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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攻你走开!》

作者:春风不喜

第一章

被囚禁的第七天。

许八夕双手被捆绑在椅子上,脖子上驾着一块塑料隔板,将他的头高高抬起固定住。

眼皮上撑着扩眼器,眼睛酸涩难耐,许八夕以为这伙人会挖了他的眼睛。

一盏亮到刺眼的高瓦数白炽灯像审讯犯人一样挂在他面前。

时间流淌的缓慢,许八夕的神智渐渐涣散。

“许八夕,你签还是不签?”

“不签,除非我死。”

“呵,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我要见他,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回应许八夕的是突然撤走的仪器以及铁门紧闭的声响。

被囚禁的第十天。

“给我摁着他的手,死也要把字给我签好!”

“你他.妈的松口,松口!”

“啊——”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隐在许八夕压抑不住的痛呼中。

嘈杂慌乱的脚步,男人的声音低低响起:“这……太太,许八夕,他……咬断了自己的骨头……不肯签字。”

被囚禁的第十二天。

“喂,醒醒了。”话音未落,一桶加冰的水迎面朝地上蜷缩着的青年泼去。

青年身上满布污渍的睡衣黏在身上。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皮动了动,还是没有醒来。

“你小子听见没,快给劳资起来!”一声低喝,男人将铁桶扔到脚下,两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落在青年的腹部。

“咳——咳——”许八夕昏睡中腹部传来剧痛,本能让他把湿冷的身子缩做一团,还没睁开眼,肺部火.辣辣的疼,他无可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男人又是一脚,眯着一双豆大的眼睛,语气凶狠地逼问:“沈太太让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你签还是不签?!”

许八夕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的掀开眼皮,他的眼睛难以聚焦,逆着光,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说话!”沈四见许八夕没有反应,上前狠狠揪起他的衣领,脚掌落在他单薄的胸.前,碾着用力,“又给劳资装死呢?”

剧烈的疼痛从胸.前蔓延至四肢百骸,许八夕的脸皱作一团,满是死皮的苍白的嘴大张着,呼吸困难,他本能地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涌上了血腥味。

“问你话呢,听到没?”沈四揪着他衣领的手用力往上提,许八夕被迫扬起头,却又因为胸.前的钳制,上半身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悬在半空中。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脚下的人半死不活,胸腔快要炸裂也不肯吐一个字。

沈四啐了一口,暗骂:“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方开谢不在家,你这样不识抬举,就算死了把你埋了他也不会知道。”

说着,松开手,刚要往许八夕脸上踹,就被门口的声音制止:“够了——沈四,你先出去。”

许八夕重新仰躺回地面,劫后重生一样口鼻并用呼吸。

听到那道女声,他缓缓闭上眼,干涩到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闷出一声笑:“呵。”沙哑而微弱,像是掺了粗粝的沙粒。

许八夕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容,青肿的嘴角却仍上挑,他的每次呼吸,都像是从刀尖磨过,但尖锐的疼痛阻止不了他粗哑的嗓音传来:“婆婆……你就算把我弄死……我也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一个字……”

沈沁没有踏进门口半步。

她空灵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指折断八根,两个手掌怪异瘫在地面的许八夕,眼里遮掩不住的恨意汹涌而出,她咬牙切齿,丝毫不顾沈太太的身份,咒骂道:“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这个贱.货勾.引我儿子,阿谢早就和陈晴结了婚,老方也不会因为知道你俩的事情救治不及时过世,婊.子贱.货,你怎么不去死!”

许八夕闭着眼睛笑了两声,嘴角却溢出一道血迹,他忍不住侧头一口吐出:“呕……”

常年不用的地下室,潮湿阴暗,空气中的霉腐味夹杂着血腥以及人的尿骚味,让人作呕。

沈沁却似全然感觉不到一样,摁开墙角的灯,即使许八夕闭着眼睛,可一瞬间的强烈光照,让许八夕的眼睛刺痛难耐,低吟出声。

脚步声一步一步,回响在空旷的室内,沈沁突然嘻嘻笑了,高跟鞋厚厚的防水台落在许八夕扭曲变形的左手手指上,慢慢用力。

“啊——”十指连心,何况是早已露骨的手指,锥心的疼让许八夕倏地睁开眼睛,他痛苦的大叫,想撤回手臂,但越挣扎,沈沁脚底的力道便会加深几分,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和地面摩.擦的声响,可怕又诡异。

许八夕痛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身体衰弱到极点的许八夕已经承受不住,他最后张了张口,嘴里的痛还未喊出,整个人就已抽搐着昏了过去。

沈沁面上的笑意渐渐隐退,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药,盯着面无血色的许八夕,不肯移开分毫。

不——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去。

沈沁咧着涂着厚厚血色口红的嘴,冲门口大喊:“沈四!沈四!”

“太太,我在门口。”

“进来。”

“你最近辛苦了,去财务那多领半年薪水。”沈沁眼珠动了动,雪白的牙齿上沾了几点红,她仍咧着嘴笑,轻笑,声音尖锐刺耳:“看住许八夕,不签字一天就一顿饭。嘻嘻,但也不能让他饿死,等他醒了,早晚只让他喝一杯生水。”

沈四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摊乌黑的血迹,还有地上不知道是哪根断裂的手指,他嘴唇颤了颤,试探道:“沈太太,许八夕的手……”

沈沁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不用管他,只要死不了,手指断了……就断了吧。”

被囚禁的第十五天。

许八夕的眼睛发了炎,浓稠的液体糊住了他的视线。

本就昏暗的地下室已分不清黑天白夜。

手已经痛的麻木,许八夕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废掉了。

鼻尖酸涩,他的喉头一紧,发热的眼眶淌下一道浑浊的液体。

“方……开谢……再也不能给你做饭了。”许八夕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连日来的折磨已经让他瘦的不成人样。

他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方开谢回家。

其实,许八夕根本不确定,方开谢能不能找到自己。

许八夕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力气也不能够去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他好像发烧了,一会儿冷的像是掉入冰窖,一会儿热的五脏肺腑都要沸腾。

“咳咳……咳咳……”沙哑的咳嗽声不住响起,许八夕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被囚禁的第二十一天。

许八夕已经烧的神智模糊。

“八夕,起来了,晚饭还没做呢。”方开谢低沉的嗓音在唤他,可是他已经无力回应。

“哇表嫂表嫂,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你的厨艺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要好,不不,你做的菜是全世界最最好吃的。表嫂?”

他又听到大学舍友在催他:“许老八,该你做饭了,别装睡了,快起来,老三吃不到你做的饭要发疯了,快醒了快醒了!”

他许八夕,大学毕业就嫁入豪门。

有一个看着很爱他的老攻,

每天有刷不完的黑卡,随意买买买。

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人生。

可是谁能知道,他有个恶毒婆婆,在公公病逝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离婚协议书?

许八夕笑了。

他就算死……也不会签字。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许八夕又累又疲倦,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他身体里剥离出去。

“太太,医生说他发烧成肺炎,器官已经衰竭……恐怕熬不过今天……”

“死了正好。”

“可是方总今天就要回国了。”

“快,你捏着他的手,在协议上签字。”

“这——”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等他死了,直接送去活化,阿谢回来我会告诉他,许八夕暴毙,就算死了,我也要让许八夕挫骨扬灰……”

这是许八夕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要死了。

可是方开谢还是没有回来……

他真的累了,再也不愿参与到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根结底,是方开谢。

如果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嫁入豪门,就算方开谢死缠烂打他也绝对不会同意,如果真的有来生,请让方开谢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放过他许八夕,放过所有人。

“八夕,八夕愣着干什么,要拍毕业照了,快过来!”

“沙雕老八,就差你了,快给劳资滚过来!”

许八夕猛地睁开眼睛。

宿舍老大和老三在不远处朝他挥手。

许八夕眯了眯眼睛,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挂着一身学士服。

他不是死了吗???

“靠!许八夕你耳朵聋啦!”耳边传来一声怒吼,许八夕耳上传来痛意,整个人被揪着耳朵拉扯着站在校门口。

“今天吃的糖甜不甜?”

“甜。”

咔擦——

“跟我说,茄子——”

“茄子。”

咔擦——

许八夕表情茫然又怪异。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抬脚跺了跺水泥地,伸出五指,在自己眼前放大。

头却冷不丁被人狠狠一拍:“许八夕你看个几把啊,脑子抽了?”

我.日!

许八夕突然转身狠狠锤了一下宿舍老三肩膀,又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兴奋的快要跳起来:“活的!活的!我他.妈的又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去他.妈的豪门,去他.妈的总裁,去他.妈的恶毒婆婆,我靠!!!”

“……”

许八夕突然性情大变,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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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平体质,对不起,告辞!

扒着门缝弱弱的求个收藏_(:з」∠)_

不是虐文不是虐文不是虐文。

前十章慢热,真的慢热,求小可爱撑过去!

第二章

夜深人静,许八夕仍旧毫无睡意。

窗外的小虫正叫的欢快,和上铺老三的打鼾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

许八夕抬腿顶了顶头上的木板,暗骂:“日哦,老三你他.妈脖子断了啊,别压着脖子。”

上铺的木板吱呀响了两声,老三砸吧砸吧嘴,嘴里吐出的梦话轻微又支离破碎,许八夕一个字没听懂。

宿舍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许八夕盯着上方床板上分离出来的一道一道的木头,冷静下来细细理顺脑海里乱成一团麻的记忆。

说来奇怪,重生这种事情应该是带有主角光环的人利用重生带来的先知能力,要么发家致富,要么崛起虐渣。可是许八夕只记得恶毒婆婆对他所施加的一切折磨,其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就连那个结婚对象他也记不清分毫。

许八夕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有钱人跑了,他的父亲又在几年前病逝,除了老家那栋不知道何时拆迁的老城区住宅,许八夕和豪门真的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更遑论会遇到嫁入豪门这种玛丽苏的剧情。

闭上眼,不是对那个恶毒婆婆的憎恨,而是对嫁入豪门这种事本能抗拒。

随着时代的发展,同性结婚已被国家认可,虽说他喜欢男人,可他再也不想与有钱人有任何牵连。

生前被人从里到外嫌弃,死前受尽非人折磨,就连死后,也被挫骨扬灰,这他.妈倒底是有多大的仇恨。

许八夕越想越气。

“你说你除了会做饭还能干点什么,我儿子为了公司天天累死累活,就你成天在家,摆弄你那些破鱼烂草,我们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这就算了,你真当我儿子的钱是刮大风刮来的?你房间买的奢侈品都要放不下去了,还买买买,没想到多年的穷人生活并没有让你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反倒是不知道跟谁学的奢靡浪费的作风,你……你,哎,作孽啊。”

“许八夕,说了多少遍,家里的厨房你不准进!不进公司不帮忙家里事,一个男人天天弄这些柴米油盐,你真是越来越不怕别人笑话我有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儿媳妇!”

“就你这样的,呵,还想自己做生意?败家子除了会花我儿子的钱,也就是坐吃等死的米虫,这一辈子也成不了器。”

尖酸刻薄的哂笑仿佛还在耳边。

许八夕咬着后牙槽,在黑暗里气得浑身颤.抖。

艹蛋。

他喜欢做饭只是因为他喜欢,谁他.妈规定只有女人可以做饭的?

不用猜也知道,那个豪门老公根本靠不住,指不定在外面过着什么花天酒地的生活,让恶毒婆婆把心里的不快全都发泄到他身上。

虽然现在的他身体健全,想起前世生生被咬断的手指指骨,许八夕就心疼的不得了。

他从小厨艺惊人,开个饭馆绝对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当他心甘情愿被困在家里,洗手作汤羹。

简直就是鬼迷心窍。

在地下室非人的折磨,被揍到尿失.禁,被饿的几次晕死过去,甚至最后发烧烧成肺炎,活活病死。

许八夕记不清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个结局,被单下的拳头狠狠握紧。

但他发誓,他妈的他许八夕这辈子再也不要嫁人,就算是结婚,弄死他他也绝不会再嫁入豪门。

不是看不起他许八夕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虽然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但他许八夕能靠自己活得风生水起!

不是被人嫌弃做饭没什么出息吗?他就是要靠做饭做菜创出属于他的一片天!

他要开最贵的车,要在市中心的富人区买最贵的房,要泡最帅最野的男人,然后领养他一个足球队的孩子!

狗日的婆婆。

嫌贫嫉富的豪门,都通通滚蛋!

做了决定后,困意来的特别快,许八夕闭上眼,很快进入梦想。

上铺再次响起的如同打雷一样的鼾声,直至天明。

答辩全部结束,许八夕彻夜通宵勉强混了个及格。

还好他的论文早在他重生前就写完了,不然……

发誓要自己做大佬的许八夕就要死在论文这条起跑线上。

毕业照随着毕业证一同下发,许八夕的学生生涯正式画上句点。

许八夕读书所在的城市,距离他老家绍澄市有六百公里,订车票时,在学生返程高峰期,许八夕竟然抢到了最后一张有座二等座。

然而,所有的兴奋都在晕车呕吐来临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行前,老三再三劝告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哎,就要各奔东西,今天中午兄弟我请客,你们随便点,敞开肚子吃!”

许八夕看着面前那个李四麻辣烫,本来想夸老三几句硬生生又憋住了。

老三的抠门了四年,毕业了,变得更抠。

呵。

许八夕仍然记得前世一天只有一碗粥的恐慌,前胸贴肚皮的饥饿感萦绕在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想到下午要坐一下午的车,他也没和老三计较,荤素冷热辣全点了一个遍,真的吃到肚皮都要撑破。

“呕……”车动起来,许八夕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干呕了几声,泛着酸味的食物涌到喉咙里被他生生咽下。

偏偏隔壁座带着眼罩,挂着耳机的男人毫无一点反应。

修长的两条腿撑在前后两张座椅间,似是伸展不开。

“先生你好……呕……”许八夕开口,想让对方收一下腿,谁知又干呕一声,他立即死死闭上嘴。

眼前男人只露出高挺的鼻梁,线条紧实的手臂交叉在胸.前,似乎没有听到许八夕的声音。

头晕加上不断上涌的泛酸液体,让许八夕顾不了那么多,起身一只手捂着嘴,俯下身子用力去摇晃面前睡着的男人:“先生醒醒!先生你醒醒!”

男人不耐烦的扯下眼罩,揪掉耳机话还未说,就看到一道黄.色的液体从自己面前倾泻而下,而他胸.前,瞬间感受到湿热……

“我靠……你他.妈往哪里吐……你……”

“呕……对不……呕……”许八夕顾不得道歉,抬起腿从男人腿上跨过,飞奔向车厢里的洗手间。

许八夕撑着洗手台,拧开水龙口开关,捧着水仔细洗了把脸。

这才算是得救了。

想到无辜被自己牵连的男人,许八夕开门的动作一僵。

他边从裤口袋掏钱包,边往车厢里走。

看着所剩无几的现金,许八夕想着怎么赔付那人的衣服,他现在只剩许父留给他的娶媳妇的存折,卡里的余额估计只有个位数了……

不管怎样,一定要先好好道歉。

下午,车厢里乘客大都都在昏昏欲睡,没有人注意到许八夕。

许八夕心里想着措辞,回到位置前,却发现他弄在地上的污渍已经都被清理干净,就连刚才弥漫在车厢里浑浊难闻的气温都被空气清新剂遮掩没了。

而那个一身黑装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八夕本就有些虚脱,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后排的乘客似乎醒着,见许八夕脸色苍白又久久未落座,关心的问道:“小伙子,看你脸色不好,怎么不坐下?”

许八夕这才垂头看,是一位中年大叔,他想了想,说:“大叔,你有没有看到你前排这个乘客去了哪里?”

中年大叔摇了摇头:“没看到呢,车上这么多人,我也没有留意。”说完又补充道,“你丢了东西?”

“没……没有。”许八夕垂着头,低低应道。

或许那个男人已经在自己去洗手间的时间里到站下车。

而火车上寻人,如同大海捞针。

可惜的是他也根本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算是以后遇到,许八夕也没有开口道歉赔钱的机会。

许八夕握着钱包坐回原处,莫名松了口气。

他一路辗转,回到拥挤的老城区时已经夜里九点。

房间里久未打扫,开门后尘埃扑鼻,许八夕拖着行李回到卧室,巴拉出行李箱里在宿舍用的干净床单,胡乱铺在床上,也顾不得整理,倒头就睡。

许八夕太累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

家里没有任何食物,许八夕简单收拾一下,下楼吃饭。

正是用餐高峰期,小区里的商业街满满当当的人。

他好不容易排队买到一份快餐,坐在快餐店安置在外的矮桌椅上,狼吞虎咽,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饭。

许八夕真的被饿怕了,总担心这辈子再被饿死。

不管能不能赚钱发大财,先维持日常基本生计才是最重要的。

别人拼爹拼娘拼媳妇,还有人拆二代拆三代,而他许八夕身后没有任何倚仗,只能靠自己。

许八夕当年的高考成绩勉强进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二本,读的是学校最坑的城市规划专业。

城市规划,规划城市,听着多么像是一个构造城市蓝图的伟大工作,但这坑爹的专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交最多的学费,请最烂的老师,学最杂的课。

总而言之,加上他上课不认真听讲,混了四年。

今天的他,除了手里握着本科学士学位证,根本没有任何含金量的证书。

“老李,纪家老菜馆那个店要低价转让了,你听说没?”

许八夕扒饭的动作一滞。

纪家老菜馆?

那不就是他爹最好兄弟的店吗,怎么这会都要转让了?

许八夕想起存折上的数字,前几天被他压下去的念头此刻抑制不住的往外挤。

※※※※※※※※※※※※※※※※※※※※

方开谢:媳妇,委屈……

第三章

许八夕身上穿着去年买的如今已经水洗泛白的牛仔裤。

白色T恤上还被溅了几滴油渍。

他擦了擦嘴,凑到刚才谈论此话题的那人桌前,兴致浓浓的问:“大爷,那菜馆不是开的好好的嘛,怎么这会儿要转让了?”

那老大爷抬头打量许八夕,狐疑地开口:“小伙子,怎么瞧着你面生?”

老居民楼都是常年居住的老住户,许盛没过世前,许八夕每年假期还回家陪他一起收拾早餐摊,自从许盛去世,许八夕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许八夕笑笑:“大爷,我爸是许盛,几年前过世了。我不太回家,如今刚毕业回来老家,你可能没怎么见过我。”

老大爷恍然,张了张嘴,连连点头,看着许八夕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慈祥:“哦哦,原来是老许家的孩子,我说怎么瞧着眼熟,老李你看看,这孩子和许盛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错不错,但比许盛白净多了。”

“……”这俩大爷刚才还觉得他面生,对他一脸戒备呢。

“你爸爸是个好人啊,他在这个小区卖了十几年的早餐,我记得冬天有要饭的来要早饭,他从来不要钱,可惜走的早,哎……可惜了,可惜了啊。这小区开了这么多家菜馆,也就你爸卖的最便宜,十几年没涨过价。”

“那可不是,算是咱们城南区的老好人了。”

许八夕并不喜欢听到别人口中对许盛的评价,许盛就是太善良,可是,向来都是祸害遗万年,好人偏偏短命。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有接茬,等俩大爷聊完,许八夕才开口继续问:“大爷,你刚才说纪家老菜馆要转让,我记得他家是小区干的最好的饭点啊,怎么说转让就转让了?”

李大爷噤了声,瞥了瞥两边,见没有纪家的人,压低声音说:“你纪叔得了病,治不好了,准备把这边房子都卖了回乡下过些安生日子,他那儿子不成器,欠了一屁.股债,老两口临老了还得替那小畜生还债。本来是不准备卖门头房,但留着也没人打理,老纪还是决定转让了。”

回到家,许八夕心情很是沉重。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很多,他对很多人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就比如,按照前世来说,他应该是大学毕业就嫁入了豪门,理应是在大学期间就和那人相知相许,而现在的生活轨迹,许八夕记得的根本不重叠。

老纪家的餐馆比许盛的早餐摊都开的早,几乎是小区建了多久,他家就开了多久,许盛患病那段时间,许八夕每每到医院,都是这纪叔在给许盛送饭。

从小到大的老交情。

许八夕没有想到,就连这个自己唯一有印象的纪叔,也要去了。

许八夕叹了口气,不愿再多想。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他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开始打扫卫生。

终究是个男生,收拾起房间没有条理,许八夕光在先扫地还是先擦窗户上纠结了很久。

靠,怎么这么麻烦。

夏天本就烦躁,许八夕拿着手里的T恤抽了抽沙发。

瞬间腾起的灰尘扑面而来,狠狠呛了许八夕一口。

“咳,咳……”许八夕伸手扇着,忍不住骂了句:我.日。

只把厨房和自己卧室打扫完,许八夕认命一般蹲在地板上,雇个阿姨来打扫卫生怎么了,也就是一天的工钱,犯不着他累死累活还收拾不好。

想到这,许八夕撑着地板站起来,回卧室找出许盛留给他的存折。

整整三十万。

许八夕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排不甚清晰的小小的数字,缓缓坐到床沿,这钱,他不想用。

可是没办法。

许八夕中午已经将冰箱塞满,他晚上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面,冲了澡,把存折揣兜里就往外走。

晚上七点,正是各位老头老太太在小区里乘凉的时间。

每个人一手一把蒲扇,一个集市上才有卖的编制折叠小板凳,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许八夕没心思去凑热闹,凭着印象往纪为忠家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哭着喊着砸门:“爸,你开门救救儿子,儿子要被打死了,爸!”

“我没有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给我滚。”

“老纪,就算纪林再混账也是你儿子,你现在赶他出去就是要他的命,外面那些人要钱不要命的。”

许八夕喉咙紧了紧,揣在兜里的手把存折狠狠攥在手心,闷热的夏夜,让他手心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没有理纪林,走到紧闭的门前,扣了扣防盗门:“纪叔,你开下门,我是许盛的儿子许八夕,我有点事想找你谈。”

屋里沉默了一瞬。

纪林看着许八夕忘了哭。

防盗门很快被打来,倾泻出一道光线,纪为忠暗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八夕啊,你进来吧。”

许八夕扣着门板,刚要进门,门口跪的腿软的纪林凑上去,被许八夕一脚踹开。

“许八夕……你回来了,我——”纪林在他身后小声喃喃,哐当一声,防盗门再次把他隔绝在门外。

四年不见,纪为忠老了。

这是许八夕见到纪叔的第一个反应。

病痛将他折磨的面体蜡黄,原本有神的眼睛已经深深凹陷,呆滞的目光里是已经对生命的绝望。

纪叔家里仍是上世纪末存留的八角桌椅,纪为忠坐在深褐色的椅子上,干枯的手不断颤抖,许八夕眼睛泛酸,快步走上去握住:“纪叔我回来了。”

纪为忠嘴唇嗫嚅,浑浊的眼睛里挂上了泪花,他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八夕啊,你回来了,再晚几天,可就见不到纪叔了啊。”

许八夕想用力的攥住手里这双如同树皮褶皱干燥的手,却又恐自己太过用力伤了老人,强忍着上涌到喉咙的酸涩,只能点头:“对不起纪叔,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病,我要是知道——”肯定会早回来。

“上次见你时你还没上大学,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纪为忠眼角闪过一滴晶莹,打断了他的话,又开始不住的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当初纪林那畜生做的混账事,你爸也不会……”

许八夕咽了咽喉咙,垂着的手握紧成拳:“不怪你纪叔,真的不怪你,我已经不记得了。”

当天许八夕一直和纪为忠谈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许八夕就去银行将存折里的钱全数取出,只给自己留了两万块钱,其余的都给了纪为忠。

双方签了合同。

纪为忠很快搬走,许八夕抬头望着这块写着纪家老菜馆的店面,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就是八夕菜馆了。”

要赚钱先盘店。

他要自己当老板,在将美食店发扬光大之前,先将自家的早餐馆经营下去。

许八夕回家已经一周。

嘴上谈兵何其容易,等他真正接手店面,自己开始盘算开店所用的一切,首先服务员问题就让他伤破脑筋。

纪为忠的店面很大,前面餐厅足足摆了十五张四人每桌的桌椅。

后面紧跟着是二十几平的厨房,厨具全数留给了许八夕,可惜许久没用,房间里扑着厚厚的灰尘,柜台上织了很多巴掌大小的蜘蛛网。

许八夕一看到这种东西就麻头皮,像蜘蛛千足虫这种腿多的虫类,他看到就浑身难受,更别说自己去打扫了。

让他做饭可以,让许八夕收拾做过饭的厨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首先他要找一个每天定时打扫厨房以及餐厅卫生的工人,以及帮他招呼客人,记账的服务员。

许八夕掏出小本本,开始记:每天水电费预算五十元,人工费用一人一百的话,两人一天就是两百;加上还要购买一批厨具,预算三千元;每天食材费用三百元。

“啧。”许八夕眉头一皱,发现此事根本不简单,他盯着自己算出的数字,喃喃道:“这费用……一千五加六千,再加个三千……还有个九千……”

许八夕脑子有点不够用,在手机计算器上算最好的结果。

他总共两万的存款,这第一个月的支出就要一万……九千零五百块钱。

看到这个数字,许八夕啧了声:“不对。”

于是用重新计算一遍,还是这个数字,没有改变分毫。

“日。”许八夕盯着自己龙飞飞舞的字迹。

刺啦一声扯下来,在手里团了团,扔到了地上。

什么玩意,不行不行,预算太高了。

这早餐店还没有开张就是血本无归啊。

许八夕锁上门,回到自己家。

打开冰箱看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心情糟糕没有一点食欲。

是他把开店想的太简单了,甚至以为只要开张就能闷声赚大钱……

要放弃吗?

“许八夕你别怕,一切都有我。”莫名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许八夕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把那过分温柔宠溺的声音压下去,他不想听,听到心口突然疼到炸裂。

“八夕放心,以后我的世界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唯一,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许八夕的眼睛泛起酸意,他紧闭上眼,咬着后牙槽狠狠吼道:“滚!我不想听!滚!”

※※※※※※※※※※※※※※※※※※※※

方开谢:媳妇都当老板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场?

第四章

这一刻的许八夕,退意蒙生。

不然把店面再转租出去?按照现在城南区门头店的行情,一年十万租金是不成问题的。

昏暗的房间内,许八夕的叹气声接二连三传出。

还没有开始做呢,他怎么就退缩了呢,这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许八夕,你这个窝囊废,一辈子成不了器!”

恶毒婆婆尖锐刺耳的咒骂突然在许八夕脑海中闪现。

许八夕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抬头望向对面已经亮起无数盏灯火的居民楼,又想起前世被折磨,被人看不起的惨状。

不行。他许八夕一定要混的人模人样!

不然对不起低价把店面卖给他的纪叔,对不起自己将来那数以万计的直播网粉丝,对不起会在米国上市的全球连锁的餐馆!

更对不起让他重新来过的,老天爷的用心良苦!

许八夕梦到了许盛。

冬天的凌晨漆黑又清冷,被窝里的热气还没有消散,许八夕就开始听到锅碗瓢盆撞击发出的金属声响。

许盛又要去小区出摊了。

许八夕才上初中,寒假每天睡到自然醒,这一天却破天荒的醒了,双眼惺忪地望了望满布星星的窗外,喊了一声:“爸。”

客厅里的声响消失一瞬,过了几秒,许盛还带着睡意的暗哑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觉,也不能放了寒假天天熬夜玩游戏。”

紧接着就是东西被放置到地上的厚重沉闷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许八夕缩了缩肩膀,用被子包裹住头,只露着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

客厅的灯光也因此倾泻进来,许盛探进头,瞧着许八夕在床上,声音比起刚才轻柔了些:“乖儿子,快睡觉,等醒了去楼下吃饭。”

“哦。”许八夕初初懂得小本生意的辛苦,却从未切身体会过。

许盛说完,轻轻将门带上。

一阵很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凌晨四点二十的家里,彻底陷入了沉寂。

许八夕家里是烧大炉子的集体供暖,他身上压着一层薄薄的棉被,因刚才蒙住头几分钟,这会儿鼻尖上已经冒了汗。

许盛出门了,他却睡不着了。

他连连打着哈欠,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还没穿完,就被室温憋出了一身汗。

许八夕又把刚套在身上的衣服都扒掉,只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及膝的羽绒服,踩进棉拖里的脚连袜子都没穿,摸上钥匙就出了门。

凌晨四点半的走廊上,声控灯时不时亮起,带着寒冬接近黎明时分的清寒。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

许八夕推开一层的防盗门,铺面而来的干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一月刺骨的寒风开始拼命往他脖子里脚踝上钻,小区里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许八夕的身影被拉长投放在地上,清瘦又孤独。

许盛在纪家老菜馆摆着桌椅,许八夕未走近,靠着老菜馆门口那一支钨丝灯泡发出的光亮,勉强可以看清许盛姜黄的脸,还有一双被灯光映照的紫红的耳朵。

“老纪,今天少熬点白米粥,昨天早上没卖完,浪费了一半。我给八夕说了,等他醒了下来吃饭。”

“昂,那和前天一样,老弟你多准备点油条,最近学生都放假了,卖的快。”

两个刚入中年的男人在寒风中轻声交谈。

许八夕听到纪叔说:“你家八夕快中考了吧,成绩一向好的很啊,哪像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天天气得我心脏不好受。”

“呵呵,八夕成绩也就一般,纪林也不错,你不能老这么说孩子,他们现在就是青春期,叛逆,等大大就好了。”

许八夕冻得牙齿打颤,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星星遥远又清冷。他没再细听,跑回家赶忙缩到被子里。

从外面带回的满身的寒气过了许久才消散。

许八夕大脑放空,只能听到房间里秒针走动的清脆声响。

天渐渐微微亮,远方泛起鱼肚白。

许八夕重新裹上厚厚的衣服,出门。

“来份油条豆浆,再要点你自己腌的腌菜,我家孙子可爱吃了。”

“好来。”

许盛弯腰,掀起矮胖的保温桶盖,盛了满满一袋子的豆浆。

许八夕看着那双被动的发紫的手,心想,这可不是灯光照的了。

许盛给人找好零钱,感觉有人站在面前,刚抬头想要招呼客人,看到自己儿子一脸茫然的杵在那里,笑道:“八夕,你怎么来了?”半弯起的眼睛像是碎了满天的星光。

八夕,你怎么来了?

许八夕睁开眼,仍是闷热到令人窒息的仲夏。

他的眼眶突然湿润。

许八夕找出他中学练字用的毛笔,从床底巴拉出一盒早就干成墨块的墨水,用水呲啦了半天才勉强搅拌成糊状。

其实许八夕回来并没有清理墙面,他笔尖触感粗粝,写在墙上的字迹,有水墨淌下氤氲的痕迹,除去那隽秀的字迹不说,外人看来满墙的大字就像是幼儿随意的涂鸦。

他又连夜写出了招聘计划,甩着写几笔就不出水的钢笔,许八夕的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一丝不耐。

早上五点,天开始蒙蒙亮。

许八夕拿着优盘,猛敲小区打印店的店门:“小胖开门!来生意了!”

哐哐哐的砸门声响,引得附近的狗开始狂吠。

许八夕知道扰人清梦不厚道,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睁着眼捱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已经有人从楼上冲着他骂骂咧咧:“这么早,急着赶死啊!”

许八夕毫不在意。

其实上辈子从恶毒婆婆嘴里听惯了不堪入耳的咒骂,这种小儿科的话根本钻不进他的耳根子,想来这也算是受尽折磨后带给他的“金手指”。

“我靠,哪个孙子这么早上门?”卷帘门还没被拉起,许八夕就听到周小胖嘴里开始嘟囔。

许八夕仰着脖子回:“门口你爷爷,孙子快开门,劳资要打印东西。”

卷帘门被拉起,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周小胖肉呼呼的手揉着米粒大小的眼,一章肉饼似得脸都扁了。

在看清门口的人后,周小胖皱着眼睛甩甩头,确认自己没看错:“许八夕?我没做梦吧,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怎么,想你爷爷了?”许八夕吹了一声口哨,进门找到电脑,开机,插优盘一气呵成。

“谁是你孙子。”

“你啊,小时候被我揍得喊爷爷,这长大了怎么不认账了?”许八夕重新检查了一遍早已经排好版的招聘启事,打印了几份。

周小胖一把呼到他后脑勺上,许八夕疼的嗷了一声:“周胖子,你这样是会拍死人的!”

刚打印好的纸张微微发热,许八夕一手揉着生疼的头,长腿一迈开始在店里这瞅瞅那看看。

“你找什么呢?”

“胶水,双面胶,都可以。”

周小胖啧啧两声,惦着脚尖从柜面上摸下了一瓶胶水,递给许八夕:“用这个,粘的结实。”

许八夕在纸背面刷了厚厚一层胶水,又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推拉的玻璃门上,走过去啪的一声,将招聘启事牢牢贴在上面。

“草.你.大爷的,这东西不好清理,你这是贴的什么玩意。”周大胖骂了一句,凶狠狠的凑上去,看到黑字一脸懵逼:“八夕餐馆招聘启事……许八夕你又搞什么?”

许八夕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淡淡的说:“我把纪叔的店面买下来了,准备继承我爸的衣钵。”

“你疯了?你要开店?”周小胖摇头,“这年头生意这么难做……等等,我靠,你这是发达了啊,都有钱买店了?”

“别给我扯,我给你说小胖,你看你是从小被我揍大的情谊的份上,帮我招个人,工资——”

“你说揍谁?”

许八夕眉头一拧:“别打岔,你比我熟悉这块,帮我找个服务员,每天就收拾收拾卫生,早中晚端端菜,但我新店开张,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

“不高是多少?”

“这个数。”许八夕伸了两根指头。

“找到我请你吃大餐,我的要求不高,讲卫生手脚勤快,瘦子。”

周大胖一听这话不对,什么叫瘦子?看不起他们胖子还是怎么样?

许八夕装作没看到周大胖的反应,指着门口的招聘启事:“靠你了兄弟,我要回家拟菜谱了。”

回到家,许八夕松了一口气。

看到墙上的大字,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打开大一时买的笔记本,开始写菜单。

早上就是北方最普遍的包子油条豆浆手抓饼,中午晚上做小炒菜。

许八夕一边在网上搜索家常菜,一边复制黏贴到菜单里。

半小时后,他盯着长达两页的文字,突然笑了。

这还得感谢他那个恶毒婆婆。

许八夕也是早上做饭时才知道,重生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生命的新生,还有就是主角必备金手指。

周小胖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初中后就弃学了,但多年在社会上爬模打滚,办事效率还是有的。

第三天,许八夕开门就见他后面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许八夕,我给你找到人了,就是他——周杨。”

那男人闻言抬头,一张白的不正常的脸上目光闪闪躲躲。

“进来吧,细谈。”许八夕侧身让俩人进门,总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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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开谢:对不起,我没有认出我媳妇。

有奖竞猜:八夕老攻第几章出场?

第五章

“随意坐吧。”许八夕关上门,指了指沙发,又绕去厨房,打开橱柜,发现许盛存着的茶叶早就已经布满白毛。

他只倒了两杯水。

心想,要在家里备点茶叶咖啡以及啤酒。

许八夕将水递给俩人,还未坐下就瞟到周杨脸上未消退的汗,又去调了空调温度,这才彻底彻底开始谈话。

“你好,我是许八夕,是我拜托周万福找的人,纪家老菜馆你应该知道,现在被我接手了。”许八夕介绍自己。

“我听胖哥说了。”周杨连连点头,许八夕注意到他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手指不停的互相磨挲。

许八夕忽略从见到周杨起心里升起的微妙怪异感,开门见山的说:“我新店张开,目前能开给你的工资是月两千,每个月有两天休息日,试用期一个月,如果试用期到了你认为在我这干着可以,而我也愿意继续用你的话,工资会涨,五百到一千看你表现。”

周杨点点头:“可以。”

许八夕本来就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谈,一口气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不知继续说什么。

周杨看来也是个内向的人,只是他那四处打量许八夕家的目光让许八夕倍感不适,刚想喊小胖,一偏头却发现周万福已经斜靠在沙发上睡死过去。

新店定在八月十八号开张,是个好日子。

接下来的月余时间,许八夕添置的电器厨具全部到货,他向来喜欢白瓷碗,将纪叔留给他的餐具换了一个遍。

餐馆里的生有霉斑的桌椅他暂时没有财力去换新的,让周万福帮忙联系了附近的一个小时工阿姨,里里外外全部清理干净。

柜台后的酒柜上已经摆满了平价烟酒饮料,最后周万福联系厂家将八夕菜馆的喷印牌匾加急赶出,挂上之后,开业前的一切准备就绪。

八月十八天凌晨五点,许八夕和周小胖把门口摆满低矮的桌椅,在门前的行人砖道上摆了两挂红心儿鞭炮。

“八夕,你是店长,你去点。”周小胖掏出打火机,顶了顶许八夕肩膀。

“还是你去吧。”许八夕摇头,他从小就不敢碰烟火一类的东西,“我那臭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小胖莫名的眼神里夹带了一丝鄙夷:“就你这怂样还开饭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怕做饭开火怕这个。”

嘴上虽是这么说,周小胖却还是乖乖蹲下肥胖的身躯,短粗的手指一手捂着风,一手握着打火机凑近导火线。

火花带着微弱而清脆的滋滋声响,一溜儿冒着银白色的烟蜿蜒北上,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开了一地鲜红的花。

“许八夕,财源广进开业大吉!”

“老板,开业大吉!”

“谢谢大家,一起发财。”许八夕嘿嘿笑了声,又极为神秘的嘱咐道:“你俩在门口先等等,这开张第一顿早餐,趁着没人,先让你们尝尝。”

周万福揪住许八夕的衣服想跟他进去,被许八夕一手掸开:“听我的,别跟进来。”

许八夕回家做饭时发现了一件让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

所谓的金手指,是指他做的饭变成了人间美味?

不。

许八夕看着厨房磨好未煮熟的豆浆。将手搭到粗.硬的手柄上,并没有生火,也没有打开燃气灶,只见平静毫无波澜的大口铁锅里白嫩的生豆汁居然开始冒起了水汽,然后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也就过了几秒的时间,直径八十厘米的铁锅里的液体竟然沸腾了,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渐渐在顶层形成了一层乳白色的膜。

许八夕虽已实验了不下十次,但见到这一幕仍然震惊。

他又从冰箱端出一个瓷罐,打开舀了一勺透明如水却比水稍微浓稠的“老汤”,倒进铁锅,用特制的大长勺搅了搅,一锅热腾腾的豆浆已经新鲜出炉。

许八夕将豆浆倒入纪叔留下的一人粗的保温桶内,又如法炮制的开始热豆腐脑。

点了卤水的生豆浆,经过许八夕的手“加热”,在另一口锅内开始凝结。刚做好的豆腐脑散发着浓郁的大豆香气,却比豆腐更加清香。

周万福坐在餐馆里的长凳上,心里正纳闷许八夕在弄什么鬼名堂,突然从后厨飘来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瞬恍惚,眼前瞬间就浮现了乳白色的鲜嫩豆腐脑上,点着清脆的葱花,又滴了两滴香油,伴着酱油和蒜汁的咸辣,喝一口肠胃舒爽。

光是脑补,周万福的口水已经不自觉的挂在了嘴角上。

他几乎是片刻也不能等,没听许八夕的嘱咐,起身推开后厨的门,迫不及待的探头而入:“我擦许八夕,你这是做的什么神仙豆腐脑,我光是闻着口水都留下来了。”

“不是给你说了,我喊你时你再进来?”许八夕扣上第二个保温桶的手一顿,身体几不可察的一僵。

周小胖还自顾自的凑上来,冲着密封严实的桶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咽了咽口水:“先给我盛上一碗,加葱花不要香菜。”

许八夕装作刚拧上燃气的样子,重新打开保温桶盖,故作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土豪香菜那么贵,你想吃我也不给你加。”

周万福接过白瓷碗,正要放在厨房里的桌面上俯身吃,被许八夕猛地拍了一下后背:“滚去外面吃,把门给我带好,我要炸油条!”

“这么多事,你想做饭劳资还不想看呢,快点炸出几根,我要吃,这一晚吃不饱。”

周万福端起碗,不情不愿地走出去,并听话的将门关上了。

许八夕听到关门时,紧绷的肩膀瞬间舒展开,不放心的又回头瞟了一眼门口,长长吐了口气。

还好,周万福那个傻蛋对他做饭时间如此短毫无疑问。

周杨见周万福端着一碗看不出是啥的东西出来,吸了吸鼻子,问:“万福你吃的什么?”

“你加老板做的豆腐脑。”

“这么快,这才十几分钟吧?”周杨眼睛转了转,小声狐疑:“我记得这些都是早上起来刚准备的,老板做饭这么麻利?”

“你说什么?”周万福扒着豆腐脑,口齿不清。

周杨摇头:“没,没什么。”

最后一口被他咽下肚,周万福听到许八夕的喊声传来:“周万福,你和周杨进来搬东西。”

俩人进入厨房后,目光落在桌上看起来黄澄澄又酥脆的油条上,都吞了吞口水。

许八夕这速度,也太太太太快了吧!

六点,天光大亮,小区门口出现第一辆电瓶车,那车上的人昏昏欲睡,车身早已经出去十几米远,突然急转弯又倒了回来。

停在新开业的八夕菜馆前。

“老板,今天开业哇?卖的什么早餐这么香?”青年好奇的问道。

周万福已经比许八夕早一步开口,指着门口红底白字的牌子,笑嘻嘻的说:“老朱哇,是我哥们许八夕开的店,今天开业,看见没,一律半价。”

被称作老朱的青年下车走进了菜馆,目光在整齐摆在桌上的油条土汉堡以及煎饼果子之间逡巡。

“给我来份油条,再要杯豆浆。”

“好嘞。”周杨将装好的早餐递给老朱,“油条一份两块钱,豆浆一块钱,一共三块。”

“真是便宜。”老朱笑道,指了指门口的电瓶车,对周万福说:“要不是车坏了只能骑这个,我一定多打包带走几份,谢谢老板啊,我一定每天来光顾。”

“欢迎欢迎。”

本来街坊邻居都不看好这个清瘦又不健谈的许八夕,谁也没想到,八夕菜馆一开业,只第一天早上所有早餐都被抢购一空。

最角落一家同样卖早餐的店家,抄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咬着牙凶巴巴的对身边人说:“也就是今天半价,都是冲着便宜去买的,明天我们的小笼包也半价,看谁能抢过谁!”

入秋后,方开谢胃口不好,已经于上周宣布暂时休息,不接任何广告和剧本。

作为方开谢日常助理的齐成为此愁的脑袋都要秃了,天天脑阔疼。

朱涛推开门,见方开谢低头玩着手机,齐成在一旁愁的直抓头发,提着早餐坐到方开谢面前:“老方,昨天我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我真的想安定下来,准备下个月结婚了。”

方开谢鼻翼动了动,抬起头,半眯着的眼睛目光落在朱涛放在桌上的纸杯上。

他喉结微微一滚,抿紧的薄唇开启:“再跟剧组一个月,一个月后放你自由。”

朱涛拍手叫好:“我本来就胸无大志,现在有齐成做你助理,我也安心的和我老婆回去开婚庆公司了。”

齐成哼了声。

“我的店面没在市区,市区租金太贵了,正巧前几天城南区中心地带一家门店转租,价格便宜位置又好,改天你和齐成有空去玩。”

“他还是算了吧。被粉丝认出,又要被造谣影帝即将结婚了。”

朱涛挠了挠头:“也是。”

全程只说了一句话的方开谢,注意力全集中在一处,他修长的手指无节奏的敲打着托着他手臂的沙发扶手,目光越发幽深。

方开谢舌尖无意识的舔了舔唇,抬起手一指,举手投足间有着普通人难以拥有的贵气,他表情带着一丝无法言明的微妙:“你纸杯里带的什么?闻着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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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开谢:作者我谢谢你。对,我终于出场了。

关于豆腐脑,咸甜都可以,不要纠结,南北方口味不同。这里只是体现的周小胖喜欢的口味,并不代表所有人。

第六章

“这个?”朱涛将手里的杯装豆浆递给方开谢,“这是豆浆,我家小区门口最新开张了一家餐馆,今早路过感觉蛮不错的就买了一杯,超级便宜,而且店长很年轻。”

在齐成讶异的目光中,方开谢接过了那杯还留有余温的豆浆。

“嗯。”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塑料袋的耳朵,若有所思地看了豆浆一眼,只是点了点头,对朱涛所说的餐馆不甚在意。

方开谢抽出吸管,慢条斯理地插.入杯里,端起来咬着吸管轻轻吸了口,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眉头几不可察一皱。

齐成撇撇嘴:“我就说,他从入夏一直胃口不好,这种路边摊的食物根本下不去口的。”

接下来的事却让齐成大跌眼镜,甚至可以说是重重打了他的脸。

方开谢毫无血色的唇轻轻动着,喉结接连滚动,他的眉心逐渐舒展开,一声空杯的声响传来。

然后他的大手一攥,纸杯被捏扁,哐当跌入垃圾桶。

齐成简直惊呆了,方开谢明明最讨厌喝豆浆了!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坐下来闭目养神的男人,将朱涛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这是在哪买的?是不是添加了什么让人欲罢不能的药?”

别是故意拿给方开谢喝上瘾的东西吧。

“……”朱涛头稍稍后移,用像看弱智一样的眼神同情地看着齐成:“瞎脑补什么呢,你是被人吐傻了还是狗血小说看多了。”

“……”

不愿再搭理齐成的朱涛重新坐到方开谢面前,拿起桌上最新一期的娱乐报刊,看到那排硕大的加粗黑字噗的将刚喝进嘴里的水喷水:“我靠……咳咳……哈哈哈哈……”

“爆!威旭开集团总裁Fan总深夜幽会情人,疑似再次劈腿……”,他边笑边看向方开谢,“你还真每天上头条,天天不重样,这次又泡十八线车模?”

方开谢睁开眼,幽幽的目光落在朱涛脸上。

“额……”朱涛大笑的嘴慢慢闭合,掩耳盗铃般咳了声:“啊,今天天气真好呢。”

方开谢不愿在前个话题多费唇舌,身边人都知道,那些娱乐周刊,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所做的幌子。

他父亲方玉炜身体每况日下,母亲沈沁为此更是逼婚逼的要紧,一心想把公司副总王陈国栋的独生女陈晴推销给他。

想到这个副总,方开谢眯了眯眼睛。

至于那些爆料八卦,不过是他想让媒体让众人看到的。

没人知道每周一小爆桃色绯闻,一月一大爆的钻石王老五Fan总的真实面目,但知情.人士都知道,那就是方开谢。

他方开谢万花草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形象牢牢刻入众人心中。

沈沁急也没用。

“资金上面有困难随时找我。”方开谢揉着额头,自入夏以来他的头经常胀痛,无意中喝了朱涛带来的豆浆,竟然出奇的缓解了他的痛楚。

朱涛点点头。

太阳徐徐升起,阳光自方开谢身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将他整个笼在温暖中。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寂,片刻,方开谢语气淡淡的开口:“你再跟剧一个月,十一我会宣布正式息影,这几年的随意生活,该结束了。”

如同一记晴天惊雷,炸的朱涛呼吸一窒。

齐成更是睁大了双眼:影帝要息影???

他和朱涛默默对视一眼,俩人云里雾里,不知道方开谢究竟要做什么。

正等着接下来更郑重其事的安排或宣布,齐成和朱涛却意外听到方开谢轻声说:“豆浆味道不错,你每天来公司帮我带份,最近公司的饭菜真是越来越差劲了,都不如一杯豆浆的手艺。”

“……”

“……”

齐成呕出一口老血,最近给方开谢做饭的大厨是他花重金从法国请来的!!!

忙活了一早上的许八夕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九点,用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店里零星的坐着几个不用急赶着上班的慢悠悠吃饭的年轻人。

“哎呦,这是许盛老哥的儿子八夕吧,都这么大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一副公鸭嗓子,每一个字都像掺着沙粒哽在喉咙里,让许八夕不由得皱了眉头。

周杨见状俯下身子,探在许八夕耳边说:“老板,这是街头上另家饭店的老板,王长胜。”

许八夕似笑非笑地点头,仍装作不知道面前人身份一样,问:“大叔您要吃早饭吗?我们新店开张,今天一律半价,早饭有油条白米粥豆腐脑煎饼果子肉夹馍,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儿子早上买了一个肉夹馍,说吃着真香,让我过来再买份,你说现在食品里添加东西太多,年轻人可别走错道加了什么不该加的料。”

许八夕闻言脸色一沉。

正在店里吃饭的客人看了一眼许八夕后,下意识将手里的肉夹馍放在了桌上。

周杨正要上前理论,被许八夕拦住,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这位大叔刚才提我父亲的名字,想来是认识我父亲。”许八夕耐着性子淡笑着说:“纪叔还有我爸的店,在这条街上开了二十年,都是有口皆碑,我既然接手他们俩人的生意,自然不会败了长久以来攒下来的好名声,您多虑了。”

“况且我大学才毕业,现在算是自主创业,很多地方还不太懂,还需要您们这些街坊邻居提点着点,多多照顾生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长胜本来想给许八夕个下马威,却被他这副伏低请教的态度堵了个哑口无言,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是自然,街坊家一家亲,既然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他见许八夕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顺着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服务员,给我来个肉夹馍,打包带走。”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闻着这味道就知道是绿色天然无添加的好肉……”

许八夕笑了笑没接话。

付了钱,王长胜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店里的客人此时也都吃完离开,周杨边收拾桌面,边说:“老板,那个王长胜在街上开早餐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这样开业,也算是抢了他的生意。”

“我知道。但没办法,都是为了挣口饭吃,不能他开了饭店我就不能开了吧?”

许八夕哪里不知道王长胜上门的意思。

只是他上一辈子居家良善却被人欺负到死,现在的人大都是欺软怕硬,他许八夕要是自己不给自己鼓舞打气,身后又没有倚仗的人,这街上开店的怕是都要欺负他。

早上的生意火爆和中午晚上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周杨坐在门口,店门前的冷风嗖嗖的往他头顶吹,激的他打了个寒颤,换了个位置继续坐着。

许八夕坐在柜台后,玩着还来不及联网的蜘蛛纸牌。

街上乘凉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人推门而入说要就餐。

“老板,明明在门口挂上了就餐五折的牌子,到现在,连个进门的都没有。”

许八夕眼皮也没抬,吐了俩字:“别急。”

他.妈的,新店开张放血大优惠都没有人来,这老板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周杨哪能不急,他心里暗哼了声,没有表现在脸上。

眼看着到了十点,街上的小吃摊一家接一家的打烊,周杨托着下巴,连连打着瞌睡。

许八夕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他舒展腰身,懒懒伸了个懒腰。

走到周杨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哎,醒醒了,准备收拾收拾,关门了。”

周杨揉了揉眼:“哦。”

许八夕洗完澡倚在床头,双手撑在脑后思索。

他知道做生意不能心急,但觉得这事有蹊跷,不可能一个进店的都没有。

越想越不对。

许八夕掏出手机拨通了周万福的号:“小胖,我觉得这事不对。”

周万福打游戏正打的如火如荼,许八夕听到他在那边喊:“靠靠靠,这傻.逼队友卖我……许八夕你说什么?”

“王长胜今天上门来,当着我店里的客人说我店里东西加了料,不卫生。”

“别让老子再遇到你,傻.逼辅助。”周万福恶狠狠的咒骂,扯下耳机,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可乐,这才听想起许八夕还在等自己回话。

他嗝了一口气,哦了声:“你说的是街上开包子铺的吧,那个人心术不正,你小心点他。”

“怎么?”

“就年前,小区里一对老夫妻也是摆早餐摊,被他背后造谣说老人有肝炎,挤兑的生意都做不下去,老邻居都撕破了脸,那老人儿子回来破口大骂,说他缺德,王长胜像没事人一样,第二天该怎么做生意还是怎么做,没脸没皮一样。”

许八夕心一沉,没出声。

“哎呀我说哥们,放宽心,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明天我喊着几个朋友去吃一桌。”

许八夕应了声,幽幽说道:“可乐杀.精,虽然知道你没有性.生活,但总得为你四五十的老婆想想。”

“你他妈说谁没有性生活?”

许八夕嗤笑:“我说谁,谁心里没有数?”

“你这个万年老处男不也是没有——”

许八夕毫不犹豫挂掉电话。

脸色一沉。

他不禁有,还结婚了。

许八夕垂下眼帘,卷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片片阴影。

许八夕,前一世的婚姻,你是当真不记得了吗?

第二天一早,四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许八夕前一晚睡的不好,一睁眼眼皮突突的跳。

七点多,用餐高峰期,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哭喊:“老板你出来,我孩子吃了你家饭,回家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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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开谢:_(:з」∠)_一夜七次不重样。

齐成:呵呵。

第七章

门口女人的声音越发尖锐,哭喊声中夹带着呼吸不畅的啜泣。

“大家先不要吃这家的早饭了,黑心老板,用的全是地沟油僵尸肉,我家宝昨天从这里吃了两个肉夹馍,中午就开始上吐下泻,刚在小区医务室滴完点滴,我是来找老板讨个公道的。”

周杨已先于许八夕一步,走出门店到门口的餐位上。

站在用餐人堆里的女人约莫四十左右,披散着的头发黏在了脸上,眼泪鼻涕混为一起,狼狈又另正在吃饭的人恶心。

“搞什么啊,这大早上的,老板不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已有人不满,暗骂着扔下手里的饼匆匆离去。

“陈姐,陈姐,我们老板马上出来,您先别哭了。”周杨低声劝说,没想到女人更加不依不挠:“我家宝才七岁,都是因为你们店里卫生不达标才遭罪,明明是你们理亏,还不让我说话了?”

许八夕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他上辈子死之前应该是顺风顺水,记忆中除了那个恶毒婆婆,并没有遇到过门口大哭大闹这样的人,市井泼妇,赶在这个人最多的时间上门理论,无非就是想让他做不成生意。

“我是这店的老板,您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到店里详谈?”许八夕头微微低着,一张尖嘴猴腮奸诈小人模样的脸撞进他的视线中。

女人的啜泣停了几秒钟,一双鱼泡眼盯着许八夕看了看,咬了下唇后哭的更凶,几乎是要坐到地上:“大家伙儿你们看,这店长不敢在你们面前和我当面对质,分明是心里有鬼。”

“老板,人家孩子在你店里吃东西食物中毒,你起码应该赔偿孩子的医药费吧?”

“许盛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孩子心这么黑,才开业用的东西都不干净,简直是败坏了纪家和许家的脸面。”

听到有人提及许盛,许八夕脸色一沉,沉默地看着女人哭喊,没有丝毫反应。

门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往来车辆的鸣笛声与人们窃窃指责许八夕的声音混为一体,他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们他.妈胡乱说什么呢,谁扯我许叔我撕烂他的嘴。”周万福怒气冲冲地从围观群众面前拨开一条道,指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破口大骂:“又是你这个寡.妇,你家儿子吃坏了东西关许八夕什么事,给我滚!”

女人被吓得一哆嗦,哭声瞬间停住,目光飘忽似有退意,然而她突然扫到远远站在街角的人,心一横,手脚并用地在原地继续哭喊,一声笔一声凄惨:“打人了打人了,这是地痞流.氓吗,我就是来讨个说法,呜呜呜——”

“把他拍下来,送这种黑心老板上电视新闻,什么垃圾玩意儿,欺负一个女人。”

周万福气呼吸不稳,正想伸手将女人从地上拉起来,手却被人按下。

“小胖。”周万福不明所以,许八夕却放开钳制住周万福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涨红的女人,声音异常冷静:“你们去医院了吗?”

女人一愣,下意识摇头。

许八夕突然笑了,在女人眼中笑的不怀好意,他说:“我陪你们去医院。”

“什……什么?”

许八夕重复道:“不是说您家小孩食物中毒吗?有病不能拖着,我跟你去医院给孩子做检查,检查结果如果和我店里的食物有任何联系,我立马关店赔钱。”

“这才像样,陈姐你带着孩子和他去医院再检查一遍,许老板没说不负责。”

“孩子生病了得赶紧去医院啊,不能耽误。”

被称为陈姐的女人嘴唇嗫嚅,肩膀缩了缩隐有退益,许八夕勾着唇,咬字清晰的说:“陈姐是吗?但又如果,检测出来的结果,和我店里没有关系,我会立刻起诉你,告你诽谤。”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

“是呢姐,你安心带孩子去看病,有什么事我们替你主持公道。”

周围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并信誓旦旦的说帮忙看住店里的人。

陈姐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那……那好吧,孩子在家,我去,我去接他……”

说着,陈姐就从地上爬起,也不顾及身上的灰尘,转身往街角走。

“等等。”许八夕叫住她,她后背一僵。

“我有车,我载着你们去。”许八夕冲周万福使了个眼色,周万福心领神会,忙把自己车钥匙递给他。

许八夕跟在陈姐身后,暗暗吐了一口气,他攥着钥匙的手心满满的都是汗。

这两天做饭全靠的他那个诡异的能力,他并不知道这种“速成”的饭菜会不会对人身体有影响。

许八夕在赌。

在去医院的路上,许八夕庆幸他在大学期间就学了驾照,加上天天开那个豪门老攻给他买的豪车,这一上路,开的四平八稳,并不像是个新手。

后车座的孩子脸色苍白,两只肉肉的小手虚弱无力的搭在腹部。

许八夕眼尖的发现,小孩手背并没有扎针的痕迹。

到了医院,抽血验尿一系列检查下来,已经花费了许八夕一千多块。

在急诊室等结果时,那孩子又吐了,红黄相济的呕吐物,并不像是许八夕店里卖的早饭。

半小时后,许八夕取来了化验结果,在推门前,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重新放回兜里。

医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对陈芳说:“孩子轻微中暑,吃了刺激性东西导致呕吐腹泻,一会儿在院里挂点滴观察下,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可以回家休息。”

陈芳的头发此刻都被挽在脑后,宽大的额头完全暴露在外,语气也没有在许八夕店前那么咄咄逼人:“那个医生,我家孩子昨天还吃了这个人家的肉夹馍,是不是食物有问题?”

医生狐疑地抬头看了许八夕一眼,皱着眉说:“你家孩子是吃了西瓜吧,看刚才在地上的呕吐物就能看出。”

陈芳垂下眼帘,低低应了声。

孩子挂完点滴已是中午。

外面的阳光炙热,小孩伏在许八夕后背,呼吸沉重,呕吐的症状以及完全消退,医生说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到了陈芳楼下,她一脸忐忑,抱着孩子对许八夕怯怯的说:“八夕啊,你看全都是误会,我太心急了,以为孩子……孩子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呢。”

许八夕打断她:“我叫许八夕。您孩子是吃了西瓜,和我店里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那……”陈芳张了张口,没继续说。

“您先回家吧,等你孩子身体恢复再说。”

陈芳松了口气,看许八夕的样子,是不打算追究她去店里胡闹的事情了。

陈小宝昨天下午中暑,陈芳只给他吃了点药。

没想到今天一早又趁他不注意,偷吃了过夜的西瓜,陈小宝这才开始吐。

这一切都可以嫁祸在许八夕身上。

陈芳一直知道许八夕,许盛的儿子,木讷胆小,小时候就算别人欺负到他头上,他也不敢告诉许盛。就站在她家前面这条街上哭。

昨天和那人谈完,那人分明承诺,如果这事办妥,陈芳一直以来见不得人的身份可以转正。

想到这,她放下陈小宝,锁上门,匆匆朝楼下走。

到了街上,陈芳神色紧张地左右瞧了瞧,然后拐进了开着门的朱家包子铺。

一双脚紧跟着停在外面。

许八夕端着手机勾了勾唇,目光落在半掩着的门前。

低低笑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拍到了。

如果不是前世曾遭遇过非人的虐待,许八夕或许就这样原谅了诬陷他的人。

可他向来不是个好人,不对,应该是从确认自己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不再做任由别人随意欺负的人。

人活一世,难得随心自在。

别人都欺负到他许八夕头上了,怎么还能相安无事的一起经营?

互相照顾。

呵。

去他.妈的相互照顾。

许八夕吹着口哨,推开了周万福的店门。

打印机的墨香和干燥的纸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子,加上不断吹送的冷气,许八夕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处理的怎么样?”周万福从他进店就围上来,不停的问东问西。

“就那样。”许八夕喝了一口刚拿出来的啤酒,嘶了一声,“我不习惯喝啤酒,给我拿瓶芬达。”

“还真以为劳资伺候你呢。”说着,从冰箱里翻出一瓶冒着水汽的橙色饮料,扔给他。

许八夕拧开盖,瓶里的气体争先抢后的钻出,他狠狠咽了几口,扬起的脖颈上喉结并不明显,白皙的下巴上依稀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阿胖,帮我弄点东西。”许八夕突然说。

日,又给他改外号。

周万福灌着啤酒的动作一顿,扯了扯脸皮,迟疑地开口:“东西?该不会是什么……药吧?”

“想什么呢死胖子!”许八夕锤了他一拳不疼不痒,“我让你给我去买两套高清拍摄装备,最好是那种针孔摄像头,我有用。”

“……猥琐的一面终于暴露了,是要去哪里偷拍小姐姐?”

“只有你这种没有媳妇的才会天天想着偷拍吧?”许八夕呵呵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喜欢男人。”

“我擦,那我的菊花——”

“很安全,你放心。”

周万福只当他开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撕开盒饭,抽出一双筷子递给许八夕,他吃了一口菜,问道:“那今天这事你就这么算了?”

许八夕喝着芬达,狼吞虎咽了几口饭,他从早上饿到现在,眼前都发黑。

“算了?”许八夕的腹中稍有饱意,这才幽幽吐了口气,半眯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阴狠:“让我做不成生意,还诽谤我东西有问题,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在正中目标前就算心里震怒也要表现的不动声色,打蛇打七寸,一旦切中要害,杀伐决断,绝不留情。”许八夕脑海里又响起来那道温柔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像是捏着许八夕的软肋,让他身上的汗毛不禁竖起,却又不是恐惧。

见许八夕愣怔,周万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许八夕回过神,摇头:“朱涛遇到这辈子都许八夕算他倒霉。交代给你的东西记得帮我准备好,我今晚要用。”

周万福看到许八夕脸色沉沉的样子莫名后背一凉,他咽了咽口水,点头:“兄弟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突然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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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开谢:媳妇你变了。怎么办,这样糙的模样我想想都石更了。

大姨妈折磨的我痛不欲生,这章错字超级多,欢迎捉虫。

_(:з)∠)_

第八章

周万福在这方面路子比许八夕要广,几个电话的事就把事情搞定。

临近傍晚,快递公司就把设备送到了许八夕家门口。

八夕菜馆大门紧闭,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红色A4纸,加黑加大的字迹印在上面:暂停营业。

许八夕不想周杨参与这些事,提前给周杨放了假。

紧闭的大门内,时不时传来几声男人的抱怨声。

“我靠靠靠,老八,我在这里爬上爬下,你坐那边玩电脑?”周万福臃肿的身躯似要把窄小瘦弱的折叠踩趴,他说话时梯子晃了晃,吓得他连忙噤声。

许八夕头也没抬,淡淡吐道:“我学文科的,不太懂电子设备,谢谢你了,万福哥。”

“……”周万福嘴角一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总觉得许八夕回来后性格大变,却又具体说不出哪里怪异。

“你用来防小偷?”周万福觉得许八夕这钱花的冤枉,虽然防患未然是好,但许八夕的店里好像没什么值钱的。

“不是。”许八夕摇头,“捉奸。”

周万福倒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根线固定住,低头破口大骂:“许八夕你他.妈有病吧,劳资不干了。”

许八夕这才抬头,视线落在亮起的红色暗点上,不急不慢的问道:“你真能,这都装好了吧。”

周万福洋洋得意的拍拍胸脯:“那可不,就差门口的隐形摄像头了,线已经全都接好,周哥办事,稳妥。”

“哦。”许八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可以回家了,你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

许八夕你是个魔鬼吧?

周万福扔下手里剩余的线段,吭哧吭哧爬下楼梯,气呼呼的从后门离开。

许八夕叹了口气,捏着酸胀的眉心。

从下午开始,他的头一直胀痛,好像是要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样,让他莫名的感到不安。

许八夕拉起卷帘门,搬起折叠梯,爬上去将最后一个摄像头装上。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在他头顶,脚下瓷白的地板反射着刺眼的光线,许八夕昨天没有休息好,他下梯子时晃了神,脚突然踩空,大脑空白的瞬间,猝不及防的从梯子上仰面跌落。

砰——

许八夕本能地护住脑后,却仍重重的摔在地上,剧烈撞击带来的疼痛和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蜷缩着身体,不敢妄动。

谁知,很多未曾见过却让他倍感熟悉的画面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中快速闪现。

许八夕一窒,倏地睁大双眼。

那张冷峻的脸,竟然是——

街道上偶尔有车辆走过,认识许八夕的顾客见他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仰躺在地,好奇地走过去,犹豫着问:“老……老板?你没什事吧?”

许八夕的眼睛这才得以对焦,他微微抬眼,见到一张有印象却并不熟悉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从鼻腔里闷出了一个“嗯”。

那人见许八夕没什么反应,又关切的问:“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话说着,就蹲下身伸向许八夕的肩膀。

许八夕瞳孔一缩,下意识朝一旁滚去,避开了那双好意搀扶他的手。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

许八夕极为缓慢的撑着地板站起身,温润的声音一如以往:“我没事,谢谢你。今天下午不营业,请回吧。”

那人怪异的看了许八夕一眼,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然后转身走了。

夜已深,月亮高高的爬上楼顶,小区里的商业街几乎都已经关了门,

八夕菜馆大门紧闭,走道上的路灯刺啦响了几声,光突然熄灭,刚围着光源热烈撞击的小虫四下飞散,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街里渐渐靠近八夕菜馆。

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紧接着是几声动物痛苦的呜咽,许八夕门前突然亮起一盏灯,那人错愕的抬头迎上刺眼的灯光,转过身仓皇离去。

十几秒后,菜馆前的声控灯暗了下去。在暗角处,隐隐亮着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红。

许八夕靠着落地窗已经坐了整整一晚。

房间里暗沉一片,月光将他的身影裁剪成孤独模糊的剪影,他的脚下是七零八落的空啤酒罐。

“呵。”沉寂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自嘲,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哈哈哈哈。许八夕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活过来,你他.妈现在活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许八夕笑着笑着,突然哭了。

许八夕第二天难得的睡过了头,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大早却不断嗡鸣。

他抓过手机,迷迷糊糊的按了接听。

“许八夕,你他.妈怎么还不到店里,你快来出事了!”周万福焦躁的抛下一句就挂断。

遮光窗帘将室外的光线全部隔离,室内昏暗一片,许八夕以为自己时间还早,将手机调到静音,翻身继续睡。

等许八夕终于再次睡醒,皱着眉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

手机左下角一串的未接来电,许八夕茫然的坐起身,抓了抓头发,低哑的声音叫了一个人名。

叫完后,他自己愣住。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他。

他木讷的穿衣起身,刷牙时想起周万福那通语气焦急的电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八夕胡乱漱了漱口,套上鞋就往店里跑。

远远看到菜馆门前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老板怎么还没来,真的是太缺德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们说,我们这两天吃的肉夹馍,不会是用这些东西做的吧?我说味道怎么和别家店里的肉不一样……”

“许八夕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是他做的,谁会在自己家门口弄这些东西,估计是生意好有人陷害吧。”

许八夕听到那些话,心里一咯噔,强烈的不祥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扒开人群,跻身进去:“让一下,让一下。”

看到地上那一滩滩血迹以及残破不堪的动物肢体时,前一世受虐的记忆也一并挤入他的脑海里,他头一偏,呕的一声吐了。

“许八夕你怎么才来!”周万福冲着许八夕怒吼,瞧见他的样子,挣开钳制着他动作的人,快步凑上去扶住许八夕:“你这是怎么了?”

许八夕胃里没什么东西,呕上来的是水和酒的混合物。

“我没事。”许八夕接过周万福递来的水,漱口后反着手背擦了一把嘴角。

他的目光极为缓慢的略过在场指责他看他笑话的每一个人,微眯了眯眼睛,用镇定却冰冷入骨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自我新店开业以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不管你是谁,我许八夕没做过的事休想让我承认,不过我谢谢你,将我彻底打醒,让我明白忍气吞声的下场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羞辱一次又一次。”

前世沈沁带给他的阴影还未散去,许八夕虽然发过誓再也不要忍气吞声,但他将要做的事牵扯到两个家庭,对于要不要做这个刽子手他一直犹豫不决,但今天这一切无疑是给他下了一剂猛料。

这次他还不反击的话,暗地里使用这些下作手段的人指不定还会用什么缺德的招数来陷害他。

王长胜混在人群里抄着手看热闹,一脸小人得意的模样,无意对上许八夕的眼神,见他目光里带着笑意,莫名打了个寒颤。

周万福从未见过这样的许八夕,举手投足带着让人畏惧的恨意。

他愣神过后,朝围观人群挥挥手:“都散了吧,散了吧,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围在店前指手画脚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低头伫立在原地沉默不语的许八夕和周万福。

夏天毒辣的阳光似这会儿才爬上天,周万福已经汗流浃背,他偏头看向许八夕,面带犹豫:“八哥,你……这样子还能营业吗,不然我让周杨过来清理这些东西,你回去休息。”

许八夕还是没有反应。

“我看,你这店还是暂时停业吧,再找个风水先生看看,是不是撞了什么脏东西,不然怎么这么背。”

许八夕突然沉沉笑了。

“不用,这些我自己动手。”

许八夕带上塑胶手套,动作轻柔的将地上那一摊支离破碎的血肉一一拾起,放进黑色垃圾袋。

许八夕从小就是一个性格开朗没心没肺的中二青年,平日里见到老鼠都会跳着大喊大叫,现在竟能面不改色的将地上那些不幸被虐杀的小动物处理干净,周万福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并不了解许八夕。

周万福扯接上塑料管,细细冲洗着地面,许八夕正将那团黑色的东西放入纸箱中。

“八哥,这些东西我帮你扔了吧。”

许八夕摇头:“不用。”他话语一顿,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我记得朱长胜店旁边有条绿化带,你趁着没人的时候,帮我把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卖在绿化带里吧。”

“今天这事你是怀疑——”

许八夕竖起手指摆了摆,脸上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怕身怀宝物被人半夜撬门偷走,昨天你装的这些线说不定帮了大忙呢。”

周万福瞧见许八夕眼里亮晶晶的,像是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一般,心想,果然是自己的错觉,许八夕这种傻蛋玩意儿怎么可能算计别人。

“八哥啊,你说昨天是不是喝多了摔到脑子了,你他.妈家里有没有钱我会不知道,还宝物,呵。”

“赌什么?”许八夕挑眉一笑。

“啊?”

“我要是抓出今天还有那天小孩的黑手,你说赌什么?”

周万福轻嗤一声,抱着纸箱往街头走,不以为意:“你要是真的抓出幕后黑手,我喊你一声爷爷并且给你做一个月的苦力。”

许八夕伸了伸脖子,大声问:“你说真的?”

“劳资说话算话。”

许八夕这二货有没有脑子他周万福还能不知道?

呵,他今天就在这立下这个flag,许八夕要是真搞出什么名堂,别说喊他爷爷,这颗脑袋许八夕随便踢着玩,拿去堵厕所也随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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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开谢:短小。

第九章

许八夕门前推拉门上挂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笑脸牌子。

他没有回家休息,捂着脸坐在柜台后,已经沉默了半小时。

许八夕除了做饭,没有什么过人的能耐,不然他死前也不会被人算计的那么惨。

许八夕在二流大学的三流专业,虽说遇到了最为严格的任课老师,整个四年前却从未挂过一门,要说他与生俱来的金手指,那大概就是许八夕超凡的记忆力。

看过的知识点就算不懂,他也可以过目不忘,别人说过的话,他可以捋着时间线,如同电影镜头回放一般,细细回想起来。

陈芳孩子验血时他无意瞥到的血型,陈芳在送孩子回家后匆匆赶往王长胜的焦急表情。

许八夕猛地把手拿走,站起身。

匆匆关上卷帘门就往社区医务室走。

如果这一世除了方开谢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改变,那现在在医务室当帮工的应该是他的初中同学陈娟。

正值下午两点,小区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经过,许八夕推开那扇厚重的白色大门,医院特有的消毒液的气味混杂在冷气中扑面而来,室内室外的温差让许八夕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戴着白色护士帽的陈娟撑着脑袋打盹儿,听到脚步声茫然的抬起头,打着哈欠问道:“看病吗?大夫出诊了不在。”

许八夕笑着说:“陈娟是你啊,我是许八夕你忘了吗?”

陈娟揉了揉眼睛,原本清秀的脸因为结婚生子变得圆润发福,几乎看不出初中时的模样。

“哦哦。”陈娟果然一脸惊讶的点头,“许八夕你怎么回来了,好多年没有见过你了。”

许八夕皱着眉头,低声说:“我本来有事要找郝医生,他不在这,事情有些棘手。”

陈娟站起身,也压低声音,一脸关切的问:“怎么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许八夕故作为难的说:“我现在把纪为忠家的饭店买下来了,前几天同街的王长胜带着孩子去我店里吃饭,结果弄伤了,他媳妇找上门没完没了的闹腾,我知道郝医生是她的表哥,就想找下郝医生,让他做个中间人调解一下。郝医生不在……哎。”

“郝医生不在你可以找我啊,陈芳是我堂姐呢。”陈娟抢着说,从玻璃柜面后走出,指了指一旁的工作桌,示意俩人坐下说,“可是我和她关系不太好,你还记得上学时因为我奶奶去世时分给我了一半家产,她就去咱们学校闹,我一个星期没上学。”

许八夕:“哦——对我记得呢。”

“可是王长胜媳妇闹,和陈芳有什么关系?”

“陈芳不是他媳妇吗?”许八夕一脸疑惑。

陈娟摇头:“当然不是啊,他老公去世几年了,她一直没再找。”

“那可奇怪了。”许八夕叹了口气,“陈芳的孩子是A型血吗?”

陈娟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姐夫是O型血,陈芳是B型血,孩子不可能是A型血的。”

许八夕挠了挠头:“是吗?可能我记错了。”说着许八夕起身准备离开,陈娟却陷入沉思中。

“我先走了,等郝医生在的时候我再来。”

陈娟心不在焉的朝许八夕挥挥手。

陈芳和她家一直不睦,她丈夫死后,她没再婚,独自养着遗留下的孩子。

但那孩子的面孔却丝毫不像前姐夫的,一个惊人的念头在陈娟心头闪过,她记得去年小区内组织体检,陈芳也是给孩子报了名,所有检查报告医务室有存根。

陈娟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她趁着郝医生没回来,私自打开了存放病人以往档案的柜子,终于找到了被压.在最低层那本厚厚的记录。

翻到已经泛黄的页面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写着,陈芳是B型血,而紧跟在她报告后面的王晨的血型是——A型。

“王晨……不是姐夫的亲生孩子。”陈娟愣了。

“陈娟?”郝医生的声音突然从外室传来,陈娟手忙脚乱的将记录本塞回柜子中,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孩子会是谁的呢?

“王长胜带着孩子去我店里吃饭,结果弄伤了,他媳妇找上门没完没了的闹腾……”她回想起许八夕温润而疑惑的声音,不自觉的喃喃道:“王长胜……”

许八夕走出医务室,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嘴角弯着,吹了一声口哨。

陈娟和许八夕并没有什么交情,除去初中被人传过她喜欢自己,许八夕不认为时隔这么多年,陈娟这份没被人亲自说出的暗恋还有效应,只是陈娟从初中就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本性多疑。

许八夕根本不记得她上课时被人闹到学校导致上不了课的事,无关紧要的人,他干嘛记得。

但他却记得,因为有次陈娟丢了五十元钱,跑到办公室向老师告状,导致全班的书包都被检查了一个遍,而那“丢失”的五十元钱,就躺在陈娟自己的语文书里。

许八夕不喜欢听人讨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一刻却开心的要爆掉。

凭着陈娟的性子,大概明天小区里关于朱长胜与陈芳的事情会传的人尽皆知。

许八夕店里一整天没有生意,他索性食材也不买了,苦着一张脸,其实心里却有些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刚到八点,许八夕就准备关店。

街上的清洁工大爷正打扫到许八夕门前。

“大爷大爷。”许八夕将背包跨在肩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烟递过去,“大爷麻烦您个事儿。”

“什么事呦?”那大爷一脸狐疑的上下看着许八夕,手却接过那根烟,自己点上。

许八夕说:“明天早上如果我家店门口脏,您不要清理,就像今天早上一样,等我自己清理。”

“你不想做生意了啊?”

“不不,我喜欢干这些活,早上起来锻炼身体呢。”许八夕违心的说道。

大爷摇头:“不能呢,被人举报是要扣我工资的。”

许八夕笑道:“今天早上这事大家都看到了,我店门口的东西你不是也没清理吗?不然我只能向小区里反应你打扫卫生不彻底,影响了小区居民的正常出行。”

“……”

大爷像看怪物一样瞪了一眼许八夕,沉默的走开了。

“明天真是个好天气呢。”许八夕又吹了一声口哨,越来越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许八夕有意晚到店。

不出意外,就听到店旁的邻居抱怨:“小许你这是得罪了谁哦,怎么成天往你店门口扔烂鸡蛋烂菜叶的。”

许八夕一脸无辜:“不知道呢。”

周杨一脸不耐地清理着地面上的蛋壳,抬头见许八夕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默默翻了个白眼。

中午许八夕下了两碗面。

周杨虽然仍是抱怨,闻到面的清香吞了吞口水。

虽然这个许八夕当老板不靠谱,做的东西却是没的说,明明是最为简单的清水挂面,许八夕做出来,就像是人间美味一样。

周杨呲溜呲溜几口吃完,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儿。

突然想起早上街上传起的流言。

“老板,有没有听说王长胜的事?”

许八夕正看着视频,闻言点了暂停,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怎么了?”

“还记得上次来咱们店里闹,说小孩吃坏肚子的那个女的吗?”

“记得。”许八夕点头,“让我赔了不少医药费呢。”

店里没有其他人,周杨干脆扯着凳子坐下,绘声绘色的学起街坊里的传言:“王长胜的原配媳妇不能生育,这是小区老居民都知道的事情,而来我们店里闹的那个陈芳,因为丈夫去世时被发现突然怀孕,才分到了现在住的房子,那是她公婆留给她养孩子的。”

“有什么联系吗?”许八夕见周杨说了半天没有说到重点,皱了皱眉。

“哦,重点就是,好像陈芳当年坏的孩子不是王家的血脉,不知是谁盯上了王长胜,说孩子的血型不随王小东,不随陈芳,反倒是和王长胜一样,王长胜的媳妇一直在外面做家政,听到这个消息活也不干了,现在在店里和王长胜吵架呢。”

“哦。”许八夕有些失望的垂下目光。

按照王长胜那个脾气火爆一点就燃的媳妇的性子,竟然没闹到陈芳家,真是奇怪。

许八夕盯着电脑页面上的视频回放,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看来还要下点猛料。

“周杨,你晚上早点回家吧。”许八夕抬头嘱咐。

“这两天店里生意不好,晚上估计也没什么客人,我一个人在店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家。”

周杨点头,悄悄的关掉手机刚刚打开的招聘页面。

夜晚终于降临。

八夕菜馆的卷帘门没有关闭,整个店里漆黑一片。

老人坐在街角吹风,话语里讨论的全是关于王长胜的私生子一事。

突然,许八夕店门口亮起了一道光幕。

周万福那浑厚的声音通过话筒响亮而清晰:“巨大型捉奸现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乘凉的人不明所以,搬着小板凳往投影方向凑。

感人的画质上,隐约可见,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身材清瘦的女人,急不可耐的进了店。

有人突然惊呼:“卧槽,那个不是王长胜吗?怀里那个不是他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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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个虫

第十章

如同应景一般,那人声音响起后,街上的路突然全部熄灭。

许八夕店前的投影越发清晰。

画面又出现了另外一幕。

王长胜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拐进了自己家后面的那条街上。

几秒钟后,画面再次切换,夏日的中午,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刘丽出门后,那个曾在许八夕店里闹的女人!陈芳!居然走进了王长胜家里,紧接着,王长胜的店门关掉了。

一幕幕的画面一遍遍的回放。

许八夕的门口从一片沉默到彻底炸了锅。

“我.日,这是什么情况,老王这是真的出.轨了啊,和寡.妇搞到一起,陈芳的孩子会不会真的就是他的哇?”

“这不是真的吧?”

“许八夕你这个王八蛋,用这种下作手段陷害我,你这是从哪里合成的视频,我草你.妈的,快给我关了!”

被周万福改到门口的电脑仍旧运行,王长胜涨红了脸,也不顾旁边人的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他目光扫了一圈,没发现投影仪在哪,许八夕的店门似乎是从里面用东西顶住了,他根本推不开。

“你他.妈给我等着,我和你没完!”王长胜抛下一句狠话,跑回家里抄起一根铁棍就往许八夕店前跑。

挥手就要砸店门,被一旁看热闹的人齐齐拉住:“哎哎哎,老朱你冷静点,你把东西放下,都是邻居,大家有话好好说。”

“我和这个玩意儿没什么好说的,别拦我,谁拦我我连谁一起揍。”

“八哥,现在怎么办?”周万福和许八夕坐在店里的角落里,清晰听到门口的骚动,许八夕幸灾乐祸的坐在窗前看热闹,对王长胜扬言要砸店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不用管,再等下。”许八夕喝了一口芬达,嘴里甜又辣。

许八夕的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王长胜,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背着老娘到底干了什么?!”

许八夕扑哧一声笑了:“好戏开始了。”

街上的路灯又突然全部亮起。

王长胜被灯光晃了眼,又被人从身后狠狠踹了一脚。

他的脸又黑又涨,反应过来转身就骂:“哪个王八羔子踹劳资。”

只见刘丽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王长胜的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泼妇!”他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围不断增加的看热闹的人,“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吵架?”

说完压低声音说:“有事咱们回去说,别在这丢人现眼。”

刘丽却抬高了声音:“你偷人都不怕丢人现眼,我怕什么,你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个贱人有一腿的,是不是从我检查出不能生育开始?”

“你他.妈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偷人。”

“你还不承认,小区里都传遍了,说王晨就是你孩子,你和陈芳几年前就搞在一起了,你当我是死人吗,王长胜你还要不要脸了?”

刘丽喘了几口粗气,瞥见拥着孩子站在角落里准备回家的陈芳,顿时怒火中烧:“贱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寡.妇,勾.引我老公还生下了贱种,不要脸的贱.货!”

她打骂着,跑上前就揪住了陈芳的头发。

“疯子你放开我!”陈芳被拽的嗷嗷痛叫,却不及刘丽的力气,她旁边的孩子被吓得大哭。

“刘丽你这个疯女人,你放手!”王长胜大步向前,扯开刘丽的手,胳膊一用力就将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刘丽愣住,反应过来开始在地上打滚,边哭边喊:“大伙儿给我评评理,王长胜偷人和别人生了孩子,被我抓住还打我,救命啊,小三和奸夫要打死原配了,救命啊——”

门口喊声哭声已及男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混为一团。

周万福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八哥,你他.妈真的牛皮,你怎么知道这俩人有一腿的?”

“想知道?”许八夕瞥了他一眼。

“嗯嗯。”

“先叫声爷爷,爷爷就告诉你。”

周万福暂时压下心里的好奇心,起身就要去开灯,被许八夕抓住,瞥他一眼:“小胖你去干嘛?”

“我开灯啊。”店内昏黑,周万福看不清许八夕的表情,却能分辨出他语气中的奇怪。

许八夕打开手机手电筒,说:“我们从后门出去,视频还没放完呢。”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一起撕逼。

许八夕推开人群,装作刚回店的样子,眉眼里挂着惊讶,他俯身把哭闹的刘丽扶起,关切的问:“怎么了王老板,这是什么家务事怎么闹到我这里来了。”

王长胜不领情,看到许八夕就气得要爆:“你他娘的别惺惺作态了,你放的视频你能不知道,许八夕你个孙子,有种正面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说着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干架。

周万福挺着大肚子将许八夕挡在身后,昂起下巴:“干嘛干嘛,想动手啊,欺负我八哥刚回来没兄弟?”

“我可是有哮喘心脏病高血压,王老板你要是不怕赔偿我巨额医药费,随便你动手”

“……”周万福看了许八夕一眼,默默在心里比了个拇指,高,这招实在是高。

许八夕又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一双目光有神的眼里满是挑衅:“王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做这些不入流的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和我家生意正面刚,不过你也刚不过吧,我家所有的食材都是当天购买,剩余的我早拿去喂流浪小动物了。你家的肉谁知道在冰箱冷冻里放了多久,最近北方病猪肉已经流入我市,你可要小心别误用了廉价的病猪肉。”

王长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再开口已经有些结巴:“你……你瞎说什么,我家——”

他的话被一阵惊呼声打断。

“那不是陈芳吗?昨天忘许八夕门前扔脏东西的是她?”

暗下来的投影再次亮起,陈芳无意中抬头和摄像头对视的那一眼,清晰的记下了她的面孔。

“陈芳为什么这么做啊?”

“这说明俩人真的有一腿,搞垮了许家生意,王家早餐就会继续红火,陈芳作为姘头也就更有钱了。”

坐在一旁啜泣的刘丽,看到投影上的画面再次睁大眼睛,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王长胜你太不是东西,从你来城里打工我就跟着你,结婚时没要你一分钱的彩礼,当初我不能生育时和你商量可以去抱养一个,原来你不同意只是因为早就在外面有了孩子,你个王八蛋。”

王长胜叹了口气,索性一口气坐下来,破罐子破摔:“老家注重香火,结婚十年别说儿子,就是女儿你要没能生出一个,我老爹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但我从没想过要在外面找女人,和陈芳的那一次,没想到就中了。”

刘丽呜呜的哭,陈芳脸色灰白的拥着孩子,牙齿都在打颤,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闹到现在这个样子,王长胜明明答应了她,等许八夕的生意一关门,他就和刘丽离婚,跟着自己回南方。

事情肯定也早就传到了王家,陈芳知道,这栋马上就要拆迁的楼房,再也没有自己份了,房产证上可没有她的名字,她的户口早以前迁出,和王家其实没有了半分钱关系。

许八夕听到抱养孩子,目光突然变得落寞。

同性婚姻随合法,但无法生育是事实,重生前沈沁作为方开谢的后妈,因此变本加厉的羞辱折磨他。

周万福见许八夕神色愣怔,碰了碰他肩膀:“怎么八哥,这事就这样算了嘛?朱长胜恐怕再也没脸在城南呆了。”

许八夕沉吟几秒,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已经报警,王长胜联合别人在我店门口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抢生意,出.轨又虐杀动物,以及他店里的用料,都要被查个清楚。”

他再也不能白白被人算计,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方开谢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到朱涛带的早餐。

洗完澡擦着头发,正要给他发消息,却突然收到对方发的短视频。

夜晚的糟糕画质让方开谢皱着眉头点开,一张清秀的脸在嘈乱的环境中一闪而过,却格外显眼。

方开谢呼吸一窒,瞳孔一瞬间放大。

反复重放了两遍视频,眼睛里却莫名泛起酸意,不知为何,看到那个人,方开谢的心就疼的难以复加。

他按下语音键,声音几不可闻地发颤:“视频中那个清瘦的男人是谁?”

朱涛的声音混在一阵哭喊声中,模糊不清:“就是我每天买早餐的店长,叫许八夕,这两天他店里出事所以我没能给你带早饭,看样子明天可以继续带了。”

齐成的电话打断了他和朱涛的聊天,方开谢不耐烦的接通,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的话,齐成你明天就给我收拾行李滚蛋。”

“……”齐成简直想嗷嗷大哭,他又干什么了!不是他他没有!

作为助理兼表弟,他连电话都不能给自己表哥打吗?

“说话。”方开谢没心思和他在这里耗着。

“哦,沈沁又打电话让我催你和陈晴见面,她说我姑父近期身体不太好,你要体谅老一辈人的心思。”

方开谢捏着手机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我妈了?告诉沈沁,让她安分守己别在我爸面前拿我的婚事做文章,不然,我会有手段让她知道,现在谁才是方家的正主。”

※※※※※※※※※※※※※※※※※※※※

沈沁并不是方开谢的亲妈,前世谜团1揭晓。

放心吧,她的下场不会比八哥前世遭受的折磨好,只会更惨。

毕竟八哥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原谅的圣父。

先捉虫。

第十一章

随着警笛声的远去,许八夕门前围观的群众意识到没瓜可吃后,这才想起店长许八夕也是受害人之一,纷纷对许八夕表示假意安抚同情。

“小许,你也是受害者,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长胜的事就这样过去吧,加油做生意!”

“老板我们误会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许老板明天你家会继续营业的吧?我家孙女一直嚷着要喝你家的加糖豆浆呢,呵呵。”

许八夕看着这伙人态度瞬间变来变去,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嘴角挂了一个笑,淡淡的说:“以后都会正常营业,欢迎大家光临。”

等人全部散去后,周万福指了指挂在路灯下的投影设备,打了个哈欠说:“老八这东西明天我再拆,扛不住了,我先回家睡觉。”

“好。”俩人在店里等待时已经吃了饭,许八夕感谢周万福对自己的绝对支持,拍了拍他宽壮的肩膀,言语不胜感激:“谢谢你了哥们。”

“呵。”周万福挤了挤眼睛,反手又锤了许八夕肩膀一下,翻了个白眼:“咱俩谁跟谁呢,我先走了啊,八哥。”

王长胜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许八夕抬头望了望墨蓝深不见底的天空,终于沉沉的吐了口气。

他真的是要累死了,从老同学那里讨来街道监控视频后,为了找到关于王长胜和陈芳的蛛丝马迹,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街上的店一家一家熄了灯,拽拉卷帘门的沉闷声音不时传来一声,许八夕将门锁好,面无表情地往家里走。

他大脑里得到极为短暂的放空,倦意却从四肢百骸侵入心里。

明明应该是吃着炸鸡胸骨,喝芬达庆祝的夜晚,但是却没有人和他一同欢喜。

方玉炜已经退居二线,他掌权期间被搁置的城南区新城重建的项目重新启动,方开谢由此应酬极多。

朱涛最近在和齐成办理交接,方开谢从酒吧上车后才看到几天前他发给自己的语音。

“需要我帮你联系店长吗?”

方开谢眉头微拧,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修长的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滑动,听着以往聊天语音消息,回忆这个“店长”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那条仅有十秒钟的短视频上,那日莫名被剜心的锥痛让他指尖一顿,下意识略过视频。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早餐店主,联系他做什么。

方开谢轻笑一声,不急不缓的回复:不用。

还没放下手机,方玉炜的电话打入,方开谢啧了一声,按了接听。

“爸。”

几年前他因和好友梁叙打赌赌输,无意踏入了娱乐圈,在梁叙有意无意的追捧下,他竟然莫名得了一个影帝的称号。

钱在哪里都是万能的,娱乐圈更甚。

近期传闻影帝被富豪金主包养的消息闹的火.热,方开谢捏着眉心,还要应付方玉炜的电话。

“爸,娱乐圈的那些事捕风捉影,您告诉沈阿姨,让她少为我的事操心。”

中年浑厚沉稳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我当然知道,说起金主,谁比得过我家儿子。”

“……”方玉炜这莫名自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对了,沈沁提的让你陈晴见面的事我帮你回绝了,陈国栋的事情你进展的怎么样了?”

方开谢低声道:“已经有些眉目,不过新城项目敲定之前,还不能打草惊蛇,最迟年底,您放心。”

“嗯。”方玉炜淡淡的应了声,顿了顿又说:“我这两天看你高伯伯家的小外孙,白胖白胖的,哎,我上了年纪,看到这些小孩子就喜欢的不得了。”

方开谢眯了眯眼睛,认真的回复:“爸,我和您说过我喜欢男人,真喜欢外孙,你和沈沁现在再生一个女儿,二十年后差不多就可以抱个外孙了。”

“……”方玉炜叹了口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上次和我提过结婚领养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孩子必须放在我身边养着,自己教育的我才放心,上了年纪,我只是越发羡慕那些子孙绕膝的同龄人。”

结束通话后,方开谢幽幽吐了口气。

他的侧脸在幽暗的车厢里棱角分明,被黑夜渡上了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方开谢,打断车内凝重的氛围:“方先生,今晚回老宅还是南城新苑?”

方开谢目光静静落在窗外,夜晚的灯光陆离,浮光掠影般在他挺拔的鼻梁、眼上一闪而过,他左手托着下巴,闭了闭眼睛极为疲惫的说:“南城,我最近不想看到沈沁那个女人。”

“是。”司机颌首,黑色的车身在前面路口从容不迫的调转车头,汇入了车水马龙中。

入秋后,许八夕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

这一个月,店里的收支勉强持平,对账的事情都是周杨以表格的形式呈现给他,文科生遗留的后遗症让他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头晕,只是存到电脑里,告诉周杨他有空再看。

九月二十六这天,许八夕再次让周杨提前回家休息,而他早早将店门关闭,揣着给周万福包的大红包,约他去南城新苑那边的室内烧烤店改善生活。

周万福见许八夕豪气的点了海鲜大餐,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八哥这是赚钱了啊,我也跟着享福。”

许八夕轻嗤,从裤兜里掏出对折的红色纸质红包,啪的一声扣在桌面,说:“拿去,爷爷给你的分红。”

“我靠,你他.妈是谁爷爷——”周万福啐了一声,摸起红包,倒吸一口气:“八哥你发达了啊,我摸着这厚度起码不下五百块钱。”

周万福兴奋的打开,抽出崭新的纸币数了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日。”

“你能不能别整天我靠我靠,我.日我.日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泰迪。”许八夕撇嘴。

“二十张???”周万福咽了咽口水,又紧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这钱,这都是你辛苦钱,你买了纪叔的门店已经掏空了家底,加上生意又不是多好,我哪能要你这钱。”

周万福推辞,说什么也不肯要。

许八夕也不和他客气,哦了一声,从周万福的手里抽回红包,淡淡的说:“既然如此,那以后有事你还是继续当我的免费劳力吧,反正你宅心仁厚见义勇为不求回报。”

“……”周万福没想到许八夕这么不要脸,被他的骚操作震惊,送出手的红包哪能要回去?

“傻.逼,谁说我不要。”周万福夺回,一脸警惕的看着许八夕,顺便将红包塞进了口袋。

许八夕咬了一口刚上桌的羊肉串,用芬达瓶碰了碰周万福的啤酒杯,扯了个笑容:“这就对了,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就是要痛痛快快的。”

“我这个猪脑子。”周万福拍了拍后脑,懊恼地问:“今天真是你生日?”

“那还有假?”

“是兄弟我的不是。”周万福说着一把扯下许八夕手中的羊肉串,对服务员喊道:“服务员打包。”

许八夕一脸疑惑:“这还没开吃呢,打包毛线啊?”

“今天是个好日子,为了庆祝你新店生意红火,也为了给你过生日,劳资带你去个好地方。”

周万福付款后让服务员将还未开吃的东西送到自己店里当夜宵,神秘兮兮的扯着许八夕就往街角拐。

许八夕抬头望着招牌,一头雾水:“南城酒吧?”

南城区最贵的酒吧,每人次消费不低于五千的高档酒吧,他们两个穷货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周万福扯着许八夕找了一个暗角的位置,指了指舞池里正在跳舞的辣妹,眼底的猥琐再也遮盖不住:“兄弟单身二十三年还是个小处男吧,我告诉你啊八哥,这酒吧的妹子都很正,毕竟高消费的店里还是比其他店靠谱的,你看中了就上。”

“……”

许八夕嘴角一抽,起身就要走,周万福一把拉住他:“来都来了,不泡妹就喝酒。”

“我真的喜欢男人。”许八夕一脸认真的说。

“我靠,你是认真的?”

“没有什么比这话更真。”

周万福叹了口气,他可不会看男人。

只是招手给许八夕点了两份果酒。

自己端着高浓度酒和他碰杯:“八哥啊,祝你生日快乐,早日找到心仪的……男人。”

“谢谢。”许八夕抿了一口,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水果的气味涌入口腔,不似啤酒红酒那样味道让人皱眉。

仰头一气喝下。

周万福来不及制止他……

这可是南城里后劲最足的酒。周万福神色懊恼地看着许八夕,暗骂,妈的今天泡妞又要失败,劳资又要扛这个醉鬼回去,日哦。

老友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扯以前的事。

许八夕沉默的听着周万福开始大吹特吹,他那点破事他还不知道?

“我给你说,当时纪林就这么扯着你,问你他帮你还清了许叔的债务,你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并且要强行扯你去酒店的时候,劳资看到你一拳锤到他脸上。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自己设计陷害你,扯许叔下水,还他.妈有脸说这些——”

许八夕呼吸一窒,突然出声打断:“你说什么?”

周万福喝的有点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重复:“我说什么了?”

许八夕盯着他,幽深的瞳孔里是复杂难解的情绪:“你说高中是纪林帮我还清了债务?”

“是啊,他偷纪为忠的钱给你家还清了高利贷,不对吗?你忘了他鼻子上那个疤还是你揍的啊。”

许八夕彻底沉默,他的手在颤.抖,捏着杯脚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是什么发生了改变,在他错乱的记忆中,应该是方开谢在酒吧替他出手,并帮他偿还了高利贷,俩人从一开始的一个报恩一个玩玩,到最后的双双动情。

“八哥八哥你怎么了?”周万福凑近看他,脸色涨红。

“我没事。”

周万福起身摇摇晃晃,往舞池凑:“我去玩玩一会回来,八哥你自己先喝,嘿嘿。”

如同顿悟一样,许八夕终于明白了重生后的这一生为什么没有遇到方开谢。

他记得断气前的愿望,如果有来生,许八夕祈求他和方开谢永远不再相见。

方开谢存在的所有痕迹,似乎从俩人相遇的那时起便被命运从他生活中生生剥离,除非方开谢和他一样是重生,不然,这一世漫长的时光里,他和方开谢不会再有相识的机会。

一个豪门总裁富少,一个处于社会中下层的劳苦人士,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再相遇。

许八夕又点了几杯果酒,心里五味杂陈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酒的不对劲,直到他胃里一顿翻墙倒海。

他眼神迷糊的四处望,幽闭昏暗的酒吧内视线不好,周万福早就混入舞池和他瞄准的姑娘共舞,此刻已不知去向,而他不胜酒力,两杯果酒入腹就已经眼前昏胀。

他站起身,脚步发虚,跌跌撞撞终于找到洗手间。

正要推门,猝不及防的撞入来人的怀中。

许八夕鼻梁被撞的生疼,下意识抬头,陷入了一双目光深邃的眼睛中。

男人比他高半个头,怀中的烟草味还没散去。

许八夕迷茫的眨了眨眼,这个人长得,好像方开谢。

※※※※※※※※※※※※※※※※※※※※

作者:方开谢一辈子没记起许八夕是谁。

完结撒花。

方开谢:……

恭喜方开谢许八夕喜结良缘,哦不,成功相撞。

这章肥不肥!大声的告诉我!

看到这的大可爱大兄弟可以点个收藏吗?你们的支持是我努力更新的动力,么么亲。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洗手间的灯光幽黄昏暗,许八夕头脑发昏,眼前方开谢的脸逆着光,从一个变成两个,又重新合二为一。

许八夕半眯着眼睛,已经分不清这是在哪里,自己又是处于哪一世,盯着眼前表情错愕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

方开谢不喜欢包厢的气氛,安排过后忙里偷闲抽个烟,谁知道在二楼洗手间会被人撞个满怀,他皱着眉,下意识要推开眼前的醉鬼,手臂刚抬起来就被这人死死抱住,像是小猫一样一脸幸福的蹭蹭他的肩膀,神志不清的喊了一声:“老攻。”

“……”

他脸色微沉,语气已有些不悦:“松开。”

“老攻,你来接我啦。”

方开谢咬着后牙槽,用力将手抽出,眼前还未来得及看清面目的醉鬼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方开谢姿态挺拔,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扯出手帕,微微颌首,狠狠擦了擦被人碰触的手背。

“老攻。”那人低低喊了一声。

方开谢轻嗤:“找你老攻回家去找,我不是你老攻。”

醉鬼沉默几秒,方开谢刚迈腿准备离开,忽然膝盖一紧,右腿移动不了分毫。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死死抱住他小腿肚的男人,忍无可忍的便要发火。

谁知那人竟然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

真是见鬼。

方开谢耐着性子,眼底的怒气却是遮掩不住,他微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老攻,你现在把手松开,我不和你计较,我数三下,你不松开,我让人把你从二楼丢下去,听到没?”

语气冰冷的开始倒计时:“一,二——”

可他高估了一个醉鬼的理解能力。

“你不要我了?”男人突然抬头打断他,迎着灯光,他哭红的鼻尖像是小猫的粉丝鼻子。

方开谢终于看清了这个头发乱糟糟,神志不清的男人的面孔,正是朱涛前几日给他发的视频里的主角,那个早餐店主,许八夕。

方开谢错愕:“是你。”

想到这个人的早餐稍微抚慰他因食欲不好而备受折磨的胃,方开谢的语气缓和了些:“喝醉了就赶紧回家,别在酒吧耍酒疯,你一个人不安全。”

许八夕缓慢的摇摇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模样,却是一片茫然。

方开谢本来以为许八夕清醒了一些,因为他自觉的松开了手。

却不料,许八夕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回家……不记得路……”

“……”他果然不该对一个醉鬼抱有什么期望。

方开谢本就不是什么热心的人,眼睛瞥见垃圾桶,手臂一抬就将使用过的沾着酒气的手帕丢掉,他不愿再理眼前的许八夕,对方就算醉死在这里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他幽幽吐了口气,不料身后的许八夕却趁着他丢手帕的空隙,再次扯着他的裤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你——”方开谢的话还未说出口,一股难闻的气味从他的脚下蔓延至鼻腔,他咽了咽喉咙,咬着牙一闭眼睛又睁开,目光落在地上那一滩令人恶心的液体上,突然觉得自己衣服有什么不对劲。

“额,你的衣服脏了呢。”许八夕盯着他胸.前,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老攻对不起,我帮你擦。”

伸手就扯着他挽在臂弯的西服,用力的搓他衬衫上的污渍。

方开谢不想再去纠正许八夕嘴里的称呼,修长的手指扯开领带,似是脚底生风,门被他狠狠甩上,震得许八夕打了个颤。

什么鬼东西,视频里的许八夕脸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定,像是涅槃重生后的坚决,是以在方开谢无意看到他面孔的一瞬间就愣住,但洗手间里的醉鬼和那人明显就是判若两人,他真是疯了才会耐着性子和许八夕在洗手间纠.缠。

项目是无法再继续谈,方开谢抿着唇快步往楼下走,却在楼梯上又被一个醉鬼蹭了肩膀,他余光瞥到那人油头肥面的模样,下意识掸了掸肩膀。

一楼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来之前,方开谢模糊的听到爬楼梯的男人猥琐的笑道:“刚才那个人看着真嫩,我老二都硬了。”

“先生,今天回老宅吗?”司机敏锐的闻到了方开谢推门而入时,空气中弥漫的怪异的味道,不用猜方先生此刻也是阴沉着一张脸。

方开谢攥着拳头,嘴角动了动,内心挣扎万分。

许八夕像小兔子一样委屈巴巴,鼻头泛红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方开谢双眼合闭又睁开,猛地推开车门,疾步而去。

“真他.妈。”

司机瞪大了双眼,盯着车外方开谢的背影一脸惊讶,他竟然听到了方先生爆了粗口?

洗手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面色冷峻的男人气息不稳,目光落在那个试图搂抱许八夕的肥胖的男人时,伸手将许八夕扯过护在身后。

“你他.妈干嘛,知不知道劳资是谁?”被人打断的猥琐男一脸横肉,凶神恶煞。

“滚。”方开谢眯着眼睛,沉声吐了一句:“不想死赶快滚。”

肥胖男人身体晃了晃,见方开谢一身名贵西服,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眼神黏在许八夕泛红的脸蛋上,犹豫着要不要上。

方开谢没有搭理他,转身环抱着许八夕,离开了洗手间。

“靠,抢老子看中的人,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下次别让我看的你这个鳖孙。”猥琐男盯着紧闭的门小声咒骂。

司机不明白方先生为什么一脸怒气的回到车里,车内气氛凝重,又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他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通过后视镜望了一眼车厢里的方先生。

脖子缩了缩。

果然,还是刚才的方先生脸色好看一些,现在的他,阴沉的可怕。

方开谢仰头靠着椅背,吐了口气。

几秒后,他徐徐低下头,睨着抱着他腰睡死过去的许八夕,无奈的拿出手机,耐着性子拨通朱涛的电话。

一阵忙音过后,朱涛电话无人接听。

司机小声问道:“先生,我们去哪?”

方开谢语塞,之前朱涛提起早餐店时他无意打探店的地址,他不知道许八夕是否和别人一起同来,根本不知道要将他送去哪。

他也怪刚才自己的行为太鲁莽,怎么就一时冲动捡了个麻烦上车呢?

“老攻……”许八夕小声嘟哝:“别扔下我,我会乖乖的。”

“……”

方开谢指节扣着沙发底座敲了几下,又看了一眼埋在他大腿根不肯移动分毫的醉鬼,幽深瞳孔里晦涩不明,最终沉沉说了句:“回南城新苑。”

许八夕是被头疼醒的。

周万福那个傻.逼竟然给他喝后劲那么足的酒,疼死他了妈的。

许八夕咧着嘴歪着脑袋撑起身子,薄被从他胸膛滑落,空调的冷气瞬间袭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不对。

许八夕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的摆设陌生的吓人,他心头一跳,手颤.抖着一把掀开只隐隐盖住他腹部的薄被。

“靠!”他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浑身上下几近赤.裸。

许八夕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艹,他昨天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吧?

他前世只有方开谢一个男人,方开谢本不是什么重欲的人,但一到床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晚上变着花样让自己配合他,许八夕经常为此第二天腰酸背痛,屁.股开花一天下不来床。

想到此,许八夕反射性动了动腿,熟悉的不适与痛感没有传来,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许八夕赤脚踩到地上,忐忑的盯着紧闭的洗手间门,生怕里面突然走出个围着浴巾的男人。

他虽然确定昨晚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他的衣服都被扒光了,谁知道把他带回家的人安的什么心。

许八夕侧着头靠在门上,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他推开门,阳光穿过浴室里的窗户落在地上,许八夕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挂着墙上,他走过去摸了摸。

衣服显然被洗过且已烘干。

洗手台上是许八夕常用的须后水,没有女性用品,这显然是个男士的家。

许八夕一把扯下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穿完拖拉上浴室的一双拖鞋,脚步匆忙的往门口走。

快点走快点走,要是遇到昨晚的人,那真是尴尬。

室内一片安静,许八夕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他没有时间去找这个房价主人的信息,就当做被人好心收留一晚,等他回去一定要痛骂周万福那个孙子一顿,他.妈的竟然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吧,自己去泡妞。

靠,真是没一个靠谱的。

方开谢拎着早餐,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许八夕还没睡醒,房间内除了他走动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声响。

还未到卧室门,方开谢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脚步一顿。

极为缓慢的垂下眼帘,方开谢看到一只四躺八歪的拖鞋,他略一沉吟,拧动把手。

风吹着窗帘飘动,一片狼藉的床上空无一人。

方开谢的目光重新落回拖鞋上,想起昨天脸色潮红蹭着他胸膛不断喊着老攻的许八夕,眉头一挑,轻轻笑了。

而站在小区门口的许八夕,一只脚踩在拖鞋上,另一只踩在脚背上,极为努力的让自己无视周围路人不断传来的怪异目光,扶着墙面冲着手机大吼:“我操.你大爷周大胖,我钱包丢了,快来接你爷爷!”

第十三章

周万福赶到南城新苑时,许八夕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他.妈怎么才来,劳资被当成神经病在门口被人围观了一小时,手机和钱包好像昨天被人摸走了,神他.妈的靠谱的酒吧。”

许八夕战斗力直线上升,见到周万福数落个没完,尤其是看到他的小眼睛有意无意瞥自己裸着的一只脚时,许八夕气冲冲的对着周万福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看个屁,劳资差点被人非礼,这个模样都拜你所赐,你还有脸看。”

“八哥,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三杯果酒下肚你就晕得不省人事。”周万福憋着笑。

“……”许八夕知道自己也理亏,不能怪周万福,嗤了一声拉开车门,一路上没搭理他。

很快到了菜馆,许八夕跳下车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他:“昨天的账单是谁付的钱?”

周万福摇头:“一开始的两杯是我付的,后面喝高了,不清楚。”

“……”

“其实说起来蛮丢人的,我今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吧后门的垃圾桶旁边……”

许八夕无语,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吐出一句:“你还真是个人才。”

方开谢极少在南城新苑过夜,是以家政前几天告假,齐成告诉他后他也没放在心上。

昨天后半夜,被他丢在沙发上的许八夕竟然梦游,爬上他的床并成功吐了他一身,方开谢忍无可忍,沉着脸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光连同被他扯下的床单被罩一起丢进洗衣机。

谁知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的许八夕不要脸的抱着他,死活不松手。

方开谢忍了几次才压下将他从十一层丢下去的冲动,用力扒开他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四肢,长腿一伸,将许八夕踹下了床。

可许八夕竟然死性不改,过一会儿又暗戳戳的爬到了床上,迷迷糊糊的喊他老攻。

方开谢无奈,只能任凭他抱着自己,看着许八夕渐渐平静的睡颜,他叹了口气,佩服今晚自己的好脾气。

房间内一片沉寂,许八夕平稳的呼吸就在他耳侧,方开谢的手无意落在他腰侧,指尖细腻的触感让他好奇的又戳了一下许八夕的皮肤。

方开谢咽了咽喉咙,将许八夕踹到床沿,随后闭上眼徐徐呼了口气。

他的手指却不禁磨挲几下。

心里暗叹,这个酒鬼的触感竟然出奇的好。

然后,许八夕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整晚……

方开谢扶额,他不会做饭,只能一早亲自下楼买早饭,买回来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跑了!

梁叙的电话就在此时拨进来。

方开谢低沉的开口:“什么事?”

“哎呦老谢,你猜我昨天看到了谁?”隔着听筒方开谢都能听出梁叙的兴奋。

“你看到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方开谢不愿理会这个智障,冷冷扔下一句就要捏断电话。

“别别,许八夕!许八夕你还记得吗?就是你当时和我赌输,因为他才误入娱乐圈的许八夕呀。哈哈哈,昨天他在我酒吧喝醉了,还是我认出他免了他和他朋友的单,老谢我——”

方开谢不留情面的挂断电话。

呵,原来是他。

方开谢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上还泛着热气的早餐,突然想起了他和许八夕的第一次见面。

梁叙毕业后继承他老爸的衣钵,但并不安于经营影视公司。

由他投资,方开谢入股的南城酒吧,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开业,就建在城南区寸土寸金的城中心。

方开谢刚接手家族企业,全球各地飞来飞去剪彩,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得空赴梁叙约,去南城酒吧喝一杯。

他身姿挺拔,眉眼冷峻,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西装在身,进入酒吧就吸引了无数女人以及男人的目光。

然而都畏惧他身边的四个体型健壮的黑衣保镖。

一看就不是路人可以招惹的货色。

“老谢,过来看戏。”梁叙坐在一层大厅的暗角处,端着酒杯朝他打招呼。

方开谢刚下飞机就赶来,疲倦让他的表情更为冷漠,坐在软皮沙发上,手指不耐烦的扯开领带,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背,有意无意敲打着。

“喊我来有什么急事?”方开谢抿了一口威士忌,指尖捏着泛着雾气的杯口,晃了晃,冰块叮当作响。

梁叙指了指舞池中央站着的俩少年,努努下巴:“看那边,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赌注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出演我自己导演的电影的男一号。”

方开谢一言不吭,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舞池上的一个少年,拿着话筒,正给另一个少年表白。

“嗯?”方开谢收回目光,饶有兴趣的开口:“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梁叙摆手:“别看我,拿话筒那小子花了大价钱包场,据说刚成年,我们就赌,那人会不会表白成功,你输了就要进入演艺圈,当我旗下艺人五年。如果我输了,寻星的百分之十股份你拿走,怎么样?”

方开谢摇头,并不上当:“我对你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并不感兴趣,你知道我不差钱,钱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数字。”

“我当然知道。”梁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上方开谢带着笑意的视线:“你就说敢不敢赌,我还不至于找俩小演员来演这出戏。”

方开谢眉头一挑,随之站起身,保镖为俩人开路,自动让出一条通往舞池的路。

“八夕,马上大学,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我家里有钱,许叔的病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被告白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方开谢嘴角上挑,侧头问:“富二代?”

梁叙说:“拆二代。”

“哦。”方开谢拉长尾音,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被告白的少年。

少年穿着蓝白的校服,因为骨架小的缘故,肩线处垮下来,过长的袖口垂着遮住了他的双手。

特意调试过的光线映着他脸色泛粉,那一张五官很淡的脸上,让方开谢莫名感到他身上的倔强和骄傲。

有意思。

方开谢捻了捻指尖。

“有钱谁不喜欢。”方开谢淡笑着开口,“我赌他会答应。”

“是吗?”梁叙看也不看他,啧啧两声,说:“我赌他一定会拒绝。”

“八夕,和我在一起好吗?”

被称为八夕的少年终于有了表情,他眼睛眯了眯,长长的睫毛垂下投落一片阴影,寡淡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传入方开谢的耳朵:“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爸病死也不用你管。”

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惊呼大笑。

“毛都没长齐还想学大人谈恋爱。”梁叙嗤笑,转而得意的看向方开谢:“你输了。”

“嗯。”方开谢懒懒应了一声,对这个结果好像并不意外。

梁叙突然搞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

“老谢你——”

“我输了。”方开谢截断他,淡淡说道:“愿赌服输,今天的费用记我身上,你都说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人,凭什么拿家长的钱装逼。”

梁叙服了,他连爆粗口都一脸平静。

后来的事方开谢就记不清了。

原本一面之缘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谁曾想还会在同一酒吧再度遇到。

方开谢将凉透的早餐丢入垃圾桶,拎起外套出门。

他盯着电梯映出的自己的面孔,突然轻轻笑了。

这个酒鬼竟然也早恋。

当年毛都没长齐的人长大了。

许八夕恹恹的托着下巴,手指拨弄着纪叔留下来的算盘。

“老板,我们已经几天没有生意了,你要想想办法呀。”

许八夕叹了口气:“那家私房老菜馆开业几天了?”

周杨伸了三个手指:“五天。”

“哦。”

王长胜两个月前被人保释出后,将店面低价转租,随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而租下他店面的人,将隔壁的门店一同高价盘下,进过精细装修,在上周开业,成为小区里第二家装潢中上的中餐厅。

而许八夕的店,因为年久失修,木桌长年累月沾染的油渍已经变成黑色斑点,原本白的发亮的墙壁,此时也像蒙了一层灰,根本无法和街角那家精装修的餐厅相比。

正值早饭高峰期,周杨忙着招呼客人,也没时间和许八夕多说。

店里一片呜呀声响。

小孩的哭喊,大人的训斥以及中老年声音的大声说笑。

许八夕又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距离在全球在连锁店,可能是绕地球一圈那么远,或许是地球和太阳的距离,简直遥不可及。

“又是你,偷东西偷到我们店里来了,哼,别想跑。”周杨提溜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孩,在店里客人的注视下,扔到许八夕面前。

“怎么了?”许八夕从柜台后面起身,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前几天总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拿早餐,今天终于被我抓住了,小偷!”

小孩埋着头,被周杨推搡一把,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许八夕制止住他,果然见到店里吃饭的人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压低声音说:“这么多人看着,你别打他。”

那人听到许八夕的声音,怯怯的抬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全是委屈,周杨盯着他恶狠狠的说:“你还委屈,偷东西还委屈?”

许八夕皱着眉头将孩子护在身后,转过身垂着头轻声问他:“你是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吗?”

“他是个小哑巴。”周杨补充:“没人听他说过话。”

许八夕瞪了周杨一眼,看着小孩重复道:“你和我说实话,我不会怪你,你是偷了我们店里东西吗?”

小孩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纸包,泛着浓郁香味的肉味传来。

许八夕一愣,那正是他早上卖的肉夹馍。

第十四章

许八夕瞬间沉默。

周杨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这个小乞丐天天在街道上逛来逛去,连饭都偷,小时偷针,长大偷针,以后看来也是个小偷的——”

“闭嘴。”斜了他一眼,许八夕声音沉下去:“话怎么这么多,店里卫生你都打扫干净了?”

周杨犹豫片刻,小声说:“还没……”

“那还不快去。”冷冷扔下一句,许八夕不再理他。

见许八夕黑了脸,小孩咽了两下口水,把还冒着热气的肉夹馍放在柜面上,目光胶着在纸袋上,委屈巴巴的模样让许八夕想起上世吃不饱饭的自己,心一下软了。

还没等许八夕开口,店里吃完饭结账的客人走上前对他说:“这孩子怪可怜的,几年前他家人几乎全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就只剩他一个人。”

见许八夕盯着孩子没反应,那人怕许八夕对孩子下狠手,劝道:“肯定是饿极了,上次小区有人掉了钱包被这孩子见到,回头去找,你猜怎么着,这孩子拿着钱包蹲在一旁,就等人去找,我记得是去年最冷的时候,刚下完雪。他本性不坏,你狠狠教训他一顿就行了,别动怒。”

许八夕轻笑:“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要揍他。”

他弯下腰,瞧见小孩的目光还在柜面上的肉夹馍上,伸手将纸袋捏在手里,递给他放缓了声音说:“拿着吧,下次不要一声不响的自己拿,被别人抓住可是要打屁.股的,你饿了可以直接来找我,管你饱不要钱,作为回报,你可以帮着我店里的服务员收拾收拾卫生,怎么样?”

说管饱许八夕是认真的,后面那句纯属是和小孩开玩笑。

独自在外面流浪的孩子大抵是见惯了人们的恶意相向,面对许八夕的和颜悦色,仍是缩着脖子,他大大的眼睛抬头望着许八夕,目光渐渐下移,最终落在许八夕手上。

把纸包又往前递了递,许八夕说:“乖,拿着吧,不够的话店里还有。”

小孩嘴角动了动,突然夺过装有肉夹馍的纸包,转身就跑出了店,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真是个小哑巴。”那客人扫码付钱,呵呵笑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许八夕扬了扬嘴角,没出声。

周杨用抹布抹着桌面,胸口剧烈起伏。

他瞪了一眼低头将钱币收起的许八夕,嘴里小声咒骂了几句。

一天过去,除了早上,店里又没有进账。

周杨在小厨房打扫卫生,许八夕根据自己做的账本和周杨提交给他的对账,十月份的收入少了几百块钱,怎么也对不上周杨的表格。

他按着计算器,重新算了一遍。

计算器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的数字,正是他上月给周杨买食材的钱。

十月有一份许八夕印象特别深刻的账单。

他做的菜让人上瘾,这几乎是周边小区公认的秘密,有段时间邻居私下揣测说他的调味品了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许八夕店里的生意异常衰败。

许八夕记得很清楚,那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

一位老人领着十几口人突然到店里,和气的点了两桌的菜。

许八夕做菜快,有金手指的加持,很快便上全色香味俱全的两桌菜。

老人吃的面露红光,边喝茶边在店里高谈阔论,一直到了十点钟。

为首的老太太招呼完同桌其他老人离开,站在柜台前掏口袋,掏了半天,突然愣住。

老太太镶了一口牙,面色尴尬,她低声说:“老板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忘了带钱,也没拿手机,我老伴今天没跟着我,我是小区里的老住户,等明天一早我给把钱送过来好吗?”

周杨已经离开,许八夕撑着脑袋一脸睡意。

他哦了一声,大方道:“可以,您记得就可以。”

老太太连声感谢:“真是谢谢你了小伙子。”

许八夕目送老人一步步朝小区里面走去,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伸了伸懒腰,垂头丧气的关了店门。

那一天将近两千块钱的本钱,许八夕以为自己找不回来了,就算老人真的吃霸王餐,他也没辙。

谁知第二天他刚到店,昨天吃饭的老太太推开了门,呵呵笑道:“老板吶,昨天我回家我儿子教我用了手机支付,我今天用微信转你钱吧?”

“可以的。”许八夕把二维码递给老人,说了个数字。

店里叮咚一声脆响,钱到账。

老太太慈祥的看着许八夕,问道:“小伙子,你也不怕我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概不赊账。”

许八夕没想到老人还提醒自己,瞬间笑了:“天太晚了,我没想那么多,就想回家睡觉。三千块钱,丢了就丢了。”

那是十月份单笔最高收入,许八夕记得清清楚楚。

而周杨给他的表格里,唯独缺了十月七号的入账。

九月份也是莫名少了几百块钱,许八夕没放在心上,他转头盯着大开的厨房门,心里的猜疑不断上升。

“许老板在吗?”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大声叫他。

许八夕的思路被人打断,下意识应了一声。

他起身望向门口,有些不理解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上门吃饭。

来人是个五六十岁的中老年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穿着藏青的夹克,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包,脚下一双运动鞋脚尖处已经有些破损,看着不像是吃饭的样子。

“我就是,您找我?”许八夕迎上前,目光落在他满布皱纹的脸上,他总觉得面前的男人面熟,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就是许八夕,大爷您是哪位。”

“哎。”男人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肩上的包袱,粗粝的嗓音缓缓道:“终于找到你了,我是纪为忠的大哥,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将怀中抱进的黑色帆布包递给他。

许八夕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接过,被沉重的布包坠地猛地朝前倾身,隔着薄薄的布料,包里的东西有点硌手,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心里闪过,许八夕迟疑两秒,终是说:“这是……”

“为忠上周没了,这是他去世前嘱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东西送到,我也就安心了。”

脑子里轰的一声。

许八夕的眼眶瞬间通红,手里的布包似有万斤重,坠地他胸口发闷,他声音有些哑,艰难的开口:“怎么会,纪叔把房子卖了去医院做化疗,怎么也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的,我店开业,本来想着十月一回乡下祭奠我父亲,也去看看纪叔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男人的面貌和纪为忠有些相似,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他更显苍老,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说:“他没去医院,进了两次急救,第二次没能下手术台。”

“那纪林的账呢?”许八夕眉头紧拧,想起那次和纪林的碰面,怀疑纪叔把钱拿去填补纪林借的高利贷,他顿了顿,张开:“纪叔是不是把治病的钱全拿去替纪林还债了?”

“不不。”男人打断他,认真的说:“胰腺癌这种病,来的快去的快,为忠知道自己花钱也拖不了几天,就直接出了院,他把城南的房子卖掉了,老宅也买卖了,刚补上纪林那个混账的债。”

最后,男人说:“这是你纪叔最后留下的遗物,说是要交给你。”

面包车的身影融入到了黑夜里,许八夕双手发颤,脚步发虚的回到店里。

啪的一声,帆布包被他放置在桌上,许八夕咬着牙,慢吞吞的解开纽扣,他望了一眼,就不忍心的别开目光。

许八夕闭了闭眼睛,握着帆布包带的手背青筋暴起,肩膀也剧烈颤动,他的泪水却无法控制,争先夺后的从眼角流下。

黑色帆布包里,一沓一沓,全是鲜艳的纸币。

怪不得那么沉。

这是纪叔用命省下来的,许八夕买他店面的十八万。

许八夕睁开眼,淌着泪的眼里红血丝遍布。

他没看到,周杨盯着包里的钱,一脸错愕的关上了后厨房的门。

王长胜消失之后,许八夕的竞争对手变成了印象餐厅。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营销手段,开业一月就上了本地美食热搜榜,天天爆满,而许八夕只能站在店门口,眼热的望着街角。

已经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凉,许八夕的店因为生意不好,已经三天没有进菜。

森先生爱吃饭是爱播网有名的美食博主。

最近城南一家新开的印象餐厅一度挤进绍澄市当地美食TOP前三,作为本市口味最刁钻人气最高的另类吃播,他怎么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然而印象餐厅中午再度爆满,森先生看着自己领到的十七号等餐牌,一脸无奈的对着手机镜头说:“对不起了各位饭饭们,在我前面还有十七桌客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怎么办?”

他正在手机端直播,屏幕上弹幕如同疯了一般快速滚过。

“森森你先去填饱肚子哇哇哇,吃饱再播!”

“反正你吃什么也挑剔,你直播整整两年,吐槽过的餐厅可以绕地球两圈了QAQ”

森先生皱了皱眉,摸着下巴说:“我没这么挑剔啊,这样吧,就让我先吃两口垫垫肚子,服务员说一个小时后差不多,那我们再等一小时就好了。”

直播的画面不停晃动,显然是森先生在走路。

最后他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餐馆,鄙夷的对着镜头说:“就这家吧,八夕菜馆,哇,好土的名字,一听就不好吃,就他家了。”

“饭饭你真是个魔鬼啊啊啊啊!”

“+身份证,人家生意本来就不好,被你一吐槽恐怕要关门了,o(╥﹏╥)o”

“不能怪我,既然开门营业,就要经得起森先生的点评。”森先生推开门,仍保持着直播,他挑着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喊了一声:“服务员,点餐。”

“来了。”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森先生盯着黑灰的桌面,啧了一声,反复的用纸巾擦拭桌子。

一张红底黑字的塑封菜单出现在他视线里,森先生的目光落在捏着菜单的直接分明的手指上,缓缓抬起了头。

※※※※※※※※※※※※※※※※※※※※

有大可爱问方方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我jio得,你们肯定不想让他恢复,相信我,真的。_(:з)∠)_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许八夕因为纪叔的死心情沉闷。

昨天揣着那十八万块钱失眠到凌晨,周杨突然请了一天假,许八夕只能自己上桌点餐。

坐着的男人眼睛细长,眼皮微抬,俩人视线相接,许八夕明显感到他目光一颤。

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回复正常。

男人颇有些不耐烦的说:“店里有什么特色菜吗?”

许八夕抿嘴,略一沉吟,淡淡地说:“都是特色菜。”

“……”森先生嘴角一抽,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位年轻的服务员,心想真的可了不得,都是特色菜还生意冷淡?

森先生的直播还开着,横立着的后置摄像头正巧将许八夕的指节分明的手纳入屏幕中。

弹幕中飘过了几句“哇,这个小哥哥手可真好看”。

微微坐正身子,森先生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给我推荐几个吧,我一会儿还有直播,勉强填口肚子。”

许八夕上辈子见惯了这种眼里放不下别人的人,倏地从男人手中抽回菜单,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他立在桌面上的手机,不咸不淡的答道:“天气渐冷,店里没有备货,现在能做的就是小炒肉和汤一类。”

这哪是没有备货,这分明是被街角新开的网红餐厅挤了生意,快要倒闭的节奏吧。

森先生鄙夷的撇撇嘴,不再看许八夕,垂着眼无奈的说:“那就来份小炒肉吧,不要姜不要蒜不要葱不要放味精,再要一小份皮蛋瘦肉粥。”

许八夕“嗯”了一声,从餐具箱里拿出一套瓷白的餐具递给他,又从厨房倒满一茶壶水,搁在他桌上。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冷淡的态度让森先生越发不悦。

见许八夕隐入后面厨房,森先生打开声音,菜馆内陈旧的设施在直播系统滤镜的美化下竟也有些复古的意味,但森先生却不以为然,他提起茶壶,开始烫餐具,一双眼睛盯着瓷白的餐具,目光微闪,颇有些意外:“咦,这家小菜馆的卫生竟然出乎意料的达标呢。”

他将摄像头对着已被白开水浸泡的餐具,高清画质下,碗里的水与餐具似融为一体,微微一晃泛起清澈的水波。

连日来的糟心事让他并没有多少心情继续经营,纪为忠留下的十八万如同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压.在他肩头,让他胸口沉闷。

生意上门,又让许八夕心底的阴郁稍稍纾解。

每次做菜真是个释放压力的过程呢。

许八夕将带皮五花肉仔细冲掉血水沥干,青红椒洗净切块放在盘中备用。

带着月牙的指尖因为按着肉切块泛白,许八夕精瘦的手腕用力,泛着压寒光的刀锋飞速抬起落下,一阵极其微弱的声响过后,许八夕将菜刀反向一压,那块刚才还完整的肉此刻已变成厚薄匀称的肉片,从左到右规整的呈现在案板上,肉上面的纹路依旧完整。

森先生烫好餐具,左手托着下巴,继续吐槽:“小炒肉是最简单的下饭菜,看着这个店生意不好我也就不难为店家了,肚子好饿哇。”他斜眼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叹气道,“等待的时间真难熬,像我这种不接受任何店家红包的良心主播真是越来越少了。自己给自己点赞。”

屏幕上满屏飘过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完全覆盖了森先生的面孔。

许八夕刚将葱姜切段切片,突然想起客人的叮嘱。

不放葱姜蒜?

像这种口味重的菜,葱姜是必备的小料,姜的辛辣和葱的浓郁香味会将五花肉的鲜美肉质与豆豉完美结合,确保肥而不腻。

他想了想,将葱蒜切碎沥汁,倒入了碗中。

早餐的简单和数量繁多,许八夕一直用无从解释的金手指,要真追究起来,最没有科学依据建国后成精的大概就是他这个重生的人。

所以从发现自己可以批量快速的做菜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坦然用这份得天独厚的“超能力”。

而中午这位客人点的餐,他闭着眼睛单手都能翻菜做出,中午有现成的米饭,这两道大概也就需要二十分钟。

许八夕先将备好的青红椒下锅,刺啦刺啦的清脆声响传来,鲜嫩的蔬菜与热好的铁锅短兵相接,青红椒最外面的那层皮被烫炒的渐渐显现,蔬菜特有的香气随之冒出,炒好后,许八夕将其盛出备用。

他用大菜勺从油碗中舀了些许清油倒入锅中,改良后的煤气灶炉火旺盛,油很快冒出青烟,许八夕将肉片放入锅内,细小油腻的油点瞬间欢快地蹦跶起来,五花肉像是赤身初现的小姑娘,羞涩的渐渐卷起自己的腰身,通身泛起暗红色,肉的浓郁香味掺杂在细微的烟气中。

肉至五成熟,许八夕又将豆豉和葱姜汁倒入锅中,令人食指大动的滋滋声瞬间爆起,大豆的浓香与肉和小料的调和香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随后他将最初做好的青红椒倒入,捏了适量的盐撒在最上,小幅度的翻炒两下立马关火。

利用炒锅的余温结束这道爽口下饭的小炒肉。

厨房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烟气,许八夕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嗯,真香呢。

此时煲汤锅内加水的米饭已变成稍显粘稠的米粥,许八夕将烫好的肉丝与姜汁入锅,橡皮粉色的肉丝微微蜷曲,晶莹饱.满的米粒已经完全膨胀,许八夕将碎好的皮蛋撒入锅内,皮蛋特有的腐乳味道夹在轻微的姜辛辣中,一分钟后,粥也出锅。

许八夕刚捏起一小撮青蒜,犹豫两秒最终放下。

他不喜欢青蒜,而外面那个客人虽没有明说,但看那副挑剔的模样,相必也是不吃。

本来店里生意就不好,许八夕已经不想再招惹客人厌恶,更何况是美食主播。

森先生看了眼时间,过去了十分钟,而他在网上预约排队的号码从十七号变成了九号。

此时已经近一点。

直播间里的人有些小不高兴,本来是卡着饭点看森先生直播更有食欲,哪知全程都在等待,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也有部分死忠党,盯着星星眼,继续给森先生送着小fafa。

森先生已经等得不耐烦,一分钟内数次看向柜台方向。

柜台旁的门啪嗒一声打开,森先生皱着眉抬眼望去。

一身白净衣服的许八夕,正手端着餐盘,他点的两道菜已经做完。

“您的小炒肉和皮蛋瘦肉粥,请慢用。”许八夕鲜少用这种官方的语气,大概是因为做菜让连日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他的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嘴角扬起。

森先生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右侧,那个闪现的小梨涡上,有一瞬间的愣神。

还未曾细想,他的鼻翼微微翕动,有什么香气不受控制的钻入了他的鼻子里,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带着虎皮的青红椒与卷起黑红的五花肉搭配在一起,混着豆豉的香咸,让森先生咽了一口口水。

他的视线极为困难的从小炒肉上挪到皮蛋瘦肉粥上,闪着香油微光的米粒,一颗一颗爆满炸开,藏青色的皮蛋隐在粥下,带着一抹神秘的面纱与粉色肉丝相配。

森先生又咽了一口口水。

他倒吸一口气,极力掩饰自己这副失态的模样,故意拿腔问道:“没放香精吧?”

“……”许八夕转过身,莫名的垂眸看向森先生,噎了半晌,才缓缓摇头说:“香精味精鸡精都没有,店里的所有菜品完全绿色天然无公害。”

“呵。”森先生哼了一声,挥了挥手。

许八夕抱着托盘回到柜台。

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润润嗓子。

眼睫垂下,因抬起而微眯的眼睛斜睨了一眼准备开吃的男人。

微微摇了摇头,许八夕坐回了自己的电脑前。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奇葩的客人。

森先生还未开吃,已经咽了几下口水。

这一定是因为他太饿了,凭他从业五年,直播两年,走遍大江南门,吃遍万千美食的丰富的经历,怎么会对这个小破餐馆的饭菜那么……

他拿起筷子,装作看不进眼里一样,撇着嘴夹起一块肉,他先凑到鼻尖闻了闻。

嗯,没什么不一样的。

然后闭着眼睛将肉递入嘴里。

突然,他的脑海里哄的一声。

像是什么从未有过的东西炸裂溢出。

森先生猛地睁开眼,眼神微动,他不可思议的停下咀嚼的动作,目光落在柜台上,只能看到服务员的露出的半颗脑袋。

而后,他的腮帮子开始鼓动,咀嚼的幅度越来越快。

近乎是狼狈吞下那块肉,又急不可耐的夹了另一块。

就这样沉默的吃了五分钟,森先生偶尔停顿两秒,享受般的闭着眼睛细细回味先前入口的味道。

他抄起小勺,舀了一勺粥一口吞下。

大睁的眼睛里又冒起小星星。

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完全没有尝出小炒肉里葱姜味有任何不妥,一筷一筷,一勺一勺,一声不响的全都吃了个干净。

汤盆里的最后一勺米粥下肚,森先生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竟然打了个饱嗝。

额,好撑,但是还想吃怎么办。

森先生完全没看到已经爆炸的弹幕,站起身,走向柜台。



手机震动,提示他预约的餐位已经空出,而他完全不想搭理。

许八夕的斗地主刚开,他手里一副好牌,正要去抢地主,眼前的光线暗下去,一道阴影覆盖上来,他下意识抬头,撞入了一双——嗯,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里。

他张口,询问的话还未出声,就听到那个万般挑剔的客人,拿着手机,急不可耐的说:“老板,好友位安排一下,扫我个好友,有菜时随时通知我,随叫随到。”

“啊?”

许八夕嘴角抽了抽。

“请您务必要理解我这个迷弟迫切的心情。”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

※※※※※※※※※※※※※※※※※※※※

注:小炒肉的做法参考了度娘百科。

新存了接档文文案,现代灵异,关于冥婚的。

不恐怖,准备写小甜饼,喜欢这类题材的宝贝们可以提前收藏一下。

周末啦,这章送十个红包吧~虽然可能尴尬的没有十个评论hhh

《我和鬼王结阴亲》又名他的鬼话你信吗

文案:

周一觉出生后被算命先生说阴气太重会有厉鬼索命,命不久矣。

周老太爷一脸惊恐,哭诉说愿花重金只求续命之法。

算命先生捋着胡子掐指一算:结阴亲,逢凶化吉。

周家老二故意在荒野找了个破旧的坟头,按照先生说的方法,成功给周一觉结下阴亲,回家复命说已给小觉寻了一个早逝的富贵家之女。

坟头的无脸鬼打了一个饱嗝,没有五官的脸上竟传出笑声:嘿嘿嘿嘿,算命先生真好吃。

二十年后,周一觉听到面前这个眉眼冷峻,吓得众鬼瑟瑟发抖的“厉鬼”喊了他一声:媳妇。

???骗我呢,让我和厉鬼结了亲,还是个男鬼?怕不是想让我死的更快呢。

真怂包怕死受 VS 狐狸精鬼王攻

最近长时间低头码字颈椎不好,再加上感冒,导致每天头疼要炸,更新晚还请见谅。

第十六章

许八夕脑门划过几条黑线,他无法明白眼前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客人态度变化为什么这么快。

顾客就是上帝,既然对方花钱吃饭,他这个只为挣钱的自然要满足顾客的要求。

低下头将游戏设为电脑托管,许八夕摸过手机,边打开微信边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森先生说:“我扫你我扫你。”

“哦。”许八夕点出二维码,举起手机,森先生一脸虔诚的探着头,拿手机扫。

手机叮的一声,手机识别出许八夕的微信,森先生看着屏幕上抱着小鱼干的黄狗头像,目光挪开两秒看他:“BX?”

许八夕点头,介绍道:“我叫许八夕,言午许,数字八,七夕的夕。”

森先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果然,大佬的名字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简单好记,清新脱俗。

这个名字真是……好哇。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许八夕见他面色古怪,忍不住问道。

“哦没没没,当然没。”森先生连忙摆手,讨好的说:“您的名字真好听,简单好记没有重名,妙哇。”

“……”真是难为他了,明明别人都吐槽他的名字。

“我是森先生,是爱播网的一名主播,爱好为广大吃货探底各大网红美食小吃,现在已拥有一百八十万粉丝。”森先生昂着下巴自豪的介绍自己,以他这样的名气,他相信这个店长以后肯定时不时主动找他,求自己帮忙宣传。

森先生甚至已经脑补到了许八夕抱着他的小腿,激动的哭诉:“大佬大佬,谢谢你给的好友位。”

不禁哈哈笑了两声。

许八夕无语的望着他,森先生似是终于察觉到他的目光,咽了一口唾沫低头看他,见他一脸同情的盯着自己,和自己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森先生抿了抿嘴,以为许八夕是故作矜持,不好意思称赞自己,便自顾自的继续说:“咳,爱播网你知道是吧,其实我也不算是多么有名气的主播,就是对吃货的号召力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哦。”许八夕点头,“我知道,我之前被人发过做饭的视频,还被人刷负,不过你粉丝那么多应该是很挣钱吧,毕竟餐厅美食店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公平公正的口碑。”

森先生半眯着眼睛,很是受用。

许八夕说完这句话突然就不再说话,森先生双手撑在柜台上,靠近许八夕低声问:“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了吗?”

“一份小炒肉三十,皮蛋瘦肉粥二十八,餐具费两元,六十块钱整。”许八夕打出小票递给他。

“……”

这TM走向不对啊!不是应该明里暗里的多奉承自己,好让自己给他多做宣传吗?

森先生付完款,捏着小票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那个俗不可耐,丑到让他倍感不适的“八夕菜馆”四个大字,咬了咬牙。

呜呜呜,没办法,不求自己帮忙宣传就算了,菜好吃比什么都重要。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森先生瞅了一眼,他预约排队的网红餐馆,已经有了位置。

森先生重新进入关掉的直播间。

肚子是吃饱了,但是答应粉丝来网红餐厅的事还要继续。

许八夕打了个哈欠,看着微信支付到账的六十块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嘴角扯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越来越知道生意难做,钱难赚。

网络发达的现在,好酒也怕巷子深没宣传。

可是许八夕仍旧没有找到菜馆的定义,他犹豫到底是扩大早餐店还是宣传菜系。

森先生坐在靠窗位置上,头顶是米黄.色的复古吊灯,脚下是装修典雅的玻璃地板,与地面的夹层中铺着鹅卵石,色彩斑斓的小鱼在绿色的水草间欢快畅游,他左侧是落地窗,落地窗外盆景交错放置,清澈的水帘从落地窗上倾泻而下。

是花费的大价钱,也是适合拍照的文艺餐厅。

穿着橙色统一制服,脸上画着淡妆的服务员微笑着走到森先生面前,递上了菜单:“先生,菜单最上面是我们店的特色菜,是很多客人来店里必点的。”

“那就各来一份。”听到森先生的话,服务员一脸高兴:“好的,您稍等。”

桌上是一份塑封的餐具,森先生用筷子戳开外面的塑料皮,里面的餐具印有印象餐厅的logo,是一只俏皮的小象,同样是瓷白的餐具,森先生却看到小碟的边缘附了一个黑点,他以为是餐具本身的瑕疵,将手机斜立在桌面,拇指去摸。

黑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棕色的痕迹。

森先生的嘴角下搭,一言不发的开始用壶中的茶水烫洗餐具。

餐厅经理吩咐厨师:“外面十八号桌的菜品分量多放二分之一,别用冷冻柜里的,要用最新鲜的食材。”

厨师知道这可能是个大人物,心领神会的点头说好。

午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餐厅里只剩下零星的几桌客人。

森先生尝了一口东坡肘子,咀嚼的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太腻。”他喝了口茶水冲淡口中油腻的味道。

同样是肉,许八夕的店里小炒肉油而不腻。

他又舀了一勺海鲜粥,米白色的细小的面疙瘩混在汤里,隐约可见粉色的吓人,一块一块的蛤蜊肉。

粥面上撒着细碎的香菜,看着清爽可口。

森先生将粥送入口中,眉心拧的更紧,他不喜欢吃的东西,经常不咀嚼就咽下肚,粉丝已经习惯了他的小习惯。

果然,他囫囵咽下肚,吐了吐舌尖:“太咸了。本来海鲜多,还放那么多盐。”

远处经理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森先生已经不想再继续吃,这是他从业以来第一次没尝完点的菜品,几乎是放下筷子就站起身,走到柜台结账。

餐厅经理早已知道他的身份,立马迎上去,笑着问:“菜还符合您的胃口吗?”

森先生失望的摇头:“一般,菜量不错。”

经理嘴角的笑僵硬片刻,皮笑肉不笑:“没能让您满意真是抱歉,每道菜所选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绝对没有二次加工,我们的厨师也都持有特级厨师证,您可以对菜的口味提出意见,下次来一定让您满意。”

森先生扫码付款,经理忙给他免去了零头,谁知他却说:“没有下次。”

说完头也不回的收起手机离开。

经理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沉着脸问门口招待:“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今天有美食主播来直播吗?怎么不上心,你们知道口碑现在有多重要。”

迎宾一脸委屈,她又不知道主播长什么样子。

经理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敛了怒意,压低声音问道:“他之前去了哪里注意到了吗?”

迎宾摇头。

另一个招待却插口说:“我看见他从街头那个早餐店出来的。”

经理闻言,目光落下远处,眼里是遮掩不住的阴狠。

森先生晚上和粉丝闲聊,提起中午的网红餐厅。

“味道确实一般,不过量还可以。”

有粉丝发了弹幕“啊啊啊森森经理绝壁知道你的身份不然菜量不可能大了一倍我上次去盘子大菜量小相信我真的”。

“加一加一。”

森先生一口气读完那句话,深深吸了口气:“大兄弟你可以打个标点符号吗?”

“不过我中午吃的那家小店味道真的不错,叫什么八夕菜馆,比这个网红餐厅的味道好多了,建议你们去尝下。”

“森森你居然给餐厅打广告!!!”

森先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可是不收取贿赂只会说大实话的三好青年呢。”

不过真的是好吃哇。

想起小炒肉的味道,还有皮蛋瘦肉粥,刚吃过晚饭的森先生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真的好想吃。

他对粉丝说了几句就匆匆结束了直播。

翻开微信好友,找到那个撒比一样的头像,森先生犹豫了几秒,发了一句:男神,明天有菜吗?想吃QAQ。末尾还加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许八夕不想再天天卖包子油条,研究了一晚上终于写出了七日早餐菜单,一周七天不重样。

微信叮咚一声,他不经意的打开,表情瞬间有些微妙。

那个森先生怎么橘里橘气的,太他.妈娘了。

朱涛已经彻底离开公司,方开谢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吃到八夕菜馆的早餐,又开始食欲不振。

他本想吩咐齐成去买,但齐成天天迟到,要想吃到他带的饭估计都能当午饭了。

周日,方开谢正巧回郊区老宅,途径城南区,趁着人少依照朱涛发给他的地址将车泊在街边停车处,摸索着一家一家看。

初冬又是周末,六点天还未亮,天空中依稀可以看到寥寥几颗星星。

凌晨寒气微露,方开谢戴着墨镜,朝不远处的八夕菜馆走去。

门口有个穿着薄款黑羽绒,正低头摆弄着早餐桌的年轻人,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方开谢可以看到他口中吐出的热气。

方开谢很少自己买早餐,住宅区的街道上偶尔驶过车辆,金属在晨光熹微的早上泛着寒意,他走过去,拆下墨镜轻声问:“老板,今天有什么早餐。”

他可是听朱涛说这个店主最近生意火爆,而每天推出了新的菜单,就连早餐也变着花样,一周七天不重样。

许八夕脊背一僵,缓慢的抬起头,脑海中如同晴天霹雳。

他是,方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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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还有一更。

上次有大可爱说明明受已经恢复记忆怎么还不记得攻。

解释一下,不是bug,而是许八夕醉酒后全都记不清了。

第十七章

自重生恢复记忆以来,许八夕就下意识的把过去跟方开谢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关在了他心底一个不见任何阳光的黑暗角落里。他本能的回避着与方开谢有关的一切。

知道方开谢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万众睹目的影帝后,他几乎不看娱乐新闻,电视也很少看,他怕无意中翻到的电视剧里有方开谢的身影,想起过去的事情。

上辈子的记忆太疼了,沈沁的恶毒,方玉炜的死,方开谢的忙碌,如同一块块寒冰将许八夕紧紧包围。

他想着不去触碰就不会有事。他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他的生活。努力挣钱,发家致富,走上一条让自己幸福开心的道路。

他一直都在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从来没有犹豫过。

随着时间流逝,加之他一直都在为店里的事情忙活。他渐渐忘记了方开谢的存在。

他单纯的以为他已经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了。可以将他的新生活完美地持续下去。

然而……

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感受着心底汹涌澎湃的异样情绪,许八夕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方开谢,没有忘记过他们之间的美好记忆,没有忘记过方开谢对他的各种呵护疼爱。

方开谢……

方开谢……

就这么放过彼此不好吗?为什么你要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会儿,许八夕知道自己应该像对别的客人那样对待方开谢。可是,他的心里真的很不舒服。他做不到像对普通人那样对待方开谢。

然而,就算明知自己做不到,许八夕仍然不想妥协。

努力压下心中翻滚不止的情绪,许八夕做出一副微愣的表情,好像被方开谢的到来惊讶到了一般。

方开谢把许八夕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极其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竟然渴望见到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方开谢一时间还有些弄不明白。

不过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他总会有弄明白的一天。

“老板,今天有什么早餐?”他又问一遍刚才的问题。

许八夕装作一副刚回过神的样子,他对方开谢说:“对不起,失礼了,我没想到影帝居然会亲自来我店里买早餐。”

清晨的寒意将方开谢的指尖冻得通红僵冷,但方开谢的心里却奇异的有了一些暖意,他轻笑:“是吗?”

许八夕点头:“当然。”

方开谢笑笑:“我之前助理住在这边,给我带过你家的早饭,前段时间他离职我就再也没有吃到,你家的早饭口味不错,我很喜欢,我路过这边想带一份回去。”

语毕,方开谢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许八夕解释来意。

听到这句话,许八夕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看来方开谢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

许八夕像平常跟客人聊天一样的说:“小本生意,做的都是普通的早饭,今天有蒸饺混沌小笼包,八宝粥皮蛋瘦肉粥以及豆浆,您要带点什么?”

“一份小笼包,一份皮蛋瘦肉粥。”方开谢说。

“那您稍等,我去给您外带,马上就好。”许八夕转身进了店里面。

“等等——”留下话还没说完的方开谢,一脸无奈。

方开谢叹了口气,每次遇到许八夕都有些突发状况,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哪里像喝醉了一样软绵绵的好欺负。

跟在他身后,方开谢进了店内,北方前几天已经供暖,室内暖烘烘的,驱散了方开谢身上的寒意。

许八夕心情十分复杂,这一世的方开谢眉眼间多了几丝温柔,但还是熟悉的让他感到可怕,他并不是怕方开谢,许八夕害怕的向来都是记忆中独守别墅的孤独,还有沈沁的恶言相向。

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印象餐厅近日也有开售早饭的倾向,只不过这几个月,附近的人已经习惯了许八夕店里早餐的味道,自然没有心思去光顾印象餐厅价格不菲的早饭。

况且,许八夕偶尔还会去掉饭前的零头,真是便宜好吃又实惠。

许八夕刚拿出一次性餐盒,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盛粥的手一顿,密闭空间里,属于方开谢的气息丝丝缕缕的传来。

“影帝您稍等,马上就好。”

方开谢挑着最靠近柜台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坐下,淡淡应了一声:“嗯,不急。”

他今天难得有兴致,可以坐下来慢慢吃早餐,周末,时间早人少,就算有人认出了他,也不过是签个字合个影。

“我不急着走,今天有时间在店里慢慢吃,小笼包就不用打包了,谢谢。”方开谢起身去洗了洗手,抽了一张纸巾,边擦手边靠近许八夕,好奇的望了望保温桶的粥,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这种保温桶至少二十几公斤吧?

方开谢心想,目光从许八夕身上自上而下扫了几眼。

许八夕穿着一条修身黑色裤子,两条腿笔直,黑色宽松的羽绒服下摆遮住他的臀.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玲珑小巧。

这——有力气搬动?

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许八夕如芒在背,可他偏偏不好发作,上辈子的事和方开谢没有多少关系,甚至他才是自始至终毫不知情的那位,许八夕现在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他只能若无其事的端起餐盘,祈盼面前的人赶紧吃完离开。

“您的小笼包,粥。”

“谢谢。”方开谢收回目光,兀自坐下,抽出一支一次性筷子,掰开,交叉磨挲两下。

他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只是单单不记得自己。

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许八夕望了一眼渐渐泛起鱼肚白的窗外,天气冷,七点半以后甚至八点才是用餐高峰期,他心里有些空落落,分不明白那是委屈失落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店里的钟表滴答滴答走动,一时间,室内只剩下方开谢安静的用餐声。

“我来了,今天有什么饭?”推门而入的声音突兀却又恰逢其时,打断了沉闷的气氛,同时吸引了店里两人的注意。

森先生一脸急切的往许八夕身边凑,摘下手套扔到桌面上,自顾自地去掀保温桶的盖子。

“皮蛋瘦肉粥,哇,八夕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去外市呆了二十天,还是最想念你做的早餐。”

许八夕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皱着眉拍掉他的手,重新将盖子盖上,不悦的说:“先去洗手。”

方开谢的头发松软的垂下,和报纸上电视上散发凌厉气场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细嚼慢咽,优雅的吃完早餐,最后拿起纸巾抿了一下唇。

然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和许八夕的互动不受控制的钻入他的余光里,耳朵里。

“哦。”森先生瞥了瞥嘴,经过坐着的方开谢时,下意识垂眼,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这个人,有点眼熟。

来不及细想,他洗了手又推开厨房门往里瞅:“你肯定还做了其他的,念在我舟车劳顿还帮你宣传的份上,你就拿吃的狠狠堵住我的嘴吧。”

眼见森先生的话越来越犯傻,许八夕赶忙制止,一把将他推入厨房里,将门带上:“好好好,里面有我刚做好的蒸蛋,快去吃吧。”

被隔绝在厨房里的森先生开始飘飘然,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从两周前他开始对许八夕进行微信轰炸以及直播宣传,许八夕对他的态度终于有了转变,虽然态度仍是不咸不淡,但每次做了新的菜都会喊他来试吃,看来他的男神终于感受到了他对他饭的钟情,接下来就是每天用大餐堵住他的嘴了。

森先生又开始脑补。

方开谢吃饱喝足,再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他站起身扫码付钱,笑着问:“你朋友?”

愣了一下,许八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瞥了一眼还没出来的森先生,喝了一口手中的豆浆,心一横,昧着良心脸不红心却砰砰乱跳的撒谎:“我男朋友。”

方开谢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因为喝过豆浆而嫩红的唇上,想起他之前喝醉搂着自己撒娇不停喊老攻的情景,眯了眯眼睛,面色晦暗有些危险。

“饭很好,再见。”方开谢再也不想停留,抿着嘴将墨镜戴上,他黑色大衣一角在半空中转了个旋,和他的人一样,消失在天光微亮的门外。

许八夕叹了口气。

这样是对的,俩人本该不该有什么交集。

森先生的宣传他深感谢意,但店里生意越来越好,许八夕却分不清这就究竟是好事,还是祸端。

方开谢一路疾驰,中午有个高层会议,需要他出席。

他沉着脸走出直达电梯,齐成正和秘书讲话,看见方开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倒吸一口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板早上好。”

回应俩人的是震耳的关门声。

大老板最近心情不好,这是公司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给他汇报工作的人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说错就被训斥。

方开谢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叹了口气,无力的捏住眉心,想起那俩人暧昧亲热的举动,许八夕虽是面露不耐,但却纵容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

呵,男朋友?

不就是个小娃娃吗。

方开谢捂着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沉默了半天。

再推开门离开时,虽然额角发丝凌乱,却已然恢复了平日淡然却又疏远的模样。

齐成想了半晌,终于决定讨他欢心,自告奋勇给他带早餐!

“表哥,明天早上——”

方开谢挽着西装按电梯的动作一顿,截断齐成的话:“以后不要再让人给我带南城的早餐,给家里的餐点师傅加薪,明日起,我不想再吃中餐。”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方开谢自半月前匆匆离开后,许八夕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样也好,许八夕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

森先生最近休息,每天泡在许八夕的店里,帮他招揽客人,那架势比周杨还要热情。

“哇美女你可真有眼光,八夕菜馆的饭菜绝对是最美味的,这是菜单,两位看一下。”

恰逢周末,刚推门而入的两个女生被森先生招呼的一愣一愣的,茫然的坐下接过菜单,看着家常菜,怯怯的问道:“我是看到美食博主的推荐的过来的,请问店里有什么特色菜?”

周杨正收拾其他桌的卫生,余光瞥了一眼森先生,翻了个白眼。

森先生笑道:“菜单上的全是特色菜,不管你们点什么,吃什么,我敢保证,下次一定还想吃。”

“……”大抵是没有见过森先生这样自卖自夸的人,坐着的短发女生尴尬的笑道:“那给我们来份干煸四季豆,这个黑椒杏鲍菇牛肉粒,在来个额虾仁豆腐羹吧。”

“好的。”森先生龙飞凤舞的大字飘在纸上,他招呼周杨给两位客人准备餐具,“两位稍等,我把菜单送过去。”

许八夕喝了一口百香果茶,厨房的烟火让他嗓子不太舒服,尽管戴了口罩,仍是咳嗽起来。

森先生将菜单拍在许八夕面前的桌上,一脸得意:“看,又帮你招揽了一桌,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每样菜都多做一点让我带走!”

撩下口罩,许八夕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看了一眼已经装起的整整三饭盒的饭菜,许八夕诧异的说:“你这胃口都是我的三倍了,那些还不够?”

森先生理直气壮:“当然不够,大佬你做的菜我永远吃不腻。”

“……”许八夕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森先生一脸期待,无奈的说:“那你帮我打下手,想吃多少自己准备。”

“啊好好好。”森先生头点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四季豆……杏鲍菇……牛肉……”许八夕下意识喃喃念道,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上午刚买的牛肉在冷藏柜,杏鲍菇和四季豆都在二层,我已经都按份量份装了,你去拿,记得牛肉一定要洗净沥掉血水,用厨房纸吸一吸。”

“好。”森先生眼睛里直冒星星,屁颠屁颠的转身去冷藏柜取食材。

啊,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呢。

作为大佬许八夕的关门大弟子,以后想吃那些人间美味,他都不用再去求着许八夕做,他森先生动动手,翻翻锅就能做出,想想真的是无比激动呢。

然而他看着那一块一块的肉愣住,回头问许八夕:“大佬……哪些是牛肉……”

“……”许八夕刚把炒锅刷干净,闻言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说:“颜色深一些的,浅色的是猪肉。”

“哦。”森先生用戴着手套的手拎出一块肉,心里是幻想破灭的失落。

自己做个毛线啊,肉都分不清楚啊摔!

许八夕净手后捏起牛肉,右手抄起菜刀开始切粒。

自从上次他查出账目有出入后,店内所有的食材采购全是他亲力亲为,虽然是累了些,可所有钱款的去向都无比明了,对于周杨,他已经起了防备之心,自然是无法再放心信任他。

手里的牛肉肉质鲜嫩,正是他早上在菜市场买的农家自养自销的非饲料牛。

他掂了掂,牛肉富有弹.性,没有其他的杂味。

切肉也是一门学门。许八夕将方块牛肉翻了翻,找出了肉自然的纹路,顺着纹路切成一厘米厚度的片,然后每片切条,最后切粒,一粒一粒的牛肉大小贴近。

很多人做出的牛肉之所以像干柴一样水分尽失又不劲道,就是逆了纹路。

切好后,他拿出玻璃盆,将牛肉与耗油生抽花生油混合搅拌腌制。

又拿过森先生洗净的杏鲍菇开始切粒,和牛肉差不多的大小。

“森先生,帮我洗两个长条杭椒,再剥两颗大蒜备用。”

“好的。”

森先生从愣怔中回过神,刚才准备食材的许八夕神情庄重而虔诚,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好像所有食材都有自己本身的意义,而不单是只让人填饱肚子的食物。

牛肉腌制的时候,许八夕去准备虾仁蒸蛋,Q弹的虾仁是一直浸泡在水里的新鲜虾仁,而鸡蛋则是他精挑细选的农家土鸡蛋,蛋黄格外的大。

蒸锅上架,许八夕将搅拌好的蛋液入其中,按比例倒了些许清水,没过几分钟,鸡蛋浓郁的香气在厨房蔓延开,森先生洗着手里的四季豆,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然后森先生又暗自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个蒸蛋嘛!八夕大佬上次还专门给他做过。

周杨收拾完餐桌,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等菜的两位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你看一份牛肉要五十八哎,好贵,不知道量够不够,前几天我在那家网红餐厅吃的,也是两个人点了六个菜都没有吃饱。”

“啊,不会吧,那么坑?”

短发女生点点头:“像这种小区附近的商业街都这样,坑人。”

同来的女生小声附和:“我们就尝一下,你看美食app上那么多人评价说这家菜好吃,不好吃我们以后就拉黑这家店。”

周杨目光黏在屏幕上,听到最后一句话才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两个女生吃六道菜还不饱,真是猪。

蛋羹已初呈凝固的状态,许八夕将虾仁铺在蛋羹上层,调小炉火,准备出锅。

一分钟后,许八夕掀开蒸锅锅盖,戴着隔热手套碰出玻璃蒸煲,在嫩黄的蛋羹上点了几滴酱油以及香油,芝麻的香气混合着酱油的鲜味让人食指大动,森先生盯着蒸锅上另外一小份蛋羹,又没有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好了,麻烦你让周杨上菜。”

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森先生一脸不情愿的走到前面喊周杨,语气也带了丝不耐:“周杨你干嘛呢,过来上菜。”

“来了。”周杨回复完短信,将收件箱清空,面无表情的把蛋羹端上桌,砰的一声,惊得正在聊天的女生一脸诧异:“你们的菜。”

说完头也不回的继续坐下看手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皱着眉头说:“这服务员的表情活像我们欠了他几百万。”

“吓死我了,服务态度真差。”

厨房里许八夕已将杏鲍菇下锅,菌类在油里慢慢变软,杏鲍菇特有的香味让森先生又咽了咽口说,他凑过去,看到许八夕将一大盘牛肉下锅,惊叹:“大佬,这么多肉,足足有一斤吧?”

“嗯。”许八夕淡淡应道。

卧槽真是的有钱,分量十足还好吃。

呜呜呜,大佬真是人间难得的良心厨师。

森先生差点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杏鲍菇泛黄后,许八夕将切片的大蒜倒入翻炒,呲啦一声,蒜香味爆出,惹得森先生的口水又分泌许多。

牛肉已经腌制好,许八夕倒入牛肉,开始翻炒。

饭店的炉火都很旺盛,许八夕右手握着炒锅柄,臂膀用力,整个铁锅就腾空在翻腾的橘色火苗上,他手腕扭动,金黄.色的杏鲍菇和暗红色的牛肉混搭在一起在锅里翻滚,飞溅的火花让森先生不由得后退一步。

大火中快速翻炒过后,许八夕转小火,慢炖。

森先生站在一旁目瞪狗呆。

他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许八夕竟有如此绝技。

当黑胡椒的香辣气味溢出后,森先生才完全回过神,一道黑胡椒杏鲍菇牛肉粒完美出锅,冒着丝丝.诱.人的热气。

“八夕大佬,求你收我当关门弟子吧,求求你了。”

“……”许八夕做完四季豆,正在洗手的他听到森先生的恳求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只当他又犯病,于是干净利落的拒绝:“我只是会做几道菜,还达不到收徒弟的地步,大主播你这样我可不敢再让你来帮忙了。”

“……我错了,不拜师。”森先生弱弱的辩驳。

只要他每次来店里有美食可吃,什么徒弟师傅三观尊严,不存在的。

牛肉粒调料粘稠,许八夕嘱咐周杨一定要处理好餐具边缘的多余汤汁。

周杨嗯嗯的点头。

但并未做任何处理就将菜上桌。

黏腻的汤汁终于挂不住,滴在了正在就餐女生的衣服上。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都弄脏我衣服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到,真是对不起了。”周杨鞠躬道歉,表情却没有任何歉意。

许八夕当天收到了来自美食app的第一个差评。

“服务态度奇差,饭虽然比印象餐厅好吃,但也不能这么差,顾客就是上帝,我看顾客皆是你.妈吧。以后再也不会去,一星我也不想给。”

他盯着那条差评,心烦意乱的啧了声。

这可不是周杨第一次被人投诉说服务态度差了,许八夕已经给他涨了工资,但他却丝毫没有转正的意识,不止请假次数增加,工作时心不在焉,像是故意搞破坏一样。

许八夕和他谈过话,但他没过几天又恢复那副随时都想走人的模样。

许八夕幽幽道:“又要重新招人了。”

“啊?”森先生正在狼吞虎咽,迷茫的问了句,见许八夕不搭理自己后,继续吃起了牛肉粒。

“真是太幸福了,太太太好吃了吧。”

许八夕叹了口气,周万福回了老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可以擦亮眼睛,一定要找一个省心事少又踏实能吃苦的人。

工资不是问题,关键是态度。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工作日生意不太好,许八夕一早却对周杨说:“上午有几个人来应聘服务员,我已经在农贸市场的老李那定好了菜,他今天送不了,你过去取一下。”

周杨目光闪了闪,接过许八夕递给他的电动三轮钥匙链,挺了挺微驼的背,试探道:“生意最近不景气,为什么还要招聘?”

许八夕比周杨高,闻言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笑着说:“是啊,生意不景气,所以上个月的工资今天是开不了了,只能元旦前给你,但考虑到你一个人太累导致上菜时经常出错,我为难了好多天才决定要咬紧牙缝再招一个人呢。”

“啊?工资不发了?”周杨诧异地抬头,对上许八夕毫无笑意的目光,竟下意识闪躲,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哦……我也不急着用钱,下个月发就下个月发吧。”

“是吗?”极为缓慢的吐出两个字,许八夕嘴角的笑意扩大,耸了耸肩,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真是太好了。”

周杨下巴绷得紧绷绷,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许八夕距离太远听不清看不明,只是靠在门前默默注视着他骑着车子远去,抬起刚才拍周杨后背的右手,一张强力双面胶的背面贴纸正躺在他手掌中。

下个月发?

许八夕吹了个口哨。

开玩笑,周杨偷偷摸摸扣了他那么多钱,还想要工资,简直是痴心妄想。

前一晚,许八夕和周万福通话,直说他要把周杨换了,重新招人。

周万福在北边吃香的喝辣的,晚上躺在热乎乎的床上,都快忘了周杨是谁。

“八哥,为什么要换他?”

许八夕翻着当时雇佣周杨时签的合同,打了个哈欠,懒散的说:“手脚不干净,这样的服务员留着做什么。”

立马从床上坐起,周万福暗骂了一句:“我日,偷店里东西了?”

“不是。”许八夕摇头,“比这个更严重,前段时间店里账目对不上,是他拿了。”

“艹蛋玩意儿,等劳资过完年回去弄死他。”

许八夕哈哈笑了两声:“胖哥威武,不过不用,我有法子收拾他。只是人是你带来的,我要辞退总得和你说一声。”

“呵。”周万福晚上相亲的是个个高面美御姐风的姑娘,他特别中意,周杨是个什么玩意,他不想去管,只要许八夕吃不了亏,他愿意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别扯周杨了,败坏兴致,今天我相亲的那个姑娘,啧啧,没得挑,一年没回家,越到年底家里催的越紧,我以为我这个条件,好点的姑娘都看不上我,没想到今天那个还说就喜欢胖嘟嘟的,抱起来舒服,哎八哥,我真想定下来了。”

许八夕沉吟片刻,真诚的嘱咐道:“恭喜啊小胖,我还真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的处男。”

“许八夕你他.妈又瞎说什么,劳资什么时候是处男了,我告诉你,我上初中时初吻就送出去了,你可别再瞎说。”周万福气急败坏,恨不得从听筒里钻出来给他一拳。

许八夕敷衍的说:“好好好,知道你,阅女无数,你厉害,行不行。”

“不过,如果我要定下来,估计就要在老家安家了。”周万福叹了口气,语气突然感伤:“留你一人在绍澄市,哥们我心里过意不去,怕是不能帮衬你了,你到现在还一个人,老八,你听我劝,把城南房子卖掉跟我回老家,这边姑娘大片大片的,凭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没有?”

“我先谢谢你。”许八夕指尖指着那一行“合同生效期间,乙方不得偷盗店里的任何东西,否则将偿还甲方损失数额的十倍”一句,不耐烦的说:“不过早说过我不喜欢女人,你也别瞎操心了,什么时候定下来告诉我一声,做英俊潇洒的伴郎还是可以有的。”

“日哦,你真想要男人,我也可以给你找资源,你他.妈现在清心寡欲,我要是不操心,单身到老的就是你——”

许八夕捏断通话。

方开谢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熟悉的人,遥远的距离。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许八夕揉着酸疼的太阳穴,不想再去想那些。

什么情啊爱的,不过是让人备受折磨的枷锁。

何况方开谢现在根本不记得他。

就算他记起了自己,他也……

许八夕苦笑了一声,他能怎么样呢?这个问题太难,他回答不了。

不过现在的他只想赚钱,赚大钱。

买房买车。

他才不要把许盛留下的房子卖掉,如果他的记忆没错,明年上半年,城南区新城项目就会启动,这一片以后可是寸土寸金的新城中心。

作为被神眷顾完美重生的许八夕,空有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不用白不用!

周杨磨磨蹭蹭,拉个菜拉了一上午,许八夕和上午来的两个人已谈完话。

第一个是刚毕业的专科学生,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开口就问:“工资多少?”

“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两千五,通过试用期后签合同,店里给你缴纳五险。”

其实许八夕开的条件极为诱.人,放眼望去,有几个小餐厅给店里员工缴纳保险?没有。

对方有些被打动,犹豫着说:“周末双休吗?”

“……”

第二个是在其他餐厅打过工的中年阿姨。

“俺孙子下午放学早,俺想每天下午休息一个半小时借他放学。晚上也不能干活到太晚。

“……”许八夕无语,他又不是招爷爷招奶奶,待遇已经比其他同行好太多,况且生意小,干的少,这些人心里没点数,觉得他是新店主好欺负?

真是好笑。

许八夕养不起这些大佛,前者对方见许八夕兴致恹恹,倒是自觉的自己离开。

后面见的阿姨操着一口口音极为严重的普通话,骂骂咧咧:“俺告诉你,工资这么低要求这么多,你是找不到人的,哼。”

许八夕笑道:“您就算倒贴给我钱,我也不用你,阿姨再见。”

气得中年阿姨摔门而去。

见许八夕脸色不好,周杨有些窃喜:“老板,没招到人?”

“我想招人那是分分钟的事,只不过临近年关,什么人也有。”许八夕看着周杨,意有所指:“我就怕招到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白发着工资还养白眼狼。”

周杨脸色一变,尴尬的笑了笑,没吭声。

许八夕打开微信,给森先生发了一条信息。

那边秒回:为什么不推了?!难道大佬你嫌弃我这一百八十万粉丝太少?

许八夕无奈的扶额,指尖缓慢的敲打键盘:你想太多,只是店里做点调整。

森先生发了一个抱大.腿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还能继续让我吃到你做的人间美味,直播间推荐或者不推都是大佬您一句话的事……对了,我想吃糖醋排骨还有海鲜粥……

许八夕:……

收起手机,许八夕手指无节奏的扣了扣桌面,脑子里飞速转动。

怎么收拾他呢?

再用对付王长胜那一套手段有点俗气,既然周杨喜欢暗地里偷偷摸摸。

许八夕想起森先生拍着胸.脯对于自己拥有一百八十万粉丝得意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突然笑了。

周杨缩在暗处看到许八的笑,莫名举得脊背一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中午店里没有生意,许八夕没有心思做饭,让周杨去旁边超市买了两桶泡面。

热水壶的水刚烧开,周杨等在一旁拔下电源,正要往桶里倒,店门却被推开,一个穿着保安黑色制服的男人推门而入。

“吃饭吗?”周杨问。

那人声音柔柔弱弱的:“不……不吃呢。”

周杨皱着眉头,目光从来人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上往上瞟,看到一张满布络腮大胡子的脸,一脸不耐烦:“不吃饭就赶紧走走走,我们下午要休息了。”

那人站在原地,小麦色的双手拧着外套下摆,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啧,你这人,再不走我就赶你走了啊。”

“怎么了,乱喊什么?”许八夕从厨房里就听到周杨的大喊,推开门,看到周杨正要推搡的人一愣。

“您哪位,要吃饭吗?”比对周杨说话的声音客气了几分,许八夕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看到脚上那双破旧的老布鞋,心里顿时了然。

他推开周杨,吩咐他:“你再去买盒泡面。”

“不是刚买了么?”

许八夕不悦的瞪他一眼:“一盒我吃不饱,快去。”

话音刚落,咕噜咕噜的饿肚子的声音在店内响起。

许八夕转身将自己弄好的那盒泡面倒好水,递到络腮胡子手里:“天气冷,饿了先吃这个,吃完早点回家吧。”

络腮胡子有点急了,扯住许八夕的衣角,结结巴巴的说:“我是来应聘的,服……服服务员,我不怕苦不怕累,工资低点也没事,就想能有个地方让我住。”

“你……”许八夕的目光落在袖口上的那只干净又略带薄茧的手,叹了口气,下意识拒绝:“你干不了,而且你看我们店里没有地方可让你住宿,不好意思。”

他急的都要哭了:“我也可以不要工资,我就只想找份工作……”

周杨推门而入,看到那人还没走,就不耐的催促:“快走吧,我们老板要午休。”

那人急.促的叹了口气,垂着头往门口走,高瘦的身躯在宽阔的保安服里摇摇晃晃,许八夕目光一暗,想到了上世的自己。

“等等。”他上前两步喊住那人,回头对周杨说:“你下午把厨房旁的小储物间收拾一下,空出一张单人床的位置,这是就是我聘请的新的服务员。”

络腮胡子错愕的回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惊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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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又落空大可爱的雷,破费了~

这几天我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大概以后每天零点早更新。

别急,只是辞退了周杨过瘾吗,并不。

还得好好收拾他。

八哥并不是包子。冷漠脸.jpg

第二十章

周杨一声不响的收拾储物间。

嘴里又开始了碎碎念,已经空了的啤酒箱捡了两次没捡起,他沉着脸一脚踹过去,回头看着在前面聊天的人,攥了攥拳头。

许八夕家里有张折叠床,落在角落里早就蒙了灰。

络腮胡子,不,应该叫他靳云,跟着他来到家里,看到那张床铺生着袖的床眼睛一亮,欣喜的问:“八哥,这张床可以给我吗?”

“嗯。”许八夕不明白一张床怎么让靳云这么高兴,拍拍手上沾着的橙红色铁锈,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

靳云敏锐的察觉到许八夕的表情,上翘的嘴角渐渐消失,小声问:“怎么……怎么了?”难道是后悔了,不想给他用了?

委屈瞬间涌入他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眼睛里,许八夕伸手:“哎哎哎,你别哭,我只是说这铁床有点沉,我们可能搬不动,这里离着店里可很远呢。”

“没事!”靳云的眼底的光又亮起,像小孩一样冲许八夕一笑,搓搓手上前握住对折起的铁床,“交给我了,你不用动手。”

许八夕连忙制止他:“你等等,我再喊个人。”靳云细胳膊细腿,整个人看起来比他还柔弱,万一搬东西闪到腰,那可就糟糕了。

“我一个人可以的。”

许八夕笑笑:“别逞能,你等——”

靳云两手握住铁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蹭的将铁床横扛在肩膀上,让许八夕目瞪狗呆,劝告的话噎在嘴里说不出。

“……”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人???

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青年竟然凭着一己之力扛着八.九十斤重的铁床,吭哧吭哧跑下楼,都不带喘的!

许八夕脸色复杂的盯着走在自己前面健步如飞的靳云,心情复杂。

回到店里,周杨已经将储藏室的旧物都整理好,空出的地方正好放开一米二宽的床,还余有几十厘米的过道。

靳云眼神亮蹭蹭的,把许八夕从家里拿来的被单褥子一口气铺上,一屁.股坐到床沿,双手放在身侧兴奋的拍了拍:“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许八夕走过去捏了捏靳云的手臂。

“怎……怎么了?”对于许八夕的突然靠近,靳云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八哥?”

许八夕捏了两下松开,摇头:“你这力气哪里来的?练家子?”

“……”靳云的目光黯淡下去,语气掺了许八夕听不懂的失落:“我只是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保护自己,没想到还是混的连饭都吃不上。”

许八夕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可能无意间戳中了他不想回忆的痛苦往事,拍拍肩膀安慰他道:“小云?我这样喊你可以吧?”

“以后店里就是你的家,在这里你不会吃不上饭,只要你好好干,别做让我不开心的事,我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靳云似乎有些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的咬了咬唇,说:“真……真的?”

明明是瘦弱的年轻人,顶着这一脸络腮胡子,和小心翼翼的表情同时出现,违和感太重。

许八夕一愣,轻叹了口气,关于形象问题,还是明天再找他谈吧。

“嗯,真的。”

“我就知道!”靳云嗬嗬笑了,猛躺下去,许八夕却听见砰地一声。

低头一看,靳云捂着后脑勺嘶嘶的抽着气:“碰……碰头了。”

他原本想开心的打个滚的,没想到这么丢人。

许八夕看着他这副孩子模样,突然笑了。

靳云比许八夕勤快十倍。

十一月底的天,六点多还是昏暗一片,许八夕打开店门,却发现他早就拿着抹布,一遍一遍仔细的擦拭着店里的边边角角,就连椅子腿也不放过。

“昨天关门前不是已经都擦过了吗?”

靳云:“你做饭我帮不上忙,就想再收拾收拾卫生。”

“……”哦,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呢。

今天周一,许八夕准备的早餐是简单易带的。

小区居住的大部分年轻人都是早起床匆匆赶车去工作的,通勤时间长,没有多少时间坐下来细细的吃早餐,更何况周一是个极为容易睡过头的一天。

“老板,今天什么早饭?”推门而入的人推开头盔的挡风屏,看了眼手机时间:“我赶时间,要好带的。”

“小笼包,煎饼果子,还有牛肉烧饼。”周杨刚要开口,靳云早就抢他一步,恭恭敬敬的回复。

那人正掏钱,目光落在靳云的胡子上一愣,随后说:“给我来两个烧饼,再加一份豆浆带走。”

“好的,您稍等。”周杨抄着手臂看着靳云,就等着靳云闹笑话,谁知道他却带上一次性手套,有模有样的将烧饼装起,盛豆浆的样子也极为老练。

七点半,正是店里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送孩子上学的老人牵着孩子络绎不绝,周杨和靳云忙着端饭,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

最靠近门的一桌是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和他的爷爷奶奶。

一只小笼包咬在嘴里,十分钟了才慢慢吞吞的咽下去一口。

小学生奶奶指了指一脸凶相的络腮胡子,压低声音吓唬他:“看到那个人没,是店长专门叫来看不听话的孩子的,不吃饭就揍。”小学生抬头,正对上靳云投过来的目光。

那一脸胡子,像极了电视剧上吃孩子的坏人,吓得他一哆嗦,双手并用将包子塞进嘴里,鼓着两侧的腮帮子,警惕的瞪着靳云,不出两分钟,三个包子下肚,就连桌上的八宝粥也下去一半。

卡着学校铃声进班级的小明就喜欢偷偷扔掉外公给他买的早饭,他已经上大班了,是个决定自己要不要吃饭的大孩子了呢。

刚爬上早餐店的椅子,扭着屁.股找到最合适的位置,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坏人端着外公点的早餐过来。

小明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去拽外公的衣服。

“怎么了?”

小明外公正咬着油条,看他一眼。

“那个人长得真可怕。”

“是啊,你今天早上再把饭扔掉,外公就把你丢了让你和他一起睡。”

小明撅着嘴,一脸委屈的盯着靳云,豆大的眼泪突然从泛红的眼圈里落下,嘈杂的店里响起一声悲怆的哭声:“呜哇哇——我不要和胡子一起睡,我不要胡子呜呜呜——”

靳云一头雾水的走过去,担忧的问了他一句:“小盆友,你怎么了?”

小明一愣,继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他外公看着不明所以的靳云,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小孩子调皮。”

当天,许八夕竟然接到小区里几个老人的投诉电话,说店里服务员形象太差,吓到了自家孩子。

“……”

方玉炜最近胃口出奇的差。

胃口挑剔的方开谢大概就是得了他的真传。

“姨夫我和你说,城南有一家新开的餐馆,据说做的菜超级好吃呢,表哥经常自家偷偷跑去那边买早饭!我觉得你吃两顿就能好,你让表哥去买。”齐成最近受够了方开谢的臭脾气,正巧他老爹让他给方玉炜送补品,方开谢又不在家,他当然要找机会好好的折磨一下他这个人面兽心的表哥。

“是吗?”方玉炜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看了齐成一眼,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齐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凑过去开启齐式洗脑模式,夸张的说:“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表哥厌食症又犯了,一个星期都靠着营养液,表哥面黄肌瘦,连床都下不来,怕您担心不让我告诉您。”

“有这事?”方玉炜皱眉,狐疑的看着齐成,半信不疑。

“当然,我像是会撒谎的人吗?”齐成哼了一声。

“……”

“表哥的口味是刁钻吧?简直就是变.态魔鬼一样的,家里的厨师被他赶走几个了吧?”齐成义愤填膺,那可都是钱啊钱,白.花.花的钱,方玉炜表情有些微妙,看了一眼齐成背后,欲言又止,只能看着齐成继续表演。

“自从朱涛无意中给表哥带了一份叫什么八哥店卖的早饭,表哥就像着魔一样,天天吃,顿顿吃,你能想象表哥连中午晚饭都吃那家买来的吗?”

齐成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变得不对劲的气氛,他心中的苦闷一经出口,如同泄洪的流水一样,开始奔腾起来无法收回。

“那个,小成啊,你表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

“不!姨夫!”齐成摇头,痛心疾首:“表哥最近就是因为吃不到那家的早饭,变得更为变.态,你看表哥那么挑剔的人都吃的不亦乐乎,我觉得您和他口味差不多,您就让表哥天天去给你买早饭,胃口肯定能改善很多。”

方玉炜尴尬的咳了一声,说:“你表哥那么忙。”

“我表哥怎么会忙呢!他只是让我天天加班到十一点,明明每天还不到时间他就溜走了。”

“呵。”一声冷笑自齐成背后传来。

齐成脊背一僵,极为缓慢的转过头,看到方开谢倚着橱柜,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车钥匙,心猛地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表……表哥,你回来啦,怎么没有去上班?”齐成心虚的不敢看他。

方开谢似笑非笑的走到齐成身边,拉开椅子坐下,轻声问:“我变.态?”

“不不不……表哥我,你怎么可能变.态呢?”齐成语无伦次,强行解释:“我就是说八哥早餐太变.态了,姨夫非想吃那家的,还想让你去买呢。”

“哦?是吗?”方开谢笑道,齐成却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方玉炜摇头笑了笑,终于出声替齐成解围:“阿谢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方开谢点头,喊了声爸。

然后沉着脸表情阴郁的警告齐成:“我爸胃口不好,城南的早餐不太适合,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齐成背后讲他坏话本就理亏,张了张嘴把狡辩的话咽回去。

真以为不让他买他就不买了?

齐成转过身,跃跃欲试。

哼,他就非要去买,现在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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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云:将小孩子裹上面包糠炸至金黄,隔壁的王叔叔都馋哭了。

转眼又到周末了,随机掉落红包~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许八夕正想和靳云沟通一下形象问题,一位老人推门而入,笑呵呵的对许八夕说:“老板下午好啊,冒昧问一下,早上那个胡子比较长的年轻人在不在啊?”

目光落在老人身上,许八夕狐疑且迟钝的点了点头:“在,您有什么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正是前几日在店里大哭大闹,说再也不要来店里吃饭的小明的爷爷。

“那就好那就好。”小明爷爷眼里全是笑意,扭头对门外的声音却变得有点凶巴巴,他说:“还不快进来,你胡子叔叔在这里呢。”

小明一手抓着蓝色的书包带,脚紧紧抵在门口的台阶上,圆滚滚的小脸冻得鼻尖发红,固执倔强的摇头:“我不……爷爷我不想在这里写作业。”

“……”许八夕走过去,一时搞不清楚爷孙俩在搞什么把戏。

“听话,早点写完作业早点回家。”小明爷爷一下失了耐心,两只手揪着小明的肩膀,将他提溜到店里。

对一脸雾水的许八夕解释:“小许老板,不好意思,小明从昨天放学就一直念叨着想上你们家来写作业,他还说喜欢店里那个长胡子叔叔,我就想来问一下,能不能让小明在你店里写完作业再回家,顶多到六点。”

老人家一脸期待,许八夕最近生意不好,想来也不怕多一个写作业的小明,痛快的说:“当然可以。”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靳云看着他写作业,明明前几天靳云还遭到一重老先生老太太的投诉。

“小云,奇怪了,竟然有小孩子让你看着他写作业。”许八夕推开靳云休息的房间,喊他出去。

“写作业?”靳云挠了挠头,有些羞色:“我功课不好,上学时候都拿不到满分。”

“……”许八夕语塞,拿不到满分就叫做功课不好?

小明爷爷见到靳云眉开眼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连连点头:“小胡同志,我家孙子小明强烈要求你看着他写作业,为了表示感谢,我每天会给许老板五十块钱的费用,你看怎么样?”

靳云不太善于和人打交道,咬着嘴唇试图把手抽回,又怕力气太大伤到老人,嘴唇动了动,小声说:“我……我不姓胡,我叫靳云。”

“哦。小靳同志。”小明爷爷尴尬的笑了笑,伸手将小明扯到身前,推了一下小明肩膀:“快叫叔叔。”

小明看了一眼靳云,飞快的低下头,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握紧,想起爷爷刚才给他说的,附近写不完作业的小孩子都让这个大胡子吃了,迫于压力终于红着脸挤出一句细纹似的声音:“小靳叔叔好。”

“你……你好……”靳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快去随便找个桌子写作业,写完我们回家,别耽误你许叔叔做生意。”小明爷爷催促道。

“哦。”小明一脸不情愿的爬上长椅,沉重的书包坠在他身后,他扭了扭屁.股,这才笨拙的取下书包,费力的扔到桌上。

抽出爷爷给他买的幼儿园习题。

老师没说有作业,是爷爷让他每天做算术,学识字。

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他根本无力反抗。

何况面前这个大胡子还凶巴巴的,小明边做题边止不住的叹气,他怎么这么可怜。

要是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知道了,肯定会笑话他。

靳云对于自己被划分成凶狠的食人魔毫不知情,听到小明的叹气声以为他遇到不会做的难题。

也对,只是大班的孩子,现在家长逼得太紧了。

他偏了偏头,问小明:“不会做?”

小明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缓缓的抬头,和靳云的大眼睛四目相对,竟有一瞬间的愣怔。

这个大胡子的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靳云又重复道:“哪道不会?”

小明回过神,拨浪鼓一般摇头:“我……我都会!”

说完猛地低下头,聚精会神的做完了五页的简单算术题,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抱怨。

许八夕本来玩着手机,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他要不要开个小饭桌,专门负责看管孩子完成课下作业。

他瞅了一眼脸上笑意止不住的小明爷爷,这个念头愈发肯定。

应该挺挣钱的。

靳云过了考察期,许八夕觉得终于是时候解决周杨这个祸害。

元旦前一周,周杨接到许八夕的电话赶到店里。

许八夕因为他态度不好,已经让他回家修整,周杨本想甩手走人,可想到许八夕还拖欠着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未结清,终是咬了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周杨呀,今天喊你来有件事要告诉你一下。”许八夕突然转变.态度让他受宠若惊,周杨起身说谢谢老板,被许八夕摁下去。

“你听我说。”许八夕扯开凳子坐下来,冲他一笑。

难道是给他发工资?周杨心中暗喜,说:“老板你说。”

“通过这半个多月的试用,我发现靳云踏实能干,吃苦耐劳,我决定今天就和他正式签订合同,并且给他涨工资。”

靳云?怎么会是他。

周杨脸上笑意僵了,不太明白许八夕的意思。

许八夕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不急不慢的说:“店里生意你也知道,雇不了太多人,既然我已经决定把靳云留在店里,那么你应该清楚了我的意思。”

周杨终于开口:“老板……我不太明白。”

许八夕看着周杨的目光有些鄙夷,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竟然还不清楚?非要他把话说的不留情面。

“我是说,周杨,你被解雇了,因为你工作期间蓄意破坏店内生意,负责买货期间的账目又和我的账目有出入,疑似侵吞了不该拿的钱,我这里给你留面子,你收拾收拾东西走人,你上个月的工资我只能给你一半,当做你这个月的苦劳。”

周杨瞳孔倏地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八夕。

怎么可能,账单的事他是从进货老王那里做的假,许八夕又不去农贸市场那边对账,怎么知道他一开始买的肉类蔬菜都是最差的最不新鲜的?

“老……老板……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店里的事情。年底了我本来要回老家过年,今天是过来和你辞职的,你不能凭空污蔑我。”周杨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然而他握着水杯的手却不住发抖,滚烫的茶水竟倾洒出几滴。

“是吗?我这里可有你和王老板通话的录音,还有店里的录像视频,你想清楚,这事我本来想翻篇的,你收拾东西走人我不会难为你。”许八夕似笑非笑的看着瞬间脸色刷白的周杨,心里却还是不痛快。

“其实……我……”周杨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个所以然,他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已经怀疑我,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半个月工资就半个月工资吧,算我倒霉。”

装模作样。

心底冷笑一声,许八夕从口袋摸出早就给他准备好的信封,拍到桌子上。

“你数数,没错的话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吧。”许八夕扔下一句话便再也不想理他。

靳云原本还同情他,但听到许八夕说他故意破坏店里生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夜里,门锁突然转动,卷帘门被拉起,然后就是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

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店里响起。

漆黑的店内亮起一道微弱的光亮,像是电量即将不足的手电筒,一闪一闪的。

周杨早先辍学,跟着别人曾偷过东西,许八夕柜台上的锁根本就是小意思,他只需用个铁条转两圈,锁就会开。

他本来想好聚好散,拿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走人,谁知道许八夕那个蠢货竟然不依不饶,还扣下了他半个月的工钱。

当他周杨是吃素的吗?

周杨啐了一口,暗骂许八夕是孙子。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插.进锁里,金属磨挲的细微声响响起,轻微的咔擦一声,周杨笑的面目狰狞。

既然许八夕不留情面,那么久休怪他走之前。

呵呵。

一心沉浸在开橱柜偷钱的周杨并没有察觉到店里的异常,冬天深夜本来应该漆黑人凝重,但如果细细凝听,店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哈哈,周杨拉开抽屉,看到整整两大沓钱。

他.妈的许八夕还哭穷,他明明看到有人给他送了一包钱,没钱发工资,骗鬼吧。

周杨窃喜,伸手就要把钱揣进兜里,突然,一阵脚步声在他耳后响起。

他呼吸一窒,来不及反应,眼前漆黑一片,头被套上了什么东西,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草,是谁?”周杨大叫,声音刚出口,被人踹了一脚,他痛呼一声,趴倒在地,嘴里仍旧碎碎念:“是哪个乌龟王八犊子,敢踹爷爷我?不想活了wocnm。”

“呵?不想活?”熟悉的笑声传入周杨耳中,他肢体一僵,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许八夕?”

“是你爷爷我。”

你他.妈——啊——”周杨的骂声还未出口,腰部传来钝痛。

拳头如同尖刀不要命的挥在他后背腰上。

“注意点,别打的太明显。”

“靳云,踹他屁.股,很狠踹!”

周杨被摁在地上,拼命挣扎,如同被石头碾压的痛觉从他指尖传入五脏肺腑,大脑都疼的要命。

“偷我的钱?”许八夕冷嗤,“人可以走,手就留下吧。”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再踹再踹!”

森先生已经将直播暂时关闭,但是却比谁都激动,他这是第一次被喊来直播捉小偷呢。

许八夕狠狠踹了周杨屁.股一脚,夺过周杨手里的手电筒,如同前世他对待自己的那样,将灯光亮度调到最大,直直的,毫不留情面的对准周杨的脸。

寒冷孤寂的深夜,白炽灯的光芒也隐隐发散寒意。

周杨侧脸被人狠狠按在地上,套在他头上的不只是个什么东西,呛得他几乎难以呼吸,止不住的咳嗽:“咳咳——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我艹你祖宗十八代——靠靠靠,快拿开!”

虽然头上套着面袋子,但为了辨别别人,周杨一直努力睁大双眼,故而突然刺目的光亮透过脸上的布袋传来,竟让他觉得格外刺目,感觉眼睛都瞎了,生理性刺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靳云死死摁着周杨,他那么喜欢许八夕,这个周杨竟然破坏店里的生意。

想到这,靳云一向平和无害的目光染了几分阴毒,一手将周杨的手钳制在他头顶,另只手竟缓缓移向套着面袋子的周杨的脖子。

呼吸被人一手扼住,周杨脖子梗直,青筋暴起,握着一沓红色纸钞的右手无力的伸开攥紧,刚才被人用脚底碾过十指的锥心刺痛还未缓过神,又要面临濒死的窒息感。

“呃……放……放……开我……”周杨藏在面袋内的脸涨得青紫,紧闭的双眼因为求生意识只能瞪得的浑圆。

他的眼珠似要从眼眶中爆出,瞬间红血丝布起。

“够了。”许八夕突然叫停。靳云撤回手。

劫后重生的周杨身上力气已经全部被抽干,四肢在地上抽搐,手指已经骨折,再也不能自动伸直,他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气,还没等他恢复,周杨整个人被掀翻在地,胸口被人狠狠踩住。

“小云,去把灯打开。”许八夕缓缓吐出一句,靳云听话的把店内的白炽灯全部打开,店内瞬间亮如白昼。

许八夕逆光而立,突然亮起的灯光还是让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卧槽,我都要睡着了,大佬果然不出你所料,这周杨贼性不改,居然真的来店里偷钱。”

“呵。”许八夕扬了扬嘴角,半眯着的眼睛却无丝毫笑意。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双厚底的军靴,重又坚.硬,踏在周杨敞开的胸膛上,如同一把利刃,只需用力就能将周杨的胸膛碾压到支离破碎。

“森先生,你联系的警察朋友多久能到?”许八夕似不经意问道。

森先生看了一眼手机,不去理会炸裂的直播间的弹幕,说:“现在两点,大概六七点钟吧。”

许八夕笑着说:“很好。”明明是极为普通的两字,拖长的尾音落在周杨耳中却是止不住的惧意,他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在发抖。

“怕了?”许八夕探下身,白嫩的手指因为长期做饭掌勺布有薄茧,那弱而无力的指尖却扯住面袋,狠狠的从周杨头上拽下,抛向身后。

“你怎么会怕,你做那些伤天害理事情的时候都不怕,偷钱这种小事怎么会怕呢,嗯?”许八夕用力捏着周杨的下巴,抬起,目光阴鸷而危险。

周杨不知道许八夕在说什么,抖着唇求饶:“我就拿了你两千块钱,你放过我吧,杀了我,靳云和森先生都是杀人犯的帮凶。”

靳云哼了一声。

森先生则坐下来打盹儿,丝毫不把周杨的威胁放在心上。

许八夕没有理会他,像是碰了令人恶心的垃圾一样,嫌弃的松开手,脚底却以脚掌为中心开始用力,让周杨感到痛苦却不伤他分毫。

许八夕自恢复记忆以来,对前世带给他痛苦的人和事本能回避,沈沁他现在没有能力去报复,其他的小喽啰也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然而周杨这个蠢蛋,竟然送上门来还不自知。

上辈子的周杨是个抢劫犯,因为长期赌博吸.毒,败光了父母的钱,伙同其他人入室抢劫未遂一怒之下灭了一家四口,是被全国通缉的行为极其恶劣的犯罪嫌疑人。

而许八夕最开始被囚禁所受的苦,就是拜这人所赐。

沈沁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伙儿亡命之徒,收钱后替人卖命,折磨许八夕就是周杨最开始的任务。

不给他饭吃,用审讯犯人的那一套对待他强迫他就范,甚至不惜用激光手术才用到的扩眼器强迫他不能眨眼。

虽说不应该这么对待周杨,但许八夕知道重生前后除了他和方开谢的人生轨迹,所有人应该都大差不离,所以对于周杨这种极有可能成为违法分子的人,许八夕不想手下留情。

许八夕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恨意滔天,如果手里有把刀,他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捅他。

“靳云,把昨天我在网上买的快递拆掉给我,帮我把他捆在椅子上,准备好高瓦数照明灯,你们困了就将就去储藏室的床上睡一会儿。”

周杨一脸恐惧,话不成句:“许……许八夕你……你要做什么……你这这么做是犯法的唔——”许八夕在靳云捆绑周杨的时候掰开他的嘴,将周杨平时擦桌子却不清洗的抹布塞进他嘴里,隔绝他所有的声音。

“八哥,绑好了。”靳云乖巧的退到一旁,只是目光却紧紧盯着周杨,怕他突然挣脱对许八夕不利。

森先生则是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喃喃道:“我去小云床上躺会儿,还得想想明天怎么给我的一百八十万粉丝解释今天的直播呢。”

走出几步,他又突然回头,不放心的叮嘱道:“大佬,你可悠着点,警察早上就来提人,虽然是自己人,但也不能揍得太明显。”

许八夕点头:“盯了一晚上你们都休息会儿吧,我自有分寸。”

他说的轻描淡写,周杨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眼看着那个骇人的塑料仪器被拿到眼前,还有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高瓦数灯泡,周杨摇着头,呜呜的哭诉。

直播间的粉丝全都看到了那个美食店偷人钱财的店员,也知道都是他一直做手脚,是那个人才导致被森先生宣传慕名而去的人失望而归,热心的网友将周杨的生平之前在别处盗窃的事迹全扒出来。

许八夕浏览一遍,笑着关闭了网页。

法治社会,以暴制暴并不是最有效的办法,对于死性不改的人,最快而有效的办法就是曝光他,让他无所遁形。

至于后来周杨怎么样。

据森先生透露,警察把他带走时,他已经彻底魔怔,只呆呆的说自己再也不会犯事,会乖乖的……

经过这一事件,许八夕的小菜馆突然名声大振,森先生的粉丝开始踏破门槛一样,天天来许八夕店里蹲点。

有的如同森先生一样,变成他的迷弟,大冬天的天还不亮就在门口等着开业。

扬言要去给方玉炜买早餐的齐成,揉着酸疼的脊背,嘴里骂骂咧咧。

这半个月,方开谢真的是个魔鬼,让公关部策划部的全体成员连续加班,他这个总助理更是首当其冲,每天加班到十一点,简直是惨无人道。

不过齐成一向喜欢忤逆方开谢的话,方开谢越阻止他,他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越兴奋的想早点看到方开谢气急败坏甚至吃瘪的样子。

好不容易在前一天赶完了影帝元旦后要息影的公关文,齐成终于有时间实现“诺言”,去给方玉炜买早餐。

他没去过城南老城那边,表哥的新房子不允许他去,他就只在外面观望过。

齐成叹了口气,又暗自吐槽了一遍方开谢的冷血不通人情。

他在美食app上一搜,八哥美食?

没有搜索结果……

日哦!他根本记不起名字叫什么,况且他又是个看着导航也找不到路的十足十的路痴,齐成脑补了一下方玉炜因为早餐好吃责令方开谢天天亲自去买的情景,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真是大快人心!

管他的。

齐成无意中瞥到人气飙升指数最高的那家店。

城南区莲花街243号八夕菜馆。

对,就是这家!

许八夕做完东西,因为周杨的事情被叫到警察局,只有靳云在店内招呼客人。

靳云赶到时,好像已经过了早餐时间……

他嘶了口气,凑上去问:“还有早餐吗?”眼尖的看到一份煎饼果子,赶忙补充:“对,就是那个,给我都包好。”

靳云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带着宽大眼镜穿的花里胡哨的人,仍是给他打包好了。

齐成付完钱,看着皱皱巴巴的食品级包装纸不由得吐槽,鄙夷的咬了一小口,然后眼睛瞬间放光:卧槽卧槽卧槽,好好吃,他.妈的怎么有这么好吃的路边摊!

一边碎碎念,一边几口全都吃完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问正在收拾卫生的胡子大叔:“还有吗?”

“没有了,你要是再想买的话,请明天赶早,这几天生意好。”

哼。生意好就好嘛,他才不会为了吃一顿早餐来买呢。

方开谢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一愣,看着自己爸爸正端着碗,而一旁的桌上,正放着印有八夕菜馆的一次性餐盒。

方玉炜吃了之后,连连称赞这家不错,食材一尝就能尝出来是新鲜的。

“阿谢,你近期是不是有空,早上记得帮我去买,真的味道不错,吃完胃里暖暖的。”

眸色一暗,方开谢沉吟片刻,终是应了一声:“好。”

齐成缩在角落尽力降低存在感,他见方玉炜吃完要回房,赶忙说:“姨夫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他余光扫了方开谢一样,将“表哥不在的时候”憋了回去。

钥匙扣在手中打了个转,方开谢站直身子,轻笑:“我送送你,我的好、表弟。”

齐成瞬间蔫了,哭丧着脸对方玉炜说再见。

卧槽今天表哥居然送他出门,他的死期是不是到了啊,呜呜呜姨夫救我。

齐成强自保持镇定,心里怕的心肝儿都在颤.抖。

最为恐惧的是跟在他身后的表哥居然一声不吭!他妈的好可怕,偏偏他还不敢回头问。

方开谢却是第一次没有出言责备,他正有息影的打算,让齐成提前准备公关文稿,初步定在新年。

既然躲不过,方玉炜有胃口吃,那他去买便是。

只是关于许八夕,他心里没底。折磨他的许久的痛楚终于压抑不住。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了门前停车的位置,齐成心里暗自庆幸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高兴地想欢呼雀跃转圈圈。

“如果你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你会怎么做。”身后突然传来方开谢迷茫疑惑的声音,齐成怀疑自己幻听了。

哈?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

齐成回过头,弱弱的问道:“表……表哥你没说什么吧。”

方开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薄唇微动,重复道:“我问你,如果你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你会怎么做?”

齐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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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编辑商量,将于18号入v,希望小天使大可爱多多支持正版,明天与你们不见不散~

第二十三章入v万字

什么叫“我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

难得表哥是上了自己喜欢的女人。齐成嘴角一抽,不可置信的着方开谢,结结巴巴道:“表……表哥,我没有女朋友。”

到底是谁那么倒霉,竟然被表哥上了?!真是人生巨大灾难。

原本方开谢还莫名的期待齐成的回复,听到这句话愣怔几秒,然而也就是转瞬间的功夫,他深邃却迷茫的目光夹带了几丝鄙夷,嗤笑着摇头:“我真是疯了,居然会问你这种问题。”

说完对齐成摆摆手:“快走吧。下次再给我爸出馊主意,心年假也没有了。”

齐成被噎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眼见方开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咬了咬牙,快步追上去:“表哥,你等等……”

“还有事?”方开谢停住脚步,不耐的皱着眉头斜睨他一眼。

虽然他是条单身狗,没有多少实际经验,但他上学时了那么多玛丽苏杰克苏的说,理论经验还是杠杠的。

齐成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企图取得方开谢的信任:“表哥,虽然我没有谈过恋,但我可是微博上拥有几十万粉丝的情感博主,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刚才仔细想过了,现在就能回答你。”

方开谢眯了眯眼睛,细细回想,好像齐成确实有个拥有众多粉丝的大v号。

他点点头:“说来听听。”

“那你要是采纳了我的意见你要答应我补我一星期假期。”齐成竖起一只手指,“呸呸,两周!”

方开谢沉吟片刻,点头说好。

“那我先问你,你喜欢的人有钱没?”

“……”方开谢狐疑的盯着他,这是什么鬼问题,但想到许八夕那家破旧的餐馆,还是诚实地摇头:“没有。”

齐成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模样,又问:“那你喜欢的这个人的男朋友比你有钱吗?”

说实话方开谢并不认识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中二气息的男人,但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本能做出回应:“没有。”

“这样就好办了!”齐成伸出手,开始高谈阔论:“表哥我给你说,如果我喜欢的人有男朋友,但两个人都没有我有钱,在他们还没结婚的前提下,我肯定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把那个人抢来自己身边,属于自己的才不会失去,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先得到他的肉体。”

方开谢自动忽略齐成所说的最后一句,表情恍惚,失神的重复道:“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齐成点头:“以我的财力物力,我能给我喜欢的人任何想要的生活,没有人不喜欢钱多,况且表哥你比我更厉害,更能让你喜欢的人幸福。”

“……”方开谢沉默,想出言反驳,但仔细一想,齐成的话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道理,虽然不可行。

见他这副模样,齐成已经肯定了方开谢已经采纳了他的主意。

哼,他妇女之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凭借他扫遍言情一千八百篇总裁豪门狗血虐恋文的丰富理论经验,像方开谢这种富豪出场的情节,管用手段肯定就是强取豪夺,把娇妻困在身边,继而日久生情,过不了多久,就连包子也会有的。

想到这,齐成兴奋的拍了拍手,说:“表哥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我也没有那么贪心,你给我增加半个月的假期好了,我最近长时间低头写公文,脊椎不好,头晕脑胀还想吐,你在我为你的情感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份上,也可以多给我加几天假期,加薪也可以!”

方开谢若有所思的低下头,似乎在回味齐成的话。

“表哥?”齐成急于寻求方开谢的肯定,又喊了他一次。

勾了勾嘴角,方开谢单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睨着齐成,语速极缓,带着笑意:“回头告诉我你微博名字。”

“难得你要花重金让我空降热搜?”齐成大喜,他可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想要假期,“不不不,不用这样,我不为名和利,只想在付出脑力劳动后多休息休息。”

“是吗?”方开谢吐了口气,轻笑道:“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你的号封掉。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你这样的情感博主居然没人举报,维护公平公正和谐的络环境人人有责,我想我应该献几分绵力。”

“……”齐成一口老血都要喷出,这可是人生的大起大落,你他妈是个魔鬼吧,啊方开谢。

齐成张了张口,敢怒不敢骂。

可他偏偏又念想着本该到手的假期,弱弱的冲着方开谢的背影开口道:“表哥!老板!我的假期。”

方开谢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不能把自己亲表弟逼疯,将手从裤兜里撤出,扬起一根手指:“一天,明天准你不用上班。”

齐成咬牙,一天就一天,总比没有好。

他哼了两声,重重的甩上车门,系着安全带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明天……

靠!!!明天是周末啊摔!!靠靠靠,方开谢你这个魔鬼!

活该你喜欢的人有男朋友!!!

许八夕最近有些苦恼。

他好像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

托着下巴,他叹了口气,下午四点,店里的桌子已经被学前班以及放学的学生完全占领,他的八夕菜馆真的成了托儿所。

区里的这些老伯伯老阿姨真的是太信任他了,最初是因为明超额完成作业,课堂算术和演讲能力飞速提升,接着红兰也纷纷被家长送入店里。

许八夕着桌上零零散散的五十块、一百块的纸钞,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既然他们喜欢,那就来吧,反正不是白来。

许八夕数了数,店里此刻差不多有八个孩子,一人五十,这一两个时他就净挣四百。

一天的食材钱都出来了呢。

靳云对着周杨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完全消失不见,颇有耐心的在店里指导孩。

明咬着铅笔头,一双大眼睛盯着靳云,懊恼:这个胡子叔叔又给别人去讲题了!真是太容易移情别恋了。

似是察觉到明的目光,靳云抬头,冲他一笑:“明,你又不会做题啦?”

明气鼓鼓的哼了一声,重重拍了拍手下的练习册,反驳:“我都会!不用你教,哼。”

说完再也不想理会靳云,埋头开始自己做题。

有女孩偷偷摸了摸了靳云的胡子,笑嘻嘻的问:“叔叔,你这是真胡须呀,比我爸爸头上的头发还多呢,嘻嘻。”

“是吗?”靳云一愣,摸上自己的胡须,眼神飘忽。

许八夕已经说过找个时间让他去理发店把这胡子剃了呢。

明皱着鼻子瞄了靳云一眼,哼,明明是他先来的,怎么又来了这么多朋友,他回家一定要给爷爷说,换地方学习!

大部分的孩子都已经完成了当日的作业,店里开始热闹起来,有孩子不心把橡皮泥扔在了明桌上,明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抓起橡皮泥嫌弃的扔入了桌下的垃圾桶。

明爷爷卡着时间推门而入,笑呵呵的朝明招手:“明,爷爷过来接你了,快和爷爷回家呢。”

其实许八夕并不想靳云那么累,刚才他就想找明爷爷商量一下,让他和其他叔叔阿姨说一下,来这里孩子的数量缩减一半,于是起身上前,将明爷爷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明爷爷,我知道你把明送过来是因为靳云着比较凶,能震慑住明,但他一直是这个形象的话,影响店里的形象,我准备过两天就让他整理一下仪容,您回去再考虑下?”

“这……”明爷爷余光扫了一眼靳云,脸色为难:“我觉得靳同志的形象外貌都特别好,真的。”

“……”许八夕语塞,这话太假违心,他都不想反驳。

明却从角落冲过来,扯着爷爷往门口走:“哼,我讨厌大胡子,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许老板,不好意思啊,我明天空了再来找你,再见。”

“嗯,再见。”许八夕挥手。

等店里的孩子都被人接走,许八夕终于坐下松了口气。

靳云拿出工具,开始收拾卫生。

许八夕翘着二郎腿,目光晦暗不明,指尖毫无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这个靳云……

算了,再观察两天。

晚上最后一桌客人离开,靳云动作迅速的将碗筷全部收拾好,回到厨房提起餐盒,便匆忙往门口走:“老板,我出去几分钟,马上回来。”

许八夕头也不抬,挥手:“去吧去吧。”

玻璃门推开又闭合,带入了一阵冷风。

许八夕这才缓缓的抬头,将手机揣到口袋里,拉下卷帘门就跟了出去。

靳云左拐右拐,竟然走到了区里的垃圾处理站。

那是几间极为破旧的老房子,几乎无人居住,因为区有时垃圾过多,环卫工人会把垃圾统一堆放在那边,等着垃圾车来拉走。

许八夕不禁奇怪,靳云来这里做什么?

眼前的路灯时好时坏,依稀可以听到电流滋滋的声响,靳云已经停下来,喊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

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孩,七八岁的模样,似乎刚到靳云的腰部。

孩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不知是兔子还是什么,脚边还跟着两只,像是跟班。

距离太远,寒风又烈,许八夕根本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只见靳云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孩,嘱咐几句就准备离开。

见状,许八夕将羽绒服的毛领帽子扣在头上,大步流星的先于靳云一步回店。

靳云钻进店里,跺跺脚,猛呵着气。

最近一直阴天,接近元旦,年底的第一场雪估计很快就要到来。

“回来了?”坐在柜台里的许八夕抬头他。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嗯。”靳云点头,“送了点东西,外面好冷哇八哥,着快要下雪了呢。”

许八夕点头:“嗯。冬天的风就是冷啊。”

靳云没再说话,许八夕这是第三次到他往外送饭,知道他没做什么坏事,便也不想揭穿,只是嘱咐道:“天冷,一会儿收拾完就早点休息,你不要以为你卧室的暖气调到最就会为我省钱,这边和区一样,都是集体供暖,我供暖费都交了,可是交了三个月的。”

靳云猛地向许八夕,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但和许八夕那似乎了然一切的目光相接,他瞬间挪开视线,涨红了耳朵。

“听话哈。”将电脑关上,许八夕戴上毛线帽子就要走。

藏蓝的帽子扣在头上,将许八夕细软的发丝压下来,挤出几缕漏在外面,衬的整个人脸颊苍白又瘦削,因为眉骨高更显眼睛深邃。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再见。”

“再见。”靳云低着头,打了招呼。

许八夕拿起手套,推门走了出去。

接近新年,区里开始张灯结彩,渐渐有了新年的气氛。

街道两侧是昏黄的老旧路灯,暗黄的灯光晕下,温柔了区的棱角。

许八夕鼻尖被冻得通红,手指略微僵硬,但却不想往家走,一步一步往回缓慢的走着,他依稀记得,十二月二十六,是个特殊的日子。

重生前的十二月二十六日,是他和方开谢领证的时间。

那一天,也是这么冷,不过他们一早推门而出时,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因为前一夜刚下了一整夜的雪,环卫工人还来不及清理。

那时,方玉炜的身体状况还没有恶化,他和方开谢住在南城的三室新居。

距离民政局很近。

许八夕喜欢雪,却不喜欢冬天,前一晚他刚接受方开谢求婚,从客厅到浴室,浴室到阳台,最后从阳台一路辗转至床上,俩人的战场几经变化,不变的却是炽热到足以融化两人的温存。

像是回到了刚开荤那会儿,方开谢激动地像个毛头子,狠狠折腾了他一夜。

本该是极累的一晚。

许八夕却第一次早于方开谢醒来,昨夜他颤栗着直接昏睡过去,一身的痕迹早就被方开谢清理干净,只是他脸上还遗留着昨夜奋战的红晕。

方开谢的睫毛卷而翘,不像他的,长却垂。许八夕伸出手指,恶作剧一般在他安然闭着双眼上的睫毛滑来滑去。

一颗心被填补的满满的,因为余生有依靠,依靠是挚。

这个男人可真好。

许八夕嘴角不自觉上扬,指尖顺着方开谢坚挺的鼻梁缓缓下落。

还没到嘴唇,手指突然被抓住。

方开谢仍紧闭着双眼,鼻息喷吐在他额头,开口声音暗哑,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别闹。”

炽热的手掌将他的手指紧紧包围,闭着眼睛的方开谢将许八夕的指尖压在唇上,轻轻吻了两下。

呼吸带来的痒意让许八夕想抽回双手,却仍旧被他牢牢抓紧:“别……阿谢痒。”

“骗子。”方开谢睁开眼,如若星辰的眼眸里笑意遮掩不住,他伸手将许八夕搂过,神圣而庄园的吻落在许八夕额头,继而薄唇缓缓下移,直至鼻尖低着鼻尖,他饱含意的称呼许八夕:“老婆,早上好。”

许八夕扑哧一笑:“还没领证呢,不算是你老婆,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哦?”方开谢眸色一暗,扯着许八夕的手不着痕迹的摁向自己已经朝气十足的兄弟,威胁道:“昨天是谁老攻老攻的喊个不停,让我饶了他?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滚烫的触觉让许八夕缩回手,他锤了一把方开谢的胸膛,羞红了脸:“滚!”就要推开他。

“好了好了。”方开谢将人重新拉回自己怀抱,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今天要不是还要去领证,我真的会让你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总裁的三日情人?”许八夕迟疑道。

“皮。”方开谢闻言一愣,笑着伸出指尖刮了刮许八夕的鼻尖,另只手拍了拍他浑圆的屁股,“乖,起来了,我们先去民政局,回来我再让你演一出总裁的七日情人。”

“靠,禽兽。”许八夕笑着骂了一句,推开他躲进了浴室,跑之前还不忘把盖在俩人身上的薄被撤走。

方开谢愣神,六块腹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他盯着蓬勃的某处,又了一眼紧闭的浴室大门,摇了摇头,眼底一片宠溺。

许八夕不喜欢冬天,却喜欢雪,方开谢知道他怕冷,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牢牢裹住。

最后还给他套了一个大棉帽,像极了北极熊。

“等道路清理干净,我开车去吧。”方开谢提议。

“不。”许八夕一口拒绝,一脚已经踏进雪里,“今天是有意义的一天,雪花飘满头也是白首,我想踏着雪,一步一步和你走到民政局,成为今天取证的第一对新人。”

“好,都听你的。”方开谢扯过许八夕,抱在怀里吻落下去。

只是方开谢没有告诉许八夕的是,他已经动用关系,今天,民政局只会办理唯一一张结婚证,而他和他的人许八夕,将会长长久久,恩恩,永不分离。

鼻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许八夕睁开眼,雪花开始飘落。

只是灯光让洁白的雪花笼上了一层模糊而朦胧的光泽,在黑夜里泛着橙光,如同暖阳映照大地。

下雪了呢。

许八夕的眼眶泛酸,不知道是在冬夜里伫立太久的缘故,还是他虽然身体年轻心理却已苍老的伤感,总觉得世事无常,明明前一眼还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的人,转眼间就是阴阳相隔,见面人不识。

方玉炜接连吃了几天方开谢给他带的早餐,竟然觉得身体日渐轻盈。

原本走几步就心脏不适的他,在家里花园里溜达了几圈仍是脸不红气不喘。

沈沁外出旅游,家里只剩下他和自己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儿子,却也出奇的和谐。

“阿谢。我想亲自去那家店里。”方玉炜开口说。

方开谢意外,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问:“您最近身体不好,怎么突然想出去?”

“是吗?你没发现我这几天精神气十足吗?”方玉炜笑着伸开手,在方开谢面前缓慢的转了一圈:“到没,你老爹最近恢复的不错,想来也是胃口好,身体素质也上去了,你把地址告诉你刘叔,不麻烦你,让你刘叔开车载我去。”

“可是……”方开谢脸上有半刻迟疑,他目光复杂的盯着方玉炜,一是不放心他的身体,二是他不想让许八夕过度接触自己家里的人,以免给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方开谢并不确定,那只见三面的微妙感觉就是喜欢。

“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吗?”方玉炜是什么人,自然一眼就能出自己儿子的不对劲,笑呵呵的试探:“店主是个年轻人?”

“是……”方开谢点头。

“模样不错,和你年龄差不多?”

方开谢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说完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一顿,又补充道:“没有,比我几岁。”

方玉炜将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了然,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阿谢啊,芳英走的早,我身体不好没能尽全父亲的责任,你前段时间说领养的事情我也不反对,只是爸爸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有喜欢的人就放手去追,你知道我出身不好,自然不会有什么门第观念,只要你幸福快乐,集团运营顺利,我也就别无所求。”

方开谢动了动嘴角,心里暖烘烘的,刚开开口,就被方玉炜截断话:“行了,我在家呆了几个月了,如今闷得慌,正好下雪了,想出去走走转转,你就别跟着我了。”

“那我把地址发给刘叔。”方开谢沉声点了点头。

“老刘,从芳英去世后,我好像都没来过城南,眼瞧着明年新城项目启动,老记忆里的一切都要化为灰烬了。”方玉炜注视着窗外不断飞驰的景物,恍然中又掺杂着的陌生感让他感慨良多。

老刘从后视镜了方玉炜一眼,笑道:“是啊,不过不管是城南区还是新城,都会有方家的身影,听说谢已经谈妥了项目,您就在家里颐养天年。”

“还是阿谢那孩子懂事。”方玉炜赞同,“要是像齐成那臭子不着家不靠谱,我估摸着我到了那边芳英都不愿意见我,咳咳——”

“您身体棒棒的,我起码还能再活个五十年。”

方玉炜轻叹了口气:“阿谢说要领养孩子,我同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阿谢过的幸福,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毕竟百年之后,孙子孙女什么样子我可就不到喽,方家如今全指望着阿谢呢。”

“是呢先生,还是您最开明。”

不开明又能怎么样呢,年过半百,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万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下午三点钟,距离孩固定来学习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许八夕中午做菜累着了,有点犯困,正趴在桌上,想着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玻璃门被缓缓推开,许八夕感觉到有寒风灌进来,睡眼惺忪的朝门口望去。

在到来人身影的那一瞬间,许八夕眼泪瞬间盈眶,隐有要落下的势头。

老人家还活着。

许八夕又喜又难过,却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他快速眨了眨眼睛,将心底的激动压下去,如同那天对待方开谢一般,走过去,自然地冲着方玉炜打招呼:“您好,是要吃饭吗?”

方玉炜的目光落在许八夕身上,自上而下扫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淡淡的说:“伙子是店长?”

“是。”许八夕点头。

“我先下菜单。”

许八夕一时间忘记菜单放在哪里,目光四下乱扫,终于在桌面上到,拿起来递给方玉炜,手隐隐发颤。

“您……您下菜单。”许八夕轻声道,又因为方玉炜身体不好,说:“您坐下来慢慢。”

“好。”方玉炜点头。

红底黑字的菜单是手写字体,字迹隽秀飘逸,潇洒如春风,方玉炜抬了抬下滑的眼镜,问道:“这菜单是你自己手写的?”

“是。”许八夕连忙回复,又觉得自己状态不对,缓了缓呼吸,认真的说:“是我手写的,打印费用太高呢。”

方玉炜笑了笑,字不错,字如其人,不错不错。

“有什么推荐菜吗?”方玉炜的视线粗粗略过菜谱,到那些菜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忍不住抬头问:“伙子给我推荐几道菜,我胃不好,也不能吃太过刺激辛辣的东西。”

许八夕倒吸一口气,到方玉炜已将菜单递给自己,并一脸期待,他沉了沉气,指了指最右边的菜品:“西红柿炖牛腩,清炒山药,再来份疙瘩汤,可以吗?”

方玉炜眉头一挑,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伙子你有读心术吗?全是我喜欢吃的。”

许八夕眼里的笑意收敛不住,他扬着嘴角说:“是吗,我胡乱猜的,您喜欢就好,我现在就去做。”

说完就站起来,走到厨房想起还没有给方玉炜放置餐具,这回去拿了一套他自用的、中午刚用热水冲烫过的过去,又给方玉炜冲了一壶菊花茶没放冰糖。

方玉炜接过,客气的说:“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许八夕点头,握了握拳头,走进了厨房。

厨房门应声而关,许八夕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翻涌而出,他靠在门上,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剧烈起伏的情绪无法压制,许八夕快步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遮掩了一切可疑的啜泣声。

许八夕缓缓的蹲下,捂着脸放声大哭。

真好真好,方玉炜还活着,如今如此健康的站在他身边,虽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但不管许八夕在何地,都期盼他能长命百岁。

不同于沈沁的恶毒,方玉炜是除方开谢外,在方家唯一真心对待他的人。

从来不因为许八夕来自门户而不起他,反而一直鼓励他可以尝试自己创业。

前世的许八夕没有什么豪言壮志,从嫁入方家开始,就过的心翼翼。

方开谢说过婚后搬出去住,前两年也的确过着二人世界,而结婚后第三年,方玉炜身体每况日下,甚至无法下床,他胃口不好只能吃下许八夕做的饭菜,许八夕便主动提出搬回老宅,说他要照顾公公。

其实许八夕确实应该喊方玉炜公公,但对方觉得让一个男人喊自己公公有点不合适,便让许八夕喊自己爸爸。

许盛去世后,许八夕就再也没有喊爸爸的机会,得到允许更加尽心尽力的专心伺候方玉炜,万事亲力亲为。

却没想到,尽管是如此精心照顾,短短一年后方玉炜竟然不忍病痛,纵身从公司大楼跳了下去。

如今许八夕能够见到方玉炜站在他面前,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的一切在此刻似乎都已不重要,只要曾经善意对待他的亲人身体安康无恙,一辈子不相识也没什么不好。

许八夕被敲门声拉回思绪,他吸了吸鼻子,快速把泪水抹干净,只有通红的眼眶暴露了他的情绪。

“谁?”许八夕拉开门,见到方玉炜站在门口,他这副模样,愣了愣,关切的说:“伙子怎么哭了?”

“没……”许八夕别过脸,解释道:“刚才被东西砸到脚了,挺疼的。”

他的鼻音浓重语音沙哑,显然就是刚哭过的模样,然而方玉炜见他不愿多说,自然也是不想戳穿,便解释自己来意:“我已经好久没进过厨房了,家里儿子管的严,不让我碰这些东西,我能不能你做饭,我亡妻最喜欢给我做的就是顿牛肉还有疙瘩汤,真是太怀念了。”

“当然可以。”许八夕侧过身,让出过道给方玉炜。

他哪里是有什么读心术,这几道菜他前世做过千千万万遍,只因为方开谢和方玉炜一个口味,都喜欢。

许八夕顺着牛肉纹理切块,他解释道:“这些牛肉是我亲自去买的,都是农户自己乡下放养的牛,每天只卖一头呢。”

“那肯定比市面上的饲料牛好吃。”

西红柿是牛肉天生的克星,再劲道再不易炖烂的牛肉,和西红柿同放一锅,也会急速的烂熟。

果蔬的酸甜完美去除了牛肉的膻味,许八夕调火慢慢炖,暗棕色的浓汤咕噜咕噜冒着泡,西红柿果皮已经卷起,变得酥软,而牛肉的纹路因为熟透的缘故更加分明,香味从炖锅中不断蔓延,馋的方玉炜暗暗咽了几次口水。

牛肉进入收汤阶段,许八夕又开始切山药。

山药可以入药,是滋补之品,清爽可口。

许八夕捏着去皮后满是粘液的山药,因为方玉炜一直注视的目光微微失态,切了几次竟然险些切到手。

“心一点。”方玉炜提醒。

许八夕点头,深呼吸几次终于恢复平静,刀下如纸片,片片薄而不断。

不多久,山药也下锅,方玉炜着另个锅中翻滚的面疙瘩,闻着越发浓郁的牛肉香味,赞赏的点了点头。他家儿子还真是好眼光。

吃饱喝足,方玉炜用纸巾抿了下嘴,抬头装似不经意问:“伙子,店里经营怎么样,需要投资吗?”

靳云此时休息好,从房间出来,到有客人,不禁声嘀咕:“八哥,有客人怎么不喊我,都怪我睡死过去了。”

许八夕刚才险些脱口而出说要。幸而靳云的出现让他从对前世混沌不清的留恋中清醒过来。

他不能忘记,方玉炜是方开谢的父亲,自己自然是不想和方开谢再有任何瓜葛。

许八夕婉拒:“我头脑不好,就只能做做生意,谢谢您。”

方玉炜是想帮帮自己儿子的。

然而这个年轻人不为金钱所动,品行好,品行好啊。方玉炜在心里默默的给许八夕加了分。

可惜司机却突然推门而入,提醒他该回去吃药了。

方玉炜叹了口气,不舍的说:“难得碰到如此对我胃口的店,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常来,不然我愿高薪聘请你闲暇时间去我家给我做饭。”

许八夕咬了咬后牙槽,没吭声。

“好了年轻人,好好干,我先走了,有缘再见。”方玉炜冲许八夕摆摆手,在司机有意无意的搀扶下往门外走。

再忍一忍,对方出去这个门以后就再也不相干,他只是方开谢的父亲,这一世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对他更没有任何义务。许八夕默念,想让自己不要动摇。

玻璃门被推开,微弱的来回摆动画着半圆。

许八夕本以为应该松了口气,却突然呼吸一滞,还是叹了口气,夺门而出。

“老先生,如果你想吃我做的饭,请您在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通知我,我可以上门给您做饭,您只需准备好食材,难得遇到赏识我的人呢,我不要钱。”

方玉炜惊讶的转身,在风雪中和许八夕遥遥相望。

最后点了点头。

司机取过他的名片放入口袋。

方玉炜的身影隐在黑色的长柄伞下,坐进了车里,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许八夕闭了闭眼睛,良久才抬头望向一片昏暗的天。

雪又大了。

而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方开谢就坐在客厅安静刷着新闻。

见方玉炜衣服上挂着雪,抬眼忘了一下落地窗外。

雪,竟然越下越大。

“先生,您收好。”老刘进来,递给方玉炜一张名片。

方开谢笑了:“怎么样?”

“不错,交了个朋友,伙子人真不错。”

隐约知道方玉炜意有所指,方开谢只是咳了一声,掩饰他脸上的不自然。

“我上楼拿手机,把名片放在这,你记得告诉阿姨别给我弄丢了。”

“知道了。”方开谢低下头,装作继续刷新闻。

等方玉炜离开后,他起身到刚才方玉炜放置名片的矮桌前,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夹起那张薄纸。

“八夕菜馆……许八夕,联系电话同微信号。”方开谢念出后猛地一顿。

许八夕……微信号。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方开谢用手机快速拍下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将名片放回原处,又迅速重新坐下。

方玉炜踱步到矮桌前,目光落在明显移位的薄纸片上。

又向佯装认真工作却把平板拿反了的自家儿子,无奈的笑了。

大老笨还真是真是不争气,自己意中人还得靠他这个老骨头出马。

可谁让自己是他爸爸呢。

第二十四章

沈沁不在老宅,方开谢自然愿意留宿。

晚饭过后他陪着方玉炜下了几盘棋,对方连输过后开始耍赖,像是孩一样埋怨方开谢:“阿谢,别人和老人下棋都是让着对方,怎么就你拼命的吃我的子?”

方开谢指尖捏着黑色棋子,闻言将棋子抛进盒中,笑着倚在椅背上,慵懒的眨了眨眼睛:“有吗?我以为我让着您您会觉得我故意放水玩的不开心。”

“……”方玉炜皱了皱眉眉头,出乎意料的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摆摆手:“不下了不下了,老年人该休息了。”

说完就起身离开客厅。

方开谢抬眼注视着方玉炜身影消失在拐角,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搁置在茶盘上的手机,也上了楼。

双手撑在脑后,靠在床头的方开谢闭目养神。

然而也就安静了几分钟,床头柜上的手机不断嗡鸣,方开谢皱着眉头睁开眼,将手机捞过来。

齐成发的微信消息一条一条呈现在锁屏界面。

方开谢瞅了一眼,装作没到一样将手机丢在身旁。

或许是见对方没有回复,齐成从微信又变成了信息炮轰,一条一条叮咚响个没完。

啧了一声,方开谢不耐烦的拾起手机。

齐成最好有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不然元旦假期泡汤。

齐成:表哥表哥,我在这几天勤勤恳恳工作之后,反复沉思反省,关于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终于不负你所望想出了其他答案。

方开谢眉头一挑,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嗯?

方开谢给齐成设置的微信备注名称是“蠢猪齐成”,蠢猪齐成正在输入,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状态忽而停下,又继续输入,过了大概几十秒,齐成才发过信息:我上次说的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把对方抢来身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经过我细心研究,反复调查求证,最近也发现,让一个人喜欢上你的方法就是有意无意出现在对方面前,并且撩拨对方,让对方产生“咦,这个人和我遇到次数增加,有缘分”的想法,同时也要不着痕迹的对对方好,不求回报,让对方渐渐依赖你,甚至是离不开你。

嗤笑一声,方开谢发了一个表情:微笑。

齐成仍在继续发送消息:然后!注意这时候你应当故意冷落远离对方几日,对方肯定会怅然若失,然后过几日再带着女友出现在对方视线中,对方肯定会难过!这时,你再装作无意解释和那个女性只是普通关系,对方会欣喜若狂!

方开谢真想把齐成脑袋敲开,里面究竟是水还是浆糊。

女友?女性?

方开谢觉得自己是时候拆穿齐成的脑补,不急不缓的敲了一行字:表弟,实不相瞒,我喜欢男人。

对方正在输入状态猛地停下。

卧槽卧槽卧槽!他到了什么!

齐成十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凑近。

我喜欢男人。

难道表哥对盗号了?

齐成点开方开谢头像一一比对微信号。

是了,是他性冷淡的表哥。

为了讨好表哥,他最近可是疯狂补了几百个版本的霸道总裁上我的狗血说,从虐恋到甜文,从狗血无脑玛丽苏到脑洞突破天际的神文,甚至连无聊至极的娇妻带球跑他都恶补了。

可他妈方开谢居然告诉他,他喜欢男人。

???

齐成深呼了一口气。

瞬间有了辞职的冲动,他无法相信龟毛脾气巨臭毫无人情味的方开谢躺在一个男人身下的情形。

齐成又不喜欢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会教一个男人去抢另一个男人的男朋友。

这题超纲啊辣鸡。

方开谢不想搭理齐成。

他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沉吟几秒,解锁翻开相册,打开了最近新拍的照片。

许八夕简洁大方的名片就在他眼前。

上面是他详细的联系方式。

方开谢想了想,退出了常用微信账号,切换到了只有他一个人使用并知道的号上,点开添加好友,将刚才一眼便记住的手机号输入搜索,一个抱着鱼干的黄狗头像出现在视线里。

大脑还在思索要不要主动迈出第一步,身体已经先于思想一步主动添加了许八夕。

算了,加了就加了吧。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加这个好友。

方开谢愣怔片刻,表面一脸平静,心里突然开始想象许八夕通过自己好友后欣喜若狂的反应。

正常情况下,得到影帝的青睐会激动到发疯吧?

许八夕会不会激动的连字都不会打?还是会强烈要求自己到店里给对方签名,并将合影照挂在店内以吸引更多的顾客上门吃饭。

还是根本不敢和自己打招呼?

即使没有过追星感悟,方开谢却感觉自己十分了解许八夕接下来的反应。

但他似乎彻底忘了在菜馆中,许八夕见到自己时是多么平静,似乎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情绪。

方开谢已经将所有可能都脑补了一个遍,甚至开始想自己如何回复许八夕。

他嘴角不自觉噙着笑,不经意间抬眼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啧,过去十分钟了,怎么好友申请还没通过?

方开谢握着手机,以为自己是错过了对方的消息。

打开微信,却没有任何动静,当然除了那已经累积无数的他未点读的新闻推送消息。

好友都不通过?

笑意僵在脸上,方开谢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阴鸷。

他啧了一声,烦躁的将手机扔在床上,抓了抓头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几分钟过后,他终于又按捺不住,捡起手机。

屏幕抬起便被唤醒,刺目的黑色锁屏壁纸上没有任何通知。

方开谢眯了眯眼睛,为了强迫自己不动怒,抛下手机转身走近浴室。

许八夕当天回家后就开始收拾卫生。

新年新气象,靳云没有家人,他准备元旦时邀请对方以及森先生来家里吃饭。

家里最的卧室已经被他改装成房,所有的证件和重要文件被他锁在柜子里。

许八夕翻出来,准备拿回自己房里。

谁知手中一滑,纪为忠与他的不动产买卖合同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反光的地板上拖地留下的水渍还未干,白色的纸掉落在上面,许八夕赶忙捡起,发现最后一页已经半湿。

他懊恼的紧了紧眉,抽出纸巾擦拭,无意中翻着后面一页,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几行细的字迹隐在合同中,许八夕竟然之前没有发现。

许八夕将合同放在桌上摊开,凑近细。

瞳孔倏地缩,许八夕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楞在原地。

那些字分开许八夕都能读出,组合在一起却是让许八夕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错。

纪为忠店铺上面的三层楼房以及门店后面的院,在合同上标明的清清楚楚。

自愿并无偿全部赠与许八夕。

方开谢狠狠洗了一把脸,裹上浴巾推门而出。

他抬眼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漆黑的发丝湿哒哒的趴在额头,仍不断的滴着水。方开谢却没有功夫去擦头发,大步走到床边,第一时间摸起手机消息。

黑色锁屏上仍是干净一片,只有不断变化的时间提醒他一切未曾停滞。

他那么期待通过微信聊天这种联系方式和许八夕拉进距离,谁知对方却连他的好友申请都不通过。

几乎不爆出口的方开谢终于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艹。

破手机,他简直想把手机从窗户上扔出去。

又过了十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方开谢心里的烦恼神奇般一扫而空,眼神一亮,号第一个微信好友显示: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他手心突然有些热,带着难以言明的感觉攥了攥手指,方开谢到对方发来一句:你好呀。

方开谢莫名紧张,他对着万千镜头以及观众发表获奖感言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这会儿反应过来后心跳竟然也开始加速。

他指尖似乎也开始冒出热气,因为低头的缘故,头上的水滴偶尔飞溅下来。

方开谢一反常态,顾不得拿纸巾擦拭,只将手机屏幕倒扣,用浴巾吸了水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打了长长的一串自我介绍,打完仔细的检查错字,发现没有病句后正要点发送,又懊恼的逐字删除。

方开谢叹了口气,来回打了几次问好的语句都觉得不好,反复删掉。

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ff:你好。

急速的发完这两字发出,方开谢将手机倒扣在床上,一脸我不关系回复,许八夕是谁他根本不在乎的冷漠。

手心的汗却一直未消退。

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方开谢倒数十秒,可是手机没有动静。

许八夕生意忙,客人多了做菜哪里有时间手机。

他这样安慰自己。

嗡——

手机突然想起的嗡鸣让他脊背一僵。

方开谢呼吸一窒飞快拿起。

“星疑似恋情曝光,经纪人发博否认”的字眼在屏幕上亮起。

方开谢目光幽幽,落在屏幕上似想把屏幕穿。

真是什么野鸡十八线的消息都能被推送,自己旗下的公司是没钱了还是怎么样?

方开谢冷哼一声,烦躁的将自家开发运营的a卸载。

他靠在床头,等了许久,房间里却仍是滴答滴答的钟表走动声响。

那日那个男人与许八夕的互动又呈现在他眼前。

已经十点半了,冬天能忙到哪里去。

方开谢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温度接近夏日气温的房间里,方开谢却觉得心头发寒。

自己对于许八夕来说只是一个距离遥远,没有瓜葛的陌生人。

而许八夕亲口说过,他有朋友。

那日许八夕醉酒后的迷蒙神态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闭着眼睛搂着自己撒娇的情形似乎历历在目。

他现在会不会躺在其他男人身下软绵绵的喊老攻,就如那天他醉酒喊自己一样。

方开谢头倚在了床头上,闭了闭眼睛,终是吐了一口气。

若非亲自体会这种忽上忽下,患得患失的感觉,方开谢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喜欢了一个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只见过三面的男人。

再睁开双眼,方开谢嘴角的嘲讽和眼底的情绪翻涌,目光晦涩难懂。

他竟然嫉妒那个可以得到许八夕的男人,嫉妒的想发狂。

第二十五章

许八夕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尤其是对于新加的微信好友。

昨天他被合同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正想给周万福发语音,页面最下方出现一个红色数字,许八夕点开,仔细了那个黑色系头像,实在想不起这是哪位新加他微信的顾客,于是在通过好友后发了一句万能的“你好”。

对方似乎也是不善言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淡,沉寂了一分钟后才有回应。

许八夕着那两个字后面的句号,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挠了挠头发将手机扔在桌上,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他刚擦完头发,脸色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变得红润有血色,眼睛里波光流转,带着平日不曾轻易显露的慵懒。

许八夕了眼时间,十点半,森先生似乎刚下直播,他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森先生一反往常瞬间接起的状态,嘟声过后,语音通话被挂断。

许八夕稍有诧异,盯着聊天界面突然笑了笑,然后钻进被窝刷新闻,早已把微信好友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就睡着的许八夕却陷入了梦魇。

许八夕学习好,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老八,我要和你在一起,高中大学都要上同一所学校。”纪林中考结束后一本正经的告诉许八夕。

知道纪林的水平也就能上个职高,许八夕笑笑没当回事:“随你吧。”

他不知道,纪林死乞白赖让纪为忠花钱找关系,终于和许八夕进入同一所高中。

纪林成绩不好,纪为忠和他班主任打过招呼,只要孩子能顺利毕业,学习成绩之类的他不强求。

许八夕人长得清秀,声音温润,学习又好,从入学开始,给他写情送礼物的女生就没有少过,起初,纪林一脸不悦的夺过许八夕手里的信,沉着脸撕毁丢进垃圾桶,许八夕和他并不在同一班级,只是以为他怕失去自己这个好兄弟,并没有将他的举动放在心上。

高一学业稍微宽松,许八夕经常在放学后和纪林约去打球,炽热的夏天,许八夕穿着白色的球衣,半时下来汗水津津,双腿大开坐在地上,拿起地上的水猛灌,涓细的水流从他嘴角流下,折射着不易察觉的亮光。

校篮球场四周是高大的落地窗,傍晚的余晖穿过半透明的翠绿玻璃照进来,他侧脸的细容貌也泛着金色的薄光。

许八夕从细皮嫩肉,皮肤比女孩子还要好,出汗后脸色泛红,如同少女羞红了脸,天生上挑不笑似笑的唇也变得鲜艳。

他喉咙滚动几番,几口冰水下肚,燥热稍稍减轻。

“走,再打一场。”许八夕拧了拧空了的矿泉水瓶扔到一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单手撑地,上身稍微前倾就站了起来。

纪林没有出声,视线黏在刚在许八夕因为不经意俯身而一闪而过的精瘦胸膛,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他黝黑的皮肤上也是汗如雨下,眼神魔怔,一片迷蒙。

似是察觉到纪林的注视,许八夕斜着眼低头他。

对上纪林的眼睛,心头一跳,那直白的毫不遮掩的目光让许八夕浑身不自在。

“纪林,愣着干什么?快点,再打一场回家了。”许八夕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忽略黏在自己身上令人不悦的目光,努力压下心中升起的怪异感。

许八夕宽肩窄臀,俯身捡球时脊椎线的弧线在球衣上无所遁逃,纪林的目光顺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落在宽大篮球裤上,眼睛眯了眯,咽了一口口水。

“来了。”他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哑意。

那天后,许八夕有一个多月没再打球,每次躺在床上想起纪林那两道黏的发腻的视线,许八夕就浑身恶寒,鸡皮疙瘩冒了一身,他想用泥巴将纪林的双眼糊住。

真正确认纪林对他有意是高二时的校运动会。

许八夕擅长百米短跑,不出所料又是全校第一,同年级女生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中午吃饭的空隙,纪林不知道跑去哪里,许八夕从餐厅往操场走,在拐角处听到纪林在和女生说话。

许八夕笑了笑,纪林有本事了,都学会堵女生,他突然有些责怪自己想太多疏远了纪林。

“我警告你,许八夕是我的,你要是再偷偷给她送情,我就毁了你的脸。”

脚步一滞,准备离开的许八夕瞳孔倏地缩,怔在原地。

女生带着哭腔,声担保:“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缠着许八夕了。”

“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没?”纪林威胁道。

许八夕躲在一楼的楼梯下,听到脚步声从头顶响起,越来越远。

他握了握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冷静了做出了决定:他要远离纪林。

许八夕从高一第一次梦遗后知道,他不喜欢女生,因为他的梦里是一张总不清脸的男人形象。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纪林。

从高一时的占有欲到此刻威胁别人,许八夕本能的感觉纪林太危险。

放学后,许八夕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骑着单车疯了一般赶回家。

纪林知道许八夕收拾东西慢,如往常一样晚了十分钟去许八夕班级后门喊他。

“八夕走啦。”

刚做完值日的男生背着包从后门走出,到纪林嘿嘿笑道:“你家八哥一放学就走了。”

纪林瞬间黑了脸。

许八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终于轮到他做值日,他是组里唯一的男生,负责倒垃圾。

日光西晒,校园里静悄悄的。

橙红色的霞光照在白色的教学楼上,让许八夕恍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高二一层的垃圾桶统一放在洗手间门口,而洗手间在走廊尽头。

许八夕提着垃圾桶,缓慢走着。

纪林这时候应该早就回家了,许八夕安慰自己,故意又放慢了步伐。

他不想到纪林,每次到纪林,许八夕都会想起那次打球时他那猥琐的目光,不禁遍体生寒。

拐角,许八夕拎起垃圾桶就要倾倒垃圾,余光不经意扫到一双大红色球鞋。

那是上个月纪为忠刚给纪林买的限量版球鞋。

许八夕动作一僵,呼吸骤停两秒,然而也就一瞬的时间,他面色如常,转头着来人故作惊讶道:“纪林,你怎么还没走?”

纪林嘴角下垂,冷笑一声,猛地拉过许八夕手腕就把他往男厕所里拽。

哐当一声,铁质垃圾桶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默刺耳的声响,又在地上轱辘转着圈。

许八夕被纪林抵在墙上,怕被值班老师发现,他咬着牙,双手推搡压低声音说:“你疯了,纪林你他妈要做什么,放开我!”

“我的确是疯了,许八夕,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月没理我,我梦了你一个月,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纪林呵呵笑道,黝黑的面孔朝许八夕倾轧而来。

意识到纪林想做什么,许八夕本能想作呕,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纪林。

纪林没有防备,被他退的趔趄几步,刚要说话,眼前一道阴影闪过,他嘴角吃痛,许八夕的拳头早已毫不留情面的砸了下来。

“你他妈真恶心,枉我把你当兄弟,你以后离我远点,滚远点听到没?”

纪林突然一脸痞笑:“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许八夕烦透了他这副模样,一脚踹到他肚子上,拳脚相加,语气发狠:“滚你妈的,你再靠近我一次我揍你一次,我许八夕以后没你这个兄弟,你知道你有多恶心吗?滚,滚!”

嘴里骂着让纪林滚,许八夕骂完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床上的许八夕紧闭着眼睛,一脸痛苦。

少年时期的记忆半真半假,许八夕不愿意回忆,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没能如愿。

梦里光怪陆离,他又陷进了梦里。

许盛怒气冲冲的回家,拎起许八夕领子就问:“纪林是不是你打的?”

许八夕别过脸,紧闭牙关不肯说一句。

“从到大我从没有打过你,你别逼我和你动手,走,你跟着我去你纪叔家道歉!”许盛拽着许八夕的衣服往外走,许八夕摇头,猛地挣脱他,连日来的压抑情绪一经宣泄无法抑制,他大吼:“我不去,纪林他活该。”

啪的一声。

许八夕被扇的脸偏向一边,他额前的发丝凌乱,挡住了眼睛。维持着被许盛打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指着许八夕,语气发颤:“你这个兔崽子,纪林被你打的手臂都骨折了,你还不知悔改,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许盛心脏不好,说出这几句后捂着胸口面色泛白,许八夕慌了,赶忙扶住许盛,开口认错:“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去给纪林道歉,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许盛让他放学后就去医院给纪林送饭。

许八夕提溜着保温桶,准备放在病房里就离开。

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纪林已经无所畏惧,索性破罐子破摔,言语露骨:“八哥你知道你身材多好吗?我手是骨折了,但我后悔没能在骨折前摸一把你的屁股。”

许八夕刚把猪脚汤盛出,听到这句话气得牙直打颤。

偏偏纪林还不依不饶:“八哥八哥,你是我的,就算你把我打死我还是喜欢你。”

许八夕终于没能忍住,他把手里那碗温度恰好能喝的猪脚汤全泼在了他脸上。

“滚,纪林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纪林手康复后就经常逃课,打架泡吧,甚至被人骗了,让许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了高利贷的借款协议。

拿了钱的纪林跑的不知所踪,许八夕却被上门要债的人堵的不敢上学,已经几天没去上学。

终于趁着催着还债的人不注意的空档,许八夕跑出家,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还穿着校服。

许八夕找了几家酒吧吧,终于在一家叫做南城酒吧的店里找到了那个混蛋。

纪林趴在吧台上醉的如同一滩烂泥。

酒吧内环境良好,但震耳的音乐却让从未踏入过这种场所的许八夕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纪林你他妈给劳资醒醒!”许八夕摇晃他,他醒不来,许八夕一巴掌扇过去,纪林才睁开眼睛。

许八夕本来想给纪为忠打电话,说找到人了,电话还未接通,突然发现要债的那伙人竟然出现了酒吧里,只能扶起纪林往外跑。

“子站住!”来要债的人一个个身体粗壮,凶神恶煞,拨开人群挡住许八夕。

“滚开!”许八夕挣扎,却被人钳制住无法挣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就剁了你的双手,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许八夕咬牙说:“钱不是我借的,你要跺就跺他的手。”

“呵。”镶着两颗金牙的男人咧嘴一笑,“别急,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说着就让人把他们往门口拖。

酒吧里的人都在围观,没有一人上前阻止,许八夕绝望的闭上双眼。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被纪林这个混蛋连累的完蛋了。

“啧,对学生这么暴力,不太好吧?”一道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许八夕猛地睁开眼,听到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一身黑衣逆光而立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许八夕的视野中,两人四目相对,男人蕴着笑意的眼睛里是许八夕从未见过的意味深长。

梦里的人都太过真实,许八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是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梦里的画面一变,他的视线突然一片昏暗。

“我的八夕死了,你们都要陪葬。”

“啊——方开谢你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妈妈,你放开我,放开我!”

许八夕觉得那道惨叫的女声极为熟悉,还没有细想,就听到刚才那道曾日夜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调笑低语的男人,用冷到彻骨的语气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自称是我妈,沈沁,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弄死你吧?”

男人突然低声笑了,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说:“怎么会,沾了你的血我怕我的八夕不肯见我,让你就这样死了也太过便宜。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一分一毫,但和你关在同一件屋子里的疯狗会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心慈手软,我可就不知道了。”

刺耳尖锐的女声再度传来,许八夕脑子里如同针扎一般,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窗外的鞭炮声不断响起,室内隐约飘来鞭炮炸裂后的气味。

许八夕仍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浑浑噩噩的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朝外。

街上已有店家开了灯,他摸起手机了一眼时间。

屏幕的光刺得他反射性闭上眼睛。

一月一号,元旦。

新的一年到来了。

许八夕没有注意到,屏幕上躺着一条最新消息:八夕,元旦快乐。

屏幕灭了。

第二十六章(捉虫)

又是新的一年。

许八夕大脑如同被掏空一样, 思维放空,时间对于他来说仿佛停滞。

市政府早就明令禁止私自燃放烟花, 然而这个在众人看来经济跟不上主流城区,设施功能早已落后的旧城城南而言,节假日的鞭炮声似乎从未被管制过。

他仰着头, 看着不远处偶尔绽放的烟花,看那些极为炫丽的烟火夺目一时又以最悲壮的方式跌入尘埃。

房间里的钟表滴答滴答,浴室里的水龙头偶尔漏着水滴,在沉寂的房间内清脆一响, 和窗外的热闹相互和鸣。

就算再热闹,一个人也始终都是孤独的。

不知站了多久,许八夕脚掌有些发僵,冬日暖气带来的温暖让他整个人有些恍惚。

方开谢, 这个他极力努力忘记的人,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 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生命里,脑海里。

恨他吗?

许八夕问自己。

大概是恨吧。

然而有一道极小极小的声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许八夕, 你还爱他。

恨呢, 只不过他用来遮掩自己脆弱的理由。

冬日破晓前的冷意钻进窗户迎面扑来, 许八夕打了个寒颤,此刻,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重生后, 他一直都不敢面对方开谢。上辈子, 他怕自己的无能让方开谢看低,怕方开谢嘲笑他处理不好婆媳关系,甚至连方开谢每日必问的“八夕,今天你在家里开心吗”这句他都在撒谎。

新婚燕尔,许八夕和方开谢住在南城新房,每周回家和方玉炜吃饭时,方开谢总是变着理由支开沈沁,有时实在无法避免,方开谢总是为他挡开沈沁所有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方玉炜病后,因为许八夕的执拗,俩人重新搬回老宅,家里阿姨每天都会给方开谢汇报许八夕的情况。

记忆汹涌而来,许八夕记得,有次沈沁置疑他给方玉炜的饭菜有问题,在厨房里将刚做好的饭菜扣在了许八夕身上,方开谢知道后很快就赶来,沉着脸对沈沁说:“许八夕是我的人,现在这个家谁做主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下次再这样如此对我的八夕,沈沁,你——我会赶出方家,你母家的生意别想东山再起。沈沁,我劝你考虑清楚。”

方开谢对他说过,沈沁是芳英去世前介绍给自己父亲的,虽然方开谢从未喊过她一声妈妈,但也没有这样针锋相对。

许八夕不想关系闹翻,出言劝道:“阿谢,妈她也不是故意的。”

方开谢抿了抿嘴,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天晚上温存过后,方开谢自后背将他纳入怀中,轻咬着他耳尖,喘息着说:“我已经安排人在家里暗角安装监控,八夕,你别拒绝,我只想保护你。”

手机闹钟响起,许八夕从回忆里抽身而出。

他用手捂着眼睛,良久后沉沉叹了口气。

从来都不是方开谢的错,无知伪善的一直都是许八夕自己。

*

早在前几天,许八夕就已经在店门口张贴了通知,元旦当天休息,店里暂停接客。

许八夕看了眼手机,五点半。

还早呢,今天他要睡到自然醒。

闭眼的瞬间,他又倏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条刚被他注意到的短信。

祝福言简意赅,发信人是一串他不认识的号码。

许八夕点开看了几秒,回复了这一条唯一跳进来的短信:同乐,祝新的一年万事大吉。

森先生的电话毫无疑问,在许八夕刚入睡时疯狂响起。

做了一晚上梦的许八夕,头脑混沌,太阳穴像是有两只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闹的他无法安睡。

他摸了几把才将手机抓到耳边,不耐烦的说:“谁啊?”

“大佬……是我……”森先生刻意压低的声音钻入他耳蜗,嗡嗡作响。

许八夕艰难地撩了撩眼皮,发现实在困得厉害,索性闭着眼睛淡淡地说:“你在做贼吗?什么事快说。”

他有严重的起床气,森先生这番打扰,许八夕想把手机塞到他嘴里,然后用枕头锤爆他。

“大佬,你昨天发我的微信我看到了,我今天出不去。”

许八夕皱了皱眉,茫然中带着不耐:“什么?”

森先生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再次压低声音:“我这几天一直被逼着相亲,昨天因为相亲时让对方难堪,被我妈缩在家里,手机也没收了,今天怕是不能去店里吃饭了,对不起啊大佬。”

“哦,没关系,靳云会替你把东西都吃光光。”

“……”森先生似乎极为难,他沉默半响,咬牙做出一个决定:“我今天就是翻墙也要去。”

许八夕清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在二十二层,只是一顿饭而已,人生大事比较重要,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家人吧,有空我给你补上。”

“啊啊就这样说定了,大佬我挂了,再见。”

“再——”许八夕的话被传来的嘀声截断,他一时失语的看着早已结束通话的屏幕,突然想起,他和方开谢通话时,方开谢一直都是等他先挂断。

靳云起了个大早,如同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又将餐馆收拾了一遍。

许八夕踏进店里,摘着围巾,便抖着帽子上的雪花边说:“外面又下雪了,还挺大。”

视线触及地板上还未干的水迹时,许八夕又故作生气的板着脸说:“我不是说过今天店里放假你可以睡到自然醒吗,怎么又不听话。”

“啊——”靳云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了笑:“我睡不着。”

“睡不着会不睁眼躺着?”

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靳云眼睛突然一亮,说:“八哥,我想今天把胡须都剃掉,长头发也剪一剪,新的一年新的面貌,我想换个样子。”

许八夕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的靳云。

然后,作罢。

除了靳云那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外,许八夕实在无法想象他剃掉胡须的样子。

但改变形象这件事许八夕一直都想找他谈,今天靳云主动提出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许八夕赞赏的点头:“早该这样了,我这里有张理发店会员卡,你拿去用。”

绕过靳云走到柜台,许八夕打开抽屉翻了翻,翻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靳云:“现在理发都贵,不拿卡一次要五十吧?有了卡理发差不多二十块钱。你现在就去,趁着上午人少,早去早回。”

“我……”靳云没有接过,耳朵突然变红,他的视线从卡渐渐移到许八夕脸上,小声说:“我不想去理发店。”

“啊?”许八夕问:“不去理发店你怎么理发?”

“我一年半都是这个鬼样子,理发店的气氛我不太喜欢,总是问我多大在哪里上学喜欢什么,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聊天,有点抵触。”

“哦。”许八夕收回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随你吧,你也可以自己处理。”

“能不能,八哥,你能不能给我理发,我喜欢你的发型。”

许八夕彻底愣住。

他这头不长不短的头发已经有两个月没打理过了,靳云竟然喜欢?

许八夕家里确实有套装备,那是许盛活着时买的,附近的老人都是找他理发,长而薄的刀片轻轻在毛发上刮过,形容不出的脆而发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刀片轻轻一抖,一撮一撮半湿不干的毛发坠地,很快就堆成一团。

“八哥?”

“啊?”许八夕拿着剃刀,回过神来,笑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靳云脖子上围着一块大毛巾,许八夕站在他面前,俯下身,拿着剃刀在他面前比划。

靳云皮肤白皙,但却毛发旺盛,从鬓角一直延续到下巴,像一个倒U形。

许八夕有些为难的嘶了一声,他自己头发胡须都长得极慢,上一辈子他和方开谢温存后的第二天,总是被方开谢的胡子刺的又痒又疼,许八夕便嫌弃的催促着他去浴室刮胡须,方开谢也不恼,经常会突然抱起他,让他坐在洗手台上,手把手拿着剃须刀给他刮。

四目相对,方开谢又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剃须刀,头也不抬的扔到一旁,许八夕每次都心疼价格不菲的剃须刀,却来不及出声就被方开谢摁在墙上索吻。

“八哥,你不用为难,随便给我刮刮就行,我没什么要求。”靳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许八夕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是靳云不是方开谢,尴尬一笑说:“那……我只见我爸用过这东西,这样吧。”许八夕一顿,似是做了决定,“我就给你随便刮刮,隔壁有卖剃须刀的,刮完你自己再好好弄下可以吗?”

只要许八夕说的,靳云毫无意外全都说好。

黑色茂密的胡须一缕一缕被许八夕刮下,打着旋儿轻巧落地。

许八夕一手捏着靳云的下巴,聚精会神的处理手下的胡须。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靳云的胡须竟然一碰就掉了?

心有疑问,许八夕停下刮胡须的动作,将剃刀换左手拿着,右手试探着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地捏起靳云鬓角垂下的胡须。

触感粗粝,不像是假的。

许八夕用力一揪,那缕胡须竟被他硬生生拽下,许八夕盯着那缕东西,一脸错愕。

靳云脸上的胡须……他.妈是假的?

“你……”许八夕和他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索性抬手将他下巴上黏的并不牢固的黑色胡须全部拽下。

果不其然,少年干净细嫩的脸上毛孔及不可见,面孔完全绽放在许八夕视线里。

许八夕下意识掰正他的头,和他对视,一张清秀的脸呈现在自己面前。眼睛纯净无暇,像极了山涧的泉水。

“你是——”许八夕大惊,他记得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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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起,因为心态有点崩断更了两天。

这篇文可能让一些读者感觉不适,真的抱歉。

考虑了两天,还是决定按照我自己原来的思路继续往下写,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导致一些小可爱离开我,对于实在不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希望我的下一篇文能让你喜欢。

第二十七章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许八夕的话戛然而止。

偏偏靳云好奇的追问“我怎么了”

许八夕的目光落在靳云胸前,毛巾上沾着一缕半湿半干刚被剃掉的胡须。

指尖捏起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许八夕稍微收敛心神,声音却不自然的发紧“你着就像是个学生,成年了吗雇佣童工被举报的话我可是要被抓走的。”

靳云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缓缓移动,他着那缕胡须飘落最终落地,忍不住将疑惑说出口“八哥,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如果我说我在上一辈子见过你并且清晰的记得你上辈子发生的所有事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许八夕说“不会,因为我也记得你。”

靳云瞳孔倏地缩,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许八夕。

他期待着许八夕能如自己所想那般认出自己,但也怕许八夕记得上一世的早逝,心翼翼地试探道“八哥难道你记得我你还记得是在哪里见过我吗”

许八夕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卡在他喉咙里,和靳云四目相对,许八夕闭了闭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你是南城福利院的义工,我去福利院做义工的时候和你搭过手。”许八夕极为缓慢的说道,并没有正面回答靳云的话,他睁开眼,将剃刀放在桌上,安静的坐到窗前。

靳云顾不得衣服上的细碎发丝,跟着走到许八夕身旁,蹲下身眼神晶亮,他问“八哥你是不是记得之前的事”

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说出口,许八夕撩起眼皮了他一眼,变得更为安静。

从八月到现在,许八夕伪装了四个月,没人能理解他心里的痛苦和无助,他一直都在粉饰太平,努力装作一个刚毕业自主创业的大学生,只想赚钱,夜深人静难以入睡时,前尘往事如同电视上定期回放的老电影一样,不断在他脑海中循环往复。

像是喟叹又像是如释重负,许八夕沉沉吐了口气,又闭上双眼,点了点头“我都记得。”

“真真的吗”靳云眼眶变红,眼泪在他明亮的大眼睛里聚集,他激动的抓住许八夕的手,在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近乎哽咽的说“太好了,八哥,我以为你真的”

“以为我真的死了吗”许八夕垂下眼皮,扬起嘴角轻轻一笑,脸上是破生死的淡然,他说“其实死过一回,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过去。”

“都过去了。”靳云像是狗一样用脑袋蹭了蹭许八夕的膝盖,睁着泛着泪花水汪汪的眼睛,笨拙的安慰道“八哥,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过的很好。”

“是啊,你也不再是福利院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哭鬼云了。”

可是不对啊。

许八夕微微蹙眉,他迟疑的问道“我记得福利院有心人士捐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才十八岁吧”这辈子没有了方开谢的赞助,难道福利院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靳云脊背一僵,心虚的不敢抬头。

许八夕又问“难道福利院倒闭了”

过了几秒钟,他才回答“没有没有。”

“”

他就着蹲下的姿势,一步一步的往后挪,直至脱离许八夕可以碰触的范围,靳云才起身,低着头声说“每个月仍有神秘人士给院里捐款五十万,老院长说多亏了那个善心人士。”

许八夕表情有些微妙,喃喃道“五十万”

“对啊。”靳云点头,“老院长一直想当面感谢那个神秘人,可惜对方从未露面,老院长去世也没能见到那个人。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呢。”

前世,方开谢每月都会固定往许八夕卡里打五十万,美曰其名是贴补家用,其实家里的东西地下室都要堆积如山了,许八夕明白,方开谢只想让他买自己的喜欢的物品,权当日常消费。

其实许八夕哪里用得完,一个月五十万,一年就是六百万,足够他在市中心买套别墅了。

第一个月,许八夕攒着没动里面一分钱,他不想让方开谢以为自己只是贪慕他的钱财。

方开谢却在欠款汇入的第三天,和他耳边厮磨时咬着他耳垂轻声问“媳妇,老攻给你的零花钱想好买什么了吗”

许八夕笑着就要推开他,“太多了,我不缺钱,存着当金库吧,等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再养个情人。”

“情人”方开谢眯了眯眼睛,突然轻佻一笑“原来我的八夕是在暗示我一直没有满足你。”

许八夕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推开方开谢就要往浴室跑。

却不料被对方抢先一步。

“去哪。”方开谢猛地将他拉回怀里,又轻轻将他推在床上,翻身覆上去,噙着他的嘴角低语“老攻给你钱只想让你买买买,花花花,挣了钱不给媳妇买东西,那我挣那么多钱有什么意思”

许八夕的反驳全被他吞入嘴中,连同他的整个人。

最后,许八夕大汗淋漓的趴在床头,连手指都不想动,偏偏方开谢还凑在他耳边,折磨似的从耳后吻到脊背,边吻边问“还想找情人”

许八夕懒得回答,方开谢这个禽兽。

然而一脸餍足的男人并不满足自己人如此无视自己,他又将手探入薄被下,暗示性地去摸许八夕腰间的软肉,并一寸一寸地缓缓向下,重复道“满意吗媳妇还要不要找情人”

“有你这老妖精我还要什么情人,别动手动脚,老子腰都要断了。”

“老攻给你揉揉。”

怕方开谢这个老不正经的再来一次,许八夕赶忙抓住他不老实的手,连连点头,有气无力嗡里嗡气的说“记住了,我会把钱都败光的。”

方开谢笑着将许八夕重新揽入怀里,心满意足地亲了下他的额头,赞赏道“这才是我的好媳妇,老攻的钱都是你的,随意败。”

许八夕想了几天都想不出这笔巨款应该花在哪里,方开谢每天都会查他银行卡余额,每晚都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许八夕忍无可忍,在到本市福利院的新闻时,他灵光一闪,联系方开谢的秘,让他以神秘人的身份将卡里的钱款每月固定捐给福利院,给方开谢积善德。

而靳云,就是被他赞助的,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方玉炜去世后,许八夕每次去墓地他,自言自语后也都会去福利院坐一会儿,以义工的名义。

院里的朋友都很喜欢他。

因为男性并不能生育,方开谢和他结婚等于是葬送了自己的后代,许八夕觉得对不起他,但方开谢却满不在乎,说已经在国外提出了领养申请,领养的就是上次出国他们都喜欢的孩子。

一想到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就和院里的孩子一样可,许八夕心泛滥,几乎天天都去福利院。

而许八夕曾经赞助开导的过的哭鬼云,摇身一变成了迈进象牙塔,见到许八夕就腼腆笑着的帅伙儿。

从回忆里脱身而出,许八夕点点头,这一世他自己都养活不了,自然是没去过福利院,前一世的他也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

可是也不对啊,现在一月份,靳云可是十月就到了他的店里,许八夕眉心拧的更紧,他问“你是哪个学校,都不用上课吗”

靳云抬起头了许八夕一眼,又极为迅速的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已经如同蚊子嗡鸣细微“我休学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拥有前一世的记忆,我高考结束后,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记忆混乱,许八夕这个名字就是我确认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的重要人物,然而你一直没有出现过,我只能靠着上一世的记忆,摸索着找你,所以我开学就休学了。”

许八夕愣愣的着靳云,对于他的解释颇为意外。

他从没想过自己和靳云会有这么深的渊源,明明上一世不过是几面之缘,许八夕也为自己耽误了靳云的学业深感抱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许八夕却无法责怪靳云不顾正业。

许八夕疲倦的挥挥手,“你已经成年,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今天晚上我原本打算让森先生来店里一起吃顿饭,可他没有时间。”

似是想到什么,许八夕顿了顿,接着说“估计就我们俩个,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喊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也可以。”

靳云眼睛一亮“什么朋友都可以”

“嗯,都可以。”

“谢谢八哥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靳云扯下毛巾,随便抹了把脸,披上外套和许八夕打个招呼就出门了。

许八夕仍坐在窗边,天气的缘故,飘雪的天空微微泛黄,大雪漫天,街道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层,放眼望去,整个世界泛着微暖的暖意。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奇妙,竟然连靳云都是重生的。

那么方开谢呢他会不会也有可能拥有上世的记忆

想到这,许八夕一愣,随即自嘲一笑。

如果方开谢有记忆,恐怕他此刻已经不得安宁了吧。

手机嗡鸣了几下,许八夕从口袋摸出,着屏幕上跳进一条新消息。

ff许老板,最近有什么新的菜品吗

许八夕想也没想,回复没有呢,倒是推出了年夜饭套餐,不过我店里人手有限,也就只卖十份。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倏地状态消失。

像是反复斟酌后才发来一句许老板,我父亲身体不好,最近一直说想吃你做的饭菜,我知道贵店今天不营业,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付五倍的价钱,恳请你为我父亲做两道他最喜欢的菜。

方玉炜的面孔闪现在他脑海里,许八夕一时心软,指尖已不受控制可以的,六点以后可以吗

ff可以的,我会准时到。

靳云哼着歌推开门,鼻尖被冻得通红。

他没到许八夕,径直走向厨房,许八夕正在清洗着蔬菜。

“八哥我回来啦,怎么这么早就准备,晚上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吗”

许八夕头也没回,淡淡应道“有点突发情况,帮别人准备的。”

“哦,我来帮你。”靳云撸起袖子,从许八夕手里抢过洗了一半的蔬菜。

许八夕也没阻拦,后退一步,盯着靳云的背影,沉思片刻突然说“我想问你件事。”

靳云仍哼着不着调的歌,回头冲许八夕笑“八哥你问。”

迟疑两秒,许八夕将考虑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方开谢,他在我死后过得好吗”

哐当

靳云手里的铁盆跌进水池,溅起一片水花。

他的笑意僵在脸上,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过头捞起蔬菜,将水龙头的水关。

“八哥,你又和他”

“没有。”许八夕打断靳云的猜测,声音一如平日温润“他不记得我。”

厨房里有几分钟的沉默,只剩下靳云洗菜的簌簌声响。

第二十八章

厨房里气氛诡异, 靳云没有回答许八夕, 他低着头, 沉默良久后突然转问许八夕另一个问题,声音低沉而轻微:“八哥, 你还喜欢他吗?”

许八夕愣了愣, 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靳云拧好水龙头, 水流声彻底消失。

将蔬菜的水沥净, 靳云甩了甩手, 仍旧没有回头看许八夕,说:“只是觉得, 如果你还喜欢那个人, 你完全可以去找他, 正如你说, 他不认识你,你们或许还能重新开始,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 那就不要管他过的好不好, 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这样的话他好与不好反正都与你无关了不是吗?”

许八夕从来不知道靳云这样能言善辩, 每句话都堵得他哑口无言, 不管他作何回答,靳云完全避开了许八夕口里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这次许八夕却前所未有的执拗, 他垂眸, 低声说:“我喜欢的是上一世爱我的方开谢, 而不是这个见了我也不认识我的影帝,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上世到底过的好不好。请你告诉我。”

靳云沉默了,头埋得更低,视线低垂明显是在思考什么,许八夕在他身后只看到他头发顺滑的后脑勺。

“哦是吗。”靳云重新打开水龙头,平静的声音终于传来:“他啊……挺好的呢。”

只是几不可察的颤.抖的声音掺在流水声里,让许八夕没有察觉。

“真的吗?”许八夕咬了咬牙,不死心的追问,眼睛里的光已经黯淡下去。

过了很久,久到许八夕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靳云却突然转身,表情无比认真的对他说:“他真的过的很好,前世……你去世后,媒体并没有报道太多,我只知道你的遗体被火化后,撒入了海中,而方开谢……”

顿了顿,靳云暗自将拳头握紧,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暇,笑着说:“没有了感情的牵绊,他事业更上一层楼,所以我认为他过的很好,你不用再记挂他。”

许八夕张了张嘴,失望的垂下眼睑,千万万语堵在嘴里,偏偏喉咙发涩,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哦,这样啊。很好。”

有时候人挺贱的,明明知道会受伤,却总是不长记性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接近会让自己手上的那个人。

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许八夕却出乎意料的难过。

只不过是半路情缘,他还能指望方开谢有多爱他,可以为他不顾生死,可以为他消沉一世追至黄泉吗?

这样真的很好,他许八夕以后就安心赚钱,什么情啊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一捧黄土,百年后被人贱踩在地。

许八夕轻叹了一声,转身背对着靳云,仰起头闭了闭眼睛:“我去拿菜单,有人六点过后来店里点餐,你准备一下打包饭盒。”

说完便匆匆推门而出。

靳云看着许八夕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

犹豫片刻,他扔下手里的蔬菜,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看到许八夕神情恍惚的盯着柜台,目光无神。

“八哥。”靳云开口。

“啊?”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靳云耸了耸肩,“方开谢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你去世后,消息立马被封锁,他没有踏入娱乐圈,人们甚至不知道许八夕是谁,我只知道,你去世的年底,方开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席集团新闻发布会,在会上宣布继母沈沁身染顽疾不幸病逝,而威旭开集团易主,从此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方开谢的消息。”

许八夕半眯着眼睛,靳云说的话似乎他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微微偏着头,反应迟缓,过了几秒才点头:“哦。”

*

方开谢心跳的比平时要稍快些。

如同要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他在衣帽间拿着衣服比对,想到一会儿要去见许八夕,突然一时拿不准主意要穿哪套。

修长的手指掠过一排衬衫,他眉头轻锁,目光落在那件齐成刚塞进来的粉色定制手工衬衫上,指尖微动,还未触到衣料,他就啧了一声,自己摇头否定。

颜色太轻佻,不行。

目光继续往旁边游走,方开谢拿出最新款式的白色毛衣,在身前比了比。

他又摇摇头,这件也不行,衬的他有点黑。

试衣镜里的男人肩宽腰细,刚沐浴过后的发丝柔顺的散在前额,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蕴着万千星辰,薄唇红润,一道剑眉如精雕细刻般直至眼尾,这是另人惊叹的容颜,美丽又不失男性的刚毅。

方开谢叹了口气,而后勾起嘴角轻笑:“我是疯了吗?”

他拿出最常穿的黑色打底羊绒衫,又挑了一条修身内敛的黑色裤子,最后套上长及膝盖的纯黑大衣,脖子上饶了两圈灰色围巾。

什么业界精英出席会议,平易近人才是最好的。

方开谢换好鞋,攥着钥匙准备出门。

房门却从外面被推开,沈沁苦着一张脸,还没进门就开始数落司机的不是。

“老方我和你说,家里的司机要换掉了,我在机场等了他半小时,他竟然让我自己找他,害我沾了一身的雪。太可恶了。赶紧开工资让他——”

抬眼见到伫立玄关的方开谢,沈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尴尬地笑了笑,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呀,阿谢在家呀,是要出门吗?”

目光从他头到尾扫了一遍,沈沁皱眉摇头,血红的唇如同血盆大口,又开始喋喋不休:“你这样子出门可不行,你可是大总裁大影帝呢,穿成这样子出门被抓拍那不是很损形象吗,我记得齐成刚让人送来衣服呀,你怎么眼光这么差。”

方开谢逆光而立,一身黑衣衬的他更人高马大,站在沈沁面前沉默不言,令沈沁渐渐感到压力倍增,声音也识趣的小了下去。

“让开。”他开口,半眯的眼睛里布着森森寒意。

沈沁浑身一僵,自觉地给他让路。

方开谢冰冷的目光极为不耐的从她身上移开,仿若多看一眼都会嫌脏。

他握着门把,拉开门,沈沁却又突然说:“你先等等,我有事给老方说,关于你的终身大事呢。”

方玉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低沉苍老:“阿谢你进来。”

狠狠剐了沈沁一眼,方开谢将门重重甩上,大步流星的走到方玉炜面前,说:“爸,什么事?”

“你沈阿姨说有事同你商量,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沈沁坐到方玉炜身旁,笑着说:“是这样的,我前几天遇到陈国栋的独生女陈晴了,眼瞧着那孩子越长越水灵,小谢年龄也不小了,该为方家添个小娃娃了,上次说的时候,你爸说你忙就推辞了,我见你最近一直往家跑,听说你已准备休息,影视界的事情也要暂停了,我看陈晴那孩子不错,我订好了这周六,也就是后天,她来我们家作客,你见一面。”

不是询问,只是通知。

方开谢的脸色一沉,声音带着薄怒:“你喜欢的话自己生一个,我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

“还有,请您不要替我做主,任何事。”

沈沁黑了脸。

她没有生育能力,从二十岁嫁到方家,没有生出一儿半女,不然哪里会轮到方开谢当上方家继承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到方家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没给我过好脸色,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既然嫁给了你爸爸,你也应该喊我一声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是摆谱给谁看呢?”

方开谢盯着她,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沈阿姨。”他刻意加重了阿姨两字,顿了顿,接着说,“我母亲只有芳英一人,你不要天真的以为嫁入我们方家就是方家的女主人,我请你好好端正自己的地位,真以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塞给我父亲的野鸡都可以随便加戏呢。”

“你!”沈沁站起来,指着方开谢,声音尖锐:“你说谁是野鸡。”

方开谢眉头一挑:“你说呢,沈阿姨。”

阿姨这两个字绝对是□□裸的嘲讽,这些年,方开谢对她的称呼从来没有改口,而方玉炜也从来没有纠正过。方开谢此刻反复强调她只是家里的阿姨,无疑戳中了她心中最痛的一角。

跺跺脚,她又气急败坏的冲方玉炜喊:“方玉炜,你看你的好儿子,这就是你的好芳英教导出来的好儿子。”

听到芳英儿子,方玉炜脸色也沉了下来:“够了,我和芳英怎么教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还嫌自己不够丢人,赶快滚上楼。”

沈沁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怒气相向的男人,脸上表情扭曲,她狠狠咬了咬唇,扯起刚才放在沙发的皮包,气愤的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上了楼。

见他离开,方开谢眉头舒展,他说:“爸,这个家我一直容不下的人是谁你想必很清楚,她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动她,但某些人既然动了歪脑筋还付出了行动,就不要怪我容不下她。新城项目落地,内鬼会被揪出,那时,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方玉炜点头,一脸疲惫:“我老了,眼里越来越看不得脏东西,方家的事你全部做主。”

叹了口气,方玉炜话锋一转,说:“今天元旦呢,不聊这些扫兴的,我突然想吃八夕做的菜了呢,阿谢你去帮我买几道我爱吃的菜。”

方开谢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勾起嘴角轻笑:“儿子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正准备去买呢。”

“那还不快去,买不来你今天就别回来了。”

“……”

方开谢脸上笑意一僵,转身就走。

这哪里是他爸,翻脸不认人的祖宗吧。

等以后许八夕嫁给了他,恐怕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又要下跌。

又下雪了。

因为天气的原因,路上车辆较比往常少了很多,又加之是元旦,道上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

方开谢丝毫没有被沈沁影响到心情,他打开音乐,舒缓的节奏在车内响起。

眼前是刚亮起的红灯,方开谢扫了一眼时间,五点半,不急。

他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指尖懒散的轻轻扣着方向盘,发出沉闷而又节奏的声响,目光流转,方开谢目光温柔而缱绻,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下雪日交通不便在他眼中也变成了可以忍耐的事情。

红灯时间在倒计时,方开谢挺直脊背,头脑里却在想一会儿到店要点什么。

不能太复杂的,简单的两道小炒就可以,不然累到许八夕可就不好了。

绿灯亮起,方开谢却突然失笑,怎么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开始心疼许八夕了。

轻叹着摇了摇头,方开谢脚下松开刹车,车子疾驰而去。

环卫工人早就下了班,老街道上的雪还没清理。

方开谢将车远远停在路口,推开车门踏在雪上,黑色的皮鞋倾轧着刚刚落地的雪,脚底是清脆的踏雪声,无数细小的雪花被踩成一团,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相互取暖,发出愉悦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八夕菜馆就在不远处,本来极为普通的招牌落在方开谢眼中透着暖意。

一想到元旦的晚饭是他亲自下厨,方开谢的胃里就传来一阵一阵暖意,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老街上设施老旧,路灯昏黄,许八夕门前的路灯因为下雪泛潮线路短路,几天了没亮起。

还好雪夜泛白,方开谢凭着极好的眼力,双手抄着口袋,走到了店前,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出。

因为温差的缘故,方开谢看到玻璃门以及窗户上汇了一层水汽,店内暖黄的灯光下,是许八夕忙碌摆弄碗筷的身影,看着就觉得好温暖,方开谢的目光出奇的变得更温柔。

正要大步向前,一个男人匆匆赶来,方开谢闪身隐在暗处,看着男人跺着脚拉开门进去。

身影有些熟悉,某种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方开谢没有来得及抓住而微微蹙眉。

在玻璃门推开关闭的几秒间,方开谢听到里室内融融笑意,门外是冰火两重天。

没人注意门外,他从暗角里走到门口,眼前是暂停营业的牌子。

男人进门后,许八夕见到男人很是惊讶,锤了一下男人肩膀笑着拉他坐下来。

方开谢认出那个男人就是许八夕曾亲口承认的男朋友。

刺眼的一幕尽收眼底,方开谢的脸色一沉,目光更为幽深晦暗。

而房间中还有个模样清隽的男人,忙不迭的给许八夕夹菜。

方开谢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怒反笑,嘴角一挑,语气森然:“两个男朋友。很好很好。”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雪越下越大, 窗上水汽凝结, 模糊了室内的人影。

方开谢外套毛领上落了一层薄雪, 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偶尔沾上几朵, 微凉的触感几乎瞬间就滑入眼内。

他的手从玻璃门凹陷进去的把手撤开,下车后极低的气温让他的指尖不住打颤。

手指钻进外套口袋时已经发僵,他攥着手机, 犹豫片刻后闭了闭眼睛。

而后拨通了方玉炜的电话,转身离开:“爸,我到菜馆了。”

许八夕准备了一桌靳云喜欢吃的菜。

应该说许八夕做的他都喜欢,真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森先生推门而入,哈着气:“卧槽冻死劳资了。大佬我来给你捧场了。”

许八夕讶异, 随即一笑:“你不是说被阿姨锁在家里出不了门了吗?”

森先生挠挠头, 洗了把手毫不客气的回到桌边,用手指捡了一块牛肉放入嘴里,语气不清的说:“我妈那里困得住我, 昨天那是特殊情况,再说了媳妇儿哪有大佬你做的菜好吃呢。”

“贫嘴。”许八夕笑笑, 抬手捶了他肩膀一把,“人还没齐呢,亏得是个美食主播,筷子都不会用了啊?”

“嘿嘿。”森先生嘴里都是肉, 回身冲许八夕一笑, 许八夕由着他去了。

“靳云,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

“马上到。”靳云从后厨探出头, 问许八夕:“八哥,这都六点半了,你说的来取菜的那人还来不来啊?”

许八夕抿了抿嘴,抬眼目光落在表上,淡淡地说:“再等等吧。”

靳云摆出餐具,无意往门口瞧了一眼,好似看到一道黑影闪过,他眯了眯眼,疑惑道:“八哥,门口好像有人。”

许八夕道:“是吗?我出去看看。”

他推开门探着头往外看,室内光线太亮,许八夕眼睛适应了两秒才借着街道上的暗光看清路。

铺着雪的路被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映照的发红,街上偶尔有人开车驶过,轧着雪,咯吱咯吱作响。

许八夕只穿着一件圆领毛衣,白皙的脸因为暴露在冷空气里鼻尖泛红,门口的暂停营业标签被人动了,此时是营业的状态,他重新将标签转过来,喃喃道:“奇怪。”

回到室内,许八夕摇头:“靳云你看错了吧,没有人。”

“咦,来了。”靳云抬头,见到一个小孩怀里抱着两只猫咪,一脸怯意的站在门口,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小悄悄,你来啦。”

许八夕看过去,眉头一挑,转身从柜台上拿了一大桶芒果汁。

被称作小悄悄的孩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咬着嘴慢吞吞地往里面走。

“你好啊,原来你叫小悄悄,之前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许八夕很喜欢孩子,微笑着和小悄悄打招呼。

小悄悄的脸白白净净,穿着一身水洗的发白的牛仔衣服,齐耳的西瓜头圆滚滚的罩在他头上,许八夕突然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孩子的性别。

但他当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拉着小悄悄坐下来,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怀里的猫咪却丝毫不怯场,舔了舔粉色的小肉垫爪子,从小主人怀里一跃而下。

白色毛发松软,细而长的尾巴高高翘起,在桌下嗅来嗅去,似是在宣告领地。

七点,电视上准时响起新闻联播,许八夕转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相必那个FF不会来了吧。

“八哥,这个孩子是小区里的孤儿,她是个八岁的小姑娘,现在在上一年级。”

许八夕给孩子夹了两块他新做的红烧排骨,听到靳云的话不禁皱起眉头大量着小悄悄。

在他印象中,小区里好像并没有独自一人居住的孤儿。

森先生扒了两口牛肉,抬眼不经意间问:“靳云你怎么认识小悄悄的,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靳云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尴尬:“我休学时从福利院见到过她,院里比她大的孩子都欺负她,其实小悄悄会说话,院里的心理疏导员说,她是因为受到创伤一直不愿开口说话。”

许八夕目光落在小悄悄白而削尖的脸上,想起上一世他和方开谢准备领养的姑娘,眼神变得柔和。

“喵哦~”两只小猫在桌底下喵喵叫着,蹭着小悄悄的脚裸,森先生没养过宠物,从桌面上夹起一块鸡肉扔到小猫面前,肉落地他才想起:“我忘了,猫不能吃盐。”

靳云笑着说:“没那么讲究,我们没钱给小白买猫粮,小白一只都是吃的店里剩下的饭菜。”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靳云噤声,下意识看向许八夕。

许八夕垂着眼皮吃着饭,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皮一掀,疑惑地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哦,我早知道你给别人送饭菜,但我不知道是给小悄悄。之前无意中跟着你见过一次,天太累,没看清。”

“八哥你不怪我……偷偷拿着店里的东西给别人吃吗?”

许八夕奇怪地看他一眼,说:“吃不完也是浪费,我干嘛要介意?”

“哦。”靳云点头,嘴角却渐渐上扬。

店里的几个人除了森先生都不是话多的人,眼下森先生只顾着吃东西,偶尔插一句嘴,没人回复却也不觉尴尬。

想来真是奇怪,原本不想干的人,竟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着新的一年的第一顿饭,是意外,也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妙的缘分。

*

方开谢拨通方玉炜的电话,踏着雪朝街角走去。

他的声音夹在簌簌落雪的声响中,低缓清冷:“爸,我到了菜馆,但店里暂停营业,我没见到店长,今天元旦,估计是店里放假了,我也不想打扰别人。”

“嗯,因为我和家里阿姨说过晚饭外带,一早就让她下了班,你在外面随便带点什么回来吧,就我们两个,刚才你沈阿姨回了老家。”

方开谢嗯了声:“听齐成说,城南新开的一家网红餐厅也在这条街上,再好吃的菜总吃一种也会腻,以后还是换换其他口味吧。”

方玉炜呵呵笑了两声,没接话,嘱咐他开车慢点就挂了电话。

方开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生活了。

他一直给媒体试压,除了那些他自爆的逃避众人逼婚的绯闻八卦,几乎没有哪个八卦杂志敢随意报道有关他的消息。

而作为威旭开集团的新任总裁,方开谢一直未正面露过脸,除了内部知情.人士,外界人根本无法想到,只拍过一部大制作电影就荣获最佳男演员头衔的影帝方开谢,居然是国内首屈一指集团的“一把手”。

朱涛总是笑话他,说方开谢是棵铁树,估计要老处男一辈子。

方开谢每次都笑笑,不接话不否认。

事业上他已经算是站在巅.峰,爱情可有可无,再遇不到让他真心心动的人之前,婚姻并不是他的必需品,没有人可以逼迫他。

什么杀伐决断,自从遇到许八夕,这些全都被打破了。

方开谢自认为他各方面都不错,毕竟网友投票“最想嫁给的男演员”连续两年他都蝉联冠军,票数遥遥领先。

身高颜好活儿好,咳。

刚才见到许八夕和另外两个男人亲密互动,方开谢被自己那个念头惊呆了。

因为他竟然觉得,只要是许八夕,即使他做第三个男朋友也是可以的。

临近年关,新城项目即将启动,眼下唯一要紧的就是在春节前揪出陈国栋,将他绳之以法,可他居然为了一个丝毫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低沉失落,这是万万不应该的。

雪又大了,蹭过方开谢的脸颊颇有重量。

方开谢抬眼,密密麻麻的白色雪花从墨蓝色苍穹飘洒而下,他眼角一挑,倏地自嘲一笑。

“疯了。”真的是疯了。

方开谢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毫不犹豫地将许八夕从置顶聊天联系人拖入黑名单。

不就是个男人吗?

他就不信有不喜欢他方开谢的男人。

呵。

方开谢提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在餐桌上。

他刚去印象餐厅买了方玉炜指明要的饭菜。

方玉炜看着有自己最喜欢的土豆炖牛腩,夹了一块递进嘴里,皱着眉头大失所望:“生意好了做的菜可就差了很多。”

方开谢夹米饭的动作一顿,目光垂着,低低应道:“是,以后还是少吃吧,家里刘阿姨做的饭菜不比那些餐馆里的差,您以后还是少吃那些店里的,地沟油僵尸肉,不干净不卫生。”

这话落在方玉炜耳中,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委屈和薄怒,方玉炜扑哧一声笑道:“看来我家宝贝儿子今天心情不好,我就喜欢吃八夕菜馆的饭菜,等元旦过后你再去帮我买。”

“……”方开谢抿了抿唇,无奈道:“你喜欢吃我让齐成给您买就是了,其他的是您想多了。”

“哦,是吗?”

“当然。”

方玉炜呵呵笑了两声,显然不愿意戳穿他,原本色泽鲜艳味道不好的饭菜突然变得可以下口。

许八夕总觉得小悄悄的事有些突兀,据他所知,小区只有一家被周杨入室抢劫被残忍杀害的一家四口,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女童。

他不确定是不她。

和森先生靳云告别后,他匆匆赶回家,在网上搜到半年前的新闻。

目光快速浏览有效信息,许八夕失神的瘫坐在座椅上,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即使他提前让周杨被绳之以法,但每个人的命运像是注定一般,注定死去的人,不管旁人怎么掺手,都会以其他方式死去。

那他呢?

许八夕疲惫的闭上双眼。

生死有命,重来一次就可以逆天改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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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再一次食言。

因为家里事情太多,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没法保证更新质量,所以我就没有更新。

真的很抱歉,接下来我会尽力日更到完结。

这篇文不会很长的,鞠躬。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店里暂停营业两天, 许八夕给靳云放了两天假, 十二月的工资在元旦当晚就已发给靳云, 又给他转了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年终奖金。

靳云高兴的简直要攥着小拳拳转圈圈, 他和小悄悄第二天就去专卖店买了一部新手机,那部通话声音大的似咆哮一般的山寨手机彻底成为他手里的古董。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许八夕让靳云把小悄悄喊来店里, 打开后院一直上锁的门。

“靳云,以后你和小悄悄在后院的房间吧,昨天我已经请了保洁阿姨,在你和小悄悄出去玩的时候都收拾好了。”

靳云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许八夕制止:“我没有什么亲人了, 你休学的时间就住在这里, 至于小悄悄,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我会把你们当成我的弟弟妹妹一样对待。以后的每一年, 请多多照顾。”

元旦过后,时间如同搭载快速列车一般, 转眼间就临近春节。

除夕前夕,许八夕列着购买清单,头也不抬问靳云:“怎么样,收到多少订单。”

靳云嘴角的笑意掩不住, 他冲着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的小悄悄激动的说:“十五份呢!八哥, 这标准套餐我们收到了十五份套餐呢!”

“十五?”

“是啊, 不信你自己再数一数?”

许八夕摇头, 扔下手中的笔,眉头突然蹙起。

靳云见他脸色不对,试探着问:“怎么了八哥?这么多份你不高兴吗?”

许八夕摇头。

许八夕当然高兴啊,谁挣钱不高兴啊,关键是周万福回了老家还没回来,而森先生也早早就和家人去了国外旅游,店里人手就他和靳云两个,勉强加上一个可以帮忙择菜的小悄悄,那也完全没有能力完成这十五份,虽然他有金手指,可许八夕并不知道是否要当着众人面做菜。

靳云已经在一边出谋划策:“嘿嘿,八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可以来帮忙的大妈,一人一百块钱小费,来给你打下手。”

许八夕订好食材,在关门前把靳云叫到前台,极为神秘地说:“靳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要帮我保守。”

靳云举起右手,发誓道:“我保证,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这是属于他和八哥的小秘密,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头凑过来点,我给你说……”许八夕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解释他那奇怪的金手指。

靳云听着,从眉头皱起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最后极为罕见地看着许八夕,爆了句粗口:“卧槽!八哥你简直就是再世出神,居然可以——唔。”

眼疾手快地捂住靳云的嘴,许八夕啧了声,训斥:“你小声点。”

靳云屏息点了点头。

卧槽卧槽,八哥真的是太牛皮了!

等靳云冷静下来,许八夕松开靳云,坐回柜台,淡淡地说:“订单我们只接前八单,虽然我情况特殊,但春节期间我有别的打算,所以你回绝后面的订单吧。”

终于到了除夕,在忙碌的节日气氛里,老老少少在厨房里忙碌,等到下午,所有的食材、打包餐盒以及配送人员都已准备好。

许八夕笑着对大家说:“辛苦各位大妈了,大家去大厅休息下吧,靳云你给大妈冲杯茶。”

城南区的大妈都特别热情,摇头拒绝:“那哪成,你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我留在厨房给你打打下手,简单的菜大妈还是会做的。”

另一个大妈附和:“是啊是啊,小许你也不容易,八分订单,一百多道菜,你自己要做到什么时候。”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许八夕摇头:“谢谢谢谢,现在时间还早呢,大家去前面休息休息,到时间我让靳云喊你们来帮忙。”

热心的大妈这才放心的推门离开。

许八夕舒了口气,把厨房的门关上,从桌下拉出早已准备好的折叠躺椅,铺开后大大咧咧的躺了上去。

食材都准备好了,做菜也就几分钟眨眼的事情。

许八夕订好闹钟,盖着薄被准备休息。

“小许啊,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喊我们呀?你这——”

一个大妈推门而入,看到整整齐齐大锅里已经做好的主菜时傻了眼。

她不可置信地说:“你——你一个人都做好了?”

许八夕点头,轻描淡写:“都做好了,麻烦你们装好后让配送员按照地址送过去就好了。”

“……”

这可真是……真是……真是小年轻人才辈出啊……

*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许八夕招呼帮忙的大妈吃完饭,一一送出店。

对静静坐在角落的小悄悄柔声问道:“小悄悄,一会儿让靳云叔叔带着你,我们去后院放烟花吧?”

许八夕早就托人买到了烟花,市里严禁燃放烟火,但城南区基本没人管理这些。

小悄悄却咬着嘴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八夕爸爸,我……我肚子好痛。”

许八夕慌了,赶忙蹲下去询问:“哪里疼?”

“肚子右边……好疼……”小悄悄是个女孩子,许八夕不能随意触碰,只是她指的位置许八夕再熟悉不过了,许八夕初中时就曾因为阑尾炎进过急诊室。

“靳云,靳云!拿上我钱包和车钥匙,我们去医院!快点!”许八夕冲着厨房大声喊道,听到靳云应了声,给小悄悄套上外套,抱起她匆匆出了门。

谁都没有注意。

就在许八夕开车消失在拐角后,菜馆里亮着的灯突然熄灭了。

后院放置烟花的地方呲啦一声响,而后烟花开始横着飞撞,蓝白色的烟雾在后院冒出。

过了不久,突然有人喊道:“来人啊,八夕菜馆着火了!”

除夕夜,方玉炜还等着自己回家。

对于陈国栋提出的见自己,方开谢颇为意外,不过他并不打算去见他,只让齐成去。

“陈国栋并没有提及沈沁,表哥……有件事我感觉我应该告知你,我见到了许八夕,他被拘留了,听说是今晚犯了事。”

方开谢眼睛一眯:“齐成,打点一下,别让陈国栋过得太好,还有,许八夕你去了解一下情况,记得打声招呼。”

齐成虽然喜欢许八夕做的菜,但平日里和许八夕并无接触,他明白方开谢话里的意思,迟疑着点了头。

“我先回家去见下老方,你在警局等我,我很快就到。”

方开谢挂掉电话,眼前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已是急不可耐。

路口本该等待右转的大货车却突然加速,等方开谢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人的本能,方向盘左打。

砰——

深夜里一声巨响。

剧烈的撞击过后,这是市中心的主干道,虽是除夕夜,但往来行人仍不少。

先是一片沉寂,不出几分钟,就如同炸锅一般,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呼叫声,以及远处的警笛声混在一起,路上乱做一团。

豪车自撞防护栏,好事的路人心想明天又是一出新闻推送。

方开谢双手垂在方向盘两侧,头扣在安全气囊上,有血迹从他额角淌下。

重创过后的车横在公路上。

车头已经变形扭曲,豪车变成一块废铁。

交警很快下车,举着录像设备开始狂拍车窗:“方先生方先生,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方开谢缓缓的抬起头,额前发丝沾着血迹黏作一团,窗外那些开开合合的嘴像是被消音一般,在方开谢眼中,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极为怪异的慢半拍的节奏中。

红血丝瞬间布满了方开谢的眼睛,黏腻的血顺着眉头一直流入方开谢的眼里,他整个人狼狈又可怖。

方开谢嘴唇打颤,艰难地推开车门,因为全身力气尽失,他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倒下去。

值班的交警早就认出这是影帝方开谢,立马设置路障,制止群众围观。

方开谢在交警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他垂着头,无力的挣脱旁人的手臂。

“别……碰我……让开。”他低低开口警告,迈出的脚步虚晃踉跄,身边的人大喊着他的名字。

“方先生,您涉及交通违章,暂时不能离开,您作为公众人物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方开谢没有回头,聒噪的话语以及伸出的手臂对他来说都是可恨的障碍物。

他一一推开,恶狠狠地道:“滚开,别烦我。”

已有路人认出了方开谢,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那是方开谢哎!是影帝方开谢,快拍下来,不是想肇事逃逸吧?”

赶来的齐成上前制止。

许八夕许八夕。

方开谢的呼吸极为沉重,胸膛剧烈起伏,他的脑海里全是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缺失的人生终于有了可以圆满的痕迹。

许八夕,那是他的爱人,许八夕啊。

方开谢咬着牙,前两世的痛苦回忆上涌,走马观花一样挤进他的脑海。

第一世,他在米国准备办理领养手续,只差把八夕接过去签字确认时,却被机构通知:他们看中的孩子被不明身份的人带走。

这个孩子是方开谢给许八夕准备的结婚五周年纪念品,他不想让许八夕担心,委托各大侦探机构寻找孩子的下落。

孩子找到了,方开谢正准备让人接许八夕来米国,却突然接到许八夕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

“方先生,请您保持冷静,听我说完。”

他心头一跳,莫名的恐慌在四肢百骸蔓延,果不其然,陈医生一句话直接将他打入地狱:“方先生,您的爱人许八夕先生已于两分钟前停止了呼吸。”

“方先生,还有一件事……我们检验许先生生前的用品时,在他每天喝的茶叶中检查出了致幻剂。”

前一天许八夕刚发过视频,说他在海边度假,方开谢不疑有他。发了两句日常爱八夕的语音就投身继续寻找孩子。

再次和大洋彼岸联系,竟然是痛失挚爱。

方开谢不相信,他怎么能够相信,那个他挂在心尖上只是一个月不见的许八夕,他的爱人许八夕抛下他走了?

不,除非他亲手摸到许八夕心跳停止,脉搏消失,不然谁也不能让他相信。

然而等方开谢连夜赶回国,送入方开谢怀中的却是一个骨灰盒,高挂的灵堂让方开谢瞬间崩溃,疯了一般放火烧了眼前碍眼的一切。

第二世,拥有记忆的方开谢独自一个人寻找了许八夕一辈子,到老都没有寻到许八夕,人口那么众多,竟然连叫许八夕这个姓名的人都没有,可笑至极。

第三世,方开谢终于找到许八夕,如同每一世的轮回一样,许八夕也是这样开着餐馆,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就在他赶去餐馆之后,却发现许八夕所在的餐馆被熊熊大火包围,方开谢不顾众人阻拦,冲进火海拼命将已经昏迷的许八夕背出火海,但是许八夕却重伤不愈,最终还是抛下他撒手人寰。

这是第多少世呢?方开谢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分不清阻碍他看清眼前路的是眼里的泪还是血,更不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找到了许八夕。

方开谢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茫然的眨着眼睛。

这是梦还是现实呢?

洁白的雪花又开始飘落,缓缓地降临,融化在方开谢的脸上。

方开谢头疼欲裂,视线里的人开始旋转缩小,耳边嘈杂的尖叫惊呼声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抽离。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

方开谢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爱人——许八夕呢?

第三十一章

值班护士给小悄悄挂上点滴, 许八夕看着头顶四四方方格子拼成的天花板, 惨白的白炽灯晃眼, 眼皮沉沉垂下。

“小悄悄不会有事吧?”靳云看着仰躺在许八夕腿上皱着一张小脸睡着的小悄悄,在过道上不安的踱步,脚步声吵的许八夕脑子一阵阵的疼。

许八夕头也不抬,压低声音不满的回了一句:“你都问了多少遍了,医生说挂完点滴观察下就可以回家了,暂时不用做手术。”顿了顿,他又说,“我说靳云你能不能坐下?你晃得的我脑仁疼。”

靳云这才安分坐到休息椅上。

他是担心小悄悄,许八夕可以理解, 只是许八夕心里莫名的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大夫,我老公喝酒摔碎瓶子, 收拾碎玻璃时割破了掌心,这血怎么也止不住。”许八夕抬眼望去, 急诊室门口几道人影一闪而过, 大理石地板上留着一串血迹,一滴滴地, 见血似乎已变成急诊室的常事,落在许八夕眼里却感觉渗人。

走廊最里侧,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八夕叹了口气, 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安静睡觉的小悄悄, 扫了一眼平稳下落的点滴,只感觉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知足常乐就好。

哭声渐渐衰弱,医院走廊上有人轻手轻脚走过,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蒸发后的气味,刺鼻却又干净凛冽,莫名让许八夕静下心来。

等待室鼾声响起,靳云靠着椅背仰头睡过去。

突然,许八夕电话响起,在沉寂的房间内突兀刺耳。

不认识的生号,许八夕瞥了一眼,匆忙摁掉,那个号码孜孜不倦地继续打来。

许八夕出不去,接通电话压低声音礼貌问好:“您好?”

“许老板,你快点回来,警察找上门了,说你们非法燃放烟花爆竹引起火灾,现在都在你们店门口呢。”

许八夕呼吸一窒,焦躁不安的预感果然兑现,他喉头发涩,说:“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在医院,马上赶回去。”

听筒里乱糟糟的,许八夕听到那人说:“火势不大,只烧了你们后院里的杂物,已经灭了,就是……就是警察……”

那人又说了一句,许八夕握紧手机,余光瞥见靳云揉着眼睛愣愣的盯着自己,便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您,我马上赶回去。”

“八哥,店里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之前有人把东西暂放到我们店里,现在急用,我得送回去。”

许八夕轻描淡写,“你抱着小悄悄,我得赶回去,小悄悄打完点滴我可能回不来,你别替我省钱,打车回去。”

靳云不疑有它,从许八夕手里接过小悄悄,小悄悄缩了缩脖子,醒了过来:“八夕爸爸,你去哪呀?”

“小悄悄乖,我出去会儿,你和靳云乖乖打针,回去后早点睡觉别等我。”

“嗯,小悄悄听话八夕爸爸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哦。”

许八夕穿上及膝大衣,灰色的围巾套在颈间。

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冲俩人挥了挥手。

医院门口一亮救护车紧急停下,许八夕摁了摁车钥匙,车锁应声打开。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

汽车开动,缴费离开的闲暇中无意中瞥了一眼后视镜,漆黑的深夜里,车后白大褂的颜色格外显眼,一行人匆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

“姓名。”

“许八夕。”

“除夕夜不在家做什么去了?”

许八夕低着头,轻声回答:“干女儿阑尾炎,去医院了。”

“后院的烟花是你的吧,本市正在创城你不会不知道吧?燃放烟花爆竹对环境污染多大,你作为市民没有为保护环境出一份力反倒是知法犯法,还任由着自家后院着火?”

许八夕没吭声。

“城南都是老居民户,你所在的那条街人口多密集我想不用我多说吧?这次火势被及时扑灭算你幸运,万一引发了大火灾,你就算是把牢底坐穿也迟了明白吗?”

“明白。”

做完笔录。

民.警说:“看你态度还算诚恳,除夕夜我们也不为难你,联系联系家人把保释金交了你就能走了。”

“我……没有家人。”

民.警相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那你今晚先在这里好好思过。”

许八夕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民警只是对他教育几句就放过了他,语气温和,连训斥的重话都没有。

而且还给他安排了一间单间,并且提供了豪华宵夜套餐。

难道真是时来运转?

除霉迎新,零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了。

方开谢猛地睁开眼睛。

窗边站着一个人。

“八……八夕?”他喉咙发涩,声音沙哑。

那人回头朝他走来:“你醒了?”

方开谢眉头瞬间皱起,视线落在那张脸上,面上隐有不悦。

“你怎么来了?”

“方伯伯守了你一晚上刚走,我昨天刚回国,听说你出了车祸,担心你就过来了。”

“嗯。”方开谢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副旁人勿扰的模样。

“阿谢,听小齐说你准备息影,是准备考虑私事了吗?”

胡家和方家是世交,胡安安和方开谢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半个青梅竹马,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方开谢暗生情愫,不管方开谢拒绝多次,仍是恼不放弃,始终以一种温和的姿态,如同她名字一样,安安静静地在方开谢划定的距离之外等着他。

方开谢最讨厌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更何况他不是青蛙,每一次胡安安向他表露爱意,方开谢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是。”方开谢疏离的吐出一个字。

胡安安却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等待终于可以开花结果。

她不在意方开谢喜不喜欢她,只要能呆在方开谢身边,哪怕是伏小做低也心甘情愿。

方开谢并不会如她所愿,干净利落地打破他的幻想:“我爱人回来了,我准备和他结婚。”

“爱人?”

方开谢呼吸一窒,昨日车祸后的一切在他脑海里清晰闪现。

他怎么会在医院?

对了,他要去找他的爱人,许八夕。

无暇顾及胡安安,方开谢挣扎着起身,额头上的碰伤隐隐作痛,右手背上也有肿胀的痛意。

“阿谢你要做什么——啊——”在胡安安的惊呼中,方开谢一把扯下针头,光着脚踩在地上就往门口走,被胡安安拉住手臂。

方开谢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半眯起眼睛盯着胡安安。

胡安安以为自己的挽留奏效,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显现,听到方开谢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胡安安,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我。我有爱人,我不想我的爱人有一丁点的误会,这些年你如何作怎么作都和我没有关系,但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阿谢——”胡安安的嘴角垮了下来。

方开谢恶狠狠地甩开那只仍旧握着自己手臂的手,表情极为厌恶,语气堪称冰冷:“住嘴,阿谢不是你能叫的。”

方开谢完全不在意胡安安眼里蓄起的泪花,在他看来,那和洗手间冲马桶的水没有任何区别。

他脚趾动了动,在眼前女人的注视下穿上了病房里的一次性拖鞋。

离开前,他再次补刀:“收起你那副全世界都欺负你你最可怜的嘴脸,也别再天真的认为只要我没结婚你就有机会。”他转过身,嘴角一挑,“呵,机会吗?原谅你的机会给一次就够了,我不是做慈善的,你别再去我爸爸那里卖惨,也给自己留点颜面,女孩子嘛,别总上赶着当别人生活里的路人甲,太掉价了。”

*

方开谢穿着一身暗格病房服,站在街头好不容易打了辆车。

到小区门口,车钱也没付推开车门就往小区里面跑。

“哎,你还没有给钱,那个病人,你别跑!”

司机在身后破口大骂,只能先找车位把车停下再去追他。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路,他记得他和许八夕结婚时,红包从许八夕家一路撒到小区门口的婚车前,生怕别人不知道从此以后许八夕就是他的了。

许八夕一身帅气的西装,被他公主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婚车走。

方开谢的损友在他们一旁取笑。

“呦,我们老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体力却还跟得上呀。”

“老方你可悠着点,别死要面子,晚上再体力不支三秒郎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

许八夕在他怀里红了脸,埋在方开谢胸.前不肯出声。

方开谢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低头叼着许八夕柔.软的耳垂,轻笑着问:“媳妇,你说老攻体力好不好?”

许八夕瞪了他一眼。

属于俩人之间的情趣怎么可以让外人知晓。

方开谢把许八夕这副害羞的模样尽收眼底,用顶着一头喷花闪片的脑袋蹭了蹭许八夕的面颊。

“乖,现在不说话,晚上你就不会有机会开口了。”

许八夕终于开口,骂了一句:“色性不改,臭流.氓。”

“老攻只对你流.氓,你乖乖的,晚上老攻任凭你处置好不好?”

方开谢的眼圈泛红,推开单元门。

他和许八夕结婚的那一世,许家的门槛都要被他踏破了。

许八夕呢?

他会不会在家?从警局回家了吗?

昨天警局的人有没有为难他,他睡好吃好了吗?

还有他记不记得自己,记不记得爱他爱到骨子里的方开谢?

方开谢站在门口深呼吸,鼓足勇气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拖鞋在地面拖沓的声音,方开谢一颗心脏要跳出喉咙,全身血液上涌,他紧张的都要昏过去了,就像第一次来许家恳请许爸爸将许八夕嫁给他一样。

吱呀一声,门开了,许八夕疲倦的面孔出现在方开谢的视线中。

方开谢眸色一暗,所有想问的话都被他抛在脑后。

“你怎么——唔——”

方开谢将他推后几步,挤进去,一腿揣上门。

咣当一声巨响。

方开谢将许八夕摁在门板上,捏着他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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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路人配角出现,算是神助攻吧。

修改一下作话,收回我昨天立的flag。老方极少如此讨厌一个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毒女配,只是配角前世和八哥遭遇有点关系,不剧透了,接下来的番外会写到。

不虐了不虐了,老了真的虐不动了(谁知道呢)

第三十二章

许八夕的轻呼被方开谢吞进嘴里。

湿腻的触感让许八夕头皮发麻, 大脑似是要缺氧,一片空白。

方开谢长腿挤进许八夕双.腿间, 狠狠压制住他,唇上用力碾压,在许八夕毫无防备时攻城略地。

房间内只剩俩人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压抑的喘息。

“唔——”

方开谢偏头, 一口咬上了许八夕的耳垂,从缠.绵悱恻到被痛感刺激, 许八夕猛地清醒过来痛呼一声, 用尽全身力量推开方开谢。

“方开谢,你他.妈疯了吗?”

许八夕呸呸了两口,嫌弃一般狠狠用手背擦拭唇角, 同时平复粗重的呼吸。

方开谢将许八夕那副厌恶自己的表情尽收眼底,目光里瞬间生出一股狠戾的劲, 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挑, 又覆上去。

许八夕的手臂被人拉扯到一边,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推到墙上,眼前倏地落下一片阴影,来不及反应, 双手被钳制压.在头顶的同时,唇上再次传来滚烫的触感。

许八夕呼吸一窒, 想要偏头避开方开谢近乎肆虐的亲近,哪知后腰一紧, 许八夕下巴被迫扬起, 方开谢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 唇上动作不再深入,只是短兵交接的压制。

闭了闭眼睛,杂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涌进许八夕的脑海。

方开谢是受了刺激?

不,许八夕睁开眼,惊讶恐惧以及被深深压制住的无法言说的喜悦从心底冒出。

方开谢——恢复记忆了。

方开谢感受到许八夕僵硬的动作有了片刻的松软,以为是许八夕终于感受自己狂热的思念,惊喜初露,嘴角突然吃痛,在方开谢放松力道的瞬间,许八夕的双手挣脱他的钳制,“方开谢!”紧接着——啪的一声。

方开谢的脸上传来一阵刺痛,头偏向一侧。

“八夕,许八夕,呵……”

方开谢嗓音低沉沙哑,他还穿着病人服,额头上的伤口裂开,白色的纱布上血迹氤氲出来,之前他被血浸湿的发丝打结成缕,凌乱的垂下来遮住眼睛。

嘲讽一笑,方开谢泛着血珠的唇角却高高扬起。

他大笑了两声,垂着目光倒退两步。

“哈哈,许八夕你知道我是谁吗?”方开谢缓缓抬起头,望向许八夕的目光里极为复杂。

许八夕轻声说:“影帝,请您自重。”

“自重?你说让我自重?”

别过脸,许八夕说:“您是公众人物,擅自闯入别人家强吻别人不该自重?”

“别人家?这是我岳父家我媳妇家,我吻我自己媳妇有什么不对。”

许八夕握了握拳头,喉头发涩,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音:“您说什么?我没有姐姐妹妹,父亲更是去世多年,岳父媳妇家?您在说笑吗?”

“呵,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我不知道。”

“最初在酒吧吻你时你不说自重,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时不说自重,和我结婚上床不说自重,许八夕,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告诉我说,请自重?”

“和你结婚不是为了让你现在耍流.氓——”

许八夕喉间一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泄气般闭了闭眼睛,喉间滚动几番。

方开谢嘴角笑意扩大,低低笑了两声,迫近。

“不装了还是装不下去了?承认你记得我有那么难?”捏起许八夕下巴和自己对视,方开谢的目光又柔.软的一塌糊涂,他近乎呢喃地凑上去,和许八夕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如获至宝的喟叹:“我的八夕,你是活的,我的许八夕。”

“记得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许八夕早就死在了那个地下室。”

痛失许八夕的回忆太虐心,方开谢不愿去回想,他张了张嘴,刻意忽略许八夕的话,突然退后一步,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径直往书房里走去。

“对,去结婚,去结婚。”方开谢自顾自地拉开许八夕书房里最底层的抽屉,户口本果然就在里面,他捧在手里,如获至宝。

拉起许八夕开门就要往外走。

许八夕压制住心底那份莫名的情绪,看着俩人十指相扣的手,方开谢手心滚烫,许八夕皱着眉头问:“方开谢你要拉我去哪里。”

“去领证。”方开谢喃喃道,“领了证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合法夫妻,我再也不会失去你,我再也不允许你消失。”

许八夕心沉了下去,他停住脚步,方开谢因受阻回头不解的看向他。

“算了吧。方开谢。你其实心里明白我们不可能了。”

“不可能?”方开谢似笑非笑,转身踹翻了许八夕门口的鞋柜,松开许八夕烦躁地在门口抓着头发踱步。

“怎么会不可能呢,我找到了你了呀八夕,不会再错过你,只要领了证结婚,以后我就可以天天拥着你入睡,再也不用过苦苦找寻一个人思念一个人的日子,太苦了八夕,没有你的每一天我真的过不下去,我真的想死。”

方开谢这个模样不正常,许八夕心头一跳,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但他来不及捕捉。

许八夕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方开谢紧锁着眉心,重新走到许八夕面前牵起他的双手,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媳妇,是我的错,你长期服用致幻剂才会导致精神失常,才会出现臆想,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你才服用致幻剂你才精神失常!方开谢你是病的不轻吧,我们真的不合适,身份家庭背景天差地别,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发展事业,照顾好方玉炜。”

方开谢眼底的光渐渐熄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八夕,似是在确定他话的真假,看到许八夕脸上满是抗拒,方开谢微微偏了偏头,一手松开许八夕,从病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派几个人来城南忠心小区二十三号楼四单元四零一,联系民政局工作人员,安排一下,下午我要带着方夫人去办理结婚证,安排一下,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许八夕越听越不对劲,顿时警觉起来,抿了抿嘴问:“你要做什么?”

方开谢勾了勾嘴角,轻声说:“宝贝儿你都听到了不是吗?我当然是安排一下今天领证的事宜,快去换身衣服,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许八夕一字一顿说道:“你彻底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去的。”

无所谓的耸耸肩,方开谢仍是一脸宠溺,语气却不容置疑:“没关系,你不去我把你捆起来抱着去就好了,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去他妈的结婚。许八夕简直想撞墙,方开谢是不是真的疯了,这语气阴森可怖,简直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方开谢手下办事效率很快,不出一刻钟,几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俩人面前。

“八夕,听话。不要让我生气。”方开谢柔声警告。

“我说了我不去。”

方开谢嘴角笑意消失,视线一斜,黑衣人意会,蜂拥上前架起许八夕就往外走。

“滚,放开我,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方开谢,你和沈沁都是个疯子。”

方开谢不理会,踏着楼梯往下走。

“救命啊——”

有邻居开门探出头,好奇的往楼梯下看。

“我媳妇和我吵架呢。大妈别看了。”

许八夕急的都要哭了,眼泪都冒了出来:“方开谢,你这样逼我,就是逼我死。”

方开谢脚步一顿,目光颤了颤。

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眼前的许八夕朦胧模糊,在听到死这个字时,突然清醒片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

“对不起八夕,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方开谢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呵斥:“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快放下我媳妇。”

黑衣人面面相觑,动作僵硬地把许八夕放在地上。

“八夕,你听我说——”方开谢连忙解释,他脑子里晕晕的,一听到许八夕要和他划清界限,整个人就不受控制了。

“方开谢,你他妈就不能滚吗?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打乱我原本安生的日子,我的人生全他妈被你毁了,我求你,你放过我不行吗?我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我不愿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不想再过每天被沈沁羞辱践踏的生活,不想再尝试每天吃不饱还要挨打的日子,你他妈就不能行行好,放过我?”

“你听我说我,那一个月我嘴上说是出差其实是因为——”

“听你说个屁我还听你说。上辈子自从方玉炜去世后你就开始长时间的出差,我和沈沁相处不好的事 你关心过吗?我他.妈天天想搬出大宅你同意过吗?我想自己开店自己做生意,我不想在你家里混吃等死像个米虫一样,但你从来不给我机会,你眼里只有你的事业,你的家族生意,我算什么?方开谢我问你我算什么?”许八夕哽咽着,伸手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泪,退后两步,泪眼朦胧声音却掷地有声:“你做不出选择我帮你选。第一,在你捆着我和你去领结婚证之前,我在这里跳下去,你他.妈就娶个尸体回家,第二,放过我,从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会好好活着,从此你和我俩人娶亲嫁人,互不相知。二选一,你选吧。”

八夕对他误会太深,第一世的真假虚实他都混做了一团。

方开谢脸上血色顿失,他眼圈泛红,剑眉紧锁。

张了张嘴,那句“沈沁答应我离开方家,我已经看好了要领养的小孩”终是被方开谢咽了下去。

空气瞬间凝滞,方开谢死死盯着别过头连视线都不肯施舍给自己的许八夕,终是叹了口气。

长长的叹息似是耗尽了方开谢所有的力气。

“好,我会消失在你的生活中从此你娶亲嫁人我再也不会干涉。”方开谢嘴唇翕合,淡淡吐出一句。

许八夕精疲力竭地点点头。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吧,呵,八夕,我不会像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狗屁总裁一样任凭误会发展,消失在你生活里?你想都不要想,其实——”方开谢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终于追上了准备开门的许八夕。

话音未落,方开谢整个人不堪重负一般朝许八夕歪过去。

下意识接住方开谢,许八夕转头一看,刚才还表情崩裂的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而许八夕手下——方开谢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烫到他。

※※※※※※※※※※※※※※※※※※※※

我剁掉了想要写虐的手,可它又长出来了。

大概就是谈谈恋爱搞搞事业怼怼仇人了吧。

第三十三章

方开谢直直倒向许八夕。

许八夕回头还来不及诧异, 本能的伸手接他。

在抱住方开谢之前, 许八夕犹豫了, 但也只是电光火石一瞬间。

“你这个——”方开谢人高马大,许八夕昨晚虽没受折磨,但却一整晚没有休息好,整个人基本没什么力气,被他这样惯性冲下,许八夕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措不及防被带倒在地。

“妈的,我的老腰。”断了。

幸好门口的防滑垫,许八夕的后脑才没有直接摔在硬实的地板上。

方开谢砸的他一口气没喘上来, 胸闷的难受。

“你这个……”许八夕缓过神来,因为刚才的摔倒心跳的厉害,方开谢的胸膛压.在他的胸膛上, 心跳声清晰可闻。许八夕眨了眨眼睛,语气不自觉放缓, 他喃喃道:“你真是个疯子。”

许八夕双手虚虚悬在方开谢后腰处, 方开谢衣物单薄,肌肤却火.热, 烫的许八夕有一瞬的恍惚。

方开谢很少生病,高强度的工作配合着高强度的运动锻炼,除了和他腻在一起的时光, 方开谢就像个铁人一样, 不知疲倦。

然而此刻。

方开谢的呼吸透过沾着消毒水气味的病人服, 将许八夕的衣服染的湿润。

他发丝凌乱,额上的绷带又脏又松散,因为打缕而分开的发丝软哒哒地垂在额前,露出已经被血氤氲透的伤处。

许八夕心突然软了几分,他闭了闭眼睛,双手极为缓慢地落下,渐渐搭在了方开谢的腰后。

楼梯道的风将防盗门带上。

房间内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也是个傻子啊。”

*

燃气灶上熬着的小米粥咕嘟咕嘟的,蒸汽不断顶着煲汤锅盖。

浓郁的米香在空气里蔓延。

靳云电话打过来时,许八夕正倚着厨房门框发呆。

突然响起的铃声让他打了个激灵,许八夕下意识朝卧室方向看去,回过头一手抄着口袋一手接起电话,不自觉压低声音:“靳云啊,小悄悄还疼吗?”

“八哥,我们后院怎么了,怎么有火烧过的痕迹,你准备做烤鸭用的那些干果木都烧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八夕目光落在方格地板上,刚才淘米没注意,溅了一地水,水迹又混着一些泥土,干了后糊在地上,看着难受。

他并不急于回答靳云的一连串发问,抬起左腿用脚尖轻轻碾着那团污渍,执着于小悄悄的身体状况:“你别忘了今天再带她去打针,昨天医生说至少挂三天点滴。”

“八哥!”

“怎么了?”许八夕这才皱眉,后知后觉般哦了一声:“没什么大事,不然我就不会在家了,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好小悄悄,我煮了点粥,等会儿外卖找个跑腿小哥给你送过去,天气冷你们挂完点滴赶紧回家,或者把针剂开回家,找社区医生上门打针。”

听筒里靳云的声音急切:“八哥,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回来听邻居说你昨天在警局呆了一晚上,没人保释你你怎么出来的?八哥,你真的没事吗?真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量,你别傻傻的一人但着。”

许八夕鼻尖泛酸,沉寂几秒后才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从鼻腔里泄了一声“嗯”,他说:“我知道了,真没事。”

靳云又埋怨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许八夕盯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将燃气灶的火苗调小,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瓷白的碗,外加一把汤匙。

清淡的爽口菜已经做好,许八夕盛好,端着托盘进了卧室。

卧室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遮光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暖气的热度蒸的木地板散发出一股极为轻微的木材味,许八夕用手肘带上门,放置好饭菜后,轻轻坐在了床沿。

方开谢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睡梦里也紧皱着眉头,双唇因为发烧的缘故隐隐透着红,他侧身面对许八夕,许八夕可以看到方开谢呼吸间一颤一颤的眼睫毛。

“真是个睫毛精。”许八夕低低说道,嘴角微微下搭,映着柔光的眼睛里的缱绻眷恋无可遁形。

结婚前,方开谢最喜欢把他压.在床上,不断虔诚的亲.吻许八夕的睫毛。

许八夕总是嫌弃他,说一个男人睫毛那么又密又翘,不知道勾了多少少男少女的魂去。

方开谢却一本正经,用睫毛故意去蹭许八夕的耳垂,那是许八夕的最敏感的地方。惹的他浑身战栗后又坏笑着从许八夕的额头一路向下,直到最后许八夕无力地将头埋在枕头上,方开谢才调笑道:“老攻谁的魂也不勾,伺候好我老婆还有小八夕就满足了。”

许是光线昏暗暧昧,许是被鬼迷了心窍。

鬼使神差地,许八夕弓着腰,轻轻凑上去,如同前世每一个早于方开谢醒来的清晨午后,许八夕伸着手指,调皮地上下扫着方开谢的眼睫毛。

果不其然,方开谢眼皮剧烈抖动,而后,缓缓地掀开了眼帘。

那双深邃,目光凌厉地眸子失神着未聚焦,半掀开的眼睛透着迷茫,嘴唇微微嘟起弧度,像个美梦中被人打扰的孩子。

“你——”方开谢足足愣神一分钟才恢复神智,他张口,喉咙里干的发涩,如同带着棱角的冰凌子在他肉上切割,生疼。

许八夕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自然地收回手,扭过头不看他,冷冷说道:“你发烧了,你的那些保镖平时敬业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无休息盯着你,关键时候却不顶用,看你晕了,丢下你就跑了。”

“哦。”方开谢嘴角翘起,不管怎么说,许八夕还是收留了他,不然许八夕有一万个理由无视他。

方开谢的目光落在许八夕脑后翘起的一缕头发上,连呼吸都洋溢着喜悦:“他们当然要跑了,知道我要追媳妇,哪里敢留下当做电灯泡。”

端着瓷碗搅拌小米粥的动作一顿,许八夕垂下眼,看也不看方开谢,淡淡地说:“我不是你媳妇,你醒了就赶紧走,别赖在我家。”

方开谢不做声,听话地撑着身子准备起身,脊背刚离开床铺几厘米,他低吟一声,表情痛苦地重新跌回床上,再开口语气虚弱无比:“八夕,我浑身疼,走不了。”

“……”许八夕暗叹了一口气,方开谢真的是太无赖了。

“我饿了,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方开谢委屈巴巴地望着许八夕,睫毛在他下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他又补充一句,“我没劲,怕撒到你床上。”

许八夕冷哼一声,也不搅拌了,啪的一声把瓷碗端放在床头柜上,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那就饿死吧。”

许八夕正要转身离开,感觉衣服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

他偏头看,方开谢的头扭向一侧,左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放开。”许八夕开口。

方开谢装聋作哑。

“你放不放开?”

“不放。”方开谢不肯看他,闭着眼睛闷闷的说,“放开你就跑了,我不放。”

“那随你吧,本来还想喂你吃饭,那你自己吃——”话音未落,许八夕就感觉衣角的钳制瞬间消失。

方开谢像是碰到烫手山芋般撤回手,缩在薄被里轻声说,“我放开了。”

说完张了张嘴:“阿——你喂我吧。”

“……”许八夕的嘴角抽了抽。

方开谢到底是被什么附体了?怎么这样……傲娇难搞?

许八夕只一个眼神,方开谢就自己乖乖的爬起倚在床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许八夕。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飞。”许八夕眼睫低垂,他实在受不了方开谢那样黏腻的目光,一副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模样。

他舀了一勺小米粥,凑到嘴边吹了吹,无意识地用嘴唇测了测温度。

嘴唇撤离汤匙的一瞬间,许八夕愣住,一时察觉到自己动作不妥。

“我不小心用了,再给你换一把汤匙。”许八夕解释,起身就要去厨房。

也怪他,之前方开谢偶尔的恶趣味,厨房里端着红酒让许八夕用汤匙喂,喂完就把他摁在流理台上狠狠揉捏一番。

这公用一把汤匙的动作都成了习惯。

方开谢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勺温度温凉的米粥送入了口中。

“真香。”

“……”

方开谢倚在床头,许八夕一勺一勺地继续喂着他,余光落在方开谢湿润的嘴角上,有种他嘴角咧到耳朵根的怪异感。

至于那么高兴么?

“你不是说要把上一世的真相告诉我吗?”许八夕将最后一勺米粥递到方开谢唇边,说,“喝完我听你说。”

方开谢愣了。

又听到许八夕继续说了一句:“张嘴啊。”

如果真的有误会,许八夕愿意听他解释。

但许八夕自己明白,哪里有什么误会,其实都是方开谢不够爱自己的借口。

方开谢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俩人四目相接,许八夕最快移开目光。

愿意听就是最好故事的开端,方开谢看着许八夕被昏黄地灯光柔和的侧脸,微微笑道:“媳妇,还记得我们最初相遇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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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发际线向后移了一毫米,给你们发红包了。

我可以放飞自我吗?

今天到一号,我朝九晚九回家十点,一般都接近凌晨更新了,别等早点睡,不然像我一样秃头还得众筹植发。

第三十四章 回忆(一)

许盛小学毕业, 他那一级的同学高中毕业的不是当了老师下海经商, 就是走了仕途一路高升。

城南区那时还不叫城南区, 只是嘉澄市郊区荒的不能再荒的偏僻的乡村。

许盛没什么文化,二十岁时家里就给他说了亲,娶了同乡刘哑巴家的二女儿刘秀丽。

嘉澄市虽是北方城市,却临海,正巧赶上城市试点,婚后的第二年,响应全市政策,城南乡旧村改造,一排一排的土坯房倒在大吊车的“前爪”下。

城南乡变为嘉澄市新区, 城南以南的这一片全部被划分为城南区,城南乡附近的村民都住进了回迁房城南忠心小区。

许盛一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他的老同学不顾家人反对, 没有要抽到的三层楼以及金钱补助,转而加钱买了小区门口的带小院三层商铺。

纪为忠开门做买卖的第一年, 许盛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为了照顾老同学, 纪为忠提议让许盛在自己店前摆早餐摊,别看许盛长得老实巴交, 看起来一副憨笨没有所长的模样,其实他可是做的一手好饭菜。

忠心小区不止是回迁居民,也有很多外来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许盛的早餐摊生意从赔本到渐渐富余起来。

眼瞧着生活是越来越舒适, 许盛的媳妇却因为癌症去世,许盛的孩子许八夕只有五岁。

许盛没有多少时间与精力去悲痛,刘秀丽的父亲因为中风瘫痪在床,儿子又太小,许盛每天起早贪黑,既要经营早餐摊,又要照顾老小,因为没有多余的钱财请保姆,早上给刘哑巴也就是许八夕外公端饭的活就落在了许八夕身上。

许八夕从小话不多,因为外公的病耽误了上学,上幼儿园的时候比所有同学都大。

幼儿园时的许八夕又瘦又白,呆呆地坐在班里最后一排,上下学也没有什么朋友。

放学后,许八夕总喜欢慢吞吞的收拾书包,其实书本并不多,只是他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出教室,其他小朋友都手牵着手,只有许八夕谁也不认识。

南城中学是城南区唯一一所涵盖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普通中学,许八夕就自己上下学了半年之后,某一天,幼儿部园长说,有大人物要来检查小朋友上课认不认真,要求所有小朋友中午休息时不要吵闹。

许八夕不明白睡觉和上课认不认真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乖乖地睡在自己那张最靠门的小床上。

“我身体不好,你和我换下位置吧。”第一天确认床铺时,班里一个大姐大语气不善的对许八夕说。

许八夕胆子小又没什么朋友,傻乎乎地就在最冷的位置上睡了半年。

纪林就在他旁边小床上,两个人紧挨着,许八夕双手握着棉被边刚睡着,就听到纪林说:“喂,我爸说让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许八夕睫毛颤了颤装作没听到,他记得小陈老师的话,今天休息时不许说话。

胳膊被人捅了捅,许八夕又听到纪林恶狠狠地说:“许八夕你哑巴啊,你.妈妈是个哑巴,你也是个小哑巴。”

许八夕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哑巴的孩子,睁开眼委屈巴巴地反驳:“我才不是小哑巴,我不喜欢去你家。”

“谁又在说悄悄话,不是说好休息时就好好睡觉吗?”

值班老师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眼睛没有来得及闭上的许八夕。

“怎么又是你,你年纪最大最不听话。”

许八夕瘪了瘪嘴,眼睛里蓄满了水花,偏偏纪林举起手,打小报告:“老师,许八夕他总是想找我说话,我说我要乖乖睡觉,不说话的,他就打我胳膊。”

许八夕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纪林。

值班老师听到走廊上传来领导的陪笑声,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不耐地瞪了许八夕一眼。

许八夕一想哭就想尿尿,他忍着泪小声说道:“老师我要去尿尿。”

校长领着南城中学最大的投资人参观学区,介绍道:“方先生,这是我们幼儿部的午间休息楼层,每天都有值班老师无间断巡视,对孩子都很认真负责,孩子都是祖国未来的花骨朵,我们都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子们。”

楼层里突然爆出一声压抑的哭声:“我想尿尿。”

方开谢本来就讨厌跟着方玉炜到处餐馆,方玉炜秘书给他的棉花糖还没吃完,他就不想再继续逛了,八岁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最盛的时候。

“爸爸,我听到有小孩子哭,我去看看。”校长还没反应过来,方开谢拔腿就跑,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白色门。

“老师给你说过,今天中午不要闹,许八夕你不听话的话老师可是不喜欢你的,是要找你爸爸来谈话的。”值班老师脸色极为难看,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许八夕这孩子本来挺让她省心的,话少,作业按时交,就是现在小声抽泣的让她头疼。

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许八夕的泪挂在脸上凉凉的,他缩了缩脖子,目光朝门口看去,一个穿着好看衣服,眼睛大大的男孩子正探着头,好奇的和他对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小朋友都睡觉了,快出去。”值班老师发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孩,正要把他赶出去,就见到校长擦着冷汗出现在门口,她一时楞在原地。

“阿谢,怎么了?爸爸不是交代过你不能乱跑吗?吵到小朋友休息是不礼貌的。”

方开谢抿着嘴,冲方玉炜摇头:“爸爸,这个弟弟想尿尿,老师还凶他。”

校长脸色一下垮掉,嘴边的笑堪称难看到像哭,他给值班老师使眼色,忙不迭地解释道:“方先生,这个孩子一向中午不听话喜欢吵闹,他.妈妈去世的早,没大有家教,其他孩子都是很乖的,我们老师对待这种问题小孩子也是很有耐心,只是有时候不得不严厉一些的。”

值班老师低着头催促许八夕快点穿鞋。

今天有活动课,许八夕专门穿了运动鞋,解开的鞋带散开后一时难以系好。

许八夕就算再不懂事,看到校长和值班老师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可是他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都说他是不乖的孩子,连校长都说他没有妈妈。

越想越委屈,许八夕眼睛泛红,泪花不听话的越积越多,豆大的泪珠像是段落的珍珠粒,啪.啪.啪地砸在鞋面上。

方玉炜眸色一暗,他正要迈步,方开谢却早他一步,蹲在了那个小孩子面前。

“别急,哥哥来帮你系鞋带。”

一双白嫩的小手从许八夕手里接过鞋带,手的主人低着头,指尖动了动,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样式的花样就被系好了。

许八夕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他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极了班里女同学最喜欢玩的洋娃娃。

这样想着,许八夕不自觉伸手去摸,他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方开谢也没有妈妈,从小家里就有个他不喜欢的臭阿姨。

当听到那个长得像猪的叔叔说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没有妈妈,家教不好之后,他一冲动就帮他系了鞋带。

他想,自己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好了——好痛——”方开谢满意地看着蝴蝶结,刚抬头眼睛里就传来一阵酸涩,像是泥土被扬进了眼睛里。

“哎呀你这孩子,方小公子好心给你系鞋带,你怎么就动手打人了?”

啪的一巴掌,值班老师拉起许八夕的手背,狠狠的打了一下。

还好方开谢揉了揉就不疼了,再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小弟弟又被打了。

看着那双蓄满了泪花的眼睛,方开谢站起身,用力的推开值班老师,气冲冲地说:“你别打他。”

他拉着许八夕就往门口跑,出了门还冲方玉炜喊:“爸爸,你不要给他们钱了,他们都是坏老师。”

然后回过头,语气极为温柔地冲许八夕说:“不要哭了,哥哥带你去尿尿。”

“……”

许八夕火.辣辣地手背被软软的小手拉着,其实他现在不紧张了也不想上厕所了。

厕所在楼梯口附近,男厕所都是便池,许八夕站在便池前久久没有动作,方开谢就催促道:“你尿啊。”

“哦。”许八夕又听话的脱下裤子。

方开谢看着许八夕的小鸡鸡突然有了尿意。

许八夕提上裤子时,方开谢无意中瞥了一眼同有的部分,低头又看向自己的,鄙夷地说:“你的真小。”

“啊?”

“小的都不是真男人。”方开谢自顾自地说,完全不顾许八夕是否听的懂。

“其实我从小也没有妈妈,刚上学时,班里的同学都说我爸爸给我找了后妈,后妈会打我骂我不让我吃饭虐待我,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家教不好,是幼儿园的老师不好,我爸爸说,每个孩子都是最善良可爱的小天使。我爸爸你知道吗?他可是很厉害的有钱人,那个长得像猪的人一直说让我爸爸给他钱呢,你放心,我爸爸听我的话,不会给的。”

许八夕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叫方开谢,你知道吗?开花的开,谢谢的谢,我名字很好听吧?我爸爸说这是我亲妈随便起的呢。”

“你叫什么呀?”方开谢随便的问。

“我叫许——”

“阿谢。”那个高高帅帅的男人走进来,牵着方开谢就去洗手。

许八夕的名字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完,他跟在俩人后面,望着紧握的一大一小的手。

许盛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牵过他。

后来,许八夕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值班老师,也没有见过这个叫方开谢的小哥哥。

纪林的关系和他渐渐好了起来,最难熬的小时候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

许八夕从小到大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但他却一直记得方开谢说的那些话:后妈不给他饭吃,骂他打他,有爹有妈也像是没爹没妈。

所以许八夕对许盛给他找后妈这件事本能的抵触。

他无法忘记幼儿园时在学校受的那些欺负,儿时看不懂别人的冷眼,越长大越明白。

外公在他刚上初一那年去世,纪叔叔一直劝许盛再找个伴儿,也私下给许八夕做过功课。

许盛收拾着早餐摊,仍是如同以往一样拒绝:“不找了,我和八夕这样挺好的。”

一晚,纪为忠又劝道:“八夕小时候秀丽就去世了,从小就没有感受到母爱,家庭的缺失对于孩子的成长是很不利的,你再考虑考虑。”

许八夕站在书房外,借着门没关紧的缝隙,微微侧着耳朵,屏住呼吸听许盛的回答。

他的心乱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许盛笑着说:“考虑清楚了,不找,我也不小了,不想找个带着孩子的媳妇,那样对八夕还是对其他孩子都不好,而没孩子的,我这样的情况是不准备再要孩子的,这一辈子,我养一个八夕就知足了。”

“可八夕大了啊,总有一天要结婚生子,而你找个伴,多好。”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许八夕心头一跳,他以为许盛被说动了。

哪知许盛突然叹了口气,说:“我这个爸爸做的不称职,因为他外公的病,我一直没能顾得上八夕,起早贪黑的做买卖,等到我突然看八夕,发现儿子都已经比我高了,老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从小知道父母不是原配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我父母都是二婚,我父亲有了第二个孩子后基本不管我,我也早早的辍学,虽然我没有文化,我不想八夕成为第二个我。”

许八夕楞在门外。

他一直以为许盛是因为他们家条件不好一直没有找续弦,从来没想到,许盛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拒绝各个亲朋好友介绍对象的原因,只是因为怕自己受罪。

从那一天见识到许盛卖早餐的辛苦后,许八夕早就不在意许盛对他怎么样,他大了,知道赚钱不易,知道许盛不在乎他只是因为要赚钱,从来没想到,许盛最爱最关心的还是他。

许八夕眼睛泛酸,他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并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许盛的期望。

一切全在许八夕发现纪林对自己有意,而自己虽喜欢男人却对他极为厌恶时改变了。

纪林开始变得法的吸引许八夕的注意力。

起初,只是打发走向给他递情书的女生,许八夕本就不想早恋,加之对女生没有任何感觉,便随着纪林作。

直至纪林想要在学校厕所强吻他,被他打到手骨折。

许盛那段时间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的劳累导致他身体严重超出负荷,体检时被检测出有冠心病,医生嘱咐说这病可大可小,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纪林这事,本来就不是许八夕的错。

虽然许八夕喜欢男人,但并不代表他就要随便接受男性的情意,更别说是别人试图强吻他,在他眼里,不喜欢的人对自己的碰触,和性.骚.扰没有什么两样。

许八夕多次警告纪林,不要再对自己做无用功,他早就有喜欢的人。

而纪林却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总是一脸坏笑地望着他,眼神里是让许八夕想作呕的猥琐:“那你把他拉出来给我看啊,两男共侍一夫也可以,我能接受,毕竟自从喜欢上了你以后我根本没有任何底限。”

“如果你不是纪叔的儿子,我他.妈都想打死你,纪林,你真是让我无比恶心,看到就想吐。”

每次见到纪林,许八夕都觉得自己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一样,黏腻可怖。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许八夕我看到你画本上画的那个服装logo,那种衣服你买不起,但我家有钱,我买的起。”

许八夕才知道纪林偷看过自己的日记本,气愤、羞愧以及难以言明的嫌恶一时齐涌上心头,他气极反笑,连正眼都不肯施舍给他:“对,我就是喜欢有钱人,你有钱?你他.妈有个屁的钱,不学习混吃等死,你家里的钱都是纪叔辛苦赚的。”

许八夕其实只是嘴上说说,回到家他就把日记里的那一页撕掉了。

那是他凭着微弱到辨识不清的记忆画下来的,许八夕后来在电视访谈节目上见到了年幼时见过那个高帅的男人,如今也变成了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而许八夕一直记在心里的方开谢,原来是本地最富有的企业家的孩子。

没有办法,云泥之别。

许八夕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方开谢有任何交集。

其实许八夕一直想问他,后来怎么样,他父亲对他好点了吗,后妈还会骂他不让他吃饭吗?直到后来直到他的真实身份,许八夕明白,或许,那只是富家少爷和自己开的玩笑。

*

许八夕没有想到,自己气急时的那些话竟让纪林当了真,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钱,买了一套又一套带着那个logo的衣服,如同许八夕日记里对那个男生最隐秘的描述一样。

不过纪林怎么样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死是活。

年少时的感情就是这样,喜欢可以刻到骨子里,而讨厌一个人,也是穷极一生也改变不了的。

直到许八夕家外面的墙壁开始被追债公司涂抹大字催着还钱,直到许八夕被纪林骗去南城酒吧,许八夕才发现,纪林所有的花费竟然全是借的高利贷,而借款人紧急联系人的方式,纪林这个王八蛋,写的都是许盛。

许八夕在酒吧被牢牢扣住,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人,他突然顿悟:这伙人,这个酒吧,也许就是借给纪林钱的幕后黑手。艹蛋的,这群坑害未成年人的人渣。

要债人告诉许八夕:“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说,把你抵押给了我们。我看你长得不错嘛,说不定能做地下头牌。”

许八夕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这,他咬牙切齿:“纪林把我卖给了你们?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你们不知道吗?”

“哎呦,什么犯法不犯法的,白字黑字上写的清清楚楚,手印也是你的,你可赖不了账。”

“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得不到就要毁了?真他.妈当自己在演戏啊?”

许八夕急了,恍惚中好像看到梦里念想多遍的男人走过,一伙人钳制着他往外走,许八夕抬高声音慌张地开口:“我老公是方开谢!我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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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回忆(二)

方玉炜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在泥土里爬摸打滚, 夏日搬过烫手的砖头, 冬天也在高空中摇摇欲坠做过外墙清洁工。

芳英是陪伴他一路走来的爱人,方玉炜创业初期有几次落魄街头, 她没有抱怨过一句。

只是好景不长, 方玉炜生意起来后, 也就是方开谢出生第二年, 芳英因为乳腺癌去世。

方耀祖是村长,芳英去世后上门给方玉炜介绍婚事的媒人简直踏破了方家门槛儿。

方玉炜不想二婚, 一心只想照顾好方开谢, 每次回村看望父亲,总被村里有些威望的老人集体“教育一番”。

可他爱芳英, 念头从未动摇过。

方开谢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方玉炜的生意越做越大, 每天免不了应酬, 有段时间总是醉醺醺地回到冷清清的家, 推开门就看到他蹲在地板上画画。

“阿谢,爸爸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坐在地板上, 对身体不好。”

方开谢头发很久没有被打理过, 又长又毛糙,他抬起头对方玉炜说:“爸爸,爷爷说让你给我找个妈妈。”

方玉炜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心疼起来, 半蹲在地上摸了摸方开谢的发顶, 眼前虽醉眼朦胧, 语气却是极温柔的:“爸爸平时没有照顾好你,阿谢怪爸爸吗?”

四岁的方开谢摇头,一脸懵懂地脆生生地问:“不过爸爸,后妈是什么呀?后边的妈妈吗?”

方玉炜喉咙一滞,他张了张嘴:“后妈啊。”

叹了口气,方玉炜到底没有告诉方开谢后妈是什么。

两个月后,方耀祖又领着媒人上门,语重心长地劝道:“玉炜,我知道你生意做大了,我说什么你不想听,我也知道你心里只有芳英,但你不能光为自己考虑,阿谢还小,村里教育跟不上你不肯让他跟着我,家里没有女主人可不行,你总得找个照顾阿谢的人啊。”

“是啊,我这次介绍的人,家境不错,女孩子没谈过对象,也不介意你二婚,还说帮你照顾孩子,你抽空见一面?”

最后,方玉炜难得地点了点头:“行,为了阿谢,那就见一面吧。”

再婚后的第四年,方开谢刚刚八岁,沈沁怀孕了,却因为一时大意不慎流产,从此再也不能生育。

方玉炜已是绍澄市最富有的企业家,沈沁多次提出找人代孕都被方玉炜一口回绝。

年纪越大,方玉炜对于子嗣就越不上心,沈沁无法理解方玉炜的想法,旁敲侧击,明示暗示,最终在方开谢十岁那年抱了她表哥的孩子回家。

自从沈四到了方家,方开谢的地位一落千丈——在方玉炜不在家的时候。

沈沁从对方开谢虚情假意到被婚姻生活磨平棱角,连伪装都吝啬给予方开谢一分关心。

方玉炜不想再婚的原因就是怕儿子受到委屈,沈四也就在方家呆了一周,被方玉炜强制送回沈家。

沈沁再也不想掩饰,撒泼一样在家里大闹:“方玉炜,我收养个孩子碍你什么事了,我不能生你还不让我养了?”

方玉炜一开始还耐心回复:“养是可以,孤儿院那么多孩子随便你养,把沈家的孩子抱来我不同意。”

最终还是架不住沈沁在家里阴阳怪气,方玉炜正式和沈沁分房睡,这段被众人看好的婚姻开始形同虚设。

方开谢的童年没有母亲,因家世的关系,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生活上,一路生风顺水,他对婚姻感情没有期待,在学校是学霸,在外一堆狐朋狗友,花钱也从不手软,唯一一个合的来的好友,就是梁叙。

和梁叙的交情是从幼儿园时打来的。

方开谢算是中途转学的学生,因为长得白嫩又吝于开口,一副别理我我不想说话的模样,幼儿园里的孩子都孤立他,他就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里自己玩沙子。

活动课上,其他小朋友都小手拉着小手转圈圈玩游戏,梁叙站在沙堆旁,想参与但又不想开口。

他可是大一班的小霸王,玩游戏多丢面子。

梁叙眼睛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背对着他自己玩的方开谢。

“喂。你让让,这是我的地盘。”梁叙用脚尖触了触方开谢的鞋。

方开谢眼睛斜了斜,抱着手里的玩具车挪了位置。

仍是自娱自乐,完全不搭理梁叙。

梁叙撇撇嘴,蹲下去,肉呼呼的小手抓了一把沙子,垂着眼看细沙从指间漏出。

“你怎么不去玩游戏,玩沙子多没意思,看你像个小傻子。”

方开谢的小铲车铲了一铲沙子,倒在了小卡车上。

“哎,听说你叫方开谢,家里很有钱,我告诉你,我可是班里大一班的老大,别人和不和你玩都是我一句话说了算的。”

一直将梁叙视若无睹的方开谢轻轻哼了哼,几不可闻,但却足以让梁叙听清。

这声冷哼在梁叙耳中可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倒吸一口气,插着腰,凶巴巴地说:“你哼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方开谢眼皮抬也不抬,淡淡地说:“是他们也不带你玩吧,说什么老大,哼。”

这句话戳到了梁叙的自尊心,他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小手指着方开谢:“你……你……你胡说什么。”

方开谢又哼了声,转过身去不再搭理梁叙。

梁叙彻底恼了,从小班到大班,两年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他一定要让这个花开谢知道谁才是这真才幼儿园的老大。

撸了撸袖子,梁叙鼻子里喘着粗气,跨过去就狠狠推了下方开谢。

方开谢一时不备,整个小人趴在了沙堆里。

虽然是细沙,也是粗粝,方开谢的额角被蹭了一小块皮。

手指摸在伤处,方开谢嘴角往下垂。

他转身就把梁叙撂在了沙堆上,快到梁叙只觉得眼前一花,屁.股便倏地一痛。

“你……你竟然打我……”梁叙气极了,他,他竟然打不过这个花开谢。

越想越气,梁叙爬起来就继续去推搡方开谢,方开谢本来准备去尿尿,被梁叙一推,整个人莫名烦躁。

一来二去,两个小人就打了起来。

最后,虽然两人都没有受伤,但梁叙全身脏兮兮地,像是刚从泥堆打滚回来,而方开谢,除了喉间的小领结歪了歪,没有其他异样。

双方都被家长训斥,方开谢面无表情,一副训吧训吧我又不会少块肉的冷淡模样。

而梁叙,总是偷偷瞄几眼方开谢。

心里嘀咕:切,装什么,还不是回家躲角落里偷偷哭鼻子。

再后来,梁叙就变成了方开谢的小跟班。

当然只是单方面的。

从小学到初中,梁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了方开谢不二的跟班。

-

梁叙的南城酒吧开业,方开谢刚从国外回来。

这些年一直跟着方玉炜混迹各种生意场,方开谢酒量深不见底,梁叙哪敢和他拼酒,想拉他到二楼视角最广的包间叙旧,方开谢却拉了拉领带,把大衣交给助理,目光落在最角落的位置,打了个响指:“来杯招牌。”

梁叙笑了声:“你倒是会点,招牌可是梁老板最拿手的鸡尾酒。每周限量三杯。”

方开谢摇头,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支起下巴:“少贫,剪彩也剪完了,喝杯招牌我就回家。”

不出片刻,梁叙端着一杯亲手调制的鸡尾酒过来,方开谢接过,囫囵吞枣一口喝完。

梁叙张了张嘴:“老方你都不细尝味道,劳资的心血就让你一口闷了?”

方开谢将玻璃杯搁在桌上,神情慵懒,幽暗的光效映在他眼里,显得他目光越发深邃。

“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梁叙嘿嘿笑了笑,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老方,我给你找了个白白嫩.嫩的礼物。”

眉头一皱,方开谢低声重复:“礼物?”

“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十八岁的成年礼现在给你补上,你不能总当一辈子的老处男吧?”

“……”方开谢噎住,从小到大,梁叙的馊主意就没断过。

方开谢闭了闭眼睛,梁叙却已经把人招到他面前,吩咐道:“这是谢少,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伺候舒服了,知道了吗?”

清瘦的男人点了点头,有些胆怯:“谢少好。”

方开谢摆手,他虽然喜欢男人,却从没有乱搞的心思,圈子里的水深,他不想掺和:“我不是谢少,今晚也不用你伺候。”抬头对梁叙说:“你这里是酒吧,不是夜总会,不想被举报关闭以后少给我动这些歪脑筋。”

话音刚落,眼前清瘦的男人被人推开,一个瘦弱的少年猛地扑进方开谢怀里,方开谢下巴都被磕麻了。

“老攻!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年还穿着校服,柔.软的发丝贴在方开谢的脖颈上,双手死死搂着方开谢的腰,方开谢暗骂一声,本能要推开,双手扶在少年腰侧时,明显察觉到怀中人在颤.抖。

清瘦的男人和梁叙被这情形惊到,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靠,就是他就是他,欠我们钱还跑了。”

追债公司的那几个人已经追到方开谢面前,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的人居高临下的望着方开谢,开口道:“我们老板要的人,我劝你还是识趣点放开好。不然不要怪哥们不客气。”

方开谢眉头一挑,嘴角勾了勾,本来虚虚搭在少年身侧想要推开他的手此刻真正放下。

他极为轻佻地低头,附在少年耳边,吐息:“叫什么?”

校服少年怯怯地抬头,一张苍白的脸委屈巴巴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他张了张粉.嫩的嘴:“许八夕。”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方开谢漫不经心的夸了一句。

要债的人已经不耐烦,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你小子没听到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靠,你算哪根葱,老方是你能——”

方开谢制止:“梁叙。”

方开谢手下用力,少年仍旧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轻轻叹了口气,方开谢一只手安抚性地抚了抚许八夕的发顶,声音温柔了几分:“乖,不想被他们带走就给哥哥松开。”

少年脊背一僵,终于慢慢地收回了手。

方开谢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衬衣,他解开袖扣,抿着唇活动了脖颈,筋骨咯吱咯吱作响。

“我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我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威胁。”方开谢挑眉,下巴微抬,挑衅道:“怎么?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为首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上。”

许八夕抬了抬头,一脸担忧,正要迈脚上前,却被梁叙张手拦在身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小子,算你幸运,我们老方可是全国格斗冠军。有好戏看咯。”

酒吧里声音震耳欲聋,昏暗的环境下,晃眼的灯光照不到这边角落。

许八夕的校服偏大,肩线处垮下搭在肩头,宽大的校服衣袖将他的手遮住,视线里全是方开谢挥拳抬脚的身影。

耳边的欢笑高歌似乎全都离他远去,方开谢已一己之力将刚刚还一脸戾气的追债人打趴在地,许八夕的目光胶着,无法移开。

前一刻还是云泥之别在他看来这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的方开谢,此刻就在他面前,为他大打出手。

别人的意中人是个脚踏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而许八夕的意中人,他叫方开谢。

末了,方开谢低低笑了一声,将领带一把扯掉。

梁叙看向许八夕,调笑道:“原来你早就有了小情.人,是我多事了。”

那杯鸡尾酒里,他可是稍微加了一点让方开谢尽兴的东西,没想到。

梁叙笑着摇头,如同儿时推方开谢那般,将许八夕一把推向方开谢。

“你的英雄胜利而归,小子,表示表示?”

许八夕呼吸一窒,整个人失去重心,炫目的光线下,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忘了要替纪林还的钱,忘了眼下的困境,心里一松,朝方开谢方向踉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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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回忆(三)

许八夕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耳垂瞬间红的发烫。

猝不及防被梁叙一推, 许八夕惊呼一声, 一抬头,方开谢微敞开的领口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

穿着校服的少年红着一张脸向自己扑来,方开谢眉心微不可查一皱,他本能的想避开身子,但不知道是今天的冲动使然还是久不运动让他肢体犯懒,方开谢只在少年撞入他胸膛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避开。

冲力不大,少年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方开谢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脚。

许八夕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方开谢刚运动过,微薄的热气透过衬衫传到许八夕抵着方开谢胸膛的掌心中。许八夕只觉呼吸不畅, 咬着下唇艰难地稍微抬头。

他结结巴巴开口道:“谢,谢谢您, 幸好有您——”在。

“打住。”

方开谢气息不稳, 湿湿热热的呼吸落在许八夕鼻尖上,惹得许八夕脸上一阵微漾, 他瞄了方开谢一眼就触电般移开目光。

您?

方开谢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放开握住许八夕肩膀的双手。

“我很老?”

“啊?”许八夕诧异地抬头, 撞入方开谢稍露不满的目光中。

那双眼睛似深海幽深, 牢牢吸引着许八夕的视线。

方开谢似乎不愿多看他, 移开目光,红润的嘴唇轻启,语气冷淡带着很易被人察觉的疏离:“不客气。不用称呼‘您’,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别差了辈分。”

“哦。”许八夕低下头。

许八夕不擅长和人聊天,每次他都是那个不解风情破坏氛围的那个人。

他心里懊恼,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欢喜。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许八夕下意识寻着声音主人看去,心里咯噔一声,讪讪地收回目光。

真是好玩。

一个闷葫芦一个傻白甜。

梁叙在心里暗叹,控制不住就笑出了声。

方开谢一记不满的眼神看过来,他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许八夕长得白嫩清秀,落在梁叙眼里,他余光扫了扫先前为自己好友准备好的“礼物”,一对比才发现自己眼光真的不行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刚才方开谢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这个“礼物”。

方开谢心里有极为轻微的不爽,他也不知道这微妙地可以忽略不计的烦躁从何而来,无处宣发更为恼火,终于。

他目光落在趴在地上疼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呻.吟的的要债人身上。

方开谢抬脚又踹了几下,半眯起眼睛冷冷吐了一个字:“滚。”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

要债的黑衣人连滚带爬,嘴里骂骂咧咧的朝门口跑去,梁叙使了个眼色,隐在暗处的保镖会意跟上去。

-

喧闹的酒吧里仍继续着刚才的热闹气氛,似乎刚才的打闹对其他人没有产生任何一点影响。

只是灯光昏暗的这一角,方开谢坐在黑皮沙发上,半阖着双眼,密而卷翘的睫毛在他下眼睑上投落一片细小的阴影。

他双手搭在沙发两侧,翘着二郎腿一副慵懒的模样。

梁叙坐在一侧时不时抬头看站在方开谢面前,一副温顺小绵羊模样的许八夕。

眼睛里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听到有趣之处,梁叙扫了一眼方开谢,夸张地打趣道:“呦,八夕弟弟还是个万人迷,看样子把人家男孩子迷得七荤八素,这才作出得不到你就想毁了你的幼稚举动吧。”

许八夕嘴唇张了张,梁叙的话音未落,他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又泛起,许八夕偷偷抬眼看了看方开谢,窘迫地说道:“也不是…就是…”

“就是什么?”梁叙笑着追问。

“就是……”许八夕重复了几声,就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好了。”方开谢抬眼,出声打断梁叙。

梁叙瞪大了眼睛,目光在许八夕和方开谢之间游移片刻,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你站着说了这么多,不累不渴?”方开谢客气地指了指他左手边的空位置,示意许八夕坐下。又不客气的吩咐梁叙:“给他来杯鸡——牛奶。”

说话间,目光自下而上地看着许八夕,补充道:“还没成年吧,别学别人搞什么虐恋情深,小小年纪别不学好。”

见方开谢对自己误会颇大,许八夕稚嫩地脸又红了几分,咬着唇急忙辩解:“成年了的,成年了的,今天高考成绩刚出呢,我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

梁叙又哈哈笑道:“没想到还是对活宝。”

话音刚落又接受到方开谢嗖嗖嗖射来的目光冷箭。

许八夕坐在方开谢一侧,空出了一人的位置。

他双手握拳置在膝盖上,心里焦躁又不安。

刚才他已经把被黑衣人追债的来龙去脉都对俩人说了个清楚,还提到了小时候在幼儿园初遇方开谢的事,谁知只有梁叙一脸高深莫测,而方开谢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疲惫的阖上眼,就像根本不记得那件事一样。

梁叙最讨厌冷场,侍者将牛奶放在桌上,他突然想到了那杯被他加了一点料的鸡尾酒,眼神兴奋的落在许八夕身上,许八夕莫名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目光不怀好意。

方开谢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不喜欢不感兴趣的事连看都不想看,眼下这摆明了就是对这个高中毕业生感兴趣。

成年了,没关系了吧?

而且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俩人小时候还有过什么渊源,那小子看阿谢的目光。

啧啧。

生怕别人瞧不出自己喜欢阿谢。

郎有意小子又有情,就差自己推波助澜了。

想到这,梁叙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放心,今天这事哥哥们既然插手了,就会管到底,八夕呢,你也不用担心,有你阿谢哥哥在,所有棘手的事那都不叫事。”

许八夕不是贪图别人帮助的人,只是遇到方开谢,总想和他有点什么联系。他没有拒绝梁叙的好意,开口道谢:“谢谢梁哥。”

“只是。”许八夕犹豫两秒,继续说,“虽然这么说很俗套,但我还是想问,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不想让你们白白帮我这个大忙…虽然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

“不。”梁叙开口,声音急促而高昂,原本阖目养神的方开谢掀开眼帘,想要看看梁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开谢不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很显然,梁叙也不是。

“你能做的很多。南城新苑知道吗?”

“知道。”许八夕点头,那是城南区刚建成的高档小区。

梁叙打了个响指:“阿谢最近长期在外出差,家政阿姨已经好久没有打理过他家了,我觉得你可以帮阿谢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这些你都会吧。”

方开谢一听扯到自己头上,还越说越离谱,他不悦地打断梁叙:“梁叙。”

“我会的,我做饭邻居都说好吃。”只是方开谢制止的话还没说出,许八夕就已经自告奋勇,兴奋的举起了手,“我可以的。”

“……”方开谢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梁叙看着许八夕,心底暗暗赞赏:不错,小兄弟挺上道。

“刚才阿谢喝了酒不能开车,你有驾照没?”

许八夕犹豫地点了点头:“有——”只是没怎么开过车。

“那就好!”

“你扶着阿谢去门口,我去开车,阿谢就麻烦你了!”

方开谢头疼,他酒量不小,看着梁叙一溜烟的跑走,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察觉到许八夕的目光,方开谢睁开谢本想将他赶走,看到那双小鹿一眼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目光,那句“你走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反正他对这个人没兴趣,不讨厌而已。

方开谢站起身,许八夕也立马站起来,目光落在方开谢的后背上,见他步伐不太稳,伸手想去搀扶,又怯怯地收回手。

“走了。”方开谢走出几步,没有听到刚才还亦步亦趋地的脚步声,他微微侧目,瘦小的许八夕被一个醉鬼拉扯住,脸又红了一片。

方开谢喉头滚动几番,从未有过的燥意从内心深处涌出齐齐汇向不可言说的某处。

他抿了抿唇,折身回去。

“走了。”许八夕正苦于挣脱不得眼前醉酒的人,忽然觉得手臂一紧,眼前视线一花,回过神来已被人带到了身前。

幽幽的檀香夹杂着轻微的酒气。

许八夕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半拍。

方开谢轻轻推了推许八夕肩膀,径直朝门口走去。

“磨磨唧唧的,跟上,高中生。”

”我不是高中生了。”

方开谢极轻地笑了声,停下脚步低头看他,饶有趣味地问:“嗯?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方开谢将西装甩在肩上,布料带起的气流将许八夕的刘海掀起一抹弧度。

走出门,微热的夏风吹的许八夕打了个激灵。

梁叙从跑车里探出头,朝许八夕挥手:“八夕弟弟,这边。”

许八夕下意识要小跑过去,突然想起方开谢还在自己身后,他猛的回头看,方开谢指尖夹着一抹猩红,而他的目光,正不偏不倚地沉沉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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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记本到了,然而突换系统一时适应不过来= =

Mac的键盘没有我原来的华硕的键盘触感软,我比较喜欢软而无声的。

叹息。

抱歉,我又断更了几天,今天给你们发红包。

第三十七章 回忆(四)

梁叙虽说是让许八夕到他家打扫卫生, 但时间在深夜, 其背后意思不言而喻。而这许八夕这样毫不掩饰地兴奋前往, 不是高中毕业稚嫩未退,就是贪慕钱财心机太深。

方开谢这些年跟着方玉炜走南闯北,各色想要爬上他床上的人见得太多。他不是随便的人,对钱.色交易不感兴趣。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以往被他刻意压制的情.欲正争相往外涌,方开谢高中跟着梁叙那伙人学会了抽烟,但烟瘾并不大,现在喉头一阵一阵的发痒,方开谢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掏出一只烟。

脚步微一停滞,方开谢趁着等梁叙的空隙点燃了烟。

一抹星点在他指尖亮起,香烟徐徐燃着, 他却未吸一口。

许八夕脚步轻快的跑向梁叙,又突然回头看他。

方开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 许八夕先移开目光,声音又软了下去, 方开谢听到他问:“方,方先生,梁哥的车过来了。”

方开谢并没有回答许八夕, 他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 但也没有多少玩的心思, 突发好心的出言提醒道:“许八夕,你可知道梁叙是什么意思?”

“啊。”许八夕想了想,继而点头:“知道。”

不就是去打扫个卫生做做宵夜?

方开谢自嘲地笑了声,将手里的烟摁灭在垃圾桶顶部的水槽处。

“嗯。”他挽着西装外套,起步越过许八夕拉开车门坐进去。

梁叙下车,许八夕坐到驾驶座上,手抖系安全带系了几次才系好。方开谢余光瞥到他微微发抖的手,嗤了声阖上了眼睛。

“玩的开心,阿谢。”

许八夕硬着头皮发动汽车,腿也不听使唤地颤抖。

手握着方向盘,车噌地飞出去很远,许八夕简直不敢呼吸,脚掌缓缓踩下刹车,豪车以龟速在前进。

他错了,他为什么要逞能,这是拿生命在开玩笑,虽说驾驶证就在他钱包里,可他除了补考三次时动过车,真的连离合刹车都分不清了。

方开谢眼神朦胧,手肘支在车窗上,手指虚虚托着额头。

睁开眼一条街还没走出,车身一顿一卡地,一副马上就要报废的样子。

幽幽叹了口气,方开谢半阖着眼,开口道:“前面靠边停下。”

“啊?”许八夕心里的弦正崩的紧,方开谢突然说话,使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许八夕这才看向方开谢,尾音都打着颤:“什,什么?”

方开谢掀开眼帘,一指前方:“在那边停下。”

“哦。”

车终于停了下来。许八夕赶紧熄了火。

只是在这做什么?

方开谢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叫个代驾,你坐着车回去,我自己打车回家。手机号。”

“啊?”

“你手机号,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哦。”许八夕报上了一串数据,很快,手机就接到一条短信。

代驾接了单,方开谢叫的出租很快赶来,许八夕站在车边,愣愣地看着方开谢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

许八夕付了代驾费用,拿着车钥匙站在方开谢房门前。

南城新苑一梯一户,刷卡才能上楼,许八夕对着指纹门踌躇着,弯腰把钥匙放在门前,转身就想离去。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电梯厅里的声控灯灭了又亮起。

许八夕心里有些失落,望着空无一人的电梯,攥了攥拳头又松开,终于迈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合。

原本低着头的许八夕突然抬头,伸手挡在了即将关闭的门前。

方开谢正冲着澡,身上的燥热被凉水洗去几分,门铃却在这时突然响起。

他扯下一条浴巾围在腰间,赤着脚打开门,看清来人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眉头一挑,侧着身说:“进来吧。”

许八夕目光落在方开谢那俊美的锁骨上,水滴顺着他的鼻尖略过胸前,坠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只是那劲瘦有力的腹肌因为反射着灯光让许八夕眼前发晕,原本白皙的脸突然一红。

方开谢见他这副呆呆的模样,好笑地说:“傻站着干嘛,进来吧。”

许八夕摇头:“不,不了,我是来还你车钥匙的。”

“是吗?”方开谢勾了勾唇,目光从他冒着汗珠的鼻尖往上看,俩人四目相对。

许八夕就像触电一样,匆忙地低下头,方开谢小腿肚上的汗毛微微蜷曲着,圆润的脚趾因为刚刚沐浴的关系泛着红光。

许八夕俊脸更红了。

说话也不利落:“是,是呢,这是钥匙。”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举起。

方开谢只看了一眼也不接过,收回目光兀自往屋里走,轻笑着说:“梁叙不是让你给我做宵夜吗?正好我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有点饿了。你进来给我做点东西吃吧。”

“啊?”许八夕呆呆地点了点:“哦,好的。”跟在方开谢身后并顺手带上了门。

方开谢去了卧室,许八夕就在客厅等他。

许八夕在今天以前,从未想过能和方开谢还有什么交集,如今一晃眼就站在了他的家里。

方开谢房间冷气开的很足,许八夕穿着校服外套,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不安。

很快,擦着头发的方开谢重新回到客厅,原本搭着的浴巾换成了一条居家长裤,他身上穿着一件纯白T恤,一眼看过去和在校学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难以模仿的贵气,就连擦头发都让人赏心悦目。

“方先生,厨房在哪里?”许八夕问道。

“哦厨房啊。”方开谢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给许八夕指了个方向,念头一转说道:“厨房好久没有用过了,别折腾了,给我热杯牛奶吧。”

“好。”许八夕低着头往厨房走,经过方开谢身侧,他身上的沐浴香味传入鼻中,莫名好闻。

一刻钟的功夫,许八夕就端着热牛奶出来了。

方开谢坐在沙发上,眼圈有些泛红,压下去的燥热涌上心头,让他犯困。

“牛奶热好了。”许八夕走到方开谢身前。

方开谢淡淡应了声,“嗯,先放在一边。”说着睁开眼,抬了抬下巴:“坐下吧。”

“不不,我站着就行,看您——”提到那个字,方开谢眼神暗了暗,许八夕立马改口:“等你喝了牛奶,我就回家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方开谢扫了一眼挂钟,已经凌晨两点。

他捏着眉心,重复了一遍:“坐下吧,我有话同你说。”

许八夕这才沾着沙发一角坐下。双手抓着校服下摆,手心里沁出了汗。

“你……”方开谢没看他,直白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八夕猛地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呛了一声,止不住的咳嗽,脸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

方开谢也不逼他,等许八夕气息平稳,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地开口:“是还是不是呢?”

许八夕紧张地呼吸困难,方开谢的眼神并不灼灼,只是平静中夹带着些微好奇。

他深呼了一口气,艰难而又坦诚的点点头:“是。”

方开谢丝毫不惊讶,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继续问:“为什么呢?”

这下轮到许八夕愣住。

为什么?

许八夕想到那个帮自己解围的小少年,想到在电视屏幕上看到方开谢俊美如玉的脸时心里的悸动,想到那些令他醒来后脸红心跳的梦。

从他明白情.事以来,许八夕就一直认定自己只喜欢方开谢,喜欢那个和他一样年幼失去母亲不被重视的少年,喜欢那个年纪轻轻便在商界大展身手的天才,过往的一幕幕绘织成眼前的这个面容俊秀,神情冷峻的方开谢。

但许八夕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等他发现时,已经情种深种。

方开谢轻笑,打趣的追问:“是因为方家的钱?”

许八夕摇头。

“因为我这张脸?”

“不是。”许八夕脱口而出,“不是,都不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呵。”

方开谢见过太多贪财好利的人,方家的沈沁就是,公司的副总也是。

他也遇到过很多开口就说爱自己喜欢自己的人,男人女人,帅的美的丑的,各式各样的。但那些人无一不是看中的方家的财富,毕竟,但是方开谢这个名字,在绍澄市,就是一张好用的通行证。

许八夕眼底的光暗下来,方开谢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忘了幼年时的相遇,他不禁有些失望,喉头发涩却仍是想弄清心底的疑惑,他艰难而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是真的喜欢你。就算你不是方开谢,就算你没钱我还是一样喜欢你。还有,我们小时候见过。你,忘了吗?”

方开谢一愣。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和你的身份财富地位都没有关系。

“这样啊。”许八夕会错意,失落的垂下脑袋,低着头就要道别,“那,那就这样吧,对不起打扰了,我先走——”

“我记得,你是那个爱哭鬼,洗手间里的小兄弟。”

许八夕喜出望外的望向他,眼睛里似乎有光亮蹭蹭的,只是方开谢的话又让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我,我也不小……”

“哦?是吗。”方开谢饶有兴趣地看着许八夕,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容易脸红的人,随便逗一逗就像摸了腮红一样,耳垂也粉粉嫩嫩,令人食指大动。

方开谢眼神暗了暗,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

“是,啊——”许八夕话没说完,手臂一紧,方开谢的脸在他眼里晃了又晃,他呼吸一窒,等身体稳下来,许八夕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而方开谢一手钳制着他的手臂,微微附在他身上压制着他。

“不小是吗?”方开谢勾着唇,目光从许八夕红润的唇一路向下,落在许八夕松垮校服的腰间,“让我看看。”

方开谢手掌覆上去,瘦弱的少年腰很细。

许八夕睁大了双眼,他明显听到了方开谢吞咽口水的声音。

“嗯,身上很香。”方开谢凑到许八夕颈侧,吸了一口气。

方开谢覆上身,许八夕眼前的光都被他遮住,视线暗了一片。

他的心怦怦乱跳,方开谢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许八夕屏住呼吸,身体僵直。他手指动了动,虽然紧张又害怕,却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

他喜欢这个男人,也想和他亲近。

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抖着声音低声道:“你,我没有过男朋友,你,你……”让方开谢轻点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期待中的触感久久未落下,许八夕睫毛颤抖的厉害,微微掀开了一道缝隙。

方开谢却不愿再逗他,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许八夕睁开眼睛,头顶的吊灯光线太亮,刺的他反射性的偏了头。

方开谢没有动他。

这个认知让许八夕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方开谢轻咳了声,坐到沙发上,本来敞着双腿,但他不自然的将左腿叠在右腿上,遮住了某处。

“你去洗澡吧。浴室有新的浴巾还有洗漱用品。”

许八夕心头一紧,方开谢眼瞧着他耳垂又红了起来,笑着说:“想什么呢,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今天你也受惊了,好好泡个澡,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你去洗澡吧,浴室在厨房那边。”

“……”许八夕尴尬地点了点头,呆头呆脑地起身就往浴室走。

方开谢的浴室里是宽敞的大浴缸,浴缸对面是一大片镜子,将浴室的视野在视觉上扩大了一倍。

许八夕放好水,因为中央空调的缘故,即便热气蒸腾,许八夕也没有感觉热的难受。

全身浸在热水里,许八夕目光乱窜,无意中瞥到对面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突然又想到方开谢给自己开门时没有遮掩的身材。

在学校听男生聊天时,有人压低声音坏笑地说过:“体毛旺盛的人那啥需要也强。”

联想到方开谢小腿上的卷曲汗毛,许八夕又羞红了脸。

小时候还和他在厕所里比过小兄弟,真的是尴尬死了。

这浴室……方开谢也泡过澡吧。

许八夕目光有些迷蒙,一个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等许八夕泡完澡,方开谢半躺在沙发上已经昏昏欲睡,喉咙里却不时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

许八夕凑过去,方开谢察觉到他的目光,半醒半睡间睁开眼。

因为泡澡太久的缘故,许八夕脸色红润,头发乖巧地搭在额前,方开谢别开目光,缓缓坐起身。

“我这边其他卧室被改装,一个是家庭影院一个健身室。只有一张床,你去睡我睡沙发。”

“不用了,还是我睡沙发,你去睡床吧。”

方开谢声音仍旧暗哑,阖上双眼不耐烦的说:“说了你去就你去。听话。”

许八夕哦了一声,抬脚往卧室走。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方开谢。

方开谢人高马大,腿又修长,窝在沙发上缩手缩脚的,看着就不舒服。许八夕心软,转过身子小声说:“其实我们睡一张床也可以的。”

方开谢缓缓睁开眼,许八夕低着头没有看他。

“我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许八夕语气坚定,落在方开谢耳朵里可爱又好笑。

就算做点什么,也应该是许八夕害怕他吧?

笑了笑,方开谢没有拒绝许八夕的提议,他活动了下脖颈,穿上拖鞋起身绕过许八夕往前走。

见身后的许八夕没有动静,方开谢回头看他:“怎么又愣着了?不是说去睡觉吗?”

许八夕这才跟上。

方开谢的卧室很大,中间有一张Kingsize的大床。

灰白相间的床单上铺着一床薄薄的羽绒被。

方开谢突然想到家里就一床被子,对站在床沿久久不动的许八夕说:“除了家政阿姨,很少有人来我家,家里也只有一床羽绒被,你介意和我盖一床吗?”

“不介意。”许八夕立马答道,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压低声音又重复一遍:“不介意的。”

方开谢嘴角上扬:“那就好。”说完掀起一角钻了进去。

许八夕躺在床沿,手里握着羽绒被一角,连呼吸都轻轻的,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方开谢面朝他侧躺,卧室里寂静一片,关了灯,因为窗帘未关的缘故,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面上,许八夕微微侧脸就能看到方开谢模糊的轮廓。

方开谢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许八夕抿着唇,小心翼翼地侧过身,谁知方开谢喉间溢出一道闷哼,许八夕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了。

累了一天,许八夕终于还是在紧张中陷入了沉睡。

方开谢却睁开眼,静静看着许八夕的睡脸。

许八夕好像怕冷,明明是十八度室温的夏夜,盖着羽绒被他身子微微发抖。

方开谢不由得又勾了勾嘴角,他动作轻盈地赤脚下床,借着月光,坏心眼地将中央空调地温度调到了十六度。

重新钻进被窝,许八夕不满的嘟哝几句,睡梦中觉得周身泛凉,手指无意间摸到了一个热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许八夕本能的靠过去。

他的脸蹭了蹭热源,继而手脚并用,安心的继续睡起了觉。

方开谢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消。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好像是深夜人容易犯糊涂。

不由自主的环住许八夕的肩膀,许八夕虽然怕冷,但方开谢却觉得抱他在怀里就像抱了一个小太阳,心底暖暖的,满满的。

余光扫了扫窗外圆圆的月亮,方开谢刻意忽略一直硬着的小兄弟,低声说道:“都是月亮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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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事后,方开谢抱着累的气喘吁吁的许八夕一脸满足。

却突然感叹道:我记得那时你还是软萌易推倒。

于是叹气。

许八夕一脸潮红,却幽幽回道:怎么,嫌弃我现在老了硬了你啃不动了?

方开谢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翻身覆上去,咬着许八夕耳垂暧昧的说:老公又饿了,媳妇让我再啃下?

于是许八夕又被啃了一整晚。

第三十八章 回忆(五)

许八夕醒来时房间里静悄悄的, 室温不算低, 清晨的风轻轻撩起窗帘, 带进几缕凉风。

他没有喝酒,记忆却有点断片。

昨天回学校查完高考成绩,许八夕被许久没有见过的纪林骗去了南城酒吧,他被要债人抓走的时候,看到了方开谢,然后……

许八夕原本还在犯迷糊,想到方开谢他猛地坐起身,目光在布置陌生的房间内看了一圈——他昨天抱住方开谢不松手,还被方开谢带回家, 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方开谢紧实的腹肌在许八夕脑海中挥之不去,许八夕闭了闭眼睛,总感觉血液上涌, 而他有反应了。

许八夕倒回床上,羞愧难耐, 他用羽绒被蒙住头, 实在被憋得喘不过气时才又探出头。

太丢人了,想起方开谢就控制不住。

许八夕懊恼的闭上双眼, 在安静的房间内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就往浴室走去。

方开谢去楼下买了早餐。

他以为许八夕还没有起床,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 床上杂乱一片, 而许八夕却不见了踪影。

方开谢手指蜷缩了下, 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喂了狗,许八夕竟然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就自己离开了。

方开谢沉着脸,提着早餐到厨房。

他从小没有伺候过人,怕许八夕那小奶娃醒来饿肚子,他难得亲自去买早餐,因为不清楚许八夕的口味,早餐店里各式各样的早餐他都多少买了点。

方开谢将手里的食品袋微微提高,眯着眼看着仍旧冒着热气的豆浆以及咸甜各一份的豆腐脑,抿着嘴抬脚踩开了垃圾桶。

塑料食品袋的耳朵提手在方开谢指腹上留下了一道宽又深的勒痕,方开谢指尖一松,正要将早餐扔掉,身后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方开谢重新勾起手指,极为缓慢地转过身,许八夕衬衫半敞,胸膛因就不见光苍白而瘦弱,见到他在,反射性的将胸前衣服拉好。

许八夕发梢还滴着水,裸露在外的肌肤因水汽蒸腾而泛红,水汪汪地,令人垂涎欲滴。

许八夕没曾想方开谢突然回家,身上是昨天他拿给自己让自己暂时换洗的衣物,方开谢比他高,身形又比他壮,衬衫宽松下摆又过长,松垮的垂到了许八夕的大腿处。

他拢着前襟,试图缓解两人间的尴尬,于是开口道:“方先生,你回来了啊。呵呵。”

许八夕干笑了两声,方开谢沉默地看他两眼,转身就去摆弄手里买来的早餐。

……好像更尴尬了。

厨房空间很大,许八夕咬了咬唇,故作轻松地走到方开谢身边,殷勤的说:“方先生,感谢你昨天的收留。”

“不客气。”说话间方开谢已将早餐装盘,满满当当四盘,小笼包油条煎饺水煮蛋,还有几碗粥。

唔。许八夕瞅了一眼,八宝粥小米粥豆腐脑。

这么多东西,难道一会儿还有人来方开谢家用早餐?

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许八夕轻轻叹了口气。

单恋一个人总是这么患得患失,许八夕低声说:“方先生,不耽误你和朋友用早餐了,我该回家了。”

闻言方开谢微微蹙眉,他用眼角余光瞥了许八夕一眼,疑惑道:“什么朋友?”

许八夕说:“你买这么多,难道不是等人一起吃吗?”

“……”沉默几秒,方开谢面无表情地说,“我饭量大,买这么多你有意见?”

许八夕摇头:“没有没有,你吃饱就好。”

“……”

方开谢端着盛满早餐的瓷盘往餐厅走,许八夕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想离开的话就在嘴边,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

一回头就差点撞到许八夕,方开谢说了一声“小心”,绕过他继续回厨房端东西,走了几步回头说:“你别跟着我了。”

方开谢心里责备,这人怎么都不知道收敛一些,他知道许八夕喜欢自己,但对方不知羞的,眼神那么狂热是想给谁看?

“哦。”许八夕停下脚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方先生。”

“又怎么了?”还想干什么?他都已经那么把早饭端在许八夕面前了,他还想怎么样?

“我……不打扰你吃饭了,我先回家了。”

方开谢没有吭声,兀自将最后两碗装好的豆腐脑端出,砰的一声搁在餐桌上。

他坐下,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鲜煮南瓜汁,不容置疑地开口说:“先坐下,吃完饭再走。”

许八夕受宠若惊,只是盯着桌面的东西脑子又转不过来了。

刚想开口拒绝,许八夕收到方开谢瞥来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闭上了嘴。

-

许八夕拿着房卡,失魂似的回到家。

许盛刚买了绞好的肉馅,问他:“八夕啊,中午吃小馄饨吧。”

许八夕魂不守舍根本没听清许盛的话。

直到许盛重复第四遍,他才恍然回过神,呆呆的点头:“啊。哦,好。”

许八夕高考时因为纪林的原因没有发挥好,成绩按照往年来说,勉强可以上个本地二本。

他没什么追求,许盛身体健康,有学上,可以时不时地见到方开谢,许八夕做梦都能笑醒了。

许盛做的一手好菜,入口的小馄饨皮薄馅多,许八夕暗自称赞,多吃了一碗。

饭吃到一半,许盛问他:“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许八夕点头:“南城大学。我不想离家太远。”

许盛从小没什么文化,许八夕已经十分让他省心,没想到中途出了纪林那事,他徐徐叹了口气,看着许八夕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语气有些自责:“都是爸爸对不住你,早知道纪林会对你有那心思,你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你和他一起上下学。”

一起长大的情分都让纪林自己做没了,许八夕提起纪林就本能的厌恶,但若不是纪林,他也见不到方开谢。

这事还真不是谁对谁错就能说清的。

许八夕安稳许盛:“爸,我没事。你不用自责,不过以后你不要再让那人来我家了,纪林的事我有朋友帮忙解决,你也不要太担心。”

许盛不放心,听纪为忠说纪林欠了几十万的债,高利贷利滚利,这哪是好解决的事,许盛担忧地望着许八夕,问:“你什么朋友?这事你就别掺和了,让你纪叔去解决吧。”

许八夕笑了笑,点头:“行,都听爸爸的。”

许盛吃了几口馄饨,想了想又开口,语重心长地劝许八夕:“你上了大学早点谈个朋友,别高攀,人家看不上我们家,也别找太远的。”

“爸爸。”许八夕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的开口,“你知道我不喜欢女孩子,对于纪林我的确是不喜欢,不然以你和纪叔的关系,亲上加亲你们必然也是高兴的。”

许盛却无所谓地笑笑:“什么亲上加亲,只要我家儿子喜欢,爸爸就喜欢。”

话已经和许盛摊开来说,许八夕本就不想再和纪家有联系,以后见纪叔以及纪林,还是能避则避。

填报好志愿,许八夕拿着房卡打开方开谢家门时,仍觉得自己在做梦。

犹记得上周吃完早饭,许八夕又自以为客套的向方开谢致谢,离开时方开谢却突然叫住他,丢给他一套备用房卡,并在指纹系统里给许八夕录入了指纹。

方开谢说:“我下周出差,你要是真想谢我,就时不时来帮我收拾一下房间。”

而许八夕当真乖乖地到了他家。

方开谢脾气他捉摸不透,那个人高兴了就逗逗他,把他撩的脸红心跳却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拿着平板开始看新闻。

今天是方开谢出差的最后一天,许八夕本想着收拾完,赶在方开谢回家之前离开,谁知在朋友圈刷到了方开谢登机前发的状态。

配着一张湛蓝天空的图片,方开谢只发了一个字:累。

许八夕顿时就心软了,又跑去超市买了几袋食材,把方开谢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一切又开始清洗蔬菜生肉,给方开谢做了一桌子的热菜。

方开谢没有发状态的习惯。

倒是梁叙成天刷屏,各种感冒了难受,喝多了想吐,中午饭不好吃之类的状态。

方开谢对他这种屁大点事都要弄得众人皆知的举动嗤之以鼻,谁知梁叙却吊儿郎当的告诉他:“你这种单身狗知道什么,我状态都是分组可见,本来让我还没追到手的妹子看的,谁知道一时手抖设置出错,让你也看到了。”

“……”方开谢难以理解,梁叙追女人用一周,分手用一天,还那么费尽心思矫揉做作有什么用?

梁叙却一副善心大发的模样:“让哥来教你,这种脆弱的状态就得让你喜欢的人看到,看到了才会心疼你。不信你试试,只要那人对你有一丁点的心思,保证事半功倍,到时候在当面撒撒娇示示弱,这人就躺平任你艹了。”

“……”方开谢最烦梁叙这种满口跑火车的性格。

梁叙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脑袋:“不好意思我忘了,阿谢你是个性.冷淡,单身狗是没有人关心的,哈哈哈哈。”

方开谢越想越气,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翻了一遍联系人,目光落在新加上的没说过一句的许八夕三字上。

发了一条只对他可见的状态。

下了飞机,方开谢打开朋友圈,心想着:那人对他心思那么重,怎么着也该有所表示了。

谁知状态下没有任何动静。

可能是没看到吧,再等等。他这样安慰自己。

车都已经开到了地下车库,司机说了一声:“先生到了。”

方开谢看着仍旧安静如鸡的手机,彻底沉了脸。

打开那条越看越显得他无比愚蠢的状态,恼怒尴尬以及羞耻齐齐涌上他心头。

方开谢闭了闭眼睛,踏进电梯前,手指滑动,删掉了那条状态。

他真的疯了。

方开谢对女人无感,面对男人他也从未有过冲动。

素净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一个男人有反应,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毕业生。

方开谢不是隐忍的人,想了几天想明白。

既然不排斥,那何必委屈自己。

按着指纹,方开谢眯了眯眼睛,急促地轻笑了一声,烦闷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了。

哪知他刚拉开门,眼前突然冒出一张脸,温柔笑着说:“方先生,你回来啦。”

厨房特有的油腥味从许八夕身上散出,他脸上还挂着一道细而长的血痕。

”你受伤了?“方开谢迟疑地抬起手,手指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这里有血。”

方开谢指腹干燥有些粗粝,落在许八夕脸上让他觉得脸颊痒痒的。

许八夕耳朵动了动,没几秒就红了,他不自然的避开方开谢的动作,自己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不是我的,刚才去菜市场买了条鱼,估计回家清洗时溅到的。”

回家?

这个词真好听,方开谢舌尖揣摩着这两个字,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

许八夕侧着身子,让他进门。

“方先生,我看到了你那条状态,出差辛苦了,怕你飞机上吃不好,我擅自做主做了点东西,不过你饭量大,我做的分量也多,吃饱还是够够的。”

话真多。

方开谢跟在许八夕身后,听着许八夕叨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许八夕清瘦,白色短袖外面围着一条蓝白格相间的围裙,后腰处是他草草打的结,落在方开谢眼中,完美的勾勒出许八夕窄细的腰身。

方开谢眸色暗了暗。

多亏梁叙,他还没出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三十九章 回忆(六)

“方先生, 你出差这么久很累吧, 是先洗澡还是先吃点东西?”

方开谢的确很疲惫。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眼底泛着淡淡青色。

方玉炜这些年生意做大,关系人脉自是不用说, 威旭开旗下的地产公司,在隔壁市有个开发项目, 和当地地头蛇胶着了两个月未拿下,方玉炜有意将公司全权交托给方开谢,于是让方开谢亲自去谈。

方开谢新人上任, 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公司内部高层, 面对他时虚与委蛇,暗地里却给他使绊子。

方开谢哪能让那些人如愿,一开始在那边笑脸相迎, 当地地头蛇以为他软弱好欺负,都要踩到他头上。

哪知当晚地头蛇老大回家后就被人迷晕, 丢到了地下拳场。

方开谢年少时不听话, 因为和方玉炜置气, 总是搞失踪去打.黑.拳。

起初打拳的人都因为忌惮方开谢背后的权势而让他几分,以为这是小少爷随便玩玩的, 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十六岁的方开谢赤手将去年本市拳王几拳锤到在地, 昏迷不醒后,地下拳场的管理和拳手才开始正视这个方家少爷。

地头蛇王强收了一笔钱, 那人说让他拖着项目谈不成, 拖到十二月份财务封账还有另一笔奖励金。

他让手底下的兄弟隔三差五就去待拆迁房屋处闹事, 鼓动老居民抗议拆迁, 小青年拉横幅,老人倚老卖老。就这样拖了两个月。

王强被蒙着眼睛,丢到不知道被什么染得乌黑的水泥地上,摔了个狗吃屎,额头磕破了皮。

他梗着脖子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把你爹弄到这里来?不想活了是不是?谁不知道你爹的名字,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艹。”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王强胸口突然被狠狠踹了一脚,他一口气喘不上来仰头倒在地上,头皮一阵生疼,头上唯一一揪十几厘米长的小辫被人拽住,又将他生生提起。

“你爹来了。”方开谢戴着手套轻笑,松开他。

随即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马将王强面上的黑布扯开。

骤见光亮,王强啐了一口唾沫准备开始国骂,看清来人,顿时愣住:“是你?”

“是我。王哥意外?”

方开谢站起身,视线低垂。

摘下手套递给助理,方开谢眼底扫了王强一眼,目光落在袖口上,漫不经心地的解着。

王强看他这副架势,从骂骂咧咧到止不住靠腿劲往后退,直到抵到滑腻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你你,别过来,这不是你们方家的地盘。”王强出了一身冷汗。

方开谢一步一步走向他,没有出声。

眼神冰冷而阴翳。

后来,问题解决,方开谢一刻未多停留,赶了回来。

“方先生,我刚报完了本地的大学,我学习不好,也不想离家太远,南城大学距离我家也就半小时的公交车程。”

许八夕跟在他身后,不断碎碎念。

方开谢收回思绪。

他一直把许八夕当成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但一回家就看到他在自己眼前忙碌,方开谢觉得心里痒痒的,突然想碰碰他。

方开谢嘴角微勾,挑着眼尾突然转身。

惯性使然,即便许八夕倒吸一口凉气停下脚步,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撞进了方开谢解开两颗纽扣的胸膛上。

“对不起对不起,方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我——”许八夕耳尖红了,他看着抵在方开谢胸膛的双手,本能的低头道歉。

肩膀被人捏住,许八夕愣住。

方开谢欺身压向他,勾起的嘴角停在他耳边,轻轻吐息:“我的确很累,但如果你一直距离我这么近,我还能再累些。”

再累些……

脑海里轰的一声,瞬间秒懂方开谢意思的许八夕僵着身子,手指抖了抖,却没有收回。

方开谢有些意外,撤回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许八夕。

“这是什么意思?许八夕,我们都是成年人,我的话你应该明白吧?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方开谢垂眼,视线落在许八夕微微蜷缩的手指上。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再喜欢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方开谢顿觉兴趣索然,收回手往餐厅走。

“我也饿了,你过来陪我一起吃饭。”

“方先生,如果对方是你的话,我都愿意。”许八夕的声音很低,但却足以让方开谢听清楚。

方开谢脚步停滞,回头望向许八夕,目光深沉:“你说什么?”

许八夕咬了下唇,像是做了十分重大的决定,他抬头正视方开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复道:“阿,阿谢,我喜欢你,所以我能接受你对我做任何事情。”

话脱口而出,许八夕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顿时血色上涌,羞愧地低下头,心跳如擂鼓。

方开谢会怎么看待他呢?会不会觉得他太主动太轻浮?

许八夕心里没底,房间里只清晰可闻冷气吹来的轻微声响,方开谢的突然沉默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泄气。

许八夕的心渐渐沉下去。

以前纪林接近他,许八夕早就恶心的一拳打过去,如今许八夕话都这么说了,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敢抬头看方开谢,也没有再开口的勇气,他刚才说的一番话无疑就是告诉方开谢,你来上/我吧。

但方开谢的反应简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他无疑在自取其辱。

许八夕鼻头泛酸。

视线有些模糊,他轻轻地吸了吸气,暗骂自己太矫情。

许八夕克制住心底的失落,正要抬头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脚下一轻,突然被人懒腰抱住。

房间里的景物在许八夕眼里打了几个转,他呼吸一窒,还来不及细想,方开谢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回过神,许八夕脊背一僵,已被他狠狠仍在床上。

“你跑什么?”方开谢目光有些狠戾,死死制住许八夕不让他逃走。

“我没有要跑…你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的。”许八夕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想挣扎却被期身而上的方开谢钳制住双手置于头上,方开谢紧实有力的双腿压制住许八夕的,让他退无可退。

方开谢目光灼灼,气息不稳,视线牢牢锁定住许八夕,对他刚才的话充耳不闻,再开口喉间发紧:“别逃避话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八夕望进方开谢眼里,方开谢幽深的目光里是毫不遮掩的明示,直觉告诉他应该装傻,但许八夕知道,这是接近方开谢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许八夕轻声开口,“阿谢,我知道的。”

方开谢压近,灼热的气息落在许八夕的耳侧,有点痒,让许八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方开谢却低笑:“考虑清楚再开口。”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耳垂上突然传来的触感让许八夕心里悸动不已,浑身发抖。

一丝气音从许八夕口中溢出,许八夕浑身一僵羞愧无比,紧紧咬住下唇。

靠,他简直不敢相信,发出那种声音的是自己。

许八夕本来想鼓起勇气再次给方开谢表白,但此刻他被方开谢紧紧压制住,等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时,许八夕血气上涌,突然动也不敢动。

“八夕。”方开谢低声呢喃,松开许八夕红到滴血的耳垂,鼻尖轻蹭着许八夕的下巴,逐渐扩大疆土,“你知不知道我出差这么久回来看到你做好饭等我时,我的心都要软化了。”

方开谢没有这样亲昵的称呼过许八夕,许八夕“嗯”了一声,随着方开谢的接触,他身体一下一下的发颤,心都要酥了。

许八夕急促地呼吸,他双手间被钳制的力度削减,许八夕几乎不费力就挣脱,一双泛着水汽的双眸迷蒙着,许八夕双手虚虚探在方开谢头上,嘴唇蠕动,颤着嗓子喊了一声:“阿谢,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唯一喜欢的男人就是你。”

许八夕的声音很轻很轻,如同一片在空中飘落的羽毛,落在方开谢耳中却如同最美妙的音符。

方开谢喘着粗气抬起头,许八夕的目光突然软下去,双手顺势搂住方开谢后脑,将他拉向自己。

“八夕,你真的是太可爱了。”方开谢发出一声喟叹,许八夕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黑,那人已狠狠落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嘴。

*

许八夕醒来时,房间一片昏暗,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可以忽略光线的床头灯。

他有些断片,一时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许八夕想撑着手臂坐起身,只是腰部刚用力,不可言说羞于启齿的部位传来的酸疼让他倒吸一口气。

脑海中闪过的片段让许八夕顿时羞红了脸。

他……和方开谢上床了。

方开谢就像一头野兽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他,就差把他拆吃入腹。

紧绷的肌肉,下巴低落的汗水,粗而急促的喘.息似仍在耳边,历历在目,许八夕懊恼的用手背遮住双眼。

就这么莫名其妙突然的上了床。

许八夕恼羞了几分钟,忍着某处的酸疼掀开薄被下床。

方开谢卧室静悄悄地,许八夕的衣服被整齐叠放在床头,应该是被人清洗烘干过了。

他弯腰去摸,神情突然变得古怪,而后僵着脊背慢吞吞地坐在床沿。

坐下一瞬间的酸爽让许八夕的脸更红了。

许八夕把头埋进衣服里,干净凛冽的气味萦绕在鼻尖,那是属于方开谢的气味。

直到慢吞吞地套完衣服,许八夕还仍如在梦中。

要不是浑身的酸爽提醒他,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就这样和方开谢发生了关系。

这算什么呢?

许八夕望着开了一线缝隙的卧室门,卧室外的光线倾斜进来,许八夕大脑放空,在昏暗中久久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许八夕拉开了卧室门。

书房里的门未关紧,隐隐传来方开谢讲话的声音。

许八夕循着声音慢慢走过去,抬手要敲门,动作却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万一方开谢说都是成年人了,今天的事情只是玩玩而已不当真,他该怎么回应?

许八夕不敢想。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方开谢低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从书桌前站起身,拉开门,看到许八夕后错愕的挑了挑眉。

“你醒了?”方开谢绷紧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他伸手将许八夕拉回餐厅,餐桌上摆了一桌的菜,许八夕手心一片湿热,受宠若惊地看向方开谢。

“下午你做的饭菜都已经凉了,怪我太冲动,白白浪费了你辛苦做的东西,这是我让助理送来的,睡了一下午,你也饿了吧?”

许八夕懵懵的就要坐下,像个白痴一样。

“等下。”方开谢却又拉住他手臂,“等等再坐。”

方开谢去客厅拿了个坐垫回来。

垫在了实木椅子上,他垂着目光轻声说:“坐吧。”

许八夕察觉到方开谢这么做的用意,突然涨红了脸,他嘴唇张了张,还是挤出了一句:“谢谢。”

像是突然被人快进的进度君,他和方开谢的关系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翻转。

许八夕端着方开谢给他盛好的清粥,一勺一勺递进嘴里,有些食不知味,感觉如在梦中。

这,这真是太不真实了。

方开谢出差了半月,这次回来俩人不仅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就连方开谢都像变了个人一样,轻声细语的哄着许八夕。

方开谢被许八夕盯了半晌,不自然的偏头清了清嗓子,转过头细看许八夕发现他目光呆滞,于是方开谢放下碗筷终于开了口:“八夕。”

“到……”许八夕应了声,发现自己反应不对,又点了点头,“嗯。”

餐厅吊灯光线昏黄,映在方开谢眼里,像两颗一闪一闪的星星。

许八夕看得一愣,又听到方开谢低低开口:“八夕,下午的事,我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

这是要发好人卡了吗?

许八夕眉心一跳,心凉了一半。

他呆呆望着正斟酌着怎样开口的方开谢,强忍下心口的酸涩,故作大方的摇头:“下午的事,没什么的,都是你情我愿,不做什么数的。”

方开谢眉头一皱:“不作数?”

许八夕不想让方开谢开口给自己难堪,他猛地站起身,轻声说:“是不作数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谢谢方先生这段时间的帮助。”他偏头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窗外,又看向方开谢,开口告别:“有点晚了,我该回家了,谢谢方先生的款待,再见。”

“你……”许八夕大步流星往门口走,比起听见方开谢亲口否认,股间的酸疼和心中的疼根本不值一提。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许八夕手还未摸到门把,手腕突然一紧,肩膀上一股大力将他狠狠掰正,关门的气流碾着他侧脸而过,许八夕眼前光线暗了下去,抬头发现自己已被方开谢紧紧压制在门板前。

“你什么意思?”方开谢脸色沉了下去,见许八夕低着头不肯看他,一手捏住许八夕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许八夕嘴硬:“字面上的意思,下午的事情,方先生不必当真。”

“不当真,你真这么想?”

“是。”许八夕扬着下巴,可眼角微闪的水光出卖了他,“方先生都向我道歉了,可不是让我不当真吗?所以方先生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都用上了敬语,显然是生气了。

似是想到什么,方开谢目光软了下来,他倏地放开许八夕,勾着嘴角退后两步说:“知道了,你走吧。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真的是拔吊.无情的渣男,算他许八夕看错人了。

许八夕咬了咬唇,转身拉开了门。

“再见。”

许八夕一只脚迈出了门,手腕再次被捏住,砰的一声,关门声震耳欲聋。

眼前一花,许八夕被拉回屋内,方开谢二话不说,直接覆了上去。

唇上一阵温热的触感,湿濡的舌尖抚慰着许八夕唇上的丝丝细纹。

许八夕心都要爆炸了。

他大睁着眼睛,距离太近,他模糊中看到方开谢睫毛一颤一颤的。

俩人鼻息交缠,许八夕唇上的触感消失了两秒,方开谢睁开眼,目光流转,低低笑着说:“笨蛋,闭眼。”

话音未落,方开谢又亲了上来。

许八夕心跳如擂鼓,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方开谢肆虐的唇。

他不明白,刚才还要分道扬镳的两个人怎么又亲到了一起?方开谢不是说不再见吗?

察觉到许八夕的失神,方开谢惩罚性地咬了下许八夕唇尖。

许八夕吃痛,张开嘴低呼,只是所有的音节全被吞入了方开谢腹中,最终化为了房间内的粗喘以及溢出唇角的娇声。

一吻完毕,许八夕腿都软了。

方开谢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捏着许八夕的细腰,气息交缠:“你说你是不是傻,和我有了关系,正常人不是应该狠狠敲诈一笔吗?你跑什么跑?”

许八夕脑子转了几转才稍有一丝清明,他好像明白了方开谢的意思,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张了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说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吗?”

“逗你的你也信。真是个小笨蛋。”方开谢喉咙里溢出几声笑,又补充道:“我就白白这么让你睡了,你不负责任我可不能放你走。”

“你还和我道歉……”许八夕有些委屈。

方开谢闻言一愣,这才明白许八夕刚才为什么神情大变,原来是误会了他的话。

他耐着性子好言解释:“我睡了你是我一直想做的事,这个我不会道歉,我向你道歉只是因为我刚才太心急,委屈了你。”

“可……可你明明……”许八夕顿了顿,还是不明白方开谢的想法,于是他只能试探着问出口:“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挽留我,就是说……”

“就是什么?”方开谢追问,偏头搭在许八夕肩膀上,湿热的鼻息引得许八夕身体又颤了颤。

“就是……”

方开谢叹了口气,认命的闭上眼:“八夕,和我在一起吧。我不敢保证我们能走到哪一步,但我会全力以赴和你往下走。”

“你知不知道,”方开谢在他耳边轻轻吹气,“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想把你摁在身下,狠狠干.到你哭。”

许八夕本来感动到要哭了,听到方开谢补充的话简直都想捂住耳朵,他伸手推搡了几下,涨红了脸低声骂道:“你怎么这么下流!”

“我是下流,但也只对你下流过,我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对人产生冲动,对方还是刚成年的奶娃娃。”

“我不是奶娃娃。”许八夕下意识否定。

“是是是,你不是奶娃娃,你是我方开谢唯一心动喜欢的人。”

方开谢抬头,矮下身子和许八夕对视,他目光幽静,如一潭深水,平静之下是骇人的惊涛。

许八夕呼吸漏了一拍,那他和自己是互相喜欢了?

方开谢真的是太会说情话了,他根本无力招架。

方开谢一字一顿,虔诚道:“八夕,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不想压抑自己,我能给你的必然会全都给你。”

许八夕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梦寐以求的场景终于实现,然而答应的话语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看到许八夕失语略焦急的样子,方开谢眼睛都笑弯了,他温柔地注视许八夕,低声说:“害羞了?也不用非得说出口,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就眨眨眼睛。”

听完这话,许八夕眼睛都不会眨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八夕睫毛颤了颤,他伸手拥住了方开谢,探在他耳边说:“阿谢,我也喜欢你,谢谢你肯和我在一起。”

方开谢嘴角笑意扩大,手臂一伸,将许八夕拦腰抱起,许八夕惊呼一声,本能抱住他脖颈,听到方开谢厚脸皮地喊他媳妇:“媳妇,我们去吃饭。”

“谁是你媳妇,不要乱叫。”许八夕哼了声。看着方开谢欢喜的表情,他终于也忍不住弯了眉眼,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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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明天开始更新,最近陪着弟弟艺考,天天跑来跑去没空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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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要评论讨论,有事围脖找我看到就回。

第四十章

在一起之后的日子, 许八夕从没有想过要嫁给方开谢。

许八夕其实本认为方开谢就是一时兴起和他玩玩而已, 可大学四年纪林每次纠缠他, 方开谢都以一种完全护妻的态度出面,揽着许八夕宣布主权。

本市新贵方开谢情.迷大学生的花边新闻几乎每周都被刊登一遍。

奇怪的是,许八夕和方开谢两人间几乎没有过任何争吵。

而许盛去世后, 方开谢退掉手边所有工作,日夜陪了他整整一个月。

其实别人对待自己如何,也只有自己可以感觉出, 方开谢黏许八夕黏的厉害,像是害怕别人把他抢走一般,许八夕毕业的那个冬天, 方开谢就迫不及待求了婚。

结婚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又似乎是顺理成章。

再然后——

许八夕不愿再过多回忆。

最初有多冲动,他现在就有多后悔。

现在看来,任何再往前一步的决定都是无比错误的, 老一辈说的门当户对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和方开谢之间本来就应是一番春风秋月、露水情缘。

许八夕陷入了回忆中,眼神由迷茫变得清明, 方开谢抬头凝视他, 缓缓地又问了一遍:“媳妇你还记得吗?”

“别再喊我媳妇。”许八夕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放下瓷碗,端着托盘站起身,视线低低垂下, 丝毫没有躲避方开谢炯炯的目光。

许八夕看着他, 用无比平静的语调一字一顿说道:“我不记得了。”

“本就不应该记得。”他又补充。

四目相对, 方开谢看的分外清晰,许八夕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看着自己的目光完全就像看一个普通朋友。

方开谢欢喜的心一点一点沉寂下去。

“你烧退了,看样子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之前的衣服还没有干,我找了一套我的还没穿过的衣服,你先将就穿。”

方开谢脸色变得难看,他想起从前两人亲热过后,许八夕总是有气无力嚷嚷着要去洗澡,抱着他洗澡的方开谢在浴缸又总是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而许八夕最喜欢在擦干身体后穿着方开谢的白衬衫。

长腿细腰,精致锁骨,浑身带着引.诱的气息,许八夕自己却浑然不知。

方开谢喉头艰涩。俩人何曾这么疏离。

许八夕定定看他几秒,率先收回目光,似多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你收拾一下就回家吧,我已经给方老先生打过电话,他说会派人来接你。”

方开谢心一跳,掀开薄被下床,几步上前拉住许八夕,牵动嘴角,艰难地开口:“你这是要,赶我走?”

许八夕嘴角含笑:“方先生,这本来就是我家,我和你仅一面之缘,留下你本就是看你身体抱恙,就当是还了你当初在酒吧替我解围之恩。”

方开谢蹙眉,身体摇摇欲坠,他几乎咬牙切齿:“你非要和我划清界限?”

“云泥之别,天上地下。”许八夕仍笑着,语气却变得冷淡,他扯开方开谢的手,“请方先生不要再让我困扰。我只是个小老百姓,玩不起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有钱人的游戏。”

方开谢似想到什么,语气不稳:“我不信你会喜欢上别人。”

“我以前也不信自己能和你结婚。”许八夕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嘲讽,“你看,我不但嫁给过你,还惨死家中。方开谢,我不能原谅沈沁,甚至不想提到这个名字,可她是你的继母,你也总不能把她赶出方家。”

“那都不是问题。”

方开谢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许八夕根本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方开谢的偏执他不是没有领教过,他的视线落到方开谢紧握着他胳膊的手上,缓缓地挣脱开方开谢的钳制。

许八夕轻轻笑道:“方开谢,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在我看来以前不可能成真的事情成真,凡事没什么不可能,是,我可能不会喜欢上别人,但——”

“既然不会喜欢上别人,为什么不能重新和我在一起?”方开谢脸色苍白,仍不死心,“我知道你怪我,可失去你比让我去死难受百倍,就算你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

“我不会放开你。”方开谢顿住,咽了咽喉咙艰涩地继续说道:“我死也不会放开你。”

许八夕眸子颤了颤。

方开谢这样说,可许八夕还是无动于衷,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他无力地松开许八夕,沮丧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转身去拿床头的外套。

算了,来日方长。

方开谢知道,许八夕不愿和他重新在一起,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家中的沈沁。

想到沈沁,方开谢推开门的动作顿了顿,他回头望了一眼室内,并不见许八夕的身影。

方开谢收回目光,沉着嘴角关上了许八夕家的大门。

沈沁。

呵。

方开谢眯了眯眼睛。

是时候回去让方玉炜处理了她。

不过——

方开谢突然极为短促地笑了笑。

那个女人敢背着他这样对待他的父亲以及媳妇,方开谢不会让沈沁的下场比沈四好过多少。

第四十一章

方开谢坐在出租车上, 半眯着眼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沈沁生不如死。

手指毫无节奏敲打着布艺座椅, 方开谢脑海中划过沈沁一千种死法。

以暴制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他下意识去掏手机要给方玉玮打电话。

指尖摸到柔软的衣料时, 目光恍然一滞。

方开谢缓缓低下头,黑色运动裤并没有口袋,而手机在病号服的口袋里, 衣服还在他媳妇家,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衣服……

目光触及到身上的衣服,方开谢刚才阴戾的表情不自觉舒缓。

方开谢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人换了新的。

白色短袖上衣弹性十足, 方开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弓着腰身,揪起胸前的布料,享受般的把头埋进了几近变形的衣料里。

很清爽干净的气味, 像是肥皂, 又像是洗衣粉。

方开谢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不管是什么清洗剂, 身上穿着的都是许八夕曾经穿过的干净衣服。

方开谢阴郁的心情忽的烟消云散,他扬起嘴角低低笑道:“小骗子。”

可不就是个小骗子嘛,嘴上的话像刀子尖锐伤人, 但仍是嘴硬心软。

不管经过几世,记着他们初遇的许八夕就是他最爱的人,哪怕他性格已经变得如同刺猬一样不愿对别人敞开胸怀,但方开谢爱他, 毋庸置疑。

怎么对付沈沁从来不是个值得他去思考的问题。

怎么样追回那个小傻瓜才是真正需要他用心的难题。

方开谢心情好,整个人也变得慵懒, 他看向窗外, 漫不经心地对出租车司机说:“去城南酒吧。”

追妻他没有多少经验, 向梁叙取取经也是好的。

方开谢大笑,嘴角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

他伸手去摸,指尖上染了很淡的血迹,盯着那抹红色,回想到了他把许八夕摁在墙上亲了一遍又一遍的场景,越想越心花怒放,老二都有抬头的趋势。

方开谢忙收回偏离正道的思绪,又全然不顾嘴角开裂,抑制不住的笑了。

就当他不要脸好了,他就是要耍流氓。

笑话,亲到了媳妇他就是赚的,对媳妇都不耍流氓不石更算什么男人?

如果媳妇都没了,这张脸留在也没有什么用。

方开谢暗叹自己居然这么上道。

等到结算车钱时,面不改色地让酒吧门童喊梁叙付钱。

梁叙隔天才接到方开谢出车祸的消息,扔下正在谈的案子,一路疾驰到医院,却被胡安安哭诉,阿谢抛下她跑了。

这个胡安安从小就没有消停过,虽然她总是表现出一副阿谢不喜欢我但我可以等他,你们也不用为我去劝阿谢,我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的可怜却又钟情的模样。

但梁叙实在是恶心透顶她这样白莲花的做派。

方开谢确认自己性向和方叔坦言后,胡安安就变着法的在共同的好友圈子里明示暗示,大意就是方开谢即将娶她。

绍澄市圈子里总共就那么些人,一来二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方开谢虽喜欢男人,但为了传宗接代,娶女人生子骗婚。

虽然这个年代同性结婚合法,但骗婚生子是要被人人唾弃的。

胡安安不仅蠢还毒,她以为搞臭了方开谢的名声,方开谢就会娶她,可她万万没想到,方开谢就是宁愿一生不婚,也不愿意碰她一个手指头。

梁叙虽然人浪点,但为人还算正派,他厌恶极了这种下作的手段,每次都没给过胡安安好脸色。

“阿谢,阿谢他说要结婚,不顾自己头上的伤,推开我就跑走了。”胡安安一副哭的快要断气的样子。

梁叙见她还想哭诉,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你不用担心,阿谢想要结婚也是他自己的事,你都努力了那么多年,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偏要勉强,结果把我们这些一直护着你的兄弟也丢了。”

胡安安一愣,她没想到梁叙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她下意识否定:“没,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

“在我心里,你们仍旧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梁叙看也没看她,手机这时响起,他接起,听了几句后脸色微变。

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胡安安一眼,梁叙换只手接过电话含糊道:“我知道了,钱你付上,我马上回店。”

说完,梁叙挂断电话,深深看了一眼不断抽泣的胡安安,捏了捏眉心:“我话说到此,如果你再弄什么小手段,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胡安安,你好自为之。”

梁叙冷冷丢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胡安安咬着唇,越发不死心。

她想起沈沁前段时间给自己说过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打通了电话。

-

方开谢走后,许八夕坐在床头久久愣神。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内心深处一直盼望着方开谢能这样来找他。

嘴上说怨恨是一回事。

可从小就刻入骨髓的喜欢也是不能轻易被磨灭的。

许八夕不想追究死前经历的那些是真是假,他也不愿意回到方家。

只是他没有功夫去细想以后的事,菜馆里的事情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又多了一个方开谢。

许八夕背脊瞬间被抽去力量,他泄气般任由身子向后仰去,望着天花板,他长长叹了口气。

好累啊。

他想歇一歇。

许八夕就着这个姿势在床上睡着。

天幕从阳光明媚变为晚霞初现,他一夜无梦,清晨第一缕清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时,他终于睫毛微颤,缓缓转醒。

微信消息嗡嗡响了几声。

许八夕摸过手机,看着主页上一个名叫FF的人给他发来消息。

他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点开聊天页面从上到下翻了一遍聊天记录。

FF:八夕早上好呀。最近想吃你做的菜,又是没有你睡不着的一夜。

许八夕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嘴角一抽。

盯着那个人的二哈头像。

这个图片和他的头像好像情头……

只是这个撒娇的语气让许八夕一阵恶寒。

许八夕只瞥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身侧,并没有回复FF。

他就这样安静地放空眼睛,清晨的空气清凉,阳光落在身上也像是水波散开的水痕般清爽氤氲。

手机没有消停。

微信消息仍嗡嗡嗡响。

许八夕啧了声,解锁看新消息。

FF:在吗?

八夕:在,有事?

FF: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别人都说我精神有点问题,就你回复我的消息,谢谢你。

许八夕打字的手顿住,把打好的一串字一个一个删除。

点进右上角的三个点,把FF加进了黑名单。

方开谢发出的消息突然提示:消息已经发出,但已被对方拒收。

???

“这是怎么了?”方开谢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问梁叙,“提示我消息被拒收?”

梁叙凑过去看了一眼,转眼看着方开谢迷茫的表情,又惊又想笑:“呀,阿谢,你这是被人拉黑啦。”

“……”

“让我瞧瞧你是发了什么。”

“哈哈哈哈我日,你居然在你宝贝面前卖惨啊,卧槽你简直承包了我今日的所有笑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呦笑死我了。”

方开谢黑着脸,不死心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从对方黑名单里出来吗?”

“没有,只能等对方把你移出黑名单。”梁叙眼泪都笑出来了。

方开谢没作声。

他媳妇这是有警戒性,万一遇到像他这种想撩他又不怀好意的人,或者想追求他的,要果断删除或者拉黑。

“不对啊,你这个号我怎么没好友?”

方开谢头也不抬:“这是我备用手机,常用的昨天落在我媳妇家里了。”

梁叙憋着笑,连连点头。

方开谢却突然直起身,拿起身边的外套就要走。

“去哪?”

“拿手机。”

“我日,你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就是让我看你发消息?”

方开谢停住脚步,偏头看他:“不然呢,靠你,呵。”

“你连自己媳妇都追不回来,我指望你?”

“……”

“算了。大不了就死缠烂打,我方开谢就认定他了,他想跑也跑不了。”

许八夕把FF加入黑名单后就有些后悔。

他读高中时有个同学,高三压力太大,那个男同学向家人哭诉说不想继续读,他宁愿辍学去打工。

那个男同学的家人如同往日一样训责了他,也没有察觉到男生渐渐寡言消瘦的异常,高考前一天,男生二十一层跳了下去。

其实那个男生在向家人求助,但凡他家人给他点鼓励和关心,这种悲剧就不会发生。

许八夕想到这件事,觉得自己突然把顾客拉黑的行为也有些不妥,犹豫着把FF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走了几步,方开谢手机响了几声,明显是微信消息。

他已被许八夕拉黑,本以为是新闻推送消息不想去看。

但手里的手机又连续震动几下。

方开谢突然有种预感。

他垂眸,点开消息。

白底的消息页面是一长串的绿框消息。

看的方开谢心都酥了。

媳妇:刚才点错了。

媳妇:你没事吧?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

媳妇:有事不要憋着心里呀,我下午回菜馆,你可以来吃我做的菜。

梁叙见到方开谢拎着西装外套傻笑,问道:“不去找你小情人拿手机了?”

方开谢心花怒放,极为不舍地收起手机,轻笑着看了梁叙一眼:“当然去。一天不见我媳妇,我就难受的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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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有十几章完结吧,不太确定。

第四十二章

FF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 许八夕理解不了他, 但放下手机后, 他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

许八夕坐在沙发上静默片刻,抓过沙发一角上的外套,锁门往外走。

出了楼道,许八夕发现路上已积了一层薄雪。稀疏的雪花飘落,在傍晚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有几分不真实。

许八夕抬头,面无表情地朝高不见顶的天空望去,直到眼睛里传来一阵冰凉感,他才收回目光, 提了提羽绒服衣领,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

菜馆里暗沉沉的,只是一天没来, 许八夕就觉得恍如隔世。

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的油焖气息让他感觉熟悉。

他摁开灯,瞬间亮起的光线令许八夕反射性闭了闭眼睛。

随手把钥匙抛在柜台上, 许八夕脱掉羽绒服, 挽起毛衣袖口走近后厨。

厨房里十分洁净,未拧紧的水龙头中传来滴水落地的规律声响, 许八夕茫茫然看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冷鲜柜里的隔夜米饭。

许八夕洗净番茄搁在案板上,手指被冷水冲洗的泛红, 却丝毫不影响他刀工的发挥, 将鸡蛋打碎磕在白瓷碗里, 他又着手去切入冬时自己风干的香肠。

准备工作做好后,开油烟机,拧天然气,动作一气呵成。

铁锅里的油面上冒出丝丝蓝烟,许八夕将切碎的香肠以及烤肠倒入锅中,呲啦呲啦声响起的同时,浓郁的肉香在厨房弥漫开。

许八夕做了一大份香肠炒面,又熬了一锅番茄蛋花汤。

饱满泛着光泽的米饭,红白相间的蛋花汤,酸辣的小菜,许八夕洗把手坐下来,光是看着就让他食指大动。

许八夕店里太忙,除去这两天的糟心事,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按时吃过饭,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胃部一直在提醒他。

吃在嘴里才是最踏实的,许八夕心情舒畅了很多,美食确实可以让人愉悦。

他不想去想任何关于方开谢的事情。

不过平稳安逸的生活,而回归豪门勾心斗角,那是以前被美.色所惑许八夕才会做的选择。

喝完最后一口热汤,许八夕放下筷子做出了决定。

方开谢站在窗外,室内的雾气黏在玻璃上,只能隐约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确定,那就是许八夕。

大衣口袋的手指蜷缩了又伸开,方开谢眉心微拧,忍了许久才把想破门而入的冲动压制下去。

他拿出备用手机,摁了几下后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拉开车门,方开谢回头望了一眼。

那抹红色的身影立起身,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叮咚一声,许八夕屏幕上亮起一条微信消息。

FF:没能吃到你做的饭,但想对一个人说,请他收下今日份的我爱他。

许八夕嘴角动了动,不明所以地轻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怪人。

可是,怪人FF应该是没有机会吃到自己做的菜了。

检查完菜馆的水电设施,许八夕走进靳云卧室,将手里捏着的信以及一串钥匙压在他床头每晚读的书上。

这一晚和他之前一个人生活时没有任何区别。

越平静他就越清醒。

最后许八夕将菜馆玻璃门上锁,抬头又看了一眼菜馆的招牌。

许八夕了解方开谢的偏执,经过今早的事情,他更清楚的知道,方开谢既然已经找到自己,就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他醒来后太傻,以为不会接触就会避免将会发生的一切不幸。

逃避解决不了方开谢对自己的执念,可却能有效地断了这段不该继续的孽缘。

许盛已经去世,方先生身体也没有像前世那般衰弱,他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

天空飘落的雪一直没停过,许八夕收回目光,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抄着口袋离开了。

其实,告别过去最简单利落的办法,无非就是离开这个有着让他不愿面对过往的城市。

再见,靳云小悄悄。

再见,方开谢。

第四十三章

许八夕只背了一个双肩背包就下楼。

只是他还没出单元门, 就被过道里闪出的人挡住出路。

声控灯早在几天前就坏了, 许八夕只能隐约看出来人的身影。他心中一惊, 捏着背带的力道大了些,准备侧着身饶他过去。

才刚迈出脚步,许八夕左肩一紧,被人扣住,那人声音粗粝,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方先生说,您不能离开这里。”

许八夕急促地笑了笑,眼尾余光扫了一眼左肩就收回,“怎么, 方开谢现在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方先生只是想保护您。”

许八夕静静望着单元门外,也不费力去挣脱钳制,他轻声说:“告诉方开谢, 我要见他。”

方开谢应该是早就在附近等待,面前这个高壮的保镖给他打过电话后, 方开谢几分钟就赶到。

许八夕就在二楼有声控灯的楼梯口等他。

方开谢的额发上沾着还未融化的雪花, 鼻尖微微泛红,一双略带红血丝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他几步跨上楼梯,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地欣喜:“八夕,你终于肯主动见我了。”

许八夕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却只冷冷看着他不置一词。

“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

许八夕掀起眼帘, 反问:“你不是知道我要去哪?”

方开谢表情凝滞一瞬, 但很快就掩盖过去, 他极为缓慢地朝许八夕走近一步,试探着伸出手,见许八夕没有抗拒之意,紧接着就将他揽入怀中,良久,方开谢说:“我只是想了解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许八夕任由他抱着,两人一时间静默无闻。

声控灯熄灭,许八夕清冷的声音在漆黑的楼道中更显沉闷冷淡:“何必把监视我说的这么好听,方开谢,你不累吗?”

方开谢身体僵了僵,他喉咙发涩,皱着眉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许八夕。

黑暗中,方开谢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轮廓,他艰涩道:“怎么会,八夕,你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不愿意见到我,我求你,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就让我远远看你一眼也好,总有一天,你会——”

“阿谢。”许八夕轻声打断他,好像自从两人相认一来,他第一次语气如此轻柔。

方开谢明明应该惊喜,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不住的发抖,一股凉意从指尖直直侵入心房。

直觉告诉他,他并不想听许八夕接下来的话。

“求你别说。”

“阿谢。”许八夕退后一步,声控灯又亮起,两个人四目相对,许八夕在方开谢眼中看出了恳求的意味。

许八夕摇头:“你听我说。”

“其实我醒来后确实曾恨你,但我爱你也从来没改变过。”

方开谢心中一喜,却又听到许八夕继续说:“可是再爱你,我之前受的伤也都是真的,我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我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你,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爱你。那个爱你爱到可以去死,委屈求全的许八夕已经死在了你出国的那段日子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许八夕,是不愿再和方开谢接触的许八夕。”

方开谢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可是许八夕却不肯放过他,继续往他心里扔刀子:“阿谢,你看你是国民影帝,是方家公子,是天之骄子,可我现在没了菜馆就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你说我怎么任由自己这副模样,还去心安理得的和你回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做不到。”

“阿谢,如果我还是十八岁,我会不顾一切的和你走。可问题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方开谢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终是难堪了闭上了眼睛。

许八夕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轻叹着说:“别来找我了。再见。”

声控灯熄灭,又倏地亮在防盗门摔上的巨响后。

方开谢脸颊忽感清凉,他睁开眼,昏黄楼道里的摆设陈旧又寂静,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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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be的可以就此止步了。

后面大概就是狗血的追妻追不到,狗血火葬场了。

反正以后我都这么短小,但结局he。

第四十四章

“八夕, 八夕, 吃了吗又有四份新的水晶虾仁馄饨订单。”店员小圆掀开厨房门帘, 扯着嗓门大喊。

“知道了。”门帘后的人应了一声,随后又碎碎念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

许八夕的直播画面中是一双修长沾着面粉的手,那双手正熟练快速地包着馄饨,每包好一个遍沾沾面粉,放在托盘上等待下锅。

直播弹幕中慢悠悠地飘过一行大红的字体:这么慢,看着就没食欲。

许八夕新开店后脾气变暴躁了很多,他想也没想,开口就怼:“爱吃吃。”

等包完最后一个馄饨,他指尖点着屏幕下滑看弹幕, 发现红色刷屏的那人已经是第六天在他直播时准时来给他差评膈应他了。

大铁锅里的水翻滚着,许八夕按照每份十五个馄饨的量下锅,所有的操作都在直播镜头下, 包括他将四份馄饨打包。

交给骑手后,许八夕弯腰看手机屏幕, 上面又飘过一行高清的字:有纯1吗, 我是美0。

连外卖直播软件上都有交友留言了。

许八夕虽然喜欢方开谢,但仅仅代表他喜欢的那人恰巧是男的而已。

想到已经半年没联系的某人, 许八夕目光顿了顿,伸手扯掉了直播设备的电源。

六月份的厨房,直播完许八夕出了一身汗, 做起饭来近四十度的室内可不是随便能呆的。

大年初三那天, 许八夕将菜馆的事情全程脱手给靳云, 和方开谢摊牌后他连夜离开绍澄,匆忙甚至可以说是狼狈的到了临市。

离开是临时起意,常住的酒店他没有订到房间,而偏小的旅馆生意不好过年期间休业,许八夕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间开业的。

在冷到身上掉冰渣的旅馆里窝了一晚上,还好空调后半夜没有罢工,不然他创业未果就先冻死在临水了。

许八夕把店出租出去,而留下的信交代了靳云和小悄悄的去处。

他短期内不会回绍澄,靳云两人住在原先他和许盛的家。

等到许八夕这边暂时安顿下来,转眼已经过了半年。

在陌生的城市,许八夕身后没有亲朋靠山,凡事都要靠他自己,这半年以来他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可人累、忙碌了,就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想前尘过往。

许八夕的小饭店买的很杂,炒菜火锅面食一应俱全,租的地方只有二十多平,且是小区门头房,租金也并不便宜。

钱现在勉强可以维持店内以及他个人开销,这在许八夕看来,已经很满足了。

过了午饭高峰期,小圆可以回家休息,下午四点半后再来上班。

她走之前提醒许八夕,让他不要忘了晚上的大单。

许八夕点头说知道。

荣欣小区四单元201有个怪人,明明距离许八夕的小饭店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但每个周五晚上,都会在网上将许八夕菜单上所有的菜都点一遍,面食也不放过。

许八夕菜单上菜品也就是家常菜,但算起来也有三十道菜左右,加上馒头等,少说也近三十五种,许八夕高兴是高兴,但店里只有他一个厨师,他忙不过来,本来想推辞,一想接零客还不如直接只接他的单,于是每周五晚上店里都会挂上休息的门牌,只为那个大胃王一人做饭。

晚上做完菜已经七点半,许八夕将打包好的菜装进买来的二手车里,开着车就直奔小区地下停车场。

这是高档小区,只能刷卡进入,“金.主”善解人意,让人给他送来了门卡。

许八夕好不容易才将菜盒运到二楼,一梯一户的走廊干净的光可鉴人,许八夕把菜盒放在201门口,摁了摁门铃后,转身走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油烟味,电梯关闭时他正侧头闻胳膊,冷不丁听到门摔上的声响。

原来真的有人在家,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而已。

许八夕愣住,抬头望去,只看到光滑的电梯上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方开谢就站在门后。

每周五送餐都是七点半,他早早就站在门后,只通过门口监控屏幕见到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八夕又瘦了,额角的头发也长了,已经盖过了眼睛。

方开谢贪婪地注视着那张虽然疲惫却仍帅气的脸,可是心爱的人只逗留了三分钟,就转身离去。

方开谢指甲陷入手心,他强逼自己忍着,可他真的不知道只这样远远看着许八夕还能撑多久。

每次看到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看着许八夕朝店员或者客人微笑,方开谢心里就有一只野兽在嘶吼,真的想把许八夕扒光,狠狠摁在身.下疼爱。

许八夕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方开谢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前,推门将带有滑轮的菜盒拉进家里。

菜盒最上面是许八夕用纸质餐盒装好的馄饨。

想到里里外外都是他亲自动手包的,方开谢无比怜惜的捧出饭盒,坐到餐桌前,认真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其余的饭菜他都让人冷冻好带回绍澄市。

在见不到许八夕的一周里,他就是靠着许八夕做的饭菜活着。

公司秘书催了他多次,已经不敢再打电话过来。

涉及到沈沁,方开谢难得上心。

他开车赶回临市,推开一扇刚打制好的牢固的铁门,骚臭味铺面而来。

一只狼狗见到方开谢激动地狂吠,沈沁缩在墙角,目光中透着恐惧和绝望。

“阿谢,你,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方开谢嘴角微勾,一脸狠戾,“放过你?”

“沈沁,你在给我爸下慢性麻.痹神经的禁.药以及致幻剂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谢你念在你曾喊我一声妈妈的份上饶过我吧,我真的受不了,别再折磨我了求求你。”沈沁声音带着哭腔,她受不了,地下室里这条狼狗的铁链正好能到她身边,方开谢让人一天只喂食狼狗一次,这狗饿了就要扑过来撕咬她,偏偏一口咬不死她,只能用爪子挠到她。但狗每一次扑来时的恐惧折磨的她快要发疯。

方开谢却笑了,却在沈沁耳中和恶魔的声音没有两样:“沈阿姨,你让沈四放火去烧许八夕的菜馆,又把狗血破到许八夕门前时怎么不见害怕呢?”

“这样的日子还长呢,沈阿姨,你慢慢享受吧。”

第四十五章

最近热的不得了, 许八夕做生意也没有多少热情, 除了吃了吗直播时那个每天都来找茬的人, 每天日子过得不错。

许八夕在小区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 他贪凉,前一天吹了一整晚的空调,早上起床后头昏脑涨,视线里像是糊了东西,怎么揉眼睛还是模糊,他双手拍了拍脸颊,用手背抵着额头,被那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

店员小圆打来电话时, 许八夕正翻箱倒柜的找体温计。

“老板,中午有人订饭菜, 说是十一点半到店里来,这都快十一点了,您在来的路上了吗?”

许八夕从抽屉最里侧摸出体温计, 内充水银的小玻璃细管, 还是他刚来临水去药店买药时店家搞活动赠送的。

他把体温计夹到腋下,小圆又问了一遍, 许八夕这才恍惚回神, 恹恹说道:“我有点发烧, 你打电话给客户回绝了吧。”

“啊……老板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您送点饭过去?”小圆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碰到许八夕这么帅气又体谅员工的老板, 加之许八夕身边一直没有女性往来, 相处了三四个月,她自然也就对这个老板有些上心。

许八夕对此不知情,只想到小圆有次下碗面条都能把锅弄破,笑着拒绝:“我只是发烧,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谢谢你的好意了,中午你关店回去休息吧。”

小圆听到可以休息高兴地叫了一声,但听到许八夕委婉拒绝,又有些失落:“那老板你好好休息。”

许八夕挂了电话后把手机扔在床边,量完温度他拿出一看,体温直逼四十。

真是蛋疼,许八夕捂着额头仰躺回床上。

他已经两年没有发过烧了,每次一发烧就必定高烧。

可他懒得去医院,连小区里的医务室都不想去,他躺了几分钟去抽屉里找药,大白药片,喝完睡一觉很管用。

等到躺上床,许八夕眼皮沉重像是灌了铅。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许八夕摸过来,眼睛掀开一条细缝,勉强看清消息。

FF:今天不到店里了?

许八夕脑子里一片浆糊,都忘记自己不在老菜馆了,直接语音说了句:“今天店里休息,估计要明后天才能营业。”

说完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整个人陷入薄被中沉沉睡过去。

方开谢的这个小号,从来没有收到过许八夕的语音信息,他点开放在耳边细细听了一遍又一遍,许八夕声音里几乎辨别不出的虚弱让他揪心。

私家侦探每天早中晚都会准时给方开谢发来许八夕的照片,今天一早方开谢没收到,追问那人怎么回事,对方回答说是一上午没有见到许八夕出门。

方开谢忍住没给许八夕打电话,直接拨了他店里的座机,那个语气总是嘤嘤嘤的店员告诉他,老板发烧,身体不适,店里休息一天。

许八夕身体素质不错,之前和方开谢在一起时很少发烧,但凡发烧,都会高烧不退。

别看平时受伤时忍着不吭声,可生病时娇气的不得了,胶囊是咽不下去的,发烧时赖在床上梗不肯吃药,都是方开谢连哄带骗让他把退烧冲剂喝下肚。

方开谢沉着脸,抓起车钥匙就疾步往电梯方向走。

“方总,方总,旭升集团老总马上到公司要和您签合同呢,您这是要去哪里?!方总!”

秘书吴在他身后喊了半天,电梯半点重新打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了,方总一言不合就抛下客户离开,齐成早就被赶去外地实地考察,只剩下他们这些秘书助理天天费劲脑汁想理由给客户解释。

她站在前台叹了口气,头疼地不想去想方总扔下的烂摊子。

许八夕睡得不踏实,总觉得身体里一会儿一把火烧,一会泛冷。

他租的公寓面积不大,卧室出门拐角就是大门,刚才门口传来几声敲打金属的声响,接着是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许八夕听的昏昏沉沉,地板上隐约有人走动,在他半醒半睡间,许八夕感觉有什么温凉的东西触了触他额头,让他感觉舒爽。

可那柔软温凉的东西一触即离,许八夕本能伸手去抓,而后牢牢抱住,嘴里喃喃着:“别走…别走……”

方开谢动作一僵,看着自己的手被许八夕牢牢抱在怀中,他的手竟有些发抖。

贴着床边坐了下,方开谢目光低垂,落在许八夕稍稍泛红的脸上,他突然感到人生圆满,许八夕不肯原谅自己,也只有许八夕病了,他才得以像今天这样毫无顾忌、安静地看着他。

方开谢一路飙车赶来,他知道许八夕住处却没有钥匙,不得已找来开锁师傅,好说歹说对方也不开锁,方开谢拿出了找摄影师P好的结婚大头合影给师傅看后,对方才勉强相信。

这会儿更是坐在客厅,不放心地盯着方开谢。

“你,你还真是他老公啊。”师傅走到卧室,声音有点高。

方开谢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到许八夕脸上,无奈中又透着怜惜:“嗯,他和我闹别扭离家出走,发烧了也不吃药打针,我是实在没办法了,结婚证也没带在身上。”

“害,这个媳妇嘛,闹别扭就得哄,但你也不能逼他逼得太紧,小伙子,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一般上班族,有钱了哄媳妇就更好说了,带他去旅游,抽出时间陪他玩,买他喜欢的吃的穿的,我媳妇也是,多哄几次就好了。”

方开谢手掌握的紧了紧,许八夕下意识把他抱得更紧,生怕这块让他舒服的冰块离他而去。

“嗯,我知道,不哄自己媳妇,赚那么多钱也没用。”方开谢轻笑,弯了眼睛。

是啊。不能逼他太紧。

许八夕是他认定的人,余生他有时间陪着许八夕,也有耐心等他敞开心扉。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有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方开谢轻叹了口气。

总会有那一天。

大病初愈,许八夕算了一下开支,在过度劳累和爱惜身体之间,他还是选择另外招聘了一个厨师,而他自己,也就是每天在店里不太忙碌的时候开开直播或者开着淘来的那辆二手车亲自送外卖上门。

午夜梦回时,许八夕曾想过如果当时他选择和方开谢重新来过,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场景,只是许八夕一直忙碌到又一个年关的到来,也没有想出答案。

厨师陈老家路途遥远,需要坐三天的火车,于是许八夕最早给他结算了工资并且提起给他放了假,这半年来店里生意不错,许八夕在他临走前又给他包了个新年红包,老实巴交的陈厨师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小圆是个勤快的姑娘,她刚开始来到店里打工时,见许八夕人帅脾气又好,也没有其他店长那些不把店员当人看的臭毛病,也没见他和谁煲过电话粥,这一看就是单身呀,小圆心里自然滋生了属于少女的幻想,还想着能和店长来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于是在许八夕上次病好后,又一个八点下班的晚上,小圆看着关闭厨房灯的许八夕,终究是没能安耐住心底的激动,也许是昏黄的室内灯光让她心里多了几分旖旎的不切实际的鼓动,她轻声叫住许八夕,红着脸给他表了白。

许八夕表情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尴尬,他耐心地听着小圆把话说完,温柔地笑了笑:“小圆,谢谢你的喜欢。”

小圆一听,脸红的更厉害,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许八夕的话让她少女心瞬间破碎。

“你是个好姑娘,相必以后也一定是个好妻子,可是我只能请你收回这份心意了,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不,我爱他。。”

如果是其他人,小圆还想争一争,可是一听到情敌是个男人,她的心顿时碎成了玻璃渣,她拿什么争啊,去变性吗?

小圆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是这样啊……那,那祝你们幸福。”

许八夕弯着嘴角拍了拍小圆的头顶:“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厨师陈已经回了老家,许八夕在小圆的帮助下收拾好了店里的物资,他因为身份证过期和小圆交代好事宜后就提起离开了。

小圆把店里卫生整理干净,拉下卷帘门后也准备回去。

鹅毛大雪模糊了小圆的视线,她转过身哈着手带上帽子,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个转着黑色呢子大衣,面无表情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已经连续一个月了,每次小圆下班都能见到见到这个男人。要不是看到这个男人曾在价值不菲的迈巴赫上下来,小圆差点以为这是那个一直在临市抢劫的罪犯了。

两人视线相对,小圆心尖一颤,果然人帅又有气质的人让人无法抗拒嗷。

男人眼神很平静,移开视线。他抬头,目光落在了仍旧亮着的店牌上。

雪花不住的簌簌落在男人的眼睫上,小圆愣了愣,她却在那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绝望。

小圆又拉了拉羽绒服的毛领。

这个男人太奇怪了。

她加快步伐想要快点离开,可是又忍不住偏头看了像是雕塑般站在漫天大雪中纹丝不动地男人。

想到店长许八夕的话,小圆心里隐约产生一个很荒唐却又得到解释的猜测。

小圆转了个方向,走到男人面前,抬头怯怯问道:“先生你是在等我们店长吗?”

方开谢视线下垂,他看着这个长相憨厚的女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后落到他的眼睛里,凉到他心里。

八夕菜馆牌匾上的彩灯闪了闪最终熄灭,小圆视野内突然一片灰暗,还好有地上反光的雪让这个寒冷的冬夜有了一丝明亮。

小圆只是眨眨眼睛的功夫,男人已经踩着雪越走越远。

她想起许八夕在店里偶尔愣神时眼里流露出的哀伤,以及戛然而止地笑,还有在拒绝自己时那句“我爱他”。她和这种看起来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话时总是喜欢脸红,还结巴,但此时,小圆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很强烈的语气,致使她冲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大喊:“先生,我们店长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他的爱人,过年了,如果你也爱他,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吗?”

风声夹杂着落雪声,小圆的声音很快就被吹散砸落。

恍惚间,她看到那个身影顿了顿,然后,男人彻底消失在了黑夜里。

路上的积雪隔天就被环卫工人清理干净,只有店前的花砖道上还有薄薄的一层。

许八夕多给小圆开了半个月的工资,小圆拎着几大包裹,拉开了许八夕给她叫的去往火车站的出租车。

包裹里有许八夕亲手做的腊肉,小圆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在坐上车之前,回头问许八夕:“店长,你新年真的不回家吗?”

许八夕笑了笑:“现在临水就是我的家。”

“可是……”小圆咬了咬唇。

“你这是怎么了。”许八夕问:“店长提起给你们放年假你这是还不乐意了呀,赶快回老家吧,再晚就赶上春运大潮了。”

许八夕关上车门,小圆摁下了玻璃,她想到那个一天不落在店门外苦苦守望的男人,终究还是不忍心看有情人分别。

“店长,我前几天在店门口看到一个很高很帅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就是你补办身份证那天,绍澄市的车牌,是不是你爱的那个人来找你了?”

许八夕明显一愣。

他嘴唇几不可察的颤了颤,然而脸上却没有其他过多的表情。

许八夕恍若没听到般,对小圆挥手:“关上窗户吧,一会儿车开起来就冷了,火车上注意安全,要是不幸碰到扒手,记得东西能给就给他,安全最重要。”

“好的,那我走了。”小圆叹了口气。出租车开动,许八夕的身影在后视镜里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看起来和那晚的男人一样落寞。

许八夕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焦点,小圆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响起。

他心里慌乱,开车回公寓时,踩刹车的脚都在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有一个被埋藏很久本来应该隐而不宣的念头,正在恣意生长,动摇他在临水落地生根的决定。

许八夕心神不定,他内心的慌乱在停好车踏出车门的瞬间达到了顶点。

在他租的车位旁的石柱边,有一抹猩红的亮点明明灭灭。

许八夕目光触及那人漆黑的衣角,心脏狂跳似要破胸而出。

方开谢吐了一口烟雾,将夹着的烟摁灭在垃圾桶上,许八夕顺着他动作看去,才发现上面已经积了好多个烟头,很明显,方开谢已经在这等了很长时间。

娱乐八卦报纸以及新闻上的方开谢总是模糊的一个剪影,许八夕每次都不敢多看,如今方开谢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许八夕才发现这个原本就很英俊的男人瘦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棱角越发分明,像是刀刻般。眼神因为眉骨高挺而变得犀利。

方开谢抿着唇,在许八夕愣怔的目光中朝他迈开长腿。

脚步声掷地有声,将地上的灰尘扑起。

“好久不见。”方开谢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淡笑。

许八夕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只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好久不见。”

方开谢静静注视着他,幽黑瞳仁里是许八夕不敢深想的情绪。

“我到这边开会,顺便来看看你。”方开谢轻声道,毫不遮掩早就知道许八夕地址的事实。

许八夕“嗯”了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方开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眼下乌青,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好。

他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惫。

许八夕关怀的话堵在喉咙,他挪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轻吐了口气,耸了耸肩,用极为轻快地语气刻意说道:“那我先上去了,租的房子有点乱,就不请你上楼小坐了,再见。”

方开谢只是深深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许八夕以为等不到他的回复,长久的沉默后,他听到方开谢轻声说了两个字。

“嗯,好。”

许八夕没有犹豫,转身就往电梯间走,电梯很快就到负一层。

而方开谢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许八夕手都在颤抖,他犹豫一瞬,还是抬起脚迈进了电梯里。

方开谢脸色隐在暗处,像是一尊沉默不语的雕像。

许八夕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静默许久。

方开谢没有像上次分别时那样偏执,他甚至都没有挽留,这就是许八夕所期待的,可是真正发生,许八夕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许八夕回店后查看了监控,确认小圆口中的人是方开谢无疑。

那个男人每天都会出现,就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直到餐馆关门。

许八夕每次外出回家,都会下意识看看门外有没有那个曾出现在停车场的身影。

直到除夕夜,他也没有再看到过那个身影。

这栋公寓的人多半都回家过节了,许八夕房间温暖如春,可是他却不想待在房间里。

许八夕裹上羽绒服,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路上车很少,许八夕在昏暗的车厢里安静的开着车,车速从六十一直到八十,等红灯时他才停下。

他百无聊赖地往右边看,有一辆直行的黑色轿车和他的车并排,安静的等待绿灯亮起。

绿灯亮起,许八夕率先踩了油门,超过隔壁车时他微微偏头扫了一眼,视线里闪过一只带着戒指修长的男人手指。

各家各户都欢聚一堂准备跨年,许八夕没有了亲人,他把车停在了黄花公园的停车场,裹上围巾就顺着人工修建的石阶上了山。

石阶又宽又平缓,两侧是铁链栏杆,宽大的链孔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绳铁锁。

许八夕很久没有爬过山了,他三个台阶一步,连续走了一分钟就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

黄花山公园在临水和绍澄交界处,是记忆里几年前他和方开谢决定结婚的定情场所。

也是这样一个雪后,方开谢拉着他的手,在石阶上与他慢慢的往上走。

方开谢眉高眼阔,腿长体能又好,一路上没见他喘过一口粗气,反倒是许八夕肺活量太低,反手摁住方开谢的手腕,摇头细喘道:“阿谢,不行了,歇一会儿再爬。”

方开谢大手一握,巧劲将他拉到怀里,下巴抵着许八夕的鼻尖,亲昵地蹭了又蹭,清润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纵容,“好,叫声老公咱们就歇一会儿。”

许八夕撒赖,抱着方开谢的腰,头埋在了他的肩侧,不肯开口。

方开谢也不顾及人多,蹭着许八夕的耳垂,轻笑:“八夕不叫是吗,没关系,晚上有时间叫,只是你要想清楚,即使你求饶,我也不会轻半分,嗯?”

许八夕几乎是立马就明白方开谢在说什么,他暗骂了一句不要脸,头却埋在他的衣服上,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公。”

“没听清。”

“!”许八夕又羞又恼,他余光瞥到其他爬山的大爷大妈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瞟,顿时觉得更加害羞,他推开方开谢,只把背影留给他:“不歇了不歇了。”

方开谢看着许八夕艳红欲滴的耳垂,弯着眼睛低低笑了,随后也跟了上去。

许八夕靠着扶栏,偏头望山下。

山下灯光璀璨,像是一片星星在闪耀。

他长呼一口气,抬头望着长长的台阶,鼻子里轻哼了声,似乎是轻笑。

只是这次就算他休息再久,也不会有人拉着他的手,让他在上山的路上可以依靠。

许八夕继续往上走,他无意回头扫了一眼,距他不远处,也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在上山。

他没有想太多,回过头来继续走。

后面,许八夕记不得用了多久才爬到山顶。

山顶很平,围栏外的黄花还是干枯的。

许八夕他们本地把迎春花叫作黄花,这座山也正因为春天里迎春花漫山开放而得名。

今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就立春了。

不久之后,黄花山的迎春花也会开的灿烂。

许八夕从羽绒服里掏出那封已经褶皱不堪的信,他捏着薄薄的信纸,将纸缓缓的撕开,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山顶,许八夕却觉得如释重负。

靳云给他写的信,完整地交代了在许八夕过身后,关于方开谢的一切。

“八夕哥,我之前对你撒了谎,方开谢在你前几世死后过的很不好,你可能无法想象,方开谢找了你整整十个轮回,我只是被你们不谢基金捐助过的一员,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你,方开谢找不到你的每一世,我都有记忆,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很爱你,爱你甚至不惜毁掉自己,可是我怕他再伤害你,怕你再回到那个豪门中去,所以一直都对你说方开谢在你死后事业有成,前几天,绍澄时报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的消息,说威旭开集团董事长夫人失踪月半年,下落不明。其实知情人都知道方开谢做了什么,我可以想象那个女人施加给你的折磨,但我无法否认,方开谢只会把她曾经加注给你的痛苦十倍百倍的还到她身上,八夕哥,我和小悄悄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其实我们知道你的地址,是方开谢告诉我们的,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虽然我不喜欢方开谢,但如果你还爱他,可以给他一个机会,放过你自己,也成全你自己。八夕哥,祝你幸福,我们在绍澄等着你回来。”

许八夕捧着碎纸屑,冷风刮过,雪白的碎纸从他指尖哗哗飘走,飞扬在沉沉夜色中,最终消失不见。

许八夕又把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红绳解下,那枚镶着细钻的戒指在他指尖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而后轻轻地将铁锁的环扣穿过戒指,他找到一处最隐秘的位置,将铁锁咔擦一下锁在了铁链上,连同那枚还留有他余温的戒指。

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许八夕松开手,低头看着那枚完全隐在黑暗里的戒指,轻声道:“方开谢。”

“阿谢,我爱你。”

可是还是要再见了,彻彻底底的再见。

“我也爱你。”许八夕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回声。

许八夕僵在原地。

脚步轻轻逼近,熟悉的声音重复道:“八夕,我也爱你。”

许八夕嘴唇颤抖。

风吹过,头顶的路灯晃了晃,方开谢视线几乎立马捕捉到那枚被许八夕锁住的戒指。

他知道这意味什么,可是方开谢仍隐约抱有一丝期待。

“都过去了。”许八夕说。

“我知道,这个戒指,和我手上的是一对,是你走之后我寄到你家的。”方开谢眼睫低垂,“我是在山顶给你求的婚,现在你把戒指锁在这里,我知道再也不回不到从前了。我这半年来忍着不来找你,我不想用控制的方式把你锁在我身边,我给你造成的痛苦是我耗尽一辈子也没法弥补的,别的我已经不奢求,八夕,求你,求你。就算让我在远处看你一眼,只要能看到你就好。”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方开谢听到许八夕轻声说:“好。”

可许八夕又继续说:“你不要再站在店门口等我了。”

方开谢说:“好。”

“我们不提以前了。”

“好。”

“你不要再逼我了。”

方开谢脚底渐渐麻木,那隐约刺骨的痛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再也不会了。”他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许八夕却说:“以后你可以直接来店里找我,想吃我的做的菜不要再把所有菜都点一遍,太浪费了,而且隔夜菜不能吃,我年后会回绍澄开家分店,你不要每天来回开车跑,疲劳驾驶太危险了。”

方开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还没能从刚才的绝望中彻底脱离出来。

许八夕仍直直看着幽深的山下,没有回头看他。

“八夕……你,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方开谢心底升腾起新的希望,许八夕说的话对他来说几乎是不敢奢求但却降临的奢望,他不敢问,却又期待自己所想成真。

风又吹过,将许八夕轻喃的那句话带到方开谢耳边:“都过去了,从头开始吧。”

方开谢瞳孔猛地一缩,而后恢复正常。

他喜出望外地上前一步,和许八夕并肩而站,方开谢偏头看了一眼许八夕的发顶,像他一样,远眺山下。

“好,从头开始。”

“不过我要每天都告诉你,我爱你,八夕,自始至终,都爱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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