会显得更正式。
然而今少爷素来路子野,想越过秦九酝父母直接找到她本人也不是不可能,秦父就怕秦九酝不善言辞,会不经意得罪今少爷,语重心长的劝道:
“阿九,爸晓得你不喜欢他。但假设他真来找你了,你说话千万千万注意些……解除订婚的事由爸妈来提……”
秦九酝安静的听着父亲谆谆告诫,蓦然听到背后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逼近。
她回首,见到一位穿休闲黑衬衫,笔直黑西裤,身材颀长,容颜隽拔,神情寡淡的青年驻足于三步外。
秦九酝注视来者熟悉的面貌,瞳孔一缩。
春风吹落一朵应春树花,淡色的花瓣几乎是贴着秦九酝的眉眼悠悠飘下……不远处的青年姿态一如记忆中般清冷,寒潭似的俊目却在与她对视后,微微泛起几圈浅笑微澜。
青年嗓音冷冽,语调明显被他刻意放柔了,
“初次见面,我叫今朝。”
连声音,都一如记忆中的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解谜你们都很想知道的,今将军与今少爷的小秘密。
第65章 杯酒:九酝春酒
今大少爷爱酒。
——此事全球商业圈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传闻他小小年纪便能与嗜酒的今家掌门人对月酌酒,且千杯不醉。
欲借佳酿攀上他这株参天大树的人数不胜数,但他一贯懒得理睬。
故而, 在秦氏夫妇捧着醇酒前来求助他之初, 他漠然置之, 随即是因为念旧情的今家掌门人再三嘱咐他,让他能帮就帮, 于是他才抽空接见了他们。
等秦氏夫妇告辞后, 今朝视线自眼尾扫去, 淡漠地睨着茶几上摆放的几个酒壶。
秦家不亏为酿酒世家, 送的美酒不单是他们自酿的, 区别与外人的西方葡萄酒,连装酒的容器都是他们家请人专门设计的, 极具古典韵味。
其中一坛颜色纯白的酒壶,圆柱体的侧面以深蓝的色泽简约勾勒出几根繁叶树枝,点缀几片浅红花瓣,壶口以一块米色的方布覆盖, 再用一条暖黄色的流苏长绳牢牢捆好。
奇妙的是,流苏绳间还绑了一枚色彩淡青,两根羽毛收尾相连的玉戒。
纵然今朝不了解古董古玩,也一眼看出, 此戒指年代久远,收藏的价值不菲。
他兴趣盎然地解了流苏长绳,开酒品尝。
酒香醇如幽兰, 色清似水晶,微凉的液体入口甘美,回味无穷,酒劲从口腔直冲腹部,灼烧了胃后又漫上脑袋。
今朝虽千杯不倒,嗜好收集美酒,可实则他并不喜欢饮酒,任何人送的醇酒佳酿他皆是只抿了一口,就觉索然无味,自此束之高阁。
然而,秦氏夫妇送的酒,竟令他一口即醺,醉目朦胧之际仍想再贪几杯,又恐喝的太快,酒壶见底。
他搜罗私藏美酒多年,却食不甘味从不沉溺的原因……仿佛就是为了等这一一坛佳酿,候这一场大醉。
“……帮我推掉下午的会议。”
致电通知了助理的今朝仰躺于床褥内,肤色冷白的手背贴着略烫的额头,有些晕乎乎的思忖:秦氏夫妇说此酒名叫什么来着……
——哦,酒名为‘九酝’。
他迷迷糊糊的入睡了,当夜铁马冰河入梦来。
那浮生中,他成了古代南征北战,一生长为国家忧的今将军。
他甚至梦到了明日,仅是明日在梦境里变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那短暂的21年,他品尝过人间疾苦,经历了无数次的命悬一线,也曾登上高台,一览众山。
他奉命出征,以破竹之势攻开空门教的极乐庙门,武器矛头斜点地面,滴落一颗颗血珠。
他玄色战袍翻飞,在天际银月前仿若入水的墨,晕染招展。
他眸无波澜,神态漠然,不疾不徐地步向,如同丧家之犬般倒在金身佛像前的忘名,语意微凉:
“有一种民众,它们吞噬百姓自我,伤害其家人,最终还冠冕堂皇的以洗涤自我之名,要求百姓以火焚烧自身,献祭给他们的狗屁神明。”
他长-枪横扫,斩落‘神’的项上人头。
但末了,他也遭人暗算,一切璀璨都陨落于那座名称‘大罗’的古城。
大梦却并未因为他的‘死亡’而结束……
原来,人逝世后倘使怨气太重,果真会化作孤魂厉鬼,徘徊在他葬身之地。
为防止忘名外出害人,他开始驻守此座常年无人到访问津的空城。
城内永无天日,时光悄然流逝。身旁的将士一个个的转世离去,他依旧孑然固执的守着城池。
直至有一天,空门教忘名利用外人,打开了城门。一伙伙奇装异服的人哆哆嗦嗦的进来,被他派兵一吓,又啊啊啊的逃出去。
他知忘名返阳心不死,可是那些外人语言怪异,无法交谈,他无从插手阻止。
直到他遇见秦九酝——
那位初回相逢,便送了他一双拖鞋充作大礼的小蓝毛鬼。
他借秦九酝离开阴暗荒凉的古城,重新站在了骄阳暖风之下。
秦九酝带他尝遍人间美味,领他学习现代文化,给予他许久没体会的喜怒哀乐,领他走出了童年的阴影。
他们相熟,相恋。
秦九酝张扬的眉眼一如其温热的体温,从他的双眸,从他牵过秦九酝的手掌,从他拥抱了秦九酝的躯体一路流向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刻入心底。
他人虽死,心却活了。
他难以再维持清醒。
明知没有结果,他仍想放任自己任性一次……就像秦九酝所言的一般——
他要自私放肆一回。
醉人的甜蜜只萦绕了他与秦九酝几日,便遭一名讨人厌的‘今少爷’击破。
秦九酝是‘今少爷’的未婚妻,种种原因让秦九酝无法解除订婚。
两人不得不退回到,他们亲吻前那微妙的暧-昧关系。
秦九酝酿了一坛与其同名的美酒,邀他来年开春共赏。
然而,他隐约有预感,自己等不到来年春季了,所以模仿忘名的招式,用自己的玉戒画下‘引魂阵’,将酒壶牵送回数年前。如此他翌日便能带秦九酝来挖酒喝,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秦九酝被绑架,他和警方合作,警鬼联合破获古城游戏,把空门教忘名复又逼入极乐庙龟缩不出。
他亲手抹除引魂阵,永久关闭城池。
他回归长夜中,一边斩杀空门教余鬼,一边追思着那短短一月的美好,静候有一日春风能吹入大罗城。
但是,直至他彻底杀了忘名的鬼魂,他依然没等来那一抹阳间春色。
忘名一大祸害已除,黑甲军走的走,散的散,他不得不投胎转世。
或者是执念太深,临行前,他似乎跨越重重时空,再度看到了那一壶未开封的佳酿……
他千年的记忆随着一声婴儿啼哭而渐渐泯灭,在完全丧失记忆前,恍惚之际他坊镳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苍老男声:
“叫他‘今朝’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良络今家的长孙,就该尽情享受,及时行乐!”
——那是今家掌门人,他爷爷的嗓音。
……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今朝怔怔地睁开双目。
不知是睡太久抑或是梦过于真实,他视线有些模糊,眼底一切彷如笼罩了一层稀薄的白雾,令他一瞬息辨不清今夕何夕,自己究竟身处现世还是梦境?
东边的地平线尽头升起一丝瑰丽的朝霞,新的一天到临。
今朝木然的躺了片刻,终于缓缓拉回了神智,拿起手机回拨适才那通电话。
来电的是助理。
今朝清晨原准备飞往国外谈一笔生意,快登机了助理都没瞧到他人,于是致电他咨询是不是要改变行程。
“不。”
今家的大宅靠海而建,他遥望蓝海边际的那一抹鱼肚白,让助理重新订机票,并且通知即将同他谈合作的公司董事把商榷时间推迟两个钟。
他洗漱更衣,预备出门时,眸光却不由自主的定格在,放置于茶几上的那坛‘九酝’。
秦九酝挑眉微笑的样貌似乎就在目前……
今朝斟酌须臾,慢步上前,将没喝完的美酒酒壶封好,旋即拾起那枚昨日遭他随意搁在一旁的翎羽玉戒,转身出门。
他的生活宛若没有丝毫不一样,仍旧是不断的来回飞往世界各地,开会、签合同、商谈合作生意。
唯独他的无名指上多出了一枚青玉戒指。
以及每每夜深人静,他都会梦到那位染着一头温柔蓝发的小鬼。
‘九酝酒’的后劲委实太大了。
长醉的今朝再难苏醒,他决计向秦家提出订婚,求娶秦九酝。
两家商量好订婚后,今朝曾在百忙之内抽空前往秦九酝的高中,想一睹他的未婚妻,小蓝毛鬼的风采。
可彼时学校正在上课,老师严令禁止任何人打扰学生,今朝便仅能在老师办公室静候秦九酝。岂料等待期间,被老师告知,秦九酝在前来办公室途中遭篮球加足球轮流砸到,晕了。
此意外实在极具幽默色彩,滑稽且无厘头。
今朝抵达医院,盯着病床上昏迷的秦九酝,不禁忆起,梦里秦九酝从未与身为少爷的他见过面。
那么是不是,在秦九酝22岁遇到作为将军的今朝之前,他们注定无法提前相认?
今朝附身轻吻秦九酝额角的淤青,稍稍停顿后,淡色如水的薄唇又落在秦九酝的双唇上。
他觉得算了,未免他的小蓝毛鬼再受到伤害,不能提前见面就不能吧。
反正小蓝毛鬼是绝对逃不掉的。
不过,今朝无法亲自照顾秦九酝,请明日帮忙总是可以的。
今朝想到梦境内,‘今少爷’音讯模糊的那段时间,便拜托明日道:
“倘使未来我出了什么事,麻烦你替我照拂我父母爷爷,还有……我未婚妻。不论发生什么,无论我那小未婚妻态度如何,你尽管宠她、惯她,纵然她要遨游外太空,也给我向政-府买飞船。”
他语气淡淡,玩笑参半,但明日势必懂了他对秦九酝的真实态度。
果然不久后,他莫名其妙陷入了昏迷。
今朝连续睡了六年。
今家、政-府都以为他遭人算计了,私下请了不计其数的专家诊治,都判断不出他究竟为什么突陷昏迷,更无药可医。
——直至2020年一月中旬,他才悠悠醒来。
今朝的身体肌肉因为长久的沉睡而功能衰退,必须着手复健。期间,他有空便细细琢磨,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
首先是据几名专业的权威学家叙述,近年地球磁场古怪,指不定哪天真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穿越时空的事情。
其次,梦里作为将军的今朝与秦九酝本就不存在于同一时空。
六年前今朝喝了‘九酝酒’,梦回前世,倾心小蓝毛鬼,决意出钱出力帮助秦家,条件是要迎娶秦九酝。
否则,今家掌门人肯定不会同意他无缘无故砸十几亿给秦氏。
随即在某一日,古城游戏的任伟胜在大良山的深山岩石之上,惨遭债主殴打出血,其血液流入土壤,被不稳定的地球磁场送到了不晓得多少年,或许是几百年前的遥远古城。
尚在留守古城的今将军那一时空,和21世纪的今少爷时空重叠,或然是鉴于同一时间不可有俩相同人活动的原理,今少爷坠入原因不明的长期昏迷。
而忘名抓住这机会,缠上任伟胜,建立古城游戏,通过六年的不懈努力,运用地球的古怪磁场画下‘引魂阵’,于2019年的中秋夜彻底稳定的连接了,相隔几百年的两个时空。
于是,古城游戏在网络引起轩然大波,大批青少年涌入城池,当中包括秦九酝。
紧接着,彼时身为将军的今朝与秦九酝相遇、相识、相爱,但无奈两人之间隔着一位‘今少爷’以及各种家族原因,不得不压抑情愫,彼此默契的维持着似有若无的暧-昧。
秦九酝为今朝酿了一坛‘九酝酒’,邀他春天来品。
今朝自忖很快便要解决古城游戏,届时引魂阵一毁,他饮不了这壶心上人亲手酿的美酒,故而利用翎羽玉戒作为媒介,绘下引魂阵,把酒送到六年前。
谁知,此坛酒居然恰巧被秦九酝的父母挖出,用以讨好今少爷。
再然后,古城游戏一事了结,引魂阵遭破,两个时空不再重叠……昏迷了六年的今少爷苏醒。
——这,就是个闭环。
如果忘名没有缠上任伟胜,借由古城游戏歹害活人,今朝不会和秦九酝合作离城,并有了往后的情爱纠葛;
如果秦九酝没有因为遗憾而拿出那一壶‘九酝酒’,今朝不会利用引魂阵将酒送回六年前,随即阴差阳错的到了身为今少爷的他手中。
可不论过程怎么曲折离奇,今朝现在终归是正式站在了秦九酝身前——以活人的身份。
他无须在忧虑身份证的问题,今朝同秦九酝能拿红本结婚证。
刚下了细雨的大良山氤氲着一股薄雾,头顶的淡粉花瓣自秦九酝眉间飘落。
他的未婚妻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神情也没了他所谙熟的轻狂。
他终究没保护好她,令她丢失了那份嚣张的小性子。
然而问题不大,他坚信彼此未来有许许多多的日夜,他能再次把她宠的狂妄放肆。
今朝注视秦九酝,俊目漾开清浅笑意,语调放柔:
“初次见面,我叫今朝。”
未婚妻像是懵了,表情呆呆的答:
“……你好,我是秦九酝。”
“我知道。”今朝一贯冷淡的隽拔容颜此刻神态柔和,似冬末春初的微风,虽然依旧有些冷,但起码昭示着春季的来临,“我品过这酒。”
于一座阴森古城内;在一栋香烟青楼前;于一处圆柱环绕中,在一片震耳爆竹间……
柔-软的触感,幽兰的吐息……无一不蛊惑着他。
从前世到今生,从梦境到现实……
所以,我来找你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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