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网恋我马甲掉了》作者:越小栎
文案:
网恋小甜文
伊采和溯洄是全服模范夫妻,他们关系处的最长久,彼此也非常洁身自好,从不在外沾花惹草试图给对方戴绿帽子。
唯有一点,太能折腾了。
两人吵架,全服围观。
两人离婚,全服叫好。
两人复婚,全服吃瓜。
隔着网线和虚拟数据的感情能有多深刻呢?
伊采单方面作天作地、无所畏惧,整不死相公就往死里整,有本事你从网线里爬出来咬我啊。
离婚复婚,相爱相杀,大战三百回合后,伊采终于痛定思痛狠下心肠卸载游戏斩断情丝出门晒太阳。
本以为是一段惨淡收场的感情,却没想到,在那个草长莺飞的三月暖春,溯洄站在刚抽芽的嫩柳下,冲着她笑——终于等到你了
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采,溯洄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马甲多,我不怕
立意:做人要表里如一
1. 第 1 章 离婚
第1章
十二月十四日,晚八点整,世界频道炸了!
“伊采和溯洄离婚了!!”
“这俩人又双叒叕离婚了?”
“今年这是第五次离婚了吧?”
“这次又是为了啥?”
“昨天不是还在秀恩爱?”
“所以说秀死快啊,哈哈哈。”
“呵呵,来来来,赌一赌他俩这次会坚持多长时间再复婚啊,我赌三小时……”
本服务器财富排行榜第一的伊采富婆与装备排行榜榜首溯洄大佬离婚了,系统十分郑重的给刷了个全服通告,世界频道登时爆了。
各大门派、男女老少纷纷竖起耳朵、做好吃瓜的准备。
八卦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吸引人的东西。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两位主人公此时正在月老庙,耐着性子熬完冗长的离婚剧情和程序之后,互相归还信物,各自骑上坐骑,头也不回地分道扬镳。
简直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连说句话道别都嫌浪费口水。
《金石传说OL》是由兰亭工作室开发的一款大型线上网游,以其超高的自由度和原汁原味的江湖气息风靡了整个网络,游戏公测至今已三年整,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这款游戏共有六个门派,分别是羲和、碧滔、逍遥、苦禅、蜀山、重霄。
伊采玩的是羲和,门派上手难度低,技能以治疗和辅助见长,重点是外形漂亮,风格温婉明媚,是最讨女性玩家和部分男性玩家喜欢的角色类型。
离婚之后,伊采回到帮会挂机。
右下角好友图标闪个不停。
有很多人给她发消息,都是询问她离婚的事。伊采大略扫过一眼,屏蔽了闲杂人等,只把一个ID名叫“昏古七”的人聊天框点开了。
昏古七:“徒弟,又离啦!”
伊采:“离了。”
昏古七:“有下家了吗?”
伊采:“……你正常点。”
昏古七:“徒弟,没关系,别伤心,为师再帮你物色个好的。”
伊采发了个微笑嘲讽的表情:“有那种个高腿长、温柔多金的麻烦给我来一沓?”
昏古七:“木问题啊。”
昏古七是她游戏里的师父,脑回路有点问题的那种。伊采从小白时期就跟着他混,一路磕磕绊绊不知被坑了多少回。当年伊采忍气吞声练满级,出师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欺师灭祖,将自己的师父按在地上爆捶了一顿。
当然,用的是无人知晓的小号。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怂。
昏古七他只是智商有缺陷,装备又没问题,技术还很好。而伊采的大号只是个属性一般的辅助治疗,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菜。
伊采哐哐打字:“师父,有空没,带我去刷十八层地狱吧。”
十八层地狱是个大型独立副本,由上至下共十八层,每层一个小boss,难度递进。全部通关后会随机获得大额奖励。
昏古七:“你又想拉我当苦力。哦哟哟,我内急,先去上个厕所哦。”
伊采沉默片刻:“……师父,我这刚炼了两组高级洗髓丹。”
毫无意外的,昏古七立刻变脸:“!!!!!好徒弟!组我组我!速度走起!不就十八层地狱吗?刷到天亮都没关系!”
高级洗髓丹,市价三万金一组,折合人民币约1500软左右,是用来洗炼玩家的初始属性消耗品。许多土豪大佬们都喜欢屯几组,闲着没事磕药玩。
可这玩意儿不是无限供应的,由于炼制过程的繁琐和所需材料的珍稀,高级洗髓丹永远处于一种有价无市的状态,某些特殊时期,价格最高能翻上十几倍。
然而,作为本服最奸的商人,伊采手里永远有货。
全服人都知道,在伊采的店里,只要钱足够,没什么买不到的。
伊采到仓库里取了两组洗髓丹,像送不值钱大白菜似的,交易给昏古七。
就这个量,足够他磕两个多月。
昏古七简直要感动哭了:“徒弟你可真是及时雨啊,为师我都断粮好几天了。”
伊采骑上她的照夜玉狮子,摸摸鬃毛,说:“走吧,刷材料去。”
别人刷十八层地狱是为了练级刷装备,伊采刷地狱则是为了爆材料,充分体现出一个奸商的职业道德素养。
昏古七玩的门派是苦禅,酒肉和尚,他手持法杖,大刀阔斧地在前方开路。
伊采跟在后面悠哉悠哉捡东西。她身穿一身翠绿的小袄裙,蹦蹦跳跳,嫩得像一颗小水葱。
昏古七:“你躲远点,小心别被BOSS拍死。”
伊采不以为意:“放心啦,没那么脆。”
伊采腰缠万贯,却从来不搞装备,可能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也可能是沉迷赚钱无法自拔,她至今仍是一身最低级的基础套装,寒酸得很,像个花里胡哨的菜鸡,昏古七总担心她路上会被小怪戳死。
昏古七一边刷怪,一边八卦,问道:“徒弟啊,你俩这次又为啥离婚啊?”
伊采满不在乎道:“为啥?过不下去了呗!”
昏古七:“那为什么就过不下去了呢?溯洄那人多好啊!”
在身边朋友们的印象中,溯洄是个近乎完美的人。他技术好,温柔,低调,不会侃侃吹牛逼,不会瞎撩小姑娘,与网络世界那些口无遮拦的猥琐肥宅相比,干净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伊采,众所周知,不是个省油的灯,嚣张放肆得不加掩饰。
他俩离婚,百分之九十错在伊采。
伊采:“那你说说看啊,他怎么好?”
昏古七想了想,真就掰着手指数起来:“首先,他脾气好吧,认识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事,我就没见他急过眼。其次,他感情方面挺专一,没给你带过绿帽子吧。他有钱,操作好,围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两只手数不过来,也没见他正眼看过谁。”
伊采冷笑:“是啊,他对每个小姑娘都很冷漠。”
昏古七:“那多好。”
伊采:“包括我。”
昏古七一时语塞:“……对你冷漠吗?我怎么没觉得?可能他就是那种性格?”
伊采键盘敲的噼里啪啦:“也许吧,可我没法与这样的闷葫芦过日子……人生已经很艰难了,游戏里我想开心一点。”
BOSS死了,爆了一堆没什么价值的垃圾。
伊采有点心灰意懒:“下一层。”
昏古七跨上马,走走停停,忽然蹦出一句:“你喜欢他吗?”
伊采果断回道:“我有病吗?去喜欢一堆游戏数据堆成的虚拟人。”
……
说完这句话,二人跳进传送点,电脑屏幕暗下来,地图加载中。
现实中的伊采向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闷闷地笑了。
她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大龄女青年了。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的相公,溯洄啊……
伊采二十二岁那年在游戏中遇见了溯洄,至今为止,三年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伊采的感情渐渐开始不受控制。
溯洄是个不善于将情绪外露的人,伊采有事没事总喜欢故意撩他。
而溯洄呢,就像一座八风不动的雪山。伊采这个点火人修炼不到家,每回都把自己烧的狼狈不堪,火急火燎地跳脚。
等到她真的急了,溯洄才会显出那么一点融化的暖意来,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哄她,情话玫瑰烧遍全服。
繁花似锦,但却令人分不清真假。
每到这种时候,伊采心里就像塞了个旋转百味罐,酸甜苦辣辛百味一股脑地向外冒。夜深人静,窗外万家灯火,她坐在书桌前,时钟指针滴滴答答的游走,甚至能听到自己激烈又无措的心跳声。
伊采心想:“我完蛋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起初成亲时,伊采只是想玩玩而已。
但动心了就是动心了,身不由己。
她居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动心了。
可笑不可笑。
荒唐不荒唐。
隔着电脑屏幕与网线,她无法想象对方现实里是个什么样子。
——他呢,是否与我一样,在这个荒唐的虚拟世界里,他是否也曾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深深埋进心底。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样的矫情是拿不上台面的。
伊采没有跨次元的勇气,也不愿冒昧打扰对方的生活,更不愿意亲手戳破自己的幻想。
她像个神经病一样,一次次的无理取闹,离婚,复婚,若即若离,欲擒故纵……
她明白,一刀两断,是最干脆也是最残忍的方法。
人生很长,总会忘掉的。
但是,做不到啊啊啊。
……
只要还同处于一个次元空间,她就忍不住。
伊采正盯着自己的角色怔怔出神,游戏界面里的昏古七忽然炸了。
昏古七:“我草草草草草,溯洄退帮了!!”
昏古七:“你们这次玩真的?”
昏古七:“不会吧?到底怎么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们分分合合那么多次,闹着玩似的,大家早就习惯了。
右下角好友图标沉寂了几秒,又开始疯狂的闪。
伊采好似已经透过屏幕看到了一双双对八卦充满热情的眼睛。
伊采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打开商城,买了个金喇叭,通告全服——“别问,离了,不会复婚。”
下一刻,另一个金喇叭顶了上来——From溯洄:“同上。”
如果是以前,如果溯洄敢顶掉她的喇叭,她一定要再买一百个喇叭砸回去。
砸到他不敢说话为止。
可现在……
伊采停在商城边上,久久下不定决心。
世界频道的玩家紧接着起哄——
“不会复婚?你们信吗?”
“说实话,我是不信的。”
“我记得,他们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然而,上次和上上次他们并没有刷喇叭放狠话。”
“……”
这时,队伍里又跳进一个人。
旎旎。
一见这个名字,伊采头登时大了一圈:“又TM来了!”
2. 第 2 章 上马甲
伊采所在的帮会潇湘是全服最大的RMB玩家聚集地,旎旎是潇湘的副帮主,典型的知心小姐姐,主要负责调解帮会内部成员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平日里,温温柔柔,不是在谈心,就是在找人谈心的路上。
旎旎进队之后,打了个招呼:“嗨,老昏,你也在呀……我来找伊采的。”
昏古七停下马,呆滞了几秒,打了个哈哈:“哎哟,有点急,我去上厕所,你们先聊着哈。”
他好像只会这么一个借口。
虽然俗套,但是万能。
说完,不等伊采开腔,昏古七火速尿遁,他的角色停留在原地,头顶上呈现出“挂机中……”的标志。
……
旎旎传送至伊采身边,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昏古七和被无数怪兽包围的伊采,下意识放了个大招清场,贴心地说:“伊采,你要刷地狱吗?我带你吧!”
伊采还能说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好吧,麻烦你了。”
旎旎:“伊采,咱们认识多长时间啦……快三年了吧。”
伊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旎旎自顾自地絮叨起来:“咱们认识那会儿,这个游戏才刚刚公测,江湖很小,人很简单……你和溯洄是最早结婚的,应该是全服第一对夫妻吧。啧啧,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三年了。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路走过来,太不容易了。”
伊采听着这悲戚的忆苦思甜,无动于衷。有些煽情的话,偶尔听听就行了,再柔软的心肠也架不住旎旎这样隔三差五的揉搓。伊采早被锤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旎旎说着,叹了口气:“快乐的时光是用来珍惜的,而不是用来挥霍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回忆里多留一些美好呢?”
副本进度走到一半。
伊采打开自己的包裹,数了数掉落的材料,心想:今天的爆率意外的低,我是不是应该再堆点幸运值了。
旎旎:“伊采,溯洄是真的喜欢你,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说话间,旎旎一时大意没拉住Boss,伊采被Boss的大招扫了一下,瞬间扑街。
……
旎旎:“对对对不起。”
其实旎旎也是个治疗,输出并不高,只能算一般。伊采盘算了一下副本难度,觉得今天通关的可能性不大,拍拍屁股原地复活:“好啦,今天就刷到这吧,谢谢你啊旎旎姐。”
旎旎忙道:“等等,伊采,你听我说……”
伊采:“我知道你的意思,旎旎姐。我实话告诉你,溯洄不是被我逼走的,我和他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你们想要劝他回来尽管去,我没问题。”
溯洄在本服是个能一挑百的存在,潇湘帮会好斗,时不时开内战,不可能放弃溯洄这位大神。
说白了,他们就是怕伊采闹。
旎旎来就是为了试探伊采的态度。
达到了目的,旎旎终于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大家那么多年的情谊,总不至于说翻脸就翻脸,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伊采接过队长的权限,一脚把挂机中的昏古七踢出了队伍。紧接着,自己也退了队。
重建了一个队,伊采邀请昏古七。
昏古七秒进。
果然这家伙刚刚一直在装死。
昏古七嘿嘿奸笑:“徒弟,你还想刷本?”
伊采兴致缺缺:“不刷了,有点累。”
昏古七:“出力的是我,你还喊累?”
伊采:“心累,你不懂,我觉得我到了厌游期。”
所谓厌游期,就是对游戏提不起任何兴趣,激情为零,每天上线无所事事,时刻打算说拜拜。
……
昏古七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一句:“我觉得你需要我的陪伴。”
伊采:“你在开玩笑?”
昏古七:“不,我认真的。你在溯洄这个闷葫芦身上耗了三年,一朝分手生无可恋很正常,相信我,你需要新鲜的血液,不如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找一个温柔多金人傻钱多的小哥哥,帮你走出失恋的阴霾……”
伊采:“不好吧,玩弄别人感情是不道德的。”
昏古七:“也许有人心甘情愿被你玩弄呢,比如说为师,据说最近很流行师徒恋的玛丽苏小说呢。”
伊采:“……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吧。”
昏古七怒而咆哮:“你骂谁是狗?你个孽障!”
伊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我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老人家为什么心心念念非要撩我,你这样搞得徒儿我很困惑啊。”
昏古七可怜巴巴:“人家也想有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小媳妇啦。”
伊采:“知冷知热?嘘寒问暖?您看这俩词哪个跟我有关系?”
昏古七:“……都不重要啦,一个会免费送我高级洗髓丹的小徒弟就是为师最温暖的小棉袄啦。”
伊采:“……”
……啦……
疯了吗?
伊采觉得自己眼好像瞎了。
一个奔三的成年男人居然在卯着劲儿卖萌,今天是嗑药了吧。
网络游戏是个全国性的公共平台,在这里你可以暂时脱离现实里固有的社交圈,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未成年、大学生、青年中年人,天真浪漫的、事业有成的、碌碌无为的、温柔善良的、品德卑劣的……
人世百态这里能体现出一半。
伊采所认识的昏古七是个不差钱的冤大头,俗称土豪。
通过相处,伊采了解到对方是个属猴的27岁男青年,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影响她做个简单的推理。
——昏古七的言谈举止很文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从未爆过粗口。上线时间也很有规律,基本是工作日的晚七点到十点,双休日节假日时则不固定,偶尔全天在,偶尔不在。
三年前,刚认识那会儿,昏古七曾向伊采吐槽过大学寝室的某些奇葩规定。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无关游戏的私生活透露。
种种细节潜移默化地印在伊采的脑海里,形成一个初步的人物画像——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刚毕业没几年,有固定工作,待遇中上的精英型男人。
伊采对于这类型男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趣。
按部就班的学习,按部就班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这样操蛋的生活意义何在,简直无聊至极。
伊采忽然没了聊天的兴致,说:“吃饭去了,回聊。”
昏古七:“这都晚上九点半了,你还没吃饭??”
伊采简单回了一个“嗯”字,下线。
冰箱里只剩下半截有机花菜,伊采洗了洗,掰碎了投进锅里,用热水一焯,拌点糖醋酱,没滋没味填进肚子里。
打开58英寸的大液晶电视,走马观花似的把每个频道过了一遍,没有喜欢的节目。
网上付费买了最近口碑爆炸完美的动作电影,看到一半,昏昏欲睡,意识渐渐沉堕。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声惊雷,伊采从沙发上惊醒,睁眼的一瞬间,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的刺目的吊灯。伊采眯了眯眼,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伸了个懒腰,不慎小腿抽筋,头上冷汗立刻沁了出来。咬着牙一点一点捋顺痉挛的肌肉,伊采双腿发软地爬下沙发。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正散发着幽微的蓝光。
这个城市的夜空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伊采隔着雨幕,望着不远处市中心灯火斑斓的高楼大厦,睡意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前一秒还嚷嚷着到了厌游期的伊采再次登录游戏。
凌晨的游戏世界里依旧热闹,公共聊天频道里的消息翻滚速度令人目不暇接。伊采上线的一瞬间,系统十分狗腿地给她刷了个屏——“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本服务器财富排行榜第一的伊采女侠上线啦!”
伊采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
小店里又进了一笔账,伊采收钱入库,习惯性发了个帮会红包。
红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有人来抢。
伊采恍然意识到,她已经换帮会了。
这个冷清的小帮会可不会有二十四小时纸醉金迷的热闹,大家这个时候都睡觉去了。
伊采打开好友列表。
昏古七的头像已经灰了,溯洄的头像还是亮的。
离婚之后,溯洄仍安安静静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也许是最后的默契,他们居然没有双删。
印象中,溯洄几乎从未下过线。无论他人在不在,他的游戏头像永远亮着。伊采知道他的小习惯,每天晚上休息之前,他一定要把号停在小凤山上挂机。
伊采传送到小凤山。
小凤山上正值黄昏,漫山遍野火红的石榴花和天边灼灼燃烧的云霞相映成辉,耀眼绝伦。山顶上有一处勾月形的山崖,孤高耸立,溯洄就立在那里。
他一身黑色修身衣袍银纹滚边,背后负着一杆寒意凛凛的银枪。
伊采按下空格键,小白玉狮子足下踏雾,腾空而起,托着她一路扶摇直上崖顶。
伊采飘飘然落地。
向前刚走了几步,便顿住了。
溯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女的,正卡在溯洄的怀里做“拥抱”的动作表情。
二人紧紧贴在一起,你侬我侬,耳鬓厮磨。
那女孩是个召唤师,ID荧笑。
她也注意到了伊采,恋恋不舍地放开溯洄。
伊采目光一直定在荧笑身上,对方同样如此。二人静静对峙了好一会儿,有种相互打量的意味。
半分钟过去。
荧笑打字:“你来找溯洄?”
伊采没有言语。
荧笑又说:“溯洄去休息了,你有事微信找他吧,或者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伊采没有溯洄的微信好友。
没有一切关于他的三次元的联系方式。
合上电脑,拔掉网线,他们就是永不会再有交汇的陌生人。
荧笑:“你不会没有他微信吧,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不会吧不会吧。”
伊采:“……”
确定了,这人是个找茬的。
伊采反手就高价挂了一个星期的悬赏。
重金之下必有勇士,接下来的七天,只要荧笑上线,她就会受到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和追杀。
荧笑开始阴阳怪气嘲讽人了。
伊采一脚踢掉桌子下的电脑电源。
屏幕登时暗了下来,像一面黑白镜子,伊采看到了自己的脸。
伊采是天生的圆脸,稍微有点婴儿肥,恰到好处的肉感。但她的五官却生得凌厉异常,眉毛浓淡得宜如一撇飞扬的柳叶,深刻又清晰的眉骨下一双杏仁眼里仿佛淬了冰,有点咄咄逼人的感觉。
伊采对着空空如也的屏幕呆愣了几秒,孤独的脑海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深夜最容易滋生冲动的魔鬼。
伊采浑浑噩噩下了大号,重新申请了一个账号,创建了一个新的角色。
游戏ID取名叫——溯洄的小宝贝。
伊采这次选的角色是门派逍遥,刺客定位,上手难度五颗星。
3. 第 3 章 前夫君出息了
网瘾少男少女夜猫子基数大。
伊采在新手村才跑了半个多小时的任务,围观的人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一群,一群变两群,两群挤挤攘攘的人头都能组个帮派了。
陌生人加伊采的好友,好奇地打听:“你和溯洄什么关系呀?”
伊采的戏隐说来就来,嘻嘻一笑:“我好喜欢溯洄哒!特特特特别喜欢!我听说他今天离婚了!也该轮到我了吧!我要公开追求他!”
对方:“……………………………………”
一行省略号根本不足以表达对方草拟马的内心,他当场下了坐骑,开了仇杀,准备教她做人。
然而游戏对新手村有保护,对刚步入江湖的新人充满了关照。
那人开了仇杀之后,才发现根本动不了手。
伊采有无敌光环。
他原地站了几秒,点点头:“你真绝,我为你鼓掌叫好。”
伊采厚着脸皮恶心他:“谢谢。”
那人又道:“你等着。”
伊采好像猜到他要做什么。
这个人的ID她有印象,以前在潇湘帮会混过的。
帮会内部的核心玩家为了平常吹牛会拉个微信群什么的。
伊采虽然没有加入,但她知道有这么个存在。
像这么劲爆的八卦,再加上有聊天记录的佐证,当然要发到群里奇人共赏啦。
于是,几分钟后,系统黄字开始刷几位大佬的上线通告。
嗯,都是潇湘帮会的。
熟面孔来了。
隔着屏幕和网线,顶着陌生的小号,伊采无所畏惧。
围观就围观呗,只要我不尴尬……
但是这层马甲必须好好捂住了,千万不能掉!
伊采悠闲自得在人群中穿梭做任务。
忽然某个瞬间,围观的人群动了动,整齐划一地围到传送点,又簇拥着一个人缓缓移动,然后靠近。
地图上有人喊:“让让让让,溯洄大佬来了。”
伊采:???
这家伙居然还没睡?
他来干嘛的?
溯洄出现后,目标一直落在伊采身上,其他人一眼都不带搭理的。
他们在人群的簇拥中,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没先说话。
不能再这么盯着看了,容易露馅。
伊采走了两步,不打算奉陪了,她要抓紧做任务练级。
也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头顶冒出一个提示框。
来自于溯洄的师徒请求。
他要收我为徒?
这人在想什么?
伊采脑门上冒着问号,手上却毫不犹豫且迅如闪电的点了同意。
生怕他反悔似的。
她正式上了溯洄的师徒名谱。
名谱中,溯洄的头像下延伸出的分支,有且只有一条,就是她
——溯洄的小宝贝。
名字极尽暧昧。
聊天记录想必他一定看到了,不然也不会闻着味跑来。
他明知道这是个对他心怀不轨的妹妹。
可真行啊。
离婚才几个小时,半天都不到吧。
所以不要对虚拟游戏中的男人真情实感,会变得不幸。
伊采买了个全服喇叭。
在众目睽睽之下,恶狠狠地显摆:“溯洄大神,徒儿给您敬茶了。”
溯洄破天荒收了个徒弟,还是个妹妹。
许多人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明面上保持观望态度,实际私下暗暗吃瓜。
更有甚者,脑洞大开,提出了相当离谱的猜测。
比如——
第二天,伊采晚上七点准时上线。
昏古七火速组她,劈头就问:“你知道昨天溯洄收了个徒弟吗?”
老哥你消息有点滞后了……
伊采:“啥?”
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她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表明立场——那个男人的是是非非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绝不会再关注他的,除非你主动告诉我。
骄矜的姿态都快沿着屏幕溢出去了。
昏古七实在是忍不了这个打字的速度,开了团队语音。
明朗的少年音叽里咕噜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
伊采不紧不慢:“你等等,我没带耳机……好了,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一秒、两秒、三秒的沉默。
昏古七应该是喝了口水,冷静了一些,他重新组织语言:“溯洄昨天下半夜收了个徒弟,女的,名字叫溯洄的小宝贝。”
伊采拖长音调“ 啊”了一声,不咸不淡:“收呗,他爱收谁收谁,管我什么事嘛,反正也不会喊我师娘。”
昏古七又激动了:“祖宗,名字啊,重点是她的名字!溯洄的小宝贝!我还看了她和那谁的聊天记录,我跟你讲,那女的仿佛有大病!”
伊采:…………
电脑前,她下意识的紧了紧披肩,试图捂好自己的小马甲。
冲动是魔鬼,深夜最容易滋生魔鬼。
伊采睡一觉清醒过来之后,恨不得穿回去给自己俩耳光。
——让你嘴贱,不够你作的!
昏古七还在继续:“我吃了一天瓜了,徒弟,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的出现的非常巧合。”
伊采沉默。
实在是太巧合了,我亲手建的号。
昏古七:“徒弟,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的名字也非常巧合。”
伊采沉默。
实在是太巧合了,我亲自取的名。
昏古七:“你们刚离婚,她就冒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必然有大问题啊!”
伊采依然沉默。
主要问题可能在我。
昏古七一锤定音:“溯洄是不是早就劈腿了,他绿了你对不对,你就是为这离婚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枉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徒弟只要你点个头,为师立马纠集人手,倾家荡产杀他到退服。”
伊采终于开口:“师父,你戏太多了,收收。”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故事的走向居然是这样。
其实昨天她拜完师就困意浓浓地下线了,并没有和溯洄多说几句话。
伊采问昏古七:“你这是从哪听来的不着调消息?”
昏古七:“论坛上啊,都盖了两千多楼了呢!”
现在最主流的说法一致认为是溯洄劈腿了。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伊采的声儿有点颤,可她自己都没察觉:“溯洄知道这事儿吗?”
昏古七:“知道吧,闹得满城风雨,不知道才怪呢。”
伊采:“他就没说什么?”
昏古七:“没,群里一堆人圈他,可他一点动静没有。”
一声不吭是为默认。
如果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当事人为什么不出面解释呢。
伊采打开好友列表,溯洄位置在小凤山。
她把自己大号找了个地方挂机,然后登陆小号。
溯洄的小宝贝上线了。
她操纵还没满级的小号跑到角色管理处,找到NPC,准备点删号。
闹够了,累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鼠标还没点下去,远在小凤山的溯洄一个组队申请甩过来。
伊采顿了顿手指。
——拒绝。
系统黄字提示:“删号申请成功,请玩家七天冷静期后再确认。”
伊采有些意外。
记得以前未满级的号是可以直接删除的,冷静期的操作是什么时候推出的?
只能再等七天了。
溯洄的组队申请第二次甩过来。
伊采同意进队。
婚离得有点仓促,她还遗留了一些习惯。
这个男人在她这一直有特权。
她做不到连续拒绝他两次。
伊采打了几个字,又删了几个字,最后组织了一句话:“对不起啊,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溯洄不知道在干嘛,也不知道看见了没,半分钟过去了却没有回她。
正常人,被晾在一边不理,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自卑内向性格的人会觉得不安局促。
自信外向性格的人可能会有点生气。
伊采是个怪人,她两边都不靠。
而且正相反,她不喜欢话多的人,太聒噪或唠叨,耳朵会烦。
一个沉默的倾听者在交流过程中会令她觉得更舒服。
伊采心情和手指一起舒展开来,噼里啪啦打字:“是我的灵魂在给你道歉,你感受到了吗?”
“师父?”
“师父你在吗?”
“师父我去小凤山找你啦。”
伊采直接开着小号传送到了小凤山。
小号没有像样的坐骑,徒步爬山略费劲。
等她好不容易蹦蹦跳跳到山顶,迎面一个光效炫酷的技能扫过来,直接把她掀下了半山腰,残血摔死了。
出了新手村,系统的保护机制便撤销了。
她现在要等级没等级,要装备没装备,就是一小脆皮。
what?
伊采刚才蹦跳间隐约看了一眼,上面好多人在混战。
而溯洄衣袍翻飞横冲直撞的模样格外显眼。
依然是离婚前遗留的习惯,一群人里,她第一眼只会看到溯洄。
难怪溯洄不回她,原来在打架。
等等!
为什么打架还能腾出手组她两次?
原地复活需要道具。
买道具需要钱。
伊采一无所有只剩花不完的钱了,二话不说,嗑了个复活丹,然后吸取教训,绕路找了个不会被波及的角度,锲而不舍继续爬。
要是能隐身就好了。
伊采吭哧吭哧,边爬边想。
逍遥这个门派刺客定位,特色之一,可以隐身,但此技能满级了才能领会,而且后期的进阶也非常肝。
伊采爬上山顶,远远地躲起来观战,才发现自己刚才看错了。
这哪是混战啊。
简直一万个人聚集在一起,围殴溯洄一个人。
伊采目瞪口呆。
他认识溯洄三年了,第一次见这么壮观的场面。
溯洄一身顶级装备和属性,平时却只辗转于各个任务副本和竞技擂台。
他不是好战分子,野外激情帮战从来不见他积极参与。
官方盖章的资深和平爱好者。
有朝一日,居然能拉到这么多仇恨。
前夫君出息了啊。
4. 第 4 章 前夫君提枪就干
溯洄斜着冲出人群的围殴,卡位置缓了口气,嗑了瓶血药。
仅凭借着半血,他提枪又掉头杀了回去。
伊采现在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仿佛错过了什么惊天大热闹。
帮会约战?
那也不该是只有溯洄一人被围攻吧?
伊采无比冷静地观战。
对溯洄动手的基本都是生面孔。
她对生面孔的定义,说出来有点伤人。
伊采是个奸商,商人是要做生意的,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当然能在她这里刷个面熟。
她手里货源大,以至于别服缺货的时候,某些大神会专门转服来找她买材料。
有消费能力的大神,排行榜上必然有名有姓。
也必然会与伊采建立长期交易合作。
以上,才有资格成为熟面孔。
生面孔……
嗯,没有极品的装备和属性。
野战是个毫无公平性的玩法,拼人多,拼钱多,拼属性,拼装备,拼一切,就是不拼技术。
哪怕溯洄是个菜到不行的手残,单他那一身极品装备和属性,一打十绝也对没问题。
但这群人无限复活车轮战实在有点烦。
伊采点开几个活跃参站分子的头像,挨个下悬赏。
一单一万游戏币。
姐有的是钱。
还是那句话,重金之下必有勇士。
头顶悬赏的人就是明晃晃行走的钱袋。
很快,有人就闻着味赶过来了。
喜欢拿悬赏接单的基本都是刺客,天然的职业优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们先锁定目标,隐身从天而降,打完一套,收了人头就走,美滋滋地去领前。
围殴队伍霎时被这一群搅屎棍冲乱了。
很快有人注意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溯洄的小宝贝。
还没满级,还在石头上跳呢。
一个人冲过来,一棍子当场把她锤爆。
-“坐实了啊,渣男贱女。”
-“光明真正大顶着情侣名,生怕别人不知道?”
-“果然狗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心疼伊采。”
伊采:???????
这些人听着倒像是为伊采抱不平。
伊采本尊都傻眼了。
-伊采当前打字:“不要造谣我和我师父!”
很快她被各种污言秽语口水淹了。
溯洄停手在旁调戏了片刻,大招CD好了,大面积雷火从天而炸,炫酷的特效漫卷了整个屏幕。
伊采仿佛听到了有人的哀嚎
-“草拟马,老子的显卡啊啊啊啊啊!”
一个大招扫过,遍地一片坟。
溯洄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到伊采身边,邀请她同乘。
伊采的小号跃上马背,角色自动环住溯洄的腰。
两人一起传送到安全城。
伊采打字问:“师父?怎么回事呀?”
溯洄和伊采有着截然相反的习惯。
伊采能打字不开口。
溯洄能开口不打字。
团队语音,溯洄:“没事。”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喜怒。
是一种非常干净且清透的声线。
仿佛刚才那声势浩大的围殴只是个小插曲。
他说:“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这就属于正经师徒之间的对话了。
伊采只答一个字:“好。”
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溯洄又说:“你选这个门派上手有点难。”
伊采打字:“我试试吧,我很喜欢这个门派的特色。”
正说着,队伍里又加进了一个人。
荧笑。
这个女人进组就开语音:“溯洄,你刚才被围了?”
溯洄:“嗯。”
荧笑:“我有点慌,我身边有六七个逍遥,等着我出安全区就杀我拿悬赏呢……咦?这是谁啊?”
溯洄:“徒弟。”
荧笑:“徒弟?徒弟取这种名字?”
溯洄:“名字挺有意思,就收了。”
荧笑:“……我现在去改个溯洄的小娇妻来得及吗?”
下一秒,系统提示:溯洄退出队伍。
荧笑:“……”
伊采打字,发出了无情的嘲笑:“略略略。”
不等荧笑回复,伊采也退队,去组溯洄。
溯洄放她进组。
其实伊采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要把这么暧昧的一个名字放在身边。
溯洄点开她的资料,发现没有帮会,便请她进了潇湘。
值得提一嘴的是,昨晚半夜伊采悄悄退帮之后,帮会管理旎旎就把溯洄再请回来了。
人走茶凉啊。
想她伊采的大号退帮之后,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更何况挽留。
溯洄:“帮会有微信群。”
伊采的大号都没有加过他们的微信群,正想拒绝。
溯洄:“不勉强。”
伊采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既然披上马甲了,偶尔放飞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的吧。
伊采心想。
于是,她妥协一步,向溯洄要了群号。
手机就放在电脑旁边充电。
伊采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旧手机,用不常用的小号微信扫了二维码申请加群。
好家伙,这群里乌泱泱居然八十几号人。
伊采刚一进群,聊天信息就刷了99+
基本都是些无营养的江湖八卦,倒还挺热闹的。
伊采第一时间打开群成员列表,大家的昵称千奇百怪风格迥异。
并不能准确判断出哪个是溯洄。
大部分人没有在意进来了这么个小透明。
只有一个人,旎旎。
用当下流行的说法,这人好像有社交牛逼症。
她用了几个表情包刷屏,全群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圈伊采,当着八十几人的面,问:“新人小伙伴,你的游戏ID是什么呀?”
同样当着八十几个人的面,伊采欢快地打字:“溯洄的小宝贝。”
群里足足半分钟没人说话。
旎旎也没说话,可能是震惊到了。
于是,伊采又附上一句:“请大家多多关照。”
旎旎:“……好,欢迎你。”
+可爱表情。
伊采锤桌大笑,笑着笑着,骤然冷脸。
这有什么好笑的,显得她好像有什么大病。
她的口号就是搞事,进群就为搅合。
很显然,她还没说话呢,这一滩静水已经荡漾起来了。
伊采游戏里接到了好多人的好友申请。
有人加,她就点同意。
认识的,不认识的,飞快塞满了好友列表。
但多数人也就加一下而已,并不多打扰,只有极少数人,凑上来打听八卦。
伊采直接忽略,谁也不理。
她回到了NPC面前,取消了删号申请。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破罐子破摔,豁上去了。
反正披着马甲,隔着网线了,谁也不认识谁。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新手村,按部就班做任务练级。
跑了半张图之后,有点烦了。
溯洄一直呆在队伍里。
看他的位置,又回到了小凤山挂机。
他难道没有自己的活动吗?
伊采点开游戏日历看了一下。
今天有一个寻宝的趣味活动,九点整准时开始,现已经八点半了。
寻宝活动有珍稀材料奖励。
伊采的大号只要能赶上,基本都会参加。
溯洄只能能赶上,一般也会陪伊采去,最后活的的奖励则全部交易给伊采。
哦对,她的大号还最小化挂机呢。
这么久,都忘了。
切到大号的游戏界面。
聊天框疯狂闪。
-徒弟,你那里去了?
-人呢?
-说着说着人怎么不见了?
-还活着吗?
-你?到?底?去?哪?啦?
-好吧,我去搬砖了,你回来之后敲我一下。
以上,全部来自气急败坏的昏古七。
伊采挠挠头,回:“在?我刚刚去吃饭了呢!”
正在做任务的昏古七飞速打字:“走之前倒是说一声,我一个人语音叭叭叭说半天,结果你人直接没了。”
紧接着,他又问:“寻宝活动要开始了,去么?”
伊采拒绝:“不了,今天不想去。”
昏古七提醒:“你是个商人。”
伊采:“商人离婚了,需要休息几天。”
她意志坚定不好勉强,昏古七只好作罢。
伊采频繁切着两个号,一边和昏古七不咸不淡聊着,一边给小号做任务升级。
几分钟后,困了。
伊采改变主意,还是去寻宝吧。
她没拉着昏古七一起,而是独自在活动NPC处报名。
报名在正式开始前五分钟。
玩家从四面八方赶来。
伊采在坐骑上来回溜达着,然后看见了刚做完任务,风尘仆仆赶来的昏古七。
两人在NPC门口碰面了。
昏古七::“你不是说不来?”
伊采:“……”
昏古七:“敢情你只是不想和我一起来?”
伊采:“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昏古七厚脸皮的技能一夜之间仿佛点满了。
他组了伊采三次。
三次被拒。
三次锲而不舍。
伊采无奈只好放他进来:“你到底要干嘛。”
昏古七:“一起啊。”
伊采还没来得及回复什么。
又看到一人奔NPC来了。
溯洄。
黑衣黑马,银枪凛凛。
他也来了。
他卡在报名结束的最后一秒,成功挤了进去。
然后他们三人在门外的空地上,诡异的站在了一起。
系统有显示对方的目标。
溯洄先是看了看伊采。
然后又看了看昏古七。
最后目标选中了自己,背过身去,谁也不看了。
昏古七聊天框里一行字:“我觉得有点尴尬。”
伊采:“那你走。”
昏古七当然没走。
活动开始后,他们还是组了队。
毕竟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还没翻脸呢。
而溯洄好像是自己一个人游荡在地图里。
寻宝地图里是全员敌对,除了自己的队友。
所以说。
要么,在图里老老实实隐藏自己。
要么,多组几个人,提高队伍战力,一路杀出去。
从前如果是伊采一个人,她会捡很多隐藏道具,保护自己不被杀。
而如果和溯洄一起,则大摇大摆到处抢劫。
溯洄是一个人就能抗一个队的存在。
现在,身边的队友换成了昏古七。
战力其实也不差。
正在伊采考虑战术的时候。
一杆银枪从旁边刺来。
冤家路窄,他们和溯洄正面撞上了。
溯洄二话不说,提枪就冲。
5. 第 5 章 游戏真好玩
昏古七:“他有病吧!”
他有没有病,伊采不知道。
她原地权衡了一下,毅然决然转头遁了。
队伍里空留昏古七的哀嚎——“你跑啥啊,奶我一口啊啊啊啊!!!!”
伊采:“大哥,我救不了你啊,你瞅瞅我这德行,都不用他动手,给我挂个 BUFF,我就能掉血掉死。”
寻宝玩法是有死亡次数限制的。
死两次之后直接取消参与资格。
伊采还是觉得保自己的命最重要。
这个游戏的公平性可能是一众氪金网游中做得很不错的了。
属性和装备必定能对得起你砸进去的钱。
等属性和装备都摸到顶了,拼得就是技术。
溯洄和昏古七同属于顶尖玩家那一拨,野外动起手来,谁输谁是菜。
毫无悬念。
溯洄已经连续三年,六个赛季,垄断全服1V1擂台竞技赛第一了。
伊采躲出一段距离后,看见队伍里刷了两次昏古七的死亡消息,他被传出图了。
昏古七在图外嗷嗷哭:“我好菜哦……”
伊采:“正视自己,不丢人。”
昏古七:“好歹那么多年情谊在,溯洄他好狠的心啊。”
伊采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在图里被一个队伍的人围堵了。
吃力地拖了半分钟,几次逃开又被紧紧地咬上。
这队人好像跟她杠上了。
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伊采熟门熟路掉头,往人多的地方去,祸水东引玩的溜。
几个队伍正面撞上,莽的人冲上来就动手。
战局越乱,越有利于她逃跑。
哪怕逃不掉,死一次拉几个垫背的也不亏。
伊采这一次就失手没逃掉,被人盯着炸死了。
随机位置复活后,她立刻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躲了起来。
这过街老鼠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啊。
伊采藏在拐角的草丛里,只希望自己活得久一点,能苟到最后的奖励。
她不停地转动视角,警惕着关注着周围。
昏古七不停地逼逼叨叨:“你也死啦,那你可要小心了,再死一次就完犊子了,唉,没有我的保护你可怎么办……”
伊采:“闭闭嘴,求你了。”
忽然之间,伊采眼角没来由地抽了抽。
昭示着她心里的不安。
仿佛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情。
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头。
她背靠着身后的山壁,贴紧了,心里默念:没事的,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
然而,下一秒,小地图上,一个代表敌对的红色图标从天而降。
——从山上跳下来的。
没有给伊采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枪把她的血条挑空了。
昏古七:“哎呀!你又死啦!!!”
伊采一脚把他踹出队伍。
她的角色横躺在地上,脸朝着天花板,屏幕变得灰白。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模型也逐渐变得有些失真。
他身上穿的还是我给他买的时装呢!
传送离开地图前的一刻,伊采无波无澜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寻宝奖励是没了。
伊采没啥好留恋的,直接把大号下线。
再不下线她怕自己忍不住给溯洄下悬赏令。
溯洄的小宝贝在任务区挂机了半个多小时,头上已经显出了“挂机中……”的标志。
伊采动了动,惊觉溯洄还和她在同一个队伍里呢。
她忽然懒得说什么,升级也不想继续了。
伊采牵出一条小毛驴,在地图里随意溜达。
这个游戏无论制作还是优化都是国内顶级技术。
兰亭工作室虽然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小作坊,但它背靠的是国际著名游戏公司,技术支持和钱都有保障。
伊采踩进了一条小溪里,潺潺流水没过了她的脚踝,红色活灵活现的小鲤鱼用尾巴打了个水花。
3D全屏模式下,视觉观感极其治愈。
伊采呆呆的站在水里。
寻宝游戏四十五分钟结束。
伊采看见溯洄来了。
溯洄什么也没说,到了就点她交易。
伊采犹豫了一下,选择接受。
溯洄一堆珍品材料塞满了交易格子。
显然,刚才的寻宝是他以一当十笑到了最后。
伊采没有立马接受。
溯洄说:“你练号有能用得着的,拿去用吧。”
他对这新收的小徒弟倒是上心。
心里真实想法——“老娘差你这点破烂?”
嘴上言不由衷——“谢谢师父。”
把所有材料收入囊中。
溯洄再次提起:“你确定要玩这个职业吗,上手难度非常高。”
伊采:“就这个。”
溯洄用的是团队语音麦。
伊采用键盘打字。
其实对于伊采来说,打字是更省时间的。
她的键盘输出速度非常快。
以前,溯洄慢悠悠说一句话的时间,她能机关枪突突突突来篇小作文。
以至于她和溯洄聊天的时候,总有一种岔频道的错觉,两人都不在同一条线上。
披上小马甲的伊采话不多,每次就简简单单几个字。
少说少错的道理她明白。
溯洄问:“你是想自己练号?”
伊采:“嗯。”
溯洄:“自己练号的投入和回报率低,其实我更建议你去账号交易中心买个差不多的配置。”
伊采再次拒绝他的好意:“不,我不喜欢接二手的东西。”
溯洄似乎也无奈了:“好吧。”
伊采对游戏的激情时冷时热。
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
她和溯洄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就下线了。
上床之前还在想,游戏戒一段时间吧,出去晒晒太阳充分体会一下现实世界的美好。
今天晚上伊采罕见得没有失眠,第二天居然还起了个大早,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
久违的健康作息啊。
伊采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点,她随意套了件羽绒服,拎着钥匙下楼买早餐。
她住的地方是个年岁悠久的小区,平常听热闹,楼下一条街即是早市又是夜视,老头老太太们清早嚷嚷,傍晚广场舞,没个消停。
伊采以前住在这的时候,烦得要死。
晚上吵得睡不着,早晨也吵得睡不着,每天顶着两个熊猫眼上班和精神衰弱似的。
但自从她失业在家,一切都好转了。
老头老太太广场舞十点多散场的时候,正是她夜猫子出动,最精神的时候。
早晨老头老太太醒了开始嚷嚷的时候,正是她困顿之际或刚睡下不久,瘫死在温暖的被窝里,地震都不一定能弄醒她。
她无师自通,学会了与这些噪音和谐相处。
那天他们静悄悄不吵不闹,她反倒觉得不得劲。
楼下早餐摊一排什么都有。
伊采已经两月没吃过早餐了,传统的豆浆油条拎上,付了钱,正打算回家的时候。
转头碰上一熟面孔大妈。
伊采礼貌地打招呼:“刘阿姨好。”
刘阿姨有些发福的脸上堆满了笑:“呀,采采啊,有日子没看见你了,听说老曲说你失业了,重新找着工作啦?”
伊采:“没呢,在家休息。”
刘阿姨咋舌:“哎哟,年纪轻轻休息啥啊,工作个一年半载还累着你了哈。”
伊采心里叹了口气。
跟这些大妈们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只听刘阿姨又问:“也还没对象吧?”
伊采:“我倒是想,这事儿不得看缘分嘛。”
院里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能忍就忍忍呗。
如果没猜错,她夏一句话就该做媒了。
果不其然。
刘阿姨:“啊我老舅家的一个妹子的外甥正好还单着呢,今年刚研究生毕业,你俩学历倒挺配,回头……”
可不敢答应她回头。
伊采急忙想了个借口,把这事儿搪塞了,只说忙着找工作,没心思谈恋爱。
刘阿姨打了个磕绊,意味深长:“啊,找工作啊……”她又想插一手:“采采我记得你是学电脑敲键盘的吧,我认识一小伙,自己开了个店,组装电脑配件的,正好你现在找不到工作,先去应付着呗!”
伊采:“……”
她不是学电脑敲键盘的。
她是学程序敲代码的。
可能,在阿姨们眼里,这两者的差别就像长臂猿和狒狒。
反正都是猴嘛,大同小异的。
伊采和她纠缠了一阵子,落荒而逃。
进了楼道后,听到背后传来刘阿姨和她小姊妹的聊天。
——“哎哟,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国外研究生毕业归国呢,一天天的躺在家里啃老本,介绍工作还挑三拣四,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吃不得苦,和我们年轻差远了……”
这些阿姨们的嗓门穿透力实在令人叹服。
生活是美好的吗?
不!
热乎的豆浆油条都没胃口了。
还是游戏好玩!
伊采打开电脑上号,决定把自己的小宝贝练起来。
首先需要升级。
某橙色软件上找个工作室,下单代练,半天搞定。
其次是任务属性,装备,修为。
这些是大方向。
伊采的大号是个花里胡哨一扇就扑的菜鸡。
但她绝对深谙游戏规则和套路。
只要她愿意,分分钟塑造一代大神。
她对着自己的小宝贝做了个简单的规划。
然后上了大号整理仓库和店铺。
从自己大号的库存里抽钱和材料,是养小号最快的方式。
但是伊采大号身为全服财富榜榜首,每一笔钱的流向基本是公开透明的。
她只要敢花大价钱,很快,有心人就能扒出她这钱用哪儿了。
掉马甲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钱暂时是不能动的。
至于其他的装备和材料,最好也过明路,做戏做全套。
趁着白天,游戏上人少,大家都忙于自己的现实生活和工作。
伊采光明正大扫空了交易所里的游戏币。
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兜里,财富榜上,小宝贝排名强势挤进前三。
十分钟后。
论坛上便出现了一个相关帖子。
——“本服新一代土豪的诞生,疑似溯洄新姘头的小宝贝女神。”
6. 第 6 章 中二病
-“溯洄的小宝贝和溯洄到底是什么关系?”
-“都小宝贝了,什么关系你不知道,还问。”
-“这么说,他和伊采真没复婚的可能了吧,啊,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楼上是个傻子无误,游戏里的婚姻今儿结明儿离,比明星的婚姻还不靠谱,网恋没前途的,妹妹。”
-“可是他们都三年了。”
-“三年又怎么样,七年之痒听说过没,我们这还有六十多岁老头老太太退休当天闹离婚呢。”
-“楼上的,楼上的,都歪楼了,我们讨论的是小宝贝女神!”
-“话说,这个小宝贝,你们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在溯洄和伊采离婚当晚。”
-“所以说,溯洄是无缝衔接呗。”
-“所有的无缝都有猫腻,也有可能是双圈重合啊。”
-“啧,震撼三观。”
-“溯洄真行,看不出来啊以前。”
-“所以啊,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楼上的,男人找你惹你了,你是个女人就尊贵了不起呗。”
-“……”
今儿一天,不知有多少玩家上班摸鱼论坛吃瓜。
一个帖子,连吵带骂,又盖了三千多楼。
伊采对此毫不知情。
她把自己需要买的东西列好了清单,码在备忘录里,号扔给代练升级,下午四点的时候,困了,倒头在床上补觉,直睡到七点多,神采奕奕地清醒了。
聊天列表里躺着代练君发来的消息。
-“已满级,老板请查收。”
晚七点,游戏里的黄金时段。
学生放学,大人下班,齐聚一堂。
伊采上号,准备搞事。
买东西要过明路。
伊采在交易中心,直奔自己大号的店铺。
一身装备,买!
洗练装备属性的道具,买!
提升修为的药品,买!
增值属性的材料,买!
好看的衣服,买!
珍惜坐骑,买!
买!买!买!
钱从左边口袋流进右边口袋。
只是要交一笔昂贵的税。
伊采咬咬牙,忍了。
财富排行榜上,伊采的尾数零成倍增长,水涨船高。
而小宝贝的钱包渐渐的干瘪,从排行榜上掉出了前十。
小号一身装备整好。
装备排行榜前十有了她的名字。
伊采坐在屏幕前,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端详任务面板。
紧皱的眉头表示她并不满意。
还差了点东西。
其实溯洄说的对,交易中心买号才是最快最省钱的方式。
这并不是个快餐游戏。
钱买不到一切。
人物属性的很多细节需要时间慢慢调整。
伊采用钱砸出来的速成号,其实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算了先这样的。
总之,框架已经搞出来了。
身为一个逍遥,一个刺客,一个上手难度五颗星的职业。
最重要的,除了钱,就是手法。
手法手法手法,值得强调一百遍。
伊采在寻找合适的打击对象时候。
溯洄的组队申请甩过来。
白天论坛上的争论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盯着伊采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动作真快。”
伊采没听出来他话中是褒是贬。
人来的正好,她上去就点PK。
1V1的决战。
谁不知道溯洄是单挑王,1V1竞技擂主的钉子户。
伊采这一点,只能说志气不小。
溯洄知道她的号还有些欠缺,开打之前,脱了自己身上的一件防具,表示不占她便宜。
打架的时候没时间打字。
伊采清了清嗓子,调整团队语音麦,略微开了一点变声效果。
她不求音色有多么引人注目,只希望能掩盖住自己的本嗓。
倒计时开始前。
伊采轻柔的嗓音从团队里流出来:“全服1V1排行榜前十,有八个都是逍遥,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她在游戏里第一次开口说话。
三年了。
令她自己都意想不到,最后居然是以一个小号的身份。
溯洄很久很久没有回话。
倒计时结束,他也没有先动作。
正当伊采怀疑自己的麦出问题了,对方根本没听见声音。
溯洄终于开口了,他问:“为什么?你说说?”
伊采:“因为逍遥这个职业的最初设定就是单挑王,我不信你不知道。”
一个无敌的擂主,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吃透所有门派职业的机制。
溯洄:“职业设定是一回事,但玩游戏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言外之意,他在讽刺那些玩家太菜了。
伊采笑着按下第一个技能。
身形渐渐地在溯洄面前隐去了。
溯洄的视角。
等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时。
溯洄轻轻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好听吗,假的,变声器。
真声出来吓死你。
她没有关麦。
键盘有节律的哒哒声传出来,略有些失真。
伊采操纵角色,绕了溯洄一圈,在动手之前,忽然打开动作表情,拥抱了上去。
这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她想。
这是一个没有缘分的人。
她又想。
还是算了吧。
她不再想了。
推开几步之后,抽刀扑了上去。
一个游戏的打击感,直接影响到玩家的心境。
伊采爱极了这种刀刀见血近身肉搏的打击感。
伊采:“我不是那么好缠的。”
话音刚落,溯洄一招放空了。
她仿佛知道溯洄一定会在某个节骨眼放某个技能似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溯洄的套路,她最清楚了。
逍遥之所以成为单挑王,在于他出其不备的偷袭机制。
还有,她永远可以抢先手。
先手的优势运用得当,一些野外的小碎催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真正的刺客,非常非常的少。
溯洄大意了。
他最后败在了脱下的那一件装备上。
伊采以微弱的血皮取胜。
溯洄把装备穿回身上:“你不是第一次玩吧。”
刺客的上手难度,没个几年的肌肉记忆,手感达不到这么流畅的地步。
伊采坦荡承认:“是啊,我是老玩家了。”
溯洄:“你以前玩的什么职业?”
伊采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他话里的机锋:“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玩别的职业……我没有玩过别的职业,我万年老逍遥了,逍遥是我的信仰,我只玩逍遥。”
她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这种问法很奇怪。
没有人刚一交手,会问这样的问题。
尤其在她显出高超的职业熟悉度后,他为什么还会认为她以前玩别的职业?
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伊采果断闭了麦。
她又和溯洄切了几场,不是奔着分输赢去的,而是点到为止熟悉手感。
但是她能感觉到,溯洄在摸她的套路。
几次之后,渐渐每一次。
伊采收到了一个新的私聊消息。
来自旎旎。
又是她。
旎旎:“小宝贝怎么称呼啊,可以叫你小宝贝嘛?”
伊采:“如果你能把我名字的前缀加上,我会更开心。”
旎旎:“……行吧,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溯洄的小宝贝。”
伊采:“谢谢,我非常爱听。”
旎旎:“我看你装备起的好快啊,已经冲进榜十了。”
伊采:“再给我点时间,我要冲榜三了。”
旎旎:“厉害厉害。”
百尺竿头难得存进。
装备榜十的数值咬得都非常紧,尤其是前三,零点几之差都可能掉名次。
土豪如溯洄,也经常有被人顶下来的时候。
榜三哪有那么容易进。
闲聊了几句,旎旎终于表达出她的真实目的。
也是不出伊采所料。
旎旎想邀请她加入一个帮会战队。
装备搞到了这种程度,哪怕是个手残,用脸滚键盘,也能炸死一群小碎催。
以后帮会的绝对战力必有她一席之地。
伊采考虑了一下,说:“我只想和我师父在一起,我能和他一个战队吗?”
旎旎不知道心里有多少草拟马奔过,但表面上依然一团和气,说:“可以啊,完全可以,溯洄跟我是同一个战队的,尽管他不怎么参与团战,你们以后绑定了,倒是可以一起玩。”
于是,伊采的小号便半推半就,顺理成章融入了帮会的核心群体。
她背后和旎旎捣鼓的这一系列幺蛾子,溯洄并不知情。
直到有通知弹出来,提醒战队加入了新人。
溯洄才问:“你加入战队了?是喜欢打架?”
伊采:“我是喜欢打架,但我更喜欢野外拿悬赏收人头。”
溯洄:“你那样会被人骂的。”
伊采:“骂啊,我还怕骂,除了上下嘴皮子动动,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嘛。”
溯洄:“你是个女生,惹到不该惹的人,他们会骂得非常难听。”
伊采:“我真的不在乎。”
一个人在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和痛苦之后,会发现,言语上的攻击是最不值一提的。
伊采以实际行为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她当场打开悬赏令,接了一单。
然后用追踪道具探知对方的大致位置,隐身跑了大半张图找到他,当着他一众队友的面,冲进去,收了他的人头,然后潇洒离开。
他的队友,甚至他本人,半天都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
伊采:“我是不是很帅。”
溯洄冷漠地回应:\"你多大了。\"
伊采:“热血不应该局限于年龄。”她再次强调道:“逍遥是我的信仰。”
7. 第 7 章 比武招亲
身边友好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伊采现在无论走到哪都非常引人瞩目。
她上大号时,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大家都是用看彩笔的眼神看着她。
现在不同了。
她是一个门派的顶尖玩家。
她的第一战给自己打响了名头,所有人都知道,本服出了一位很厉害的刺客。
人啊,就是这么的势力。
钱啊,就是这么的万能。
接下来的几天,论坛话题的热度围绕着她的性别展开。
由于她的手法过于风骚,而出手又相当阔绰,有很大一部分人怀疑她是个玩妖号的男孩子。
然而,真正听过她声音的只有溯洄一人。
溯洄从不参与这些无聊的八卦。
工作日的白天他总是很忙,游戏角色永远挂机在小风山,哪怕被人偷袭捶死也不见人影。
溯洄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伊采经常忍不住好奇。
他从未刻意隐藏自己的社交账号和联系方式,永远坦荡荡的摆在明面上。
但是永远也没有人能挖掘到更深层次的私人信息。
他对自己隐私保护的倒是非常好。
伊采一门心思养号,连续几天之后终于累了。
她向后瘫在椅子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溯洄听到她的叹息声,说:“你不必非要把角色属性都弄到完美,那很难的。”
伊采回:“没办法,强迫症晚期患者。”
这个游戏真的有完美属性玩家的存在吗?
答案是有。
有一个测试号,归属人是本游戏的前任主策划。
当然身为主策划,代码都是人家敲的,用数据堆砌一个完美属性的账号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可是,对于普通玩家来说,那是真金白银砸进去,怀着侥幸的心思还要随时有血本无归的觉悟。
不值当。
连溯洄自己的账号,都是存在一定瑕疵的。
溯洄:“你已经是第一梯队的玩家了。”
伊采的财力实实在在惊到他了。
这个游戏的土豪玩家并不少,但是眼都不眨往小号上砸钱的,也真是不多。
伊采忽然惊觉一个问题。
她这几天,小号玩得红红火火,大号已经冷置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怎么能行!
必须要两个号同时保持活跃度,马甲才会牢靠。
伊采马不停蹄登陆了自己的大号。
三天没上线,聊天记录里,只有两类消息。
一种是联系她想收货的。
一种是来自昏古七的胡说八道。
伊采发现,自己的人际关系真的匮乏得可怜。
-“徒弟,最近很忙?”
-“你好像一天都没上线了”
-“两天了。”
-“三天了。”
-“你该不会真的到厌游戏期了吧。”
-“游戏一关,电脑一合上,咱俩基本就永别了啊,你要走至少提前打声招呼啊,你个孽障。”
-“你还会再上线吗?”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伊采心里莫名受到了触动。
告别是她的软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把这门课修到满分。
于是,难得她主动的,先给昏古七甩过去了组队申请。
下一秒,他被一整个团十几个人晃瞎了眼。
——“对不起。”
她道了歉就想退。
昏古七却在这时候开腔:“徒弟,你来啦,别走别走,正好缺个人,帮我凑个人头。”
伊采:“?????”
昏古七:“帮为师抢亲去,看到招亲擂台上那个人小羲和了吗,以后那就是你师娘了。”
伊采:“……”
其实告别真的不用搞那么伤感,是她局限了。
比武招亲这种玩法非常粗糙,不知当初是那个小学生策划搞出来的。
但这个玩法却颇受玩家们的欢迎。
胡闹嘛,谁不愿意玩呢?
昏古七似乎是玩真的。
擂台上的羲和装备和属性一般,但是外观非常可爱,她还有几个小姐妹,脆皮,压根就是给他们上菜的,一起战战兢兢地准备守擂嘛,还不够昏古七一根手指头碾的。
伊采没退队。
她也想看看热闹。
开打前,昏古七和闲聊:“你最近干嘛去了,怎么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伊采祭出了万能借口:“工作。”
她虽然赋闲在家,游手好闲,但她游戏上线的时间却奇异地与上班党吻合,只是比一般的上班党比较能熬夜而已。
年轻人嘛,都能理解。
昏古七信了,没再追问,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最近本服没你搞事,还怪不习惯的……”
伊采好久没给广大群众贡献美味可口的瓜了。
这不太像她一贯的风格。
伊采心道,这好办。
闹出点动静维持自己的存在感。
伊采身上正好装了点钱,有一两银子算一两,全掏出来包成嫁妆,高价报名了下一场比武招亲。
昏古七:“?”
伊采:“兄弟们受累,待会别急着散,顺便再帮我赶个场子。”
红包纷纷扬扬的爆了一地。
有红包,好说话。
昏古七:“你这是玩真的?”
伊采:“你说呢?”
昏古七:“我管你是不是玩真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凭借你的声明在外,万一待会没人报名参加怎么办,你岂不是很尴尬。”
伊采听了,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似乎有道理。
伊采:“没事,我去雇人参加。”
绝不掉面儿。
昏古七:“你图啥呢?”
伊采不想和他废话:“我图个乐子,不行啊。”
行。
昏古七的场已经开了。
他这次是真的拿出了势在必的驾驶,也不知道他和人小姑娘怎么看对眼了,伊采总觉得自己不在的这几天似乎错过了什么大热闹。
两帮人马闹哄哄在场中央混战。
准确的说,是昏古七这一方,凭借自己的绝对优势,溜着人家几个平民小姑娘玩。
伊采在场外围划水。
她的装备烂,修为低,不适合参战,应了昏古七的那句话,她就是来凑人头的。
划水的时候,她打开了论坛,准备好好补补课。
入目加红加爆的几个醒目标题:
——“溯洄垃圾渣男无缝衔接,小宝贝成功上位。”
——“三年深情为哪般,全服模范夫妻,知人知面不知心。”
——“重金悬赏溯洄小宝贝的上位史,我想吃瓜。”
——“深挖小宝贝的性别之谜。”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几天的轮胎,其实都是被他们屠榜了。
其他的小打小闹都沦为了陪衬。
伊采陷入了思考。
溯洄知道吗?
他有解释过吗?
诚然,如外界所说,小宝贝出现在那样一个微妙的节骨眼,而且又是那样一个微妙的名字,想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但更微妙的,应该是溯洄的态度吧。
他似乎从心底深处默认了这种暧昧。
他为什么呢?
他甚至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目的,只是非常自然的接纳了她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伊采怀疑自己的马甲暴露了。
可下一秒,她立刻摇头否定。
不可能的。
如果溯洄知道是她,大概率会追杀她到退服。
离婚了还起这么个恶心人的名字,成天阴魂不散,变态吧。
伊采琢磨了半天,目光落在最新帖子的标题上。
——“押大押小,赌小宝贝成谜的性别。”
她心里摩拳擦掌兴奋起来。
整个大瓜,就今晚。
昏古七磨完了整整一场擂台的时间,终于抱得美人归。
小美女进组,两人甜腻腻的在团队里撒了波狗粮。
伊采顿觉的自己饱了,拿起手机刚想点外卖,又默默放下。
还吃啥啊,盆都让她舔干净了。
双线操作开始,估摸着时间快过半了,伊采开着自己的小宝贝去招亲处报名。
系统审核,通过。
说当年高出这个玩法的策划是个小学生都抬举。
招亲的玩法居然没有性别限制。
一男一女行。
一女一男行。
一男一男行。
一女一女也行。
溯洄的小宝贝报名参加伊采的比武招亲。
世界寂静了几秒后,猛地沸腾起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小宝贝和溯洄不是有一腿?我tm又缺课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小宝贝是个男的,一定是个男的。”
-“楼上你的想法很好,请大胆脑补,笔给你。”
-“我也有个大胆的想法,溯洄小宝贝不会就是溯洄自己吧?”
-“……”
想象空间,留给万能的网友们。
不用等明天,他们就可以讨论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果,以供看官们吃瓜。
溯洄还和伊采的小号在同一个队伍里。
溯洄:“你在搞什么?”
伊采:“参加比武招亲,抢个媳妇玩!”
装备起来了底气就是硬。
伊采一点也不害怕被溯洄制裁。
她小号骑上新买的坐骑就迫不及待去擂台上等着了。
伊采的骚操作惊呆的不只是路人,还有团队里一众等着帮忙守擂的人,包括昏古七在内。
昏古七离昏过去只差一口气:“她这是要干嘛,来找你不痛快的,开战了要?”
另一大哥问:“她要抢擂主,揍不揍?”
伊采一时无法回答,她还没写好后续的剧本,就应付了一句:“……随缘呗。”
一行人溜达了一会儿。
看到小宝贝远远地奔过来了,还在公开频道聊天,和他们打招呼:“晚上好啊,诸位。”
诸位::“……”
等了不过三两分钟吧。
远处又信步闲庭走来一人。
溯洄迎着十几双眼睛,慢悠悠停在了擂台前,不动了。
8. 第 8 章 我娶我自己
前妻离婚之后想要再婚,身为一个合格的前夫,应该怎么做呢?
溯洄身体力行的给各位吃瓜群众做示范。
那就是在前妻比武招亲的时候,帮新的报名者抢擂台。
惊呆的不仅仅只有吃瓜群众。
还包括伊采自己。
还包括伊采的大号和小号。
吃瓜群众都看呆了。
世界频道出现了几分钟的空白期,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贵圈真乱。
大佬们的生活简直精彩纷呈。
-“我们好像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
-“我好像根本无法感受他们的乐趣。”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也要尝尝这种玩法。”
-“真他妈带劲。”
-“这些有些人真是连三观和底线都不要了。”
说的没错。
伊采咬牙切齿地想。
真是连三观和底线都不要了。
溯洄做这样的事情之前,有没有为自己的风评考虑一下。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离婚之后,她第一次主动私敲了溯洄:“你还要不要脸?”
溯洄回复:“我不在乎那玩意儿。”
伊采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气了个够呛。
论坛上最近骂溯洄快骂疯了。
虽然追根究底全部起源于伊采建的那个小号。
但这一身骚却是溯洄主动去招惹的。
风评一落千丈。
好男人的标签撕的渣都不剩。
伊采忽然觉得疯的不知她一个。
溯洄也毫无底线放飞自我,陷入了某种神经质的状态。
离婚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吗?
伊采把自己的猜测和抱怨整理成文本,对着昏古区的聊天框,噼里啪啦一阵输出。
昏古七读完了她的全部想法,发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我觉得吧,他即使是疯,也是被你折磨疯的。”
伊采:“……”
滚啊,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货色。
伊采切到自己的小号上。
溯洄的小宝贝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在团队频道和溯洄交流:“……师父,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溯洄:“有什么不合适?”
溯洄的小宝贝:“可能会让大家对你的印象变得更坏吧。”
溯洄:“那就更坏吧。”
溯洄的小宝贝:“其实我报名只是为了玩玩而已。”
溯洄:“那就玩玩,你喜欢就抢给你玩。”
溯洄的小宝贝:“……”
瞬间觉得这个死男人一点都不可怜了。
让人骂死都是轻的。
他是真的疯了吗?
伊采气坏了。
荧笑这时叮一下跳进队里。
又是这么女人,哪儿的热闹都少不了她。
荧笑进队之后,却沉默着,加了伊采小号的好友,私下敲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伊采没好气:“你管得着?”
荧笑沉默了一会儿:“我一直以为你是伊采的小号,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伊采内心一咯噔。
其实她并没多虑。
伊采用小号假装无辜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荧笑:“说不清楚,可能直觉吧,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之前对你并不友好,但是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盖。
在信口胡诌方面,伊采长这么大从未怕过谁。
她瞬间编造了一个在逻辑上无懈可击的故事:“我其实是别的服务器的玩家,那天晚上得知溯洄离婚了,所以才来新区建个号凑热闹……我只是习惯性嘴欠,并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的结果。”
荧笑点开她的装备看了一眼:“你在别的服应该也是大神级别的号吧,这游戏,能把逍遥这个刺客职业玩明白的人可不多。”
伊采说:“哦,我在别服玩的不是逍遥,是羲和,装备也没弄得这么好,只算是半个休闲玩家而已。”
装备中上游的半吊子羲和那可太多了。
荧笑顿时没了兴趣。
她又问:“你们是在玩什么,你去招惹伊采干什么,那女人神经病一阵一阵的。”
伊采听了这个评价,心里居然没有恼怒,反而赞同地点点头。
看来大家都对她的性格摸得很透彻啊。
溯洄悠闲地等在擂台上。
很快,几分钟不到的时间,擂台旁边集合了一群看戏的人。
人山人海。
比当初伊采小号建号时还要壮观。
伊采心里五味陈杂。
果然是个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人。
换个小马甲都不带消停的。
昏古七征求她的意见:“咋办啊,守还是不守,你想嫁不想嫁啊。”
伊采正打算说不。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当然不能任由离谱的事情就这么离谱地发展下去。
但是显然,伊采不是正常人。
此人的戏精体质最擅长给自己找乐子。
哪怕是自己和自己玩,也能玩得热火朝天。
伊采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说:“我觉得搞点别的也挺有意思的,试试吧,男人已经无法抚慰我了,我想试试别的方法。”
昏古七:“……”
所以,当擂台正式开始的时候。
伊采率领一整个团队的莽汉,脱掉装备,齐刷刷站在场地中间躺尸。
溯洄蓄力结束,一个大招,炸死了一片。
……
最终的最终,溯洄的小宝贝顺利抱得美人归。
溯洄的小宝贝:“谢谢师父。”
荧笑:“恭喜小宝贝。”
溯洄一言不发,似在怀疑人生。
比武招亲成功后。
两位主人公自动匹配到同一个队伍里。
伊采用的大号和小号,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乐子是自己找的。
开心也是仅自己可见,旁人无法体会的。
伊采觉得自己娶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便宜了某些狗男人强。
两个人牵手穿上了火红的嫁衣。
由于两个号都是女孩子,这个游戏的女性建模堪称一绝。
所以,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伊采想了想,排场不能丢,全服第一首富呢。
于是,红包纷纷扬扬的洒了出去。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大家抢红包也都是图个喜气和快乐。
更何况,谁不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呢。
他们也都觉得,两个小姐姐身穿嫁衣并肩而立挺和谐的。
随着红包的领取。
祝福的话喜气洋洋飘满了整个服务器的上空。
空前盛大。
伊采走在路上,向后一瞥,看到溯洄骑着马,还站在高高的擂台上,似乎是正望着她们的方向。
但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也许是触景生情。
伊采想到了三年前,她和溯洄的婚礼。
并没有向现在这样盛大,也没有这样多的人瞩目。
那时游戏刚公测不久,小作坊做出来的游戏,玩家少得可怜,大多都是图一新鲜,愿意花钱花精力认真经营的几乎没有。
在结婚玩法刚开发出来的时候。
他们是本服第一对夫妻。
可能也是全服第一对夫妻。
简单地在NPC处领了个证,盖章了一个名分而已。
当时是怎么认识的呢?
伊采居然还能很清晰的回忆起那时的细节。
她在一个新开发的地图里测试BUG。
溯洄一身破烂经过那个任务点的时候,不小心卡在BUG里,导致任务一直失败,却总找不到原因。
伊采控制着自己的角色,看着那个一直团团转的小人,觉得怪有意思的。
在他失败了几次之后,伊采主动戳他,带他卡出BUG,完成任务。
那是第一次见面。
就像蜻蜓点水那样,稀松平常又格外美好。
留下的浅浅的涟漪,令人短时间内无法忘怀。
再见面,是在几个星期之后。
游戏里的元老玩家蹭蹭升到当前版本的满级状态。
伊采在尝试游戏出的新玩法时,又碰见了他。
当时,伊采就很惊喜地问道:“你居然还在玩啊!?”
溯洄简单地回答:“是啊。”
简直是一个非常惊喜且不可思议的存在。
因为那时根据游戏的后台监控数据。
玩家的流失非常严重,真正是活人在玩的,可能还不足二十个人。
伊采和溯洄就是那二十个人里的缘分。
水到渠成。
一直绑定着玩到现在。
她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了榜上有名的大神。
他也一路见证了她靠卡BUG起家,逐渐成为了全服首富。
三年。
伊采一遍一遍咀嚼着这个时间,在拜堂成亲的最后一刻,她下掉了大号,不打一声招呼。
狠狠把自己摔到床上,伊采捂住心口,太窒息了。
三年的相处,哪怕是个猫狗都能养出感情。
更何况是个人呢。
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伊采闭着眼抓过来。
失业半年余,她的微信还在保持联系的,已经没有正常的人际关系了。
除了商场导购就是各种推销。
伊采盯着备用手机看了半天。
才意识到,这是小号微信。
滑开屏锁。
立时弹出一个鲜红的电量预警。
伊采面无表情更新微信。
她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加入了潇湘帮会的聊天群。
群里平常也有闲聊。
但是存在感没那么强。
今晚是整个群一起炸了,仿佛投进了一个鱼雷。
-“我怎么觉得溯洄精神也不正常了?”
-“我还以为他们要和好了呢,没想到溯洄竟然帮别人抢亲?”
-“和好?还有可能吗?”
-“溯洄是被那个疯婆娘传染了吧。”
这群凑热闹不要命的开始疯狂圈溯洄,希望他能站出来以主人公的身份给个准信。
溯洄一概不理。
伊采却趁机摸到了溯洄的微信号。
他的昵称是一串英文字母。
伊采只扫了一眼,便确定是日常用词里根本不存在的词汇,极可能是他顺手瞎打的。
他的头像,是一个毛茸茸的猫耳朵。
伊采盯着这头像看了半天。
长呼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开。
耗到它自动关机,也不肯动动手指插上充电器。
9. 第 9 章 离婚原委
伊采在网上消失了几天。
一消失又是几天不见人影,生意也不太好了,进账特别少,随时有种要破产的感觉。
游戏里许多人注意着她的动向,猜测,她会不会真的因为感情上的变故而离开这个游戏。
如果她真的不玩了,那她手里的货……
能不能打折处理?
能不能趁机捡点便宜?
人性就是这么的真实。
伊采不上游戏就是单纯的不想上。
她宁可搬个小板凳,在阳台上坐一下午,望着天上飞来飞去的憨憨鸟发呆。
两天之后,有人敲响了她家的大门。
起先,是非常有礼貌的轻敲。
几分钟后,变成了重重的拍打。
十几分钟后,外面安静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来:“我知道你在家,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伊采家的门铃电池早就被她扣掉了。
密码几乎两天一换。
由于换得太频繁,她自己经常也记不住。
比如现在,她就忘记昨天新换的密码了。
好在,她不怎么出门。
忘就忘吧,不重要。
外面的人威胁要报警,伊采也不为所动。
二十几分钟后,外面如愿以偿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伊采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必呢?
防盗门的隔音并不好。
伊采听到外面的人在与警察交流。
-“警察同志,这是我的从业资格证,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家里的人是我的患者,我们本来约好的就诊时间在三天前,我却一直联系不到她的人,没办法,只能求助你们了。”
-“联系不上本人是吗,那她的家人你联系过吗?”
-“她的家人都不在本地,我昨天和她的父母通过电话的,但她父母的态度很淡漠,也没有帮忙找人的意思。”
警察敲了敲门,喊:“哎,里面有人在吗?”
伊采终于离开她宝贝的小板凳。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把防盗门拉开一道缝。
警察同志很无奈:“这不是在家吗?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伊采的目光落在外面那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女人身上,说:“我没病,不想治疗。”
那位女医生转身对警察道:“真是对不起,警察同志,实在是因为她的病情非常严重,我才会报警,我怕她在家里出事。”
警察板着脸问她:“你为什么不开门。”
伊采说:“我不想给她开门。”
女医生有备而来,从随身的布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病例。
伊采:“……”
单看她这副样子,警察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病。
狠狠地教育了她们几句,开着警车走了。
伊采并没有邀请医生进门。
女医生却非常自觉的把门拉开,然后走了进来,自觉翻开玄关的柜子,找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
伊采瘫在沙发上。
医生不用她照顾。
她很久不接触外界,基本也忘记待客的基本礼数了。
医生的语气平平无波:“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觉得你的情绪更差了。”
餐厅里传来烧水的声音。
伊采:“我的情绪差是因为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医生:“为什么要爽约。”
伊采:“我好像是忘了。”
医生:“为什么不开机。”
伊采:“手机没电了吧。”
医生:“为什么不充电。”
伊采:“我好像是忘了。”
这是一个闭环。
医生和她大眼瞪小眼,看的出来,医生尽管很气愤,但她的涵养很好,不会轻易冲病人发脾气。
伊采无辜地歪头。
医生叹气:“你前段时间明明非常积极配合治疗的,最近怎么反而更消极了呢?”
水开了。
医生刚要去拿。
伊采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着别动。
伊采从柜子里取出一罐绿茶,手法娴熟地泡了壶茶,回到客厅,给医生到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医生有些讶异地挑起眉角,可能是没想到会受此礼遇。
伊采:“赵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的消沉和独特,紧紧是因为她们本身的性格如此,而并不是因为有病?”
赵医生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说:“天生的性格和后天的病态是有根本区别的,请您相信我们医院,绝对不会有误诊的情况。而且,无论是天生性格的消沉,还是后天心理因素导致的疾病,我们医生进行干预的初衷都是为了让病人更好的适应社会。”
伊采:“我总是和你说不通。”
赵医生:“我现在需要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心理测试。”
所谓的心理测试,无非是几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伊采躺在沙发上。
医生问的每一个问题,伊采心里都清楚明白的知道怎样才是最完美的答案。
但是她选择拒绝配合。
赵医生很是无奈,道:“你的人生不应该到此为止,你才二十五岁,算我求求你了,你抬头向前看看好不好?”
伊采:“我现在不想向前看,我只想安静地呆一段时间,等我想开了,我自然会开始新的生活。赵医生,即便你是医生,也应该考虑下病人自己的意愿吧。”
赵医生可能从业至今没遇见这么难搞的病人,反倒把自己弄抑郁了,她无奈叹了口气,留下一些抗焦虑的药,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你也不想让任何人干预你。但是,真的不值得,小姑娘。”
医生轻轻关上门走了。
伊采一骨碌从沙发爬起来,拿起客厅桌上的药,全部扫进抽屉里。
简直看着都嫌烦。
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只想玩游戏。
游戏续狗命。
于是,消失了几天的伊采,在登录界面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先上小号。
最近的游戏更新出了个新活动,搞得游戏里玩家一片骂声。
游戏玩家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暴躁老哥,绝不惯你毛病,骂起来那叫一个狠,策划的狗头都要被骂没了。
伊采在世界上围观了一会儿,大致搞清了来龙去脉。
新活动是为了迎合最近的某个节气主题,奖励倒是很丰富,诟病点是很肝。
而且活动的新意和奖励,都给人一种很敷衍的感觉。
仿佛只是为了提高玩家的在线率和活跃度,而不走心出的这么一个活动。
-“果然现在的良心游戏不多了。”
-“我曾经的宝藏游戏啊,我要跟你说再见了。”
-“这游戏其实也快不行了,能坚持三年不走下坡路已经是奇迹了。”
-“还不走下坡路?我怎么感觉一直在走下坡路呢?”
世界频道热火朝天讨论了半天。
忽然有个玩家说——“如果rain女神还在就好了。”
伊采握着鼠标,漫不经心地把光标放在“rain女神”这几个字上晃来晃去。
由于这个名字被提起,世界上再度沸腾了一波。
-“谁知道rain女神为什么不担任总策划了啊,有没有内幕消息透露点。”
-“不知道,那些自称内幕的都是假的。”
-“据说是去做别的游戏了。”
-“提起来就难过,rain为什么不要这个游戏了啊,她亲手从零开始做的游戏,是亲儿子呢!”
-“亲儿子做出来就是为挣钱的,可能利益相关吧,有人出更高的钱,她就走喽。”
有几个跟不上频道的愣头青插进来问。
-“等等,你们说的rain女神是谁啊?”
-“新玩家吧,连rain都不知道,她以前是这个游戏的主策划和制作人。”
伊采挂机看他们聊天,也怪无聊的。
巧的是,旎旎正好工作日的白天在线,给她甩了个组队申请。
伊采点了接受。
旎旎进队便温温柔柔的问:“小宝贝,工作忙吗,有好几天没看到你上线了。”
伊采的聊天框里删删减减,斟酌着合适的话,说:“已经忙完了。”
旎旎:“那就好,正好新活动出了,一起肝吗?”然后她就开启了一贯的碎碎念模式:“说实话,这次活动的奖励实在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采随口问了句:“麻烦吗?”
她也不指望听旎旎罗里吧嗦的介绍,而是直接打开了活动介绍页面,一目十行,很快理清楚了几个要点。
难怪玩家开骂。
确实不冤。
首先,组队人数必须五人以上。
要知道,这个游戏很多玩家都是小社交圈,或者单机在玩的。他第一个硬性条件就把占比很大的那批玩家关在了门槛之外。
其次,活动需玩家在指定的地图收集一些材料。材料很容易获取,但是必须要等待漫长的刷新时间。
玩家将耗费很多无效时间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上,在线率和活跃度的后台数据将会非常好看。
现在市场上的网络游戏基本逃不过类似的套路。
但是在《金石传说OL》里,在此之前,策划从未有过如此敷衍的骚操作。
旎旎提议:“奖励是绝版的属性道具,我们战队一起去做吧,实在割舍不下啊。”
伊采看到溯洄不在小凤山挂机,欣然答应道:“好啊。”
战队满编是六个人。
这也是第一次,伊采和他们集体活动。
治疗定位的两个羲和,分别是旎旎和百樱。
召唤师定位的碧滔,荧笑。
剑客定位的蜀山,鹤牙。
再就是溯洄和伊采了。
旎旎凑齐了人,在团队语音房间里说:“正好下个周就是新赛季开赛,我们六个人可以冲一冲啊。”
他们队伍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刺客队友,之前磨合了几个,都不太满意,因为这个职业的顶尖玩家实在太少了,好刺客都是家养的,基本抓不到野生的。
伊采小号的横空出世正好补了这个缺。
旎旎忽然有种迷之自信,觉得他们这个队伍本赛季也许可以冲击一下排行榜呢。
溯洄和鹤牙两个男生谁都没说话。
在伊采的印象中,鹤牙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大佬。虽然同处一个帮会,但是很少有交流的契机,他会每隔一段时间,找伊采拿两组洗髓丹。
伊采特别擅长做这些大佬们的生意,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就摸清了鹤牙的需求,总是会适时的给他留货。
这个队伍准确诠释了什么是阴盛阳衰。
两个男生不说话。
伊采也不会主动胡闹。
剩下的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
她们叽叽喳喳,话题跳跃的很快,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却不招人烦。
其实她们安安静静不找伊采麻烦的时候,伊采觉得她们还挺可爱的。
就像以前她的办公室里,偶尔会来几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
年轻有朝气,虽然有点贪玩,但那是人之常情,没有人真去怪罪她们。
怎么会忽然又想起以前呢。
伊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留恋那些回忆。
溯洄忽然私下里敲她:“你消失了好几天。”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从字面上看,好像问罪似的。
伊采想了想:“哦,我忙。”
溯洄:“你和你未婚妻一起消失了好几天。”
未婚妻?
伊采一皱眉,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忘了之前闹了比武招亲这一茬了,大号逃婚,小号下线,同时消失了几天不在线。
伊采感受到了自己的马甲岌岌可危。
溯洄:“你们俩的婚礼还办不办了?”
还办个屁。
伊采说:“不办了,她看不上我。”
溯洄:“……”
伊采不知道他这一串省略号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一抽,问:“你很希望我和她办婚礼?那可是你前妻诶!”
溯洄:“既然是前妻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是伊采懂。
那就是完全没关系了呗。
伊采和溯洄离婚的原因,在外界吃瓜群众看来,至今是个谜。
其实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而是溯洄想单方面结束这不靠谱的网恋了。
三年的时间,在当代快节奏的生活中,比说网恋了,就算正常婚嫁也未必能抻三年之久。
溯洄早在一年之前,就隐晦地向她提起过想见面的想法。
那时候的伊采现实生活过得还算比较滋润,于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的提议。
不可否认,那时候的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
但是网恋之所以完美,就是因为它建立在虚拟的浮木上。
经不起风雨的摧残。
溯洄可能也想不通,为什么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伊采的态度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溯洄不愿意在虚耗下去了,于是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见面。
要么,再见。
伊采当时手里的抗焦虑处方药只剩下最后一顿。
她囫囵塞进嘴里后,说:“那就再见吧。”
一年不到的时间。
从天堂到地狱。
她连手边最后的一块浮木都抓不住了。
伊采叹了口气,三年来第一次开语音,说:“对不起,我没办法以现在的状态去见你。”
可以,溯洄早已退队了。
他听不见。
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10. 第 10 章 rain女神
伊采和队友们一起传送进图,研究这坑到姥姥家的活动。
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了,第一阶段的进度才完成了百分之十。
用三个字形容伊采现在的感受。
那就是——
等,等,等!
饶是鹤牙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怕是要等到下辈子去。”
伊采顺手点了挂机跟随,小尾巴似的坠在溯洄后面,走了几步,猛然意识到什么,立马点了取消。
一个人的习惯到底有多可怕。
往往在脑子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身体记忆已经先行一步。
好在溯洄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伊采实在是懒得浪费时间,目标一转,跟随挂在了旎旎身上。
旎旎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在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尾巴之后,她甚至还非常仔细的避开一些障碍,并放缓速度,让伊采跟得舒舒服服不掉队。
到了下一个采集材料的地点,荧笑发出一声惨叫:“我的妈,这么多人排队呢!”
前方等着采材料的至少有五六个队伍。
材料的刷新速度十分慢,而且目前大家都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刷新点。
大家都是文明人,规规矩矩的排队,一个挑事的也没有。
游戏环境太和谐了。
和谐到大家一起在当前频道骂策划。
你一言我一句可欢腾了。
旎旎哭笑不得:“这次的活动,办的可真是……”
她总是喜欢留半句话。
荧笑帮她补全完整的意思:“……真是拉胯!”
队里另外一个妹子——百樱,发表意见:“终于,兰亭工作室要放弃这个游戏了吗?”
荧笑问:“兰亭工作室最近有在做别的游戏吗?”
百樱:“没有啊。”
荧笑:“那就不应该啊,至少目前来说,兰亭就指望着我们这游戏养家糊口呢。”
肉还没啃干净,价值还没榨空。
从一个商业角度,他们不该这么快就被放弃。
荧笑想了想,又说:“凭借本网瘾少女纵横网游界这么多年的经验,瞧现在这热度,游戏还没到真正走下坡路的时候呢……但是骚操作越多,凉得越快是肯定的。”
百樱猜测:“可能是制作团队核心人员变更之后,风格也有所转变吧。”
有人叹了口气。
是鹤牙。
荧笑:“你叹什么气?”
百樱也问:“对啊,你怎么了又?”
旎旎也掺和着调侃:“他可能是又想起了他的rain女神了吧。”
鹤牙:“你们怎么又来了,快闭闭嘴吧。”
然而,几个女孩不仅没闭嘴,反而更闹了。
别看鹤牙平常不言不语的,但稍微了解一下,会发现他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溯洄不爱说话,那是因为他真的独。
隔着屏幕都能透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鹤牙平素的安静,是因为他这人脾气温软。
无论任何人与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真的介怀。
后者是受人欢迎的。
伊采对这些不在意。
她研究活动的时候,发现了场景存在的一些小bug。
她是一个非常善于发现bug的人。
这个场景放置的一些NPC是可以受到玩家攻击的。
伊采瞄准了一个NPC,隐身过去戳他一刀,他居然掉了一点点血条。
伊采把这个神奇的发现在队伍里说了。
队友们特别好奇,每个人都试着上去戳了几下。
NPC的惨叫声连连响起。
伊采:“杀了试试,看能不能爆点东西。”
溯洄:“……”
出了溯洄之外,所有的队友都非常赞成这个提议。
玩家们不会考虑这种做法会给程序员造成什么后果。
他们就是单纯因为好玩,并且要把好玩的原则贯彻到底。
可是,对程序员来说,游戏出现bug必然要修复。
而如果这个bug被玩家发现,并予以捣乱的话。
修复的难度可能要翻滚着向上爬了。
他们几个万一真把这个图里的NPC给干死了。
那么本服的这个场景就要瘫痪一阵子,NPC不刷新,任务不能接,然后停服,紧急修复。
惊动领导,员工挨骂,再向玩家道歉并发放补贴。
……
溯洄还在原地站着不动。
队里其余五人已经冲上去了。
旎旎:“他血量好厚啊。”
百樱:“这估计要磨一个多小时吧。”
荧笑:“等材料也要等一个多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干呗。”
闲着也是闲着。
本着这个想法。
排队的其他队伍们慢慢凑来看热闹,忍不住也上前戳两下。
人多力量大,乱棍打死老和尚。
比他们之前预估的效率大大提高。
不到十分钟,第一个NPC已经□□死了。
但是什么也没爆。
毫无收获。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转移到下一个NPC面前。
十分钟,完事儿。
再下一个。
……
无聊是真无聊。
快乐是真快乐。
一整个图的NPC被屠杀殆尽,一个队的任务链还没走完三分之一。
一群人闲着干瞪眼。
溯洄不知道跑哪去了。
早在他们动手戳NPC的时候,这个人就挂机消失了。
伊采在他身边转了几圈。
忽然,面前屏幕一黑,全员强制掉线。
肯定是工作人员开始修复bug了。
伊采一撒手,机械鼠标颇有分量,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特别悦耳、动听。
我真是有病。
伊采心想。
因为心情好了,她高兴地给两个手机充上电。
备用手机的小号微信上收到了一个好友请求。
头像一猫耳朵特写。
居然是溯洄。
伊采一看申请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通过好友申请。
伊采虽然与社会脱节了许久,但最近本的社交功能还没退化。
她发了个中规中矩的表情包打招呼。
但溯洄却没及时回她。
加了我,又不理我,什么意思?
伊采掐着手机,一定要等一个回复才肯罢休。
终于,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屏幕明明暗暗,对话框顶端终于飘起了一行小字——“正在输入中……”
伊采满怀期待,打起精神。
溯洄:“大小姐,你知道每年关于程序员猝死的新闻有多少?”
伊采:“嗯?”
溯洄:“请不要再多填这一笔杀孽了。”
伊采:“……”
他这没头没脑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伊采:“你刚刚怎么不见了。”
溯洄:“刚刚手边忽然有点事。”
伊采:“游戏强制性维护,我们都掉线了。”
溯洄:“我看见了。”
两人之间现在的身份和关系,可聊的内容不多。
伊采目光往上一瞥,看到了他对她的称呼
——大小姐。
她曾经是有这么个外号。
有很多异性这么称呼过她。
每当他们这样带着无奈的语气称呼她时,都能让伊采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难搞。
所以,当这个称呼出现时,伊采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意味着对方觉得她特别难伺候。
伊采难得自我反省了一下。
她干什么了?
她不过是刷了一下bug而已。
她以前最喜欢干这事了。
但是……
以前溯洄也没对她的这种行为谴责过啊。
一个小时之后,游戏临时维护完成。
伊采登录账号。
她居然不是第一个上的。
溯洄比她还要早,已经在旁边挂着了。
伊采没忍住:“你好快。”
溯洄:“你也很快。”
伊采终于压不住好奇,问出口:“你为什么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下线的呀,你能顶得住电脑也顶不住吧。”
溯洄说:“我从事相关工作的,电脑基本不会关机,事实是电脑扛得住我扛不住。”
伊采灵机一动:“程序员?”
溯洄大大方方承认了:“是。”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他刚才那么敏感,同为程序员,当然可以共情。
这是伊采第一次探知他现实里的一点消息。
居然是用小号的身份。
伊采客客套套奉承了一句:“程序员啊,其实挺帅的。”
说着,她打开了游戏维护公告。
贴在最前面的,是道歉,是补偿。
伊采看了第一行,发现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临时维护好像不是因为他们服屠了NPC……
因为这是一次全区全服的维护。
关于新活动,他们从根本上优化了机制。
强制性的组队和人数条件取消。
材料的刷新点更新,等待时间简短,非常精简了任务完成效率。
改动非常大。
一刀砍下去,变成了一个非常无趣的日常任务型活动。
……
如此大的改动,
如此短的维护时间。
可以说效率非常可观了。
放在其他的游戏公司里,没个半天时间整不下来。
旎旎爬上线,乐呵呵道:“这下好了。”
等队友都上齐了。
他们三下五除二把今日份的任务完成。
溯洄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游戏玩家已经不太愿意接受新东西了。”
伊采琢磨着他这句话,没吭声。
荧笑说:“现在大家都在这一锅温水中泡久了,反正我个人而言,不是很喜欢去挑战新东西,做条咸鱼挺好的,除非特别好玩。”
一个游戏的玩法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
是立足之本。
在一个游戏的发展前期,他们需要依靠丰富而富有新意的玩法吸引玩家。
但游戏的核心毕竟还是人。
当你吸引到了大批的玩家入驻,并且能稳固地留住他们之后。
玩家的群体之间会自发的形成一个社交圈。
游戏环境和氛围就渐渐占据上风,变成非常致命的影响因素。
可能由于这个游戏最初的制作人是个女性。
——rain女神。
所以在游戏的后期维护中,她把感性的一面非常细腻的展现出来。
11. 第 11 章 多姿多彩
丰满的社交活动像一个严丝合缝的圈,牢牢套住现有的这群玩家。
结婚系统和帮会系统是核心。
荧笑说:“你们发现没有啊,rain在的时候,是不经常往里加新玩法的。”
鹤牙在提到rain时,话明显多了:“但是,我们每一个新资料片公测之后,rain都会把现有的日常玩法做很多改动,有时候大刀阔斧改得妈都不认识了,完全是旧瓶装新酒,但是玩家接受度良好。”
荧笑:“……她那改的,不接受也不行啊,那都是基础日常任务。”
游戏的变革其实玩家心理都门清。
伊采看他们聊得兴起,说了一句:“再等等吧,新的制作团队无论是和玩家还是和游戏都需要磨合。”
维护之后的节气活动玩法令人索然无味,而且一会儿就完成了,拿到今天的专属奖励,鹤牙正经提议:“如果我们队伍下个赛季想冲排行榜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练练了。”
旎旎:“练啊。”
百樱:“练啊。”
荧笑:“练啊。”
唯二没表态的溯洄和伊采受到了众人瞩目。
伊采先回答:“练呗。”
溯洄迟了几秒,给出肯定的答复:“练。”
金石传说OL是一个氪金游戏,所以它的竞技玩法是独立于主系统之外的。
报名进场之前,所有人的装备和属性都会清空到初始数值,等级和修为直接拉满,装备库无条件提供当前最高阶的装备。
既保持了游戏体验,又能确保经竞技玩法的公平。
失去了装备压制的大佬是个什么德行,在这里面一清二楚,相当于公开处刑。
他们匹配了几场,差点被打碎了,灰头土脸地出来,在擂台周围站了一排。
旎旎凌乱道:“我们问题出在哪儿了?”
……
溯洄,常年占据1V1竞技的榜首,绝对首屈一指的强者。
不管哪出问题,也赖不到他身上。
鹤牙,他暂时没什么可以标榜自己的排行和成绩,但他在PK区是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在这个区玩得久的人都知道,很少有人能PK的时候把他干倒。
伊采,刚加入战队不久,据说很厉害,但那也只是据说而已。
所以……背锅吧。
三个女人搭起戏台唱起戏,有意无意地开始把锅往她身上蹭。
伊采觉得有点好笑,问题出在哪儿,她们仨心里没点数。
这几位简直就是高分低能的典型代表。
输了不怪自己菜,而是怪别人带不动。
旎旎:“小宝贝,你再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穿岔装备了,属性没错吧。”
伊采无辜道:“没有啊。”
荧笑:“小宝贝,你要和溯洄好好配合啊,我们的高爆发输出就你们俩,刚才打架你也一直不说话,我们都没法熟悉你的节奏。”
伊采:“……”
她是挺想和队友交流的,但是开场先暴毙一个治疗,这谁也顶不住啊。
百樱:“不应该啊,小宝贝,我看你输出挺高的呢,难道都是无效输出?大招不能随便乱交啊!”
伊采:“……”
她输出当然高,开场就减员,要不是她的疯狗流输出,刚才那把可能半分钟都扛不住。
等她们非常积极要把黑锅给伊采扣实了的时候。
溯洄这时开口,问道:“百樱,你刚刚怎么死的。”
……
队伍里,迷之沉默。
估摸能有好几秒,百樱才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网络波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牙毫不客气地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啪啪打着她们的脸。
荧笑气急败坏:“你笑屁呢,闭嘴。”
鹤牙欠飕飕道:“对,我笑屁呢。”
矛头顿时转移到鹤牙身上。
他又被几个女孩蛮不讲理地围攻了。
嫌他们吵,伊采和溯洄点开了私聊界面。
溯洄:“刚刚的配合非常完美。”
伊采:“是啊,很好。”
有一种久违的得心应手的舒适感。
两个人的配合,首先要从他们的职业说起。
重霄这个职业,曾一度有个外号,说他是是rain的亲儿子。
因为这个职业是游戏中最早面世的,也是rain倾注了大量心血制作的。
从外表形象,到内在机制,甚至到他的门派文化和故事背景,简直是rain按照梦中情人的形象打造的。
重霄在现有的所有门派中,是机制最完美的,几乎没有短板。
——当然,前提必须是高手,菜比依然玩啥啥不行。
后来为了职业平衡,制作团队斟酌着给重霄砍了一刀。
让他的爆发力稍微有所减弱。
所以,重霄想要发挥最大用处,必须要有队友的配合。
逍遥,刺客定位,本身就是万金油的存在。
她的瞬间高爆发正好能补足重霄削弱之后的疲软。
而且她本身就是个狠角,只要给她一条缝,就能给撕开一道口子。
这种无需多言的配合让溯洄觉得很舒服。
非常舒服。
溯洄主动邀请:“再来几局?”
伊采欣然答应:“行啊,但是得看他们的意思。”
溯洄发话要练配合,她们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想冲排行榜,就稍微屈尊依从一下。
关键就在于溯洄和伊采的配合。
鹤牙,蜀山的剑客,他的门派特色就是宽厚敦和。
这也体现在他的职业机制中,他没有特别高的爆发,他是一个全程稳定输出的职业。
只要他能冷静地稳住自己,问题不大。
同理,荧笑的召唤师,也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毕竟,高分低能嘛。
他们队伍里六个人,有三个人处于顶尖的竞技水平,其实输得倒也没有那么惨不忍睹。
输少赢多。
伊采渐渐找回了手感,但是反观几个逛街打酱油一样的妹子,伊采心里叹了口气,冲排行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打了一个多小时。
散场之前,溯洄点评道:“这游戏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伊采:“彼此彼此。”
倒不是客套,溯洄是真的很厉害。
伊采多问了一句:“你打游戏这么厉害,没人邀请你当主播啊。”
溯洄:“没必要。”
不缺名,不缺利,谁愿意苦哈哈一天直播十几个小时。
伊采笑着说:“我受累,要休息。”
刺客这个职业,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费手,打多了容易得腱鞘炎的那种。
伊采喝了口水,揉了揉,转身登上了自己的大号。
气势十足的全服通告,大佬上线。
伊采按照以前的习惯,上线先打开店铺看看钱。
接着,又收到了不少消息,都是生意场上的来往。
很多人在她的店铺里买不到需要的东西,其他人的店里也没货,便私下让她补货。
伊采大号消失了好几天,没能及时回应,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需不需要,但她还是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仓库,然后把缺的货补进店里,再和他们留言告知一下。
她这几天沉迷小号,已经很久没注意自己大号的生意都快没了。
身为一个商人,她需要不断的补货。
那些消耗量大的材料和药品马上要见底了。
凭她店里的走货量,自己制作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伊采连刷十几个喇叭,开始大批量的收购。
全服喇叭一上。
伊采小号队伍里那几个妹子看见了。
荧笑:“奸商又开始了,咱游戏什么时候能禁一下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
旎旎也看见了,淡淡地说道:“她这样收货再卖,其实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大家又不都是傻子,低于市价太多肯定不会卖。
和市价差不多,伊采又赚不到钱。
伊采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为商人的存在感而已。
她有巨大的本钱存在那里,只要稍微一点小利润,就足够她卷成一个大雪球了。
百樱说道:“伊采的全服身价,加起来也有大几十万了吧,她在游戏里捞了这么多钱,真没人管管?”
荧笑呵呵一声笑:“她是个聪明人,赚的金币全存在游戏里,一分钱也没变现,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啊。”
百樱惊叹道:“大几十万啊,她倒真能忍得住。”
荧笑:“可能不差钱吧。”
她们现在已经能肆无顾忌的当着溯洄的面谈论他前妻了。
其实一开始,她们不敢,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
荧笑最先试探着去摸他的底线,发现他并没什么反应后,才渐渐变本加厉。
伊采开着小号在队伍里吃瓜,心道,我可都记住你们了。
瓜吃到伊采自己身上。
荧笑:“你们知道早些年她是怎么发家的吗?”
百樱:“你知道?”
荧笑:“我知道啊,你就是靠刷游戏BUG挣的钱。”
百樱吃了一惊:“刷BUG钻空子啊?她没被封号啊?”
荧笑:“没有啊,所以几年前,很多人都猜测她是游戏公司内部的人,后台硬得很。”
百樱:“所以,有锤么,到底是不是。”
荧笑说:“我也不知道,当时还有人举报她来着,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反正她也没用这些游戏币套现获利,所以放她一马了。”
百樱啧啧有声:“瞧瞧人家的游戏,再看看我们自己,仿佛是活在两个世界里……她怎么那么多姿多彩呢。”
12. 第 12 章 出击!
伊采收货收满了一仓库。
愿意稍微低于市价把东西卖给她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她量大给钱不含糊,一次性能拿到好多钱,权当批发了。
伊采拿到这么多的东西,再一件一件摆上商铺,慢慢卖掉。
伊采看到昏古七在线。
再看了一下他的位置,是在任务场景。
他可能最近有了新的妹子一起玩,不怎么搅合伊采了,难得还她一片清净。
伊采长长的舒了口气。
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昏古七前段时间的态度令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他真的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比起不着调的玩弄感情,她更害怕真心实意的感情。
她无法回应,也应付不来的。
网恋这玩意儿,一次就搞得她心力交瘁,最好永远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伊采发现,自己失去了溯洄之后,社交圈简直少得可怕。
她不禁开始回顾自己的整个游戏生涯,到底得失几何。
她好像只得到了溯洄。
但最终也还是失去了他。
我到底喜欢溯洄什么呢?
伊采陷入了沉思。
有些人的生命注定作的波澜壮阔。
无论忙还是闲,不是折腾别人,就是折腾自己。
伊采人虽然闲着,脑子却不闲,而且很跳脱。
早在上学的时候,伊采身边的同学经常因跟不上她的思维节奏而选择慢慢疏远她。
导致伊采现实里的人际关系也是一塌糊涂,偏偏她自己还意识不到问题所在。
伊采闲着闲着,打开了游戏官方交易网站。
筛选游戏角色——重霄。
她喜欢溯洄。
溯洄玩的是重霄。
那么,如果她重新打造一个和溯洄一模一样的重霄……
自己心里多少会好受点吧。
伊采觉得自己的逻辑十分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她开始认真挑选账号,手边拿着一个计算器。
账号并不是越贵越好。
她身为一个行家,买号不仅仅看装备,还要看属性细节和可塑性。
伊采的新建的小号,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靠钱砸起来,其实内里很虚,导致她玩起来总感觉手感差一些。
但那没办法。
现在既然决定了要卖个账号,自然要选最好的。
伊采从庞大的交易库中,按照条件一层层筛选下来,最后只在三个账号之间纠结。
每一个都不便宜,能抵得上平常家庭一辆小车了,各有各的亮点,实在难以取舍。
伊采纠结了将近两个小时,逛街都没这么纠结过,计算器的数据一遍一遍的刷新。
她的手指很好看,敲惯了键盘,再敲计算器,上下翻飞十分赏心悦目。
伊采算着算着,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很久没修剪了,不仅长了,形状也有点不好看。
于是,她停下纠结,去抽屉里找了修指甲的工具。
把指甲重新修成圆润的形状,她又拉开抽屉,找了瓶透明的护甲油涂上。
静下心来做完这一切,伊采回到电脑前,望着令自己无比纠结的三个账号,叹了口气。
从前逛街买衣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的呢?
全部打包。
成年人的选择,全都要。
伊采修个指甲的功夫,豁然开朗,她正准备注册个新账号,把三个重霄全部抱回家,在实名认证界面输入身份证的时候,又犹豫了。
玩家的所有信息,游戏公司是有权限查询的。
伊采拿出自己落灰已久的那个手机,微信破天荒主动联系了一个人。
——“我拿你的账号去玩游戏了。”
等了不到半分钟。
对方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多余的话什么也没有。
但是伊采还有话——“我需要三个号。”
那边先是发来一串省略号,以表达内心的无语。
紧接着,还是依从他,发来了三个账号。
连号的,只有末尾的数字不一样。
那边说:“实名认证和防沉迷都做好了,你放心玩。”
伊采放下心,依次登录,然后将三个号全部扫了。
女孩子有个通病。
橱窗展示的时候,会犹豫不决,无法抉择。
但拥有之后,很快就能辨别哪个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伊采把他们全收进囊中之后,很快锁定了手感最好的那个号。
细节精致,属性完美,衣柜还漂亮。
好,就你的。
伊采立马带着他去办转服手续。
这个游戏的数据转移做的非常好,转服几乎不用等,效率高,重新登录就能落地。
交易官网上,每天都有很有玩家在闲逛。
大神级别的号一买一卖根本瞒不住。
尤其,这三个号每个都收藏过万。
论坛里。
-“交易网三个重霄大神号同时被秒了。”
-“又有大佬进驻了吗?”
-“看这架势,估计是一个战队吧。”
伊采一人就抵一个战队。
她在号上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另外两个失宠的重霄也转到本服务器了。
毕竟花大价钱买的,怎么也要发挥点价值。
此时,伊采的电脑同时上了五个账号。
CPU有点受不了了,是不是发出高温警示。
这游戏的优化还是有点问题。
伊采望着自己顶配的游戏电脑,脚下一转,挪着椅子,打开了旁边另一台电脑。
她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像个工作室。
哦不,准确的说,更像个代练。
伊采切回到小宝贝的账号上。
由于她离开的时间太久,队伍里的人全部散光了。
只留下一个溯洄。
地图里。
伊采安静的挂机,溯洄就站在她旁边,应该是精心卡过的位置,两个角色肩并肩,不知保持多久了。
溯洄人不在。
伊采戳了他一下,没有得到回复。
她脸上露出一些困惑的表情。
他是喜欢她吗?
喜欢这个名叫小宝贝的号吗?
他是不是想要和伊采彻底断绝关系,所以才决定开始下一段感情?
伊采把转服过来的新号开到自己的大号身边,申请了结婚。
她有新相公了,她自己。
本服务器空降大佬。
大佬落地的第一时间,什么也没干,甚至连帮会也没有申请,首先娶了伊采。
系统通告刷遍全服。
溯洄终于动了一下。
伊采全副身心此刻都放在自己的婚礼上,走过红妆十里的天空之境,伊采穿着红嫁衣,牵着自己的新相公,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忽然震了一下。
溯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还受人瞩目的站在人群中,围观她的婚礼。
其实连伊采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四方道贺。
婚礼结束后,新人脱下婚嫁衣。
众人发现伊采的新相公身上穿着和溯洄一模一样的外观。
吃瓜群众兴奋地窃窃私语
——“替身文学啊。”
伊采和溯洄隔着人群对望。
她看见溯洄脱下了那身外观,那身她给他精心挑选的衣服,然后换上了另一件极不扎眼,平平无奇的黑色袍子。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这个动作不知为什么这么有杀伤力。
伊采心里一下子崩了。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难过。
她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能生气,一切都是自找的,你生气给谁看。
但情绪上来了就是忍不住啊。
偏偏这个时候,聊天框开始闪,溯洄发来了私聊。
伊采打开之前并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心里还隐隐带着一丝忐忑。
狠下心点开之后。
令她愕然,居然是一片空白。
他只发来了一个空格。
他想表达什么呢?
本着不能吃亏的想法,伊采回了一个空格。
可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伊采能感到溯洄的情绪不太好。
哪怕隔着屏幕和网线,以及不知几百里的空间距离。
伊采看到他去了小凤山,于是用小宝贝的号跟过去。
溯洄没理。
伊采静静地在他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见到荧笑申请入队,她也出现在小凤山。
荧笑:“你们在挂机吗?”
伊采回答是,现在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做。
荧笑走到溯洄身边,卡了好几个姿势,和他一起站着,截图。
溯洄人不在。
伊采看了一会儿,飞走了。
她现在换了个新的身份,决定把自己的1v1排名打上去。
一个游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永远是技术流玩家。
哪怕这是个氪金的游戏,高手和菜逼之间依然是有壁的,伊采自己的大号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可算是全服首富了,可由于装备和手法的稀烂,不知遭受了多少群嘲。
1v1排行榜首,溯洄的宝座稳稳的。
而且,前十里,只有两个逍遥。
伊采传进了竞技场景,从最低段开始打起。
打着打着,居然困了。
在低段位里,单方面虐菜属实没什么快感,反而有些无聊。
而且,初始段位门槛低,通俗点说,什么鸟都有。
有的人他手法菜,但是嘴巴不菜。
他打不过你,他骂你。
伊采还莫名其妙碰见好几个神经病,挨了不少骂。
她一挨骂就点举报。
谁骂她,她举报谁。
在游戏环境这方面,兰亭工作室卡得特别严。
举报一经核实,立马停封账号。
搞掉了几个满嘴生殖器的辣鸡之后,可能是惹上了一根搅屎棍。
伊采在某一局结束之后,发现在的名字被刷世界刷喇叭骂了。
清一色的小号。
估计是玩家专门请的工作室来骂人。
伊采挨个举报。
但举报的速度远远不及工作室建号的速度。
这种情况以前游戏里也有过。
一般都是玩家下单,骂满购买的时常为止。
伊采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
这样的单子不便宜。
伊采以为充其量几个小时。
然而……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
伊采的1v1排名已经冲到前二十了,世界上依然没有消停的架势。
她祖宗十八代已经被问候了个遍。
伊采转着自己的手腕。
打得有点累,靠近大拇指,顺着鱼际到手腕,那一整条筋都有点不舒服。
伊采在自己的游戏机面前瘫了一会儿,目光落到角落里的一个行李箱。
掀开防尘布,箱子里沉甸甸的,能在箱子里尘封这么久,正常讲应该是不常用的东西。
伊采打开箱子,砸在地板上,发出砰一声响。
里面东西其实不多。
几本书,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水杯,茶叶盒之类的东西,还有七零八碎的桌面小摆件,和几个蓝色的文件机夹。
底下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伊采抽出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连接电源。
现在她的面前总共开着三台电脑,且都在工作中。
伊采忽然起了一丝恍惚。
仿佛回到了她阔别已久的某个时间,和某个生活习性。
但是,这种怀旧的习惯没有持续太久。
她一直很控制自己,尤其不要再陷入对过去的怀念。
主屏幕游戏里对她的谩骂还在刷屏。
伊采开机时,望着自己映在笔记本漆黑屏幕里的影子,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淡狠绝。
开机。
熟练的手指敲击键盘,她开始运行指令。
13. 第 13 章 另一次元的照面
兰亭工作室由于一款《金石传说》的游戏爆红,赚得盆满钵满,今年正式把办公地点从之前的土胚房公寓搬到了C市的地标建筑,美桦科技园里。
窗明几净,办公条件优越。
端着咖啡站在窗前,举目就能看见辽阔江景。
兰亭工作室的老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这样飞黄腾达的一天。
“刘总,您要的咖啡。”
美女秘书严格按照老板的口味,调制了一杯甜腻的拿铁。
刘谦帅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和锃亮的地中海,问秘书:“哎,钟以青干嘛呢?”
秘书摸了摸自己腕上精致的手表,斟酌着回答:“钟总刚来,还在熟悉工作环境吧。”
刘谦帅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指着楼上——“这都俩月了,还没熟悉完呢,天天搁办公室摸鱼以为我不知道?我这是请来一策划?我这是供养了个祖宗吧?”
刘谦帅声调忍不住越拔越高,离这里最近的美工组办公室已经有人抬头看戏了。
这时,楼上属于总策划办公室的门开了。
刘谦帅瞬间噤声,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目光不由自主偷偷瞄他。
钟以青顶着总策划的头衔,但真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生。
他们的游戏公司没有上班必须穿正装的规定,但大家都很自觉,穿得至少像那么回事。
而身为总策划的钟以青,实在太不像话。
一身黑色的紧身运动衣,像刚从健身房里出来似的,彰显着他年轻又有力的身体线条,走起路来带风,透过二楼的透明挡板,看着他的步距和速度,是刘谦帅这样的中年男人小跑着都跟不上的程度。
刘谦帅:“……”他抿了口咖啡,小声道:“拽个屁啊。”
钟以青从办公室出来,丝毫没有犹豫,直奔维运营部。
部门经理起身:“钟总?”
他也很意外,这位一心摸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少爷怎么忽然驾到了。
经理一起身。
钟以青本来打算买进门的脚步停住了,他在门口勾了勾手指,说:“来。”
部门经理一脑门雾水跟去了他的办公室。
新装修的办公环境,给总策划的办公室进行了豪横无比贴金。
不管他有没有实权,敢不敢实事,总之,气派是拉满了。
钟以青就坐在这样气派的办公室里天天摸鱼。
他指着自己桌上的电脑,对维运部经理说:“你看。”
经理略略弯下身,看清屏幕上满是不堪入目的脏字,冷汗一下沁出来了,他磕绊了一下:“啊这……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我们一向对游戏环境的管理很严格的,但凡举报,必第一时间处理。我……”
钟以青打断道:“不怪你们,是工作室脚本在钻空子,能处理么?”
经理忙点头:“我立马回去处理。”
其实他心里一点谱没有,现在的工作室屡禁不止,也没以前那么好对付了。
就好比下水道里的老鼠,再怎么赶尽杀绝也断不了根。
钟以青比部门经理更清楚,他正准备说什么。
维运部的一个实习生忽然冒失的跑来敲门。
钟以青和经理一起望过去。
实习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道:“经理,陈工让我来叫您,我们的系统好像被人攻击了!”
出大事了。
兰亭工作室作为一个刚满三周岁的小宝宝,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系统的防火墙,是Rain还在职时,亲手建的,堪称坚不可摧。
维运部,现在兵荒马乱,整个一城门已经失守的错觉。
技术骨干陈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想说不至于的,但是心里又明白,这话说出去一准要被抢白。
但他不敢说的话,有人敢说。
钟以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捣鼓着一台闲置的电脑,说:“不至于。”
经理:“?”
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陈工,比起游手好闲上班摸鱼的领导,他还是更为信任自己部门的技术骨干。
陈工点头:“确实问题不大,我感觉他好像只是进来探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攻击的意图,也许只是好奇。”
刘谦帅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凑热闹了,听了此话大惊失色:“暂时没有攻击意图不代表以后没有吧,也许只是先来踩点的呢,不行,今天必须把他逮住。”
要么说有个外行领导多么令人头大呢。
陈工耐着性子解释:“我们的防护系统不是摆设,如果他敢攻击……”
钟以青扭头回自己办公室了。
刘谦帅现在没空生他的气,自然就没管。
钟以青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食指瞧着桌子。
人啊,千万不能太闲,不然就容易没事找事。
钟以青现在就属于闲到焦虑的阶段,好不容易有人撞上门来……
只要入侵,必会留下痕迹。
钟以青在极度无聊之下,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
伊采没办法去查到底是谁下的单子,她排了半天的1V1,输在她手下的人,没有八十也快一百了,实属大海捞针。
但是她可以想办法摸到接单子的工作室。
繁华大都市里,某个廉价出租屋里。
一个鸡窝头,身穿格子衣的二逼小青年,一边看着电脑运行指令,一边用平板追剧,还一边喝着肥宅快乐水,尽管穷,但是非常惬意。
可就在某一个瞬间。
他的宝贝电脑啪一下黑屏了。
纸杯可乐吸空,哧溜一声。
小青年抬头看灯:停电了?
超市十块钱俩的灯泡白的刺眼。
小青年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嗷嗷去看自己的电脑。
果然。
他自制的,引以为傲的脚本系统,全线瘫痪。
而且核心系统损坏地非常彻底。
小青年当场狂飙泪。
这可是他吃饭的碗,让人给砸了。
他紧急修复的时候,居然还在系统里发现了一小段攻击者的“留言”,他费死劲破译之后,一句通俗易通的中国汉字——“狗东西,给爷爬。”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自尊心。
因为自己的脚本系统瘫痪,他接的游戏里单子无法按时完成。
只要一个个低三下气给老板道歉退钱。
脑门子里的火气蹭蹭的,誓要把场子找回来。
游戏里的谩骂结束的戛然而止。
仿佛一瞬间,凭空蒸发似的。
伊采面对着电脑,刚扯出一个笑容,紧接着,感觉就不好了。
她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脚本玩家也是玩家。
伊采没办法凭空获取玩家的信息,必须经过游戏公司。伊采没别的办法,只能绕道,去取了一些自己需要的信息,然后搞瘫了刷屏骂她的人。
所以,在受到反击的第一瞬间,她以为是那位脚本玩家的抱负。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不对。
对方的风格极其温和,仿佛只是蜗牛伸出触角,柔软并试探地碰了碰她。
甚至你不能完全将其理解为攻击。
用“打招呼”来解读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他在敲门……
第一时间断网是最好的自卫方式。
但是伊采没有选择这样做,她觉得有点好玩。
他在敲门。
伊采不打算开门。
他们隔着门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
伊采否决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绝对不是那个暴躁精分的脚本玩家。
温和的行为作风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外面这位朋友的的技术风格,像是学校里走根正苗红路线的三好学生。
用一个词概括——规矩。
黑客一般是不会这样守规矩的。
伊采迷惑的思考了一会儿。
这人不可能是平白无故找上门的。
伊采用她和计算机打交道的精密思维,飞快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只有可能是她探索兰亭工作室系统时,留下了痕迹,所以才招惹上了这位“温柔”的朋友。
能逮住她的痕迹,也是很厉害了。
伊采想到了一个人。
有如此高的技术,也如此死板地守规矩。
她摸出手机,从微信找到一个备注为“陈工”的人,发信息询问:“是你吗?”
等了几秒。
对方的回答:“?”
紧接着,陈工:“您可能发错人了?”
伊采放下手机,看来不是他。
但是陈工又再次给她发来消息:“您最近近况好吗?如果方便我们可以聚一聚?”
伊采看了一眼,手机扔到一边,没有回复。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电脑。
这个从天而降的来客令她非常惊喜,她热情地想邀请对方一起玩。
可惜,可能由于等待时间太久,敲门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他已经离开了。
伊采发出去的讯号便如同石沉大海,像陷进了棉花里。
还没来得及建立的友谊就此宣告夭折。
伊采翻腾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从前听说过一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传说。
——52赫兹的鲸。
它的叫声频率与它的同伴不同。
它发出的讯息没有同伴能理解。
它的世界只有自己,流浪在无边无际的海域里。
独自在家憋了几个月,从不与社会进行接轨交流的伊采,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感受到孤独带给她深深的无力感。
心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低落下去。
直到,防火墙再次受到攻击。
伊采提起一点兴致,悄悄开门望了一眼,结果却大失所望。
不是她所期待的人。
这一回,真的是那位精分脚本玩家的报复。
伊采盛怒之下,毫不留情地扇了回去。
14. 第 14 章 情敌相见
在刘谦帅神经质的指挥下。
今晚兰亭工作室全体加班,一个个全副戒备坐在电脑前,随时防备这系统再次受到攻击。
只除了一个人。
钟以青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转着车钥匙,锁上自己办公室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下楼……停在维运部门口,敲了敲门,对经理道:“辛苦了。”
经理懵懂的:“……”
钟以青特别善于读懂别人的眼神,他解释了一下:“特别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解决我的小事。”
他指的是游戏里刷屏谩骂伊采的那件事。
尽管他用“小事”来形容,但他知道这件事操作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他本已经做好了自己处理的准备,但没想到,一回神,居然已经消停了。
在刘谦帅的胡搅蛮缠下,经理还能如此高效的办事,属实不容易,也令他刮目相看。
经理反映比较慢。
当他终于读懂钟以青的意思,打算解释的时候。
小钟总已经出门,上车,下班。
他走之前好像还没有打卡。
刘谦帅的脸贴在玻璃上,像极了中学时代孩子们的心理阴影——后门玻璃上的班主任。
配上他那副中年油腻的大脸,嗯,像极了容嬷嬷。
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都静悄悄窝在办公桌后面,装作一副很忙的模样,鼠标哒哒哒,其实都在玩扫雷或者扑克牌。
其中,在靠近走廊,远离董事长办公室的美工组。
被迫加班的一群文艺工作者,很是不满。
-“我给大家订了奶茶,待会谁去取啊?”
-“耶!奶茶诶!但是谁去取呢?”
-“碎丁壳吧。”
-“……”
-“谁也不愿意去取,让刘懂抓着一顿骂,要不你还是退了吧。”
-“……瞧给你们出息的,我去取,你们下周管我七天奶茶。”
-“勇士!”
压抑之下,活力四射的美工组,女性同胞占了绝对优势。
谁也不能理解,她们一天天的,怎么能那么乐呵。
女性生活的保鲜剂之一,就是八卦。
而八卦,绝大多数时候,总是围绕着最闪耀的那个人。
等奶茶的间隙中,她们轻言细语,叽叽喳喳又聊开了。
-“小钟总真的好帅啊。”
-“人帅,性格也帅。”
-“他中午休息时间是去健身了吧,我看到他擦着汗出电梯的。”
-“肯定是,你看他那腿,那腰,那屁股,靠,绝了。”
-“人间极品。”
美工组的负责人,一个非常漂亮知性的小姐姐——姜夭漫,一直笑着听她们八卦,既不加入,也不阻止,她正在素描本上,随意闲散地画着什么。
小钟总,确实帅啊……
留美回来的高材生,刘谦帅花了高薪请回来的一个——傀儡。
只是这傀儡一点也不听话,成天净给他添堵了。
-“哎,我听说,当时刘董请他,是为了开发一个新的单机游戏,毕竟他在国外就是做单机起家的,但是,最后怎么让他接手了《金石》啊,而且新项目一点动静也没有。”
-“Rian让刘董弄走了,《金石》是咱们的门面,靠这挣钱呢,总得有个像模像样的人接手吧……而且啊,新项目的当初也是Rain提议的,刘董可没同意……再者,新项目不得钱啊。”
-“咱还缺钱啊,上季度的财报……”
-“啧,咱们刘董上个月刚在市中心富豪区购置了两套别墅,又给他的几个小情人都送了跑车,你以为钱哪来的!”
-“都是咱们的血汗钱。”
-“都是Rain打的天下。”
-“日哦!”
姜夭漫轻咳了一声。
办公室里顿时静下来。
大家能领会姜夭漫的意思,也是为了他们好,在公司议论领导是很有风险的,于是各个缄口不语。
外卖到了。
进门把一提奶茶放在了前台。
刘谦帅的办公室哗一下开了门,刘谦帅球一样的身体就堵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台的奶茶,就等着看谁去取,来个现场逮捕。
美工组原本夸下海口那个人此时也怂了。
摸了摸鼻子,不敢往枪口上撞。
姜夭漫手里的素描终于成型。
与游戏风格非常不符合,是一个现代写实风格的女孩,正站在城市某大厦顶端,俯瞰整个商业街的繁华。
姜夭漫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又透过落地玻璃,扫了一眼刘谦帅。
她放下纸笔,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踩着细高跟,推门出去到前台,提起了所有奶茶。
并且非常温柔的给了属于前台小美女的那一杯。
这是他们美工组点下午茶的惯例,无论什么,多带两份,给前台小美女。
刘谦帅一看,出门的是姜夭漫。
一肚子火憋在肚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倒是把自己气成一个河豚,摔门的声音震天动地。
姜夭漫岿然不动,回到办公室。
整个美工组以接待勇士的最高礼仪欢迎她凯旋。
姜夭漫把奶茶放在桌子上,让她们自己去分。
她坐回办公桌前,拿起刚画的素描端详。
美工组成员自觉给姜夭漫留了一杯最合她口味的海盐奶茶。
一个小姑娘端给她,看到了素描本上的女孩背影,顺口道:“这是谁呀?”
小姑娘是刚招来的美工,还在试用期。
姜夭漫把画本合上,叹息道:“没什么,一个你可能不会再见到的人。”
伊采解决了脚本玩家的报复,并且把对方的系统再次击溃,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把对方加进了黑名单,决定以后当个耗子玩,时不时就去骚扰一下。
而游戏里。
她忙了多久,便挂机了多久。
想了想,把小宝贝的号下了,现在看见她就觉得手疼。
伊采迷恋上她的新宠——刚抱回家的新相公。
这游戏里,自己大号和自己小号结婚的不在少数。
但是很少有像伊采这样毫无做作痕迹的。
昏古七终于惊动了,跑来问:“徒弟,你和谁搞在一起了啊。”
伊采回答:“路上捡的,闪婚。”
昏古七:“卧槽。”
一个组队申请甩过来。
昏古七带着他的新婚娘子,闻着味过来了。
伊采看在美女的份上,放他们进队,问:“你干嘛?”
昏古七的目标定在她的重霄号上:“切磋一下?”
伊采:“……”
她的重霄的号正在熟悉手感中。
但也不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她拿到号,握住鼠标,抚上键盘,就犹如刻在DNA里的手感,一点都不陌生。
她和昏古七在属性上或多或少有些差距,但朋友之间的切磋没必要追求绝对公平。
她用自己新的重霄号,把昏古七干趴了。
昏古七很是惊艳道:“行啊,兄弟。”
伊采自己也觉得很行。
但是无论昏古七说什么,伊采都不会用重霄的号予以回复。
只见昏古七悄悄地敲她:“你的新相公好高冷啊。”
伊采默默的不说话。
昏古七又道:“简直和溯洄一模一样,你该不会真找了个替身吧。”
伊采没有否认,她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地说道:“有没有感情不重要,至少让我看上去不那么孤独。”
昏古七悲伤道:“你这句话听起来太伤感了。”
顿了片刻,他又说道:“其实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比如说我和玲玲……”
伊采秒退队。
她不想吃狗粮。
她牵着自己新买的相公在主城里溜了几圈。
看着那一身熟悉的外观,和意气风发的银枪小将的角色设定,恍惚间,总觉得和过去某些她怀念的日子有重合的迹象。
孤单地转了一会儿。
伊采来到一个新开发不久的地图,两个角色站在半透明的湖水里。
伊采回身抱住了他。
两团虚拟数据的抱团取暖。
其实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感受不到。
但是身为一个程序员,身为一个曾经的游戏制作人。
游戏对于她的意义,与普通人不同。
尽管是一团虚拟的数据。
但它是能与她同呼吸共命运的存在。
是她从零开始,拼了一千多个日夜,用心血织就的一方天地。
伊采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个小人,发了会呆,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ID。
3D视角有一点好,广角拉倒最大,视角拉到头顶,可以俯瞰半个地图的景色。
她看到溯洄骑马路过,然后在河边停下了。
他在看着她。
伊采动了动,把面相转向溯洄。
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只是告诉溯洄“我看见你了”仅此而已。
但是,溯洄意外地停了很久。
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
他们居然谁也没先离开。
然后,溯洄目标对准伊采新买的重霄,开了屠杀,提枪冲了过来。
伊采实在大为意外,手忙脚乱地切号,但是已经被溯洄抢占了先机,被钉在原地,结结实实吃了一套伤害。
伊采在得以喘息的第一时间,游走边缘,缓了口气,再回神,便是悍然迎战。
她输在对方的先手上。
毕竟全服第一重霄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溯洄实打实一场一场的战绩。
伊采从地上爬起来,把玩着自己的银枪,打字:“如果公平对战,我未必会输……你知道的吧。”
高手对战,同门内战。
几招就能知道对方的底细。
溯洄当然知道,伊采所言不虚。
他不发一言,转头离开了。
伊采切回到自己的羲和,打满血,收到了一条来自于陌生人的聊天。
ID一串数字。
8239058:“喂,是你黑了我的系统吧。”
15. 第 15 章 恶作剧的蜘蛛
伊采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
那个开脚本骂她的王八犊子,他还自己找上门了。
8239058:"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啊,你给我等着。"
伊采嘴上必不可能输:“好啊,我等着,一起玩过家家吗?”
8239058:“……”
8239058:“我除了接代练,我还接人肉的,你知道吧,五百块钱,地址电话身份证,一条龙服务。”
他本意是想吓唬伊采。
谁料伊采压根不吃这一套:“好啊,你去试试,且不说你能不能扒出来……你要是能扒出来,我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8239058:“那你等着吧!!明天给你邮一个大蜘蛛!!”
伊采:“我等着啊,查到我的地址,明天顺便帮我叫一份早餐,五百块钱我倒贴你。”
伊采顺手检查自己的防火墙。
他没那么大本事黑进自己的电脑,顶多是脑袋瓜子激灵,猜测他的罪过的人。
电脑页面探出一个视频软件的广告。
伊采顺手叉掉,并设置了拦截,但刚刚潦草一扫,好像在广告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别墅区名字。
她停下来,望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会儿。
记得好像是刚离职的时候,听说刘谦帅购置了几栋别墅,说是准备发给公司高管的福利。
而且门牌号还是极有排面的:0555,0666,0777,0888。
后来,她也听说,其实这些房子,都归入了刘谦帅的私产,都分给他在外面包养的小情人了。
伊采冷笑一声,拿她挣的钱去养女人,那家伙的底线永远能恶心到她,简直比犊子还犊子。
伊采逮着机会,准备坑他一把。
次日清晨,早晨六点,生活气息开始渐渐苏醒,失眠整晚的伊采刚迷迷糊糊睡着。
另一个城市的宁静住宅区,钟以青起床,吃了一个甜甜的酸奶冻,便听见有快递敲门。
他最近没有买过东西,也许是谁寄给他的。
打开门,快递员手捧着一个小箱子:“您的加急件,签收一下。”
钟以青问了句:“是什么?”
快递员回答:“活体。”
钟以青接箱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快递员已经转身走了。
钟以青端着盒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隐隐觉得自己被人搞了。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非常准。
盒子没有拿进屋内,钟以青有点恰到好处的洁癖。
他回屋拿了一把剪子,蹲坐在门口台阶上,拆了快递。
一个圆形的透明塑料盒。
半罐土,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蜘蛛,个头足够大,能有半个手掌。
……
钟以青手一抖,好歹没扔出去。
哦,还附带了一小盒面包虫。
钟以青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从盒子底部抽出一张手写留言卡。
——“自己热点油,炸了当早餐吧,哈哈哈哈哈哈。”
钟以青不禁陷入沉思——“我究竟得罪谁了?”
他现在的住处是兰亭工作室借给他暂住的别墅,知道的人不多,刘谦帅算一个。
刘谦帅能干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钟以青瞬间连吃早餐的心情都没有了。
把蜘蛛囫囵装回盒子,扔到车上,带到兰亭工作室。
他来的时候,距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早,而且昨天晚上大家无效加班到晚十点,谁清早起床都得先骂声街。
钟以青把蜘蛛挂在刘谦帅办公室的门把手上。
八点之后,工作室陆陆续续有人来上班。
保洁阿姨先到位,把楼层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第二个早到的是姜夭漫。
她头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她有到办公室化妆的习惯,坐在窗前,借着外面的自然光,几分钟就搞定了一个通勤妆。
再然后是前台小妹妹。
各部门经理。
策划。
他们进门经过刘谦帅门口时,都忍不住瞄那个小盒子一眼。
借口出门接水喝的时候,再忍不住瞧一眼。
最后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结伴把塑料盒拿出来看了一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知所谓。
—“恶作剧吗?”
—“谁放的啊?”
—“不知道啊!”
钟以青办公室的门没关,一切尽收眼底。
将近午时。
刘谦帅终于姗姗来迟,见到自己办公室门上挂了个东西,眯着眼睛凑近一看。
——“卧槽啊!!谁干的!!!”
整个办公楼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怒吼:“谁干的,现在站出来,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等我查监控知道是谁,直接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全体员工也想知道是哪位英雄干的,最好站出来,让他们膜拜膜拜。
刘谦帅吼完了,清了清嗓子。
一片静寂中,轻轻三声扣门从二楼某个方向传来。
钟以青倚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是我,送您的小礼物。”
刘谦帅干瞪着眼:“……礼物?”
钟以青:“有时间吗?聊聊?”
按理说,有新的制作人接手游戏,最起码应该有个交接仪式什么的。
公司入职新员工,而且还是高层领导,欢迎仪式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钟以青什么都没有。
Rain离职后的第七天,他空降工作室,成为主策划。
兰亭工作室的实际掌权人,刘谦帅董事长,简直一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游戏现在就靠研发部的几个主力策划辛辛苦苦撑着。
钟以青不必看别的,只看现在工作室的运行,就知道Rain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一个工作室各部门的通力合作需要环环相扣,而这种机制不是一朝一日能磨合出来的。
Rain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一枚钉子,遗失这么久了,工作室还没歇菜,依然按照之前的机制正常运转,足够说明一切。
Rain在走之前打点好了一切,她把能留下的都留下了,把能规划的都规划了,它仿佛把自己一手制作的游戏当成亲儿子看待,她是真的怕自己的孩子,在她离开后受亏待。
办公室里,刘谦帅看着钟以青,忽然没了在外面的作威作福,言语中颇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思:“办公室习惯吗?住的地方满意吗?我们的游戏如果你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可以改的,没关系……所以说,你如果想好了,咱们就开个会,规划了一下。”
钟以青坐在自己的转椅上摇啊摇。
他真的非常年轻,其实这个行业,尤其是年轻一代里,做游戏的大神,基本没有特别正经的性格。
钟以青已经二十六了,但是但从面相上看,换上一身校服,直接进校园cos高中生也不会有违和感。
钟以青玩性大,喜欢新鲜。
刘谦帅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别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不会办事,但会看人。
钟以青看着他,说:“你请我,是因为我做的游戏能赚钱。”
他开门见山,打直球。
刘谦帅觉得这话虽然直白,但是咂么着味儿,似乎不大好听。
钟以青认真道:“我习惯于做快餐游戏,两年之内,我可以把游戏的价值压榨到极限,然后放弃,开发下一款。”
刘谦帅听了狂点头:“对对对!”他手舞足蹈的比划:“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俩的理念才是一致的嘛!”
钟以青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但我不是人贩子,我也不是小偷,我糟蹋东西也只糟蹋我自己的,我对别人的心血没兴趣。”
刘谦帅一看他的眼神,叹了口气。
这种年轻最难搞了,不缺钱,不缺本事,便也不愿意受委屈。
想讨好的唯一方式,就是给他想要的。
刘谦帅知道钟以青最想要的是什么,但他给不起了。
钟以青说:“我之所以答应过来,只因为之前你们研发部发给我看了一个新项目的策划案,当时你们HR给我的承诺是,让我来负责,所以我来了,项目呢?”
项目呢?
刘谦帅哑口无言。
那是一个单机游戏。
Rain还在的时候,觉得偌大一个兰亭工作室,不能指望着一个游戏啃老,需要把蛋糕做大,于是,有了新的提议和想法。
但是Rain本人精力有限,而且她非常看重她的“长子”,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血转手他人,所以,HR就根据她的要求,带着新游戏的策划案,和一系列优渥的待遇,撬来了钟以青。
他还没来,她就走了。
两个人硬是连个照面都没打上。
钟以青再问一遍:“你一直躲着我,非要等我问?”
他曾经看到的那份策划案,只是一个游戏的大致框架,严肃点说,甚至连框架都不能算,看得出来,那只是一份在时间紧张的情况下,赶制出来的手稿。
刘谦帅示意让他淡定:“是这样的,我们工作室的高层有变动,所以,新项目的进度有些滞后,那个……而且还有一些材料上的缺失……”
钟以青打断道:“Rain并没有把新项目留下。”
刘谦帅:“如果你那么想要的话,我可以找她协商,可以买过来……”
钟以青:“不用了。”
刘谦帅眨了眨眼。
钟以青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一只方方正正的纸箱子,搁在桌面上,说:“既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要走了。”
刘谦帅万万没想到,这人的执行力之强,居然要当场辞职。
他差点疯了。
钟以青若是走了,上哪再找个二傻子来给他挣钱。
他一个非计算机专业出身的二傻子,根本玩不转啊。
刘谦帅急忙按住他的手,几乎叫破了音:“等等!你给我等等!我可以保证,我向你保证,我现在立马想办法联系Rain,你给我几天时间,我给你想要的……”
钟以青:“几天?”
刘谦帅咬着牙比出三个手指头:“七天。”
钟以青抓住他的手,强行把弯曲的手指头掰直,说:“三天。”
刘谦帅:“……”
16. 第 16 章 一个小误会
上午一阵兵荒马乱。
刘谦帅从钟以青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明显有点蔫耷的状态。
各个部门的人精们,该装死的装死,该摸鱼的摸鱼。
刘谦帅在自己的办公室呆了不到两分钟,忽然出门,径直走向美术组。
实习生小声呲了一下:“姜总监。”
姜夭漫轻轻一抬头。
关掉了电脑上的某个窗口。
刘谦帅敲门:“姜总监,麻烦来一下。”
钟以青把纸箱踢回到办公桌下面。
微信恰好在此时进来一条消息。
一个头像纯黑的朋友:“哥们,我俩回国了,你现在在哪混,我俩直接投奔你去啊。”
钟以青回复:“不急,你们先玩几天吧。”
他电脑登录游戏。
现在是上午十点。
他刚买了几件装备洗练属性玩,第一个道具下去,极品。
今天手气爆棚。
第二个道具,逆天。
第三个道具,惊动全世界。
溯洄的ID在系统黄字提醒里极其醒目。
其余玩家以为他钱多烧兜,用钱砸属性呢。
实际上,他好像开了挂。
钟以青稍微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昨天,他把自己的游戏界面展示给维运部经理看。
除非经理是个瞎子,否则一定会不会错过他的服务器和ID。
他好像被格外关照了。
他在游戏里的一切,包括装备属性,排行榜排名,都显示在后台。
甚至于,他游戏里的情史,稍稍一查,也清楚明朗。
八卦已经悄无声息的渗透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维运部和程序部的小碎催们,串门凑在了一起。
—“小钟总,玩金石已经三年了,你们知道吗?”
—“三年?刚公测的时候?”
—“他那个号,我刚查过了,前后台都没有任何交易过的痕迹,可以肯定是他自己一直在玩。”
—“小钟总在游戏里还有个媳妇呢,也谈了三年。”
—“哦豁,这么长情啊?”
—“那个,他那媳妇……”
—“不行不行,想都别想,犯红线了。”
—“别啊,我们就私下里自己看看,又不出卖客户信息。”
—“NO。”
—“所有账号的实名登记在都在你们后端系统吧,就悄悄看一眼。”
程序小哥耐不住磨,其实他自己也好奇。
找到相应服务器的ID伊采。
她的实名登记信息……
所有人翘首以盼。
下一秒。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姓名:姜夭漫。
身份证号:XX……XX。
—“我的妈呀,谁来打醒我。”
有人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咬牙忍住疼:“不是梦啊……”
诡异的气氛覆盖了大家讨论八卦的兴奋。
而八卦漩涡中心的主人公之一,姜夭漫,此时正和刘谦帅打太极。
刘谦帅:“Rain走了之后,你们应该还有联系过吧。”
姜夭漫温柔地笑着:“已经分道扬镳了,还有联系的必要么?”
刘谦帅不好糊弄,道:“我知道你们俩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初,开发这个游戏,你们俩是元老,一起开荒的情谊。”
姜夭漫:“不瞒你说,乍一提起从前,我还有点怀念呢。”
刘谦帅:“你们一点都不一样。”
姜夭漫:“是吗?”
刘谦帅:“Rain若是有你一半的柔和,我们都闹不到今天这个境地。”
姜夭漫:“性格是天生的,人与人的相处,其实也是一种互相容忍。”
刘谦帅:“你们俩真的没有再联系么?”
姜夭漫摇了摇头:“别说我了,现在恐怕任何一个人都打不通她的手机,或许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
刘谦帅叹了口气。
姜夭漫简直就像个闭口葫芦,滴水不露。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特别有韵律。
但是旁人是踩不出这种韵律的。
只有女神姜夭漫可以。
姜夭漫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自己部门的员工在与什么人争论。
但是高跟鞋的动静一逼近,他们立刻就停了。
姜夭漫并不在意,一如寻常地路过。
她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工位上。
两分钟之后,另一位美工从茶水间回来,她的表情有些……诡异,眼睛毫不掩饰,直勾勾盯着姜夭漫。
姜夭漫顺口问了一嘴:“怎么了?”
那位美工咳了一声:“有点震撼我三观的事情,对不起,我还没组织好语言……”
姜夭漫冲她一笑:“那你慢慢组织,然后低下头干自己的事情了,完全没有任何追问的意思。”
她是真的不在意。
美工捂住脸,叹气,喃喃道:“真女神啊……”
钟以青在发现自己成为游戏BUG之后,就开始了无所事事。
上午十一点左右,游戏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上班的人早晨最忙的一阵结束,开始摸鱼上线。
大学生们一天只上两节课的,也回宿舍开始约游戏里的小伙伴吹牛。
那天不上班的富婆土豪,这个时候大约刚起床,简单做个保养,便愉快玩耍。
伊采的头像始终是灰色。
钟以青。
她最近一段时间,晚上在线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天上线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的时候,甚至早晨六点左右才下,而下午四点多重新上线。
她以前的生活作息不是这样的。
钟以青记忆里,她曾经非常规律,白天上班,偶尔摸鱼,晚上下班时有将近两小时的真空,然后随便玩玩,到十点半左右下线休息。
除非加班必要,绝不熬夜。
她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钟以青两手交叠,拄着下巴,对着灰色的离线头像,发了很久的呆。
他的好友列表,有一个特殊的分组,顶置在列表的最上方。
而这个分组里只有两个人:
——伊采。
——溯洄的小宝贝。
备注分别是:
——媳妇。
——媳妇的小马甲。
其实,一个人不见得有多了解自己,但一定会特别了解自己的心上人。
当你把人放在心上时,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都是特殊的,都是不同于俗人的可爱。
钟以青传送小凤山,挂了一会儿,忽然世界上又开始频繁开刷伊采的名字。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无数新建的小号前赴后继地开骂。
昨天不是解决了?
钟以青一推桌子,起身去维运组。
溯洄,伊采。
钟以青,姜夭漫。
两个人的八卦简直以燎原之火的势态席卷了整个公司。
钟以青一路收到了无数人的瞩目。
他推开维运部的门。
部门经理略有些心虚地觑着他。
钟以青:“昨天的事你怎么解决的?”
部门经理赔笑:“昨天实在是忙着,没顾得上,您也见着了,刘董这人比较谨慎,我们打了一晚上的补丁……”
钟以青:“现在呢?”
部门经理说:“现在啊,啊……我马上……”
钟以青不听他废话叨叨叨,已经走进来,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上,霸占着他的电脑,借用他的权限,从桌面的纸抽里抽取一张纸巾,抄取了什么东西,揣在兜里装走。
自从Rain走后,刘董火速撤掉了一批高层管理。
新换上的这些心腹,磨洋工那是一绝,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以青回到自己的电脑上,操作了一番。
低矮潮湿采光不好的出租间里,卖脚本的小青年,系统再度受到重创。
这一次更狠,瘫痪得更彻底,已经不是一天一夜就能抢救的事儿了。
他穿着格子衣,一碗泡面直直地扣在了键盘上。
刘谦帅中午饭都没吃,打了几个电话后,开车急匆匆走了。
他一把岁数,没什么本事,胜在人脉广。
撬不开姜夭漫的嘴没关系。
他自己还真就凭借一些酒肉朋友,找到了Rain的老家,得知了她父母的住处,就在本市镇上的一处小庄园。
刘谦帅没耽搁,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大包小包拎着礼品,奔Rain的父母家去了,在小庄园里,见到了正在和姐妹们打麻将的Rain母亲。
Rain的母亲,一看面相,比Rain更不好惹。
刘谦帅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就已经被退回来了。
Rain母亲让老公帮自己顶一会儿,带刘谦帅去了个安静的地方聊。
“坐啊,喜欢喝什么茶,我这儿开农家乐的,只有大麦茶,您将就将就。”
“没问题,没问题,我不讲究。”
刘谦帅双手接过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要不怎么说他会做人呢。
Rain的母亲笑了。
刘谦帅心里着急,没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姐姐啊,我今天其实是想找Rain的,我是她以前的同事,已经很久联系不上她了,有些担心。”
Rain的母亲笑了笑:“啊,我们家丫头啊,她现不在本市了,她回我们老家去了……说是有什么抑郁症,让她弟弟给请的医生治疗。”
刘谦帅“哟”了一声,担忧地问:“那她身体状况还好吧?”
Rain的母亲摇头笑了笑,有几分不屑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衣食无忧,还这个抑郁那个抑郁的,我看就是生活太优渥了,闲着没事找事呢……想我们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谁有功夫矫情。”
刘谦帅:“哎,虽说是这么个理,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Rain的母亲说:“你想找她啊,我也帮不了你,家里确实也联系不到。”
刘谦帅一听这话有点上火,忙问:“您刚刚不是说她还有个弟弟?还给她请医生?”
Rain的母亲说:“巧了,她弟弟现在也不接我电话了。”
刘谦帅:“……”
Rain的母亲仿佛知道他不信,缓缓解释道:“那孩子跟他姐站一边的,前段时间,因为我说话不合适,和我吵了一架,现在也不愿理我。”
刘谦帅捧着茶,一口也喝不进去了,喃喃道:“那这还真是巧了啊。”
17. 第 17 章 第一个马甲掉
伊采一觉睡过了下午两点,起床的时候,脑子里有些混沌,两眼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躺着。
一躺,又躺过了两个小时。
以前,家里墙上挂着一个静音的钟表,伊采回来住了几天,觉得太静了,心里不舒服,于是换上了一个滴滴答答走秒针的钟,在深夜或者午后,静下心来,听听时间的规律,能让人觉得心情舒缓不少。
我在浪费生命。
她想。
伊采从前做梦都不敢想有这么有悠闲的时光。
她前二十几年的走得很急。
小的时候,一堆业余培训班。
中学开始,住校,赶作业。
高中时,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终于找准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一头扎进未知的知识海洋,乐此不疲。
大学,研究生,她一边读书,一边创业,生活的每一天都洋溢着热情,她的生命里,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区别。
她找到了自己所钟爱的事业,并为之臣服。
然而。
咣当!
她生命的钟表毫无预兆地落在地上砸碎了,继而陷入了长久的罢工和寂静。
颓废的情况将维持到什么时候,伊采心里不知道。
她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所以一次的元气大伤需要用更长的时间休养。
想起曾经二十刚出头的时候,在路上,在不一定能见到黎明的夜里,一次次的失败和摔倒,她都能若无其事的马上爬起来,然后更狠地向前冲。
确实不能和那时候比了。
那时候的她一无所有。
但现在的她刚割舍下自己的心血。
伊采脑洞大开。
觉得自己简直相当于流了一次产啊!能不元气大伤嘛!
上一顿饭,是在昨天下午的三点左右。
现在,正是今天下午的四点。
昼夜轮过一圈,超过了二十四小时,她不仅不饿,还一点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
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
伊采从被窝里爬起来,在枕头上拢了拢,一大把头发。
……
伊采终于慌了。
她现在居然开始掉头发了。
哪怕从事着秃头率最高的职业,在此之前,伊采从无秃头的烦恼和危机感。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发根坚固无比,马尾一个头绳绕一圈就能扎紧一个大扫把,那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特质。
怎么办?
开始掉头发了?
伊采把自己的头发仔细归拢起来,趴在枕头上,一根一根的数。
反反复复输了三遍。
八十七根!
整整八十七根!
一天掉八十七根。
十天要掉八百七十根。
一百天就是八千七百根。
古人总说三千青丝、三千青丝……
照这么下去,她一个多月就能掉光变秃瓢了!
伊采今天早晨连头都没敢梳。
掉头发的事情真正让她焦虑了起来。
她恍恍惚惚地登录游戏。
先上小号,再上大号,最后上了自己的新相公。
上线条件反射先看溯洄的位置。
——小凤山。
没办法,这是三年的肌肉记忆,一时半刻改不掉。
伊采用小号试探着发出组队申请。
溯洄秒批准,进队问了句:“刚醒?”
伊采回答:“刚醒。”
溯洄:\"吃饭了嘛?\"
伊采答非所问:“我开始掉头发了,怎么办?”
溯洄很久没接得上话,半天,才说:“掉头发?那去洗洗啊!”
伊采道:“不行,一洗会掉得更多!”
溯洄:“……”
他发现了,自己媳妇的小马甲今天完全不在状态。
是因为掉头发吗?
他敲开网页,搜索:“女生掉头发怎么办?”
他一目十行,以他惊人的阅读能力和理解能力,总结出三个字——没办法。
溯洄:“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好好吃饭,不行就去看医生。”
他自己说完都觉得是废话。
好在伊采不嫌弃,她认真地给自己点了份外卖,然后把塞在客厅抽屉里的药端端正正拿了出来,按照医嘱搭配,摆在桌上显眼的位置。
掉头发比死掉更可怕。
溯洄:“我看到有人骂你。”
伊采:“不用管,被我打输了的。”
他提醒了伊采。
伊采不知道那位脚本玩家的系统修好了没,于是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还是一团遭乱。
这都一天一夜了吧,伊采莫名有些失望,嫌弃地一撇嘴。
伊采三开操作。
小宝贝的号和溯洄挂在同一个队里。
而大号,则牵着自己新买回来的相公,亲亲我我的到处溜达。
伊采的活动轨迹非常单调。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在交易场所,几乎一逮一个准。
溯洄从小凤山传送到交易市场。
非常显眼的就看见那两个人在同一只坐骑上,互相依偎。
溯洄看着那个和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重霄,心里就觉得堵。
他心里的堵其实不是第一天了,只是在此时忽然飙到了最高峰,令他险些心态崩了。
他小心翼翼养了三年的小王八,防备心重,对外界非常警惕,他拧出所有的耐心,好不容易等到它愿意探探头,他没忍住,伸手想借势拽出来,万万没想到,手一滑,小王八又缩回去了。三年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连朋友都没得做。
溯洄望着她身边忽然多出来的,不知从哪空降的重霄……
多看一眼都要窒息。
饶是如此,他依然坚信伊采并没有移情别恋。
非要问什么,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哪怕是隔着网线和屏幕,双方的契合已经融入血骨。
——我远比你想象的更要了解你。
他对伊采的刺客小号说:“和我结婚吧。”
三开的伊采在三分钟之后,才看到这条消息。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疯了吗?”
溯洄提醒她:“你看看你自己的ID。”
伊采哑口无言。
溯洄的小宝贝,不和溯洄在一起说得过去吗?
伊采:“你在暗示我改名字吗?”
溯洄:“你为什么总要歪曲我的意思?”
伊采恍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交易场景最繁华了,到处都是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即使人多呆在这里也完全不觉得吵。
那大约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金石传说OL》的热度还没达到现在的盛世,伊采还不是全服闻名的奸商,溯洄也还不是排行榜上令普通玩家望尘莫及的大佬。
他们几个亲朋好友,组团一起去挑战版本难度最高的副本。
伊采一身破烂装备,全程划水,不仅帮不上忙,还到处捣乱。
实际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副本机制了。
别的玩家是抱着通关的想法去,而伊采是抱着测试的想法去到处探探。
本就不容易通关的副本,带上伊采后,顿时升级成为了地狱难度。
伊采几乎把所有的意外情况都激活了一遍。
终于有人苦不堪言,当场对伊采发出炮轰。
记得那是一个姑娘,说话很是不客气。
伊采挨了骂,稍稍消停了一下,跟在溯洄身后亦步亦趋不惹事了,端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其实,屏幕外,她正在抓紧时间整理数据,把需要改进的地方,详细的列成表格。
那姑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可能还不解气,叨叨叨了一路。
溯洄实在忍不了,于是冷漠地怼了一句:“她缺的伤害我补。”
他真的极少对女孩子疾言厉色,应是从小养成的风度,但他为了伊采,屡屡破例。
那姑娘气坏了:“溯洄!你就惯她吧!”
溯洄:“我就惯着了。”
团队里的人yoyo跟着起哄,开开心心的干了满满一碗狗粮。
那姑娘一脸没眼看。
但忙碌中的伊采延时了很久才看到这句话。
她非常理智,又不懂情趣地说道:“溯洄,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总害得你和朋友相处不好。”
记得当时的溯洄有点生气,又有点迷惑,对她说了相似的话:“你非要歪曲我的意思吗?”
—你非要歪曲我的意思吗?
—你为什么总要歪曲我的意思?
伊采细琢磨着两句话,尤其是那个“总”字。
虚汗当场顺着鬓角淌下来了。
伊采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至此基本可以确定:
她的马甲已经掉干净了。
伊采的手按在了电源线上,正犹豫要不要按下去。
聊天框闪了。
伊采动动手指,点开。
熟悉的一串数字ID映入眼睛里。
8239058:“嗨,蜘蛛喜欢吗?”
伊采一愣。
他还真送蜘蛛了?
那送到谁的手里去了呢?
8239058:“碧禧庄园0777号,果然有钱人啊,伊采女神。”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调调,让人恨不得脱下鞋子照脸抽。
伊采:“你完了。”
刘谦帅身边养着的小妹妹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如果恐吓的蜘蛛真送到那群姑娘手里,他恐怕真的要完。
8239058完全不当一回事,说:“好哇,打个赌,看看咱两谁先玩完。”
说完,他头像便灰了,可见是气坏了。
伊采只好删掉已经打了半行的字。
心想,连自己系统都修不好的小废物,还有脸放狠话呢,怎么不先上称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送走了脚本玩家。
溯洄还站在她身边,耐心等着她的答复。
伊采深吸了一口气,果断退出游戏。
18. 第 18 章 迈出家门第一步
眼睁睁看着人再次从面前溜了,钟以青在电脑面前摔了鼠标。
兰亭工作室内部。
美术组。
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将姜夭漫总监奉为女神的可爱美工们,干不出背着领导偷偷吃瓜的事。
于是,一群小姑娘把姜夭漫围在了办公桌前。
一个个大眼睛布灵布灵望着她。
姜夭漫扫了她们一眼,两手交叠,放在桌面,温和地说:“怎么了?”
冲在串门最前线,拥有第一手消息的小A说:“姜总监,您和小钟总网恋?”
姜夭漫的笑容细看有一丝僵硬,差点裂开,费了好大劲才维护好表情管理,哭笑不得问:“你们在想什么?”
八卦二号积极选手,小B说:“但是我们查到了小钟总在游戏里的ID,他还有个相处了三年的媳妇,后台实名认证是您的身份证诶。”
“姜总监,快从实招来。”
“姜总监不仗义哦,偷偷摸摸地网恋不告诉我们。”
“姜总监,你们有没有奔现啊?你们互相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姜夭漫几乎攥破了手心,才堪堪维持住八风不动的姿态。
一人一句把这群八卦精打发走了,她一刻也等不了,掐着手机,在二楼的公共卫生间转了一圈,觉得不安全,索性提着手包出门,钻进了自己的车里,熟练地拨下一串号码。
姜夭漫自己在《金石传说OL》里只有一个测试账号。
她不常玩,也不常上。
而她用自己实名信息注册的账号,从始至终,只给过一个人。
嫌疑犯只有一个。
伊采接通电话,疑惑道:“漫漫?”
姜夭漫开门见山地问罪:“你跟人网恋了,三年?”
伊采:“……”
姜夭漫:“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嗯?!”
伊采顿觉不妙:“出事啦?”
姜夭漫启动车子:“你最好给我个解释,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伊采:“等等,你冷静,我告诉过你,我现在老家……”
姜夭漫:“我知道,上高速,需要四小时车程,我们马上见面了,你准备好挨揍吧。”
伊采那头沉默了几秒:“对不起,看来情况有些严重。”
美工组全体成员挤在窗口处,目送她家总监开车落荒而逃的背影。
“总监是不是没打卡。”
“好像是。”
“别好像了,我作证,她真的没打卡。”
“共事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姜总监早退呢。”
姜夭漫有着非常细腻的工作风格。
与此不相符合的是,她还有着非常理智清晰的脑回路。
消息既然已经飞到她面前了。
那么,小钟总那边也是迟早都会知道的。
姜夭漫抢占先机,直接调了年假,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在她走后不到半小时,有一个人去钟以青办公室送材料,在里面呆了异常久的时间才出来。
紧接着,钟以青雷厉风行地下楼,敲响了美工组的门。
姜夭漫的工位上空荡荡。
钟以青皱眉问:“你们总监呢?”
组里美工直愣愣地回答:“走了,刚走。”
与此同时,邮箱里叮当一声响。
姜夭漫的调休邮件同步抄送给了公司各位高层管理。
溜的速度倒是有种非常之熟悉的感觉。
钟以青踩着楼梯回办公室的时候,飘飘然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不对。
时间对不上。
无论是作息时间还是游戏时间,都完全对不上。
钟以青在楼梯上顿了一下,继续走。
他在脑海中回忆,姜夭漫到底是哪位。
他自从入职,还未开过员工大会。
他本身不喜欢揽权,又目标明确只顾着玩自己的。
整个兰亭工作室,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他都认不全。
但姜夭漫,他是有印象的。
该怎么形容她呢。
搁在人群里,有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外表的美只是一方面。
从内而外的自律,是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不是她。
钟以青在心中下定论。
但是与她绝对脱不开关系。
姜夭漫开车等在高速入口,简要把事情经过与伊采讲了一遍。
她冷静下来,说:“缘分啊,你和他搞了三年,在最后一年终于把他挖来了兰亭工作室。”
伊采飘飘然,像浮在半空中,难以落到地面上。
小钟总……
伊采曾经玩过他做的单机游戏,在国外的时候,无聊时试玩的,可能脑电波这玩意儿真的有玄学,人与人之间,总有些时候,能达到奇异的同频。
伊采通过他做的单机游戏,觉得这个人思想很有意思。
后来,单机游戏的提案一出,她指名让HR去挖这个人来,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
——“但是他来了,我走了。”伊采感慨万千:“说到底,还是缘分不到。”
小钟总。
她甚至都没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话间,姜夭漫已经上了告诉,汇入了车流中。
伊采的伤感还没有完全退潮,理智紧随而来。
小钟总既然在兰亭工作室内部工作了,他又是专业的计算机出身。
程序的后端对于他来说,可能就像自家的后院,想要什么,随便查。
那么,她的马甲……
伊采急忙问道:“前天,你给我的三个账号,登记的是你自己的身份证信息吗?”
姜夭漫无语道:“……不然呢?我会给你其他人的账号吗?”
她知道伊采要用她的账号来买大几十万的角色,毕竟是一笔不菲的巨款,不放在自己的名下,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伊采火急火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很是争分夺秒。
她有种预感,再不快就就来不及了。
钟以青终于下定了决心,调出数据库。
还未来得及查询他想要的东西。
轰的一下。
他的电脑屏幕黑了。
兰亭工作室的机房陷入了休眠模式。
以陈工为首的程序员们头皮一炸。
刘谦帅不在公司里。
当然,即使在,他也不起什么好作用,就知道瞎指挥。
他们机制里最核心的那根钉子丢了,若无事发生时还好,一旦出什么意外,极容易陷入一彷徨的状态。
陈工第一时间敲响了钟以青办公室的门。
钟以青的脸出现在门后那一刹那。
陈工并没有如愿以偿得到安定。
他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他们的团队已经换了领导人。
Rain再也不能和他们统一战线,坚定又果决地站在最前方。
钟以青:“出什么事了?”
陈工深吸了一口气:“系统受到攻击,陷入了休眠状态。”
钟以青瞥了一眼自己的电脑,他的角色还正常在线,游戏里的其他玩家也并没有受到影响。钟以青稍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缘由。
他问道:“你们的游戏客户端是独立的系统?”
陈工点头说:“是。”
钟以青:“那慌什么,按正常程序走就是了,有人把路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照本宣科还不会?”
陈工心里的慌乱稍减了一些,转头回去了。
钟以青半点没闲着。
昨天下午,一次试探性的入侵。
今天下午,直接进化成了攻击性。
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伊采非常了解自己曾经属下的工作效率。
陈工可能会先慌一阵子,然后慢慢的平复下来。
一旦他能冷静下来,系统的修复系统将会很快。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她要把刚从姜夭漫手中接过的三个账号实名信息改掉,而且还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短时间内,她找不到第二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人了。
叹了口气,只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覆盖上。
有条不紊的擦掉痕迹。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再闹出点更大的动静转移视线。
但是又不能触碰法律红线,搞不好要把自己送进去。
于是,她留下了一段非常诚恳的道歉信。
并且,公开在系统里留了一封指名道姓给钟以青的消息。
***
小钟总:
非常抱歉,以这种形式和你打招呼,可能有点不友好,但您千万别生气。我只是想问问,您看我有资格邀请您一起共事吗?
***
这一条留言没有加密。
所有工程师都看得到。
系统维护好之后。
以陈工为首的工程师们面面相觑,感情这家伙是挖人来了?
伊采窝在家里,刚缩回自己的触角,还没喘上一口气。
就有人通过互联网,摸上门了。
她瞬间提高警惕。
伊采把自己保护的非常周密,像隔着一扇厚厚的城墙。
她惊奇地发现,对方的敲门方式,和昨天拜访的那位一模一样。
是他?
——“你的共事邀请我同意了,哪家公司,什么时候入职,有新项目给我看一看。”
钟以青?
他追踪的好快啊!
在陈工争分夺秒修补系统的时候,钟以青一刻也没闲着,他顺水摸鱼,再次找到了这个人。
他顿了顿,又问:“今天早晨,是你给我送的蜘蛛吗?”
!!!!
伊采登时惊悚。
钟以青收到了蜘蛛。
蜘蛛竟然送到他那里去了,碧禧庄园0777号竟然是他的住处吗?
不得不说,钟以青的思路是对的。
虽然不是伊采亲手干的,但和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伊采回复:“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里住的是你,我本意是想恶搞刘谦帅的……纯属误伤哈。”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
伊采知道他没走。
心里忽然有点惴惴的。
他生气了么?
良久,他才说道:“……是挺巧的。”
误打误撞,即使送错了门,刘谦帅最终也没逃得掉。
钟以青问:“你是谁?”
伊采不回答,彻底关闭了自己的系统。
她对着电脑发呆了许久,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
文件的上次编辑时间是三个月前。
已经落灰很久了。
新游戏的完整策划案伊采早就赶完了。
她非常重视钟以青这个人才。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他入职当天,就把这份项目策划完完整整的给到他手里的。
可惜了。
伊采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捋了一把自己前额的头发,松开手,又掉了一把。
焦虑一直萦绕在心头散不去。
姜夭漫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微信上,有她三分钟前分享的一首歌。
——《我是来揍你的》,开头的第一声重音害得她心脏跟着一缩。
她终于认真开始收拾房间。
脏衣篓里积攒的各式各样的家居睡衣,一股脑倒进洗衣机里。
扫地机器人嗡嗡嗡开始动作。
堆在木地板上的各种资料收纳进塑料框里,整整齐齐摆上书架。
高档茶叶拆盒摆出来。
厨房里的热水器也开始正常运作。
伊采在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再外传一件过膝的大衣,下楼扔垃圾。
她家不欢迎任何人,除了姜夭漫。
不是强打精神的欢迎。
而是这个人会切切实实让她有种期待见面的感觉。
哪怕姜夭漫口口声声宣扬是来揍她的。
太阳偏西。
伊采站在垃圾桶前,光/裸的两腿刺骨地冷,她不在乎。
太阳圆圆地挂在地平线之上,非常温和的一轮烧饼。
冬天的落日,苍白又治愈。
伊采在楼下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年轻,长相清秀,他站在自己的车前,一只手已经拉开了驾驶室车门,但却生生顿在了哪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伊采看见他,皱眉。
哐当——
她盯着他,狠狠地把垃圾扔进了桶里。
那男人叹了口气。
伊采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
男人锁了车,跟了上来。
伊采走到楼梯前,豁然回头:“干嘛?”
男人略低头,卑微地唤了一声:“姐。”
伊采扬起一侧的眉毛,什么也不说,就死盯着他,静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男人开口:“我听赵医生说你的情况有些严重,我刚从欧洲回国,不放心,想来看看你。”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伊采却不肯施舍个好辞色给他,说:“你看到了,我情况好的很,今天我不接待你,因为我约了朋友来玩。”
弟弟关切道:“其实我看你的情况似乎有些好了,多和朋友交流对你有好处的,药最好别停……那个,你朋友是男是女,需要我帮忙安排食宿吗?”
他其实就是想打听是男是女。
伊采觉得奇怪。
从小,她和这个弟弟并不亲,以至于长大后,关系也差劲得很,可她总能莫名其妙看破他的那些小心思。
伊采刚放晴的心情骤然又阴天了。
她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低头,发现膝盖关节处已经冻红了,皮肤也没了知觉。
她上楼梯的时候,骨头里却和针扎似的。
拐过一个楼梯角。
她不得不低头抚一下栏杆,缓了口气,才爬上楼,从医药箱找了药酒,搓热了皮肤。
一抬头,看见自己的电脑桌上摆了一排药。
伊采敲了敲脑袋,找了个不透明的袋子,一兜,把药塞进了衣柜最深处,还使劲怼了怼。
她最糟糕的状态不想让姜夭漫看到。
因为她知道,姜夭漫真的会心疼。
伊采又坐回到窗前,看着弟弟上车离开,然后夜市陆陆续续出摊,天色由明转暗。
她最喜欢天色将暗不暗时,那种黯淡的蓝色。
但那也是最容易消逝的。
哪怕再留恋,黑夜也如约到来。
姜夭漫在一整天的工作后,又驾车四个小时,奔赴伊采的老家,停在一个小区外不远处,在车里打开镜子补了点妆,遮住了自己的疲态。
巷子两侧都摆上了夜摊,车开不进去。
姜夭漫给伊采发微信:“我到了。”
伊采:“我在楼下等你,你进来就能看见我。”
姜夭漫换掉开车穿得平底鞋。
小羊皮的高跟靴子重新踩上,她身上穿得也有些单薄,夜里定然会冷。
可她的步伐依然不紧不慢。
大衣下摆掀起的弧度像风平浪静时,水面上缓缓起伏的浪花。
夜市两侧的小摊冒着蒸蒸热气。
总晃得人眼前一圈模糊的光晕。
姜夭漫就在这一片蒸腾的热气和人间烟火气中,看到穿着白毛衣的伊采。
伊采把自己收拾的清爽利落,扎着高高的马尾,冲她招了招手:“这里。”
19. 第 19 章 谁家的小可爱,我家的……
九宫格火锅热气蒸腾,放眼望去,火辣辣的,一片通红。姜夭漫把几个肉丸子拨进锅里:“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发新offer呢,谁能想到你居然在家里度假?”
伊采:“你想跳槽了?有不少人给你递橄榄枝吧!”
姜夭漫没否认,说:“但我的首选永远是你。”
伊采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肉,叹气:“可我最近实在没有工作的激情啊!没有欲望,没有奔头,只想躺着当咸鱼。”
姜夭漫善解人意道:“是你之前累过头了,弦松下一刻,是该好好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玄学,姜夭漫一来,伊采感觉自己的食欲都变好了。
姜夭漫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摸出手机:“哎,给你看个东西。”
她点进美工组同事群。
她们美工组是真的能水群,上班时间摸鱼聊天都是家常便饭。
姜夭漫手指哗哗上翻,终于来累抽筋之前,找到了一张照片。
“看。”
伊采把头凑过去:“什么东西?”
照片里是个男生,刚从电梯里出来,身后的电梯门合上了一半,他身穿紧身的运动衣,美工组小同事抓拍视角是专业级的完美,伊采几乎第一眼,就凝在他令人瞩目的腰身上。
这令人惊叹的身材比例……
姜夭漫适时点评一句:“我们美工组纸片人都不敢这么画的。”
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在擦脖子上的汗。
他微微歪着头,脑门顶上还翘起了一撮呆毛。
如此高清。
单反拍的?
伊采实在是忍不住,很是喜爱的笑了:“长这么可爱,谁家的小甜心啊?”
姜夭漫撑着下巴,说:“你家的。”
伊采反应了几秒才意会到她的暗示,目光挪回手机上,两指想将照片放大,却不小心点到了退出,群里消息很快又刷了上去。
伊采把手机还给姜夭漫,急得跺脚:“发给我发给我。”
姜夭漫调侃:“长你审美上了?”
她点了转发。
伊采不依不饶,说:“原图,要原图。”
姜夭漫只得重新扒拉。
伊采如愿以偿,加载高清大图。
这并不是一张加了滤镜的照骗。
它背景的砖墙都是伊采记忆中毫无色差的办公楼环境。
伊采:“我猜,他真人的风采,应该更甚于照片吧。”
姜夭漫:“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不予置评。”
伊采从姜夭漫口中得知,这位小钟总成天上班,坐在办公室里啥也不干,就知道玩。
姜夭漫对他这种作风颇为无奈。
伊采思考了良久,却摇了摇头,说不对。
钟以青入职兰亭工作室是近三个月的事情。
伊采正好赋闲在家无事可做,真正天天玩游戏的是她。
而且,据她观察,白天,正常人的上班时间,钟以青的角色——溯洄,大概率挂机在小凤山,而本人不知所终。
问就是工作。
而这种陡然忙碌起来的状态,与他入职兰亭工作室的时间完全吻合。
他在忙。
但只是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
姜夭漫又道:“他脾性真的怪,今儿早晨居然无缘无故在刘谦帅门口挂了只蜘蛛,直接给他吓炸毛了。”
伊采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还真是巧了。
处处都很巧。
提到刘谦帅,姜夭漫就想到今天上午很诡异的事情。
“话说,刘谦帅忽然很焦急地满世界找你,听说,下午居然还去拜访你父母的庄园了,有点反常。”
伊采:“找我做什么呢?”
姜夭漫:“有点反常,那个人歪门邪道多得很,你要小心。”
吃完饭,伊采带姜夭漫回家。
成年人的世界里,除非很亲密的人,否则轻易是不会让人入侵私人领地的。
伊采早就准备好了家里的客卧,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次性私人用具也准备好,比酒店服务还要周到。可最终还是没用得上。
晚上,她们俩躺在一张大床上,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光晕如梦似幻,这时姜夭漫给她带来的礼物,她总是可以搞出一些出其不意的浪漫,让人心里十分欢喜。
伊采:“我忽然相通一件事情。”
姜夭漫:“怎么了呢?”
伊采:“刘谦帅可能是想要我手里那份新游戏的项目。”
姜夭漫:“哦,是吗,他之前不是一直有点嫌弃?”
伊采:“他嫌弃,但是有人不嫌弃,钟以青当年在海外,刚放出口风要回国发展,向他抛橄榄枝的游戏制作公司简直铺天盖地一堆。他是看上了我做的策划案,才选择了兰亭。”
姜夭漫:“他做单机真的非常厉害。”
伊采:“是啊,他不仅知道玩家该怎样满足,他还能平衡好制作公司最想要的东西……我走的时候,把金石留下了,但是关于新游戏的所有东西,我全部带走了,删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姜夭漫说:“我知道的,当时我是支持的,毕竟你以后开展另一番天地,那将作为你站稳脚跟的最大助力。”说着,她叹了口气,说:“没了你,金石真的不行了。”
伊采沉默了。
一个游戏终将会走向衰败,这是不可逆的趋势。
游戏行业,玩家的需求更加多样化,新鲜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姜夭漫:“金石最近推出了一款新的时装,你看到了?”
伊采:“看到了,不是你设计的吧。”
姜夭漫:“是我设计的,但是最终刘谦帅执意要把女性角色的胸口露出来,不顾我的反对,找人给改了。”
伊采:“我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糟蹋。”
姜夭漫:“收购了吧,抢回来。”
伊采:“没钱。”
姜夭漫:“那就去挣钱。”
伊采:“怎么挣?”
姜夭漫:“生个二胎,所向披靡。”
伊采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姜夭漫:“我刚刚递了辞职报告,以后决定跟你混了,不要让我吃不上饭啊。”
伊采:“你先玩几天吧,给我一段时间准备。”
她躺在床上,有把手机摸出来,看照片。
是肉眼可见的喜欢了。
姜夭漫轻轻笑了一声。
伊采道:“我从没想到,原来他是长这样的。”
姜夭漫:“三年啊,你这个时间也真是超出我的预料。”
伊采:“拿不起,放不下。”
她两指放大,去看他的眼睛。
感谢美术组小花痴的高清镜头吧,让伊采感觉这好像是用大炮怼着拍的。
姜夭漫:“喜欢就拿下,你们俩的缘分,我觉得很值得细品味。”
伊采想起自己的小号刚在他面前掉马。
社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但是看过他的照片之后,伊采又觉得问题不大。
他知道我喜欢他的。
我也知道,他不可能那么轻易放下的。
今天的伊采没有上游戏。
溯洄在小凤山挂机了一整晚。
钟以青坐在屏幕前,直到半夜十二点整,望着特殊分组里两个发灰的头像,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他的忽然求婚把人吓走了吗?
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手里握着一点线索。
但是线索本人请了七天长假,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刚刚,她的公开辞职信,又同时抄送给了他和刘谦帅的邮箱。
不是姜夭漫。
但必定和她有关系。
不然她这个时候跑什么呢?
现今,互联网上无隐私可言。
而他又精通此行,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可以查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哪怕入职了兰亭,接手了金石,也从未用特殊手段探查过她的秘密。
是尊重。
也是底线。
钟以青晚上短暂的眯了一会儿,感觉好像并没有睡很久,第二天醒来还是疲乏的。今天又上门一个快递,依然是个小盒子。
钟以青坐在门口台阶上拆了,今天的礼物是一条小蛇。
——昨天误会不是解释清楚了?
怎么还送?
钟以青迷惑了几秒钟,忽然醍醐灌顶,自以为理解了。
可能是想让他转交刘谦帅。
于是他今早上班的时候。
又将恐怖活体拴在了刘谦帅的办公室门前。
刘谦帅昨天奔波了一天,刚有点眉目了,第二天精神异常萎靡,在视线接触到门上的袋子后,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地瞪了一眼二楼,然后摔上了门。
钟以青无知无觉,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昨天的空箱子里,已经装上了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如果不出意外。
约定的三天时限一到,他就要离开了。
刘谦帅现在的策略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尽力再找个像模像样的总策划来代替钟以青的位置,另一方面,试图联系Rain。
当然,后者的希望非常渺茫。
即使联系到了,Rain也不会轻易把项目让出来。
他进了办公室,一打开邮箱,姜夭漫的辞职报告有点雪上加霜的意思。
刘谦帅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这群卑下的打工仔简直就是没有人性的吸血虫,永远不知满足。
钟以青和姜夭漫在自家游戏里网恋三年的消息已经传得遍地沸沸扬扬。
刘谦帅的心腹在上班不久,就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他本人。
姜夭漫离职在先,两人不清不楚的……
刘谦帅坐在自己的皮椅里,震惊之后,冷笑一声,骂了句:“这小子涮我呢!”
20. 第 20 章 准备出山
伊采把自己做的策划案修修补补,拿给姜夭漫看。
姜夭漫草草扫了一眼,问:“你打算自立门户?”
伊采:“我当不了领导,你明白的……让我当老板,不是公司破产,就是我自己倾家荡产。”
姜夭漫:“那你有相中的游戏公司?有没有人请你?”
自从伊采以一己之力率领团队带火了《金石传说OL》,想撬墙角的人就一直没停过,尤其在得知她从兰亭离职之后,那一段时间,电话没断过,承诺各种优厚的待遇像不要钱似的。
伊采:“为他人做嫁衣的亏我不会再吃第二次。”
姜夭漫:“那你什么打算?”
伊采:“找个小公司,没什么名气,最好是新开的那种。”
姜夭漫皱眉,有点不赞同道:“这不就三年前的兰亭?你又给人开荒去啊?开荒没好下场的,狡兔死走狗烹,你还没长教训?”
伊采的手指放在鼠标上,在文件上来回画着圈,说:“想比更优厚的待遇,我的个人工作风格更需要绝对的话语权,那些大公司是不会给我这样的自由的。”
想了想,她又说道:“据我了解,钟以青有跳槽的意愿。”
姜夭漫瞬间警惕起来:“据你了解?你上哪了解的?”
伊采避而不答,只说:“想个办法,把他弄来。”
姜夭漫霎时间的表情非常微妙且一言难尽。
伊采略心虚道:“怎么?”
姜夭漫摇了摇头:“我们是规规矩矩做游戏的,你别一副土匪的架势行不行。”
伊采:“我和他早离婚了,掰了,你去想想办法。”
姜夭漫简直被她的脸皮厚度惊呆了:“……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话,你和他离婚关我什么事,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伊采决定把厚脸皮的特质发扬到底:“你和他是同事嘛,问一嘴嘛。”
姜夭漫随手捞起桌面上一包薯片毫不手软扔过去,啪叽砸到伊采脸上:“你为了一个男人哈!你拿我的账号以我的名义跟人乱搞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伊采拿起薯片,撕掉包装,叼了一片,嚼了:“说真的,要我也没想到,最后能让我重新燃起对生活希望的救命稻草,居然是一个男人。”
姜夭漫:“你还挺会就坡下驴。”
伊采:“他长得真漂亮。”
姜夭漫:“所以你后悔离婚了是么?”
伊采叹了口气,认真道:“后悔极了……以前啊,怪我年少不懂事,总以为男人可有可无。”
姜夭漫:“……你最好是消停消停,别等我动手揍你。”
说完,她认真思考了片刻,似乎在考量伊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道:“你别和我扯犊子,认真点,我知道小钟总之前很看好你的新项目,但是你有把握能把他顺利吸引过来么,我可提醒你,当初兰亭的HR和他交涉,可费了一番功夫。”
伊采莫名地自信满满:“缘分在这,他肯定来。”
她打开自己尘封已久的邮箱,翻看最近积压的未读邮件。
除了广告和节日问候,有一半以上都是想找她谈工作的公司。
伊采看过之后便清除,却没有找到一个符合心意的。
她对姜夭漫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带上我。”
姜夭漫:“你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
伊采说动就动,当下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想到就去做。
伊采的这份个性在令人十分无奈的同时,好像还有几分意料之中。
姜夭漫一边帮忙一边道:“需要带的东西多么?我记得你当初回来的时候只拉了个箱子。”
伊采:“不多,几件衣服而已。”
她回到老家之后,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用品,没再添置其他任何东西。
伊采正忙着拆自己的两台宝贝电脑。
姜夭漫拉开衣柜,帮她收拾衣服,柜子里果然只挂着寥寥几件应季的衣服,清一色的纯黑,干净简练得有点不像女孩子了。
姜夭漫把衣服取下来,叠整齐,铺在行李箱里。
到最后一件,在柜子深处捡到了一个塑料袋。
伊采拆掉笔记本电脑外设连的乱七八糟的线,理顺的时候,忽然眼皮一抽,猛地回忆起了什么,心里顿时觉得不妙。
“漫漫……”
伊采立刻回头。
几乎是同时,姜夭漫举着她那一兜药:“这是什么,需要带吗?”
伊采随手捞的透明袋挡不住任何东西。
姜夭漫一眼望进去,就能清清楚楚。
但她一个正常人,基本不了解这些复杂药名的功效,所以,她问得很寻常。
伊采暗暗吐了一口气,也很寻常地答道:“那个不用带,用不到的东西。”
姜夭漫把药原封不动放回柜子里,转而去收拾别的。
伊采略微放下心。
然而,姜夭漫细腻的心肠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发挥神来之笔。
她不知怎么想的,收拾了一会儿,行李箱都快摆满了,她又想到了那包药,想起了那几个不太熟悉的药名,于是掏出手机,搜了一下。
伊采心还没落回实处。
忽然,一包药轰地砸到她面前,姜夭漫长腿一搭,斜坐在电脑桌上。
——“交代吧,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抑郁症,广泛性焦虑症,不良反应……嗯,三个表格列不完。逍遥丸,阿普唑仑,褪黑素!Rain,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家干什么?”
伊采把最后一根线卷好塞进手提包里,道:“我说我没病,你信么?”
姜夭漫:“这家里就你一个人住,装得没事人似的,药还藏那么深……你让我拿头信你啊。”
伊采:“我被家里人逼着看病已经很可怜了,你一定要信我。”
姜夭漫:“医生的诊断总不会骗我吧,拿给我看。”
伊采当然不会拿病历本出来,她非常认真道:“你为什么要迷信医生呢,医生也是人,有的时候,他们也不可尽信的。”
姜夭漫不做声,盯着伊采看。
伊采似乎更能沉得住气,丝毫不怯对视。
姜夭漫捋了把自己的头发,转身,什么也没有再说,拿走了药包重新打开行李箱塞了进去。
这一举动却正好戳在了伊采的心上。
让她心里不是滋味了好一阵子。
收拾完东西。
两个人,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包,伊采给家里切断水电,检查过所有门窗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走了段距离,坐上了姜夭漫的车。
姜夭漫上车,等伊采在副驾系好安全带,终于开口哦:“我如果早点来接你就好了。”
清晨楼下人声鼎沸,早餐的摊位还没收起来。
这是伊采罕见的正常作息起床。
姜夭漫开车缓缓离开这段小城里的繁华,车窗内外仿佛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姜夭漫说:“但是,我一直以为你需要安静和蛰伏,不敢轻易打扰。我一直觉得你无限强大坚不可摧,甚至永远迎着逆风不会停息,是我错了。”
当伊采一个人回到老家,独居在这栋老房子里,病态的心理障碍,在无数个夜里,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熬着。
她能不能睡得着觉。
她想没想过需要人陪。
姜夭漫觉得自己情感细腻的心马上要疼碎了。
伊采单手杵在车窗内侧,撑着自己的下巴,无奈道:“你又在脑补些什么东西,我在家这三个月啥也没干净网恋了,和你们小钟总,离了结,结了离,作的有滋有味,哦,介于刚刚通过你看到了他真人的照片,我决定主动找他复婚了,真香。”
姜夭漫:“……”
瞬间破功。
这简直毁气氛的一把好手。
刘谦帅这边的进度一筹莫展。
中午,他打算去楼顶的音乐餐厅放松一下,却意外碰上了同路的钟以青。
刘谦帅还保留着面上的客气,和他说了一句:“小钟总,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钟以青一听,就知道言外之意。
——Rain的新项目弄不来了。
不意外。
钟以青点了点头。
刘谦帅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是毕竟您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交接工作……”
这回,不等他说完,钟以青直接回道:“交接?”
刘谦帅“啊”了一声:“无论在哪个公司,离职前交接都是规矩啊。”
钟以青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接手过,所以也没什么要交出的,如果你硬要我交接点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下一任在办公室里怎么摸鱼打游戏。”
……
刘谦帅让他哽得死死的。
钟以青:“放心,工资全退你,公司给的房子按市价月租补齐,你耽误我的三个月的青春我不计较了。最迟我明天走,祝贵公司蒸蒸日上,前途璀璨。”
他说的“最迟明天”只是口头上的客气。
刘谦帅在餐厅吃个饭的功夫,好不容易缓了缓心情,下楼时,隔着窗户,就见钟以青的车开走了,留下一串无形的尾巴烟儿。
钟以青办公室钥匙明明白白躺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了。
公司留下的员工面面相觑,继而,有几个人回到电脑前,默默打开文档,敲离职申请。
打字的声音在各个部门办公室都有。
兰亭工作室要有大变动了。
21. 第 21 章 我们去结婚吧
钟以青当天搬家,到了一处非常便宜的一室一厅单身公寓里,并不是因为没钱,他自己一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小房子,把所有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视觉上会让他觉得很逾越。
天色暗下来,他约了两个朋友去酒吧嗨。
三人定在酒吧门口碰面。
钟以青驱车到的时候,老远就见到杵在店门口等人的他们。
实在是太扎眼了,夜色都掩不住那一头刺目的绿毛和另一头刺目的奶奶灰。
奶奶灰可以理解。
绿毛……
钟以青停下车,就盯着那位绿毛的兄弟好奇地看。
网上有一条铁律。
长得好看的都只和长得好看的玩。
钟以青的这两位朋友每一个长相磕碜的,都十分俊,但都个头稍微欠缺点,似乎都不过一米八。
绿毛朋友给了钟以青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啦,宝贝。”
钟以青对他头发的好奇程度已经令他无暇去纠正那恶心的称呼,他指着绿毛的头,说:“你经历了什么?请说出你的故事。”
奶奶灰哈哈大笑。
绿毛的脸色有点绿绿的:“其实本来漂了个蓝的,时间一长,掉色就成这样了。”
钟以青:“接着漂啊!”
绿毛:“疼啊,让我缓一段时间,这一把岁数,漂一次头皮感觉要烂了。”
奶奶灰这时出口:“该。”
绿毛回嘴骂道:“你又好到哪儿去,小杂毛。”
绿毛名叫许沫沫。
奶奶灰名叫覃禹。
名正言顺的中国人,本色是黄皮肤黑眼睛,偏偏都爱染一头五颜六色。
他们一行人进门的时候,门口保安面不改色的放了前两个人进去,到钟以青这的时候,他和保安对眼了,保安伸手拦了他一下,对他说:“身份证,看看。”
钟以青:“……”
他被当做未成年了。
许沫沫和覃禹互相搂着嘻嘻哈哈进去了。
钟以青查完身份证,进门之后,就找了个卡座窝下了,不想动。
销酒妹妹夜场里练出的火眼金睛,看得出这位才是大客户,堆着笑脸迎上来。
这种场合,要么消费,要么找乐。
钟以青很给面子的点了酒。
放眼望去,却早已找不到他两个朋友了。
时不时有漂亮小姐姐来蹭酒。
钟以青表示请便,蹭酒可以,蹭人不行。
她们一无所获,怏怏地离开了。
又过不久。
身边沙发陷了下去。
钟以青没抬头,也没说话,低头晚上手机上一个无聊至极的小游戏,并等着对方先开口。
——“这样的灯下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单听音色,就能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温柔知性的形象。
钟以青一顿,抬头看她。
姜夭漫冲他温柔一笑。
钟以青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拿一个新杯子,斟了一杯酒,递给她。
不远处,几个女生唏嘘声大得很。
姜夭漫接过酒杯,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沾到一星半点。
完全是巧了。
十几分钟前。
她们正在隔壁的小资书店里喝茶聊天。
远远的,看到钟以青的车开过来,然后和两个杀马特社会小青年一起进了酒吧。
姜夭漫当场就对伊采道:“看看,这缘分真是了不得啊。”顿了顿,又感慨:“看外表还真想不到,他居然还混夜场。”
伊采望着窗外,一直没言语。
离得还是有点远,夜里光线也不好,其实看不太清。
但是居高临下,但看他的身材,就知道姜夭漫没说谎。
伊采放下玻璃茶杯,对姜夭漫说:“走,既然缘分到了,你今天去问问他。”
老工具人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瓶子,心里感慨。
——我们在隔壁喝二十八一壶的正山小种,他可倒好,酒吧卡座两万八一支的酒直接上一打。
真能挣钱啊。
姜夭漫直入主题:“听说小钟总有跳槽的意向?”
钟以青:“已辞职。”
姜夭漫惊讶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的效率居然如此之快。
不过正好。
姜夭漫顺势抛出橄榄枝:“那么,小钟总愿意和我一起共事吗?”
钟以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伊采是谁?”
对于游戏账号的误会,姜夭漫早就准备好了解释的说辞,并在心里反复排练了三四遍以求取得他的相信。
可没想到的是,钟以青居然自己心里门清。
令她不得不刮不相看。
姜夭漫:“我……”她刚吐出一个字,犹豫了一下,道:“请恕我暂时不能告诉您。”
钟以青点头,重复了一遍:“暂时。”
姜夭漫笑而不语。
钟以青:“姜总监一定是个钓鱼高手。”
姜夭漫:“很抱歉。”
钟以青给自己也倒了杯一模一样的酒,单方面碰了一下姜夭漫的酒杯,然后单方面一饮而尽,道:“明天下午两点给你电话,约个正经地方聊。”
成了。
第一步的迈出顺利得超出想象。
姜夭漫一刻也不想在这炸耳朵的环境里多呆,礼貌的道别后,提起手包便走。经过舞池的时候,看到伊采已经混进了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中,跟着一起晃脑袋。
伊采虽然在嗨,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和姜夭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跟在她后面,出门了。
姜夭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伊采:“这么快?”
姜夭漫:“你猜他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伊采:“嗯?”
姜夭漫:“他居然直接问我,伊采是谁。”
伊采也很是意外:“他太聪明了……明明实名认证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了。”
伊采是她户口本上的曾用名,但升初中之前便已经改掉了。
她现在身份证上大名白丹,行走江湖艺名Rain,没有人还能记得伊采这个名字,除了她的家人。
姜夭漫仔细分析:“事成了,他约我明天下午详谈,我直觉他是看在伊采的面子上……我建议你直接公开身份和他谈,可能会更顺利一点。”
提到公开身份,伊采沉默了,她摇头:“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伊采原本在路上联系了网上的中介,准备接着租房子,但计划出了点小意外,姜夭漫直接把她扣在了自己家里不准走,而且扬言明天要带她去看医生。
本市很出名的一个心理医生预约需要很久,姜夭漫给伊采约到了三天后。
明天正好有时间,姜夭漫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伊采果断摇头:“他想知道伊采的身份,首先会从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你懂的吧。”
当初,伊采不仅实名认证用的是姜夭漫的信息,后台能证明账号归属权的所有信息都是姜夭漫。
伊采的角色或许不值钱,但她的仓库里那值大几十万人民币的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涉及金钱方面,连亲手足兄弟都隔着嫌隙呢。
若非极信任的人,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伊采语出惊人:“以后,我们就装作不认识。”
姜夭漫:“??????”
她觉得伊采的脑子可能是瓦特了:“我们是一起开荒兰亭的前同事,我是你亲自当面试官招进兰亭的美术总监,以前兰亭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的理念永远在一条线上!装不认识?亏你想得出来!”
于是,伊采换了个表达方式:“装得没有那么熟,可以吧。”
姜夭漫打开车门:“上车!”
不太熟的朋友住进了家里。
晚上,姜夭漫洗澡的时候,伊采连上自带的数据,上了游戏。
溯洄在小凤山。
不用说,挂机呢。
毕竟他本人泡在酒吧,可能不会回得太早。
姜夭漫从浴室出来,看见伊采正玩电脑,便凑上来看。
柑橘味的沐浴露特别好闻,温柔地包裹了伊采的嗅觉。
伊采嗅了嗅,说:“你看,这就是我相公。”
溯洄早就换下了曾经伊采买给他的那件漂亮衣服,只一身灰扑扑十分随便的外观,站在峰顶。
他的银枪,待机姿势就立在他脚下。
姜夭漫笑了:“重霄啊,这是我们第一个角色。”
伊采:“是啊,我记得你反复大改了能有十几次,小修更不用说。”
姜夭漫:“还不是你,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我那会儿差点摔笔不伺候了,你这个人啊,确实当不了领导,你的员工能让你搞到崩溃。”
伊采:“我知道那时候我很过分,但是,我不能凑合。”
姜夭漫:“是啊,后来,我看你熬自己比熬员工还要狠,心里就也没什么抱怨了,总归你不是故意找我麻烦的……话说,重霄这个角色,真的是你按照梦中情人打造的吧。”
伊采想了想说:“差不多吧,人设和形象,我基本毫无保留,那是我心里男神的最高配置了。”
她们一聊天就没时间观念。
姜夭漫的头发已经自然干了。
屏幕上,溯洄的角色忽然转身动了一下。
伊采注意到了,拿起手机看时间。
晚九点。
他这个夜生活还挺节制,她以为怎么也要嗨到下半夜呢。
伊采上的是小宝贝的号。
溯洄直接组队申请甩过来。
伊采想也不想点了接受。
溯洄:“你有几天不上了。”
小宝贝:“我们去结婚吧。”
22. 第 22 章 天真的自信
溯洄与溯洄的小宝贝的盛世婚礼刷屏。
世界上。
—“他俩果然还是彻底掰了。”
—“我磕的CP终于还是BE了。”
—“你们知道他们曾经有多么恩爱吗?”
—“知道,所以感觉这世上什么都会变的。”
谁都没有提名字,但谁都知道他们是在说谁。
姜夭漫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你在游戏里居然还是个网红!?”
伊采:“混得不错。”
伊采开着自己的小号,和溯洄一起牵着手缓缓走过十里红妆。
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溯洄自从上次提见面把伊采吓跑了之后,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旧事重提。
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个人很可能就藏在他触手便可及的某个角落里。
溯洄交易给她一枚戒指。
戒指不贵,随处可见,但这是溯洄废了一番精力收集材料重新熔铸,并刻了一行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全服仅此一枚。
溯洄说:“上个月答应给你的,婚离得太快,没来得及。”
婚礼一成,他算是无所畏惧,彻底把马甲撕了,不装了。
伊采早该知道,这家伙打直球绝不止捅开窗户纸那么简单,他能直接把窗框踢散架。
甜心蜜意涌上心头,伊采第一次有了那种强烈的意愿——好想见见他啊。
只见溯洄又问:“你可以和那个重霄离婚么,我看着难受。”
离,马上离!
伊采简直无有不从,无有不应。当即登录大号办理离婚手续。
他不问那个人是谁。
一点不合时宜的话都不会说。
但是,伊采这边出了一个不大愉快的小意外。
她又收到了那位脚本玩家的聊天。
8239058:“大号离婚,小号复婚,你俩挺会玩的嘛!”
他能查到她的大小号背后是同一个人在玩。
这不难。
但是伊采自用的IP是特殊手段加密防追踪的。
这个人有点东西的。
伊采和他纠缠累了,只一个应对措施,不理。
8239058:“哦对了,你还脚踩两条船!”
8239058:“我要去论坛写帖子锤你俩了。”
论坛是个什么东西?
像个乱七八糟的垃圾场,伊采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
想他们刚离婚的时候,溯洄在论坛被那群闲人反复辱骂,恨不能剁碎了喂狗似的。
那又怎么样呢,不痛不痒,完全不影响他玩游戏。
伊采嘲讽道:“你还写帖子,就你那点文化水平,没念过书吧,弟弟,九年义务教务完成了么?”
8239058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蹭一下炸毛了,隔着屏幕都能体会到他的愤怒:“你他妈给我等着!”
刚送走了脚本玩家,又迎来一群看戏玩家。
以旎旎为首。
大概旎旎也没料到他们之间居然成得这么快,很是困惑了一会儿,但还是献上了祝福。
百樱叽叽喳喳缠着要红包,伊采抬手就撒。
荧笑什么也不说,目标只盯着溯洄看。
她盯溯洄。
伊采就盯她。
觉得上次给她挂的悬赏可能少了。
荧笑沉默了半天,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溯洄,你好奇怪。”
溯洄:“?”
荧笑:“你喜欢的女孩子类型好像根本就摸不准。”
又开始莫名其妙胡言乱语了。
旎旎专业打圆场,问:“你们俩最近好像都很忙,5V5还打吗?”
伊采说实话不太想打了。
溯洄说:“我需要忙一段时间。”
旎旎只能说:“好吧。”
伊采向往常那样,点了跟随,一直在溯洄身后转悠。
其实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没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
伊采闲着准备去关注一下脚本玩家,这次却发现找不到门了,他可能是给自己的系统做了升级。
几分钟之后,论坛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帖子。
主题非常有噱头——“双线操作,脚踩两条船,伊采女神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嗷。”
内容大意就是小宝贝是伊采的小号。
伊采和另一个重霄结婚之后,又用小号和溯洄复婚。
背后真相确实就是他说得这么一回事。
但是此人表达能力有问题,说得没鼻子没眼,颠三倒四,令人阅读体验极差。
跟帖的人,有信的,有不信的,还有问他要实锤的。
实锤当然没有。
他若敢放锤,就坐实了他人肉的行为,要被抓进局子里改造的。
这个帖子发酵了一晚上,在游戏里也传开了。
终于有人发现。
—“你们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小宝贝刚和溯洄结婚,转头伊采就和那个大佬离婚了。”
—“我的天啊!!锤!!!!”
—“这算不算脚踩两条船?”
—“算算先后顺序,结婚在前,离婚在后,有交叉重合的时间,就算是一秒钟那也是双线操作啊。”
—“牛逼。”
一出脑补大戏正式诞生。
然而,如伊采所料,这对他们的游戏体验影响不大。
只是有个人给他们挂了悬赏,而他们现在正好又在野外可开战区闲逛。
几个专门收人头拿赏金的逍遥闻着味儿来了。
在野外,装备压制和手法压制是绝对的。
伊采头顶悬赏,对溯洄说:“周围好像有人。”
溯洄不慌不忙绕着羊肠小道往半山腰上走。
重霄的职业机制,在复杂的地形可能比较占便宜。
伊采跳下坐骑,隐身跟在他身后。
第一个逍遥现身砍来第一刀的时候。
溯洄被他抢占了一个先手。
这却给伊采制造了机会,她打同门可从来不手软。
现身出来,几下把偷袭的逍遥揍趴下。
哪怕不用溯洄回头补刀,她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夜深了,伊采激情上来了。
然后,面前的屏幕砰一下黑了。
姜夭漫从电脑桌后面探头,手里提着拔下的主机插头,说:“睡觉!喊你几遍了?!”
伊采抠着键盘问:“啊?你有喊我吗?”
姜夭漫:“你耳朵闭上了是吗?你看下现在几点了!”
她家里有个巨大无比的挂钟,凌晨一点整。
姜夭漫很可能都已经眯过一小觉了。
伊采理亏,被压着扔进洗手间。
姜夭漫:“你日夜颠倒的作息已经结束了。”
伊采冲了个澡。
其实她昨天睡得很晚,今天又起得很早,一天的奔波也不轻松,偏偏到了晚上没有任何困意。
她现在对睡眠的需求真的很少很少了。
甚至还有些许抵触。
不到困得睁不开眼坚决不睡。
姜夭漫裹着睡袍,在门口盯着她。
伊采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个妈。
躺上床时,想起来,忽然断电还没和溯洄告别呢。
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备用手机。
小号微信有一来自溯洄的未读信息。
“晚安。”
发自十五分钟前,是她游戏中刚掉线的时候。
伊采关了灯,屏幕的光荧荧得映着她的脸。
她笑了笑,回复:“晚安。”
翌日清晨。
大约七点左右的时候。
钟以青开车到了一处高档小区,接到了他两个精神萎靡的小伙伴。
绿毛许沫沫和奶奶灰覃禹。
两个人昨晚喝酒、蹦迪、回家通宵打游戏,妥妥二世祖的生活作息,太阳升起时,刚倒下睡觉,还没沾着美梦的边,就被钟以青电话轰炸醒了。
许沫沫和覃禹瘫在车后座上,互相抱着取暖,困得要死。
“干嘛呀?不知道我们的一天从下午三点开始吗?”
钟以青拉上人,驶入平滑的大道,说:“我之前自己注册了一家公司,流程都已经走好了,你们俩收拾收拾,今天就入职吧。”
……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
许沫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撞到了自己的绿脑壳,也顾不上揉:“新公司?我们自己的?”
他掐了一把覃禹:“真的吗?我们可以自己当家做主啦!”
覃禹疼得龇牙咧嘴,毫不手软掐了回去。
他还比较理智一点:“今天入职,会不会有点突然,果然还是原汁原味的惊喜啊。”
钟以青开车载着他们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最高的写字楼。
他一如既往的喜欢热闹的地方。
三十七楼,一整层。
钟以青大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两个穿条纹睡衣的倒霉蛋像刚从宫里捞出来似的,一路好奇的四处打量,很是吸引一些白领小姐姐的好奇。
和他们一起到的,是家政公司。
三十七楼原本的租户刚搬走,稍微有些乱,但又不是特别不堪入目。
钟以青主要是不喜欢他们好心遗留下的一些办公桌椅。
——“全部搬走,换新的。”
他如是吩咐。
许沫沫:“壕啊!”
旧东西撤得一点不剩。
窗明几净打扫得非常干净。
搬家公司运来的新的办公桌椅,和早就定好的电脑,非常有条理的,流水似的运了上来。
覃禹摸着崭新的电脑,问钟以青:“准备得真周全,人也都招好了吧。”
钟以青说:“没有。”
覃禹瞪了瞪眼。
钟以青:“真没有,现在就我们仨,下午再来个美女,不管怎样,一定留下她。”
许沫沫一听这话急了,凑过来:“没人啊!?”
钟以青非常冷静地拨开他的脸,说:“有钱。”
有钱,等于,有人。
钟以青身上这股非常天真的自信,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他说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想办法,联系Rain,我要做她手上的项目。”
23. 第 23 章 Burst!
覃禹:“怎么搞到手?坑蒙拐骗?您觉得哪招好使,一句话,哥几个直接上。”
钟以青:“你嘲讽我。”
覃禹:“岂敢。”
钟以青:“等我把项目弄到手,让你跪着喊爸爸。”
覃禹:“我求之不得,喊爷爷都行。”
覃禹是正儿八经的务实派,工作上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得很。
他们几个私下里虽然能玩到一块,但是工作上,总有数不清的摩擦,配合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只能说毫无默契。
下午两点,钟以青主动联系姜夭漫,给她发了个地址,就是新公司所在地。
地标性商业写字楼特别好找,就是停车有点麻烦。
姜夭漫到的时候,新公司里里外外已经焕然一新,十分干净。
钟以青开了会议室招待她。
姜夭漫一身黑白二色的通勤装,敲门进来时候,趴在电脑面前犯困的许沫沫和覃禹齐齐一震,不由得挺直了后背,许沫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使劲把翘起来那一撮压下去。
覃禹:“美女,你好,请问找谁?”
许沫沫拐他一下:“还用问吗?”
覃禹小声:“客气嘛……”
姜夭漫笑了笑:“你们好。”
美不用多说,关键是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眼。
钟以青从会议室里打开门,站在门口,说:“请。”
许沫沫和覃禹目送她进了会议室,然后,钟以青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了。
钟以青递茶给她,说:“我自己开的新公司。”
姜夭漫进门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她打量着周围的陈设,说:“硬件设施一应俱全,你很周到。”
钟以青:“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所以不可能再去给别人打工。你说你想和我共事,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姜夭漫静了一会儿。
新公司,没什么名气,这正好符合伊采的需求。
钟以青:“你可以多考虑几天,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姜夭漫目光示意外面,说:“外面是你已经找来的员工?”
钟以青:“我们从前就是一个团队的。”
姜夭漫:“我看他们好像在忙。”
钟以青:“是新的游戏项目。”
姜夭漫:“就你们仨?”
钟以青:“你也看到了,其他电脑的塑封还没拆,手续刚办好,设备都是新的,第一个游戏是用来给公司筹备资金的。”
他的打算,令人听着非常有条理。
姜夭漫抿了口茶,问:“公司名字叫什么?”
钟以青:“Burst!”
汉语,爆炸的意思。
会议室的门打开。
钟以青带着姜夭漫出来,停在许沫沫身边。
许沫沫手忙脚乱拱开椅子,站起来,笑得特别真诚:“美女姐姐,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钟以青向他介绍:“姜总监,让她看看我们新作的游戏。”
许沫沫把踢出很远的椅子又推回来,请姜夭漫坐。
姜夭漫坐在电脑前,望着屏幕上正在运行的游戏界面。
单机。
但是模拟器模式。
姜夭漫一顿,问:“手游?”
钟以青点头。
符合他捞快钱,贴补公司的初心。
是个生存游戏,加入了些许惊悚因素。
游戏的画面质感远超世面上那些小作坊的稀烂水平。
钟以青制作的上个游戏是世界范围内的火爆程度。
他的制作套路和思维模式,底线卡得死死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姜夭漫操控着角色走了几步。
这是个女性角色,从她一个专业美工的视角,略有些粗糙了。
姜夭漫:“角色是谁设计的。”
钟以青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姜夭漫再次惊呆。
钟以青:“我只是个业余水平,我们现在并没有招到美工,你如果愿意来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
姜夭漫站起身,把电脑还给许沫沫。
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后,听见许沫沫对覃禹说:“原来她是美工呀。”
覃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他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覃禹:“就是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许沫沫:“肯定比小钟总强,不然小钟总不可能请她……不过,她这么温柔漂亮,哪怕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我也愿意把她请进来供着好看,反正咱们养得起。”
覃禹:“……你好像几辈子没看见女人了?”
许沫沫:“没看见这么好的。”
姜夭漫摸出手机,给伊采发了消息,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在参观完整个公司之前,伊采有了回复——
一个OK的手势。
姜夭漫心也落下来,收起手机。
当钟以青请她再仔细考虑时,姜夭漫直接说:“已经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加入。”
钟以青:“条件你随便提。”
姜夭漫:“没什么特别要求,待遇什么的都好谈,只希望在美术方面,我能有一定的话语权,少一些自以为是的指指点点……上个月在兰亭,我和刘谦帅之间发生的分歧,您应该有所耳闻。”
钟以青:“关于这点,我可以白纸黑字给你落实到合同上。”
姜夭漫非常满意。
钟以青答应,合同定好之后,再约她来详谈。
送她出门的时候,钟以青问:“你能联系到Rain吗?”
他居然主动问起来了。
姜夭漫笑了笑:“巧了,前几天,刘谦帅也审了我很久。”
钟以青很不满她把他和刘谦帅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他开门见山:“听说你们曾经共事的时间不短,我有话直说了,Rain手上有个项目,之前给我看过,我非常喜欢,如果有机会,我想接触一下。如果你能联系上她,帮我转达一下就好。”
姜夭漫不像上次那样推三阻四,而是满满地答应道:“没问题。”
钟以青原本只存了一点点希望,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
姜夭漫笑着说:“我会如实转达的。”
回到家。
姜夭漫果然向伊采转达了钟以青的意愿,并事无巨细地把新公司的情况讲了一遍。
伊采摸着下巴,说:“他其实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性格上多半很执拗。”
姜夭漫:“但是这样的人做领导会让人觉得十分心安。”
伊采:“我真是没想到,他对我的项目执念挺深,这么久了都还念念不忘。”
姜夭漫:“要我说,你应该负责,毕竟当初是你用这个项目把他弄去兰亭的。结果他去了,你却走了。”
伊采叹了口气:“我过一段时间联系他吧,你先落实好。”
她们俩躺在床上。
姜夭漫在贴面膜。
伊采念起他们公司的名字:“Burst!”
姜夭漫:“对,最后的标点符号包括在名字里,钟以青刚刚还给我发消息,想请我帮忙设计一个logo。”
伊采:“你这两天随时做好准备吧,以他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再联系你。”
她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溯洄一如既往在小凤山挂机。
伊采咔咔一通乱点,看到他装备界面时,停下啦。
溯洄有几件装备的损毁非常严重,已经到了警戒值。
他和人干架了?
伊采想到昨天自己下线的时候,正是两人被挂了悬赏,无所畏惧地在野外溜达。
而且有很多刺客在暗处虎视眈眈。
溯洄头上的悬赏已经没了。
伊采翻开悬赏录。
溯洄身上的金额不低,一旦被人收了,悬赏录一定会留下记录。
伊采翻了没几页,就找到了今天凌晨的记录。
收他悬赏的人是,鹤牙?
是同战队的朋友收的。
伊采松了口气,这证明溯洄在外干架没输。
虽然说,游戏嘛,输赢都是家常便饭,溯洄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伊采就是不愿意看到他输掉。
伊采见鹤牙正在线,于是敲了他一下,问:“鹤牙,来收悬赏吗?”
鹤牙回:“好,等等,我马上来。”
他正在做任务,草草收了个尾,组了伊采进队,传送到她身边。
鹤牙的消息有些滞后,他平常不怎么逛论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叨咕道:“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得罪谁了?”
伊采顺势问:“昨天溯洄的悬赏也是你收的?”
鹤牙:“是啊,半夜他在野外和人杀红了眼,我去忘了一眼,好家伙,万里江山一片红啊。感觉能有一个团的人在锤他。”
伊采心想,我不该扔下他,一个人下线睡觉的。
今晚打游戏一定要把门反锁,不许姜夭漫进来。
鹤牙对她开战。
伊采脱了装备,老老实实让他打死。
最后一滴血见底,鹤牙成功收走了悬赏的时候,站在旁边一直挂机的溯洄却忽然动了。
鹤牙在对于语音房间里说:“哎,溯洄来啦……”
话音未落,溯洄忽然点他开战,一枪就刺了过来。
鹤牙:“……”
他刚开始没还手,满山逃窜,不停地打字解释:“喂,等等,住手,是她让我来收悬赏的!!!”
溯洄根本不停解释,攻势更凶了。
鹤牙只得还手。
他来一来一往还是很有看头的。
伊采原地复活,嗑了个血药,补满血条和蓝条,跳着跟上去观战。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切磋。
各个门派的机制都让他们给吃透了。
但是在职业优势上,重霄还是更胜一筹。
毕竟是当年总策划的亲儿子。
但是,出人意料的,溯洄竟然输了。
在开了一个闪避技能之后,溯洄的血条秒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挂了。
鹤牙:“???”
什么情况,怎么他就死了?
伊采点开溯洄的装备界面。
原来是他那几件损毁严重的护具彻底报废。
伊采把刀,在鹤牙还愣着的时候。
隐身上去狠狠地补了一刀。
鹤牙扑街。
伊采把溯洄组进队伍里,交易给他两组修理的道具,让他赶紧补补装备。
鹤牙气呼呼道:“你俩有病。”
24. 第 24 章 见见见见见
溯洄叮叮咚咚修好装备。
鹤牙忽然有了个打算,提议:“哎,我们三个可以去打3V3啊,你们俩有么有兴趣。”
这游戏的竞技玩法有三种。
单人的1V1。
多人配合的3V3。
团队配合的6V6。
伊采的刺客小号,闲着没事打两把,1V1的排名已经冲进前五了。
现在谁也不敢说她菜。
鹤牙:“我们仨去打,不带她们仨。”
溯洄:“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现在才下午四点,正常人都还没下班。
伊采知道,他现在肯定有的忙。
鹤牙:“可以晚上去啊,晚上总有时间吧。”
溯洄想了想,说:“九点以后。”
鹤牙同意,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最近这么忙啊。”
溯洄说:“可能要忙很久。”
人真要忙起来,可能连吃法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打游戏呢。
下一秒,溯洄私下敲了伊采的聊天框,说:“我马上要忙起来了,但我每天都会上线陪你聊聊天的。”
伊采说:“好。”
晚上九点,溯洄如约回来了。
伊采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忙到现在才停,于是悄悄问:“吃饭了么?”
溯洄:“吃了。”
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正无形地向三次元渗透。
伊采还没意识到这点。
但钟以青明显感觉到了。
是个令人开心的发现。
他们三人悄悄的组队,背着那几个姑娘,去排3V3过过手瘾。
其实他们就是打着玩。
按正常的配置,如果想赢,无论如何都应该配个治疗。
但他们就三个输出进去硬莽。
在失去了装备压制的情况下。
相比于那些陪了治疗的队伍,他们还是输多赢少。
鹤牙苦恼道:“想要奶。”
伊采:“那你去玩奶吧,我们需要你。”
鹤牙:“……”
确实伊采和重霄的配合更好一点,杀人不眨眼似的。
但是鹤牙果断拒绝了:“你们在侮辱我的信仰。”
打架的时候必然是语音交流。
伊采今天戴上耳机,格外注意溯洄的音色。
难以想象,他沉稳的音色下,居然是截然相反的气质和脸蛋。
伊采自己的语音开了变声器。
稍微扭曲了一下自己本来的声色。
她本身是一种倾向于中性的音色,但经过处理后,变得又轻又软,妥妥萌妹子音。
伊采今晚把门反锁了,但是姜夭漫到了十一点准时敲门,催她睡觉。
伊采摘下耳机,电脑进入休眠模式,再用书挡住闪光的指示灯。
然后,关掉房间里的大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到门口开门,说:“睡了,这就睡。”
十一点,是姜夭漫熬夜的极限了。
她打了个哈欠,没细看,扫了一眼,放心走了。
伊采反锁房间们,再没敢开灯。
她拆下自己的青轴机械键盘,换上静电容。
重新戴上耳机时,她听溯洄问:“你要准备睡了?”
伊采小声说:“不困。”顿了顿,她又说:“家长BUFF。”
溯洄:“家长?我以为你一直独居?”
伊采:“以前是独居,最近回家了。”
溯洄:“要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吗?”
伊采:“对。”
再次聊起三次元的事情。
伊采没有抵触的情绪。
溯洄劝她:“去睡吧。”
伊采觉得他也该早点休息,尽管她不困,还是答应了。
实际上,她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呆。
精神抖擞又实在无事可做,便想到了那位脚本玩家。
伊采白天闲着没事逛论坛的时候,看见了那位脚本玩家写的帖子。
还真是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啊。
他虽然给自己的脚本系统加上了坚不可摧的盾,但他轮胎上发帖的账号算是个突破点。
伊采半夜没事,就开始玩他。
脚本玩家接了一堆代练,系统晚上肯定是在运行中的。
伊采一头扎在数据库中,知道凌晨两点,她一活动脖子,咔得一声脆响。
脚本玩家廉价的出租屋里,电脑自装的系统发出警报声。
小青年一惊之下,差点从他的小木床上跌下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电脑界面全部蓝屏,显示一堆乱码。
他的系统程序被篡改了。
他端起键盘,深呼吸几口,到底没舍得砸。
对方是个高手。
他现在有点后悔,把人惹毛了。
早知道不该挑衅的。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任命地坐在电脑前,开始修复工作。
窄小的窗外,月亮恰到好处地停在窗户中央。
今天是一轮圆月。
他打开微信,一堆唯独消息。
都是老板的转账,少到五块,多到二十块,他的钱就是这么杯水车薪慢慢攒起来的。
答应老板们明天交单,交不了,又要道歉退钱了。
插电的小太阳映得他脸红彤彤的,他觉得脚冷,又把小太阳拎到了地上,烘着下半截。
伊采搞完这一切,伸了个懒腰,心情不错地打算睡觉。
一回头。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前一后两声尖叫。
前者,来自于伊采。
后者,来自于伊采床上的人。
姜夭漫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伊采的床上,正在浅眠,被伊采的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到,心脏差点蹦出来。
伊采也没好到哪儿去。
任谁深更半夜,夜灯迷离的时候,一回头看见床上躺了个人都好不到哪儿去。
伊采:“你什么时候……”
姜夭漫捂着左胸,要死不活:“我喊你,你妹听见?”
伊采确实没听见:“你喊我了?”
她愣了几秒,觉得不对:“哎,我锁门了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夭漫一把钥匙扔在床头柜上:“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家!”姜夭漫简直无法理解:“你最近脑子怎么回事?怀了?傻三年?”
事实上,姜夭漫见她在忙正事,所以才没有持续打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眯过去了。
伊采平复了一下心情,爬上床,和她一起并排躺着。
姜夭漫此时睡意全无,于是考虑起工作的事情,问:“下次再见,如果小钟总问起你,我怎么回复。”
伊采:“问起我?游戏里的伊采还是现实里的Rain?”
姜夭漫:“Rain,我感觉现阶段,他应该更重视你的那个项目。”
伊采寻思着,说:“那你告诉他,稍等一段时间,我会找他谈……他也许会问你要我的联系方式,直接给他,没关系。”
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会,随口聊着,聊累了,沉默一会,便各自睡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钟以青的效率还是快到令人难以想象。
第二天下午,他就电话通知姜夭漫去看合同。
姜夭漫挂断电话,对伊采摊了摊手,无奈道:“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干活肯定有压力的,又是一个熬鹰派的上司。”
伊采磕着瓜子,送她出门。
今天,论坛上讨论她的溯洄的帖子已经删了。
是楼主主动删的。
伊采意会到了,那人在服软。
她闲着在家,登录游戏,脚本玩家不在线,但是给她留了言。
8239058:“给您磕头,对不起,我错了。”
伊采对他有点兴趣,问:“兄弟在哪高就啊?”
他可能是不常上号。
伊采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一直没等到回复。
姜夭漫签完合同后,钟以青便问她Rain的近况。
他并不是急,而是他的工作作风就是这样。
姜夭漫:“我联系过Rain了,也转达了您的意思,她确实有合作的意向。”
钟以青立刻追问:“Rain提了什么要求?”
姜夭漫:“涉及到项目和工作,我不适合再当中间人了,我可以给你个联系方式,你们自己谈?”
这等于暗示性的告诉钟以青,她和Rain之间还没有熟到不分彼此的地步。
钟以青立刻答应:“好。”
于是,姜夭漫留给他一个电话号码。
伊采在家里闲着没事,上了她新买的重霄账号,正在冲1V1排行榜。
又不少大帮会希望他能加入,并且承诺给出非常好的待遇。
但伊采至今仍是个无帮派人士。
她的重霄爬榜爬得飞快。
低段位的时候,不断的连胜,累计积分,想进前二十名不难,一个下午绰绰有余。
从此以后,她也是榜上有名的重霄了。
钟以青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
伊采正打的紧张,于是按了静音。
等一局打完,她退出竞技场景,拿起手机,回拨过去。
这是她真正在三次元中听到他的声音。
和网上没差别。
像静水深流那般,令人心情安静。
他问:“Rain?”
伊采:“是我,请问您哪位?”
“钟以青,听说您有合作的意向,所以我冒昧打扰了。”
“对不起。”伊采道:“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我们本有机会可以一起工作的,可惜之前出了点小意外。”
钟以青:“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我非常喜欢你当初给我看的那个项目,我想做。”
伊采失笑。
他真直接啊。
她很轻松地说:“可以啊,项目我最近有时间又完善了一下,你要是喜欢,我给你。”
钟以青稍微顿了一下,可能有点意外,太过于顺利了。
他再开口就是准备约时间。
伊采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钟以青:“随时。”
伊采:“我知道你的公司开在哪里,漫漫告诉我了,等我过几天,去拜访你?”
钟以青:“如果你不方便来,我也可以过去。”
伊采笑了笑,说:“那明天吧,我去见你。”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伊采恍惚了一下。
她记起几天前,钟以青向她提奔现时,也说了同样的四个字。
——“我去见你。”
伊采当时拒绝的很干脆,没想到,才几天过去,竟换她主动提了。
冬天的阳光有些苍白,但洒进室内依然是暖的。
伊采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罕见地对老天爷升出了感恩之心。
这样巧合的缘分,让她真实地觉得自己是被神眷顾的。
姜夭漫回家时,伊采摆了一床的衣服,正在纠结。
姜夭漫:“干什么?你们已经约好见面了?”
伊采:“是啊,明天。”
姜夭漫啪/啪开始鼓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伊采不慌不忙,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回衣柜里,说:“走吧,我们去逛街买衣服。”
姜夭漫虽然跟着她,但嘴上不赞同:“你确定要这么隆重吗?”
伊采:“不然呢?”
姜夭漫艰难的组织语言:“但是你们之前,对于彼此身份的信息完全不对等……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伊采:“我懂,我知道他是谁,但他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单方面的隆重在现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姜夭漫:“那你还……”
伊采:“没有任何事情是毫无意义的,只是可能迟一点到来而已。”
她穿好鞋子,心情很平静道:“这一次,算是我单方面的奔赴吧,他不知道没关系,但我取悦了自己。”
姜夭漫无奈:“爱情根本没有理智可言,走吧。”
伊采知道自己长相是颇具一点攻击性的,所以,日常的打扮风格跟甜美一点不沾边。
选衣服的时候,她挑的都是熟女风。
姜夭漫喜欢把红色的衣服往她身上试。
伊采有点腻了:“太张扬了吧。”
姜夭漫:“但是非常衬你。”
伊采站在镜子面前,端详了许久,脱下来,说:“换,低调点,我不是去走台的。”
姜夭漫:“那就是黑的,当然,也非常适合你。”
伊采披上一件黑色的大衣。
姜夭漫:“这下不像去走台了,像去找麻烦的,用不用给你配几个保镖撑场子。”
伊采:“……”
她最后选了白衬衫,黑裤子,外罩一件黑的大衣。
搭配规规矩矩地总不会出错。
姜夭漫见她付完款,很铁不成钢道:“你选半天,就这?”
伊采不说话。
她承认自己怂了。
姜夭漫一耸肩:“算了。”
管那么多干嘛,她只管看戏好了。
第二天,上班之前,钟以青就坐在办公室里等。
许沫沫和覃禹骤然有了新工作,调整作息非常痛苦。
一脸惺忪睡眼的进门,心里特别感激钟以青的人性化,没弄打卡机出勤率什么的。
覃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问:“你等啥呢?”
钟以青:“等你跪下喊我爹。”
覃禹一口咖啡呛进嗓子里,赶紧离他远远的,绕着走:“怕不是有点毛病吧你。”
许沫沫趴在电脑桌前,呼呼开始补觉。
覃禹一杯特浓咖啡也没能提起他的精气神,困意这东西传染力极强,听着许沫沫的呼噜声,他也实在忍不住了,往电脑桌前一趴,睡过去了。
钟以青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急。
Rain和他约了今天,但是却没约具体时间。
钟以青觉得上午过了十点她还不来的话,基本就可以预备下午见客了。
另一边。
上午九点。
伊采打理好一切,妆容精致,穿戴齐整,笔直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综艺,嗑瓜子。
姜夭漫提醒她:“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伊采看一眼钟:“不急,再等等。”
姜夭漫不知道她在磨蹭什么的,但明显她是故意的。
时间又过了一小时。
上午十点。
伊采还没有动身的迹象。
姜夭漫:“不走?”
伊采:“再等等。”
又过了半小时。
上午十点半。
姜夭漫耐心告罄:“喂。”
伊采嗑完瓜子了,喝了口水:“嗯?”
姜夭漫敲了敲自己的腕表:“你什么打算?踩着饭店蹭饭去啊?”
伊采歪头,缓缓露出一个笑。
姜夭漫一看她的笑,就知道要坏,她怕不是误打误撞猜中了:“……你,你真去蹭饭的啊!”
伊采:“十点半出发,十一点到,告诉他,我刚下飞机赶过去的,又渴又饿,还没休息好,工作上的事情随便谈几句,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顺理成章约一顿饭,完美吧。”
姜夭漫感慨万千,不得不佩服:“你……绝了。”
伊采施施然站起身,终于准备出征了。
25. 第 25 章 见了
姜夭漫倚在门口,嗑着瓜子,送她出门,喊道:“我告诉你,到时候有本事别怂啊,你今儿要是吃不上饭别回家见我了,回我也不给你开门。”
电梯门合上。
伊采什么也没听见。
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必须承认,姜夭漫对伊采的了解,甚至到了伊采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到了写字楼下,她果然怂了。
最多再有半小时,大家便该陆陆续续下班吃饭了。
伊采双手揣在大衣兜里,冬天空气清冽,她深呼了口气,摸出手机,给钟以青打电话。
钟以青拿起电话倒是开门见山:“您到了?”
伊采:“不好意思,上午有些事耽搁了,迟了,我们现在约个时间吧。”
钟以青思考了几秒:“下午两点?”
中规中矩的商业会面时间,既不冒犯私人界限,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详谈。
伊采说:“好。”
挂断电话,她顺着人流,进了写字楼大厅。
下半截其实是正常意义的商场,一二楼是专柜,三楼各种玩具,四五楼餐厅,六楼电影院。
伊采进了一楼大厅,漫步目的在人群中瞎逛。
她整个人这两天都是飘的,此时终于有机会冷静下来,心情慢慢降温落到实处。
她站在灯光璀璨的大厅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其实她根本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相处。
无论网上他们的关系有多么亲密,现实里,他们只是此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而已。
更何况,其中一位还完全不知情。
伊采心想:“应该由我来掌握这个度,而不是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像个神经病。”
她正好停在一家橱窗前,看到店里的亚克力透明展示柜里,摆着一系列的盲盒手办。
她以前非常喜欢买这些小东西拆来玩的。
最近三个月,她没有再关注这些,新品更迭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伊采在门外站着看了一会儿,营业员小姐姐隔着玻璃窗户,友好地的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便不再犹豫,推门进去了。
中午到了饭点。
Burst!还没有自己的员工餐厅。
而他们现在仅有的正在岗上的员工只有三位,算上老板自己。
老板不管住至少要管吃。
钟以青带人下楼,准备请客吃饭。
覃禹:“市中心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了,走哪都是人,太闹了。”
许沫沫:“人多还不好呀,漂亮小姐姐也多,随便一眼都能见到好多,而且楼下全是吃的玩的,工作太享受了。”
钟以青想说,路人再闹也不如他们闹心。
从一楼出门,转悠了几圈,发现并没有能吃饭的地方,只有个卖甜点冰淇淋的。
钟以青站在电梯旁的指示板前,说:“吃的在四楼,你们想吃什么?”
许沫沫抢答:“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外卖。”
覃禹怂恿:“火锅火锅火锅。”
许沫沫:“火锅我不吃辣的。”
他们一行人坐扶梯上楼。
商场低层电梯的设置不太方便,不能连上。
到了二层,要绕一个大半圆才能找到下一个继续向上的扶梯。
许沫沫喜欢溜着栏杆的边走,时不时左转转,右望望,忽然间,他发现了好玩的事,敲了敲神色的覃禹:“哎,你们看,那个妹妹有点意思嗷。”
覃禹:“你别老看妹妹了,待会老大打你……”
话虽然这么说,覃禹的目光还是顺着许沫沫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而他们所在的视角刚巧能将其收进视线之内。
一个女生独占了一个环形的公共座椅。
紧挨着她的身侧,堆了七八套盲盒,摞起来比她还要高出很大一截。
她便倚坐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拆玩具。
已经拆出来的小人摆在另一侧。
那个场面,非常转眼。
许沫沫:“这姐姐干嘛呢,女娲造人呢!”
他的比喻更贴切。
钟以青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会儿。
……实在太扎眼了。
许沫沫非常执念于看清这位妹妹的脸。
钟以青和覃禹都已经奔三楼去了。
许沫沫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向下探了一眼,结果大惊失色,拔腿飞快地赶上去。
覃禹:“你让鬼追了?”
许沫沫这会没空和他拌嘴,扯着钟以青的胳膊,眼睛瞪溜圆:“Rain!Rain!好像是Rain啊老大!!”
覃禹一脸懵逼:“你在说啥?”
许沫沫指着自己的双眼:“以我裸眼5.3的视力发誓,我绝没认错!”
Rain曾经是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
比如兰亭工作室的某些公开仪式,还有《金石传说OL》公测时的发布会,还有游戏官方曾组织过的某些线下活动。
Rain的脸曾经一度是兰亭的门面。
而他们这些苦哈哈的策划也觉得她的颜值是业内不可多得的存在,并隐隐觉得与有荣焉。
许沫沫或许真的不会认错。
伊采的宝贝在公共座椅上摆不下了,于是她腾出一个空盒子,非常小心仔细地把它们罗列进去。
买的有点多。
但足以她打发时间到下午两点。
伊采嘴里叼的棒棒糖,已经磕碎嚼干净了,只剩一根棍,也咂摸的没了滋味。
她非常安静且旁若无人。
哪怕有路人总是向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她也能不动如山。
但是有几个推销小广告的忒烦人了,她一开始出于善心扫了一个二维码,结果紧接着一群人涌了上来,各个举着手机让她扫码,还一副理所应当的嘴脸,让她着实恶心了一回。
正埋头拆着,余光又瞥见一双鞋。
冲她来的,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伊采不抬头。
对方也不说话,在一侧并不打扰地观摩她拆盒。
伊采又清空了一个套盒,非常惊喜地出了隐藏款,她把大纸盒摞在脚下,看在心情不错的份上,赏给来人一个目光。
只那么一眼。
伊采手里倏地一空。
在并非精心挑选的场合,钟以青以意料之外的姓氏,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视线中。
伊采望着他那非常年轻且俊秀的脸,她真的无法确保自己不失态。
钟以青微微低着头。
面前这个女人抬头的那一瞬间,让他惊艳了一把。
与视频上所见的大有不同。
如果在镜头里,可以比喻她是一幅不那么真切的水墨画。
肉眼见到的那一刹那,就是非常富有色彩冲击力的油画。
钟以青想找个确切的词形容她,脑子里适时冒出了“浓淡得宜”四个字。
最先开口的不是伊采。
钟以青可能觉得自己须先上自我介绍,于是非常友好道:“Rain,我们刚通过电话,我叫钟以青。”
伊采点头:“我知道。”
她把乱七八糟的盒子挪到一边,站起身与他握手。
她想——
我们谈了三年恋爱。
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午饭歪打正着蹭上了。
伊采带着她的宝贝们,挪到了火锅店里。
顺便认识了两个杀马特新朋友。
伊采自己一个人带不动所有的盲盒。
于是三位绅士各自为其分担了一些。
火锅店六人位置的餐桌上,一个位置放她的宝贝,一个位置放她的包和外套,一个位置坐她自己。
初次见面,她吃个饭排场倒是大得很。
钟以青给她递菜单。
所有的绅士都巴巴望着她,等她先点。
伊采方才刚落地的心情又飘了。
她直接在菜单首页第一栏上的Hot分类里打了几个勾,然后把菜单传出去。
第一站是钟以青。
钟以青看都不看,传给下一位,覃禹。
覃禹也矜持地划了一笔,火速再传给许沫沫。
也只有许沫沫是认真吃饭来的,一边选菜一边抱怨:“不是你嚷嚷着非要吃火锅的吗,上桌又什么都不点,待会喝风吧你……”
覃禹气得想揍他。
服务员第一时间端上锅底。
四个人中间隔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铜锅,好像气氛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伊采:“我不知道你们的企业文化,餐桌上可以谈工作吗?”
钟以青:“请便。”
许沫沫笑眯眯:“我们公司现在什么讲究都没有,只要不犯法。”
他早晨起床刚洗的头,一头绿毛格外蓬软,像顶了朵棉花糖。
是个性格有趣的人。
覃禹性对来说,无论是外表穿衣打扮还是性格,都属于谨慎沉稳那一挂的。
伊采过往生活中接触最多的也是这种人。
相处需要磨合。
伊采不着痕迹观察一遍之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钟以青身上:“给我个邮箱吧,晚些时候,我把项目发你。”
钟以青:“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伊采:“要求,没有,你拿去好好做吧,压在我手里是浪费。”
许沫沫:“白送啊……”
覃禹用湿巾擦了擦手:“抱歉,我去洗手间。”
他站起身,路过许沫沫身边时,顺手把他拎起来带走。
许沫沫人出去了,声音却飘回来:“哎,我不上,你怎么上个厕所还要人陪呢?”
伊采伸手去勾餐桌上的小铜壶。
钟以青在她之前拿起壶,给她面前的茶杯满上。
伊采转着精致的小瓷杯,隔着氤氲的热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旦天降馅饼就要小心被砸死?”
26. 第 26 章 不给你吃
卫生间里。
许沫沫喜笑颜开:“天大的好事啊!”
覃禹却是忧虑重重:“好个屁!”
许沫沫:“咋啦?”
覃禹:“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也不怕被砸死。”
许沫沫:“疑心病啊你,Rain那么霁月清风的一个妹妹,能图我们什么呀。”
覃禹:“……你他妈是让猪油蒙了心吧。”
许沫沫:“你怎么能说Rain是猪油呢,我不许你侮辱我的女神,人家明明清清爽爽干净漂亮的妹妹……”
饭桌上。
钟以青回答:“机遇求之难得,来之不易,天降馅饼是大好事,只要您敢给,我就敢要。”
若是今天换成别人,在伊采面前说这样的话,伊采只会觉得对方口气冲破天,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真是奇怪。
通常意义上,网恋奔现绝对会有一定的落差感。
因为在虚拟世界的恋爱中,人们所展现出的单调形象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人是一个多面体,而其他隐藏的部分,而是由恋人自己心里逐渐构建起一幅画像。
——于是,他们极尽所能的塑造了一个完美的虚拟恋人。
而当你一旦发现真实的对方与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有出入,失望在所难免。
此时此刻,伊采坐在自己的虚拟情人对面,觉得对方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人的想象终究是有限的。
钟以青见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她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完美,是可以看出来的,面色苍白,眼下血丝明显,还很容易走神。
或许她是真的没有精力自己做这个项目了?
钟以青几番斟酌之后,问:“我的公司刚成立,缺项目,也缺人,恕我冒昧问下您之后的工作打算……”
他等于是委婉地向她发出共事的邀请。
也相当于暗示和试探。
伊采惊讶地望着他,笑了笑:“……你很有勇气,你难道没听说过,我这个人很难搞的。”
钟以青公司新建刚起步不容易。
伊采是真的没打算去嚯嚯人家。
钟以青:“给你考虑的时间,我随时欢迎。”
服务生推着餐车来上菜。
伊采终于找到机会转移话题:“你的朋友好像去了很久。”
钟以青:“他们饿了自己会回的。”
卫生间里呆了很久的许沫沫和覃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谨慎到稍微有点强迫症倾向的覃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到底图什么呢?”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列出了三十多种假设,然后从不同的角度寻找佐证,在发现每个假设都不成立后,又陷回了最初的纠结。
许沫沫信口道:“或许是垂涎我们老大的美色呢,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还没回国的时候,她就找HR不停的骚扰我们……”
覃禹“啪”一拍大腿。
许沫沫吓一跳。
只见覃禹近乎魔怔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最简单的可能性!”
许沫沫:“我就随口……”
覃禹:“坏了。”
许沫沫:“又怎么了。”
覃禹颇为自责道:“不该让他们俩单独相处的,快回。”
许沫沫被拽着出了卫生间,走一半,想起自己完事还没洗手,又拼命往回坠,骂道:“你他妈真有病啊。”
他们两个人擦干净手,回到餐桌上时,忽然发现,那一隅竟然清净无比,六人座的位置上,只有钟以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锅开了,但菜品完好,Rain人没了,连带着她的衣服、包、比人高的盲盒,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两人放轻脚步挪过去,轻轻问。
“诶?”
“人呢?”
钟以青:“走了。”
走了?!
许沫沫和覃禹两两相望,两脸懵逼。
许沫沫:“饭不吃了?”
他发现Rain坐过的位置上,碗筷都是新的,只动了一杯茶,和一小块甜点。
覃禹想得比较深,皱眉道:“你们是没谈拢?”
钟以青若有所思的摇头:“我在想,怎么把人忽悠……不,我非常希望,我和她能共同完成这个项目。”
许沫沫小心翼翼:“那您忽悠成功了吗?”
钟以青:“……暂时没有。”
覃禹:“以她的简历,一定有更好的选择,她今天能把项目给我们,我总觉得不合常理。”
钟以青:“任何事情都有风险,从不存在万无一失的选项,人不能因噎废食,难道怕死就扎起肚子不吃饭了?”
许沫沫捣起筷子拨牛肉下锅,嘴里不着调说:“对啊,不能扎起肚子不吃饭啊,可是她为什么不吃饭就走了呀。”
钟以青沉默了片刻,也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初次见面约火锅有些冒犯了,她不愿意是正常的。”
伊采餐桌上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
她告别餐桌,便匆匆忙忙赶回姜夭漫家里。
姜夭漫见她进门,一看时间:“不对啊。”
伊采闷头换鞋,头也不抬:“什么不对?”
姜夭漫:“出门才不到两个小时吧,正式饭点呢,你怎么回了,你们谈得还顺利么?”
伊采把所有的盲盒娃娃找了块空地一搁,说:“顺利。”
姜夭漫一看这乱七八糟的一堆,血压立刻上来了:“等等,你们真的见了谈了?”
伊采:“不然呢?”
姜夭漫:“蹭上饭了吗?”
伊采想起自己离家时候留下的豪言壮语,丝毫不脸红道:“吃了啊。”
姜夭漫:“你吃屁了吧。”
伊采扯着自己的外套去贴姜夭漫的鼻子:“你闻闻,火锅。”
她衣服上还真染了一股火锅的油腻味,姜夭漫:“行了我信,快脱下来洗洗……行啊你,两小时不到,你见了情人谈了生意吃了顿饭,还有功夫去逛街买这么一堆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伊采把外套扔进洗衣机里,回房间开电脑,把早就打包好的压缩文件,毫无保留全部发到了钟以青的邮箱里。
接着,她提了一个棉蒲团,坐在客厅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继续拆盲盒。
姜夭漫也踢一个了羊角凳,坐在她对面,问:“你们谈了什么条件?”
伊采:“没条件,白给。”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姜夭漫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说:“你以后的打算呢?”
伊采:“我还可以再开一个别的游戏项目,你难道还怕我饿死没饭吃?”
姜夭漫有几分心疼地看着她:“但那是你熬的心血。”
伊采淡淡笑道:“那有怎么样呢,凡是不能太着相了,攥得越紧越容易失去。我的《金石传说OL》让我掏干了自己,榨尽了心血,现在,除了眼睁睁看它一步步走下坡路,我什么也做不了。”
姜夭漫不忍在她面前提金石。
她说:“钟以青的公司现在缺人,他有没有给你递橄榄枝。”
伊采说:“有,但我暂不考虑。”
姜夭漫不解:“他的公司应该是子现有的最能贴合你心里标准的了,新开不久,暂时没什么名气,老板还是业内精英,你可以尽管向他提条件,我觉得他不会拒绝。”
伊采实话实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现阶段的我完全没有工作的欲望,也拿不出应有的状态,还是再等等吧。”
姜夭漫:“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
这一次,伊采没有展现出抵触的情绪,说:“好。”
钟以青在下午上班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邮件。
那是一份非常非常详细的策划案,一拖到底,足足有百来页。
钟以青戴上降噪耳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耐心十足地从头阅览。
记在最前面,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是这个游戏的世界观设定以及故事背景。
未来。
星球,科幻。
Rain。
一个做江湖MMORPG游戏起家的人。
她的第二个项目规划中,居然一点也没有之前风格的影子。
完全是一部崭新的,令人期待的,真正意义上的单机游戏。
人物设定,也就是主角色,有很多选择的游戏。
每个主角色都附带了完整详细的人物小传。
她从来都擅长塑造丰满的剧情和人物形象。
逻辑清晰。
情感丰沛。
游戏的背景设定宏大,诸多NPC的剧情线,读下来,从里到晚透着厚重的人文主义情怀。
钟以青看完前段部分,闭上眼睛,神色凝重地捏了捏太阳穴。
伊采下午没事的时候,上游戏闲逛。
溯洄在线,但自始至终挂在小凤山,一步也没动过。
伊采看着自己的刺客小号,在他身边停了一会儿。
她当然知道他在忙什么。
而且,她也知道,他这一下午,甚至于晚上,定是没什么闲暇时间了。
她把号挂在溯洄的身边,午后的困意后知后觉袭上头,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钟以青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把整篇策划拣重点看完一遍,然后到门外和他两个伙伴坐在一起。
许沫沫期待很足道,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覃禹也以同样激动的眼神望着他。
钟以青看了他俩一眼,手里端着咖啡,平静地说:“这个项目,我做不了。”
许沫沫愣了。
覃禹急忙问:“是有什么问题?”
钟以青:“Rain交到我手里的这个项目,分量太沉了,我没办法下手把它彻底当个赚钱的工具推出去。”
27. 第 27 章 他一直一直追
晚上大约九点左右的时候。
伊采终于在游戏中等到了溯洄。
她刚才午睡刚醒的时候,脑子里混混沌沌有了新的想法,正咬着吸管啜着可乐随缘敲代码。切换游戏界面时候,发现溯洄换了位置。
伊采立刻顾不上别的了,打字问道:“你回来了?今天很忙?”
溯洄在团队语音中闷着声音嘟囔:“我刚刚喊你半天,你去哪了……”
伊采停留在键盘上的手指狠狠一抖:“你喝酒了?”
溯洄半天没有动静,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下。
伊采心里立刻拉起了一级警报!
溯洄喝酒的次数不多见。
但伊采曾非常有幸体验过一回。
她想不明白——
他今天怎么忽然去喝酒了。
庆功?因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项目?
正疑惑着,她听溯洄没头没尾说了句:“不开心。”
伊采:“不开心???”
她震惊地反省自己,难道是她项目做得有问题?
那必不可能啊。
伊采还想再试探几句,可又怕表现得太明显。
溯洄不习惯把工作上的不愉快带到二次元里,所以他只轻描淡写的提过几句,便闭口不提。
他说:“宝贝,我给你送礼物吧。”
伊采大惊失色:“不。”
溯洄才不听她的,世界频道上的五颜六色的炫酷字体系统消息几乎霸占了全屏——“玩家溯洄向玩家溯洄的小宝贝真情告白……”
他开始全服烧情话玫瑰了。
他上次喝醉了,也是这样,刷了整整一晚上。
烧的不仅仅是情话,还是白花花的钱。
伊采过往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金石传说OL》里加了个这么个屁用没有的付费道具。
售价还不便宜,颇有坑钱的嫌疑。
可天地良心,她当时真不是为了圈钱的。
情话玫瑰第一次上架的契机,是她对溯洄动心的时候,她想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于是以权谋私在游戏商城里上架了这么个道具,售价高到离谱,给溯洄炸了朵花。
那会儿,玩家少,愿意花钱的玩家更少。
情话玫瑰三个月的销售量只有两个。
伊采给溯洄烧了一个。
溯洄给伊采回礼了一个。
等到了游戏真正火起来。
玩家们的社交也逐渐建立起复杂交错的网,情侣,兄弟,姐妹之间,慢慢的,情话玫瑰成为了表达情感最常见的方式。
再后来,又进一步演变成了氪金玩家之间的攀比的方式。
上次,溯洄喝醉酒的时候,晚上跑回来话格外多。
伊采让他赶紧去睡觉,可能语气不大温柔,溯洄还上来脾气了,情话玫瑰一组一组的买,从晚上十点烧到第二天零点,一刻不停的。
伊采半夜在家把几个员工轰起来,连夜给情话玫瑰这个道具上了个购买上限的功能。
那天半夜的兵荒马乱,她至今忘不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敲代码,一边耳朵里灌满了溯洄无厘头的胡言。
她还要抽空应付他,不然他就会一直一直不厌其烦喊她的名字。
简直要血命了。
季度末的财报上显示,那个月,创造了有史以来,兰亭的最高营业额,溯洄以一己之力,给她挣了一份红彤彤的奖章。
那一夜,他们俩一跃成为风云人物。
模范夫妻,爱情的代名词。
在伊采倒吸一口冷气,以为要噩梦重温的时候。
世界上,彩虹字体刷屏的间隙里,玩家见缝插针议论纷纷。
—“好眼熟的场景啊。”
—“尽管已经一万遍了,我还是要感慨,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述。”
—“溯洄,你还记不记得,你也曾给前妻同样的排场。”
—“等等,等等,诸位,最近的瓜你们都没吃吗,有人说小宝贝和伊采就是同一个人呀。”
—“啥?我错过大瓜了?”
—“但是那个帖子删了啊,而且根本没有锤,无从求证,等于假的。”
—“你们醒醒,你们看看逍遥的门派排行榜,小宝贝可是个大手子,伊采那是个手残全服谁不知道,她俩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吧。”
伊采要有多手残,早年有人在1V1录过屏,至今还能在论坛中找到那段珍贵的影像。
相同的装备和属性条件下,伊采在竞技场景就像个烧了尾巴的猫,只会上去乱七八糟随便打一套,打完一套技能,对方不死,她就等死。
伊采的菜,是先天条件的菜,像这样的菜狗,是不可能忽然变大神的,除非找代打。
但《金石传说OL》的排行榜,决不允许开挂和代打的存在,这一点,可以永远相信兰亭。
其他人爱怎么讨论是他们的事。
伊采望着满屏的玫瑰花开特效,头开始疼了。
她开了麦,对溯洄道:“你行了,快停下。”
溯洄充耳不闻。
伊采吼道:“让你停下!”
溯洄顿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听见去了,还是让她给吓得,委委屈屈道:“我买了五百二十个,让我烧完嘛。”
伊采:“……”
每人每日最高购买上限五百二十个,还是伊采自己下的规定。
烧吧。
最好把这破游戏的机房烧烂了完事儿。
伊采打开商城界面,看着道具的价格,陷入了沉思。
犹豫了几秒,她做出了决定——叉掉商城。
事已至此,她此后一分钱都不会再往兰亭的口袋里送。
必须要向过去告别了,再舍不得也不能留恋。
她不能困死自己。
情话玫瑰红红火火的烧了两个多小时。
五百二十个整。
每烧一个,游戏里的全屏特效就来一次,两个多小时没消停,玩家烦得不行,无论是打本的,还是打架的,谁能架得住满屏幕的红光一刻不停,还没法屏蔽。
于是下线的下线,骂人的骂人。
伊采和溯洄一整晚上收货悬赏无数,几乎成了全服公敌。
—“死有钱人,就你们离谱!”
情话玫瑰烧到凌晨时分。
溯洄渐渐消停了。
伊采深吸了口气:“你还好吗?”
溯洄的酒显然没醒,含糊道:“我先去卫生间。”
然后他就走了。
一伊采干坐着等他,几分钟,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
她有点慌。
他是吐了还是睡了?
醉酒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情况还好不好?
快半个小时,他终于回来了。
听到他麦里传来的杂音。
伊采:“你干嘛去了?”
溯洄:“我冲了个澡。”
伊采:“热水?”
溯洄:“冰水。”
伊采:“!!!!”
寒冬飘雪,下个月就要过大年了,这个时节,他冲澡用冰水?!
伊采:“你到底怎么了?”
溯洄:“我清醒了。”
声音好像不那么黏糊了,带了点正常时候的清淡。
伊采将信将疑。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轻易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伊采试着问:“你心情不好吗?”
溯洄酒还是没完全醒,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如果你在我身边该多好。”
伊采忽然间呼吸一窒。
心里整个让他弄得揪着疼。
——“你¥%&*……”
伊采咬着牙胡乱爆了句粗。
她与他已经面对面见过了。
触手可及的地方。
伊采简直是忍了又忍,才能强行按下自己心里的逾矩想法。
她骨子里的占有欲那么强。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伊采百味陈杂的时候,听到对面咚一声钝钝的重响。
溯洄的麦再没了动静。
多半是一头栽在电脑前睡着了。
隔壁姜夭漫刚洗了面膜,还没睡,伊采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问:“你知道钟以青现在家住哪里吗?”
姜夭漫莫名其妙:“不知道啊,你干嘛?”
意料之中。
姜夭漫闲着没事不会去打听他私人情况的。
伊采失望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很担心地又坐回了电脑前,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扣在头上,竟然真能隐隐听到有呼吸的声音。
伊采屏住自己的呼吸,谨慎的反复确认,不是幻听。
伊采一动不动,就在这一起一伏的微弱节律中,渐渐地困了,向后窝在沙发椅里,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毛毯,睡过去了。耳机还扣在头上。
她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和钟以青有关。
好像是她偷了他家的什么东西,钟以青提着棍子追了她整整七条街。
梦里。
她一直跑。
而他一直一直紧追不舍。
伊采是被惊醒的。
梦已经很离奇了,逃得她心惊胆战,耳机里忽然传来的巨响,令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口呼吸着,安抚自己的小心脏。
凌晨四点。
溯洄那边传来了清嗓子的动静。
怪就怪在伊采居然把耳机声音调到了最大。
而溯洄倒下的突然,也是一直没摘耳机。
伊采把声音调低一大半。
缓和了半天,正准备起身找水喝。
溯洄嘶哑道:“伊采?”
伊采动作顿了一下。
溯洄再次清了下嗓子,他很难受,也很疲惫,但他很温和地说:“我听见了,你一直在?”
伊采什么也没说,轻手轻脚的,默默拔掉了耳机,退出游戏,关掉电脑。
不知道他酒醒没醒。
就当做一场梦好了。
翌日清晨。
伊采睡得正酣时,姜夭漫把她推醒,窗帘拉开,刺眼的白光猛地倒在床上。
伊采用被子包住脸:“别闹,哭。”
姜夭漫无奈:“你忘啦,今天看医生,快到约定时间了,起来洗脸,我给你煮了粥。”
姜夭漫是真的不忍心打扰她休息。
和医生约的上午十点。
她喊醒伊采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
看医生嘛,不需要太注重仪表。
姜夭漫算得很精细,五分钟时间洗漱,擦个脸就行了,妆可以免了,吃饭十分钟,绰绰有余,然后赶路,路程十分钟,预留出红路灯三分钟,到医院时勉强可以保持不迟到。
伊采一边听她掰着手指头数,一边火急火燎起床洗漱:“我真谢谢你啊。”
姜夭漫大尾巴狼似的,笑眯眯:“不谢,不谢,姐妹情深,都是应该的。”
28. 第 28 章 再争取一下
市立二院。
姜夭漫约的医生是公立医院非常朴素的一位大夫,但是他老人家的号非常难挂。
紧赶慢赶,还是差点迟了。
姜夭漫到了医院楼下找不到停车位,看了眼时间,把伊采轰下车,让她自己先上去看病。
伊采拿着预约的凭据,询问了大厅里的导医,乘坐扶梯到六楼门诊。
上楼的过程中,伊采的视线穿过医院大厅挤来挤去的人山人海,忽然捕捉到一抹扎眼的绿云彩。
染绿毛的人可不多啊。
伊采没时间停下,给姜夭漫发短信,让她留意一下大厅里的熟面孔。
伊采到了门诊,拿着预约的单子,由小护士带进了诊室。
她今天起得急,浑身不修边幅,甚至连淡妆都没有时间上,头发乱蓬蓬的,用电话圈扎成马尾,现在已经松了,顶在头上和一朵蘑菇没什么区别。
简单问了几句姓名年龄婚育情况之后。
医生慈和地看了她一眼:“昨晚没休息好?”
她眼下青黑有些严重,再加上她本来皮肤白,看上去更骇人。
伊采:“基本没怎么睡。”
医生:“睡不着?”
伊采想了想,说实话:“不瞒您说,现在对于我来说,睡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医生:“难以入睡?容易惊醒?噩梦?”
伊采:“睡不着,通常不觉得困,哪怕连续两天通宵,也没有主动想睡觉的意愿……”
伊采第一次认真回忆失眠的感觉。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曾经一段最严重的时期,颠倒的作息和严重不足的睡眠,让她时常在半夜感到心口闷痛,甚至喘不上气。
猝死的恐惧都无法催使他恢复正常作息,好好休养。
人的负面情绪一旦开了一道口子,简直就是指数增长。
医生问:“有轻生的念头吗?”
伊采垂着眼睛,坦诚回答:“从来没有,相反,我一直希望自己平安健康地蹦跶到老。”
医生又简单问了几句其他,渐渐地聊到她的家庭关系。
伊采能清晰地感受到医生说话时的条理性。
想必,医生也同样能明白,她的思维是完全清晰的。
医生:“最近是谁在陪你,家人吗?”
伊采:“我自己独居了一段时间,现在搬到了朋友家,是朋友在照顾我。”
医生:“你不考虑和家人在一起?”
伊采:“不考虑。”不等医生多问,伊采主动解释道:“我觉得自己独处,或者和朋友相处时,更自在一些。”
医生:“许多年轻人都不喜欢在家里受管束,这是正常现象,但是当一个人情绪十分糟糕甚至崩溃时,依然从心底排斥自己的家人,可能就不那么常见了……你小时候受到过来自家里的心理创伤。”
伊采笑了笑:“我们那个年纪,还没有‘心理创伤’这个词的概念,用长辈的话说,那叫矫情。”
医生了然。
在纸上用笔记了几下,继续下一个问题。
姜夭漫这个时候敲了几下门,推门进来。
伊采和她对视了一眼。
心理疾病的干预通常不允许第三人在场。
医生见伊采没有排斥的情绪,便默许了姜夭漫的陪同。
医生问:“现在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自己生活是充实的,或者幸福的。”
伊采点头,说:“我很爱我的职业,也有很多想法,但是最近总是不在状态,以至于这些想法只停留在理论阶段,而无法付诸实施。我还很喜欢一个人,见到他或者想到他的时候,会让我觉得有一种特殊的幸福感。”
医生划出关键词:“特殊?特殊在哪里?”
伊采再次看了姜夭漫一眼,答道:“就是……区别于朋友的那种感觉,对我来说,有点陌生和特殊。”
医生:“男生?”
伊采点头:“是。”
姜夭漫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秀眉紧蹙,一刻也没有松。
医生最后开处方的时候。
姜夭漫站起身,走到伊采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医生扶了下眼镜,很是严谨地说:“确实需要药物辅助治疗。”
姜夭漫:“严重吗?”
医生笑了笑:“放心,不严重。”
伊采挑了下眉。
医生继续说道:“以往,我都会嘱咐一句,无论什么病,最紧要的是患者自己的情绪和态度,但是你不用了,我能感受到,你心里也一直非常积极地盼着往好处去。问题不大,你们都放心。”
处方直接从医院的内网传到药房。
医生让他们下楼取药。
姜夭漫陪着伊采出来,又说了那句话:“我要是早些去找你就好了。”
伊采说:“其实没什么的,一开始,我真的以为自己静一段时间就会好,但是没想到却一直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姜夭漫摇头:“不是你的问题,任谁都无法理智地接受那样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你应该向前看,而且要吃一堑长一智。”
伊采:“我知道。”
两人坐扶梯下楼。
伊采想到刚进门时候看到的那一朵绿云彩,皱了皱眉,问她:“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许沫沫?”
姜夭漫一脸茫然:“没有,怎么了,你见着他了?”
伊采:“也许不是他。”
但那一头绿毛,撞色的概率应该不大。
伊采内心还是将信将疑。
药房排队取药,再上楼拜访了一次医生。
她们终于可以结束这次看诊了。
伊采:“车停在哪?”
姜夭漫:“远了点,走走吧,医院实在太难停车了。”
她们还没出医院的大门。
已经有点寸步难行了。
到处都是车和行人。
伊采:“不是我说,咱们市立二院该扩了吧。”
姜夭漫:“往哪扩呢,这已经很靠近市中心了,寸土寸金,要扩就要站别人的地方,左边是小学,右边是派出所,你说拆哪个?”
伊采:“……”
姜夭漫:“有功夫操心医院的规划,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呢。”
说着,姜夭漫抬头朝前一瞥……
真的只是单纯的漫无目的地一瞥,然后看到了一朵扎眼的绿云彩。
姜夭漫:“……”
巧了。
许沫沫整个人非常忙乱,只见他那一朵绿云彩,前后左右山避过所有的行人,然后一路直奔花坛边上去了。
医院的花坛边上坐着一个人,与她们的距离相隔不远,稍一眯眼就能看清。
许沫沫把一瓶水交到那人手里。
姜夭漫:“那不是……小钟总?”
她很意外。
伊采也很意外。
竟然会在医院碰到他。
而且他明显是被照顾的那位。
伊采拉着她便说:“走啊去看看。”
姜夭漫眼疾手快拎住她的领子,提回来:“你不是说假装我们不熟?”
伊采一顿,差点忘了,这是她自己编的剧本。
于是,她使劲戳姜夭漫:“那你去问问,怎么回事,我车里等你。”
姜夭漫无语地冲她摆了摆手。
伊采拿着她的车钥匙,钻进了她的车里。
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姜夭漫的身影终于出现。
伊采主动给她开了门。
姜夭漫坐进来。
伊采狗腿地给她捂着手,问:“他什么情况?”
姜夭漫脸色不轻松:“他情况还挺严重。”
伊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姜夭漫说:“听许沫沫说,他是膝盖韧带撕裂了,走路有点麻烦,而且还发着烧,有点懵懵的,看见我之后还反应了半天。”
发烧,可能和昨天用冰水冲凉有关。
韧带撕裂是怎么回事?
伊采:“他不住院?”
姜夭漫:“我问了,他是内侧副韧带撕裂,不用手术,自己配合用药可以恢复,有点发烧,但是不超三十八度,咱市立医院,床位紧张,没安排他住院,让他打个点滴看看情况。”
伊采:“那他打了吗?”
姜夭漫摇头:“他们外带了药,说要回公司打。”
伊采皱眉:“他们什么情况啊,这么忙?”
姜夭漫:“新公司,不忙才是不正常的,走吧,把你送回家,我有点想提前入职了。”
合同签完之后,她原本定了七天后入职,但现在看来,大家都那么忙,她的事业心让她有点坐不住了。
启动车子。
姜夭漫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哦对了,他刚刚混混沌沌的,还不忘问我一件事。”
伊采:“什么?”
姜夭漫:“他问我,能不能让我和Rain谈谈,他想要你加入,无论什么条件都行。”
伊采捋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掌心里又掉下好几根。
心更难过了。
伊采说:“其实那个项目,我给的纲目很详细,他们是可以自己做的。”
姜夭漫觉得有必要和她谈谈了:“伊采,你知道钟以青的工作风格吗?”
伊采:“当然。”
姜夭漫:“你是一个能拿自己的心血项目当亲儿子一样珍贵的人,但是他不一样,他也做项目,也耗心血,但是在他眼里,也仅仅是个项目而已,他精准地计算着它们的价值,该舍弃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他和你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伊采:“我知道的,我当时提议请他,就是很看好他这一点,虽然我做不到他那样,但是我知道,只有像他那样的性格,才能保证一个公司上下的发展。”
伊采时常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缺陷,向极端的方向倾斜。
姜夭漫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可从我们局外人来看,只有像你这样细腻的性格,才能让有血有肉的游戏玩家产生黏性。”
29. 第 29 章
回到家。
伊采开电脑的时候,习惯性点开邮箱,收到了一封未读邮件。
大约在今天早晨七点左右,来自于钟以青。
是她给钟以青发项目时,留下了自己的邮件地址。
她点开邮件。
内容基本和姜夭漫所传达的意思相同。
钟以青非常有诚意的邀请她一起共事,而且还提出了分股。
给出的承诺除了钱还有权。
一个人的诚意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
当他对待某个人或者某件事非常慎重的时候,无论事信函的用词,还是情感的表达,都会几次三番的斟酌,保持在一个精准的度上。
绝不是敷衍了事。
伊采坐在电脑前,叹了口气:“这么需要我啊……”
姜夭漫中午和她一起吃饭了,又看了看各种药物的服用频次,看着她吃下了药,然后收拾一下去公司了。
在她刚走不久之后,伊采躺在床上睡不着,起床给钟以青回复了一封邮件。
她写了删,删了又写。
最后寥寥几行字,表达自己愿意详谈的意愿。
不用她等多久。
回信很快来了,依然邀请她去公司详谈。
邮件末尾着意坠了一句PS:随时都可以。
他真的非常细心。
伊采网购的收纳柜到了,她下楼自己抗上来,把那天造的所有盲盒娃娃摆了进去,毫无章法一通乱摆。
盲盒娃娃都在不断上新。
她也该适时给自己更新补丁了。
伊采调整了两天的情绪,选了一个不错的天气,提前给钟以青打过招呼之后,在上午合适的时间,拜访了他。
昨天晚上和姜夭漫确认过,钟以青的腿似是伤得不轻,自己都没办法独立走路的,人也重感冒,工作不是非常在状态。
而伊采这两天游戏上,却没发现他表现出什么异常。
只是不在团队开麦了,也用打字的方式和她聊天,而且上线时间缩到了半个小时左右,基本相当于不上了。
伊采始终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把腿伤到的。
到姜夭漫那打听,却被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姜夭漫从来不是乱打听八卦的那种人。
正式在会议室里见到钟以青时,钟以青向她欠身,说:“非常抱歉,让姜总监带你参观一下好吗?”
他的腿藏在桌子后面。
伊采什么也看不到,只稍稍垂下目光:“很严重?”
钟以青轻描淡写回答:“伤的不是时候。”
姜夭漫带着她转身,参观了一遍公司,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种分区,和新进的设备,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公司的各种细节都在叫嚣着有钱。
显而易见,钟以青不是个抠门的老板,什么都舍得上最好的,哪怕是在公司还没有盈利的情况下。
姜夭漫停在咖啡机前,用纸杯给她接了一杯热牛奶。
伊采对他们的咖啡机很好奇,跃跃欲试。
但是姜夭漫十分强势地把牛奶塞进她怀里,然后小幅度摇了摇手指,示意她想都不要想。
参观了一圈,回到会议室里,钟以青很期待地问:“您感觉怎么样?”
伊采直视他的眼睛。
他一直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情绪和欲望的表达非常直接。
伊采说:“可以啊,我当无业游民很久了,谢谢贵公司愿意收留我。”
合同方面。
钟以青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厚厚的一沓,伊采看都没看,把它推了回去。
钟以青心里一惊,然而,他还是很温和道:“你尽可以提条件。”
伊采指了指外面,说:“给我和普通策划一样的待遇即可,我这个人,不合适坐高位,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工作里掺杂志。”
……
伊采有新工作了。
合同上,她的正经名字是:白丹。
钟以青签字的时候,望着那名字端详了许久。
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连她自己也从不曾提起,Rain,才是最常用的代号。
以至于业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真实姓名是什么。
伊采分到了新电脑,随时可以入职。
公司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大办公室,就在钟以青隔壁。
第一天的下午,伊采弄好了自己的电脑,就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日落。
冬天的日落没什么看头。
一点色彩也没有,像苍白的少女。
伊采不是很喜欢。
她的办公室门窗都是开着的,因为她觉得有点味道,而外面有一台很大的空气清新机。
许沫沫隔着门,很喜欢有的没的和她聊几句。
伊采也有的没的回几句。
基本上是鸡同鸭讲,话题完全没有接入同一条线路,旁顾者覃禹一头雾水,可能觉得这是两个神经病。但是神经病当事人很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钟以青办公室的门也没关。
他听得见,也都看得见,公司员工彼此之间非常坦诚。
伊采跑去找姜夭漫串门。
美工组现只有姜夭漫一个人,独占一个大办公室。
姜夭漫白她一眼:“不是不熟?”
伊采:“同事嘛,我看看你这画得什么。”
姜夭漫调整了一下屏幕,给她看:“他们手头正在做的一个游戏。”
一个黑暗画风的人物形象。
伊采还没正式开始工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忙什么,皱眉说:“不是我的那个项目?”
姜夭漫说:“不是,他要在一个月之内,把这个快餐游戏推出,捞一笔钱回来当原始资金。”
伊采职业病上来了,问:“啥游戏?怎么玩?”
姜夭漫给她一拐子:“你去许沫沫的电脑上玩,我这没装。”
伊采被她撵了出来,转而去找许沫沫。
许沫沫不在。
刚刚钟以青喊饿,许沫沫去给行动不便的老板下楼买甜点去了。
覃禹从自己的电脑面前抬头,说:“你直接玩就行了,到处第三列第一行的那个图标。”
许沫沫的电脑上密密麻麻装了少说有二十多款游戏。
一般这种人。
不是搞游戏的,就是被游戏搞的。
而许沫沫,估计两者都是。
伊采点开他说的那个红蓝主色调的图标。
他们的游戏现已趋近于成品了。
伊采看到那个模拟器的标志,意识到这还是个手游。
不意外。
很符合他迫切赚钱的初衷。
游戏的启动,资源加载,和初始配置都非常流畅。
最基础的保障有了,运行不会卡,也不会闪退。
伊采的对面只有覃禹,便和他聊道:“你们以前合作很久了吧?”
覃禹:“嗯,我们以前一个团队的。”
钟以青在国外呆的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游戏公司,内部的分工细致明确,他作为一个团队负责人,手下推出的游戏项目,都是他们整个团队的工作成果。
他们曾是一个团队的。
这么看来,战力不弱啊。
等到游戏加载完成,伊采刚登入,就是DuangDuang两声音效,伴随着画面的震颤特效,非常暗黑风的色彩冲击,但又带着一点童话的元素,藤蔓蜿蜒向两侧划走,镜头由远推进,露出了隐秘在丛林中的城堡。
伊采歪了歪头,原本撑在自己脸上手,缓缓顺着脖子摸了下来。
绝!
精英团队啊。
就是和国内某些歪瓜裂枣的辣鸡游戏公司不一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是他们已经习惯了高标准的严格要求,而且是刻进骨子里的作风。
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哪怕再紧迫,再粗糙,也牢牢守在底线之上。
而他们反复的测试和修改,又在不断地完善。
惊悚元素只有一点点,加的不多。
伊采玩了一会儿主线,觉得它倒更像黑暗童话。
她说:“你们这个游戏受众是女生。”
覃禹惊讶道:“是啊,您这就看出来了?”
伊采一笑:“女生才最懂女生。”
覃禹放下自己手中的工作,拖着椅子坐了过来,虚心请教:“您有什么建议。”
伊采:“先说说你们有什么计划?”
覃禹:“计划其实很简单啦,上线之后,收费不用太狠,先来一波六块六的新手大礼包,我们基本就足够了。”
伊采:“那么这个大礼包里一定要有漂亮的外观。”
覃禹:“……啊这个,我想可能要让姜总监多费心了。”
伊采发现这个游戏的前半段非常流畅。
但是到了后面,无论是手感,还是剧情,都令人觉得有点不符合期待。
伊采不知道他们的进度推到哪了,正想多问几句,钟以青忽然喊她:“Rain,方便过来吗?”
伊采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撒手,转头进了钟以青的办公室。
欧式风格的装扮,白色的色调,有种简洁明快的情感传递。
钟以青在自己的电脑前冲她招手:“来。”
他面前摆了两台电脑和一台笔记本。
他转了其中一个屏幕,对伊采道:“我首先想和你聊聊我的规划。”
伊采点头:“嗯,应该的。”
钟以青:“我的工作重点不在手游,我个人还是更擅长端游。”
伊采:“我知道。”
钟以青:“我打算做一个游戏库。”
伊采:“库?”
钟以青点头,说:“你的那个单机项目,将会是驻进这个库里的第一个游戏。”
伊采倒吸一口凉气,笑着说:“小伙子,你野心很大哦。”
钟以青转了一下手中的滚珠笔,说:“相信我,这是可行的。”
他用这样一张年轻的脸说这种话,让伊采觉得有种反差萌。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望着他的眼神里,一直含着盈盈的笑意。
钟以青皱了皱眉,避开了她的目光,对着电脑,说:“那天,我想了很多,你亲手规划的项目,还是由你自己来带最合适。我们打出的第一个游戏,即是门面,也是口碑,挣不挣钱倒是其次,要让玩家感受到我们的心意和能力。”
伊采也摸了根笔,敲了敲桌子:“让我带?”
钟以青说:“是。”
伊采有点伤感地望着他:“我觉得……你可能有点高估我了。”
30. 第 30 章 ……
迎着钟以青疑惑的目光。
伊采道:“其实我并没有多么超群的能力,你们看到了《金石传说OL》的成功,所以高看我一眼,其实对我来说,那只是一次巧合,运气使然,上天眷顾了我……”
钟以青一歪头:“现在都已经流行这种自谦方式了么?”
伊采:“……”
他刚刚那个动作,让伊采有种想捏他脸的冲动。
差点破功。
许沫沫在楼下买了甜点兴冲冲跑回来,居然每个人都有份。
他跑进钟以青的办公室。
给他的是一份巧克力慕斯。
伊采也分到了一块牛奶草莓蛋糕。
“噢,谢谢。”伊采把精致的蛋糕盒摆在手边,暂时没有要享用的意思。
钟以青的蛋糕盒也摆在旁边。
但是他的表现就比较明显了,据伊采观察,他的目光,至少在蛋糕盒上连续停留了八秒钟,才有些不舍地撕开。
好吧……
伊采动手拆了自己的盒子,对钟以青道:“不介意吧?”
钟以青:“不介意。”
见她真的拆了盒子,并且已经优雅的下嘴啃了一口之后。
他也忍不住,低头拆了蛋糕盒。
但他非常有节制的只咬了一口。
直到伊采啃完整个牛奶草莓蛋糕,也没见钟以青再动第二口。
可当她吃完这一整个蛋糕时,抬头望天,已经不记得之前谈到哪里了。
可钟以青没忘。
他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我是发自内心,觉得你非常优秀且值得信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推辞呢?”
伊采觉得有必要坦诚相向:“我要做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倾尽全力做到最好……倾尽全力的意思你明白么,我感到非常抱歉和苦恼的一件事,是我最近始终难以恢复我曾经的热情和状态。让我从最底层和最普通的工作做起吧。离开这个行业蛮久的了,我需要先复健一下。”
钟以青:“复健?”
伊采:“是的,其实我现在是个半残,还是那句话,很感谢贵公司愿意收留我。”
钟以青敏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伊采骤然意识到自己话说的不合适。
下午五点钟一过。
许沫沫阴魂不散来敲门:“老大,你该下班了,医生说你不能久坐。”
伊采试探问:“您到底?”
钟以青必然不会回答,伊采挑在这个时候开口也不是问他。
她目光转而瞄向许沫沫。
许沫沫愣了几秒,在她眼神的蛊惑下,开口:“哦,这是个迷,我们老大前天喝醉酒了,第二天起来就疼得走不动道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在哪磕了吧。”
他喝醉了还爱犯迷糊。
伊采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了一下。
姜夭漫已经拎着包走到了门口,然后假装不经意回头问她:“搭个顺风车?”
伊采望了她一会儿,点头:“好啊。”
她带着自己的东西和姜夭漫一起乘坐电梯下楼。
许沫沫挽着钟以青的手臂,生怕他摔,又好奇地看着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说:“哎,她们关系好像不错诶。”
覃禹附和了一句:“好不好不知道,但肯定不差。”
钟以青拨开许沫沫的手,不用人扶。
他走起路还是很吃力,医生看诊时候,说幸好撕裂的是内侧副韧带,如果是前十字韧带断裂,那可要动手术了,而且还要影响日后行动。
关键是,他也很奇怪,到底怎么伤着的??
他行动不便,但走的比许沫沫这个正常人还快。
许沫沫在后面一路追。
他到了底下停车场,自觉钻进了许沫沫的车,等着送他回家,护膝下,伤着的地方摸了摸,又肿了。
覃禹建议:“您要不休息两天,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在家有电脑就能处理啊。”
钟以青撸起自己的长裤,除了内侧的韧带伤,他的整个膝盖正侧面,暗紫色的淤青铺满了,一块膏药都盖不住。
他对小伙伴的劝诫充耳不闻,说:“明天记得来接我。”
许沫沫:“行,顺便给你带早餐喊你起床是吧,我晓得了大少爷。”
钟以青伤后的第一天,只是让许沫沫和覃禹来接他去公司而已。
第二天,觉得他们来都来了,路上带个早餐不过分吧。
第三天,得寸进尺,既然他们要来,那再加个叫早服务也是顺便的事。
索性连床都不起了。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就是不知道明天第四天了,他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冬天的五点钟,天是彻底黑了的。
沿路的夜灯繁华璀璨。
主道上也堵。
堵车的过程中,伊采望着窗外欣赏城市的热闹,有点出神。
姜夭漫:“在想什么?”
伊采:“我没想到,他居然是那样的性格。”
姜夭漫轻笑:“还满意么?是惊喜还是惊吓?”
伊采闭了闭眼睛,说:“比今天的牛奶草莓蛋糕还甜。”
姜夭漫扬眉:“甜?你这个形容词好奇怪啊?”
伊采:“不觉得他很可爱?”
姜夭漫不能理解,并浅谈了谈自己的感受:“不觉得,很正常的男人,身上带了点精英气质,有一种绅士的分寸感,与他相处起来很舒服,仅此而已。”
伊采耸肩:“好吧。”
姜夭漫:“情人眼里出周郎?”
伊采:“可能是由于我太在意他的各种小动作,是我应该收敛了。”
……不然怕把人吓跑。
伊采晚上大号登录游戏时,发现自己的货存又空了。
满世界收一波。
小号上线时候,刚加载完场景地图,立马被鹤牙拉近了队里。
今天热闹。
队里人全乎。
鹤牙,旎旎,百樱,荧笑全都在。
旎旎开口问:“下个周开新赛季了,咱们还冲不冲排名了啊。”
伊采今天开口不是很客气:“冲前一百?”
旎旎:“……”
鹤牙嗤嗤笑。
排名前一百,那可真有手就能上了。
几个女孩子也吃了论坛上的瓜。
荧笑实在忍不住问:“你是伊采?”
伊采:“不是。”
荧笑:“哦。”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其实他们几个人都是相信了的。
最大的漏洞当然出在溯洄身上。
溯洄为什么会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号青睐有加,并且火速闪婚,说结就结。
所有的理由都很牵强。
只有伊采,能让他这个行为变得理所应当。
是的,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印象中,溯洄理所应当与伊采结婚。
溯洄今天不在。
旎旎问:“溯洄最近在忙什么,他已经好几天不见影了,上周两场联赛他连面都没露,他的1V1排名再不更新,马上要被人撵上了。”
荧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溯洄总给我一种随时要消失的感觉。”
伊采心想,这破游戏,当初若不是溯洄还在,她也早就不玩了。
旎旎又问:“小宝贝,你和溯洄现实在一起了吗?”
伊采觉得这问题怪怪的,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伊采。
伊采说:“不。”
她一直持否定态度,无所谓她们到底信不信。
旎旎:“今晚还有最后一场帮会约战,你问问溯洄,他来吗?”
伊采:“他不来。”
旎旎:“你都还没问呢。”
伊采:“问也是白搭,你问问试试。”
旎旎可能是不信邪,去捣鼓了一阵子,可能是从微信上获取的消息,怏怏的回来了,告诉大家答复:“他可能太忙了。”
伊采想起了那个猫儿头像的微信好友,一直躺在她的列表中,还从未讲过话。
她当时用的是小号微信。
伊采为了验证什么时候,攥着自己的备用手机,到隔壁问姜夭漫:“你有钟以青微信吗?”
姜夭漫说:“有啊,你没有?”
伊采:“没来得及问呢。”
姜夭漫点开自己的列表,把钟以青的微信给她看。
不是猫耳头像。
微信号也截然不同。
他也用的是小号啊。
姜夭漫:“要我推给你吗?”
伊采说:“不,不用。”
出去的时候,伊采回了下头,猛然发现姜夭漫笑眯眯的表情和寻常不一样。
她本能哆嗦了一下:“你怎么了?”
姜夭漫:“我怎么了?”
伊采欲言又止:“你这副表情吧……”
姜夭漫:“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今后在公司里的生活,可能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乐趣。我很期待。”
乐趣么?
伊采倚在门口,不急着走了。
她的生活中很少有能用“乐趣”两字形容的东西了。
伊采问:“你期待什么?”
姜夭漫看了她一眼:“期待有朝一日,你能亲口告诉我,你很幸福。”
钟以青到家时才不到七点。
但是许沫沫和覃禹在他家折腾了一顿,闹哄哄地离开时,已经晚九点了。
钟以青从冰箱里拿了冰块出来,封在透明袋子里,再外包一层毛巾,糊在自己腿上。
年轻人晚上总要找点事自我消遣。
可他平常就宅,不爱出去玩,腿伤了之后更是哪都不方便,家里床上躺着最舒服。
但他就像每天的例行任务一样,不管多晚,一定上游戏找找伊采。
不一定非要聊天,看看她在干什么也行。
伊采在排1V1。
看到溯洄因为很久不更新积分,已经快被榜二撵上了,她决定再往上冲一冲。
不能让别人把溯洄踢下来。
他只能屈居于自己之下。
31. 第 31 章
钟以青见她有事可做,便没有打扰。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排名不稳,但却提不起兴致去打了。
网络游戏就是这个样子,人的热情是个消耗品。
消耗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该告别了。
玩家的选择具有多样性,而游戏本身,则永远是被选择的位置。
钟以青有点玩够了,但他还不想走。
因为这个游戏里搁着她的宝贝,他还割舍不下。
当一个人天南地北跑的地方多了,形形色色经历的人的也多了,可却觉得孤独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会认真反思自己的生活。
世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真正的救赎。
遇到了,即是三生有幸。
能不放手,最好别放手,因为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单独开了一个语音房间,邀请伊采。
伊采1V1打得水深火热,足足十几分钟后才注意到了不起眼的邀请,跳进房间之后,发现溯洄自己一个人还在乖乖的等。
伊采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加工,以一种非常软甜的调调问:“今天忙完啦?还不去休息?”
说着,她手下不停,紧接着排队下一局。
输输赢赢的,有点上瘾这玩意儿。
她只要再赢一局,积分就可以再升一名。
伊采斗志昂扬的开战。
溯洄却冷不丁问:“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伊采起手握着鼠标一抖,空放了一个技能。
打到这个段位的人反应都极快,伊采一个滑稽的失误,这局已翻身无望了。
伊采双手离开键盘,喝了口果汁冷静一下。
从姜夭漫的实名信息在兰亭公开传开的那一刻开始。
伊采的现实身份距离曝光只剩了一层薄薄的雾,拨开即可见真容。
一个人的身份证是多么私密的信息。
一个人氪金游戏的账号又有多值钱。
姜夭漫身边,能与她达成如此亲密关系的人能有谁呢?
既然关系非一般亲密。
姜夭漫会不告诉她实情吗?
从钟以青的角度推算。
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定然会聊,伊采可能不仅知道了他是谁,甚至有可能连他的照片都私下里偷偷见过了。
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玩……
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对他还比较满意?
伊采输了一局,心疼地看着自己掉的分。
渡劫失败,不进反退,现在至少要再赢两局才能掰回分数。
伊采的果汁见底了。
吸管吸空的声音很大。
溯洄静静听着她那边的各种小动静,他爱听这些,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对面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伊采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溯洄说:“哦,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伊采:“我以为你是个高冷的臭屁脸。”
溯洄:“嫌我对你不够温柔?”
伊采:“不够。”她像撒娇一样,压低了调门:“你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
溯洄感觉莫名其妙。
假如他心里有座金字塔,伊采绝对是放塔尖尖上的位置。
爱答不理?她怎么有良心说这种话?
溯洄是一个好反思的人。
他听了伊采的控诉,暂时的委屈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深刻的反省。
三年的琐碎事情像一筐不好分类的杂物,虽然乱,但珍贵,它就放在触手可及的最显眼的地方,你知道那里面都装着什么,但要找点什么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溯洄如数家珍。
还真让他回忆到了一些端倪。
以前,伊采的性格有些活泼热烈,她那个打扮得像小水葱一样的羲和,成天正事不干,总喜欢弄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有那么一回,她收集了一堆灰色品质的破烂玩意儿,拆分成一个一组,在他的包裹里摆了一个超大的520,同时也在仓库里摆了一个繁体的爱。
那个破烂的物品是红薯,别看它不值钱,它的掉落概率可以称之为稀有物品。
伊采身为一个奸商,刷地狱,收集基础材料时,留心攒了两年,才有了颇为可观的成果,毫不吝啬全部给了溯洄。
坏在溯洄手快。
溯洄上线打开自己包裹的时候,满眼灰色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下意识就点了一键整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与伊采的心血之作,只有那一眼转瞬即逝的缘分。
伊采问他:“你知道红薯是什么意思么?”
溯洄答:“不知道。”
他一键整理了所有的红薯,并把它们交易还给了伊采。
伊采捧着自己珍贵的灰色破烂,很是受伤地对他说:“我心有所属啊。”
溯洄反应过来,后悔来不及了。
伊采曾经以各种弯弯绕绕的方式对他表达了很多情话。
她折腾的是自己,感动的也是自己。
因为溯洄在这方面迟钝得不像话。
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红薯嘛,就是吃的嘛。
可以蒸着吃,可以烤着吃。
自古以来也没听过什么佳话故事把红薯作为定情信物。
伊采那小脑袋瓜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那一桩桩稀里糊涂的往事。
溯洄惊觉伊采控诉得有道理。
他说:“对不起。”
很难想象他说对不起的样子。
伊采感慨万千,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腿伤了,早休息吧。”
溯洄却问了一句:“我发现你最近作息规律了很多?”
伊采心里又呲拉一下警惕起来。
但他好像只是随便问问:“是因为家长BUFF?”
伊采几乎没有停顿,平静地回答:“是的,我让人管起来了,正在调整。”
当然不是。
是她找到了新工作,开始调整作息,要准备恢复朝五晚九的苦逼打工仔生活了。
姜夭漫身边能找到的和她关系不错且符合这种特征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送走溯洄去休息。
伊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溯洄那么敏锐的性格,迟早要露馅的。
正苦恼间,聊天框闪了。
哦,一位反射弧非一般长的老朋友给了她回复。
8239058:“在家,代练。”
还是那串熟练的数字。
伊采望着这句没头没脑的回复愣了很久,翻了翻聊天记录,才接上茬。
几天前,她问这位数字先生:“兄弟在哪高就啊?”
数字先生今天回:“在家,代练。”
伊采再次惊叹命运的奇妙,缺什么来什么。
她问8239059:“我这有个活,你接不?”
开门做生意的轻易不会拒绝上门送钱的,他问:“什么?”
伊采:“给我上号,挂机。”
8239059以为自己看错了,重复一遍:“挂机?”
伊采:“对,挂机,或者溜达、逛街。”
8239059:“要钱的。”
伊采:“开价。”
8239059:“……你钱多烧兜啊?你不怕我给你号洗了?”
伊采:“你可以试试。”
伊采敢找他,就是笃定他不会这样做。
她大概能描绘出他的性格特色——
缺钱,有本事,但是胆子小。
像他这样精通计算机的人,但凡胆子稍微大点,不会缺钱的,更不会窝在游戏里当代练。
8239059报了个价。
他以前没结过类似的活,给出的价格稍微要高了一点点,但总之还算合理。
这更印证了伊采对他性格的判断。
加了微信。
伊采私下转账过去。
8239059可能觉得自己心里有亏,主动说:“要不我帮你把日常任务清一清吧。”
伊采说:“别,那不是我的风格。”
8239059:“……”
对他来说无所谓,无非脚本上多开一个账号而已。
伊采想了想,又附加了一点,说:“你要假装是我本人上线,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代练,知道吗?”
8239059老老实实回答:“知道。”面对老板,他的态度乖巧了太多。
次日清晨,伊采起床后,用手机监测自己的账号,居然从凌晨三点上线了,一直到现在都在一些著名观景区漫无目的地溜达。
她于是放心了,非常满意地和姜夭漫一起去上班。
路上,她们在早餐厅吃了早餐。
姜夭漫问:“你坐我的车一起到公司?”
伊采摇头:“不,就在这拜拜,你先走,待会我自己溜达过去,索性不远,才十几分钟的路程。”
早晨可是上班高峰期,多少人同一时间朝公司里去,停车场偶遇的几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万一正面撞上可真说不清了。
姜夭漫抱着吃瓜看戏的心笑眯眯地看着她折腾,也不多说什么,提包就走。
走出几步之后,才发现发现大不对劲。
现在这情势,怎么搞得像她俩悄咪咪办公室恋情似的。
姜夭漫隔着玻璃瞪了一眼她。
伊采正叼着吸管,啜着略烫的豆浆,侧脸让早晨带着薄雾的阳光切上了一层明光。
同是女人的姜夭漫也忍不住停下多看几眼。
姜夭漫开车早走一步,却被早高峰堵在了最繁华的商业路段,二十几分钟才磨蹭到地下停车场。
而伊采落后一些时候动身,慢悠悠溜达着竟然还赶在她的前面。
姜夭漫在自家公司的停车范围里,果然和同时赶来上班的许沫沫一行人碰上了。
许沫沫开车,摇下车窗,冲她龇一口白牙,打招呼道:“早啊,姜总监。”
姜夭漫停下,不远不近望着他们。
覃禹从副驾下车,然后顺手拉开后座的门。
但是后座半天没人下来,让后覃禹把上半身探了进去,捣鼓了好一会儿,里面终于听见动静了。
覃禹扶了钟以青下车。
钟以青揉着脸出来的,站稳后,回身拎出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甩在自己肩上。
他刚清醒,困意十足地看见姜夭漫,打了个招呼:“早。”
姜夭漫歪头冲他们笑了,羡慕道:“你们关系真好。”
32. 第 32 章 ……
许沫沫非常自豪,仰着脖子炫耀:“当然了,我们仨那真是用金钱淬炼出的友谊。”
姜夭漫:“此话怎讲啊?”
许沫沫:“当初,有人出高价想离间我们,然而,我们兄弟视钱财如粪土……”
覃禹从后面伸手,捂住许沫沫的嘴,把他弄到一边。
姜夭漫:“小的时候,身边朋友很多,来来去去,不觉得有多么珍贵,长大了才知道,想要一个真心的朋友有多么难得。”
许沫沫:“你没有交心的闺蜜么?”
姜夭漫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钟以青却接口道:“如果有,肯定是可以共用实名身份信息的那种吧。”
姜夭漫闭着嘴巴,更不说话了。
三个人一起挤进电梯。
上班早高峰,电梯比地铁还挤,又是一次艰难而又漫长的行程。
出了电梯门。
几个人无一例外,齐齐松了一口气。
玻璃大门向两侧滑开。
他们走进公司地盘的一瞬间,眼前一亮,有点被震撼到。
原本欧式简洁风格,打扫的窗明几净无一丝尘土的办公区域,一夜之间,多了几十个设计感十足的玻璃花瓶,而花瓶中,清一色人鱼姬玫瑰配尤加利叶,让人眼前一亮,像雪碧味的清新。
伊采自费订的。
许沫沫直接“哇”出声:“太棒了!办公室放个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哈!上班的热情简直指数增长!”
覃禹:“啧,多少钱啊,前辈们果然没说错,浪漫这种东西啊,用钱砸是最有效的手段。”
伊采今天身穿的也是蓝色系的大衣。
她拉开办公室们,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
眉眼间浓烈的凌厉又不得不让人收起轻佻,换成一种谨慎珍重的态度。
钟以青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Rain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矛盾综合体,当然,世上每个人都是,但是他的意思是,Rain身上体现出的所有矛盾都是摆在明面上且针锋相对的。
传说中的不讲情面说一不二。
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细腻和体贴。
外表看上去是让人情不自禁臣服的御姐形象。
尤其是一把偏中性的嗓音,掷地有声有一种力量感,与那些软绵绵的腔调天壤之别。
然而,捂住其他地方,单看眼睛的话。
那里好像汪着一湾净澈的溪水,干净,且生动。
她身上这种特质,体现在工作中,就像她做的游戏项目一样,平衡是她永远摆在第一位的追求目标,她整个人就像走钢丝一样,而且,每一步,都稳而精准。
伊采和钟以青非常默契的,谁都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坐在公共休息区的小圆桌上。
一人手边一杯热牛奶,盘子里一块火腿三明治,那架势像是有话要聊。
钟以青:“装扮精致的工作环境会让你更容易进入状态?”
伊采摇头:“恰恰相反,完全是因为无法进入状态,才有闲心搞这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一点姜夭漫最了解。
她们之前一起在兰亭的时候,别说花了,伊采哪怕在办公室放盆绿萝,不出半个月,也会变得叶缘枯黄。
钟以青:“Rain。”
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伊采端着牛奶,抬头“嗯?”了一声。
钟以青:“当你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那注定是留不住的。”
伊采听了这话,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钟以青:“我的意识是,你执念的那些东西啊,不是单凭感情就能留住的,甚至用些手段强取豪夺,甚至于你拼尽全力,最终也才勉强能摸到一把指间沙而已,所以,要学会释怀,才能让自己尽量过得好一点。”
伊采慢慢品着他这番话,打从心底里不能苟同。
人的一生有多少心血可以耗?
凭什么我要释怀,你说得倒容易。
伊采轻轻放下瓷杯,在玻璃桌面上磕出了清脆一声响,她笑着问:“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人或事?”
钟以青认真想了想,说:“有,但是我耐心快告罄了。”
他低头的一瞬间,伊采猛然从他的眉眼中察觉到了一抹没那么明媚的情绪。
这让她觉得非常违和,且心里更不舒服了。
得益于伊采闲着没事玩的花活,整层办公楼都溢满了非常柔和的香气。
伊采进了姜夭漫的办公室,反手把门关上。
姜夭漫撑着下巴,从电脑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没事可做吗?”
伊采:“我能给的都给了,能做的也都做了。”
姜夭漫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且给她让出位置:“那你不如来帮帮我。”
她最近一直在死磕一个角色,她自己已经麻了,急需一个可靠的人给一个建议。
伊采拖着椅子坐到她身边。
姜夭漫拧着眉头嗅了嗅,敏感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伊采:“花的味道吧。”
姜夭漫靠近她的颈后“不对,香水吧?”
伊采笑了笑:“待会去我办公室告诉你。”
姜夭漫的好奇心不能让她等到待会。
她立马起身去了伊采办公室。
伊采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只精致的小铜香炉,炉盖上一只如意嘴,丝丝缕缕的熏香就从那里面跑出来。
姜夭漫呆了一会儿,懒懒的趴在沙发里不想动,她疑惑地问伊采:“你在办公室里搞这玩意儿,难道不觉得困吗?”
伊采反问:“困?”她笑了笑:“如果真的困到我,那它成功了。”
姜夭漫直起身来认真看着她:“吃药不管用么?”
伊采说:“有用。”
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她快要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了。
伊采办公室的门半敞着。
钟以青路过的时候,随意一瞥,便看到姜夭漫坐在那张本属于Rain的椅子上,姿态很放松,拿着一个长柄的小勺,拨弄着一个小香炉。
钟以青几秒钟之内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面前的电脑,依然有一台始终保持着《金石传说OL》的在线。
他动了动鼠标,点开游戏界面,好友列表。
伊采的大号在线,正在游戏里的十八层地狱里厮混。
他呼了口气,望向门外。
不是她。
姜夭漫也许是从伊采的小香炉中受到了启发,灵感爆棚,回到自己的工位前,三下五除二,把瓶梗了好几天的角色一气呵成。
可喜可贺,钟以青这段时间终于给公司找了一家外包的餐厅。
他们关注了餐厅的公众号,可以在午餐时间段,远程下单订餐,自然有工作人员送饭上门。
他们三个男生多年来的习惯,几乎是本能地窝到了一块儿。
伊采和姜夭漫为了让自己显得稍微合群,也选择了加入。
许沫沫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说:“有家的感觉了,嘿,但人还是有点少。”
钟以青:“马上有人了。”
许沫沫“哟”了一声:“进度挺快啊老大,谁啊都是?”
钟以青不紧不慢提了几个名字。
许沫沫鼓掌叫好。
覃禹疑惑极了,对许沫沫道:“你都认识?”
许沫沫:“都不认识。”
覃禹:“那你好个屁啊。”
许沫沫:“捧场还不行嘛。”
覃禹:“……”
他们海外归来,所以对这些普通的名字很陌生。
但伊采和姜夭漫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钟以青说的这几个人,全是从兰亭跳槽来的。
五个人里,有三个都是美工。
钟以青对两个女生道:“我没有发过邀请,他们都是冲你们来的,尤其是那几位美工小姑娘。”
他的公司虽然是新建的,但创业的艰苦和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个人拥有的实力和底子,是国内任何一个游戏公司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他在招人方面有些挑剔。
萝卜白菜不能都往一个篮子里放。
那几位美工小姑娘必然是冲着姜夭漫而来,哪怕姜夭漫并没有挖过墙角。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钟以青征求姜夭漫的意见:“这几个人,你觉得可以么?”
姜夭漫点头:“可以,有她们加入,再加上有我在,你一个美工团队的框架可以定型了。”
伊采歪在椅子扶手上笑:“怎么就没有策划跟着我跳槽呢?”
钟以青:“有没有无所谓,我们不缺。”
像他们这样的项目制作人,能独立策划一个游戏的,并且能做的风生水起的,基本上相当于全能,什么都要会一点。
伊采之前交给他的策划案,不仅包含了核心代码,更多的边缘烘托,是游戏的故事背景,丰满的角色的形象,还有能给与玩家心理上的冲击性。
所以,对他们来说,团队的核心成员越精简,越是一件好事。
伊采中午一向吃的不多。
各种水果拌菜甜点和两份占了慢慢一盘子,而主食米饭只有一口。
货真价实的一口。
钟以青问道:“你不吃碳水,不会觉得焦虑么?”
伊采放下筷子,她已经吃饱了,轻松地说:“完全不会。”
姜夭漫这时候忽然起了兴致,开口道:“不吃碳水会焦虑?”
钟以青便和她聊了起来:“理论上是的。”
姜夭漫意味深长地看了伊采一眼。
伊采下意识觉得要遭。
每天被盯着吃药已经很痛苦了,难道还要像小孩子那样被盯着吃饭?
吃过饭,下午上班的时候。
钟以青再次把伊采约到办公室谈了一次。
伊采:“你还是决定让我来做?”
钟以青:“你可以的吧?”
伊采转着自己手上的素圈戒指,说:“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预期呢。”
钟以青:“对于其他游戏公司来说,金石是最好的参考对象,但是我稍微有点不同,你对我的全部吸引力,都来自你之前拿给我看的那份草案……我不参照任何东西,也不做任何要求,你不要有压力,就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好不好?”
33. 第 33 章
伊采发现,自己对钟以青的态度,陷入了一个奇异的尴尬地步。
总而言之。
他想要的,她不忍心不给他。
她一时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应下这门差事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伊采把自己还在胚胎中的项目重新接回到手里,从头开始梳理,又是个大工程。从头理顺需要时间,而且工作的配合,难免又想到曾经在兰亭开荒的时候。
她坐在电脑前眯了一会儿。
微信的震动吵醒了她。
是她的数字代练。
8239059:“喂?在不在?”
伊采揉了揉脑门,回:“怎么了?”
8239059:“你老公找你。”
他啪地甩了一张截图过来,上面是私人聊天记录的页面。
溯洄:“你那边下雪了吗?”
无限放大这一行字,伊采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太妙,怕是要坏。
今年的雪来的有些迟。
前几天倒是飘了点雪沫子,但没留下任何痕迹,稍纵即逝,和闹着玩似的。
往年,一到初雪的时候。
溯洄就开始各种暗示提奔现的事情。
伊采想起清晨时候他脸上罕见的有些阴郁的表情。
她心想:算了吧,只要他再提一次,我就答应了。
伊采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初雪那么有执念。
微信上,8239059:“你老公现在牵着你逛街,还要我继续冒充你吗?”
伊采:“继续。”
她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门外的挂钟,有些气结。上班时间,我苦哈哈对着项目发愁,你居然偷闲在游戏里带媳妇逛街?
钟以青也觉得今天的伊采有点怪。
慢吞吞的,有点卡顿似的。
不过倒是很乖。
溯洄问:“你那边今年下雪了吗?”
伊采隔了半天回:“没有。”
溯洄:“今天想带你看看初雪。”
伊采隔了半天回:“好啊。”
溯洄皱眉有点恍惚,他补充道:“我是说现实中,不是游戏。”
伊采隔了半天回:“好啊。”
溯洄:“我们可以慎重地选择一个地方。”
伊采隔了半天回:“好啊。”
溯洄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你是自动回复?”
伊采不等半天了,立刻回道:“不是啊。”
溯洄:“……你在忙?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真的听明白我刚说什么了?”
又是漫长的十几秒,伊采才开始回复:“我知道,我明白,今年一定和你一起看初雪,我答应了。”
几秒钟前,伊采托代练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她拿着手机有些发怔,在自动锁屏变黑的时候,她听到隔壁办公室猛然一声巨响。
许沫沫大呼小叫冲了进去:“祖宗,你把自己摔了?”
姜夭漫正午休呢,惊醒后,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睡眼迷蒙地出来看。
伊采没动,在自己的椅子里听着外面动静。
一会儿,从许沫沫大喇叭似的嚷嚷中,她摸清了事情的始末。
他把窗户上撤下来的一个锁头往垃圾桶里抛三分,意外打中了落地花瓶,由于用力太大,锁头又沉,它碎得可谓是彻底。
许沫沫抱怨钟以青用力太大。
钟以青反手把锅一甩,说他负责采买的东西质量太差劲。
许沫沫那碎嘴子永远有一车话要讲,人家花瓶好端端地摆在那里,谁能想到有人拿着锁头去砸,又不是钱越多越少,花三百万买个花瓶回来那更是得供着,别说那么重的锁头了,尘土都不能拂上去,巴拉巴拉……
伊采灌了一耳朵悦耳的牢骚。
却间覃禹匆匆取了白色的家用小药箱来。
伊采终于坐不住了。
伤着了?
她走到门口,扒着门框看。
钟以青伤在脸上了。
一小块碎瓷片崩出来,正好在眼尾下方的位置拉了一道口子,好险没碰着眼睛。
钟以青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左右都被人围着嘘寒问暖。
许沫沫:“琢磨着给您配个秘书吧,长得漂亮的那种,会疼人就行。”
伊采凉嗖嗖插话道:“给我也配一个吧,要个小伙子,帅一点,不用多会干活,会逗人开心就行。”
钟以青捂着头,指了指伊采的方向说:“给她配一个。”
伊采挑了下眉。
姜夭漫见没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于是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和伊采一块倚门看热闹。
姜夭漫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咕哝了一句:“看,还真是个少爷。”
伊采也小声道:“像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少爷。”
姜夭漫:“他应该不缺爱。”
伊采:“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从来不吝啬于将温暖分享给其他人。”
姜夭漫:“你只是喜欢靠近他们身上的温度而已。”
伊采莞尔一笑:“也许吧。”
许沫沫疑惑的目光望着她们:“你们在嘀咕什么,让我也听听呀。”
伊采和姜夭漫齐齐闭嘴。
伊采看向钟以青。
巧了,钟以青的目光同时扫了过来,但那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和看普通路人没什么两样的目光。
他心里藏着他所珍视的人,但那个人不在。
以前忘了从哪看到过一句话,此时看来非常有道理,双标才是令人最难受的。
伊采回自己位置上。
几分钟不到,他的数字代练又给她发了一堆消息轰炸。
准确的说,是截图轰炸。
溯洄:“可以告诉我你在哪个城市吗?”
溯洄:“万一今年不下雪怎么办?”
溯洄:“虽然将来不可控的因素很多,但是想到你已经答应了我,我就很期待那天的到来,今年的初雪对我来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溯洄:“喂?你还在吗?”
伊采:“我爱你。”
溯洄:“我也爱你。”
伊采看到最后一句,差点炸了。
给数字代练敲过去整整三行问号:“你怎么回事?”
8239059理直气壮道:“你总是不回我,我没办法啊。”
伊采:“……”
8239059不明所以:“不能说这三个字?那是你老公诶,最寻常不过的表白方式诶。”
伊采撇嘴:“俗。”
8239059:“你给我整个不俗的。”
伊采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8239059忽然对她说:“既然你这么忙,没空理你老公,我给你植入一个自动回复情话的脚本吧,保证能以假乱真的那种。”
伊采:“what?”
8239059:“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试一试嘛。”
伊采想了想:“建议很好,但是不要,你会被游戏监控到的。”
8239059自信满满:“监控到又怎样,我保证他们奈何不了我。”
好大一口气,牛都能吹上天。
不过,这是事情。
兰亭工作室至今还放他在法外逍遥,足以说明这一点。
伊采陷入沉思。
34. 第 34 章 ……
他一个植入脚本的难度和工作量都快相当于独立开发一个软件了。
伊采有些动摇道:“……要不,你试试?”
8239059把条件说在前面:“不能白试哦。”
伊采大方道:“好说。”
今天,伊采给他们的项目正式起好了名字,叫《熔金时刻》。
许沫沫没文化,问:“什么意思?炼金的?”
只有钟以青懂,他念了四个字:“落日熔金。”
他们俩几乎是同步扭头望向窗外。
正是黄昏时分。
可惜冬季的落日并没有那样波澜壮阔的视觉冲击,入眼只有一片烟烟袅袅的苍白。
钟以青回头看着她,说:“很好。”
伊采把后腰靠在办公桌边缘,站得松松散散,说:“嗯,确实很好。”
那一刻,时光仿佛被拉长到无限安宁。
伊采在自己复杂的心情中,准确的拿捏住了一股浅淡的满足感。
项目的名字落实了,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人心都稳下来了。
一切都可以继续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钟以青现正在做的手游最后赶进度了。
次日。
伊采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与他们完全隔绝到了不同的世界。
好像听说新游戏上线遇到了些阻力。
好像还是兰亭那边在搞鬼。
因为她听见许沫沫在外面一顿嘴炮输出痛骂刘谦帅那胖老头子。
钟以青上午出去了一趟,直到午餐的时间才回来。
半天的时间就把事情解决了。
中午,姜夭漫来看她,顺便给她带了饭。
伊采顺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姜夭漫说:“现在没事了,都是些小把戏,不用你操心。”
可能是在钟以青潜移默化的暗示下。
公司所有人都异常重视《熔金时刻》这个游戏项目。
恨不能把她当成温室娇弱的花朵,用个大玻璃罩扣上好好护着。
伊采只想说,大可不必。
姜夭漫照顾她先吃饭,说:“钟以青这个老板,比我想象中的靠谱多了。”
伊采:“你想象中的?什么样子?”
姜夭漫:“现在的年轻人,自主创业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热情永远大过筹谋,就好比当初兰亭的那谁,我来之前,都做好焦头烂额的准备了。”
伊采笑了笑,说:“这一次,我们都不是从零开始,人在根基在,就当是回新手村练小号。”她看得通透:“钟以青是个非常合适当老板的人,有他在,我们都可以放心。”
不像当年刚出校园时候的懵懂,以及周围的明枪暗箭和风雨飘摇。
伊采觉得自己像是搬进了温室里,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让姜夭漫三言两语一勾。
伊采想起了曾经在兰亭水深火热的那段日子。
其实,兰亭工作室创建伊始,压根就没有刘谦帅这个人。
是伊采还在念研究生的时候,和隔壁班的一个同学,一起申请的工作室。
当时,伊采也是不掌权的,她只负责自己的项目。
那位同学管理工作室的大小事务。
工作室发展艰难,掌权人也尚未稳定,他毕业之后权衡了许久,决定出国继续深造。
于是,兰亭工作室便聘请了现在的刘谦帅做老总。
千挑万选选了一个老秃头,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刘谦帅是那位同学的亲表舅。
他们一家倒是安心了。
可苦了伊采好几年水深火热的折磨,到最后,一无所有,默然离开。
伊采叹了口气,很奇怪,怎么忽然又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了。
尽管很介怀,但是她早已从当年的纠结中走出来了。
姜夭漫望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伊采敏感问:“怎么了?”
姜夭漫:“对你没什么好瞒的,但还没想好怎么说。”
伊采:“见外!我又不是听不懂中国话,你想到哪就说哪,我自己会整合提炼要点。”
姜夭漫:“昨天晚上,朱岷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回国了,还向我打听你的近况。”
伊采在电脑后扬起头,眼神空空的,好似是怔了几秒,才缓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说怎么忽然想到那狗东西了,原来……他怎么那么有意思,打电话找你打听我?”
姜夭漫:“可能觉得没脸见你?但是又想叙旧?”
伊采用笔拨了一下自己额前散下来的几缕碎发,一撇嘴,摇摇头说:“没有叙旧的必要,我确实不愿意再见到那家伙了。”
姜夭漫:“如果他再联系我,我会转达的。”
伊采像蚂蚁啃饼似的,新一轮的工作,从细节处开始推敲。
她今天一熬,到了下班时间,姜夭漫敲了敲她的门。
伊采挥手,示意她先回去。
见其他人都走光了。
姜夭漫多逗留了一会儿,在她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一边吹空调,一边拿着素描本,刷刷地画着什么。
铅笔触在素描纸上的声音,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令人格外安心。
伊采在办公室呆了几天后,把原本的静电容键盘又换成了机械青轴。
她工作的时候,是一个逐渐关闭自己的过程。
当人陷入孤独的境地之后,发自内心地将格外渴望这些细碎而有节律的小动静。
这样才能让她有种和外界微妙的联系的感觉,感觉到心安。
伊采起身到外面冲咖啡。
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她端着咖啡杯回办公室的时候,对姜夭漫说:“明天只要他们有闲心去查监控,立刻就会知道你陪我加班到半夜。”
姜夭漫无所谓道:“纸包不住火,你这层马甲迟早要掉的,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伊采点头:“你说得对。”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姜夭漫看了奇怪:“你在想什么?”
伊采:“我在想,怎样体面地掉马。”
姜夭漫戳破她的幻想:“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不如想想怎样缓解自己的狼狈,以及准备一个天衣无缝的措辞。”
伊采:“你懂我的意思,我就是这么想的,尽可能地让自己维持住形象。”
姜夭漫看着她笑:“你也有幻想爱情的一天。”
伊采:“和烟草一样,不碰则已,一碰便再也难戒掉了。”
说着,伊采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刚过。
她今天没有上游戏陪溯洄聊天。
但是代练在线。
伊采开了个小差,联系了自己的数字代练君。
问他今天情况怎么样。
伊采为了让他装的像一点,直接多加了一倍的价格。
代练君现在简直是把她当祖宗一样,毕恭毕敬地供着,可以说是非常有职业素养了。
8239059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你老公大约九点半左右的时候上线,和你打了个招呼,我冒充你聊了几句,一起在小凤山看了会儿景色,他应该很忙,快十点的时候,又消失了,只是人在,但实际在挂机,哦,现在十一点了,他又回来了。”
伊采让他下线。
然后自己上。
正好赶上溯洄刚回来不久的时机。
伊采拖动鼠标动了动,说:“掉线了。”
溯洄:“网不好?”
伊采:“偶尔吧,你很忙?”
溯洄:“这几天要忙,我有个项目要准备上线了,是个游戏。”
他对她的三次元渗透现在越来越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
他向伊采发出邀请:“你愿意来试玩吧。”
伊采打字道:“好啊,等上线了,我一定去看。”
溯洄原地小跳一下。
好似开心地样子。
他又重新换上了伊采曾经送给他的那套华贵异常的限量版外观。
溯洄是真的忙。
能看出来,他下班即使回家也没闲着。
聊了几句,便接电话,一接就是好久。
伊采给他留了个言,下线。
看了看今天的进度,自己很满意,觉得可以停了。
姜夭漫冲她展开了自己的素描本:“你看。”
伊采看到了一副构图非常舒适的画面:“这是什么?”
姜夭漫:“是《熔金时刻》游戏里的初始星球,很美好,像你描述的那样,是人类的最后一片净土。”
伊采拿过来认真看。
末了,道:“还是你最能领会我的意思……你的几个美工明天应该能到位了吧。”
姜夭漫点头说:“可以。”
伊采:“这个节奏我很喜欢。”
她把电脑一关,收拾好东西,检查了一遍公司的水电,然后和姜夭漫一起结伴乘坐电梯下楼。
姜夭漫在电梯里,忽然想到什么,说:“你工作起来的作息和平常不一样,如果实在无法调整的,我也可以通融一下。”
伊采抚了把自己的头发,又是好几根在掌心里静静躺着,她摇头说:“我终于能体会到脱发的痛苦了,现在谁也别想阻止我睡觉,我不想成为秃子。”
伊采嘴上嚷嚷着要早睡,可到家时就已经过十二点了。
等她再磨磨蹭蹭的泡个澡,洗得浑身清爽,精神又越发亢奋了,而隔壁的正常人姜夭漫,早已趴在床上 陷入了深度睡眠。
伊采轻手轻脚在厨房里烧热水,吃了药,用3D音箱,调成小音量,在自己的卧室里播放轻缓的纯音乐。
饶是如此,她依然凌晨快两点的时候,才浑浑噩噩睡过去。
第二天又成了早起困难户。
姜夭漫打扮整齐,踩着高跟鞋,站在她床边,今天,她十分善解人意道:“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我帮你带个假,但是,待会你要自己去上班哦,你想开车还是打车?”
伊采头埋在枕里,声音闷闷地:“你就不用管我了,走吧,走吧。”
她听着高跟鞋的声音远去,沉沉地又睡了个回笼觉。
同样早起苦难户的不止她一个。
同一个城市的另一端。
钟以青被好友的免费叫早服务吵起来,也是很不想起床。
他们有个普遍的共同点,深更半夜时的灵感和工作效率比白天能飙升好几倍。
这是令人非常难以舍弃的诱惑,怎么舍得早睡呢。
许沫沫把人揪起来,在他耳边一刻不停地叨叨叨:“今天给你招个美女秘书,我都筛选好简历了,你不去亲眼过目一下?”
钟以青:“不要。”
许沫沫:“要的要的,相信我,你绝对需要,我们也很需要……哦对了,你不是还吩咐过,给Rain招个帅气可爱的男秘书嘛,我决定今天一块面了,走嘛,去看看。”
35. 第 35 章 ……
钟以青经不起这唐僧似的念叨,慢慢清醒了,从被子里爬出来。
家里开的暖气又燥又热。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手臂上紧紧贴着骨骼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养眼,他伤过的腿上套着护膝,还没完全复原的样子。
覃禹特别贤惠地从厨房里端了早餐,喊人过来吃。
他看了眼自己名贵的腕表说:“快点吧,祖宗们,今天不仅要面试助理,还有几个美工的小姑娘新入职……老板带头迟到可还行。”
钟以青正准备进卫生间,闻言,又探头出来,看客厅上的挂钟。
覃禹:“不用看,你抓紧点,我们还能赶上集体吃午饭。”
早晨九点了。
他们也没料到,钟以青简直越来越过分。
单一个叫早服务就是两个小时的大工程,许沫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出汗了。
紧赶慢赶,赶在十点之前,他们成功避开了早高峰,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公司。
等电梯的时候,好巧不巧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电梯门都要合上了。
钟以青眼疾手快按了开门。
许沫沫他们这才瞧见,外面,Rain肩上一大一小两个包,手里还举着一杯豆浆,一边啜一边站进电梯里。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伊采尴尬地感慨:“好巧啊。”
覃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表。
但是他这个动作,让本就逼仄的电梯里氛围更尴尬了。
许沫沫:“所以,现在谁在公司?”
覃禹:“姜总监吧。”
一整个公司的骨干,只有一个规规矩矩按时上班的。
二哥别说大哥,谁也不比谁强。
覃禹转头对钟以青道:“明天不去叫你了,你爱睡到啥时候睡到啥时候。”
钟以青目不斜视,没精打采的,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到了楼层,电梯停下。
最令许沫沫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今天他们公司格外热闹,称得上是人声鼎沸。
排队的人从大厅一路到了电梯口。
都是来面试的。
伊采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近距离看,眼神都颤动了。
覃禹不可置信地等着许沫沫:“你到底筛选了多少人?”
许沫沫挠着后脑:“我也没仔细数,反正看着简历不错的,我都约了。”
伊采:“……所以,你让他们全部今天来?”
许沫沫理直气壮:“对啊,这么点破事儿,我可不想抻好几天。”
覃禹:“你一天面的完?”
钟以青也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许沫沫同时被三个人盯着,丝毫不慌道:“没问题,相信我的效率。”
他推开门,在大厅正中央的沙发上,看到了正沉着脸喝茶的姜夭漫。
姜夭漫其实是一个非常正统的职场人,而同时,她在职场中的性格属于温和的那一挂,能让她把不悦的情绪写在脸上,估计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许沫沫以为是这些人烦到她了,忙招呼着维持秩序,挤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姜夭漫的对面居然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西装革履,年轻,长得还不寒碜。
旧识?
许沫沫愣了一下:“这是……”
他等着姜夭漫引见呢。
谁知姜夭漫只撂下一句:“他是新来面试的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自己办公室,冷漠地把门一关。
许沫沫反应了几秒,懂了。
这人招人烦,不予录用。
但这家伙像看不懂人脸色。
姜夭漫的厌恶之情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他依然很得体,哦不,是很厚脸皮地笑着,给许沫沫递了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朱岷,毕业于英国,从事游戏行业五年了。”
许沫沫:“???”
他拿着这人的名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疑惑道:“您这专业不对口啊。”
朱岷:“怎么不对口。”
许沫沫:“我们招的是男助理,不是策划。”
朱岷笑了笑:“我就是来应聘助理的,不过正好巧的是,我有从事游戏行业的经验,我觉得这在咱们公司应该是加分项。”
一个精英男人,拿着如此牛逼的简历,到他们一个新建不久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应聘男助理。
许沫沫不是傻子,只觉得这事从内到外都透着诡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钟以青。
钟以青正静静地看热闹呢。
反倒是站在钟以青身边的Rain,面色不太好,和刚刚姜夭漫的低气压如出一辙。
朱岷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伊采,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笑容。
伊采转身就走。
反应也和姜夭漫如出一辙,似乎多看一眼都嫌烦。
而朱岷脸上丝毫没有不悦。
许沫沫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什么奇怪的性格倾向。
伊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呆了还没有两分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来了,目不斜视钻进姜夭漫的总监办公室,把门拍得震天响。
许沫沫心疼了,嘀咕道:“别拿门撒气啊,那都是钱呢……”
他有些无措,转头去征求钟以青的意见。
钟以青不管这些杂事。
他有关于自己工作的安排和计划,让许沫沫全权负责,于是也走了。
大厅里,剩下许沫沫和覃禹面对着无数拥挤的人头。
覃禹发愁一声长叹。
但是许沫沫激情十足地辟出一间小屋子,准备开始面试。
首先是女助理。
许沫沫不是开玩笑,他别的方面都可以儿戏,但唯独在女助理这一块上卡得非常严。
面试的通知上就写了一行非常醒目的大字。
——“对自己颜值有信心的来。”
他这句话,直接筛出去了百分之九十的正经人。
伊采估摸几天到的,百分之九十的九十都靠不住。
伊采呆在姜夭漫的办公室里,听着外面乌央乌央,咋咋呼呼的动静。
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气会传染。
姜夭漫也忍不住跟着叹:“朱岷竟然来了,他竟然来应聘你的助理。”
伊采:“上赶着给我添堵吧。”
姜夭漫:“他也许是想向你表达歉意。”
伊采:“但我真的也没有怪过他什么,我们那时候都是学生,创立工作室,也单纯是一腔热血的尝试,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
姜夭漫:“那他来干什么呢?”
伊采想了又想,找不出别的可能,道:“那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姜夭漫:“他这样的简历来应聘助理,很难不让人心动,如果你有意见,早说,他们会以你的意愿为先。”
伊采:“那就直接点,让他滚蛋吧。”
她们相视一笑,伊采心里顿时感到开阔了许多。
伊采回到自己的空间里,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进度工作。
上午才过了不到半小时,女助理的面试成果出来了。
许沫沫的效率果然不是吹。
他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孩去敲钟以青办公室的门。
谁料钟以青早就把门反锁了,根本叫不开门。
许沫沫摸摸鼻子,他还有招。
前台有所有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许沫沫拿了一串钥匙,就开始撬锁。
伊采从自己的工作里抬起头。
她的办公室门刻意留了一条缝,时刻关注了外面的动向。
她敏感着听着隔壁的动静,却一不注意,透过那条窄小的门缝,和朱岷的眼睛撞上了。
伊采:“……”
真他妈瘆人。
他好像是故意找了这么个角度望着他。
伊采按下办公桌上的触控按钮,
门关得结结实实。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这下也听不见隔壁的动静了。
她心情不受控制地有点浮躁。
伊采忍了半天,给姜夭漫发求助信号:“你帮我去看看情况。”
姜夭漫回:“OK。”
于是,伊采总算安下心来等着。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
姜夭漫探听消息完毕,撤回自己办公室,给伊采汇报情况。
——“留下来的那个女生确实各方面硬件条件都不错,以前有过生活助理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她是护理专业出身,还有过在医院工作的经验,能加分很多,还有,最最最最重要的是,确实长得漂亮,虽然不惊艳,但是清纯养眼。”
……
伊采五味杂陈,心里给许沫沫记上了一笔。
他倒是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
心想,早晚给他点颜色瞧瞧。
伊采更想知道的,是钟以青什么反应。
姜夭漫发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总之,身为一个有经验的生活助理,钟以青只要看她不膈应,也不是不能留下。
只要她懂得看人颜色,又能保持相当的安静。
许沫沫还是了解自家老板的。
到了男助理的面试环节。
许沫沫果然把目光投在了朱岷的身上。
优秀的人在哪都很容易吸引瞩目。
而许沫沫是一个完全没有嫉妒心的人,面对人才,他实在是难以狠心拒绝。
于是,摇摆不定的他决定征求一下同事们的意见。
他跑去问覃禹。
覃禹给出的建议是留下,理由是简历的含金量特别高。
他又跑去问钟以青。
钟以青的答案万年不变:“你看着办。”
他再跑去问姜夭漫。
姜夭漫给出的答复是:“滚蛋。”
他最后跑来问伊采。
伊采的答案同上:“滚蛋。”
许沫沫疑惑地问:“你们有仇。”
伊采知道这种情况最好实话实说,便不隐瞒:“没有仇,是旧识,只是我看到他心里不大舒服,有可能会影响工作效率哦。”
许沫沫恍然大悟:“前男友吧!!”
伊采一瞪眼:“不是。”
许沫沫:“好好好,不是,不是,既然你们有私人恩怨,那我还是让他走好了,但是你要求的帅气可爱的男助理……”
伊采头痛:“随口一说而已,不要再搞我了,拜托。”
许沫沫“哦”了一声,怪可惜道:“行吧。”
朱岷被通知不予录用。
他叹了口气,知道背后的缘由,从会客室起身敲伊采的门。
敲了半天,也没见伊采看门。
于是他默默在门口站了很久,黯然说了句:“对不起。”
钟以青在不远处,静静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然后,下一秒,伊采端着保温壶,出门打算去茶水间。
36. 第 36 章
经过钟以青身边时,伊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钟以青就抓住了这个间隙,问:“有私人恩怨?”
伊采摇头:“并不。”
钟以青:“他的简历我看了,他是兰亭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
兰亭工作室的创始人有两个。
Rain的大名还明晃晃的挂在公司的文化墙上,另一个,就是这位朱岷。
钟以青用非常确定且陈述的语气道:“他是来找你的。”
面对钟以青,伊采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以后出麻烦。
她说:“是啊,我和他以前有过商务合作的关系,但是那次的经历让我觉得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合作,不涉及私人恩怨,是我很理智地考量,当然,也是给你的建议。”
钟以青点头:“我明白了。”
可从表情上,看不出他是否相信。
伊采手指拧开饮水机的开关。
钟以青目光下移。
她右手的中指上套着一枚素圈戒指。
她的手纤细匀称,而且皮肤白皙,指甲修的圆润,上面涂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茶色,是非常适合带戒指的。
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手上还带着戒指,有男朋友的概率蹭蹭向上涨。
钟以青不好探听同事的私人生活,而且他察觉到Rain身上仿佛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特质,无论你和她认识多久了,话都不能随便乱说,容易冒犯。
可就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她和姜夭漫之间的关系远超正常的社交距离。
亲密和信任是对一段友谊的最好评价。
而且这二者是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完全无法藏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旁人感觉到壁。
是她吗?
钟以青脑子里短暂地陷入了混沌。
人第一反应相信的都是自己的直觉。
钟以青的直觉告诉他,不是。
差得远呢。
伊采抱着自己的小水壶,转头看到了钟以青离开的背影。
钟以青办公室的外面加了一副新桌椅,是准备给女助理的。
新入职的女助理名叫唐蕤,确实是有经验的生活助理,伊采发现她在外面收拾自己的办公用品都轻手轻脚的,几乎不会发出一点扰人的杂音。
许沫沫闲着没事在给她讲企业文化。
他们一个刚申请的公司能有什么文化,集体迟到么?
许沫沫碎碎念了半天,最后只总结出一条最重要的——老板钟以青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一切以他的意思为重。
唐蕤微笑着回答:“应该的。”
伊采现在瞅许沫沫就像个拉皮条的,许沫沫在把朱岷送走之后,千挑万选,终于还是留了个合眼的小伙子,准备搁伊采的办公室里。
由于新的男助理是面试结束后手机短信通知的,伊采完全被蒙在鼓里,直到下午,许沫沫开始招呼人往伊采办公室里抬桌子了,伊采才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二话不说,直接反锁办公室,藏在里面不吭气儿了。
许沫沫只好又转头去前台拿钥匙。
伊采听着外面开锁的声音,忍无可忍,崩溃的怒吼顺着门缝飚出去:“钟以青——你管管行不行!”
钟以青手里正在转着的笔,毫无预兆地吧嗒一下掉在桌面。像虚空中某个开关适时被激活,他心里莫名空了一下,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让人根本来不及抓住,只能怅然若失地摸到一个尾巴。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问他
——你相信命运吗?
钟以青倚着门看热闹。
他才不想管呢。
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男助理的桌子也搬到了外面,和唐蕤隔岸相望。
男助理下午正式到岗,战战兢兢的报道。
伊采隔着门么看了一眼,只见是个年轻的小男生,对上眼神后,腼腆地冲着她笑。
伊采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下午,美工组的三个小姑娘也低调地来报道了。
其实他们上午八点整,正常上班时间过来了一趟,结果被那样的大场面震慑住了,等到九点半还不见老板人来,姜夭漫便做主让她们各回各家去了。
不知道老板脸红不红。
三个美工小姑娘胆战心惊地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许沫沫给她们开会的时候,安慰道:“别怕,也别紧张,按我过往的经验,一旦咱们老板陷入了这种昼夜不分日夜颠倒的状态,那就代表着我们马上要发达了,打起精神,等发财吧!噢耶!”
好家伙。
企业文化基本全靠许沫沫撑着。
相处下来,伊采不由得佩服,社交方面许沫沫简直拿捏得死死的。
距离游戏上线时间越来越近。
伊采在钟以青身上只看到了一个狠字。
他不是对自己狠,而是对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项目狠,动气刀子丝毫不带手软的。
伊采今天看到他亲手删掉了一块游戏核心剧情,和一系列的支撑程序,那是他好几个月精雕细琢做出来的。
伊采:“你舍得?”
钟以青:“舍小取大。”
伊采:“怎么做到的?”
钟以青:“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就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仔而已。”
清醒,务实。
伊采心情格复杂,这是她羡慕而又学不会的特质。
钟以青难得和她聊几句工作之外的话,他说:“人应该活在现世中。”
伊采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
钟以青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伊采不会在公司的电脑上游戏。
但是钟以青依然时时刻刻都挂着。
他至今仍不知道他亲爱的媳妇一直是代练上号,每天的早晚问安快成为惯例了,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他最近实在太忙了,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冒牌货蒙蔽了双眼。
游戏里。
溯洄:“早。”
伊采:“快吃午饭了。”
与此同时,伊采在办公室也接到了自己代练君的消息。
8239059:“我的植入脚本做好了,你要试试么?”
伊采恶向胆边生:“试试。”
脚本运行开始。
伊采开了个远程监控。
许是因为她回复得晚,或是离开得久了。
溯洄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脚本控制下的伊采说:“在想怎么好好爱你。”
溯洄那边的反应不知是怎样的。
伊采手忙脚乱叫停。
忍不住一个语音给代练君发过去:“你好几天功夫就整这么个破玩意儿?”
代练君不明白她哪里不满意了,他对自己的成果自豪得很,委委屈屈道:“怎么了嘛,挺好的呀。”
伊采二话不说,把脚本给撤了。
溯洄那边半天没有动静。
伊采在办公室也听不见隔壁怎样。
钟以青在自己的位置上托着下巴,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
他噼里啪啦敲出一行字,冷静之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虚假的爱情让人越想越后怕。
钟以青把所有的质疑都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只见他打字问道:“你曾经说过你住在C市。”
脚本撤了。
伊采还维持在一个远程控制的模式。
她回答:“是啊。”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面,溯洄说道:“我想见你,明天。”
伊采措手不及:“明天?”
溯洄:“是,明天,我会路过H市,如果你愿意的话。”
路过?
钟以青很给人体面的找了个借口。
反正伊采没听说过他最近有什么出差的打算。
伊采:“不巧,我现在不在H市,见不了你。”
这倒不是撒谎。
H市就是她们家的老房子。
伊采刚离开那里不久。
溯洄也许很失望,因为他没有再回复了。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和好后的第一场冷战。
伊采安静地反思自己。
过分吗?
太过分了!
忙归忙,怎么能找个代练脚本糊弄人呢?
就你能作,让你作!
伊采:“对不起。”
……
伊采:“对不起,我不该开脚本糊弄你的。”
……
伊采:“今年的初雪一定很美,我有关注天气预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气坏了,对不起。”
……
溯洄没理她。
直到晚上,都没有任何回复。
伊采几次溜达去茶水间的时候,都会盯着那一扇紧闭的门,看很久。
从前公司人不多的时候,许沫沫和覃禹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现在,公司多了几个人,眼睛也杂了很多。
以唐蕤为首,她就守在钟以青门口,用她绝佳的洞察力品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伊采与她的视线交错。
然后互相礼貌地微笑示意。
美工组的那三个新来的小姑娘吃瓜也绝对是第一线。
她们其中的两个都曾经和伊采共事过。
另一个只是在传说中听过。
八卦消息漫卷到美术组。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凑一堆。
—“Rain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但她整个人感觉有了温度似的。”
—“我发现Rain对小钟总的态度很不一般啊。”
—“不要再叫小钟总啦,人家现在是正经的大老板。”
—“哦对对对……”
姜夭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她们不要再议论。
同时,她心里也觉得疑惑:“伊采表现在外的有这么明显?”
可她不知道的是。
这群小姑娘,哪怕空穴来风就能给编出个有理有据的一二三。
更何况是确有其事呢。
伊采现在相当于公司里的钉子户。
偌大的写字楼里,半夜加班的绝不在少数,而他们三十七层,一般情况,只亮着她一盏灯。
今天是个例外。
不仅伊采没有按时下班。
钟以青也始终没从办公室出来。
许沫沫进去催了两趟,都没把人拖出来,最后,只好和覃禹先行一步。
还有一个人,就是唐蕤。
上班第一天就加班,牢牢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玩手机。
并不是她玩忽职守。
而是在这个可有可无的岗位上,真正用得到她的地方并不多。
伊采下午只在茶水间喝了一杯咖啡。
晚上,唐蕤敲门,送来一杯新的热咖啡,伊采道谢之后,品了一口,温度甜度和她习惯的分毫不差。
生活助理这个活儿让她摸透了。
职场中,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助理。
姜夭漫晚些出来,站在门口,敲了敲她的门,问:“还要多久?”
伊采今天心情不是很稳定。
她略一犹豫,合上笔记本电脑,揣进包里,轻声说:“不用多久,走吧。”
钟以青还窝在门后,没有任何动静。
她们和唐蕤简单道别后,乘坐电梯下楼。
唐蕤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看了眼时间,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37. 第 37 章 ……
电梯里,伊采望着平稳下行的电子数字,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知道吗,一个完美的助理,甚至可以当成间谍用,全公司的人,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思想觉悟到了什么程度,谁跟谁走得近,谁跟谁有摩擦,她都能掌握,并且事无巨细汇报给老板。”
姜夭漫意会:“你是指唐蕤?”
伊采默认,说:“许沫沫是撞大运捡到宝了。”
姜夭漫提起一点兴趣:“唐蕤的简历我没看过,她从前是在哪里干?”
伊采:“我怕看过了,唐蕤曾经有过三段工作经历,两个娱乐圈的一线明星,还有一个是商界某大佬的夫人。”
姜夭漫:“是什么原因跳槽?”
伊采:“不得而知……但是,说实话,她观察我的目光让我有点不舒服。”
她们围绕唐蕤这个人聊了几句。
姜夭漫恍然大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可以掉马倒计时了吧。”
伊采默默不说话。
姜夭漫反倒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伊采:“你笑什么?”
姜夭漫:“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伊采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可如果,最后不能成呢?”
她患得患失的情绪终于露出一角。
姜夭漫:“那也无所谓,你永远有我,不要想太多。无论以后有什么变动,离开还是留下,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甚至你将来成家立业的时候,我也不会祝你们百年好合,我只希望你幸福。”
伊采今天始终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翌日,清晨。
伊采和姜夭漫按照正常的早班点到了公司。
却没有看见钟以青的身影。
伊采路过许沫沫身边的时候,顺口问道:“你们老板呢?”
许沫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敏感地问道:“什么叫我们老板?那不是你老板?”
伊采从善如流,改口:“我的错,请问,我们老板呢?”
覃禹:“去H市了?”
伊采脚下一顿,幸好她穿的不是高跟鞋,否则非崴一下不可。
“H市?”
“怎么了?”
伊采笑笑:“没什么,他这差出的听突然的哈。”
许沫沫:“谁说不是,我俩今早天不亮收到消息,人已经在高速上了。”
真的去H市了。
伊采走回办公室,在门口又忽然回头:“他自己开车?他腿好全了?”
许沫沫一拍脑袋,哎哟一下:“我还忘了这茬,他能自己开车么,问问,快问问。”
覃禹立刻拨电话。
接通之后。
覃禹在伊采的注视下,非常有眼色地开了免提。
钟以青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有什么事?”
覃禹开门见山问:“忘了问你一嘴,你自己开车去的?”
钟以青:“不是,助理。”
……
唐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扭头望着他们。
伊采也同时看向她。
紧接着,她的目光一偏,发现唐蕤对面的位置空着。
钟以青把那位给她招的男助理带走了。
伊采呼了口气。
覃禹递了手机到她面前,无声地征询,问她要不要讲几句。
伊采摆手。
表示没必要。
伊采到办公室刚坐下。
唐蕤就端着咖啡敲响了门。
伊采很奇怪,她蹬着又细又长的恨天高,是怎么做到走路毫无声音的。
而且还是在公司清一色的白色大理石地砖上。
伊采抿了一口奶沫。
抬头对她说:“公司没有规定着装,你可以让自己舒适一点。”
按照她的洞察力,应该早就发现了。
全公司基本没有一个穿正装的人。
许沫沫和覃禹看他们顶一头发色,就不太像是正常人。
伊采除了最初那两天还用心搭衣服,后面几乎都是乱穿。
钟以青更不用说了,伊采自从认识他真人,就从未见过他穿西装。
想象都无从想象。
唯一比较正常的姜夭漫,打扮很用心,一周衣服不带重复的,但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职场风,如果能放到时尚秀场,也许会更和谐。
唐蕤依然得体地笑着,说:“能给人带去视觉上的舒适,就是我心里最大的舒适。”
伊采心里忽然活泛了。
——想要。
再次感慨许沫沫撞大运捡到宝了。
既然钟以青不待见,不如换给我。
钟以青到底去H市干什么是个谜,连许沫沫都不清楚。
他好像是忽然兴起似的,招呼都不打,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
也许只有伊采知情。
虽然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伊采心里猜测多半是冲她去的。
钟以青有她微信小号的好友。
伊采心神不宁一上午,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它却始终安静如鸡。
算算时间,钟以青天未亮时上高速,这时候应该早到了。
伊采强行按捺住性子,等字诀,耗到底。
临近中午的时候,手机微信终于响了一声。
伊采心头像吊着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来了似的。
她激动地一把抓起手机。
伊采的微信小号上,收到了来自钟以青的一张图片。
餐桌上,火锅局。
伊采第一眼望去,觉得照片怎么那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钟以青:“你来过的地方,我也来了。”
一句话勾起了伊采两年前的记忆。
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有一回,金石游戏推出了一个手机关联账号,可以线上聊天的功能。
那次,正好赶上伊采有点私事,回老家办事,顺便去曾经熟悉的店里独自造了一顿火锅。
溯洄通过游戏的线上聊天功能,问她在干嘛。
正好菜上齐了,伊采随手一拍,给他发了过去。
那是她为数不多透给他的私生活。
钟以青这次去了H市,只为了辗转点这么一顿火锅?
伊采从云相册中翻了好久,才找到当年顺手一拍极不起眼的照片。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滤镜的真实。
今昔两相对比。
桌子上点的菜,以及摆盘布局,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伊采捂着自己的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到底该如何收场?
随着美术组那几个小姑娘的到来。
姜夭漫最近头疼的不行。
她差点忘了,之前在兰亭还留下了一堆流言蜚语和烂摊子。
兰亭工作室的那群人至今还以为她和钟以青在网上谈恋爱呢。
而现在,她投身钟以青的新公司帮忙开荒,更能从某个方面佐证她们的猜测。
年轻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太闹人了。
姜夭漫琢磨了一上午,都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除非把伊采卖了。
午餐时间。
她往伊采办公室里一窝,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伊采觉得她们现在的样子可以抱头痛哭一顿。
她强打精神问:“你怎么了?工作上有问题?”
姜夭漫:“有,大大的问题。”
伊采:“我能帮你什么?”
姜夭漫没好气道:“帮我把你自己扔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绯闻现在公司里已经满天飞了。”
什么叫满天飞?
下一秒,许沫沫敲敲门,探进一个脑袋:“请问,姜总监在里面么?”
伊采:“在。”
姜夭漫直起肩背。
许沫沫顶着一头绿蘑菇:“听说你和我们老大网恋三年奔现啦?!”
姜夭漫:“……”
伊采:“……”
许沫沫:“爱情长跑太不容易了哈,门当户对也是缘分啊……你们瞒的也太严实了吧,多见外你说,咱们公司从来不禁止办公室恋情的,你们可以光明正大谈啊,我们愿意天天舔盆儿。”
姜夭漫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个问题,但是,你可以直接去问你们老大,我想他肯定会教你不要背后乱嚼舌根。”
许沫沫生受了一顿怼,意识到自己可能闹错了,在门口愣了几面,急忙双手合十作了个揖退出去了。
姜夭漫转身冲伊采:“你看,怎么收场?”
伊采半天没说话。
怎么收场四个字在她脑子周围转着圈绕,时时刻刻刷着存在感,提醒她,你完了。
伊采闭上眼睛,是真的头痛了。
姜夭漫给了个理智的建议:“快刀斩乱麻吧。”
伊采再次拿起手机,翻看未来七天的天气预报。
全是大晴天。
下个月就是春节,初雪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巧赶上反常的一年,老天也不愿意给她行方便。
伊采:“我们约了初雪见面。”
姜夭漫:“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雪天。”
伊采:“你能决定下雪么?”
姜夭漫:“你在说梦话?”
伊采:“我觉得可以……人造一场吧。”
姜夭漫:“???”
伊采今天早晨网购了一个小电炉到货。
电器的箱子里放着的防震泡沫就搁在垃圾桶旁边,还没来得及扔,伊采一弯腰就见到了它们,手下用力一掰,再一撒,纷纷扬扬霍霍了一地板的垃圾。
姜夭漫:“……你是不是该复查了?我怎么觉得你病得更重了?”
伊采默默起身去找笤帚簸箕。
姜夭漫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儿,右手挑着手机,打开日历看了一眼。
——“刚刚不是玩笑,你真的该复查了宝贝,正好两个星期,药是不是吃完了。”
伊采随身带的小药盒里还剩最后两天的药。
终于找到了正经事,让两个人暂且从眼前的焦虑中脱身。
姜夭漫:“我联系下医生试试,未必能约上号。”
38. 第 38 章 ……
姜夭漫打电话的时候。
伊采准备给溯洄回消息。
敲敲打打,修修改改,她最后问了一句:“你大约什么时候忙完?”
溯洄反问:“你有什么事?”
伊采还没来得及回答。
溯洄道:“只要是你的事,再忙我也能抽出时间。”
伊采的手指颤了颤,说:“一个人吃火锅很难过的,你回去吧。”
过了片刻,溯洄道:“我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他真的只是为了去点一桌火锅。
再确切一点,他只是为了去看一眼那有关她的虚无缥缈的痕迹。
姜夭漫跟医生通完电话,回来喊伊采:“巧了,医生说,原本下午两点半约的病人忽然有事改时间了,如果我们愿意,下午就可以去。”
伊采把手机扣回抽屉里,认真道:“我现在有点难过。”
姜夭漫:“该。”
伊采:“下午两点半去看医生吧。”
医生还是那样的慈和,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里等着她们。
伊采上次来的时候,还觉得这种味道很刺鼻令人烦躁一刻也不想多呆。
可这次来,她往椅子上一躺,闭上眼睛居然感觉还不错。
医生说:“你的状态似乎不错。”
伊采:“我自己感觉不到,您才是专家,听您的。”
医生拿着纸笔,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在纸上刷刷地记着什么。
伊采如实答了。
医生忽然问:“你以前的性格也很奇怪吧?”
伊采睁眼:“您指的是多久之前?”
医生:“在你被确诊为精神疾病之前。”
伊采:“那得看情况,有人觉得我怪,有人觉得我很正常。”
医生扶了扶眼睛,转头去看长椅上的姜夭漫。
姜夭漫立刻意会,举手说:“我觉得她很正常。”
医生:“哦,你对外社交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记下这一结论,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么,对内呢?”
医生今天下午确实有充足的时间,已摆出了想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伊采配合道:“我有个弟弟,他一早就觉得我有病了,曾经千方百计给我塞过很多心理医生。”
医生:“弟弟?亲弟弟?”
伊采:“同母异父。”
医生:“他为什么觉得你不正常。”
伊采:“可能是因为他不正常吧。”
医生的笔尖一顿,不满地抬头看她。
伊采:“……对不起。”
姜夭漫:“你正经点。”
伊采组织了一下语言,如实回到:“在他面前,我很难表现得和正常人一眼,原因有很多,从头讲是个又臭又长的故事。”
医生:“请说说吧。”
伊采的弟弟比她小三岁。
伊采对那个臭小孩的记忆应该是他出生后的第三或者第四年。
最早只能追溯到那里。
小小一个团子,趴在沙发上,大人不在身边,伊采递给一个瓶子,他能老老实实的玩一下午。
伊采总是时不时回忆起这个画面。
她也曾一度很费解,这个场面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居然能在她的心底里摸摸扎根十几年。
之后的几年,又是一个空白期。
伊采在这样安静的治疗环境中,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其他的什么东西。
伊采现在的父亲是继父。
在伊采还非常小,不记事的时候,继父走进了她的生活中。
她和他都对彼此接受良好。
一点一点,在伊采的成长中,他们渗进彼此的生命里。
她弟弟的出生,算是一个不小的动荡。
那是母亲的意外怀孕。
然而,母亲最终决定把他生下来。
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小时候都免不了摩擦。
更何况其中还隔着一层。
等到了伊采上高中的时候,她弟弟在初中混到了叛逆期。
叛逆期的小孩忒烦了,而且还敏感。
父母在家长里短的念叨中,无意提起当年意外怀孕的事情。
母亲话里话外都透出,曾经是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的,只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让他有幸降临到这个时间。
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父母可能并不爱他。
甚至他的出生,没有给父母带来任何欢欣。
究其原因。
是当年母亲照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感受,此生都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
于是。
伊采受到了迁怒。
从小娇生惯养的伊采不住校,晚上下自习后,不管多晚,都要骑着单车回家。
父母一开始不放心她的安全,会在离家一段距离的大路上等她,然后一起穿过人烟稀少的小箱子,回家给她端热气腾腾的宵夜吃。
她那倒霉弟弟那时候看她不顺眼,想治她,又没机会,他心眼还不少,知道她每天晚上回家的惯例,于是,自觉接下了去路口接姐姐的任务。
父母老一辈的思想,男孩子早当家。
尽管他当年只是个初中生,父母还是十分放心地放他去保护姐姐。
但是伊采等到的并不是保护。
而是猝不及防且没有止境的恶作剧。
第一天,父母没有来。
弟弟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用便携式收音机,放了一段鬼片的背景音乐。
伊采停在巷子口,不敢往里走。
在外耽搁了很久,直到弟弟玩够了,才收起收音机,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说以后由他来接她回家。
他装的很好,但毕竟是个孩子。
伊采比他大三岁,大米饭不是白吃的。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都清楚。
几次恶作剧过后。
伊采回家和父母提了想要留校住宿。
父母当然不同意。
学校和家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们既然能贴身照顾,又何必放手把她仍在学校里呢。
住校的提议被拒绝。
弟弟的恶作剧变本加厉。
他带了他的小伙伴一起来扮鬼搞她。
伊采从小娇生惯养,但性格是独立的。
既然指望不上别的办法,她便自己克服。
从一开始吓得双腿发抖,到面不改色穿过鬼片现场,她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弟弟很不高兴。
你压我一头。
不行。
我必须要再压你一头。
弟弟叫来了更多的小伙伴,摆了一个更大的恶作剧。
那一次,他们模拟的是绑架。
熊孩子下手能有什么分寸感。
伊采时常回想,如果那时候她性格不是那么刚,能学会适当服个软,是不是事情就可以和平解决了。
凡事没有如果。
最后一场恶作剧闹得很大。
弟弟交往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不是东西的。
他们学着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子,用麻袋往伊采脑袋上一套,然后拉进了路灯后的阴影处。
夜深人静,人烟稀少。
弟弟按照原计划,掐着点准备大发慈悲去救她出来。
到达现场后,却见伊采披头散发狼狈至极,手里提着半块板砖,右手整条胳膊都蹭着血,薄薄的夏季衬衫被扯掉了一半的扣子,万幸她里面穿着打底背心。
从她弟弟的角度,很难以形容当时的场景。
她的姐姐,站在路灯的背光处,他慌慌张张冲上去问怎么样,她抬起的眼神活像要撕了他喂狗。
她一身的伤回家,只告诉家长是摔的。
第二天,在未经过家长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申请了宿舍,办理了住校手续。
此后,高中,大学。
只有休息日才会回家。
她与家里的牵绊越来越薄弱了。
有时候,时间难熬,让人感觉漫长的看不到头。
有时候,时间又溜的特别快,猛然一回首才惊觉,原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伊采这些年的时间,既难熬又美好。
再憎恶,它也不会快一分。
再不舍,它也不会慢一秒。
在家里人的嘴里,她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弟弟的消息。听说,她刚离家第二天,他把同校的一个小胖子打出了轻微脑震荡,差点被学校开除,父母求爷爷告奶奶才保住了他的学籍。
听说他高中学习并不好,抽烟喝酒逃课,经常把母亲气哭。
听说,他最后幡然悔悟,奋发图强,冲刺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很有出息。
总之,他们很少再见面了。
留在彼此生活中的,只有听说。
就算逢年过节,不得不见,伊采也把阴阳怪气功发挥到极致。
似乎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医生听了这段并不寻常的故事,很平静地问:“所以你们关系并不好。”
伊采:“或许只是我单方面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医生:“怎么说呢?”
伊采:“现在见面,他人模狗样的,经常给我一种想要讨好我的意思。”
医生:“也许是愧疚。”
伊采:“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并不需要。”
毕竟连着半根血脉,伊采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他觉得,我是因为当初的缘故,所以这些年心理一直不正常,他一毕业,就忙着给我找心理医生,烦得很。”
医生:“你不考虑和他谈谈。”
伊采摇头:“没有见面的必要。”
医生合上本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或外向,或内向,也许跟正常人不一样,但他们很多都不是病态的,仅仅只是得不到理解而已。”
伊采:“看来您懂我。”
医生:“你的药,我觉得可以停了。”
医生翻看之前的处方。
停了所有的西药治疗。
而另开了中药,让她调养心神。
开处方的时候,医生惯例问了一句:“代煎还是自己煎?”
伊采嫌自己煎药麻烦,现在公司正式忙的时候,谁有空在熬药上每天一耗几个小时。
但是姜夭漫替她做出了决定:“我们自己煎。”
39. 第 39 章 ……
医生点点头。
处方开好了,让她们下楼到中药房等着取药。
伊采不解,撑着大理石台子,问:“煎药那么麻烦,拿回去,你煎啊?”
姜夭漫:“我家有个专门煎药的小锅,自动调火的,费不了多长时间,中药这个东西,还是自己煎比较好……哎,你能喝下中药不?”
伊采:“倒是没问题。”
姜夭漫:“那就好。”
药房里忙忙碌碌,她们拿了单子,坐在公共长椅上,等着叫号。
姜夭漫闲聊:“我第一次知道,你们家还有这么一档烂摊子呢。”
伊采:“挺难想象的吧。”
姜夭漫点头:“是很难想象,最令人想不懂的,你那不着调的弟弟都能考上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
伊采:“我也是真实体会到了,人的善与恶,很难有单一的定义。”
姜夭漫:“年级小的人,或许可以用一句不懂事遮掩过去,但是他们的不懂事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伊采:“我曾经真的很介怀,但是随着年纪大了,不知是变圣母了还是怎么着,慢慢居然想开了。”
姜夭漫挑眉问:“是什么契机?”
伊采:“我不是曾回老家的旧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么,碰到了一些以前的邻居,尽管她们现在年纪大了,嚼起舌根令人有些厌烦……可是听到小时候那些往事,我忽然意识到,我那些不懂事的年纪,也是在她们的谅解和纵容下长大的。”
因为我淋过雨。
因为有人给我撑过伞。
所以我觉得也许可以将这份释怀传承下去。
药房的取药口,念到她的名字。
核对了药物之后。
她们今天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家了。
姜夭漫从储物间,把她的小药炉端了出来,洗净,准备煎药。
她在煎药方面有经验。
晚上煎双份,这样省了第二天早晨的时间。
伊采万事不必操心。
洗了个澡,回到卧室,随着心意处理了一点工作,便闻到了从厨房里飘出来的药香。
太浓郁了。
伊采闻着味不对,出来问:“漫漫,你有没有看医生给我开的方子啊,我怀疑里面有黄连。”
姜夭漫:“不用怀疑,我看了,真的用,用量还不少呢,每一副药里8g。”
伊采当场石化。
这医生是不是跟她有仇。
姜夭漫幸灾乐祸地笑:“医生说了,你需要泻一泻三焦火热,所以头几天,用药重了些。”
伊采:“……我真有点扛不住了。”
黄连的苦,比咖啡都能提神。
伊采睡前捏着鼻子,喝了这样一副药,整个前半夜都精神奕奕。
满屋子的药香再也不香了。
伊采随时有下楼掀锅的冲动。
第二天清晨,姜夭漫早起把药温好,拖伊采起床,空腹先来一碗中药灌下肚子,神清气爽。
然后一起出门吃早饭,上班。
早晨的晨光洒进办公楼。
他们公司无论忙不忙,早晨都是很悠闲的。
钟总要么迟到,要么濒临迟到。
他的早餐向来是到了公司再用。
今天,他一进门,手里抓着一包吐司面包,刚在小玻璃圆桌旁边坐下,便皱起鼻子嗅了嗅,问道:“你们谁喝中药了?”
他的鼻子出奇得灵敏。
伊采在办公室里出声:“是我。”
她的药是在家里喝的,按理说,带不到办公室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肯定是昨晚煎药的时候,衣服上都沾了味道。
伊采敲键盘的手指一顿。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意了……
外面,姜夭漫从钟以青身侧经过。
走路带起一阵清风。
清淡的药香直直地往钟以青鼻子里钻。
钟以青脱口而出:“你也喝中药了?”
姜夭漫:“我没有……”
伊采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了。
正朝外看。
姜夭漫说了一半,骤然打住。
几个人的目光交织。
钟以青看看伊采,再看看姜夭漫。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疑惑地问一句什么。
或许凭借两个女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还能勉强圆过去。
但是钟以青什么都没问。
他有疑惑,有想法,都在心里。
他不需要听别人的解释。
两个人,身上同时带着浓烈的中药味道。
而且,似乎还是同一种味道。
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
只可能是住在一起。
能住在一起的亲密关系啊。
钟以青心情有点复杂。
这体现在他端牛奶的时候,在桌子上洒了一小滩,却一直没收拾,因为他没注意。
唐蕤注意到了。
在钟以青黯然失魂回自己办公室后,她拿纸巾,仔细地把桌上的污渍擦干净了。
伊采和姜夭漫对视一眼。
各自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微信上。
姜夭漫:“你完了。”
伊采:“我知道。”
姜夭漫:“你要不要坦白从宽。”
伊采又是考虑了很久才回复:“如果他提审我的话。”
钟以青在自己的位置上干坐了很久。
他什么都没做。
而且看似什么也没想,但他此时脑子里却格外清醒有条理。
那个女人就在隔壁。
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问呢。
钟以青顺着蛛丝马迹推算。
唐蕤正好这时候进来送茶饮。
钟以青撑着下巴看着她。
唐蕤有些不安道:“您有什么吩咐?”
钟以青心里一动,轻声道:“你去帮我查点事情。”
唐蕤立刻抽出笔和纸,准备记。
钟以青说:“去帮我查,Rain和H市有没有什么联系。”
唐蕤收起纸和笔,说:“是。”
唐蕤有自己的人脉,也有自己的路子。
她办起这样的事情还是很轻松的。
顺着伊采的人际关系,摸一摸,总有重合的地方。
再托人稍稍一打听。
五个电话之内,唐蕤已经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难关。
她第一时间到钟以青面前汇报。
钟以青快把自己的指节捏碎了。
只等着唐蕤开口。
唐蕤不慌不忙道:“打听到了,Rain是在H市长大的,她们一家,在七年前,举家搬迁到了C市。”
在H市长大的……
钟以青的手一松一合,缓缓吐了口气。
明白了。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唐蕤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并且贴心地关了门。
她看了一眼钟以青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伊采的办公室,自己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家公司高层之间的恩怨有点复杂呀。
伊采没有等到“提审”。
这反而令她更加不安了。
钟以青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好像早晨的露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插曲,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伊采只能尽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也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
工作工作工作!
现在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新的手游马上上线。
那么之后,她的《熔金时刻》便是重中之重的项目,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初雪的事不如再放一放吧。
伊采好不容易让自己想开了。
但是凡事就是那么无常。
天气预报上,明明是个大晴天。
可今年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来了。
伊采这天起了个早。
正睡眼朦胧刷牙呢,拉开窗帘,却被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给惊呆了。
她们住的地方,地势高,远远的,和一片青山相对。
半山腰之上,都是白茫茫的一层薄雪。
伊采望着那一片雪景,叼着牙刷忘了动作。
老天爷太能作弄人了吧。
伊采立刻打开手机查看日历。
姜夭漫正好起床。
伊采日子已经过糊涂了,便问:“今天公司有活动?”
姜夭漫:“今天公司没有活动,但是有点别的任务,怎么了?”
说着,她来到了窗前,也看到了那一片素裹的银装。
初雪?!!
伊采:“今天什么安排?”
姜夭漫:“今天有点资料要去北京送审,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伊采:“钟以青呢?”
姜夭漫:“他是老板,必须去啊。”
钟以青确实今天要赶送资料。
于是又是起早赶路。
他们刚出门的时候,天色将亮未亮,只知道是个阴天,但绝没有想到会下雪。
谁知道,刚上省道,就开始纷纷扬扬飘雪花。
此时,钟以青正在车上疯狂补觉。
完全没意识到,今年珍贵的第一场雪已经到了。
许沫沫和覃禹并不知道他和某人关于初雪的约定。
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没有叫醒他。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
钟以青躺在后座上,迷迷糊糊睁眼,望着窗外越发迷乱的雪景,神志从清晰到糊涂,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许沫沫:“你醒啦,老大,今天太衰了,车刚出来没多久就开始飘雪,我紧赶慢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高速口,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唉,告诉全部封了,我们只能绕道,这一绕,又慢又堵车,中午还不一定能赶到……”
真的下雪了!
钟以青直接从后座上弹起来:“停车!”
许沫沫不明所以,但是条件反射,立马靠边踩了刹车。
钟以青从开着空调的车里钻出来,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让冷风一激,剧烈的咳嗽,停不下来。
许沫沫摇下车窗喊他:“快进来,老大,你一会儿再感冒了,没见过雪是怎么回事儿?”
钟以青充耳未闻。
知道手脚都凉了。
他才拉开车门,回到车里,看了一下定位,他们已经走出了好二百多公里远。
钟以青:“今天回不去了?”
许沫沫:“是啊,办事都要排队到下午,而且雪天路滑,天黑了不好走,安全第一,只能在北京留宿一晚了……反正我们现阶段工作告一段落,这几天都不忙,不耽搁。”
钟以青点头:“照你说的办吧。”
许沫沫:“这雪越下越大了诶……我一直以为,今年年前这雪下不来,谁知道,忽然说来就来,来势汹汹啊。”
钟以青望着窗外,没再说话。
车内外的温差很快让玻璃蒙上一层雾。
他用手指在车窗上勾勒了一个哭脸,然后透过线条的透明,向外继续看雪景。
许沫沫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不开心了。
但不合适问,于是变得安静了一些。
钟以青摸出手机,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给Rain打了个电话。
伊采这个时候接到钟以青的电话,心里滋味难以言明。
她接通。
钟以青:“Rain。”
伊采:“是我,怎么了。”
钟以青 :“我今天去北京送审批材料。”
伊采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居高临下俯瞰城市雪景,说:“雪有点大,你注意安全。”
钟以青:“高速封路了,可能会耽误行程。”
伊采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她说:“安全第一,不用急着回,公司里没大事,可以在北京留宿一晚。”
钟以青:“公司里没大事,那你呢?”
伊采说:“我也没有。”
电话挂断。
送餐人员把热气腾腾的盒饭送至办公室。
大家对于初雪的喜悦都表现在脸上。
她们叽叽喳喳围着聊天。
姜夭漫喊她:“你不吃饭?”
伊采摇摇头,她打开铁路12306订票软件,现在通往北京的高铁票还有,但是都不约而同晚点了。
她下了一个决定,当场冲回办公室,拿起身份证,拎起包,说:“有事,我去北京一趟。”
40. 第 40 章 ……
他们办事其实不需要等太长时间。
钟以青擅筹划,在到之前已经打点好所有细节了。
一路向西。
北京的雪小了一些,慢悠悠地安静地落在人间大地上。
而城市街道的拥堵又处处充满了烟火气。
许沫沫:“今早订个高铁票就好了,谁能想到半路忽然下雪了呢,好好的高速也封了,这家伙堵得……”
钟以青的视线就没从窗口挪开过,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是啊,谁能想到,今天忽然下雪了呢!”
天气预报还是改名天气预错吧。
提前关注了一周的天气,都没能料到老天爷的忽然兴起。
只能让人无奈感慨,天意啊……
许沫沫和覃禹显得非常开心。
因为审查的最后一步过了,他们筹备了这么久的项目就可以正式上线。
简直应该是举全公司庆祝的一件大事。
没有人知道钟以青隐秘地藏在心里的秘密。
只有一个人与他心照不宣,尽管他们现在相隔了很远。
正在城市里奔波忙碌的人并不能感觉到雪的美好。
装修宏伟大气的办公大厅里,铺上了厚厚的防滑地毯,人来人往,每个人眉间都或多或少挂了一些不耐烦。
钟以青打了几个电话,许沫沫充当了跑腿的人,覃禹额外去处理一些其他的杂事。
钟以青胳膊撑在大理石的窗台上,寒意透过厚重的大衣,沁入皮肤里。
雪马上要停了。
天上的云层变薄,受到阳光的晕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以青感觉周围人的情绪都明显回温了。
——“长时间盯着雪看,眼睛会不舒服的。”
钟以青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过神。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钟以青望向声音的来处。
伊采站在不远的地方,头顶上金碧辉煌的水晶灯映得她头上的水珠亮晶晶的。
她身上的黑色风衣,由于料子的问题,湿的地方会透着泅过的深色。
钟以青第一次毫无遮掩地认真打量她。
也是第一次竖起耳朵,认真听她的声音。
钟以青迟钝了很久,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伊采说:“我不放心,又正好闲着,所以跟来看看。”
钟以青:“有什么不放心的。”
伊采:“天气不好。”
钟以青又向窗外探了一眼:“现在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
正好,一道日光冲破云层,均匀的落下下来。
世界瞬间明暗分明。
谁都没有提初雪。
谁也没有提游戏。
模糊的窗户纸依然□□的存在着。
伊采觉得。
——自己的马甲好像掉了,但又好像没全掉。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伊采恍然大悟。
原来情怯的人不仅只有她。
钟以青比她更加措手不及,更没有做好准备。
这一切都是拜伊采的骚操作所赐。
真正牵挂的人,兜兜转转早已来到了身边。
钟以青自己都无法准确形容这到底是幸事还是玩笑。
他们出门随意找了一家甜品站。
伊采端一杯热可可,钟以青却点了冰茶饮。
钟以青从坐下到现在,十分钟接了三个工作电话。他谈正事的时候,言语调理非常清晰,手指会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偶尔会抬头看一眼伊采,那目光如蜻蜓掠水般,只留下浅浅的涟漪,然后悄悄移开。
和从前看陌生人的眼神不一样了。
伊采控制不住自己,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她双手捧着杯子,转头望着窗外,眼角眉梢都化出了温暖的弧度。
钟以青打完电话,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伊采的脸看,然后慢慢下移,落到她右手中指,那枚非常简约的素圈戒指。
他早就注意到了。
那时候还以为她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伊采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个人还真是明明白白把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
并非没有城府,而是特殊意义的坦诚。
伊采转了转自己的戒指,戒指的圈口有点大,其实不是很合适,但是当时既然一时兴起买了,伊采后来便懒得换,凑合戴着了。她说:“不镶嵌,不相欠,寓意好,讨个好彩头,是我买给自己的。”
钟以青:“人要有亏欠,才能有联系。”
伊采笑着点了一下头:“对,我欠你很多。”
……所以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钟以青:“不要这样说。”
伊采:“怎么?”
钟以青:“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遇见即是缘分,不必强求见面,做人不能太贪心……但同时我又知道一点,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会自己白送上门的,等待没有任何意义。”
伊采听着有些难过。
原来曾经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夜煎熬,也不止她一个人。
他们到底蹉跎了多少好时光啊。
伊采:“初雪到底对你有什么意义?”
钟以青:“没有什么意义,单纯喜欢,因为我出生在冬天。”
伊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巧了,我也很喜欢冬天。”
钟以青反问她:“为什么?”
伊采说:“因为你出生在冬天。”
钟以青:“……”
他望着她,心情相当复杂。
伊采一张嘴特别会瞎撩。
这也许连她自己都很惊讶。
她张口就来的天赋,在钟以青面前被开发得淋漓尽致。
伊采意识到不妥,再次一点头:“抱歉,是我冒犯了。”
许沫沫办完事情,兴冲冲地找过来,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撞见一幕大变活人的戏法。
他当场目瞪口到:“咦?Rain?你怎么来啦?”
伊采回到:“闲着。”
许沫沫乐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道:“您这前后脚跟得倒是挺紧。”
伊采抬头一瞥。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悦。
她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色彩对比浓烈。
而且她本人的气质一旦气场全开,是比较具有攻击性的。
钟以青也感叹。
她和游戏中体现出的软绵绵形象大不相同。
许沫沫害怕地收敛了一些,并朝钟以青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伊采压根就不拿他当盘菜。
直接无视。
他们订了附近的观景酒店,决定停一晚上,明天再回。
覃禹才是最忙的那个,在外奔波到晚上六点多,才顶着寒风,回到酒店,去找许沫沫拿房卡。
晚上,外面有飘了雪。
覃禹进门,抖了抖自己的卫衣帽子,问:“老大呢?”
许沫沫:“出去吃饭了?”
覃禹一边挂衣服,一边问:“你怎么不吃?”
许沫沫委委屈屈:“他们不带我……”
覃禹手一顿,疑惑:“他们?”
许沫沫:“对,他们,Rain,他们孤男寡女顶风冒雪去吃烛光晚餐了。”
覃禹:“……”
一向缜密的他意识到事情不妙:“谁先约的谁?”
许沫沫还原了一下当时的现场,说:“Rain敲门喊老大吃饭,老大披上衣服就走,见我要跟,还回头瞪我,让我自己在家呆着,别瞎捣乱。”
……
覃禹倒吸一口凉气。
许沫沫:“咋了?”
覃禹:“完了。”
许沫沫:“咋了就完了?”
覃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咱家的白菜啊,没了!你丫的长眼是干什么用的!?就知道吃!”
许沫沫:“……”
覃禹至今弄不明白这件事的契机在哪里,怎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突飞猛进一步登天了呢。
真让人防不胜防。
伊采双手揣在大衣兜里,和钟以青一起,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上。
她喜欢看人看景。
走着走着,她只是在一个老北京糖葫芦的摊前停了几秒,钟以青已经伸手替她取了一个,然后沉默着扫码付钱。
伊采:“谢谢。”
钟以青:“你叫白丹。”
伊采听着自己陌生的大名,摇头,说:“要么叫我Rain,要么,你知道该叫我什么。”
钟以青:“伊采。”
伊采:“是我。”
尽管下雪,夜里的商业街人仍然很多。
人非常挤,但都走的很规矩。
伊采注意到前方迎面一对小情侣,行走的速度风风火火。
他们也许急着赶路,手牵着手,在人群中见缝插针。
眼看免不了摩擦,那位男神单手环住女生的背,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两个人紧紧贴着,从伊采的视线中掠过。
伊采从前没觉得恋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今天却忽然get到了。
这盆狗粮吃得心甘情愿、意犹未尽。
正恍惚间,伊采感觉自己大衣的袖口被人轻轻扯了扯,低头一看,钟以青的手就垂在那里,伊采认真地望着,然后郑重其事地勾住了他的食指。
冬天里,两个人的体温分不清谁的更暖,但他们掌心的每一丝纹路,都在自觉尝试着磨合。
一切都从试探开始,相识是,相爱是,牵手也是。
伊采真正主动回应的次数不多,但只要回应了,那就是真心。
钟以青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摩挲过,逐渐占据了全部。
然后,伊采感觉他摸上了自己中指。
她的那枚略大一圈的戒指,顺滑无比地被他取了下来。
伊采闭上眼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血脉中鼓动。
她抿唇勉强一笑,眼睛里盈的泪水,在都市霓虹的光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伊采叼了一口糖葫芦。
鲜红欲滴晶莹剔透的山楂果放在嘴里嚼,甜意和酸楚混在一起占据了感官。
钟以青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处凉丝丝的触感。
伊采自己的戒指,套牢在了他的手指上。
钟以青说:“现在是我欠你的,我给你买新的。”
伊采摸到了。
她攥紧了。
41. 第 41 章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有些诡异。
诡异的气氛是从前座许沫沫和覃禹身上散发出来的。
当然,能感受到这份诡异的,也只有他们。
他们时不时从后视镜瞄一眼,后座那两个人一个靠在窗边补觉,一个腿上搭着电脑噼里啪啦狂敲。
补觉的是钟以青。
敲电脑的是伊采。
许沫沫见钟以青睡着,便不怕死地问:“喂,我们老大昨晚是不是累着了?”
覃禹给他一肘子:“他累不累,天天早晨也都这德行,你自己心里没数啊,皮什么皮,小心待会挨揍,别牵连我。”
伊采迟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脑子里正在运行程序,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垃圾信息,实际刚刚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许沫沫没胆量再重复第二遍,对着后视镜,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静音了。
伊采低头之前,注意力往钟以青那边飘了一眼。
钟以青脖子歪得很不舒服,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眉心凝起了明显的纹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他们昨晚在同一个房间,衣冠整齐的用同一台电脑,探讨下一个项目《熔金时刻》的具体规划直到后半夜,才疲惫至极的告别。
所以,许沫沫的猜测没错,他们确实是累的。
他们公司的第一个手游等审核过了,将会按部就班的上线,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钟以青对那个项目的把控也就到此为止。
后续的维护和更新,主要有覃禹负责。
那么,新项目《熔金时刻》的进度就容不得伊采自己一个人瞎磨蹭了。
伊采现在最急的,就是要把散落在各个角落里乱七八糟的资料整合起来。
她现在没有属于自己的团队,和任何人的合作都需要磨合,包括钟以青。
不知道昨天分开之后,钟以青又偷偷忙到什么时候。
他今天上车前,眼下的疲惫非常之明显。
伊采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抽出一个U形枕,轻轻的垫在钟以青的脑后。
钟以青醒了,侧头望着她,缓慢的眨眨眼睛,又呼吸均匀的陷入浅眠。
伊采近距离看到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下,铺下一层阴影。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小手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
钟以青没醒。
伊采把自己撩心动了,戳着脖子平缓了很久。
前座两个人心里百感交集,他们仨铁三角报团单身这么多年,没想到,最不可能脱单的那位,居然最先抛弃了他们。
钟以青身为一个不近女色的人,旁人看着觉得像中世纪苦行僧,煎熬走痛苦,而他自己却一直乐在其中。
爱情是禁果。
可从来没有尝过的人不知道其中美妙,自然也不会去渴望什么。
所以,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没心没肺的耍。
直到缘分天降。
是命运之神亲手给与他的恩赐。
让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并且还把这个女孩好端端的送至了他面前。
伊采在车上盯了一会儿电脑,觉得有点头晕。
她停下来休息眼睛。
正好,姜夭漫这时候发来消息,问她战况如何。
伊采回了一个OK的表情。
说:“拿下了!”
书面文字和表情现在完全不足以表达出她十分的餍足和自豪感,仿佛是完成了一项多么伟大的使命似的。
姜夭漫:“为你鼓掌。”
伊采轻轻合上电脑,也仰在后座上眯了一会儿。
在她闭上眼睛,迷迷瞪瞪似睡非睡的时候,钟以青补足了觉,生理上满足的清醒了。
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伊采。
伊采睡着的模样都在簇着眉。
她平常眉目舒展的时候,像飞花凌叶一般神采奕奕令人心神往之,而她偶尔安静沉思的时候,更像一尊清风月白的玉雕,内敛而美好,令人移不开眼睛。
钟以青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浅眠中的伊采感觉到了,她没有睁眼,而是用自己疲惫之下迟钝的嗅觉,去感知那渐渐从厚厚的衣物下传来的温度。
她曾一度以为钟以青的身材太单薄了。
实际上,那薄薄的一层肌肉,贴在骨骼上,是恰到好处的安全感。
伊采想到了一句话。
——你可以永远相信优质男人的身材管理,绝不会让你失望。
伊采少眯了一会儿,感觉车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睁开眼睛,他们刚出高速,压过了几条缓冲带,回到了H市。
伊采摸着搭在自己腿上的毛绒毯,离开钟以青的肩膀,问:“能忙的过来吗?”
新游戏的运营必然需要人手。
而新项目《镕金时刻》的开发,更是全公司工作的重中之重。
灭顶的压力轰的压了下来。
但伊采感觉倒还好。
钟以青深思熟虑过后,给她答复:“其实……我觉得能应付,你需要扩一下团队人手?”
伊采:“你有信心就行,我没意见。”
毕竟,当年开发《金石传说OL》的时候,再艰难的泥沼,她也都自己一个人淌过来了。
42. 第 42 章 ……
公司的气氛在悄然发生变化,从他们回来的那一瞬间,一锤定音砸了下来。
最敏锐的除了几个当事人,应属唐蕤。
在她把第一杯热咖啡端进钟以青办公室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
心细如唐蕤,她知道,这枚戒指在这之前是属于Rain的。
终于尘埃落定。
新招的男助理正在奋发图强。
他知道自己是属于Rain的,于是这些日子,在努力向唐蕤请教,甚至还求助到了姜夭漫那里,急于摸清伊采的生活习惯和爱好。
唐蕤毫不保留地一一指点。
姜夭漫一开始不怎么想理会,后来,不知脑子里那根弦松了,一夜之间,态度大转变,时不时的撒点有用的东西给他。
男助理名叫张绥。
在他把当日的关于网络科技信息大会的电子刊物,要点突出的摘录下来,并赶在清晨摆在伊采桌面上时,伊采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存在感一直不高的小伙子。
伊采之前开玩笑要帅的。
许沫沫就是按照花瓶的标准给她找来的。
一副好皮相,看多了也不会厌烦的那种,气质温和,戴着副眼睛,哪怕什么都不会也不讨人厌。
伊采冲他点点头:“谢谢。”
张绥扶了扶自己的金丝框眼镜,腼腆的笑了笑。
钟以青坐在靠窗的小圆桌上,把一切尽收眼底。
心里不太爽利,但又憋着不好说什么。
毕竟好像当初是他自己拍板给伊采安排的男助理。
伊采的办公室很少关门,除非她需要非常安静的环境计算一些东西。
钟以青精挑细选地给窗边的下午茶小圆桌换了个位置,坐在那里,完全巧合能看到伊采的办公桌。
相互的,伊采只要从电脑前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位置上的人。
钟以青自己一个人闷头把桌子的位置换了。
在员工疑惑不解的目光下。
唐蕤不用他吩咐什么,心照不宣地定制了一块小牌子,搁在桌面上——“专用”。
是谁专用不需要言明。
只要不是智障,大家都能明白。
只有许沫沫一个半拉智障反射弧极长,他好奇地跑到专坐上,左右打量。
最后,余光一扫,对上伊采意味不明的目光。
愣了几秒种后,像烫了尾巴似的跳起来,火急火燎地窜开了。
覃禹笑骂:“傻逼。”
许沫沫错了搓脸,难得没有回嘴。
下午,一纸调令送到了两位新招的助理位置上。
命两人交换岗位。
唐蕤意料之中,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
张绥有些战战兢兢,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可能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领导不快的事情。
唐蕤搬着东西,到他的位置上,迎着张绥求助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多想,我一个女生做老板的私人助理,不太合适,仅此而已。”
张绥稍稍放下心。
伊采好奇地出来看。
她表现得很高兴。
唐蕤这个人才她早就眼馋了,正中下怀。
晚上,到了下班的时间。
美工组新来的几个小姑娘战战兢兢,看老板还在办公室没走,也不敢踩点下班,没什么事做,喝着茶干熬着。
最后还是姜夭漫给了她们赦令。
让她们欢天喜地下班安排自己的私人时间去了。
两个人谈恋爱。
三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小伙伴。
姜夭漫自己一个人下班先走。
许沫沫和覃禹报团取暖,又恢复了“二人空间”。
许沫沫和覃禹相视一笑。
“去哪儿耍。”
“蹦迪去?”
“走起。”
两个人勾肩搭背潇洒离开。
唐蕤准备了夜宵点心,随时保证伊采伸手就能拿到。
钟以青出门看到唐蕤还守在门口,对她说:“你走吧。”
唐蕤点点头,收拾东西下班离开。
他一进门,伊采就抬头看。
她以为他要找她玩,说:“我还要忙一会儿。”
钟以青:“我能做什么?”
伊采拉过一把转椅,示意他坐:“需要你红袖添香。”她笑着说:“如果不忙,陪我一会儿吧。”
钟以青开了他身边的另一台电脑,上了《金石传说OL》的游戏。
溯洄上线。
伊采的小号也在线。
显然,伊采现在是没时间上号的。
钟以青侧头瞥了她一眼,说:“你的号去刷地狱材料了。”
伊采随口道:“代练。”
气氛诡异地沉默。
伊采迟钝的脑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等等……
她一撩头发。
钟以青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了。
——“你挂脚本应付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找代练?”
伊采:“不……你听我解释。”
钟以青:“我居然是在和你的代练谈情说爱?”
伊采:“不……”
钟以青:“我们该算账了吧。”
马甲刚掉他就要算账。
伊采莫名有些心虚。
她说:“别翻旧账,不体面。”
也许是代练和脚本的事情令他很在意。
钟以青追着问代练是谁。
伊采便把那闹剧一样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她问:“你之前是不是住在刘谦帅给你安排的房子里?”
钟以青:“是你干的?”
伊采:“是我故意引导他把恶作剧玩具邮到那儿的,我并不知道房子是你住。”
钟以青:“天意,缘分。”
他在伊采旁边呆了一时半刻,忽然开口道:“你的那个代练,约出来见一面吧。”
两个人三年多的默契,伊采瞬间意会到了他的意图。
伊采:“你想要他?”
钟以青:“你知道单机游戏做到中期,最让人头疼的是什么?”
伊采:“脚本,开挂。”
钟以青:“高级脚本,高级开挂。”
伊采认真想了想:“那个人,根据我的了解,他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但是个野路子,像自学成才的那种,自身没什么系统性。”
钟以青:“很好,干净,一张白纸。”
伊采知道他心里做下了决定。
她一耸肩,好吧:“约他见面。”
钟以青直接在游戏中敲了伊采的号,说:“见一面?”
下一秒,伊采的手机当着钟以青的面震了起来。
代练君:“你老公又双叒叕要见你!”
伊采看微信没避着钟以青。
钟以青:“????”
伊采破罐子破摔,说:“我和他加了微信,你们直接聊?”
钟以青伸出手。
伊采大方把手机放在他的掌心里。
钟以青一个语音打了过去。
对方手机明明就在手里,却迟疑了很久,将近半分钟,才也点了接听,传来了一声犹疑不定的:“老板?”
钟以青:“见面聊聊?”
诡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伊采用墨水笔的尾端卷了一撮头发,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卧槽!你他妈居然是男的??!!”
明明没开扩音。
钟以青和伊采双双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
——“我日哦,你个死变态!!!”
他们似乎听到了代练君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伊采憋不住笑,立起自己的衬衣衣领,偷偷捂嘴。
——“你老公知道你是男的吗?”
代练君发出了灵魂质疑,他最后一丝希望在风中摇摇欲坠。
钟以青心知,这样的话题只要开了一个头,只会越聊越歪,他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言简意赅对他道:“一份游戏公司的工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面谈。”他紧接着报了公司的具体位置,并给与了非常宽松的时间,表示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搁下手机。
伊采:“我们可能要火了。”
钟以青:“是你,不是我。”
伊采笑眯眯反问:“我们之间还分你我吗?”
他们的恋爱气氛进入的很快。
从网恋到奔现,按理说应有的那一段适应期似乎为零。
伊采忽然很好奇:“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什么感受?”
钟以青:“没有感受。”
伊采:“嗯?”
钟以青:“就是一个人而已,普通人,陌生人,将会成为合作伙伴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伊采略失望:“毕竟我们之间那么深的牵绊,你见我的时候,心里居然没有一点点波澜吗?”
钟以青:“什么波澜?”
伊采:“一见钟情的那种。”
她在钟以青面前谈感情,没有一丝一毫扭捏的情绪,所有都坦诚的摆在明面上。
见钟以青摇头否认,伊采道:“但是我记得,漫漫第一次给我看你照片的时候,我的心跳就很快。”
钟以青:“是么?”
伊采:“是啊,长到我的审美点上了。”
她说着,伸手就去戳钟以青的脸。
常年运动的男生代谢会让他们的皮肤维持在一个年轻的状态。
尤其是像钟以青这样天生肤色偏白的人,远比同龄的许多女生气色要明亮。
伊采一早知道自己是个颜狗,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
她微微歪着头,说:\"我爱你。\"
通常像她这样不遮不掩的人。
爱的时候是真爱。
狠的时候也是真狠。
拿得起也放得下,爱的热烈恨的拒绝。
钟以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间有这种感悟。
他握着伊采的手,越来越紧,伊采有些不舒服地挣动了一下,钟以青手心猛地一空。
伊采关切起来:“你怎么了?”
钟以青摇头。
窗外又下起了雪。
快过年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逼近,明明今天的冬天气温已然开始回升,初雪却在这时候纷纷扬扬的落下了。
钟以青:“一起过年吗?”
伊采欣然接受了邀请:“当然,和你正式确认关系,是我今年最大的成就,值得庆祝。今年,我们一起过。”
43. 第 43 章
他们给数字代练君发了邀请后,伊采便没有太关注这件事。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接到类似的邀请,第一反应是死骗子,举报拉黑一条龙。
反正不会理会。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理会这样没头没脑的消息吧。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她还深陷在早晨起床的不耐中,跟在姜夭漫身后,一脸困顿地跨进公司时,在大厅里见到一个拘谨的生面孔。
伊采看了他一眼。
他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穿着卫衣牛仔裤,好奇地望着他。
伊采经过唐蕤的办公桌,给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唐蕤低声道:“他说他是来面试的,有人邀请他来工作。”
伊采心里立时想到昨天的事情。
心里有有点不敢相信。
来的这么快?!
钟以青还没到。
许沫沫和覃禹也都还没到。
日常迟到专业户三人组。
伊采望着沙发上那个年轻男生,摸出手机,用微信给代练君打了个语音。
然后,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那男生手忙脚乱翻出手机一看,也同样吃惊地望向伊采。
伊采不知道他心里现在都多少草泥马在狂奔,总之,他的面部表情精彩纷呈。
伊采笑了:“是你啊。”
男生则非常棒槌地来了一句:“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唐蕤惊恐地看向他,一脸“这人仿佛脑子有问题”的表情。
男生意识到自己在闹笑话,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伊采请他到会客区稍坐:“昨天联系你的是我们老板。”
男生道:“我直到他,我以前玩过他做的游戏。”
钟以青在国外做过的几个项目,由于某些复杂的因素,玩家需要某些特殊渠道才能玩。
计算机专业的人精通此道,当然不成问题。
男生不吝于给出自己的最高评价,说:“那是真正做游戏的人。”
伊采:“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吴宝。”
吴宝安静了一会儿,说:“我也认识你……在曾经兰亭工作室的某些公开活动上,我见过你短暂的出席,你是Rain。”
伊采:“你以后就可以这么称呼我。”
见到Rain,让吴宝的心里安稳了很多。
吴宝有所不解:“你之前玩自己的游戏,为什么会菜成那个样子?”
他指的是伊采的治疗大号,菜到令全服发指的地步。
伊采自己的大号,从来没参与过任何有关排名竞争的玩法。
她说:“我的加入,对整个游戏的生态就是一种不公平。”
金石传说OL是她的心血之作,大到整个游戏的体系,小到每一个细节或BUG。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每个副本的机制。
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每个职业的短板。
吴宝说:“金石在走下滑路,我现在接那个游戏的代练已经赚不到多少钱了……那个游戏自从你卸任之后,明显不行了。”
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游戏的寿命还有多少,除了游戏公司的后台,便只有工作室和代练最清楚了。
谈及自己曾经的亲儿子,伊采无力地笑了笑:“难以避免。”
估摸着钟以青快来了,她给他发了个信息。
十几分钟后。
钟以青到达公司,把人请进了会议室里。
简单聊了几句,伊采安静地旁听,果然吴宝这家伙是没啥文凭,高中毕业就没再正经读过书。
幸运的是他在计算机上有天赋,能自己捣鼓些新鲜玩意儿挣钱。
更幸运的是,他是个老实人,天生性格谨慎胆小,从不敢沾着违法乱纪的事情。
见过真人之后,钟以青想把人留下的初衷不变。
许沫沫领会到他的意思,便着手去准备了。
伊采这时候才意识到,其实公司还有太多不完善的地方。
就这么几个人,身兼数职……
准确的说,是只有许沫沫身兼数职。
他也真是个奇人,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交到他手里,慢慢地都会扯平,或暴力,或柔和,不论手段,反正最后一定会给出一个漂亮的结果。
吴宝领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和新电脑,做贼似的溜到伊采身边,问:“那个,你的代练……”
伊采:“以后不用了。”
吴宝:“那我的自动回复脚本你还用么?”
伊采头疼地让他快噤声,不要再提她曾经作死干过的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了。
吴宝闷闷地“哦”了一声。
伊采问:“你从哪儿来,你现在住哪?”
吴宝:“巧了,我一直就住在H市。”他之前的便宜出租屋是一个陈旧的老楼房,房租便宜,采光不好,还随时面临着拆迁。
伊采觉得不大对劲。
他当代练挣钱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每月个把万的,总能租得起个像模像样的小公寓吧。
不是她自吹自擂,她的游戏全盛时期,不知养富了多少个工作室。
吴宝:“家里需要钱的地方多,我能省就省。”
伊采听着这话略辛酸,问:“生活上有难处?”
吴宝摇头说:“不难,我爸生前治病欠了点钱,慢慢还上就好了,也就这两年了。”
伊采点了点头,初见面不久,不合适再刺探更隐私的问题。
但是从这个男生身上,明显能看出被生活压得苟延残喘的痕迹。
活得很累,但依然□□地活着。
伊采鼓励他:“珍惜现在清闲的时光吧,用得着你的时候在后面。”
钟以青安排他和覃禹一起负责即将上线的手游项目,让他先慢节奏适应一段时间。
伊采按部就班的推进自己的项目。
她已经有意识的在加快速度了,但压力至今还未真正落下来。
年关的前一个周。
他们的手游正式上线。
很低调。
事先投放的宣发比较少。
可在这个时代,造势是必须的。
钟以青憋了几天,在游戏上线三天后,铺天盖地的广告宣发在网上疯狂刷存在感。
全公司。
除了伊采,都在盯着那部手游。
慕名前来观光的玩家数量猛增,他们必须承担得起这份压力,才能迈出第一步。
新手大礼包走量不走价。
三天之内,入账近百万。
七天之内,翻了三倍。
赶在年前的好消息。
丰厚的年终奖金发放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放假准备回家过年了。
正式放年假那天。
伊采在办公室呆到了晚上,公司里灯火通明,她听见了规规矩矩的三声敲门声。
抬头,钟以青站在门口。
安静的公司里,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钟以青脱掉外面的大衣。
靠近了,伊采闻到他身上带来的新鲜又凛冽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头脑随之清醒,她提笔记了一点灵感。
钟以青拖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伊采:“我知道你要催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亮,忽然刺得人眼睛不舒服。
伊采遥控关了头顶的水晶灯,然后留下了挂壁上一连串的小夜灯。
钟以青问:“怎么样了?”
伊采:“差不多。”
钟以青:“半个月前,你就告诉我差不多。”
伊采:“那换个说法,总是差一点。”
钟以青:“差哪点?”
伊采一时回答不上来。
其实真的不差什么了。
但是伊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人不能总是在细节上纠结,不然会把自己逼到牛角尖的。
伊采最近总是会想方设法找点别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避免精神上的过渡紧张。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
因为你不确定是否能看见光,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
伊采迫切的希望游戏正式内侧。
她渴望玩家的反馈。
哪怕只有一个人在玩,只有一个在用心反馈,都能安抚她现在躁动不安的心。
现在,伊采的电脑上是一副游戏的3D场景图。
未来星际时代。
新手村的设定是唯一的净土。
蓝色为主调,色彩的饱和给人的视觉感受非常舒适。
钟以青:“等过完年,准备陆陆续续爆料,我们会收到许多反馈的,不要急。”
他说出了违心的“不要急”三个字。
伊采无奈地摇头。
怎么可能不急呢。
钟以青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借着手游热度最高的时刻,打出自己的王牌。
垫脚石的作用要压榨得淋漓尽致。
伊采想到了别的事情,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钟以青:“下一个项目。”
伊采:“下一个?什么意思?”
钟以青:“你的项目上了之后,我不会让公司有太久的空白期,游戏项目的更新必须跟上。”
伊采被他的节奏惊呆了。
他怎么就悄没声息的准备下一个项目了。
钟以青摸摸她的头发:“你不用操心我。”
伊采两天没洗头了,眼见钟以青就要凑上去嗅,赶紧把自己的头发抽了回来,并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二人世界的气氛因此忽然暧昧起来。
钟以青:“今天三十,明天春节,不要工作了,我们出去玩吧。”
伊采关了电脑。
在公司的洗浴室里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
下午阳光偏西的时候,和钟以青一起出了门。
伊采有很多年没回家过年了。
现在,他们一家都在H市,相距也不远,可她与父母的关系反倒远了。
人是感性动物。
对于父母来说,朝夕相处最多的孩子总是更亲密的。
当年伊采义无反顾的决定在学校寄宿,已经让母亲非常不悦,这些年的不着家,更不用说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代人的矛盾越发凸显,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说着就要吵。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沿海的公路上。
今天海上风大。
明明在城市中,还是一片惬意的暖阳,但到了海上,远望海天相接的地方,天空是浅灰色的阴沉。
浪涌拍打着海岸。
人在公路上看着,有种冒烟的错觉。
伊采:“感觉马上要有海怪冒出来了。”
钟以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醒醒,还浸在游戏里没出来呢。”
44. 第 44 章 ……
钟以青带她来了本市一个非常著名的网红海景打卡地。
网红景点就是为了诓骗外地人的。
伊采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想起来这种地方了。
钟以青:“我记得初始剧情中,你设定的一个NPC,最终是陨落在海里。”
伊采对自己写过的剧情非常清楚,点点头,说:“是。”
那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因无法对抗命运和灾难,孤独又寂寞的死去。
那个NPC只是灾难中,万千平凡人的缩影。
钟以青:“我请人为她做了一首背景音乐,你想不想听。”
伊采在佩服他的细致之余,点头说:“好啊。”
本地的网红打卡地是一块鬼斧神工的礁石。
石头的粗犷的外形,像一个正在海边梳理头发的少女。
钟以青带她走到石下的避风处。
手机外放了一段demo。
伊采的音乐细胞只能说是一般,她听歌时,有个非常差劲的习惯,只爱听副歌部分,也就是俗称的高潮。
钟以青带来的这一小段音乐非常简约。
完美满足了伊采的坏习惯。
她听着海潮声,混合这音乐,反复拉进度条,停了很多次。
钟以青问她喜不喜欢。
伊采点点头,说:“预告就可以放这一小段剧情,我觉得很可以。”
钟以青:“听你的。”
他把手机往兜里塞,却迷迷糊糊没塞好,掉在湿漉漉的沙里。
伊采摸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翻包找纸巾。
她今天包里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装得多,抽纸巾时候,不小心带出了一板药。
钟以青弯腰替她捡起来。
伊采坦然拿过来,又若无其事地塞回包里。
她治疗心理的药物停了有一段时间了。
尽管睡眠依然有些障碍,但整个人情绪上,完全脱离了从前那种病态的焦虑。
难怪说爱情是良药。
钟以青功不可没。
两个人手脚冰凉地回到车上。
伊采忍不住想,这么冷的天,我到底为什么要陪着他到海边发疯,在家里暖暖和和的听音乐不是更好么。
钟以青:“你一直在吃药。”
他启动车子的引擎,却仍然停留在原地,只是开了车里的暖气。
车厢小,温度的升高立竿见影,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伊采便觉得身上暖起来了,她立起羽绒外套的领子,一窝成了一团。
钟以青:“你从兰亭刚离职不久,作息就开始紊乱,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服用药物了,后来,从西药变成中药,可以理解为病情有所好转,我记得那段时间,将近半个多月吧,每天都能从你身上闻到药香的味道。”
就是因为重要的味道。
伊采才在钟以青面前掉马了。
那段时间……
伊采不说话,认真回想。
钟以青有意无意地躲了她好几天,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敏感如伊采,总能感觉到某些时候,他的目光在悄悄的瞄她。
那短时间,不止钟以青有些诡异。
伊采也成天处于一种七上八下的焦心状态中,一方面,新项目有颇多的不完善,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等着伊采给它喂奶,一方面,钟以青的情绪她不得不在乎,不得不揣摩。
伊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钟以青:“在想,你不见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也在反思,那短时间,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伊采:“反思?”
钟以青:“我对你很冷漠,是么?”
伊采:“那是正常的。”
无论是游戏中,还是现实中,钟以青对待陌生女孩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感慨。
——货真价实的大直男一个。
伊采问出了困惑自己多年的问题:“在你的生命中,爱情,或者女生,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钟以青:“我从来没有强迫自己一定要找个伴侣度过后半生,但是,上次路过巴黎的时候,我主动参观了一个婚纱的展览,我曾经在梦里想象过你穿婚纱的样子。”
伊采:“那在你的梦里,我的婚纱美么?”
钟以青:“美,婚纱是我亲手挑的,你头戴的皇冠,也是我选的。”
他驱车沿着海边,慢慢地走。
伊采忽然道:“其实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钟以青失笑。
伊采指的是他们在游戏里的婚姻。
那如同过家家一样的玩意儿是做不得数的。
但是,对于他们俩来说,那又的确是非常珍贵的仪式。
伊采:“找个网吧,我们去回忆一下往昔,然后晚上出来倒计时看烟花。”
城市里过年不能放烟花,但是她们这里海边的著名景区会有烟花盛景,非常漂亮。
钟以青沿街转了一圈。
年三十的下午,哪里还有网吧开门。
他们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公司,窝进办公室里,门一关,暖洋洋的,开了两台电脑。
他们公司家大业大。
老板阔绰,配的电脑可比网吧里的强了百倍。
他们双双上了游戏。
但是系统的黄字却没有刷新。
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了。
溯洄意料之中,从装备排行的榜首和1V1竞技排行的榜首掉了下来。
而伊采,也不再是全服首富了。
本服务器新转来了一个氪金大佬,生生压了伊采一头。
伊采的聊天框信息简直要爆炸了。
店里的东西卖空了。
不少玩家成天催着她上货。
伊采叹了口气。
钟以青问:“怎么了?”
伊采煞有介事:“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啊,我们都已经变成时代的眼泪了。”
钟以青无所谓。
毕竟两个号的底子在这,要想重回巅峰,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溯洄去交易中心,扫空了所有散户店里更新装备的道具。
叮叮当当捣鼓了半天,材料和道具用完了,而他还差了一点。
又是,他冲伊采伸手:“给我石头洗装备属性。”
伊采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仓库:“我上哪给你弄去?抢啊?”
他们有钱,但没货了。
伊采:“你去把兰亭的数据库黑了,捏几组石头用用。”
钟以青:“……你真能出馊主意。”
材料稀缺是没办法的事情,差点就差点吧。
溯洄传送到了1V1竞技的报名处,准备把排名打回来。
他点开专属于重霄的门派排名,在前十的位置上,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ID。
他向来记人不记名。
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名字的人,基本不是恩人就是仇人。
那熟悉的ID,就是几个月前和伊采结婚的那个。
他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45. 第 45 章 ……
伊采总是有一百种方法给他添堵。
从前钟以青在街上遇到那些和男朋友横眉冷眼无理取闹的女孩总是会多看几眼,在想,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娘子,在现实生活中,也应该是这样骄纵不可一世的样子吧。
所以,他曾在各种网络会议上远远见过伊采。
那个永远沉默理智体面的形象,不曾让他心里有什么波动。
而第一次见到真人时,伊采在人来人往的大商场中,蹲在角落里,格格不入拆盲盒的时候,像日暮黄昏时,那一抹温柔沉静的色彩,也没有令他多想。
人的性格就像个六面骰子。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哪一面。
钟以青鼠标在那个重霄的名字上来回转圈:“他又是哪块小饼干?”
伊采蹭蹭他的肩膀:“是我自己。”
办公室里关了门,暖气开得很足,伊采穿着毛茸茸的针织衫,倚靠在他身上,又软又甜。
伊采说:“因为像你,所以我买下了他们,就可以天天左拥右抱了。”
钟以青:“……”
钟以青忽然想到,从前游戏里有人问过他:“求而不得的爱会痛苦吗?”
他给出的回答是:“只要爱得足够纯粹,就不会痛苦。”
年三十游戏的上线率也明显不如从前。
现在还泡在网上游手好闲的,基本只有两种人。
——无忧无虑正在家里享受假期的学生。
——回不了家无法和家人团聚也没有朋友可聚的异乡宅。
于是,他们在游戏里相约一起跨年。
伊采见他停在报名处,想打又懒得打的模样,说:“我们和这个游戏告别吧。”
钟以青忽得扭头看她。
伊采:“其实早就应该告别的。”
人应该摆清自己的位置。
钟以青:“该是你的东西,我们总有一天能拿回来的。”
伊采摇头:“我想开了,只有你,是天经地义该属于我的。”
人要走,总该有个告别仪式。
伊采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列表,有一个熟人在线。
——昏古七。
伊采敲了敲他:“喂。”
昏古七几秒后,回复:“哟,失踪人口回归啊。”
伊采:“别说我,我记得你似乎也消失了一段日子。”
虽然她最近不常上线了,但她对于昏古七的上线频率还是有点印象的。
伊采:“你媳妇呢?”
昏古七:“没缘分,离了。”
这是正常的。
伊采连个感慨都没有,说:“我和溯洄要走了。”
昏古七:“????走了?哪儿去?”
伊采:“你管我们呢。”
昏古七:“你们到底是奔现了?!”
伊采说:“是啊。”
昏古七回复变得慢了很多:“他对你好吗?”
伊采:“好。”
昏古七:“幸福哈?”
伊采:“幸福。”
昏古七:“那祝福你。”
钟以青看她聊得正欢,忽然在她耳边开口:“你知道他是谁么?”
伊采还没反应过来:“嗯?”
钟以青冲着电脑屏幕一抬下巴。
伊采:“你说他啊。”
钟以青:“他是朱岷。”
钟以青冷不丁一句话,在伊采慢慢反应过来之后,瞪大了眼睛。
伊采:“你怎么知道的?”
钟以青:“相信我,我不骗你。”
伊采首先在潜意识里,就会首选相信钟以青的话。
但他说昏古七就是朱岷,实在像个爆炸性的消息。
伊采揉了揉鼻子。
——“是他啊。”
如果这样说的话。
昏古七前段时间的忽然消失,正好和他筹备回国的时间重合。
原来,他们这么多年,居然还在游戏里保持着联系么。
伊采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但不可否认的,她心里略微觉得不太舒服。
有些事情,必须要核实。
不弄明白心不能安。
伊采雷厉风行直接便在游戏里问了,但是直白的质问噼里啪啦地敲出来,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你回国之后,一切适应的好吗?”
昏古七的回复这次迟了很久。
伊采耐心地等。
几分钟后,昏古七说——“挺好的,原来你都知道啊。”
伊采鼠标都快攥碎了。
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瞥钟以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钟以青:“不久。”
伊采:“你查过?”
钟以青不说话,等于默认。
钟以青不会平白无故去查这么一个人的。
伊采问:“发生了什么?”
钟以青好似不愿意多谈,生硬地转移话题:“刷个全服通告吧,告别仪式。”
From伊采——“江湖路远,诸君保重。”
From溯洄——“再见。”
伊采堂堂正正用大号刷的喇叭。
世界上一下子炸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这俩人怎么回事,复合了?奔现了?”
—“溯洄后来不是和小宝贝结婚了吗?他和伊采怎么又纠缠上了?”
—“渣男,石锤。”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瓜,说小宝贝就是伊采的小号。”
—“嘶,他们玩的好乱啊。”
—“你们都在吃瓜,只有我关心伊采大神号上的游戏币吗?”
—“对哦,她的游戏币打算怎么处理,卖掉么?”
—“那么大量的游戏币,可以发一笔小财了吧!”
至于这么多年攒下的游戏币,伊采不考虑将其兑现。
还是那句话,早年她身为游戏总策划,占尽了便宜,再从中获利,对谁都不公平。
卸载游戏,关上电脑。
伊采手机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陌生的本地好吗,从前没见过。
钟以青正打算带她出门看烟花。
伊采随手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Rain。”
钟以青把她的外套递给她。
伊采一边伸手,任由他替她披上,一边皱眉问:“您是?”
那人带着笑意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伊采动作一顿。
这回听清了。
是朱岷。
朱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伊采:“不久。”
朱岷:“很抱歉啊,是我瞒了你。”
伊采换手拿了手机,笑了笑,说:“果然啊,他们说的没错,隔着网线和电脑,根本分不清对面的是人是狗。”
钟以青回望她。
伊采和他对视了眼,挂断电话。
朱岷还在说什么,但她一个字儿都没听。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
伊采主动提起:“他曾经背叛过我,但不是感情上。”
钟以青:“我有耳闻,你们一起创业,成立了工作室和新项目……但是他中途撒手跑了。”
伊采:“不仅如此,他办手续准备出国的那段时间,为了丰富自己的人脉,打通自己的前程,把我的源代码泄露给了别人,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
钟以青:“他是可恨。”
伊采叹了口气:“因为他,我时常对人性产生怀疑,他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她还弄不懂一件事情。
朱岷为什么还有脸到她面前晃,真的以为她不敢收拾他吗?
钟以青:“我说了,该是你的东西,我们迟早会拿回来的。”
他的神色很认真。
伊采不觉得他是在空放狠话。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做到。
他们走了一段路,到沿海的广场等着看烟花。
年三十晚上到处都是玩乐的年轻人。
尤其在这种著名景点,距离广场中心还有远远一段距离,就已经开始堵车了。
钟以青在道边把车停了,说:“你想出去吗?”
外面还是很冷的,车里打着暖气舒服得很。
伊采决定就在车里看一眼就好。
钟以青:“我们从前一起跨过年么?”
伊采:“我记得好像是有过。”
她对钟以青的家庭产生了一点好奇,问道:“你不回家?”
钟以青:“什么时候回都可以,我父母很纵我。”
他拥有一个非常完美和谐的家庭。
在他长大成人之后,家里也渐渐不大管束他了。
父母也需要有自己的二人世界。
正如伊采曾经所预料的那样。
钟以青的前半生,生命中不缺爱。
一个在爱意包围下成长起来的人,身上总有一种光的特质,温暖明亮,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情不自禁去追随。
倒计时,正式结束这一年的时候。
他们在温暖的车里接了吻。
从虚幻到现实,伊采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姜夭漫在刚过零点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伊采节气。
姜夭漫劈头第一句:“你还回家吗?”
久违的家长BUFF又来了。
伊采:“回,马上回。”
姜夭漫立马接上第二句:“别回了,家里停水了不方便,你看自己能不能在外面将就下,我给你订个酒店吧。”
年三十的酒店可没那么好订。
伊采心里奇怪,怎么会停水了呢,但没有多想,手上已经打开APP。
钟以青的手覆了上来:“订了酒店,我们今晚就要分开过了……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六个小时。”
车窗外寒风凛冽,呵出一口气都是白雾。
车窗内,钟以青的手心温暖干燥。
伊采的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乱,但依旧勉强自持:“也是,距离天亮还早,而我们今晚还没吃饭呢,你来安排,好不好。”
46. 第 46 章 ……
伊采觉得自己谈一场恋爱,好似受到了全世界的助攻。
她参观了钟以青的小公寓。
窝在单人沙发上,等钟以青准备火锅食材。
她在客厅架起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哪家小区会在年三十夜停水啊!
而且物业群里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人出来抱怨。
伊采寻思半天,给姜夭漫打电话。
无人接听。
稀奇。
姜夭漫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
伊采在钟以青的家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酒精类饮品。
可以推测出,钟以青平常不喜饮酒。
也没有任何烟草。
烟酒都不沾的人。
钟以青和她一起挤在沙发上,面前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
伊采精神被熏得有些惬意。
听到钟以青问:“你在H市那么久,一直住在姜夭漫家里?”
伊采:“当然不,我有栋房子来着,空置了有半年多了。”
伊采从前虽然有栋自己的大房子,但却没什么归属感,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个晚上遮风挡雨睡觉的地方而已。
“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住,一直都不喜欢。”
伊采说这话时,目光微垂,锅里飘出来的热气氤氲让眼前有些模糊。
一方面排斥与其他陌生人之间建立社交关系,一方面又欣羡地远远望着那绚烂的人间烟火气。
一方面已经受够了孤独的生活,一方面又从某种意义上享受独处的时光。
甚至有很多时候,伊采自己都读不懂身体中那个复杂的灵魂,她到底想要什么?
一口火锅。
一杯冷饮。
他们在暖气的包围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寥寥几句废话就能耗很久的时间。
——“新游戏的爆料我决定从明天开始。”
钟以青在这样一个非常不正规的场合提出这样关键的提议。
伊采道:“你说了算。”
她还是不习惯去操心各种细枝末节的运营。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干这块的料。
有人会相信世上刚确认关系的热恋男女晚上独处一室时,却什么也不会发生么?
在此之前,伊采也不信。
钟以青也不信。
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守住了最后的阵线。
他们的脸颊非常亲昵地互相蹭过。
互相采撷品尝对方柔软的唇。
然后,近距离倾听着对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伊采今晚闭上眼睛,在没有任何药物的辅助下,很快睡着了。
钟以青的执行力超强,伊采一直知道。
但是也万万没想到,新游戏的爆料居然在黎明之前,趁着伊采还没睡醒的时候,就投放全网了。
在大年初一。
钟以青游戏帝国的野心在天亮之前拉开了帷幕,静等着迎接着第二天的光芒照耀。
钟以青和Rain两个名字堪称大佬级的标志,他们都拥有自己的受众。
诸多游戏爱好者只听名字,便愿意买他们的面子。
而国内游戏市场的不景气,让人总是对新游戏充满热情和期待。
钟以青在新游戏的宣传上很下血本。
钱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
就如同他最开始的计划那样,推出手游试水,回笼资金,投进下一个项目,打开市场。
一幅忙忙碌碌空前繁荣的气氛。
伊采在这样的烈火烹油中,不知为何,忽然心里不受控制地升出一点不安,让她有些惶惶的感觉,心里像吊起了一个秤砣,大家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它什么时候才能落下来。
伊采的感觉是有预兆的。
年假之后,公司的员工开始回归到正式的上班轨迹上。
伊采和姜夭漫年后第一次碰头。
姜夭漫:“你这段时间住哪?”
伊采咬着牛奶习惯:“你管我?”
姜夭漫:“……”
伊采:“不是你说家里停水了?”
姜夭漫:“但我也没想到你整整七天不回家。”
上班第一天,又是个明媚的雪天。
阳光与雪花共同在城市的上空缠缠绵绵。
伊采在窗前呆了一会儿,回头间,看到吴宝正望着她的方向发呆。
这位新加入的小伙伴存在感总是很低。
目光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地低头避开,然后感觉到一片阴影渐渐靠近,挡住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光晕。
吴宝:“???”
钟以青的目光也远远地望了过来。
伊采闲聊似的:“你从哪一年开始当工作室的?”
吴宝规规矩矩说:“有两年了吧。”
伊采:“两年前,正好是金石的巅峰时期,我记得那会儿游戏里工作室泛滥,管都管不住,单那些刷金币再转手卖给玩家的,一个月的流水就能有上百万人民币。小子,你榨过的油水应该不少啊。”
吴宝闷闷道:“我没挣那么多年,我只赶上了一个尾巴。”
当初所有工作室都赶着去淘金的时候,吴宝眼睁睁看着同行日进斗金,也确实心动过。
他说:“利用游戏非法牟利是犯法,我胆子小,铤而走险的事不敢干,就跟在他们身后,捡点剩的吃。”
大佬吃肉,他喝汤。
那个盛世,就连剩饭剩菜都是极其丰盛的。
吴宝卡着底线,跟着发了小几万的财,心满意足地还清了大半的债。
伊采:“纵使身上有再大的本事,也一定要有约束……缺钱和公司讲,可以预支你的年薪。”
吴宝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我没觉得自己有大本事。”
伊采:“你那么聪明,知道公司看上你什么了吧。”
吴宝:“知道一点。”
伊采:“现在的工作室五花八门,脚本屡禁不止,各种代练和代打更是严重破坏游戏的平衡,但偏偏我们现有的监测系统还存在很多漏洞。”
吴宝听明白了。
这等于是把他招安了,然后让他想办法去掀自己老本行的饭碗。
他点头承诺:“我可以试试。”
伊采:“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了,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用得到。”
等她和吴宝谈完话。
钟以青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歪着头看她。
伊采原本是路过,可在门口还是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冲他走去。
门没关,伊采故意的。
钟以青按下办公桌上的触控键,大门严严实实隔绝了一切窥探的视线。
伊采看到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却不是正常的工作界面,便问:“你在看什么?”
钟以青:“我们的反馈很好。”
他冲她伸出手,示意她过来看。
伊采环视办公室一圈,没有找到第二把能坐的椅子。
她微微有些疑惑。
记得以前老板办公室为了方便员工谈话,是准备了两张椅子的,怎么一夜之间全找不到了?
伊采无处可坐,只能走到钟以青身边,一手撑着桌子,弯下身子看。
是熔金时刻的官博账号。
顶置的游戏宣传片,收获的评论无数,期待无数。
预约游戏的用户统计,脱水数据已超百万。
这样的数据,其实可以了。
伊采拖动鼠标,很认真的顺着热门评论往下看。
玩家的期待从字里行间都可以体现出来。
伊采发现,性别比例上,还是女性玩家居多。
而这相当占比的女性玩家中。
一部分是曾经金石的玩家,冲着Rain的招牌来的。
另一部分别的游戏的女玩家,是奔着钟以青来的。
有点个人粉丝的意思。
伊采:“国内市场的蛋糕就这么大,我们新游戏投放市场,必然会给其他游戏造成分流。”
钟以青:“我知道。”
伊采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看伊采站的久了,他挪了挪位置,把自己并不宽大的沙发让出一半的空位,拍了拍,示意伊采坐下。
伊采皱眉。
太亲密了。
在办公室这样公开且严肃的环境中,伊采不能排斥这种具有隐私意味的亲昵。
钟以青坚持道:“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伊采:“你说就行了。”
钟以青:“你坐。”
伊采喜欢一个人,百分之九十都表现在纵容上。
可以拒绝一次、两次。
但是却硬不下心肠拒绝第三次,尤其是迎着钟以青认真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专注澄澈,似乎只盛着她一个人。
行吧。
伊采心里叹了一口气,挤到了椅子上,紧挨着他紧实的大腿,不一会儿,触觉得神经像通了微电流似的,经不起一点刺激,任何风吹草动,随时都能让她应激。
钟以青:“有一件事情,我说之前,希望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冷静一下。”
伊采恍惚地听着他这句话,反应了几秒,才笑了一下:“不妙,是么?”
脑子里一直吊着的那块秤砣开始不安分地晃。
她就知道,这么多年,她的第六感从来没有出过错。
钟以青:“兰亭迎回了朱岷做总策划,他最近正带人加班加点赶制一个游戏,名字叫《日落之后》。”
日落之后。
熔金时刻。
两个名字摆在一起,细细琢磨。
伊采:“什么意思?”
钟以青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皱眉思索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怎么组织措辞。
伊采实在多此一问。
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和钟以青多年的默契摆在台面上。
她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心里已经领会到了。
熔金时刻策划案手稿完成时,她还在兰亭坐得稳当当的。
兰亭的HR曾经拿着她的策划案,与钟以青详谈过。
可以说,她准备做的这份游戏,一开始在兰亭里就不是秘密。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赶工,想要copy一份,意图不言而明。
概念相似的两个游戏,谁能在玩家市场里占据一席之地,公测的先后顺序是必须要考虑到的因素。
先来后到。
先入为主。
抢占先机。
永远是刻在人类潜意识里的本能倾向。
47. 第 47 章 ……
兰亭暗搓搓的竞争手段不会摆在明面上。
他们现任的掌权人,从头到脚的做派都是阴沟里的老鼠。
朱岷。
他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西方的资本主义精神他学了个十成十,还自以为是的标榜自己是人间情形。
他至今都不觉得当初出卖伊采的行径是错误。
他甚至还觉得伊采小肚鸡肠。
钟以青:“我已经感觉到他们的针对了。”
伊采问:“需要加紧进度吗?”
钟以青摇了一下头,说:“不,就按照我们原定的节奏走,不要受到他们的影响,跳梁小丑而已。”
钟以青的话并没有使伊采太放心。
伊采也有自己的担心:“他们很有可能还憋着别的坏心思。”
钟以青:“那是必然,我有准备了。”
他握住伊采冰凉的手,以为她是心里是害怕或是生气。
伊采:“都习惯了,只是有点无奈,还有点恶心。”
钟以青:“你当初,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识人不清啊。”
伊采:“是啊。”这是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
创业那会儿,伊采大学没毕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社会经验单纯得很。
朱岷业务上出色的能力蒙蔽了她的双眼,以至于,她根本没深思这个人的品行。
做人要吃一堑长一智。
相通的石头,绝不会再绊倒伊采第二次。
刚过完年。
新一年的工作逐步进入正轨。
兰亭那边果然没让伊采等太久,他们又有动作了。
游戏圈里,以《金石传说OL》为中心,有了关于Rain的一些闲言碎语。
吴宝从论坛上总结了一些主题帖和乱七八糟的灌水帖。
唐蕤拿着这些资料,站在钟以青和伊采面前,条理清晰道:“……简要总结一下,有人在带节奏,大意是Rain被咱们挖墙脚,接受了更好的待遇和薪资,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心血项目……而曾经兰亭的创始人朱岷关键时候回国临危受命,扛起了责任,收拾了一地烂摊子。”
舆论战。
老手段了。
玩家相不相信不重要。
说的人多了,讨论的人多了,自然能把新游戏的口碑拽下来。
现在的网友们,喜欢造神,也喜欢毁神。
一旦煽动得当,他们自发开始抵制某个游戏的时候,便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
中午。
公司几个知道内情的核心人物凑在一桌上吃饭。
姜夭漫:“事情才刚显出苗头,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早做准备一切都来得及。”
伊采侧头看着她,轻声问:“你有想法?”
姜夭漫:“其实兰亭的很多骨干策划,只要你出面说点什么,他们都很愿意换个东家。”
那些在生活的底层按部就班摸爬打滚的人,可能不会轻易跳槽,因为他们最看重的,是一个公司的资历和社会地位,进而能带给他们的实打实效益和工作的稳定性。
而处于中高层的人才,他们底气足,互联网这行,一年跳槽十几次都不见得多奇怪。
伊采认真考虑了姜夭漫的提议,不赞同:“关键时候不能乱搞,我这一挖墙脚,更坐实了他们给我泼的脏水……”
姜夭漫:“那你的意思……”
伊采:“其实这样的手段我熟,如果他们真的想闹大的话,我有办法反转。”
姜夭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伊采无奈地笑:“但我还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闹得一地鸡毛,全网都知道。”
事情发酵了几天,隐隐有了出圈的迹象。
而在一个深夜,论坛里,悄无声息的顶上来一个帖子,长篇大论,简直是给这个游戏撰写了一部编年史,从内测开始,到公测,从无人问津,到现在的龙头项目。
极其真情实感。
讲述人从第三者的视角,回忆了自己三年多的游戏时光。
金石传说第一次内测的时候,Rain和大家一起建号,在新手村里,全服人数勉强能凑齐几桌麻将,其中还有一半的人是自家策划开号来充门面的。
那个时候,朱岷在干嘛呢?
他正在准备出国的手续。
他把伊采的心血拿出去给自己的论文添彩不说,还免费送给兰亭的其他竞争对手,供他们观摩参考。
金石正式公测的时候。
金石入不敷出差点倒闭的时候。
金石遭人眼红,几次三番受到恶意举报,最长曾下线一个半月接受审查的时候……
陪着这个游戏一路走来的人,都明白这些难处和细节。
可是发生这些事情的手,朱岷在哪里呢?
帖子里讲的这些事情,也许并不是想为Rain平反。
只是想擦清大家的眼睛,孰是孰非,让人自己去看。
伊采得到消息,第二天看了这篇真情实感的小作文,感慨万千。
钟以青依然带着早餐到公司里吃。
从前是他一个人。
现在变成了他和伊采两个人。
伊采就像个没良心的猫,现在找到了第二个家,就很少回姜夭漫那里了。
她和钟以青一起窝在那间不大的公寓里,生活得还有滋有味。
晚上夜深之后,各自捧着电脑忙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早晨,一次又一次的起床失败再重启。
光明正大的迟到,然后旁若无人的拿休息的茶点当早餐。
伊采手里拿着平板,对钟以青笑:“这片文章啊,有点公关文的意思了……是你找人写的?”
钟以青:“你好聪明。”
他双手搭在腿上,眯眼沐浴在阳光里,冲唐蕤的方向一抬下巴:“咱们公司里有个全能型人才,煽的一手好情。”
原来是唐蕤代笔。
唐蕤写这些玩意儿是有经验的。
她会尽可能的弱化事实和时间线,而在感情上最大限度的引发人的共鸣。
有些事实说的不需要太明白,只要稍微点拨,聪明人都能想通。
钟以青:“我们这个帖子,一早晨已经遭了三次屏蔽,他们慌了。”
伊采皱眉:“屏蔽?被关小黑屋了?”
钟以青:“又放出来了。”
黑的也许可以描成白的,但是他们不是吃素的。
可能兰亭那边也意识到,舆论这条线走不通,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再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但是他们的山寨版游戏《日落之后》,忽然在某一个预料不到的时间点,宣布要准备正式上线了。
48. 第 48 章 ……
那天的阳光很好。
伊采捂了一整个冬天之后,忽然在某次清晨出门时面对着野草的嫩苗,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她这样想着,并潜意识期待能有好事发生。
可谁知,上班才不到两个小时,中途她看了一眼手机,网上立马被兰亭工作室的动态刷屏了。
他们的日落之后开始限量发放激活码了。
而钟以青他们始终八风不动,仿佛对手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不能撼动他们分毫。
伊采懂他们的傲气。
但这玩意儿就像苍蝇,虽然无伤大雅,但令人无比恶心。
他们的游戏上线之初,宣传做得很低调,但是在第一次内测后,也许是不错的数据给了他们底气,线上的营销宣传铺天盖地。
许沫沫搞到了一个内测的资格,混进去转了一圈。
伊采:“有什么感觉?”
许沫沫气愤道:“完全是照抄咱们的,咱们爆一点他们抄一点。”
短时间内东拼西凑的拼接怪,怎么玩都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内测的玩家范围覆盖没那么大,虽有不少骂声,但始终难以激起更大的水花。
众人的神色难掩担忧。
就连一向碎嘴子叭叭个不停的许沫沫,坐在电脑前也安静了许多。
伊采靠在桌沿上,沉思良久,做下决定:“我们的进程必须赶一赶了。”
从理智的角度,伊采身为一名出色的游戏制作人,她心里明白,一个游戏类型的新鲜感对打开市场有多么重要。
她回到办公室,邮箱里提示有新消息。
一个意想不到的发件人,一封意想不到的邮件。
是朱岷发来的,试图撬墙角的信。
他居然还有脸?
伊采面无表情,一目十行浏览了他的废话连篇,然后把邮件拖到垃圾箱里,准备找点什么洗洗眼睛。
那家伙可能是发现泼脏水的路子行不通,于是改换了策略,他承诺如果伊采肯回心转意,兰亭工作室还会给她高薪和权利,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呢?
伊采瞎过一次的眼,绝不会再瞎第二次了。
不可否认,她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无法忍受自己耗尽心血捧出来的项目,却让某投机取巧的糊弄学家后来居上。
世上应该有公平的存在,毕竟有那么多人都在为着这两个字拼命。
中午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伊采没有露面。
下午茶时间,外面的女孩子们有说有笑的声音传进来,伊采在望着窗外逐渐西行的日光发呆。
唐蕤敲门 ,送进来了蛋糕。
伊采余光瞥见,无动于衷,只示意她放下,其实没什么胃口。
唐蕤看了她一眼,给她的杯子里续上热水,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可她没有带上办公室的门。
唐蕤的身影刚离开,立刻有一个人出现在视线中。
这下,伊采无法装作无动于衷了。
钟以青左手两个漂亮精致的玻璃杯子,右手提一瓶酒。
借酒浇愁么?
钟以青进门之后,反手锁上门。
酒倒进杯子里,平齐,钟以青说:“你不要给自己太重的压力。”
伊采今天来者不拒,红酒味道甘厚,后劲还大,她也许知道会醉,她说:“你怎么那么能想得开?”
钟以青拿自己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响。
他缓缓开口:“你精心饲养一盆花,难道希望它常开不败吗?”
伊采不回答。
钟以青:“它们的花期很短,这是事实,不能强求的。”
他们无数人忙忙碌碌台前幕后,付出的所有,都只是为了那花期内短暂的繁荣。
一个新游戏,可以预见的巅峰只有几年的光景。
他们都在为了这短短几年付出精力和时间。
钟以青不愧是人间清醒,他特别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消遣的游戏,初衷是给大家带去放松和愉快。
一个游戏大家玩腻了,没关系,他要提供更多的、不同类型的选择。
精力本来就是用来消耗的。
生命本来就是用来燃烧的。
伊采究竟还是想不开。
像她这样执拗的个性,一时半会是无法勉强的。
她沉默着闷酒,很快有了醉意。
钟以青近在眼前,半靠着桌子,目光很复杂地看着她。
伊采不想动脑子去琢磨那目光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哀伤地笑了笑,说:“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一个人做游戏。
一个人钻牛角尖。
一个人徘徊犹疑不定。
能给我几句话的认同和陪伴呢,哪怕是敷衍也好。
钟以青不清楚她曾经具体经历过什么,只知道,兰亭在很久之前,朱岷刚离开的时候,差点解散。
是伊采好不容易把它盘活了。
钟以青:“好,不让你一个人,我陪你一起做。”
人应该承认自己的软弱,不丢人。
醉酒后的伊采根本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她恍然间似乎做了一场大梦。
双脚踩在云上飘飘然,低下头,揪下一块云彩细看,却是一块又软又甜的棉花糖。
伊采抱着棉花糖,睡了饱饱的一觉,恢复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天空上晴朗无比的星空。
准确的说,她可能还算不上完全清醒。
因为她静静盯着那些星星,忽然产生了一种眩晕感,有种身处其中,周围皆是真空的窒息感。
在她转了转眼珠,望着熟悉的陈设,甚至一时想不明白这是哪里。
足足等了有半分钟。
她脑子里断掉的线路才重新接上。
——哦,这是钟以青的家。
是他们的家。
她是怎么回来的呢?
客厅里的光很暗,只有一盏小夜灯。
伊采躺在铺得又厚又软的飘窗上,半点都不觉得冷。
她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书房半掩着门。
钟以青也正靠在书房的窗边,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神色算不上轻松。
伊采用一根手指头,将门缝推得更大了些。
钟以青敏感地望过来,看到站在门外的伊采。
伊采问:“你在忙什么?”
钟以青:“玩游戏。”
——《熔金时刻》的试玩版本。
电脑黑屏之后正在读剧情。
新手村,也就是那颗如同世外桃源般美好的星球,惨遭毁灭。
伊采对于灾难场景的细节描写精细到令人发指。
对于哪里需要留白,哪里需要渲染,她张弛有度。
再加上顶级的动画效果……
玩家有眼睛会看,有心会去感受。
伊采何尝不知道游戏的寿命有限,无论如何都难以阻挡时代的更新。
但她始终做不到敷衍了事。
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必要留下痕迹。
钟以青:“有人说,我们是被游戏耽误的动漫制作公司。”
伊采:“这是肯定。”
钟以青:“是的。”
伊采在他身边坐下,歪头看着他的电脑屏幕:“有什么问题?”
钟以青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他冷静道:“暂时没有,以后即使有,上线之后也来得及慢慢调整。”
伊采躺了有整整半天,后脑勺的头发蹭得乱糟糟,偏偏她的发质天生蓬松,从后面看去,像一只炸毛的小动物。
钟以青伸手,用五指抚进她的头发里,轻轻梳理。
柔软又凉滑的感觉划过掌心。
那枚素圈戒指箍在钟以青骨节修长又分明的手指上,显得更为好看了。
伊采一把抓下他的手,脱口而出:“你说你还欠着我的。”
钟以青:“我记着呢。”
伊采:“什么时候还?”
钟以青:“很快,随时都可以,等你准备好。”
伊采:“我准备好了,我一直都准备着呢。”
钟以青听了这话,面色略沉了一点,他凑近,两个人的鼻尖都快要凑到一起了。
他问:“准备好了?你确定么?”
伊采心开始剧烈的跳动。
酒的后劲又上来了。
她和钟以青近距离对视,感觉眼睛涩涩的,她主动退后了几步,捂着脑壳说头晕。
钟以青直起身体,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好像叹了口气。
伊采不知道他在愁什么呢。
今晚稀里糊涂地又睡着了。
酒劲确实还没过,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躺下把自己裹紧被子里,伊采听到从书房传来舒缓的小提琴音乐,她便在这乐声中沉沉地又睡死过去。
钟以青接着又在官博的账号上爆了点料。
次日,兰亭新游戏的周常维护日,果然又根据他们的爆料,添加了差不多的新玩法。
钟以青在海外游戏市场竞争那么激烈的环境下,早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不是什么大场面。
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他盘算了一下公司的财务情况,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做出新的决策。
——开始宣传营销。
请明星,上节目,砸钱冠名。
大到热门网剧中的插播广告,小到各大日常超市里的屏幕广告。
钟以青切切实实刷足了存在感,让人们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潜移默化的侵入他们的意识,恨不得把“熔金时刻”四个大字打在每个人的脑门上,招摇过市。
财库要空了。
兼职财务的许沫沫要哭了。
再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种造法。
他已经连续三天蹲在钟以青门口哭了,具体包括办公室门口,钟以青私人公寓门口,甚至解决私人问题时的卫生间门口。
许沫沫顶着发绿的脑门:“到底什么时候打住?”
钟以青:“没钱了?”
许沫沫:“没了。”
钟以青严肃的回到办公室拍上们,下午给他们开了个会,决定给手游更新礼包。
许沫沫:“……”
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他这个逻辑没有丝毫问题。
他们公司成立之初,做的第一个手游,就是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源源不断地为母公司和弟妹输出资本和资源。
许沫沫心疼得不行。
乌鸦还知道反哺呢,钟以青这家伙的心比乌鸦都黑,就知道压榨。
49. 第 49 章 ……
到底还是不是亲儿子了?到底有没有心?
亲儿子必须是亲的,但良心那是没有的东西。
许沫沫先知地预料到了玩家的反应——
一边骂一边买。
骂得越狠,买得越多。
他痛心疾首地对钟以青道:“策略很好,但下次别这样了。”
有了资金上的支持,《熔金时刻》的宣发更给力了。
毕竟游戏做的那么好,不能在宣发上扯后腿。
没钱的时候,需要些投机取巧的心机,有钱的时候,当然是往里面生砸。
钱有的时候确实会打水漂。
但你花过的钱不会骗你,量变总会引起质变。
兰亭的《日落之后》的公测赶在了他们内测之前。
本以为他们东抄一点,西抄一点的东西,会是个四不像,但是成品做出来的时候,居然有那么点意思。
伊采觉得它的框架无比熟悉。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忽略已久的事情。
最初,《熔金时刻》这个项目提上日程的时候,她还在兰亭任职呢。
熔金时刻最初的策划案手稿不是秘密。
兰亭里的人沿用了它,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
伊采只是恶心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担心。
雷同游戏非常要命。
但是伊采是个纠结星人,几番改动之后,最终的项目成果拿出来,和最初的那份策划案手稿天差地别。
简直改得妈都不认识了。
兰亭的《日落之后》获得了颇多好评。
那是伊采关于这个游戏的最初设想。
而公测的第一天,兰亭内部气氛并不沸腾。
几个月的时间,工作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朱岷回来了。
当然,现在的这群人里,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认识这为大名鼎鼎的留学高材生,所以都呈观望态度。
刘谦帅给朱岷办了个一个风风光光的接风宴。
毕竟沾亲带故,恨不能昭告天下,兰亭已经变成我们的家庭小作坊啦!
刘谦帅在宴会上喝得满面红光,啤酒肚又大了几圈,高兴极了。
可正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老话。
开心到极致的刘谦帅,在第二天,酒还没彻底醒的时候,被朱岷通知回家养老吧。
前一天晚上还推杯换盏。
睡一觉醒了就翻脸大义灭亲。
公司里寂静了好几天,大家都以为刘谦帅不会善罢甘休。
但朱岷不知用什么方式摆平了他,风平浪静的表面始终没有被打破。
于是,公司里的人自觉高看他一眼。
可再风平浪静也是表面。
兰亭唯一的一个游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朱岷接手工作室的大权之后,并没有要力挽狂澜的意图。
按照他的意思。
一个游戏能撑这么多年,已是极限了,日暮西山,不必投入太多,最后能捞几笔是几笔。
兰亭工作室这么多年,就抚养了这么一个孩子。
谁的心理能好受?
偏偏朱岷大刀阔斧准备开发新游戏,却选择了之前伊采留下的一个潦草的手稿。
不遗余力地砸钱。
然后逼着人加班加点的制作。
兰亭所有的人都得到消息了,Rain带着这个游戏入职了一个新的游戏公司,而且正在制作中,上线日期指日可待。
也许钟以青的新公司还不被人放在眼里。
但是钟以青个人在游戏圈的名望,以及Rain在国产游戏中的既往战绩,都让人不敢轻易小觑。
说句强强联合,双剑合璧不过分的。
朱岷干嘛非要去硬碰硬呢。
在兰亭众人惶惶的等待中,等到《落日之后》上线,评论比预想中的好很多,他们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慢慢开心起来。
像一锅冷水开始回温。
但是,这份开心和回温还没能维持一天。
晚上,半夜。
一个游戏人流量最大的黄金时刻。
他们游戏的服务器崩掉了。
全服同时掉线,然后连接错误,无法登陆。
……
工程师第一时间飞车回到公司加班。
朱岷匆匆赶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有人攻击?”
工程师们面面相觑,然后告诉他实话:“没有。”
单纯只是他们的服务器没做好而已。
朱岷是不可能在这个游戏上下血本砸钱的。
他就只把它当成打压Rain和钟以青的工具。
所以,一切经费都卡在一定的限制里。
既不想花钱,又要求利益地最大化,他心里想得挺美。
“服务器超负荷了,所以崩了,我们预料中,也没想到会在同一时刻,有这么多人同时涌入。”
朱岷觉得不对劲。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女秘书拿着手机来,小心地对他说:“朱总,你看。”
女秘书的手机登录着微博。
界面停在Rain的公开社交账号上。
Rain平时是个不爱发动态的人。
粉丝网友天天盼着她能记起密码。
她上一条动态还在半年前,是转发了一朵能带来好运的云彩。
没想到,半年后的今晚,她忽然上线诈尸了。
而动态的内容——
竟然是在给他们的《日落之后》宣传。
Rain:“曾经的老东家,现在的兄弟游戏,《日落之后》,谁看了剧情不说赞。”
她只夸了剧情。
因为剧情是她写的。
当然,只有前半部分,兰亭没有拿到全部,后面都是自己狗尾续貂的。
但是,这不后面还没来得及更新嘛。
随着Rain的号召。
钟以青又花钱带着给他们宣传了一波。
而且,之前《熔金时刻》攒下庞大的玩家群里,也有人忍不住了。
今晚的流量超过预期太多。
也偏偏他们自己作死,怕数据不好看,承诺今晚十一点整,全服掉落丰厚的奖励礼包。
这一搞。
直接崩了。
抢修根本来不及。
只能全部暂时关服。
朱岷深吸一口气,打电话给公关部,大半夜把人薅起来,准备控制舆论的走向。
他准备吹一波自己的游戏火爆程度,然后极可能弱化服务器的垃圾。
可惜,已经晚了。
舆论的风向已经定了。
从中规中矩的好评和期待,到一片骂声刷遍了论坛。
等公关部的负责人在车上打开电脑时,已无力回天了。
朱岷:“早有准备啊这是。”
这样敏感且快速的反应绝不是即兴的,也不是网友自发的。
他百分之一百相信,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他想象的背后的人,正在市中心写字楼的高层落地窗后,翘着二郎腿喝咖啡。
伊采自己一个人坐在竹编的椅子里。
咖啡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凉透了。
不知道在手里搁了多久。
她了解朱岷,更了解兰亭。
朱岷那个人啊……
想搞事又舍不得钱,扣扣搜搜的,成天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高不成低不就。
他成不了事的。
在低谷中落荒而逃,在巅峰中也摇摇欲坠。
伊采在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刻,没有和任何人交代,擅自发了微博,开搞。
她都不用赌。
她一定知道今晚会出事。
在她身后。
钟以青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
里面有冷调的光泄出来,打在伊采的背后。
伊采正低垂的眼睛,看到身前自己脚下的阴影。
像个沉睡在地下的庞然大物。
室内灯一亮。
外面的夜景就看不到了。
钢化玻璃变成了清透的镜面,倒映着屋内的一切。
伊采再抬头。
钟以青从门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先去了趟茶水间。
茶水间晚上断电了。
水是凉的。
重新烧水的嗡嗡声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有一些细碎的动静,反而更能衬托出静谧感。
伊采猜他是想要喝咖啡。
不然不会烧水。
他平常喝水都是直接从冰箱里掏。
果然。
几分钟后。
醇厚浓郁的速溶咖啡味道传进来。
钟以青手里捧着两个白瓷杯,走到伊采身边,递给她一个:“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
伊采腾出一只手接过来。
钟以青顺势把她手里另一只杯子抽出来,冷掉的咖啡泼进水池。
伊采:“你也还没走?你已经知道我干了什么了吧?”
钟以青:“知道。”
伊采:“现在什么情况?”
钟以青:“如我们所愿。”
他在另一只竹编椅上坐下了,和伊采肩并肩,中间只隔了一张玻璃小几。
伊采敏感道:“我们?”
钟以青和她一起对着玻璃,这次不是在看景了,而是在看人。
他说:“对啊,你浇油,我放火,当然是如我们所愿,一个也跑不了。”
伊采吃了一惊:“你做了什么?”
钟以青不说话,就只盯着玻璃上的镜像。
伊采摸了摸兜,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扔哪了,她此刻也懒得起身去找。
虽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猜测总归是如她所愿的。
她歪头看着钟以青的脸。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眼角上似乎又一小块不明显的疤痕,他曾经伤过的地方。
伊采觉得奇怪。
她之前仔细观察过,他眼下伤过的地方早就不见痕迹了。
怎么今晚又忽然显了出来。
她靠近想仔细看看。
钟以青察觉到她的动作。
蓦地转过头来,伊采感觉到两个人的鼻尖堪堪要擦在一起,急忙退了一小下。
钟以青冲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伊采余光看见了,别开头,说:“我去找找手机。”然后跑开。
刚才还不记得放在哪,忽然又记起来了。
在办公室沙发上。
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着一直在震动。
有人在给她打电话。
这么晚了。
伊采皱眉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来自朱岷的未接电话21个。
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50. 第 50 章 ……
伊采难得觉得今天心情甚佳,于是关机,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钟以青等到她出来,从玻璃镜面的倒影中看她。
伊采说:“兰亭的机房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他们的新游戏又是个半成品,优化不到位,肯定带不动的。”
钟以青:“既然已经摔倒了,就别让他们轻易站起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依然一派坦荡。
伊采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无声地笑了。
她一歪头,挽得很随意的头发落了几缕在肩头上,晚上的灯光衬得人特别白,玻璃镜面又是天然模糊的滤镜。
漂亮的女孩子喜笑颜开,却看不真切。
钟以青缓缓转身,视线像切割了两个明暗分明的世界。
他的姑娘,从一个冰冷的镜像,变得色彩鲜活。
伊采笑完了,问:“你看我干什么?”
钟以青:“你笑什么?”
伊采:“因为啊,我觉得我们很搭。”她格外认真地说。
当她刚上大学,年纪还小的时候,正是青春年纪正好,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纠缠进感情中,她曾一度非常不理解,自由多么可贵啊,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人或是事物把自己束缚起来呢。
终于,她自己也踏上了这条俗路。
但是她切身感受到了,当世界上有另一个人与你三观契合思想相通时,是一种多么美妙又幸运的事。
钟以青也很浅地笑了:“我们一直都很搭。”
他的目光停在伊采的身上,很久都没有移开:“我本可以早点找到你的。”他说:“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伊采摇头:“一切都刚刚好,不晚。感情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我永远相信上天的安排,你的出现,让我知道,老天其实是眷顾我的。”
钟以青:“你相信有神存在?”
伊采:“我只相信有姻缘神的存在。”
这天晚上。
兰亭工作室忙成一团乱。
而他们却在寂静无声的市中心写字楼里,将气氛的缠绵烘托到极致。
第二天,到了正经上班时间,清醒了一整夜的伊采才慢慢感觉到困意。
他们的新项目预热得差不多了。
伊采决定上午回家冲个澡,休息一下。
许沫沫兴高采烈地来上班。
今晨电梯偶然出了点小故障都没能打散许沫沫的兴致。
他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又乘坐人挤人的电梯,好不容易上来,脸上居然还是带着笑的。
许沫沫一头撞进来,正好赶上伊采准备离开。
他拉着伊采就叭叭:“昨天晚上兰亭炸锅了,你知道吗?”
伊采矜持地点点头:“知道。”
许沫沫:“你怎么不高兴啊?”
伊采:“我已经发泄完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许沫沫从自己混乱的脑子里,理出一条逻辑线,事情的最开始,应该追溯到伊采发的那条阴阳怪气的微博上。
他忽然一拍脑门:“哦对,是我憨了。”
伊采也忽然想起自己关机了一整夜的手机。
一边开机一边对许沫沫道:“兰亭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详细和我说说。”
许沫沫:“昨天晚上啊,先是他们新游戏的服务器被挤崩了,他们全员紧急加班,维护服务器,偏偏关键时候,他们机房又出了故障,具体什么故障我不知道,反正啊,到今天早晨六点的时候,游戏才恢复正常运营……”
基本上忙了整个下半夜。
伊采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主要是可怜公司底层的那些打工仔们。
许沫沫:“……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哈哈哈哈!没有!”
伊采:“嗯?”
许沫沫:“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服务器恢复登录,但是却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回档,很多玩家买的礼包都被归零了……消费者协会的投诉电话都快被他们的玩家打爆了,好家伙……”
伊采只是听着,然后稍稍共情了一下,都觉得自己要炸。
更何况这个时候正架在火上烤的兰亭呢。
许沫沫欠飕飕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不费一兵一卒,Rain总,高啊。”
伊采被这个古怪的称呼弄得哭笑不得。
Rain总是什么东西?!
伊采理解他们之前这段日子里,都快气死了,憋坏了。
兰亭自己的孽力回馈,真是让人觉得——该啊!
伊采微微抬头,望着许沫沫的头发。
原来那一头扎眼的绿已经被新生的黑发挤到边缘了。
看上去像一圈参差不齐地菜花。
伊采:“这段日子辛苦了,不过,你也该打理打理头发了。”
许沫沫抱着自己的头发去照镜子。
伊采逆着人流,走出大厅。
一眼瞥见道路两边的柳树开始抽芽,而堆积在花坛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
好像还有麻雀叫的声音,但是抬头却看不到鸟飞的痕迹。
伊采站在人行道前等红绿灯。
绿灯亮起的时候,她和人群一起向前。
街道的另一边,人行道的尽头,是一家咖啡厅,兼职卖西式早点,很早就开了门,店里的生意也不错。
伊采想起自己还空着独自,钟以青也没有吃东西。
又想到了钟以青。
……
她走的时候,他已经窝在办公室沙发里睡沉了。
伊采怎么戳他的脸他也不醒。
伊采在咖啡店窗外停了一下,又想进去的意图。
大门要转身走几步。
但伊采的目光透过窗户的玻璃,定在一个点上,忽然不动了。
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又有点恶心的人。
——朱岷。
朱岷正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放了一杯咖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
那目光称不上友好,甚至有点阴鸷的感觉,让伊采心里本能的一惊,便有点怯了。
她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
朱岷是兰亭现任的掌权人。
兰亭现在忙成一团糟,他居然不在压阵,跑到咖啡厅来做什么?
而且兰亭工作室的位置,距离这里可绕得远了。
伊采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在服务生的笑脸迎接中,走到把台前,点了一杯奶香浓郁的玛奇朵,和一份清凉爽口的三明治,以及店内自带的送餐服务,打包让他们送去公司,签收人钟以青。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目光留意着周围。
朱岷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冲她的方向走。
“巧啊。”
伊采心说:“巧不巧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
朱岷故作轻松:“想喝点什么,我请。”
“不用。”伊采拒绝道:“我们之前已经没那种情分了。”
朱岷笑了笑:“哪种情分?我们游戏里可是有几年的师徒情分呢。”
……
幸亏伊采今早没吃东西,怪恶心的。
伊采点完餐,拿了一杯温热的黑咖啡准备走人。
朱岷拦在她的去路上,正好卡在过道的侧面,既不会特别显眼,也不会挡别人的路。
他说:“我完全想不到,原来你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伊采火气往头顶上冲,她很理智地克制着,反问道:“哪样的事儿?”
朱岷一时语塞。
伊采知道昨天的事办得阴阳怪气,她不羞于承认,也不想开脱自己。
“系统修好了?公关做好了?补偿方案确定了?”伊采冷笑:“与其跑到我面前兴师问罪,不如回去好好收拾你自己的烂摊子。”
朱岷懵了:“Rain,你变了好多。”
伊采绕不开他。
朱岷:“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手段?”
伊采:“我拜托您了,离我远点。”
朱岷执拗道:“我在海外那么多年,一想到你当初失望的目光,就觉得日夜难安,我欠你一个道歉,但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以前逻辑就有些问题,有时候讲不通道理,没想到在国外带了几年,这病反倒更严重了。
伊采:“你需要道歉,是因为你做错了,这和我变成什么样子没关系……我是失了智才会站在这里和你讲道理,给我让开!”
朱岷非就不让:“是他教坏你的?!”
伊采:“?”
迎着伊采疑惑的目光,朱岷熬了一宿,通红的眼睛了透着狠劲儿:“钟以青,溯洄,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吧。”
伊采:“……”
她终于忍不住,把手中刚买的热咖啡掀开盖子,泼了他一头一脸。
咖啡厅里安静了一瞬。
许多诧异或激动的目光朝他们看来。
都以为是一场好戏。
也确实是一场好戏。
朱岷紧紧闭上眼睛。
看不出他现在的脸色什么样,但总不会好看到哪去。
伊采手指上站了些许咖啡的液体,她扯过朱岷西装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蹭了蹭自己的手指,眼神发狠道:“别往我男朋友上扣锅,我不爱听——我也不愿意把事情弄得这样难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搞得我像个泼妇似的……刚离开兰亭的时候,我一度也很痛苦,但都过去了,现在我和兰亭的关系,是最普通且正常的竞争对手。还是那句话,管好你自己吧。”
伊采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果然,做人要有点手段,才不会委屈自己。
路上,她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朱岷这样的人,可以完全不要脸皮的活得有滋有味。
他自己是个自私到没有底线的利己主义者,怎么还有脸要求别人恪守尽善尽美的品格。
而朱岷的另一层身份。
游戏里戴着伪装隐藏在她身边那么长时间。
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憎恶。
——她好像又瞎了一次。
51. 第 51 章 ……
伊采回家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陷在软绵绵的床上。
她顺理成章地宿在钟以青的小公寓里很久了,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很快睡了过去。
伴着各种离奇古怪却令人心情无比畅快的梦境。
正在她陷进梦中无法自拔的时候。
本市一个影响力颇大的社会新闻公众号推送了一张非常醒目的照片。
标题:
——“今晨一女子公众场合手泼咖啡,疑似情感纠葛”。
最先看到这条新闻的,是上班摸鱼的许沫沫。
许沫沫捂住吃惊的嘴,先转发给了覃禹。
覃禹低头皱眉看了一会儿,抬头和许沫沫对了个眼神,便低下头不理他了。
许沫沫信号没传递出去。
他又转发给了姜夭漫。
姜夭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到转发的时候,第一时间点开看了。
但也没有理会许沫沫,而是发愁地叹了口气。
许沫沫等了半天,盯着美工组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什么也没等到。
于是,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又把新闻转发给了正埋头在电脑前玩小游戏的唐蕤。
唐蕤狐疑地抓起手机一看,在许沫沫期盼目光的注视下,她把新闻转发给了钟以青,然后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再也没抬过头。
钟以青日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伊采订给他的早餐已凉透了。
手机里静静躺着最新发布的社会新闻。
其实,这条新闻下的评论已经破三千了。
以一个公众号平常的流量,这算是爆了。
钟以青一手摸着脑后,一手点开,然后深深地拧起眉头。
许沫沫今天中午本来想去做头发的,但是掩不住强烈的吃瓜的心,在外面等到钟以青出洞,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披上外套,一声不吭地进了电梯。
电梯平稳下行,直到一楼。
他开车回家,路上经过快递代收点的时候,还顺便帮伊采收了好几个打包的快递。
也不知道她成天都买的什么,今天一点,明天一点,蚂蚁搬家似的,逐渐用零碎的东西把他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
钟以青抱着快递箱子上楼。
解开指纹锁,公寓门打开,里面却出奇地暗。
客厅里,伊采把所有窗帘拉上了,躺在沙发上,打开投屏,正在看电影。
钟以青乖乖把快递箱子放在玄关旁,看了几眼:“美女与野兽,怎么忽然开始看老电影了?”
伊采望着他:“人需要一点浪漫主义情怀。”
浪漫主义……
几个小时前刚在公众场合泼人一头咖啡的人,此时在谈浪漫主义情怀。
钟以青不觉得好笑,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违和。
伊采对他的微表情简直了若指掌,见他神色不对,立刻道:“怎么了?”
钟以青站在沙发边上,一手撑着靠背,微微弯着身,眼神里全是复杂地宠溺:“宝贝,你可能要火了?”
伊采:“谁?我?我要火了?”
伊采莫名其妙地和他对峙了几秒。
下一秒,手机微信响了。
是姜夭漫进的消息。
伊采先给电影按了暂停,然后打开手机,看到了那骇人的本地新闻。
不知那个好事者用手机记录了下来,并第一时间上传到了网上。
照片拍的极其高清。
双指放大,能精细到伊采的头发丝儿。
当然,也能超清地描摹出她优越的侧脸线条。
不知道在社会上会掀起多大的影响力。
但在游戏圈,肯定要火了。
伊采现在根本没有勇气看论坛。
钟以青替她看。
他毫不客气地挤下来,和伊采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先上了金石传说的游戏论坛。
关于这件事情的第一个帖子发布在两个小时前,已经盖起了八千多楼。
—“是我们的Rain女神吗?”
—“好像啊这个侧脸。”
—“那个男的是谁啊?”
—“会不会是溯洄?他们前段时间不是奔现了?”
—“不能吧,溯洄就长这样?”
—“咋,论坛人均古天乐刘亦菲啊,这样的相貌都看不上眼了?”
……
第二个帖子,是关于照片中那个男人的讨论。
网友们新起了一楼,转眼也评论也破千了。
伊采敲着茶几:“今天可是工作日,他们是有多闲?”
钟以青不知在看什么,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道:“你那张照片啊,估计是点儿背遇着专业记者了。”
无论是构图的安排,还是照片的故事性,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网友们闲得都快编出一部剧了。
朱岷回国之后比较低调。
他借助兰亭工作室的东风,虽然把自己的名字打出去了,可还从未公开露面过。
但游戏圈里,还是有几个手眼通天的能耐人的。
很快,朱岷的身份曝光。
——兰亭的创始人之一。
——在Rain离职后,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但好似挽了个寂寞的人。
网友们纷纷吃惊。
—“卧槽,原来是他们啊。”
—“到底是什么争执,我忽然觉得不像情感纠纷了。”
—“同感。”
网友们分析的有理有据。
伊采忽然右眼狠狠跳了一下,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双手捧在一起,放在唇边,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
钟以青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吗?”
伊采:“我在想,如果换做我是他,会怎么样。”她太敏感了。
钟以青:“你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他的话,这不失为一个反击的机会,如果能用些手段,能让你的口碑一落千丈,自然很容易就能掰回一局。”他理智地分析。
伊采腾地起身。
钟以青同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伊采:“我需要早做准备。”
钟以青:“放心,交给我,我不会让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
他说到就会做到,从来不诓骗人。
信任刻进了骨子里,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伊采潜意识就可以做到绝对依靠他。
她此刻才忽然惊觉。
这个男人早已在一步一步的瓦解她的城防。
伊采心里百味杂陈,又恨又爱。
她倾身上去,双手捧住钟以青的脸,咬牙道:“我要是有一天变成了温室的小白花,绝不放过你。”
钟以青脸让她挤得变了形,费劲的向后仰,逃离魔爪。然后抬手一握,把伊采两只纤细的爪子都包在自己手心里,说:“我知道,你就算变成了温室里的小白花,那也是朵食人花,我不敢惹你的。”
事情发酵了不过半天。
果然如钟以青所料。
那边的朱岷准备开始反击了,先是一些关于Rain的不好的言论流出试水。
Rain这么多年攒下的风评还是很好的,死忠粉也有一批,所以,最初,只是掀起了一场网友之间的骂架,吵得沸沸扬扬。
伊采深感欣慰,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白干。
只是,在游戏玩家的眼里。
她抛下金石不管,跳槽到另一个游戏公司,全心全意准备另一个游戏的行为。
实在让金石的庞大玩家群体一时无法接受。
他们并不知道Rain被排挤走的苦衷。
兰亭也不会主动让他们知道。
风向稍一渲染。
就变成了“人往高处走”的无奈。
可以理解,但还是介怀。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问题。
朱岷意在造谣她的私生活混乱,从现实和游戏两方面的感情让她身败名裂。
他若是想这么做,其中有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就是暴露伊采的游戏账号。
这是个应该慎重考虑的问题。
所以,朱岷考虑到了晚上,才真正做下决定。
Rain,在金石里的游戏Id为伊采。
Rain就是伊采,伊采就是Rain。
朱岷调动了公司后台的实名制登记,然后找了个黑客背锅,自导自演把这件事抖露出来了。
同时暴露的,还有伊采的几个小号。
刺客小号。
以及三个重霄大神号。
伊采摘下平光镜,歇了歇自己的双眼,转头看见钟以青正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备用手机,开机。
她想到了什么,凑过去看。
他的备用手机上同样登着微信小号。
他的微信还小号至今还潜伏在几个游戏群里。
他点卡最大的公会群。
庞大的未读消息刷了好一会儿,把手机的流畅度都刷没了,几次卡了又卡,才恢复正常运行。
这个时候。
最能炸群的,就是Rain的马甲。
钟以青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掌心向上,摊开在伊采面前。
伊采会意,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这个动作已非常习惯自然。
咔嚓——
钟以青定格了两人双手十指交叉的亲密。
然后,在微信群里点击发送。
伊采安静了很久,看他有条不紊地做事。
他选择的绝对是当下的最优方案,连水军都不用找了。
这样没有证据的造谣,往往最后是得不到什么分明的结果的。
只可能尽可能地抹掉。
越乱越好。
越扑朔迷离越好。
钟以青在群里的照片一发。
然后附言:“三年。”
下一瞬间,论坛里同时刷新了十好几个帖子。
都是以这张照片作为标题的。
钟以青的三年指的是什么?
是三年前就奔现在一起了?
还是结束了三年的网恋长跑终于在一起了?
他自己不说,谁也无从得知真相。
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
大家还没从伊采真实身份的震惊中脱离出来。
又一个更劲爆的感情瓜顶上了首页。
论坛里,再没有人去关注之前朱岷爆出来的料。
造谣的帖子慢慢沉了下去。
有人开始细数这对夫妻这些年那天惊天东西的情感史。
兰亭工作室急着删帖,把事情的走向掰回来,但是能做到的有限。
伊采在兰亭时,曾做了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她放掉了游戏论坛的管理权,把论坛外包了出去。
现在,论坛的版主和管理员,根本不怎么鸟朱岷。
朱岷也实在是没辙。
他的反击好像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襁褓里了。
52. 第 52 章
伊采累死了。
这指的是精神上。
——“可真够曲折的。”她感慨。
钟以青:“马上就是坦途大道。”
伊采闭了闭眼:“是啊,快了。”
网上沸沸扬扬吵了快三天。
钟以青还是让人暗中引导了一下。
把一个讲述他们在游戏里作出来那些震惊全服的奇葩事汇总顶在首页,而其他的消息,就这么被盖了过去。
即使还有零星的人提,也如石沉大海般,激不起太大的水花。
至于那个帖子。
记录了几次他们的离婚复婚时间线。
他们的第一次离婚是个BUG。
那时候,新游戏刚开出了对抗的新玩法。
两个人在野外对砍是需要仇恨值的,伊采自己身为游戏制作人,都没有考虑周全。
她拉着溯洄去野外尝试对砍。
没想到,系统居然自觉给他们分类到了仇敌的类别。
仇敌身份与夫妻身份有冲突。
而这个游戏又秉持着一个“后来者居上”的原则。
他们的仇敌关系一成立。
夫妻关系立马自动解除。
伊采自己都整了个大无语。
急忙自己亲自动手改。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两人一脸懵逼离了婚。
伊采知道内情,但是钟以青不知道。
等钟以青琢磨过来,想带着伊采去复婚的时候。
伊采忙着去修复BUG,早不见了人影。
钟以青等到了晚上,伊采的号依然在挂机。
于是,他闹情绪了。
第一次冷战开始。
忽然神经大条的伊采过了整整两天才想起来要带他去复婚。
中间过程当然曲折,不过外人是不知道的。
伊采可是绞尽脑汁哄了几天。
伊采一边看帖子,一边咬着手指:“那个时候啊……”
她话只说了一半。
钟以青再了解她也没有读心术,于是追问:“你想说什么?”
伊采叹气:“我想说,那个时候,虽然我们像两个小傻子,但成天胡闹真的很快乐。”
钟以青听着这话,扔掉了手机,凑近她的鼻尖:“什么意思?现在不觉得快乐?”
伊采丝毫无惧:“那不一样。”
钟以青:“哪里不一样?”
伊采:“所有过去的,美好的,值得被珍藏的,都是回不去的时光。”
尽管知道现在很好,未来也会很好,可还是情不自禁的回首去艳羡从前。
女人的感性到底是更重一些,尤其在深夜。
伊采细数曾经,就像在数珍贵的贝壳,数不完,数不尽,又爱不释手。
钟以青只能用别的方式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无瑕再去回忆,只能专心应付眼前。
一个星期后,他们《熔金时刻》内测资格开放购买权限。
数据中规中矩,不好不坏。
伊采打起精神,静静等着玩家们的评论回馈。
当天晚上,伊采就收到了一些非常专业的游戏测评。
这些游戏测评师是专门搞这些的,他们有自己的渠道,邮件直接发到了公司邮箱里。
他们有自己的粉丝团体,运营团队,和成熟的工作机制。
他们的游戏测评发过来就是自荐信。
如果游戏公司看中了那篇写的比较好,价格商谈妥当,他们就会公开发表并帮忙推广。
当然,这群人也是很爱惜羽毛的,不会什么垃圾都接。
能让他们主动争先恐后的自荐,从另一个方面,已经是对他们游戏的肯定了。
钟以青把这些琐事交给许沫沫和覃禹去处理。
Rain负责制作的游戏,宏大的世界观再次震惊了玩家。
他们用了一整晚都没有完全弄明白。
先行一步的剧情党们,有些多才多艺在身,耗费了一点时间,总结出了这个游戏的背景和基础剧情。
有种未来地球消失之后,人们再天空中漂泊的苍凉感。
情感非常到位,容易引人共情。
可能是伊采在创作游戏背景和剧情的时候,自身正处于一个十分痛苦的状态,不断的自自我否定,又竭力自我救赎,所以,剧情的色调像阴天的云,虽然不厚重,但有点参不透。
一开始的数据虽然一般。
但它胜在稳,没有大起大落,而是在初期稳步上升。
观察曲线统计就能看出来。
游戏在留住玩家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吸引新玩家。
在内测开放之后。
钟以青几乎是停止了一切刷屏似的宣传。
任由数据蜗牛似的爬也不着急。
许沫沫成天坐在电脑前,感慨:“那些股民们魔怔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伊采经过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快了,再等等。”
她看向吴宝:“之前安排你做的检测系统怎么样了,我想在公测之前见到成果。”
他们决定监测系统要和公测一起上。
吴宝认真回答:“做成了,我们可以自己先试一下。”
他一阵捣鼓之后。
植入的监测系统运行,游戏也正式运行。
许沫沫电脑上的游戏测试版本是同一个系统里的。
他开了一个市面上较为常见的脚本类型,吴宝的检测系统在这边,立刻监测出了异常,并主动记录了IP段。
吴宝笑了笑,很自豪道:“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
伊采点头。
许沫沫在专业问题上,从来严格且保守,他说:“可以是可以,但必须保证稳定运行,三天两头出故障可不行。”
吴宝承诺:“出故障你就扣我钱,往死里扣,我话今天撂这了。”
钟以青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一上午没闲着。
伊采想去看看他在忙什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钟以青:“下一个项目的提案我做出来了,你想看看吗?”
伊采刚跨进门,目瞪口呆:“我们这个项目还没公测呢!”
钟以青冷静点头:“我知道。”
伊采:“下个项目这就提案了?”
钟以青:“当然,我们的游戏库里不能只有一个游戏,要进货的。”
他倒是始终牢记初心。
伊采站在门口看他半天,给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建议:“我们还是扩招吧。”
这样的工作强度,怕是要熬死他们这群人。
钟以青合上电脑:“算了,也不急在一时,中午,不,晚上,带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吧,吃个饭。”
伊采:“不过年不过节,聚什么?”
钟以青:“算是庆功宴吧。”
伊采哭笑不得,再次提醒:“还没公测呢!”
钟以青:“那又怎么样?”
伊采:“现在就轻功是不是有点早?”
钟以青:“预祝成功。”
伊采:“好大的口气啊,小钟总,但是我好爱。”
钟以青反锁了门。
两个人靠在门上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伊采的腰很细很软。
春天快到了,天气又是一波降温。
她又厚又毛茸茸的针织衫下,一把就能揽住整个腰身,不用使多大的劲儿,就能抱起来晃一晃。
这么软,这么纤细,就该长在他的怀里小心呵护着。
伊采和他抱了一会儿,觉得情况不太妙,便伸手推了推:“松开。”
钟以青下巴重重往她肩膀上一磕:“别动,给你个东西。”
伊采倒吸一口凉气。
钟以青总是非常喜欢这个动作。
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无论是在沙发还是在床上,他喜欢越过她的肩头,把下巴搁上去,嗅着她发间的味道,时而蹭得她后颈发痒。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亲昵令人欢喜的小习惯呢。
自从伊采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于是自己也养成了天天护理头发的习惯。
她现在已经不掉头发了。
之前很严重地掉过了几天,然后又自己莫名其妙好了。
一头长发护理的蓬松柔软,带着非常清爽舒适的味道。
他越爱。
她越宠。
伊采:“你要给我什么?”
钟以青握住她的左手,然后摸到了中指的位置。
伊采心里轰地一下炸了。
心跳以下一下的,快要撞出来了。
钟以青摩挲着她的指腹。
就像当年游刃有余地摘下她的戒指那样,他把一枚冰凉的戒指,戴在了伊采的左手食指上。
伊采低下头。
是一块鸽血红的宝石。
钟以青:“我欠你的。”
伊采:“你不是说要欠着才能有联系么,现在还清了可怎么办?”
钟以青:“我送你的可比你送我的大多了,现在变成你欠我的了。”
伊采摸着冰凉的宝石戒面,说:“确实大,够我打工还半年了。”
钟以青:“不要还,好好戴着……”他尾音渐渐弱了下去,伊采感觉到他又想往她的颈侧钻,现在可是在办公室,门外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还随时有人敲门汇报工作。
伊采怕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结果,狠狠心把他推开。
钟以青:“……”
伊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会儿,又浅浅地在他眼下的位置啄了一下,以示安抚:“乖——”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钟以青的办公室出来,像大家传达晚上聚餐的消息。
完全自愿的原则,绝不勉强。
她手上的鸽血红戒指实在太明显,戴上了像个阔太太,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Rain从钟总办公室出来,手上便多了一枚戒指。
简直是变相的公开。
从前还比较隐晦的恋情,终于开诚布公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迎接讨论,迎接祝福。
伊采那么敏感,当然注意到了大家的目光。
她没有任何遮掩的,抬起左右,捋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然后在办公室吵吵闹闹的人群中,看到了后面倚在桌子上冲她微笑的姜夭漫。
她们对视着。
然后各自心照不宣地笑得越发灿烂。
53. 第 53 章
——如获新生。
伊采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出现这样一个词,让她觉得这样形容自己无比贴切。
从前总是怀念过去的时光。
眼下再怎么美好也很放不下那些回忆。
可现在,给她一种感觉,未来也同样很值得期待。
从内测到公测还有一段时间。
终于等到《熔金时刻》正式上线的时候,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道边的柳树有多长了些叶子。
积雪也融化了。
终于,整个城市放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嫩色。
气温也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回升。
初春。
北方的春天一向非常短暂。
伊采活了二十多年基本没真正感受到春天的存在。
能捕捉到春天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在公司沸腾狂欢的时刻。
伊采沿着街边,慢慢地走,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商业区外围的和平广场。
和平广场饲养了很多鸽子。
广场中央是一尊参天的和平女神雕塑。
鸽子成群结队呼啦啦的起飞。
小孩子们拿着玉米在地上追。
伊采的目光顺着那尊雕塑向上爬,看到了蓝得悠远的天空。
熔金时刻的剧情中也有一个类似的场面。
可能是战乱电视剧看多了,在伊采从前的印象中,和平是个比较沉重的主题。
鸽子的出现总是伴着灰蒙蒙的天空,或是阴天,或是雨天。
但此时晴好的天气,更让人心觉得深刻。
雕塑下面有一处水池。
伊采走过去,居高临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今天正好身上穿着一件偏蓝调的浅色呢子大衣,几乎要与天空融为一体了。
阳光在水面上反射出的粼粼波光让她一时半刻难以移开眼。
水下静静地躺着很多许愿瓶。
广场旁边有人售卖,五块钱一个小许愿瓶,三块钱一张彩色的许愿纸。
把心愿写在纸上,装进瓶子里,然后放入池底,再虔诚许愿。
能不能实现不一定,心诚则灵。
直到有一直许愿瓶从她身后飞过来,漂亮的入水,溅起高高的水花,拍在她的脸上,带来几分清凉。
受惊的伊采像刚出水的小动物那样,皱起小脸,甩了甩头,心里本想着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欠教训,回头,却看见钟以青站得不远不近,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笑。
……
不仅欠教训。
还企图蒙混过关。
伊采双手从兜里抽出来,大步向他走去。
企图蒙混过关的钟以青发现失策,先是退后了几步,犹豫了一下,见伊采杀气腾腾丝毫不减,于是拔腿便跑。
幸好伊采今天穿得平底靴,追起人来丝毫不带含糊的。
两个人沿着街跑。
伊采丝毫没有注意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去。
耳边呼呼的风声掠过。
她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离奇古怪的梦。
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她做过那样一个梦。
她偷了钟以青的什么东西,钟以青在后面提着棍子追。
追了整整两条街。
知道伊采被吓醒。
从小便有人告诉她,梦都是反着的。
于是反过来,就是她追着钟以青跑。
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们互相撵着上了天桥。
钟以青一边大步跨上楼梯,一边迷惑地回头看她怎么还不停。
伊采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见他还有闲心回头,于是咬牙追得更狠了。
钟以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追。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只是潜意识告诉他,不跑要完,快加速。
路人们惊奇地打量着他们,在看到他们一阵风似的掠过时,又莫名其妙笑得不行。
终于,在靠近第二个红绿灯时候。
伊采身体发出信号,停下了。
她本身就是个不爱运动的人,上学时候的八百米体测都能要了她半条命,擦线及格是最好的结果,有时候甚至还需要补考。
两条街,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伊采停下来,扶着自己的肋下喘息了几口。
抬起眼,看钟以青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中,然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又重新出现了。
伊采的心情也和溜溜球似的。
谷底反弹,上上下下,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钟以青:“你追什么?”
伊采:“你跑什么?”
钟以青:“你追我才跑的。”
伊采:“你不跑我用得着追?”
钟以青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他也弯下身子,盯着伊采湿漉漉的额前,和潮红的脸颊,伸手给她撑着。
伊采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刚才跑得太超负荷了,休息两分钟有点恶心。
偏偏钟以青还在锲而不舍的问:“你到底为什么追我?”
伊采拿白眼翻他:“因为你有急支糖浆,行不行。”
钟以青:“……”
伊采迫不及待在路边找了条长椅坐下了。
钟以青见她难受得有点厉害,让她先休息,自己去买水。
伊采打量周围,才发现他们跑到了公园附近。
头顶上的柳树垂下来,刚好露出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在她的肩上头上。
钟以青买了水回来。
伊采正仰着头,抬手拨弄那些从叶子缝隙里透下的阳光。
钟以青拿着水,停了下来。
面前的人和景像一幅画,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不愿打扰,并希望时间停止,美好静止。
伊采不用眼睛也不用耳朵,单纯地靠感觉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于是对他笑了笑,哑着嗓子说:“其实我很久没正经晒过太阳了,这半年多,身上就跟长草了似的。”
钟以青:“你早和我说,我给你除除草啊。”
伊采:“除草,你想怎么除?”
钟以青目光落到她的头上。
她的蓬松的马尾都跑乱了。
钟以青捏住翘起地一撮,一揪。
下一秒。
他自己头顶的毛,迎来了来自伊采更狠的一揪。
钟以青嘶了一下,立马撒手。
伊采:“干嘛揪我头发呀?”
她的语气倒是放得很温柔,尤其是跑完步后,本就偏中性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一味虚弱的性感。
钟以青避而不答,拧开瓶盖,对她说:“很凉,你先慢慢含一口。”
伊采听他的才怪。
一口含进嘴,咕咚一下便咽了。
初春毕竟温度尚低,冷水刺激胃,尤其是刚剧烈运动之后。
也许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
对伊采来说,这真是非常剧烈的活动了。
虚得要死。
两口水灌下去,她拍了拍身侧的椅子,让钟以青陪她坐下。
钟以青抬手,轻而易举地掐下了一截柳枝,他的手出奇的灵巧,几下绕城了一个简易的环,给伊采戴在头上。
伊采眼睁睁望着,并没有阻拦,她抬手摸了摸,大小正好。
——“这下可好了,头上真长草了。”
钟以青:“幸运的是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贴着他坐下:“对不起,下次我不跑了。”
伊采一开始没理他,自己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
钟以青:“?”
伊采抬起头,头发蹭着他的脖子了。
钟以青发现她额前和两颊的头发被汗浸透,贴在皮肤上,而她的衣服又不带帽子,手边也没有任何能遮风的东西,于是便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汗。
尽管他已经刻意放轻了动作,伊采还是感觉到了非常糙的手法。
确切的,应该用“蹭”来形容。
伊采:“你是不是把灰都蹭我脸上了。”
钟以青:“别不识好歹了,小心待会感冒……你笑什么?”
伊采排掉他的手,问:“你知道狍子么?”
钟以青答:“知道。”
伊采笑盈盈的说:“傻狍子啊,据说那玩意儿很有个性,有人冲它开一枪,它逃走后还会绕回来,看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以青:“所以,你想说什么?”他已经预感到不妙了。
果然,伊采抬手拧了一下他的脸,说:“像不像你,一边被追,一边还要回头,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追上你。”只要她稍微示一下弱,他便会主动折回来。
钟以青:“…………”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伊采迎着风,咳了两声。
钟以青只好咽下一口气,说:“我约了车,快回去吧。”
网约车很快过来停在道边上。
钟以青:“走吧。”
伊采两腿发软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阵发黑,晕得厉害。
紧接着,恶心的感觉反上来,她捂着胸口,气力不足又摔回了长椅上。
她迷糊了一会儿。
眼睛睁着,意识还在,但却浑身使不上力气,感觉到钟以青的手有力地扶着她。
她反手想抓,却力不从心,什么也抓不住。
约有几分钟。
她才艰难地缓过劲来。
仿佛只是短暂的缺氧似的,可是钟以青和司机大叔却吓坏了。
一路飙车开到了医院。
等她稀里糊涂坐在候诊室里。
医生急忙忙进来看了一眼,询问了几句病情,简单测了基础生命体征,血压血糖虽然偏低,但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医生顺口问了一句:“怀孕了没?”
医生只是常规的一问。
却把伊采和钟以青齐齐吓了一跳。
伊采吓得都不晕了,甚至还想站起来。
钟以青罕见地反应迟钝了几秒,说:“不,不……”
医生:“不知道?没有?还是没测过?”
钟以青:“没测过。”
伊采出声:“没有。”
医生和钟以青同时看她。
伊采定了定神:“应该没有。”
医生理智地说:“有那么点像妊娠早期反应,为了保险,先测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运动强度超负荷,现在还不好鉴定。”
钟以青去买试纸的时候。
伊采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不可能吧。
54. 第 54 章 ……
钟以青明显吓坏了。
从便民药店把试纸买回来的时候,他紧抿着唇,站在旁边不说话。
伊采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好笑:“紧张什么,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们的防护措施做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就单算生理期,也是不大可能的事。
钟以青依然不说话。
伊采便想逗他。
她怅然叹了口气,问:“如果真有了孩子,你想怎么办?”
钟以青本就无措,让她一问,显得更懵了。
“是我不好……一切以你的意思为主,但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他仿佛真的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伊采看了他一会儿:“你不喜欢孩子吗?”
钟以青:“抱歉,也许你会觉得我冷漠,我对小孩子没多少耐心,但如果是你的话,我稍许会有点期待。”他低下头,陷入了很是自责的状态,再抬头时,他说:“如果是,如果可以,我们留下来好吗,一切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我做不到把你送上那样的手术台。”
伊采吃惊于他的坦诚。
但也十分喜爱这份不遮不掩的坦诚。
她说:“关于孩子的事情,其实我也还没有打算。”
想孩子的事儿都有点远了,就连结婚,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很遥远。
像是一条漫长的路,他们都还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沿途的风景。
伊采想了想,又问:“你觉得一纸结婚证重要吗?”
钟以青低头望着她,说:“你最重要。”
在医院里谈这个问题似是有些违和。
候诊室里的人太多了。
附近能听见他们对话的一对中年夫妻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很是崩溃地看着他俩。
伊采拍了一把椅子的扶手,想站起来。
钟以青按住她的手。
伊采:“我觉得我好像没事儿了。”
钟以青:“不行,让医生看看。”
伊采拿着试纸说:“我先去卫生间。”
钟以青拉着她的手腕,陪她一起去。
走出门的时候,伊采听到那对中年夫妻开始议论。
—“现在的小姑娘啊,不得了哟,婚都不结了,听说好像还怀孕了,你看他们多大啊,有没有二十啊,我看着怎么跟俩高中生似的……”
—“不能吧,我觉得至少应该是大学,看那女孩的打扮还挺成熟的。”
—“唉,姑娘傻啊……”
伊采耳朵听过就抛在了脑后,并不在意。
她感受着钟以青掌心传来的力度。
钟以青今天攥她格外紧。
共事了这么长的时间。
伊采从未见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食指勾了勾钟以青的掌心,钟以青的手蓦地一松,却没有撒开手。
他目送伊采进了女卫生间,公共场所,人来人往,他又不好意思守在门口徘徊,便走远了一些,望着墙上的健康科普板发呆。
伊采拿着测试结果出来时,站在不远处看着钟以青的背影,隐隐有种他在面壁思过的感觉。
她还没怎么样呢,他倒是先难受上了。
伊采去戳了戳他。
钟以青回头。
伊采说:“虚惊一场。”
钟以青肩背蓦地一松,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不好。”
回到候诊室。
那对中年夫妻已经不在了。
医生再次给她的身体做了详细的检查,最终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素质不佳,建议她以后多运动,别总坐办公室。
钟以青认认真真听进了心里,也暗暗记了下来。
医生甚至连药都没开。
伊采走出医院,没几分钟,忽然捂住脸。
跑了不到两条街,居然把自己折腾到了医院里。
消息要是传回公司,指不定有多丢人呢。
钟以青:“你先休息几天,我带你运动吧。”
伊采急忙摇头。
她不是没尝试过运动,可她是属乌龟的,四肢不勤,爱好静止,实在是动不起来。
健身房遍地多得是。
钟以青是个没事就喜欢跑健身房的人,他在里面疯玩一下午,结束的时候浑身都像被汗洗了一遍。
伊采曾不止一次,被他那种浑身年轻热烈的气息蛊到。
伊采时常怀疑,他那优越的皮肤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这样一想,似乎有点心动了。
回家睡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两条腿酸痛无比,她在家里床上瘫了半天。
躺够了,便爬起来远程了解一下《熔金时刻》的数据。
毕竟是一个较为慢节奏的单机游戏。
而伊采在做项目的时候,又格外喜欢铺叙。
所以,他们的游戏数据真是起飞实在上线后的第七天。
像是新的发动机终于完成了预热。
缓慢步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
这一转,再停下,就是游戏关服的时候了。
和熔金时刻同时上线的,在初始游戏库里,还有几个钟以青自己做的幼稚小游戏。
伊采将它们称之为“幼稚小游戏”,自诩是最合适不过的形容了。
它们的游戏设定非常简单,制作也不难,消遣中的消遣,更不用花太多的精力去维护,最适合那些办公室族,坐在电脑前,上班闲着摸鱼了。
那些都是付费游戏,价钱不贵,一杯奶茶钱而已。
伊采克制不住好奇心,买了一个来玩。
幼稚地让人像吐槽,但隐隐好似有点停不下来。
钟以青本意也不指望它们挣钱,只是想摆上去好看而已,总之,无功无过。
伊采闲着在家睡了一天。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中午刚点了餐,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就被钟以青生拉硬拽,到了楼下的健身房。
这一条街上,单健身房就开了三家。
伊采趴在跑步机上,一边散步,一边深深的想不通。
据那些运动学家的小科普说,跑步时,人体也会散发出荷尔蒙。
那么……
运动算是人的第二情人么?
她撇过头去看钟以青。
钟以青正在玩弹力带。
黑色的运动衣湿漉漉贴在他的伸手,伊采从背后的角度,甚至能看得清他肩胛骨的起伏。
像一只正在振翅的蝴蝶。
她满怀诗意的想。
钟以青也会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运动需要循序渐进。
他不多做要求,只要她在动就行,哪怕她正以蜗牛爬的速度在跑步机上消磨时间。
她消磨着消磨着,就停下了,然后极不扎眼地挪到了休息区,但又舍不得离开,便坐在长凳上看他。
钟以青被她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来,来把人拎到了跑步机上,亲手调好模式,让她再溜达一会儿。
伊采在跑步机上站得高高的。
钟以青就倚在扶手旁边,喝水。
他脸上挂着的水珠,被健身房冷白的灯光一照,显现出剔透的光泽。
而他喝水时扬起的脖子,青筋显露,又脆弱又性感。
伊采伸手去摸他的喉结。
健身房人不少。
她撩了一下便赶紧收回手,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钟以青看她的目光变得很危险。
通常每次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凶巴巴的狼性。
也许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伊采看了眼时间,说:“停下去吃饭吧。”
才不到一个小时。
伊采觉得这已经是一周的运动量了。
钟以青:“我要去冲澡,你去么?”
伊采摇头,她浑身清爽至极,连丝儿汗都没出。
钟以青拽走了一条毛巾:“那你在溜达会儿,我很快。”
伊采看他一走,又趴了。
她好奇地去看他之前玩的弹力带,加了负重的,她绷起全身的二两肌肉,拉起来都觉得很费劲。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又几天过去。
钟以青在不断的温水煮青蛙,给她上运动强度。
而伊采连续几天,在健身的折磨下,累的要死,晚上回家简单收拾便倒头就睡。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
而且很久之后才终于有了察觉。
他们的二人生活似乎少了些什么。
自从上次在医院的虚惊一场之后。
钟以青便再也没越过那条线。
他非常自我克制,并避免了一切外部诱因。
伊采在逐渐适应了运动强度后,精力也随着回复,闲下来时,发现这个问题,简直哭笑不得。
一天不打算要孩子,就一天不打算互相碰触了呗。
伊采倒是没所谓。
但钟以青毕竟年轻气盛,女朋友在眼前或是怀里,晚上在一张床上互相面对着,即使不说什么,也是一种拨动。
伊采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在某一个早晨起床后,她拍醒钟以青,说:“喂,我准备搬出去了。”
赖床晚期无药可救的钟以青听见这话,瞬间不迷糊了,翻身爬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呆毛,目光很是迷离地望着他。
伊采重复一遍:“我要搬出去了。”
钟以青哑着嗓子问:“去哪?为什么?”
他问了两个问题。
伊采只回答第一个,她说:“回我自己的大房子里去。”
她自己的房子也不算很大,但至少比钟以青这满满当当的小公寓要大很多。
钟以青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
伊采大清早起来便收拾行李,他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倚在门边继续看。
他有话要说。
伊采在等,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伊采这一收拾,发现自己的行李真的好多啊。
家里边边角角都塞满了她的东西。
毕竟每天一箱一箱的快递搬进家里,那是量变成质变。
伊采今天旷了个班。
从早晨七点收拾到上午十点,箱子堵住了门口,眼见东西越收越多。
她快要疯了。
钟以青在沉默了整个上午之后,撕了包瓜子,在餐桌前有节律地磕着,然后悠悠地来了句:“我觉得……还是收拾我的东西更简便一些。”
把他那有限的东西一收,剩下的所有,几乎都是伊采的了。
管它什么,几个箱子一装,拖走就是。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伊采累了,在地毯上青蛙坐。
钟以青嗑完了一把瓜子,拍拍手,沉默了一会儿,拿着空箱子收拾自己的东西,说:“要不还是我搬出去吧,你别动了。”
55. 第 55 章 ……
面对着家里现存的一片狼藉。
两个人静默地对视了几秒,伊采有种无从收场的感觉。
东西太多了,再一件一件的放回去要整理到半夜吧。
好在这时候,救命的电话打来了。
是唐蕤。
伊采这段时间称病,上班不稳定。
唐蕤很少在她的休息时间打扰她,除非有她不能处理的大事。
所以,伊采看到唐蕤的来电,心里首先崩了起来,随即又觉得这可真是个救命的电话。
唐蕤第一句话:“许沫沫和女人搞上了。”
伊采愣了一下,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用的这个形容可太有灵性了。
什么叫搞上?
伊采:“你是说他谈恋爱了是吧?”
唐蕤:“不是正经谈恋爱。”
伊采瞬间大为惶恐。
搞上……
还不是正经谈恋爱……
该不会是奔放的一夜情吧。
但是。
唐蕤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而且还很慎重的通知她呢。
伊采看着钟以青,开了免提:“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唐蕤清晰又理智地说:“许沫沫泡吧的时候和一个女的搞上了。”
伊采暂松了一口气。
都是成年了,私下搞点感情生活,问题不大。
但是,唐蕤下一句——“那个女孩,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
伊采:“什么?!!”
哗啦——
是钟以青朝这边走的时候,踢倒了伊采的收纳箱,里面的易碎的小玩意儿听这动静可能全报废了。
伊采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手指都差点稳不住:“许沫沫人呢?”
唐蕤:“在旁边。”
唐蕤的手机转交到许沫沫手里。
这边,伊采的手机也同时递给了钟以青。
钟以青:“说话。”
许沫沫:“我没有和她发生关系。”
伊采把满地的狼藉暂时清出一小块空地。
低头心想,这可真是个催命的电话。
临时赶去公司的路上,钟以青开车。
唐蕤在微信上给伊采汇报情况。
伊采大致弄明白了事情始末。
许沫沫在染了新头发之后,意气风发地去泡吧,把自己喝迷糊了,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带人家到海边睡帐篷,倒春寒的时节,把人小姑娘弄病了。
首先,许沫沫并不知道她是个未成年,初次见面没问年龄,她去年刚上的大一,就在本市读书。
其次,他发誓没发生关系。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呢。
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父母找上门了。
直接找到了公司。
伊采在去的路上,就预感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钟以青按理说应该比她更烦。
但这种情况下,他也更能稳得住。
伊采坐在副驾驶,单肘撑着窗户。
看着窗外飞闪过去,随着车速时快时慢的行道树:“他们的父母不太好说话,唐蕤已经暂时安抚住了,但我们最好先做心理准备。”
钟以青没说话,点了点头。
车开进停车场。
钟以青先下车,等伊采出来,牵住了她的手。
电梯从负二层开始。
中间开开合合几次,有人进进出出,他们主动退到了最里面的角落。
直到最后一层,钟以青才放开了手。
他对她说:“你去办公室等我。”
而然电梯里,他却没有等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公司的会客厅里坐着一对中年妇女。
他们面前放着一壶热茶。
在待客的礼仪上,唐蕤从来让人放心。
许沫沫的座位上没有人。
伊采悄悄问唐蕤:“人呢?”
唐蕤:“他一露面,家长就很激动,我暂时让他避一下。”
钟以青进门第一件事没有去见那女孩的家长,而是扎进了办公室找许沫沫了解情况。
“什么时候的事?”
“有半个月了。”
“那个女孩呢?”
“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留过联系方式。”
“你们怎么搞上的?”
“没搞,真没搞,虽然那天我喝的有点迷糊,但我绝对是清醒的。”
许沫沫快要急疯了。
钟以青环视周围,见少了一个人:“覃禹呢?”
覃禹不在办公室,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外面那对中年夫妇也察觉到,真正管事的人来了。
那位阿姨瞧着桌子大喊:“让你们老板出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伊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拍桌子的声音让她的心也跟着悸了一下。
唐蕤给她搞了杯热饮,悄声安抚道:“别怕,这种事我处理得多,瞧他们那架势,不是真的因为女儿受了委屈,只是想要钱而已。”
伊采发现唐蕤的履历真是别样的丰富。
唐蕤:“我刚刚试着打探了一下,他们的意思是,五万……”
张嘴就是五万,还留下了一点砍价的余地,约莫他们心里的底线不能低于三万的。
唐蕤又对她说:“刚才许沫沫的意思是,他愿意出钱把这件事给结了,但是我觉得不合适。”
伊采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委实没有经验,于是虚心求教。
唐蕤:“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给出了这笔钱,就代表我们理亏,再有什么误会也说不清了……而且,他们在录音的,有备而来。”
当这件事发酵成一个社会事件。
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就没有人关注了。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只要有热闹凑,真相根本不值一提。
兰亭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呢。
而他们的对手,远远不止一个明面上的兰亭。
伊采推开办公室门,进去找许沫沫,说:“我想见见那个女孩。”
许沫沫只知道那个女孩就读的大学,还不知是真是假。
伊采:“那个女孩真的是个未成年?”
许沫沫摇头:“不知道,当时没问。”
一个长相身材与成年女性别无二致,而且又在泡吧的女人,谁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是个未成年呢。
H市的酒吧管理都非常规范。
他们营业是不会允许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进入的。
当然,也不排除那女孩用了别的方式混进去,比如说□□。
伊采嘱咐唐蕤盯着公司里的动向,自己问清楚了酒吧的名字,掉头就走。
美术组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人,姜夭漫什么也没说,跟在伊采身后进了电梯。
伊采:“你开车?”
姜夭漫点头。
伊采按下负二层的电梯,忧愁地叹了口气:“这件事你怎么看?”
姜夭漫:“不好发表看法,但我当然偏心自己的人,我始终觉得许沫沫不是那种人。”
伊采:“酒吧会有进出登记,去碰碰运气吧,看还能不能找到那天的记录。”
她们在赶往酒吧路上的时候。
伊采接到了吴宝的电话。
吴宝这个人在公司的日常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而且他性格略微孤僻,喜欢自己一个人找安静的地方呆着。
以至于刚刚他不在,大家却都没有在意。
伊采听到电话那边嘈杂的背景音,皱眉问:“你在哪?”
吴宝关键时候剪关键的话回答:“我和覃禹在一起,找到那个和许沫沫有关系的女生了。”
伊采猛地直起身体。
绷紧的安全带发出抗议。
伊采:“什么情况?”
吴宝:“根本不是大学生,也不是卫生年,她就是那个酒吧的临时工,销酒的,她工作时,签合同登记的真实身份证上22岁……恭喜我们许沫沫先生,遇到仙人跳了。”
在吴宝向伊采说明情况的同时。
覃禹也已经抓紧时间,把自己了解到的一切发给了唐蕤。
再由唐蕤总结始末,向钟以青汇报。
钟以青抓起车钥匙就走。
守在外面的阿姨见大老板要溜,张开手就要上去拦。
助理立马上前挡了一下。
钟以青撂下一句话:“想要钱就等着。”
阿姨顿时歇了声。
经验丰富的唐蕤在遇见这种事,做出的第一理智反应,就是在他们发疯之前,把人好声好气地请进了办公室。
消息传不出去,全部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直到事情得到解决为止。
能找到那女孩的底细,再找人就简单了。
覃禹联系了酒吧的老板,以VIP的身份,说要找个在酒吧工作的女孩,立刻就有侍者好好地请他到会客室里等。
那女孩还没到。
伊采和姜夭漫先到了。
伊采进门摘下帽子,问:“许沫沫遇着事儿的那天,你没和他在一起?”
覃禹:“巧了,唯独那一次,他是自己来酒吧玩的,刷的还是我的卡。”
他也头疼,更愁。
伊采这会儿才静下心,仔细梳理前后的逻辑。
——“那个女孩儿,以前不知道有没有讹过别人。”
覃禹:“你的意思是惯犯?”
伊采:“不然呢?第一次就犯到许沫沫身上?那咱们可中头彩了!”
姜夭漫:“按我的理解,这样的人,他们不敢真的去碰瓷有钱有势的人,估摸就是专门捡小人物坑,要钱也不很多,再讨价还价,毕竟打着未成年的幌子,很多人可能就认了。”
伊采觉得有道理。
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女孩今天不在班上。
覃禹和酒吧侍者交代过了,不要提有客人找。
所以当那女孩毫无防备的来时,进门,一看沙发上几个人直勾勾盯着她看,当场腿就软了,退后几步,却被男侍者一把扶稳。
从女孩的表情看。
也许误以为他们是黑涩会了。
实在是覃禹那一头奶奶灰太扎眼,而他又坐在中心位置,从面相上看,覃禹不想许沫沫那样随和爱笑,他平时思虑的多,眉间已留下两道若有若无的八字纹,而他冷下脸的时候,在公司里就能唬住不少人,更何况外面一个不知根底的小女生。
哦,现在用小女生来形容已经不太合适了。
伊采打量着这个女人,她正在努力平息眼里的慌乱。
说不准人家见过的世面比他们更大呢。
56. 第 56 章 ……
人应该自食其力。
但是。
卖酒可以,敲诈不行。
在外面遇到这样的事,覃禹一般不会让她出面。他指了指唯一空着的单人沙发。对那女人说:“坐,我们谈谈吧,怎么称呼?”
覃禹都能找到这了,还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身份证上她叫陈小英。
黑色大衣里面套着高领紧身针织衫和小短裙。
来之前,伊采还在想,像许沫沫那样不怎么懂风情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一脚踏进坑里让人套牢的。
见到她之后,才发现,果然长相很具有迷惑性。
圆脸,幼态,她也不上浓妆,似是知道自己不符合那种风格。
覃禹问她怎么称呼。
陈小英不回答,她的目光瞥向边缘的伊采。
伊采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见她望过来,伊采微抬了抬下巴。
而陈小英则下意识地低头躲闪了一下。
伊采拧起眉。
怎么她的态度很是微妙。
覃禹问:“听说你想要钱?”
陈小英装傻:“什么钱?”
覃禹冷笑:“你找来的两个人正坐在我们公司会客室里,开口要五万。”他语气十分淡定,甚至还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双方拉拉扯扯砍一刀,剩个三两万,你们在私下里分成,再劈两半,剩一两万,你最后能拿到手多少呢……不如我们面对面直接谈,少个中间商赚差价,更划算。”
陈小英不会在这个时候承认的,那等同于敲诈。
伊采心里在琢磨,越琢磨越透彻。
从她要钱的动机,也从她要钱的数目。
正经公司里的员工闹出这样难看的事,百分之一百要开除。
至于赔偿金。
公司定是不肯出的,谁惹的祸谁自己处理。
所以。
她们一开始声势得做大,得让人害怕,让人心虚。
而且要钱的数目不能狮子大开口,要保持在一个普通员工咬咬牙就能承受的范围内。
仨瓜俩枣小来小去的,慢慢也能积少成多。
陈小英一身的行头可不廉价。
覃禹:“你要钱,我要息事宁人,咱们谈谈。”
陈小英:“你们想息事宁人?”她讥讽一笑:“找我费不少功夫吧。”
伊采听懂她的意思。
若真想息事宁人,该给的钱早给了。
他们这样气势汹汹的找到酒吧来,不像是想息事宁人,倒像是要算账的。
伊采开口道:“给钱可以,但勾搭未成年小姑娘的黑锅我们可不能背。”
她一出声。
陈小英目光倏地望过来。
伊采敏感的觉得陈小英的目光中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可不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时该有的情绪。
她难道认识我?
伊采心里生出疑惑。
覃禹侧了下脸,向伊采投去一个眼神。
伊采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不着痕迹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
覃禹不理解她为什么承诺要给钱。
唐蕤其实说的没错。
同意给钱其实就证明自己理亏,再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但是面对这样的人。
如果不给她们点甜头吊着,她们捞不着好处,破罐子破摔,指不定怎么坑他们一把呢。
毕竟小人难防。
陈小英:“五万,就等于补偿我的医药费了,我住个院伤筋动骨,各种检查钱花出去,还耽误我好几天上班……”
她是豁出去了,坐到那张唯一空着的单人沙发,翘起一条腿,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蹬在茶几上。
钟以青推门进来时,正好赶在陈小英的尾音上。
伊采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他脸上挂了点不耐烦。
别人看不出来,但伊采看着却十分明显。
覃禹站起来挪开了位置。
自从钟以青一进门,陈小英便好奇地觑着他。
伊采窝在沙发上没动。
钟以青问:“谈到哪儿了?”
伊采隔着人,答:“五万。”
钟以青说:“让她和她爸妈通视频,协商好。”
伊采一怔。
覃禹已经开始给唐蕤发视频请求了。
唐蕤立刻接了视频,把镜头对准那对中年夫妇,手机里传来那位阿姨尖利到有些失真的声音:“……你们弄错了吧,她才不是我女儿呢,今儿星期二我女儿学校里上课呢!”
伊采:“……”
她不明白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陈小英把脸凑在手机面前,和视频那头的人打了个照面,笑了:“那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钟以青并不意味:“你们不认识?”
陈小英摇头:“不认识。”
钟以青点点头,转向覃禹,说:“那报警吧。”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
轰然一声响,陈小英推开了茶几,猛地站了起来。
伊采向后一仰。
钟以青顺势一把托住她的肩,向她身边靠了靠。
陈小英的眼神瞬间更复杂了。
钟以青的报警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覃禹拿着手机刚出去,不到半分钟,又推门进来。
而他的身后,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跟了进来。
……
怕不是门口就是派出所吧。
伊采觉得自己吃瓜都吃醉了。
不知道唐蕤那边是什么光景。
这边陈小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地方派出所成天处理这些乌七八糟的杂事。
听了事情的始末后,二话不说按程序走,先请人回去做笔录。
覃禹准备去走一趟。
闹哄哄的,厅里人走完了安静下来。
伊采:“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报警了。”
钟以青:“他们是惯犯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抓到把柄,你和他们纠缠,小心把自己绕进去,报警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许沫沫身为关联人员,后来也去派出所接受了调查。
回到公司后,伊采密切关注着警察那边的进展。
后来有消息传来。
那对中年夫妇,和陈小英确实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他们只是合作敲诈的伙伴,而那对中年夫妇确实有个正在读大一的女儿。
他们那女儿也被请到了派出所。
这一下,校里校外,闹得人尽皆知。
公司里,以钟以青为首,发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排挤活动。
快半个月了,谁都不敢和许沫沫说话。
谁敢搭理他,小钟总就要瞪谁。
许沫沫自知做错了事,一连两个星期夹着尾巴做人,日常像个鹌鹑似的,灰溜溜趴在自己的工位前。
只有伊采敢搭理他。
也只有伊采会搭理他。
伊采至今搞不明白他的脑回路——“你到底怎么想的,零下十度的天气,居然带人家妹子到海边睡帐篷?”
许沫沫:“……我那不是喝多了嘛。”
伊采:“你喝多以后是怎么想的?”
许沫沫:“我要是知道倒还好了。”
伊采趴在许沫沫的工位前纠缠不休,许沫沫叫苦不迭。
他宁可伊采躲得远远的,别搭理他。
钟以青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目不斜视的经过。
许沫沫一手抱着头,一手推着伊采让她快走。
伊采从他面前走开,转身又进了钟以青的办公室。
钟以青回来的时候,伊采正在他的沙发上窝着,钟以青一开始没说什么,伊采也不以为然,她说:“我总觉得,那个陈小英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她好像认识我。”
钟以青:“她就是个酒吧里销酒的,你去泡过吧?”
伊采:“我可受不了那么吵的地方……倒是你,似乎是荤素不拘。”她歪着头,唇角带了一丝笑意。
她还记得,初次在现实中遇见钟以青的时候,只是从书店的二楼向下遥遥一瞥,那么远的距离,眼睁睁目送他进了嘈杂的酒吧。
在此之前,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几乎从来不曾在伊采的脑子里回忆起。
但却在无声无息的时候,在她的记忆里扎根了。
偶然回想起来,依然那么深刻。
深刻得想让人翻旧账。
伊采:“酒吧好玩吗?”
钟以青头开始疼了。
伊采:“你在酒吧里也碰见过陈小英那样的女孩么?”
钟以青:“酒吧好玩,不仅有陈小英那样的女人,还有更多你平时在正常环境下遇不到的人……你想去玩么?”
伊采瞬间怂了。
像一只蜗牛把自己张牙舞爪的触角缩了回去。
钟以青:“你记不记得,有一年,《金石传说OL》周年庆的时候,一堆玩家线下狂欢,约在了一个主题酒吧里。”
伊采当然记得。
那是《金石传说》最鼎盛的时期,热度简直让人眼红。
玩家自发的线下活动热闹又开心,当时在往上直接火出了圈。
越火越出圈。
越出圈越火。
伊采真正亲身体验过,当人生一帆风顺时,到底能有多顺畅。
钟以青再次问:“你想去玩吗?”
伊采:“你带我去啊?”
钟以青:“当然。”
风口浪尖的时候。
钟以青身为老板,竟然率先破戒,带着老板娘勇闯酒吧去了。
而且他们去的,还是上次许沫沫出事的那家酒吧。
伊采路上有点忐忑道:“上次把警察都请去了,我们应该已经被老板拉黑名单了吧。”
钟以青:“不会。”
伊采:“你那么笃定。”
钟以青:“我们是送钱去的,谁开门做生意会拒绝挣钱呢?”
说的有道理。
到了酒吧楼下。
伊采下车后,目光朝旁边一瞄。
紧挨着酒吧的书店二楼茶室,靠窗的位置上挂着五彩小灯,勾勒出一男一女的身形,他们面对面坐在那,看书喝茶。
钟以青停好车,来到她身边时。
伊采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向那扇明亮的窗户,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那里。”
钟以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遥遥一扇窗户,那么远,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
但那却是切切实实的第一面。
57. 第 57 章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他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到来比伊采想象的还要更迟一些。
从正式确定关系的那一刻,伊采便做好了坦白的准备。
她的准备时间足够多了。
可她却至今还没能组织好一段有条理的言辞,既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他。
酒吧门口。
伊采牵着钟以青的手,说:“若不是因为我们有共事的缘分,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钟以青:“理由。”
伊采:“其一,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以至于我并没有勇气去尝试。其二,因为我们过往的曾经太美好了,以至于我情愿将其好好封存,哪怕一辈子可望不可即,也不想拿出来冒险。”
网恋奔现,最终未必能获得完美的结局。
但只要闭上眼睛不去面对,便永远留有想象的余地。
钟以青表示不解:“你那时为什么会这么想。”
伊采:“不知道,我那时候情绪有点悲观,恨不得让整个世界陪着我一起毁灭。”
钟以青:“现在好了吗?”
伊采:“现在好了。”
钟以青:“早知道……”
伊采:“可惜世界上没有早知道,我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有早知道。
她必然不会推三阻四,白白消耗那么多年的好时光。
钟以青对她道:“你说你只相信有姻缘神的存在,那就相信到底吧,不早不晚刚刚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伊采也笑了:“现在就很好。”
她站着的时候,头顶正好擦过他的肩膀。
她歪头时,倚上他的肩膀有点困难。
这个身高差,令她稍微有点难受,但只要他一张开手臂,她就能舒舒服服地躺进他的肩窝里。
钟以青无比理解她的身体。
只要她稍一动作,他立刻就能意会到。
于是,伊采还没做什么呢。
钟以青已无比自然地伸手把她揽进臂弯里。
两个人亲密地走进酒吧。
在听到震耳的音乐之前,伊采说:“我记得许沫沫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这前半辈子吃亏都吃在脸上了,是么?”
钟以青:“一个男人如果长得太清秀,是可以抹掉他很多其他地方的光芒。”
他丝毫不避讳这个问题,哪怕是现在,他在公司里,立威依然有难度。
这样的一张脸生起气来根本不明显。
而钟以青本身的性格由做不到绝对的严苛。
所以他不喜欢招太多的人。
但是他们的工作强度和运营范围逐渐向上走。
最近,人才的需求早已经提上日程了。
钟以青打算在春天的时候,去大学校园里坑几个应届生回来。
他一直不喜欢经验过于老练的员工。
而刚毕业的学生,朝气十足,又如同一张可塑性非常强的白纸。
钟以青很喜欢。
伊采意味深长地说:“刚毕业的大学生啊……”
年轻。
帅气。
无论是谁,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都是这两个字。
钟以青攥着她的肩,不满地捏了捏:“干咱们这行的年轻人大多数是什么德行,你难道不清楚,别幻想了。”
伊采:“……”
干这行的年轻人,尤其是在毕业前夕,在毕设的摧残下。
心力交瘁,殚精竭虑,外表形象哪有一个能看的。
伊采记得自己多年前毕业那会儿,天天熬得脸色蜡黄,妥妥地一个黄脸婆形象。
其实踏进社会之后。
正经工作的时候,她每天忙的事情都很多。
千头万绪更甚于当年的忙乱。
可她却比那时候更游刃有余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抗压能力也是无限累积,在不断地向下拓展人的底线。
面对一批新的年轻人……
只会更加重他们这一代人的年龄焦虑吧。
时代洪流中,他们终于明白,越来越难以对抗的,是时间。
酒吧暧昧的灯光晃眼睛。
对于不常来的人,眼睛和耳朵都要适应一段时间。
钟以青带她穿过人群,藏在卡座后面,说:“你能想到吗,这群人在扒下这层皮后,可能是写字楼里的白领,也可能是西装革履的检察官……”
伊采接过话,说:“还有可能是头秃的程序员。”
钟以青:“……我不秃,谁爱秃谁秃。”
伊采抬手摸着自己被养的乌黑浓密的长发,笑着说:“我也不秃。”
正如钟以青所说,当人们在城市中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压力,来到这样一个与陌生人一见如故的地方。
像一场假面盛宴。
自有乐趣在其中。
灯光折射在伊采的脸上。
在这种场合,脸上的妆稍微厚一点,就同意有种白骨精的既视感。
而伊采的脸蛋依然一种白里透红的色感。
而且她脸上铺的粉是带着细细闪光的,时而在某个角度显出光泽。
钟以青便凑近了想看看。
伊采不躲不闪,问:“你干什么?”
钟以青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
伊采拍他。
他撤得太快,伊采拍了个空。
钟以青:“你那天为什么要搬出去?”
那天,伊采轰轰烈烈折腾了一早晨,装了好几个箱子准备搬出去,却因为许沫沫临时出事,暂时搁置了计划。
那些东西至今还有一些放在家里的客厅里,完全是钟以青这段日子,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给她放回原处。
伊采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
情侣之间,守之以礼的同居生活,总是让人心里觉得怪怪的。
而且,他那破公寓只有一张床。
既然要退回到安全线之外。
伊采觉得他们完全可以退得更彻底一些。
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
伊采在心里回忆着大略一算。
钟以青盯了她一会儿。
有人来了。
酒吧工作人员来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销酒的妹妹穿着高跟鞋靠近。
伊采转头望去。
第一眼看到的先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然后是他们统一的制服,最后才是脸。
也是因为最后看到的这张脸。
伊采一挑眉:“是你啊。”
许沫沫的事情解决之后,她便没再关注陈小英的后续。
没想到这人又回到这家酒吧工作了。
她一个敲诈惯犯,警察怎么没找到证据好好拘她几天。
陈小英见到他们的时候,反应也很强烈。
其实她已经打算撤步转身往回走了,大不了这单生意不做,也不想沾这份晦气。
但伊采已经看见她了,甚至还主动开口拦了一句。
陈小英退了一步,又一步。
伊采伸手:“酒水单拿来我看看。”
陈小英依然保持着安全距离,把酒水单递过去。
今天真老实。
钟以青把酒水单从她手里抽出来,看也不看,点了酒,又把单子还回去。
看着陈小英毫不留恋的掉头就走,然后又在不远处停下回头看。
伊采皱眉:“她真的认识我,不,她肯定认识我。”
钟以青:“你对她没印象?”
伊采摇头。
她说:“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伊采不是知名度非常高的公众人物。
她曾经也经常公开露面在一些网络媒体上,她是做游戏的,认识她的,出了业内同行,基本就是玩她游戏的那些人了。
这个人,首先排除同行的可能性。
有很大的可能是游戏玩家。
再精准一点的猜测,可能《金石传说ol》的玩家。
可若只是普通的认知。
她见到伊采时,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种躲闪的态度。
伊采细细想着。
钟以青是个行动派:“再找个人问问。”
他按下服务铃,这次来的是另外一个姑娘。
干这行的普遍年岁都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吧。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而且上来就拉近乎。
这才是她们正常的工作态度。
面对陌生的客人,初次见面了解不深,她们只有靠一张嘴,弄清客人的喜好和消费能力。
钟以青捏了捏她的肩。
他的手一直搭在那里,说不上暧昧,但也十分亲昵。
伊采意会,对这位小姑娘说:“刚刚给我们上酒的那个好像不是你。”
小姑娘眼睛里立马挂了点不高兴,但脸上的笑容不变:“你找她吗,我帮你叫她来啊。”
伊采:“那倒不用了,她跑的跟兔子似的,叫什么名字,我都没看清她的牌。”
小姑娘:“你说的是哪个?”
伊采:“好像是……什么英?”
说着,她目光下移,看了一眼这位小姑娘的胸牌。
——“ 墨兰”。
心里了然,她们牌上挂的一般不是真实姓名。
类似于艺名或是代号之类的。
墨兰小姑娘说:“陈莺啊。”
没了那个“小”字。
伊采:“哪个莺?”
墨兰:“夜莺。”
陈莺。
伊采听着这个名字,反应了一会儿。骤然一拍年前的桌子。
钟以青按住她的手腕。
伊采挣脱出来,说:“我想起来了。”
钟以青:“真认识?”
伊采伸出食指:“跟刘谦帅有一腿。”
钟以青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
伊采激动极了:“我绝对我没错,她和刘谦帅那犊子搞上的时候,还是个音乐餐厅的驻唱。后来刘谦帅养着她,名车名牌的供着……他们现在掰了?怎么又出来重操旧本行了?”
58. 第 58 章
钟以青:“就算没掰,刘谦帅也供不起她了……朱岷拿回了兰亭工作室,把他扫地出门,他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据说他现在压力很大。”
伊采唏嘘不已:“我记得他们俩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好像刘谦帅是朱岷的亲表舅?”
钟以青:“似乎大家都这么说。”
伊采:“真狠啊。”
陈莺。
刘谦帅当暴发户那些年,身边女孩换着花样陪,伊采不可能每个都认识。
也只这么一位,她多少有点印象。
那是某一次伊采自己加班之后,独自在夜晚的商业街转来转去,找东西吃,然后,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段上,找到了一家音乐餐厅。
那家餐厅门庭冷落,不怎么出名,破规矩还多,不允许自带食品饮品。
伊采本不打算理会的。
但是路过时,恰好里面传出了歌声。
伊采听着那女人沧桑的烟嗓,于是转头,扔掉了手里的可乐,光顾了那家非常矫情的餐厅。
驻唱就是陈莺。
她身边还带着她的小伙伴们,一个吉他手,一个键盘手,还有一个给她唱和声的小妹妹。
伊采心想,有钱人啊,等养得起一个乐队。
至于她哪来的钱能养得起一个乐队,伊采马上有了答案。
点歌一首八百。
专门坑人傻钱多的人。
一晚上只要上钩一个就够本了。
更何况,一晚上上钩还不止一个。
男女通吃,自然有冤大头愿意砸钱买单。
伊采亲眼见到有个小妹妹,在店里不点餐,专门只为了听她唱歌。
一晚上,目测少说也有上万。
伊采曾经与她只有过那么一面之缘。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依偎在刘谦帅那死胖子的身边了。
所以伊采对她略微有那么点印象,尘封在记忆力费死劲才扒拉出来。
伊采终于搞清了这个难题,身心舒畅。
钟以青忽然有些不高兴了:“我带你到这来,不是为了和你探讨别的男人和女人的。”
尤其是刘谦帅那个恶心吧啦的死胖子。
钟以青和伊采都曾经被他恶心的不轻。
是提起来就扫兴的存在。
钟以青:“你知道吗,呆在兰亭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我都在想怎么才能让那个傻逼公司破产。”
伊采噗嗤一笑:“你去了那里之后,他们对你不好吗?”
钟以青反问道:“什么才叫好?把我当成花瓶找个地方束之高阁供起来?还是画一个框框把我关在里面让我成天按照既定的轨迹表演?”
伊采听了这话,冒出一点心疼:“要是我能晚点离开就好了,至少我们能打个照面。”
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巧的错过。
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她也许不会钻那么长时间的牛角尖。
他或许也不必拘在兰亭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伊采想着想着,追根溯源,想找个背锅的人,便就近找到了刘谦帅,把锅往他头上一扣。
钟以青:“不要再提他了。”
他倒了一杯酒,暗红色的液体摇晃,水晶玻璃杯在灯光的折射下,精致小巧,令人爱不释手。
杯子递在伊采的唇边。
伊采望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钟以青:“……”
她刚刚那一眼,水波如丝,看得他心底都要酥了。
伊采从来都是美得浓烈。
哪怕是淡妆,哪怕是素颜,也绝对是深邃夺目的浓颜系美女。
而她眉眼之间的凌厉已经与她的美融合在了一起。
钟以青很少很少能看到她像柳枝那样妩媚的一面。
今天是沾了这酒的光。
钟以青不知道她酒量几何。
一杯过后,就把酒杯推得远远的。
伊采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几何。
她不是第一次沾酒。
但从来没有真正醉过。
她应酬场上装醉倒是很有一套的。
通常几杯下肚,便一副要死不活,要醉不醉的德行趁机开溜。
钟以青给自己倒了一杯,刚送至唇边,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伊采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钟以青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你头疼?”
伊采张了张嘴:“晕。”
她自己又主动起身斟了一杯酒。
钟以青拦住她的手腕。
伊采酒杯端到面前,发现杯沿上印着一层淡淡的口红印。
口红不好。
沾杯。
伊采不满地想着,用食指抹了一下唇,再用指腹搓了搓,两根手指都沾上了淡淡的绯色。
钟以青心底都快炸开花了。
可偏偏他越是激动,理智上就越是冷静。
他一手揽着伊采的肩膀,一手猛地攥住她的手指。
这时候,伊采说了一句话:“如果真的安全措施有漏洞,我们有了孩子,那也是天意,是缘分……我们就认了那小冤家吧,怎么样?”
伊采身上披着大衣,整个人偎在钟以青的怀里。
钟以青护着她从酒吧结账出来。
伊采在柜台前,看见有卖烟花棒的。
顺手拿了一扎,钟以青付钱,又顺手在门口买了个打火机。
伊采手里提着两个空酒瓶。
都是她自己干出来的。
钟以青点了一只烟花棒,伊采眼巴巴望着,钟以青递到她手里。
伊采在手里看了看,衬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她把烟花棒塞进了酒瓶子里,晃了晃。
他们站在酒吧门口。
面前是一条横贯南北的江水,黑黝黝的,不远处架着一座高架桥,桥上的彩灯斑斓。
桥联通的另一岸,是更为璀璨繁华的步行街。
他们站在僻静晦暗的这一侧。
伊采专注地玩着手里的烟花棒。
钟以青伸手把她脖子上的围巾理了理,埋住了小半张脸:“我好喜欢你啊……”
他喃喃自语。
伊采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声音太轻太轻了,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那种。
伊采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了,然后眼前一阵眩晕,她脚下踉跄,却被人扶得很稳。
她感觉到身体靠在了坚硬的墙上,凉意透过衣服沁入了皮肤肌理。
身后很冷,
身前很暖。
伊采清醒的头脑觉得自己像要化成一滩水。
这次的亲吻与往常不同。
尽管伊采并没有真正醉,可她的感官却敏感了不止一倍。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伊采终于从墙上脱离下来。
深色的呢子大衣背后沾满了蔷薇的枯叶。
她唇上的颜色也稀释成了淡红的蔷薇色。
伊采身体都软了,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空酒瓶,烟花渐渐地燃尽了,从灿烂到沉寂,从火花变灰烬。
伊采放下手,闭了闭眼,热烈地回应他。
钟以青清心寡欲很久了。
乍一开荤,像从沉睡中清醒的猛兽。
回到家。
拉开灯。
明亮的色调有些晃眼,但是他们喜欢。
这样亮才好,才能看得清对方的模样。
映进了眼底,才能刻进心底。
烟花棒,空酒瓶一起扔在地板上。
公寓的顶层,窗外就是明亮的星空。
星星数的清。
伊采今晚就是数着星星,像小时候那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然后,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片荒原,枯黄的草有半人高,极目远望尽是苍凉清远。
梦中的伊采迈开一步,踩在软绵绵的枯草上,像踩着棉花一下,飘忽忽的,没有任何安全感。
伊采心里知道这是梦。
她还很是机智地猜测,也许是喝酒的后遗症。
她听见旷野中一声尖锐的啸声。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只黑色的鹰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上盘旋。
伊采远远望着。
眼睛被这蓝色扎的恍惚。
下一秒。
苍鹰忽然瞄准了她的方向,俯冲直下。
伊采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随着那黑点气势汹汹地越来越近。
伊采忽然发现,它的体型大的吓人。
似乎有自己的十几倍大,铺天盖地的阴影覆下来,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悸。
然后伊采看到了它锐利的瞳孔。
那里面有她自己的倒影。
……
兔子!!!!
那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她是一只浑身白毛的幼年垂耳兔,趴在草丛里可怜又无助,甚至还有点蠢,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鹰的利爪抓住它,然后腾空而起。
这是个噩梦。
伊采认识到这一点,疯狂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
然而,并没有人能够救她。
她睁开眼睛,一头的冷汗,浑身都在叫嚣着疼。
她呼吸有些乱。
伊采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逐渐平静下来。
她再一侧头,很小心翼翼的,望着钟以青的睡颜。
钟以青侧躺着,面朝向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半边脸用被子的一角盖住了。
伊采伸出自己的食指,把碍眼的被子掀开一个角。
他的侧脸便露在了外面。
和上半身精壮年轻的肉体一起裹挟在月光下。
也映进伊采危险的眼中。
他是我的人。
伊采无比自豪地想。
轻手轻脚下床,冲了个热水澡,浑身清爽地躺回到被子里,伊采暂时没了困意,双手垫在枕下,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微信永远有未读消息和红色的小角标,伊采有强迫症,闲下来的时候,非要把这些碍眼的红色小角标点掉不可。
她一排一排的点下去。
到了公众号的分类中。
她的公众号关注了很多游戏相关。
有官方号,也有人气比较旺的私人号。
她点开了关于游戏的公众号之后,目光大略一瞥,猛地一顿,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在游戏公众号上看到Rain这个名字并不稀奇。
但是,这一次的标题,让她和某些不那么正经的词汇搞在了一起。
——Rain,优秀游戏制作人令人叹为观止的情史。
开篇一张高清的冲击力异常明显的照片。
竟然是几个小时前,她和钟以青在酒吧亲昵暧昧的近距离记录。
他们被偷拍了。
然后被人上传到了网上当做谈资。
59. 第 59 章 ……
披着马甲在游戏里网恋,结婚,离婚,再嫁,又离婚,再复婚。
与网恋对象高调奔现。
酒吧里又和人暧昧的厮磨。
小作文里故意淡化了对方的身份。
并言陷阱放大了伊采出格的不检点行为。
互联网时代,公众人物身上任何一个不妥,都将成为键盘侠手下十恶不赦的罪证。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伊采只觉得好笑。
上次,他们试图败坏她的名誉做文章,却被扼杀在摇篮里,没能掀起风浪。
还以为他们冷静一下,能做出点高逼格的事情。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拿出手的还是这一招。
除了小人行径,伊采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公众号营销号发出讯号开始带节奏。
大量的水军便高调跟着节奏走。
嘲讽的有,开骂的有,挖黑料的有,硬泼脏水的也有。
当他们的声音占据了制高点时。
下一步,就是号召大家抵制游戏。
抵制她做的一切游戏。
对于一个新的游戏公司来说,抵制带来的后果有些严重的。
多少网民在听到这个游戏名字的第一眼,想到的便是制作人的花边消息,第一印象是消极的,他们甚至都不会想尝试。
伊采刷评论刷得眼睛疼,放下手机眯了一会儿,又心思沉重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很浅,几乎是身边刚一有动静,她就惊醒了。
钟以青正撑着身体在看她。
伊采歪了抬头。
头发从枕上滑落,被钟以青捧了一手。
“早啊。”
“早。”
虽然刚刚被恶心了一把。
但是她现在手上握着能消除阴霾的秘诀。
爱人在眼前,看一看,亲一亲,什么都不是大事了,想当年,她要是能拿出这种豁达的成程度,何至于独自钻牛角尖把自己弄得状态稀烂。
伊采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饱了就起床准备干活了,没有时间让你躺着。”
她说话的口气,活脱脱像个封建社会的地主婆。
钟以青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歪着头问:“怎么了?”
伊采起床,披着睡袍,一边在书房烤面包,一边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非常熟练的作案手法了,你有什么对策?”
钟以青正刷着手机呢,说:“我也有非常熟练的应对手法,交给我吧。”
伊采没说什么。
即使暂时没有办法应对,伊采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她的游戏正式上线后,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回馈。
名誉而已。
当你站在公众面前,迎着无数目光,就不要再奢求这两个字了,哪怕做得再好,也有人吹毛求疵。
花钱就能败坏的东西。
花更多的钱也能刷回来。
钟以青的钱撒下去。
两方在网上又起了争执,成天吵的不可开交。
伊采有点心疼钱,找了个机会,劝他少败家。
谁知道,此举居然遭到了全办公室的讨伐。
熔金时刻第一个月的流水往面前一摆。
许沫沫又开始叨叨了:“看看,这可是我们公司现在的主力干将,摇钱树啊,树上长虫能不给治嘛,必须治啊,多少钱都得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照片定然是那个陈小英拍的。
她不见得知道内情,但她一定盼着伊采不好过。
公司忙里偷闲。
两个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钟以青:“兰亭工作室的名字是你取的吧。”
伊采:“是啊,是我取的,想了很久才定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以青:“那么好听的名字,肯定是你,你本身的存在就像诗一样美。”
伊采哑然失笑:“……你最近嘴巴怎么了,让我看看,有没有偷吃蜂蜜。”
钟以青向旁边一仰,躲开了她的爪子,说:“别闹,再忍忍,再忍一段时间,我一定把它抢回来还给你。”
抢回来,还给你。
多么直白。
想必钟以青心里的这个想法已经藏了很久了。
伊采:“我相信你做得到……其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不要放在心上,不配。”
最多只能暂时阻一阻他们向前的脚步。
稍微制造一些障碍,处理起来甚至不需要太耗时间力气。
熔金时刻宏大的游戏时间观和顶尖程序上支持,给予了非常棒的游戏体验,很快让它成了无可替代的存在。
他们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新玩家涌进来。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令人恶心的就是跟屁虫兰亭。
他们的山寨游戏现在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不要脸了。
熔金时刻更新一点。
他们就紧跟着抄一点。
想必那个游戏也为兰亭捞了不少的金。
过于恶心了。
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很有意思的一点,现在《金石传说OL》的玩家有点搞笑,她们闲着吃瓜的时候,发现竟然无法站队了。
一边是他们情怀游戏的老家。
一边是他们情怀游戏的亲妈。
现在亲妈离了老家。
双方撕破脸。
有种问小孩跟你爸还是跟你妈的既视感。
忠实的游戏玩家们自称一套独特的思维系统,他们理智的很。
根本不用纠结很久,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谁有钱跟谁?
两相比较。
明显Rain做游戏的初衷依然没变,捧出来的心血之作仍能看得出来非常用心的程度。
还是那句话。
玩家不傻也不瞎。
即使Rain和老东家闹掰了,因着游戏与她结缘的那些玩家们,再有偏见也不舍不得对她恶言相向。
他们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Rain是否真的如同那些黑料小作文说的那样,情感生活不检点。
他们一直在等着本人亲自出来解释。
却一直没有等到。
钟以青最近变得很忙。
公司新招进了一批人。
钟以青自己又单开了一个项目,正赶着上线。
而他本人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上哪干嘛去了。
伊采懒得管他,只以为他为了新项目正在忙碌,反正晚上肯定会按时回家的,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钟以青的办公室又空了一整天。
伊采出门时,发现今天的公司格外空荡荡的,不仅钟以青没来,许沫沫和覃禹也没来,他俩是钟以青的亲信,不到可以理解。可稀奇的是,唐蕤竟然也不在。
唐蕤自从调到了她身边之后,便一心一意地认她为老大,只服务于她一个人,休作时间也跟着她走,只要伊采上班,就一定能看到唐蕤的身影在附近转悠。
可今天的唐蕤消失了一整天。
她虽然消失了,也不忘嘱咐公司里新来的试用期小姑娘给她准备热咖啡。
人的习惯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养成。
伊采在不知不觉中养刁了嘴巴。
尝到咖啡的第一口,就从潜意识中升出了不适的感觉。
消失的唐蕤也没有在微信上和她打招呼。
伊采放眼全公司,只能到隔壁去找姜夭漫玩。
好在姜夭漫还在。
伊采向姜夭漫抱怨:“那群死鬼,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姜夭漫正在忙,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敷衍她:“你无聊吗?”
伊采:“我有点。”
项目的前期准备,魔鬼一般的工程量不是白做的。
一切工作事无巨细的全部考虑到了。
于是,游戏正式上线后,她这个制作人就显得有点闲了。
日常维护消耗不了她过剩的精力。
她最近开始搞游戏的排行榜,花样搞。
随着排行榜系统的投放,他们的流水足足又翻了一倍。
伊采知道羊毛不能一次薅得太狠,可持续发展的意识非常前卫,并且懂得见好就收。
于是排行榜系统的开发便暂缓了进度。
姜夭漫左右弯身看了看。
伊采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好奇地跟着看。
然后见她从办公桌底下抱出一只雪白的长毛猫,眼睛湛蓝的,姜夭漫拖着它,它不舒服的喵了一声,娇滴滴的。
伊采瞪圆了眼睛。
姜夭漫:“无聊你就和它玩一会儿吧,这是我们办公室的氛围组成员。”
要么怎么说最近大家都喜欢往美工组的办公室串门呢。
敢情什么时候供了这么一尊吉祥物,她居然都不知道。
姜夭漫:“组里小姑娘带来的,大家都喜欢,也很乖。”
看出来乖了,还很粘人。
伊采抱了它一会儿,就给自己的大衣上沾了一身白色的猫毛。
……
伊采以前没有抱猫的经验。
呢子料沾上猫毛格外难清理。
她放跑了小猫咪。
抱猫十分钟,清理两小时。
她很是耐烦的用海绵擦,把衣服挂起来,清理得干干净净。
如此,终于找到了消耗时间的好办法。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间。
正好大衣清理干净。
姜夭漫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我送你回家?”
自从她和钟以青高调公开后,似乎再也没享受过此等待遇。
姜夭漫居然还主动想要送她回家。
伊采有点开心,想也不想道:“好啊,直接回家吗,不出去逛一逛?”
姜夭漫走在前面,停下来等她,问:“你想逛什么呢?”
猫咪关进了美工组角落里放置的巨大猫别墅里,再晚一点,今天在外面办事的猫主人会来接它回家,明天猫主人休班,不一定能见到猫了。
伊采站在笼子面前和小猫玩了一会儿。
这家伙在外面甜甜软软的,可以进了笼子,就像换了一只猫一样,脾气大得很,凶性毕露。
伊采逗它的时候,差点让它抓破了手,急忙敬而远之。
60. 第 60 章 ……
姜夭漫回头关心道:“她抓到你了?”
伊采摸着自己的手,摇头。
姜夭漫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走了。
一二层商场内容上很有的逛,但却也没什么新意。
可商场那么大,总有逛不到的地方,三楼,有一家原创小众婚纱摄影店。
伊采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今天,姜夭漫特意带她到了橱窗前,伊采自己顿住了脚步。
姜夭漫笑着看她。
伊采说:“我以前怎么不觉得婚纱这么好看?”
姜夭漫:“因为以前不想穿……想试试吗?”
伊采望着橱窗不说话,她如今反倒学会了含蓄,想要什么却不肯直说。
姜夭漫拉着她进到店里。
原创婚纱摄影店里工作的都是俊男美女,乍一看十分养眼,他们在店里说说笑笑,一片欣然,大厅正中央的圆台上,有一位准新娘正在试妆。
伊采她们一进门,一个女生施施然迎了上来:“两位美女,有什么需求。”
伊采只说:“看看。”
店里工作人员的待客态度十分好,听她们淡淡的说只看看,也没有半分不耐烦,而是一直笑盈盈地陪着。
伊采从前看所有的婚纱,基本都长一个模样,相差不多,其实也压根没真正用心研究过。
现在,才发现,不同的婚纱果然有不同的感觉。
难怪女孩子们,心中总有这么一个纯洁美好不染尘埃的梦。
伊采快看花眼了。
这时候,听到大厅中央,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般,娇声抱怨道:“我老是瘦不下来可怎么办呀,时间来不及了,要是能再掉五斤就好了……”
化妆师小姐姐嘴甜得很:“还要再瘦啊,再瘦反倒不好看了,上镜显得憔悴。”
伊采停下来看。
他们工作室的化妆师功底不错,新娘的妆容不远不近地望着,浓淡得宜,恰到好处。
当然,主要还是人好看。
婚纱的设计,穿在真人身上,更比挂在模特架子上好看。
一直跟着他们的美女店员见她望着出神,于是跟上来,温和地问道:“没有喜欢的吗?”
伊采眉眼弯弯一笑:“都很喜欢。”
店员笑了:“挑花了眼?”
伊采笑而不语。
店员又陪她逛了一会儿,说:“如果您眼光高呢,我们这里还可以提供一些高定的设计,您可以看一看。”
伊采还在犹豫。
姜夭漫此时出声:“看看吧,来都来了。”
最不可拒绝的四个字一出。
伊采无奈地笑了:“来都来了,看看就看看。”
工作室的高定婚纱都好好的存放在楼上。
伊采和姜夭漫一前一后,跟着店员往楼上走,紧接着,身后跟上来一个男设计师。
据介绍,本店的婚纱,大多都出自这位设计师的手笔。
伊采很敬佩地看了他一眼,客气道:“怎么称呼?”
设计师回答:“姓周。”
他谈吐打扮都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身上的时尚感也与众不同。
美女店员此刻明显话多了:“我们周老师在业内很出名的,他不仅仅是婚纱设计师哦,他还经营着自己的时尚自媒体,很多明星的婚纱都是用的我们周老师设计的呢!”
伊采没想到,这位设计师的履历提出来这么牛逼。
顿时刮目相看。
周老师请她们看了二楼的展柜。
有几件非常奢华的婚纱果然是某些知名女明星拍婚纱照时候穿过的。
周老师贴心地招待着她们,问:“您有喜欢的风格吗?”
伊采:“我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周老师说:“婚纱啊,一定要上身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当然,婚纱没有不美的,只有更美的。”
走到一处隔间的后面。
周老师按下遥控器,摇上去一个帘子,伊采看着那缓缓映入视线中的婚纱,就像一幅画卷展开在面前。
美女店员捂住嘴巴,露出一声惊呼。
伊采也怔忪了一秒。
什么叫美到窒息,她今天算是用眼睛感受到了。
周老师问:“怎么样?”
伊采:“不仅美,而且贵。”仿佛浑身上下都是用钱打造的。
用不用心是能看出来的。
用不用钱也是能看出来的。
对于像伊采这样审美欠缺的人,有时候,贵的就相当于美的。
周老师问:“要不要试试?”
伊采那么果决的一个人,这时候忽然拿不稳主意了,转头去找姜夭漫,征求她的意见,说道:“很好看,但是现在就做准备,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姜夭漫:“早准备总比晚准备强,可以试试,喜欢就先带回家,像这种出色的设计,可遇不可求的。”
周老师:“谢谢夸奖。”
展柜里,婚纱的打光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伊采走上前去,近距离看。
婚纱其实不是纯白,而是透着一点点冷调的紫,领口袖口,都有羽毛装饰,婚纱上烫的钻呈现着繁复又有规律的纹样,伊采还来不及仔细分辨,便被心口处,一颗天鹅形状的整颗钻吸引了目光。
“衣服上不会镶嵌真正的钻石。”周老师说:“我们选择的这个水钻透亮度是上等的,切割工艺也是非常细致,你看它在光下,并不比钻石逊色。”
姜夭漫从她手里拿过包,怂恿她:“去试试吧。”
此刻伊采还没察觉出不对劲,也许是太过于信任姜夭漫了,在她的促动下,半推半就进了更衣室。
婚纱繁复,伊采自己一个人是穿不妥帖的,立刻有两个美女很有眼色的跑上来,在更衣室门口等着。
伊采自己穿得差不多了,撩开门帘,让她们进来帮忙整理裙子。
伊采试一条婚纱,给自己试成了痛苦面具,实在是太沉了,果然美好和舒适总是难以兼得,但她感觉到裙子的尺寸非常合适,尤其是腰身和肩背处能看的出来,几乎不用再做任何改动,让她恍惚觉得如同量身订造。
帮她整理裙子的美女太会说话了:“是您和这件婚纱有缘分。”
伊采相信了这句说辞。
在不算宽敞的试衣间里,伊采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细腻的羽毛和雪白的皮肤相得映彰,她已经决定了,无论以后能不能用得上,今天就把它带回家。
穿好婚纱,伊采提起裙角,小心翼翼走出试衣间。
虽然婚纱穿在身上很沉,但是裙摆微微触地,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给人的感觉很轻很软。
从姜夭漫的眼神中,伊采感觉到了经验。
店里的美女怂恿:“上个妆吧。”
姜夭漫再次:“来都来了……”
伊采屈服。
来都来了,上个妆就上个妆吧。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近晚八点,她说了声:“时间有点紧,我们快点。”
化妆师嘴上答应着好好好,实际手上动作一点都不着急,慢工细磨,只底妆就消磨了十几分钟,而重头戏的眼妆,更是不疾不徐,无比细致地描摹了半个多小时。
化妆师还振振有词:“已经很精简了,我们的新娘妆啊,哪个不是三两个小时,稍等一下哈,我再给你编个头发。”
快十点了。
伊采看了三次手机。
照理说,这个时候,钟以青无论在外面忙什么都该回家了。
他回家见不到她,照理会联系她问一下的。
可是今天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化妆师刚刚给她喷上发胶,伊采有些坐不住了,也没了欣赏的兴致,抬手就要拆发饰。
店员一拥而上:“别别别,马上就要好了。”
伊采从镜子里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店里的店员都上楼了,也如众星捧月般的把她围在中间。
伊采:“……”
难道是她透露出要买的意思,所以大家把她供起来了?
伊采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一堆化妆师设计师强行按着她,把她的头发搞上花活,伊采透过镜子,看到姜夭漫正在歪头望着她,眼神既悠远又伤感。
伊采心里一顿。
两人视线交错,姜夭漫倚在墙上,露出一个笑容,说:“有一种感觉,我似乎是要亲手送你到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了。”
伊采:“怎么说的好像你要送我上路一样。”
姜夭漫:“说的不算错,就是要送你上路了,无论如何,婚姻的开始,总归是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伊采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你说得对。”
镜子里的人戴上各种装饰,已经有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伊采觉得,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一切终于全□□好了。
伊采不仅开始想:“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起初,真的只是想来逛一逛而已。
姜夭漫朝她伸出手。
伊采能领会到她的意思,把手搭了上去,姜夭漫便牵着她,来到楼梯口,嘱咐她小心,身后有人帮她拾着裙子,慢慢下楼。
伊采离家出走多时的智商猛地归位了。
她脚步一停,反手一握姜夭漫的手:“楼下该不会有惊吓在等我吧。”
姜夭漫说:“你怎么不想想是惊喜呢?”
伊采防备地望着她:“这种场合,不大可能是惊喜吧。”
姜夭漫默了一会儿:“来都来了……”
伊采:“我今天简直是信了你的邪。”
姜夭漫:“既然已经信了,索性信到底吧,所有人都挖好了坑等你,你要是不跳,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番苦心。”
这也行。
伊采匪夷所思:“……你到底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样话的?”
61. 第 61 章 ……
姜夭漫对她的嘲讽不痛不痒,牵着她的手,说:“走吧。”
伊采这一刻的感觉很奇妙。
——原来我的人生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以前总觉得求婚或者结婚,对于她来说,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总觉得那样的美好,应该在梦里生长延伸,怎么可能完美地映进现实里呢。
她踩着台阶,走下楼。
一楼的光照得灯火辉煌。
钟以青向来酷爱这种明亮大气的色彩。
姜夭漫松开她的手。
伊采瞬间感觉心里空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某种依靠。
她意识到。
她将要告别某些过去,并试着去接受某些新的生活。
没有任何人能给她依靠。
她要自己去适应。
一个独立强大的女人,永远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线理智,就比如现在,明明是一件非常美好且值得期待的事情,她心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这许多不安定的情绪。
伊采皱着眉,停在了转角之前。
她在调整情绪,她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钟以青面前。
她甚至隐隐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心理问题还没有解决彻底,以至于在这种时候犯病,非要搅合她。
她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
外面厅中拉起了小提琴。
——《梦中的婚礼》。
这首曲子一直有些争议,也很少有新人会在自己的婚礼上选用这首曲子。
像延绵不绝的浪漫和患得患失的梦。
总之,欢喜中夹带着怅然。
也正是这一丝怅然的旋律,正好和上了伊采此时的心境。
她卸下沉重,摸了摸自己的脸,尝试着笑了笑,踏着小提琴结束的尾音,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正好,钟以青背对着她,把琴放回到盒子里,有工作人员轻手轻脚来将琴收走。
……
好像不久之前,伊采还在感慨,几乎从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
今天,这份遗憾便圆满了。
他的头发全部向后梳起,眉眼之间的锐气再无遮挡。
伊采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近几年总觉得,二十五六岁的自己早早的有了种暮气沉沉的感觉不知为何。
此时,四目相对。
身上的沉重一下子飞走了。
她望着不远处镜子里的自己,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
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不可当的年纪。
又是愿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燃烧自己的年纪。
是人的一生无忧无虑、燃烧的最灿烂的时候。
爱情不应让人感觉到沉重和不安。
伊采在见到他的时候,终于找回了正常的冲动。
只要他站在那里,对她便是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令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她是这么想的,也便这么做了。
高跟鞋重重的踏在大理石地砖上,伊采的裙摆一旋,只需两步,便铿锵无比地来到钟以青面前。
钟以青伸手,连人带裙子,轻轻松松抱了个满怀,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绽开在胸前,软绵绵地包裹了他。
他身上是什么香?
伊采在他怀里嗅了嗅鼻子,觉得自己快要醉了。
钟以青说:“我玩不来浪漫,只好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你会不会嫌我不用心?”
伊采摇头说:“不会,你的用心我感受到了。”
钟以青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块白软软的棉花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伊采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还在西装口袋里藏糖啊。
如此近距离的端详面前这张脸,实在是充满了少年的气息,看他终于穿上正装,处处透出惊艳,又处处都是违和,偏偏视线再下移一点,利落的下颌线简直能杀人,还有颈前喉结延绵的弧度,又勾着荷尔蒙徐徐喷薄。
伊采一舔下唇,伸手去摸他的口袋:“糖还有没有了?”
钟以青:“没有了。”
伊采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口袋。
糖确实没有了,却意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小盒子。
他这口袋是个百宝囊啊,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伊采摸着小盒子,动作忽然僵住了。
钟以青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制止了她正要脱出来的手,似笑非笑道:“既然摸到了,就自己拿出来吧。”
伊采手指蜷缩,细细描摹着盒子的尺寸。
大约有巴掌那么大。
未必是戒指。
毕竟前不久刚送了一个鸽血红的宝石戒,还没焐热呢。
伊采把它拿了出来。
猜测可能是手链之类的东西。
钟以青在下面托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就托稳了盒子。
打开,最先映进眼里的,是一张卡片,正面是星空,背面是手写的字。
伊采好奇地翻开背面的字。
名称:锁心戒。
属性:
法术攻击+999
物理攻击+999
会心一击+999
唯一特效:小钟总的守护。
范围生效
有效范围:天涯海角。
限时道具
有效期限:死亡之前。
……
挺会整花活。
竟然还是一枚戒指。
伊采放下卡片。
一颗大钻石晃瞎了眼睛。
伊采用左手去拿,那枚鸽子红的戒指和钻戒交相辉映。
钟以青把新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伊采端详着自己的手,目光既悠远又澄澈,半天,她张着爪子,对钟以青说:“明天我就这样上班,翘着两根手指敲键盘,要不你干脆给我的五个指头戴满吧。”
钟以青:“没问题,只要你愿意,我给你全身都挂满。”
伊采一挑眉,忽然想到不可描述的画面,抿了唇不出声。
钟以青望着她的眼睛,真诚的发问:“怎么了?”
伊采双手环住他的腰:“我愿意。”
晚些时候,胡闹了这一场,伊采去更衣室换下衣服,设计师周老师征求她的意见:“婚纱是由我们存放还是您自己带回去?”
伊采坐在镜子前卸下头发上的饰品,问:“婚纱是钟先生定制的吗?”
周老师回答是。
伊采顿了顿,追问:“订了几身?”
周老师:“钟先生本来不让说的,可惜瞒不过你,一共九套。”
伊采听了这个数字,感慨了一下,说:“太多了。”
周老师:“钟先生说,他喜欢九这个数字,九这个数字是最接近圆满的。”
十分圆满的事情并不存在,钟以青和她一样,都是清醒人,他们能追求的,便是无限接近十分好,然后以平常心接受生命馈赠的遗憾。
伊采让他们继续保管衣服,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真正用到了。
那枚十分张扬的红宝石戒被她摘下,好好存放,然后,换上了更张扬的钻戒,戴在了特殊意义的无名指上。
钟以青很有耐心地等她换衣服,牵着她的手,在深夜人已稀疏的商场里,不疾不徐地乘坐扶梯下楼。
钟以青在西装外罩了一件大衣。
伊采忽然笑了笑。
唇边的弧度没能逃过钟以青的眼。
钟以青拉着她的手蓦地一用力,无声传达着疑问。
伊采解释道:“想起一句话。”
钟以青:“什么?”
伊采:“一见如故。”
这四个字日常听到的太多也太频繁了,远不足以表达出她此刻的心境。
伊采想了想,又说:“我总觉得,也许我们的灵魂比我们本身更亲近。”
钟以青:“是啊,谁知道它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前缘呢。”
伊采:“既然婚纱都定好了,选个良辰吉日,我们领证吧。”
钟以青:“几年前,我们成亲的时候,请示过月老,合过八字,当之无愧的上上签,相逢即是良辰吉日。”
伊采想起那段玩闹似的游戏婚姻:“是啊,我们是曾经成过亲的人了……那就明天吧,我回家拿户口本。”
晚上,半夜十分。
一家小众婚纱设计的官博放出了一组照片,是今晚的求婚场面。
郎才女貌当然吸睛。
照片小范围传播了一波,流量也蹭蹭涨。
认识Rain的人不在少数。
认识钟以青的人更多。
游戏圈里的人闻风而动,伊采的绯色新闻刚刚贡献了一波瓜,此刻,又紧接着奉上一块更大的瓜。
上次,酒吧里的暧昧照片只拍清楚了伊采的脸。
钟以青的侧脸在那种灯光下并不清晰。
而这次,却是无比清晰的两张面孔,落落大方地对着镜头。
列文虎克姐妹对比了之前酒吧传出来的照片,从各种细节处,论证了他们是同一个男人,也就是说,伊采一直以来,都十分专一的和他搞对象,并且这二者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了。
那么……
她的游戏奔向对象——溯洄呢?
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在证据出来之前,不少网友总是恶意的把事情往更肮脏的地方带。
兰亭工作室最近业绩下滑,朱岷愁的不得了,他们公司做的山寨抄袭游戏已经过了捞金的巅峰期,现在江河日下,情况一天不如一天。
而他们的招牌制作《金石传说OL》在失去了Rain之后,也渐渐没落于游戏市场中,近期已经拿不出特色自救了。
朱岷这个时候,也同样看到了游戏圈内疯传的求婚照。
照片上,Rain从来没有笑得那么耀眼,仿佛万千星辰都在围着她转。
朱岷阴沉着脸,忽然回想起自己读研的时候。
他考研并不容易,前两次都落榜了,三战的时候,才勉勉强强触到了分数线,其实他的年岁比Rain大了不少,两个人之间,是有代沟存在的。
一直和比自己年轻的人混在一起,朱岷总是对自己的年龄没有正确的认识。
在和伊采搭伙一起创业的那段时间,他曾一度自己以为是,默认他们的关系会发展到将来无比亲密的那一层。
可没想到的是,伊采压根就没有那种心思。
在第一次隐秘的告白被婉拒之后,他便有点恼羞成怒,暗自计划着离开了。
他悄悄申请出国的时候,正式《金石传说ol》准备上线的时间,是一切刚刚起步,正逐渐步入辉煌的时候,伊采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一心都扑在游戏上,然后,在她疏忽之际,朱岷反口狠狠地坑了她一把。
几年后,朱岷回想那段拿不到台面上的事,不是没有后悔过,如果,当时他的目光放长远一些,是不是如今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出国进修深造又怎样。
朱岷觉得这些年他只是在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新公司的崛起,他却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能阻拦。
于是,故技重施。
朱岷喊来了公司的工程师,说:“Rain游戏里和溯洄离婚后,中间又接了一次婚,据我的猜测,应该是她买的小号……但是,她是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份信息买号的,你去查账号后台的实名制信息。”
工程师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朱岷:“不管她用的是谁的信息,只要不是她自己的,我就能让她倒霉。”
开局一张似是而非的证据,颠倒黑白只凭一张嘴,他最擅长了。
62. 第 62 章
负责信息管理的人,从数据库里调出了朱岷想要的证据,游戏里能砸到顶尖的大神号屈指可数,所以查起来很方便,一连三个重霄账号,出乎朱岷所料,买家信息全是伊采本人。
朱岷的手甩在桌子上:“怎么可能?!”
她一个连自己号都藏着掖着不愿理暴马甲的人,玩小号居然会转性用自己的实名信息?
朱岷蓄势待发的尽头全部泄了气。
信息部员工吓一跳:“朱总,您还好吧!?”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来人不等同意,就径直推开了门。
信息部员工狐疑地回头一看,眼都值了:“刘总??”
刘谦帅离开了兰亭一段时间,啤酒肚比以前更圆了,人依旧抹的光鲜亮丽,油腻异常。
他打着哈哈进来:“乖外甥,老远就听见你在发火,又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朱岷眼珠通红地按着桌子:“你怎么来了。”
刘谦帅大喇喇地坐进沙发里,点了根烟:“我再不来,兰亭眼睁睁要被你玩死了。”
朱岷走到他面前,呲了他一脸:“差点玩死兰亭的人是你!”
刘谦帅不开心了:“瞧你这话说的,我在的时候,兰亭的季度末财报可从来没有难看过啊,你呢,最近坐吃山空,工作室都快揭不开锅了吧。”
朱岷:“……”
这一句话可谓是戳到了朱岷的痛处。
刘谦帅走后,他依然按照原来的经营方案运行金石,本以为保守一些至少不会出错,可是却没想到,流水日益下滑,令他心里大为不安。
刘谦帅吐出一口烟圈,嗤笑了一声:“傻。”
当时,朱岷刚从国外回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刘谦帅,拿回了自己该有的股份之后,立刻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把刘谦帅踢出了公司。
刘谦帅什么也没说,收拾东西体体面面的走了,他是料到有这一天,朱岷定然还会拉下脸求他。
刘谦帅:“咱们的游戏市场更迭速度多快啊,那位钟以青一冲回来,等他们把公司做大做强,你觉得以后这块地界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地吗……啧啧,看看,同样是留学归来,同样是国外深造,看来,人与人的参差确实存在啊。”
朱岷对他的羞辱恍若未闻,他现在已经走偏了路,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他嘴里碎碎地念道着:“不行,不能让他们起来,Rain我了解,兰亭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我让她吃过的亏,她迟早都会找回来的,睚眦必报的死丫头,兰亭……兰亭以后可怎么办哪……”
刘谦帅用烟头指他:“你已经被吓破胆了,出息。”
朱岷失魂地坐在沙发上,搓着自己的头发。
刘谦帅连抽了三根烟,才再次开口:“咱们这个游戏撑了这么多年,账号都饱和了,哪里还能像最巅峰的时候日入斗金……你要知道,最能支撑一个游戏运营的,不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土豪,也不是底层兢兢业业搬砖的穷鬼,而是那些被我们定义为中等消费能力的玩家。”
……他们有固定的工作和经济来源,也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在游戏上消遣,只要诱惑足够大,他们就可以在自己经济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用金钱来供给这个游戏。
他们在玩家中占比是最多的,也是游戏制作人最花心思想要讨好的。
但同样,他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最基本的消费观念还是正的,糊弄学根本讨不了他们的欢心,他们自己心里会衡量该把钱花在哪里。
当一个游戏中后期走下坡路时,游戏策划也不再用心对待这个游戏时,他们的给出的消费回馈自然会下降,甚至有些人还会直接拜拜走人。
伊采离开兰亭有半年了。
但是兰亭真正经济上的下滑情况,出现在刘谦帅离开公司之后。
仿佛这段时间的孽力积少成多,在那个特定的瞬间,一下子全部回馈到了朱岷身上。
朱岷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还要靠刘谦帅给他解惑。
刘谦帅防备地望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我们本质上还是商人,做生意别那么死板,玩家不愿意花贵价钱买东西了,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便宜拿啊,只要价格够低,他们会争前恐后去抢的。”
朱岷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疑惑道:“折扣?”
刘谦帅摇摇手指:“NO,明面上的折扣不可取。”
朱岷还是没听明白。
刘谦帅:“我们出售一些不绑定的时装和道具啊,有的人钱没地方花,自然会多多的买,然后再打折扣卖出去。”
朱岷:“……傻子吧,钱多烧兜,没地儿花?”
刘谦帅一摊手:“是啊,钱没地儿花。”眼见朱岷还是一副懵圈的表情,刘谦帅递了一根烟给他:“清醒清醒脑子,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怎么越养越天真了?”
朱岷夹着烟吸了一口,尼古丁刺激着肺腔,大脑却依然一片混沌。
朱岷:“原价购进,低价卖出,我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会干这种赔本买卖。”
刘谦帅谆谆引诱:“要是他们根本就不赔本呢?你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没敢往那方面想?”
他一遍一遍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朱岷烟抽完了一半,忽然之间手一抖,落下的火星子不小心烫了手,他都没有察觉到疼。
刘谦帅知道这小子是上道了,得意地向后仰进沙发里:“钱是黑前,货是黑货,我们是平台,买单的是玩家,各取所需,生活所迫。”
朱岷的目光不可置信:“……你用我们的游戏帮人洗黑钱?”
刘谦帅:“——嘘!”
朱岷怎么冷静的下来,他腿都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是要判刑的!”
刘谦帅:“哪一笔能挣大钱的买卖不犯点法,你至于这么怕?”
朱岷把烟头按死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掐腰转了几圈,手仍然在抖,他指着刘谦帅,又不敢放声吆喝,只能咬牙切齿道:“你是自找死路,你还要拖我们公司和游戏下水!”
刘谦帅见他不知好歹,也不生气,抖了抖烟灰,悠哉悠哉道:“能盘活公司的办法我已经告诉了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谦帅离开的时候满面春风。
而朱岷,却在办公室里足足呆了一整夜,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在清晨秘书想要敲门询问一下时,朱岷推门出来了,形容憔悴,胡子拉碴,阴鸷的眼神把秘书都吓了一跳。
伊采和钟以青高调宣布恋爱之后,可谓顺风顺水。
唐蕤身为助理界的天花板,用一个非常和缓且自然的方式,把溯洄的身份在游戏论坛里有理有据地曝了出来,采用的是截图朋友圈的方式。
伊采戴着她的大钻戒敲键盘,总是敲着敲着就停下了,眼神不受控制地盯着自己的手,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她的这个小习惯在自己办公室里隐藏的很好,连钟以青都不知道。
有一次,她拎着保温杯去茶水间溜达,回来的时候,途径吴宝的办公桌,又十分不经意地瞥到了他的电脑屏幕,倏地停下了脚步。
吴宝闪电般的切了出去,但是晚了。
伊采的眼睛多尖啊,更何况是那无比熟悉的游戏界面。
吴宝心虚地咧嘴笑了笑:“Rain。”
伊采把保温杯往他身边一杵:“还在金石当代练啊,给你开的工资不够花?”
吴宝忙不迭解释:“够花够花,家里欠的钱都还上了,这部最近工作安排没那么满,抽空赚点外块嘛。”
伊采打趣:“还兼职用脚本刷世界骂人吗?”
吴宝差点当场跪倒:“对不起,我错了。”
也是没想到,已经过了一万年的事情,她居然这个时候才翻旧账。
伊采:“还送蜘蛛送蛇吗?”
吴宝:“不敢不敢了,我错了。”
恰好,钟以青跟着她出来凑热闹,听到了这些话。
钟以青不知怎么了,最近越来越粘人,不管有事没事,只要听到伊采在外面,就要跟出来瞧瞧。
他在自己办公室门边上倚着,开口:“原来那时候送蜘蛛送蛇的人是你啊。”
吴宝:“怎么这事儿您也知道啊?”
伊采早就把当初的乌龙事件交代给钟以青了。
只是钟以青从前一直没开口计较过。
钟以青淡淡地盯着他,说:“可不是,都送我家门口了。”
扑通——
这下吴宝是真的跪了。
钟以青和伊采齐齐向两边闪开,谁也不愿意受他这一跪,折寿。
吴宝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能送到您那儿呢,哦——你们那会儿就住在了一起是不是。”
办公室所有人竖起耳朵。
伊采抄起一边的文件夹就糊了他一脸。
钟以青看着她闹,笑了:“这不巧了么,全靠缘分啊。”
伊采扒开吴宝切掉的界面看了一眼,果然他又开了个脚本给人做代练。
他们新游戏上线的第一时间,监控脚本外挂的系统便捆绑上线。
一开始就把这条红线划清楚了,以后也免得掰扯不清。
兰亭的游戏是积重难返,到现在是一团乱麻,已经拔除不了了。
吴宝正了正神色,道:“总监,我怎么觉得现在兰亭的这个游戏,有点怪怪的,好像通货膨胀似的,游戏币都不当钱使了,市场仿佛随时要崩。”
63. 第 63 章 ……
黑充这种事是瞒不过大家眼睛的,普通玩家都有相当的敏锐度,更何况他们做这行的,身边每天都是数不清的坑,谨慎二字吊在心头从来没有落下过。
钟以青他们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他们的动向,心里立马就有数了。
伊采冷着脸:“黑充他们也敢沾手,是真的想死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钟以青偏着脸,很认真的打量她的神情,似乎是在观察她的情绪。
伊采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沉,但很少愤怒,也很少着急,更明显的是冷漠,就像对面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无论好坏,都不相干。
伊采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闭了闭眼睛,暗暗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太贪,该舍的就舍了吧。
无论以后,对于兰亭他们是怎么样的想法,想干干净净的拿回来,是不可能了。
伊采:“不怕他们作,就怕他们不作,就让他们作吧,省我力气了。”
钟以青:“兰亭太膨胀了。”
兰亭只不过是个工作室小作坊,它背后没有任何能撑得住它根基的权势,它已经忘了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靠的是什么。
伊采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钟以青开车,路过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她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又见到了一眼熟的身影。
朱岷。
他又来了。
伊采没理他。
钟以青车停在地下,牵起伊采的手,不紧不慢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伊采进电梯之前,觉得右眼皮仿佛有点不安分。进门之后,吴宝看了她几眼,对她说:“金石的虚拟市场真的崩了,原价三万多金一组的洗髓丹,现在两千随便买。”
伊采一愣:“有价无市的东西两千随便买?材料哪来的?”
吴宝:“刷BUG啊,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晚上开挂能刷大几万的材料。”
伊采觉得荒唐无比,又是意料之中。
官方恐怕不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是他们自己人都下场搅浑水了吧。
几乎所有人知道,兰亭是将倾之厦,所有人都在望着它,猜它摇摇欲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塌得彻底。
最近,兰亭大把的员工辞职,恍然间已经有了树倒猢狲散的迹象,他们的简历光明正大的挂在各大招聘平台上。
而表面上,兰亭的游戏宣传铺天盖地,高调地刷满了各大社交平台的开屏版面。
伊采刚在办公室坐下。
唐蕤就到门口接了一束花,穿过办公室,递到伊采的办公室,说:“Rain,有人给您送花?”
伊采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拢了一把头发,问:“谁?”
唐蕤不说话,垂着眼把花放在了她办公桌上。
盛开正好的向日葵,一点枯败的迹象都没有。
花里夹着一张手写卡片,伊采两根手指夹出来,只有简约的一行字:“我们见一面,好吗?”
新鲜的花没有得到珍视。
公司今早推出去的垃圾箱里,除了早餐的包装袋,便是静静躺在里面的花束。
钟以青看见了,也许也清楚其中缘由,但是一整天下来,他一句话也没过问。
夜色西沉,华灯初上,伊采加班的时候,用笔支着太阳穴,面对着电脑,一个30G的游戏下载了一个晚上,终于安装完毕,她光标滴溜溜转着,犹豫了好久,才点开那暌违已久的游戏——《金石传说OL》。
都说初恋最令人难以忘怀。
这个承载了伊采最初的热情和所有艰难岁月的游戏,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稍微动一下都是剜心的可惜。
游戏更新,加载。
熟悉的登录界面好久没变过了。
登录,载入角色,上号。
依然是穿得像个小水葱一样的女性角色。
这次上线,她没有轰轰烈烈羡煞旁人的全服通告了,一切静悄悄的,游戏币的通货膨胀,让每个人身上都揣着花不完的金币,伊采这位曾经的全服首富,排行榜都掉出了前十。
尽管低调,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上线。
前段日子闹得那么轰轰烈烈,所有人都知道,伊采的皮下就是曾经这个游戏的总策划Rain。
她收到了很多私聊。
随便点开一个,是个普通玩家,在对她说:“R神,你还能救救这个游戏吗,我很想回到以前,我觉得现在我都快不认识这个游戏了。”
于是,剩下的聊天框她都没有点。
打开仓库。
她曾经有存一套最顶级的装备。
现在,这套装备穿到身上,依然是全服屈指可数的属性。
可见,这么久了,这游戏也没更新属性和装备获取进阶渠道。
伊采换上装备。
发现游戏界面里出现了一个眼熟的人。
她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旎旎。
真是巧啊。
旎旎的目标一直在她身上,见她换上了一身新装备,默默点她属性看了一眼。
玩游戏的人大多慕强。
伊采从前招人嫌弃,主要原因还是手法太菜装备稀烂。
另有一小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她与溯洄让许多人觉得不般配。
般不般配的,游戏里的人说了不算。
现实里,谁敢说他们一句不般配?
可能是现在两相无言也觉得尴尬吧。
旎旎只看了她一会儿,就走了。
伊采本觉得,这只是个巧合,她在安静的城郊边缘逛了一会儿。
没想到,一会儿之后,旎旎带着人成群结队的来围观了。
围观人群中有百樱,也有荧笑。
伊采一阵大无语。
这是想干什么呢,她可没有叙旧的兴致。
可能是知道她不看聊天。
荧笑先开口,直接在当前频道问道:“听说你的感情生活很幸福,是和溯洄吗?”
伊采毫不隐瞒:“是,我们奔现了,我们很幸福。”顿了顿,她又说道:“他很好,非常好,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乖。”
对于她来说,钟以青的出现,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完美梦中情人,从内到外,无一处不合心意,无一处瑕疵,契合无比。
不知道其他人听到了心里什么感想。
伊采现在就想这么堂而皇之的秀一把。
她这一阵犯病,复制了当前自己刚刚说的话,粘贴到了世界上。
继而一个本服小喇叭。
再接着,是个全服大喇叭。
五彩斑斓地宣告世界。
这个游戏快塌了,游戏里的人也都快疯了。
伊采忽然炸世界,也让人跟风狂欢了一把。
论坛也跟着炸了。
有褒就有贬,在主流跟着感叹神仙爱情的时候,总有几个不合群的声音出现,有人发出质疑——“我怎么觉得Rain的精神好像有点问题呢?”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此时,伊采的面前就有一个。
荧笑说:“你是不是疯了?”
伊采和她对上了:“你早就想问这句话了吧。”
荧笑:“你仿佛精神不正常。”
伊采笑了笑,不在言语上理会她了,而是直接点她开了仇杀。
荧笑立马召唤神兽准备防御,可伊采一身装备换掉,手法甩荧笑八百条街,她跑都来不及,更何况她还妄想和伊采碰一碰。
伊采收了她的最后一滴血,把她砍在地上。
然后,她看见城郊的桥又来了一人。
昏古七。
伊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自从知道了这家伙皮下是朱岷,她就把他拉黑了。
一想到她和他还在游戏里毫无芥蒂插科打诨玩了两年多,心里就觉得哽。
也许在现实世界中,她面对朱岷可以用理智保持着无比冷硬的心肠。
但是游戏本身自在滤镜,而过往的那些事情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抹掉的。
伊采只是在质疑自己。
她为什么不早早的发现呢。
伊采对昏古七开启了仇杀模式。
昏古七绕着她跑了两步,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然后倒地。
伊采忽然之间觉得乏味地狠,游戏中多年的伪装脱下来,她并不觉得爽。
这个游戏是她的心血,每个角色的机制都是她点灯熬油一点一点测试出来的,她本应如此。
伊采传送离开了这里,到了小凤山。
她包里还有很多钱,商城里还攒着不少的人民币充值。
她在小凤山遇到了挂机看风景的路人,也是个漂亮的羲和,她友好地和伊采打招呼,道:“你不考虑把钱和号清了吗?现在抓紧或许还能少赔点?”
伊采说:“不了,无所谓多赔点少赔点,我赔进来的已经够多了。”
对方并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说:“是哦,反正你也不在乎这点钱的,对于你们来说,游戏里的钱也好,人也好,都只是一团数据吧?”
最初的最初,项目的起步,确实只是一团未成形的数据而已。
但是现在,又不单单只是一团数据。
伊采知道对方无法理解,于是不解释,路过她,往小凤山的山巅上去。
平常溯洄最喜欢在这里挂机,现在,这里挂机的人变得比以前多了,但再也没有她所熟悉的那个身影了。
伊采在几个人的注视中,站在小凤山的悬崖边上,打开包裹中的最后一个喇叭,开始编辑文字。
一段话编辑了又删,改来改去。
对于这个游戏,她理应有个正经的告别,但是话到了嘴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这群糟心的游戏玩家不知道在暗搓搓搞什么幺蛾子,伊采关掉喇叭,再切回游戏界面的时候,发现面前乌泱泱为了一圈人。
大家都是闻风而动,追着伊采来看热闹的。
—“R神,前任全服首富,一个知名的手残富婆。”
—“别说人家手残了好不好,人家小号排名前五的刺客,真干起架来秒你几条街。”
—“看看这一身极品装备,啧啧,以前扮猪吃老虎呢!”
—“你说谁是猪谁是老虎啊?”
玩家们自己聊嗨了。
伊采恍惚间觉得仿佛一切都还有从前的影子。
成千上万的玩家挤在一起,不知谁在混乱中碰了她一下,于是,毫无预兆的,一场混战开始了。
伊采反应快,人群中一眼逮到那个手贱的倒霉孩子,反手抽掉了他半管血。
然后,就被人群冲散了。
人多的混战,每个人身上难免都挨两下,伊采打开了实时人数统计,方寸大小的地图里已经塞满了人,超出了服务器承受负荷的其他人还在排队,而面前随着她的前后移动,人数统计始终没有低于一万。
今晚上的上线率和线上活跃度可能会破记录,这个游戏江河日下,很久没有这样的空前繁荣了。
毕竟这是个氪金游戏,装备野外可以达到碾压的程度,饶是那么多人对她进行攻击,伊采依然□□地支撑着,没有倒下。
可是人实在太多了,电脑扛得住,伊采的眼睛也扛不住,她适当调低了画质,屏蔽了人物。
她其实不太适应低画质的游戏,他们这群类似于行业内变态性质的大佬,对游戏的手感要求非常苛刻,画质的断层性降低,对手感的打击实在太致命了。
伊采皱着眉头不爽了一会儿,把这份不爽全部发泄到了混战中。
她动手干翻了好几个人,同时,她本身也遭到了更猛烈的攻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伊采逐渐也开始不支了,回血药的CD格外漫长,伊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掉血到了极限值,即将重伤。
说时迟那时快。
伊采叹了口气,双手离开键盘,准备暂时放弃抵抗,然而起死回生的转机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角色足下凭空绽开了一朵赤莲,代她受了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朵赤莲出现得极其高调。
特效令人瞩目。
是专属于重霄的技能。
而且技能机制是:损耗自己百分之九十的气血,以换取对方的生机。
还有哪个重霄能在这种时候突破重围,开大招救她呢?
伊采手指翻飞,取消了界面的屏蔽,正好看见溯洄从马上栽倒,然后被人补刀,奄奄一息。
围观玩家开始“哟哟哟哟哟——”的刷屏。
伊采怒了。
她打开自己的随身仓库,点了点自己剩下的全部身家,然后从商城了买了几百组红包,把金币包了进去,遍地开洒。
红包是用来抢的。
在一个可以随时开战的野外场地,“抢”这个字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动词。
再也没有人碰伊采一下了。
毕竟她现在可是一颗正经的摇钱树。
玩家之间抢东西难免会发生一些口角、摩擦,动起手来,就呼朋引伴拉帮结伙,变成了混乱又热闹的场面。
伊采挤到溯洄身边,看着他原地复活,吃药缓慢调息。
一墙之隔,钟以青人就在隔壁。
而游戏中,他们亲密地紧紧相挨着,在密集的人群中,两组虚拟数据互相碰了碰手。
红包还在漫天的洒。
伊采手脚大方,一会儿的功夫,几乎清完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金币。
她一个从前垄断全服所有生意的奸商,虽然现在稍微有点没落,但手里攒的金绝不在少数,这样大量的金流入游戏市场,让本就濒临崩盘的市场,更加完蛋。
对于游戏来说,这简直是不怀好意且不断加压的稻草,誓要将这个游戏压进尘埃永世不得抬头。
伊采把红包撒了个差不多之后,在嘈杂的环境中,打字,道:“再见了,朋友们。”
很多人因为她的这句话停了一下,但是更多的人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激情中,没有注意到。
直到伊采悄无声息地下线很久之后,大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是伊采和溯洄的头像已经永远的下线了。
伊采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钟以青在椅子上转了一下,微抬了抬头,见是她进来,于是两只手交叠垫在脑后,静默地望着她。
伊采最爱的就是他这副安静的姿态,自以为很冷酷其实目光很懵然。
他的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调的光非常柔和,伊采上前想要摸摸他的脸,手刚伸出去,就被钟以青一把抓住。
他的手不见得有多宽厚,但是力道却令人难以挣脱,伊采知道,他看似单薄的身体下,肌肉的纹理到底有多么性感,伊采深吸了口气,说:“领证的事情,明天安排上吧。”
其实上次就说要领证,但是那天晚上玩的太嗨了,第二天早晨,伊采在家里窝了一天懒得动弹,几次想出门,都以失败告终。
伊采反手勾住他的手指,说:“带你去看看我的家人,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钟以青紧紧攥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戒指,互相硌在对方的掌心,他点了点头,说:“好。”
领证的事情没有事先通知双方的家长。
他们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意见不约而同的达成了空前一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们心中依然保存着天真的爱情观,不愿意往这份纯粹种,掺如任何功利性的东西。
次日,上午,伊采开车到了郊区父母开的农家乐庄园。
浓春时节,游客不少。
郊外的春色更浓郁了。
伊采把车停在庄园外面,钟以青怀里揣了几样简约精致的礼物,下车,隔着栅栏门就看见伊采的母亲在院子里摆桌和几个姐妹打麻将。
伊采的母亲退休之后,成天就这点心思和爱好。
伊采推开门。
母亲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一边盯着手里的拍,一边招呼老公:“老白,你招待一下,快别捣鼓你那几盆破花了。”
钟以青跟在后面听到了这个称呼,伊采后来改的名字,白丹,原来是随了继父的姓氏。
老白从花架中站起身,在围裙上抹了两把,蹭掉手心的泥,迎上来:“两位……”
看清伊采的脸之后,继父擎着手,愣在了原地。
伊采声音不大,叫了声:“爸。”
就这么蚊子似的一声轻唤,麻将桌前和朋友嘻嘻哈哈笑闹的母亲却听到了,她倏地回过头。
64. 第 64 章 ……
伊采和家里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僵,逢年过节的问候都有,平常的礼物也时常寄回家里,只是自从她当年住校之后,渐渐地不爱回家了而已。
可那个年纪的伊采,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那件难堪的事情。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抚养她的艰辛她都看在眼里,在她的心里和生理都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她却更早的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委屈自己。
小时候的伊采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母亲烦心难过而已。
第一次做人,第一次长大,谁都不是天生就游刃有余的。
母亲看到她的眼神很惊喜。
继父不善言辞,但也很开心的样子,迎上来帮忙接他们手里的东西。
麻将桌前的阿姨们瞧着伊采开始叽叽喳喳。
“哎哟多少年没见你们家姑娘了,一晃眼的时间就大了啊。”
“孩子长大了都忙啊,今天一见你们家姑娘,忽然想起来我家那位也两年没见了,唉……”
“出落的是真漂亮啊,后面那位小伙子是什么情况,这是都已经谈上对象了?”
“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二十好几了吧。”
“……”
阿姨们嘴上不停,手上也不闲着,把麻将桌整理干净,自觉起身告辞,并约好了明天下午再战。
母亲笑着送客人离开,转头时,目光先是掠过伊采,倍加警惕地打量着钟以青。
钟以青:“阿姨。”
伊采看了看他,又看看了母亲,张嘴道:“妈,这个人我想带给您看看。”
到底心意相通。
母亲问:“多久了?”
伊采说:“四年。”她这是把网恋那些年也算上了。
母亲听到这个数字,明显震了一下,半天,才拖长腔调:“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是继父咳了一声,忙着招呼人进门,一边备茶,一边打听情况:“小伙子哪里的人啊?”
钟以青家不在本地,但同省,在隔壁市,他今天又显得格外乖巧,问什么答什么。
伊采以前发现,钟以青身上有种特质,非常讨阿姨们的喜欢,这跟长相和气质都有一定的关系,但凡是总有例外。
普通阿姨和即将成为丈母娘的阿姨是不一样的。
母亲对待钟以青的态度,明显不由自主带着挑剔,她端着水果,瞄了伊采一眼,嘟囔:“带人回家也不知道先打个招呼。”
伊采没吭声。
她今天可不仅仅是带人回家,她还想把户口本带走。
母亲对着钟以青细细一顿盘问,得知两人现在一起工作后,点了点头。伊采突如其来这一出搞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然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母亲问他们现在什么打算的时候,伊采直接说道:“我们准备先把证领了,婚礼暂不办,以后再议。”
母亲顿了一下,明显头上冒出了一串问号。
伊采便去打开抽屉,自己拿户口本,她表现的是那么从容,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是她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学会的,无论多么乖张离谱的行为,只要你不心虚,虚的就是别人。
母亲目送她在屋里乱窜,好歹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你等等!!!”
这一声等等听在伊采的耳朵里无异于防空警报,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户口本,不经意地抖了一下之后,还是淡然地拿了出来。
母亲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了她很久之后,才转向钟以青,问:“你们俩的事儿,你家里父母知道吗?”
钟以青:“知道。”
母亲又问伊采:“你见过他父母吗?”
伊采:“没有。”
母亲:“那这件事就先不急着办。”
她们母女俩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意见相左的情况了,小的时候,是伊采让步多,成年以后,母亲的妥协更多一些。她们都不约而同喜欢用更缓和的方式处理家庭关系。母亲这样坚定的反对姿态,明面上非常少见。
伊采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钟以青捏了一下她的小手指,说:“不急。”
这是他对于一个母亲的体谅。
伊采失去了最好的反驳时机,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看着到手的户口本飞了,暗暗叹了口气。
她垂着头。
母亲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柔软垂顺的发顶。
伊采听到了母亲有些苦涩的声音:“果然女大不中留啊,像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就拿主意了。”
伊采刚抿下去的茶也苦,后劲绵长,令人感觉舌根发涩。
她和钟以青离开的时候,在车上,她说:“这是一场失败的谈判。”
正在开车的钟以青:“谈判?”
他对这个形容词表示很不解。
伊采:“我觉得这个词最贴切,我和我母亲之间,已经过了口无遮拦的时候,我们之间没说一句话,都需要再三斟酌,我对她如此,她对我也是。”
家庭里这样很微妙的关系,连伊采处理起来都有些为难,她不愿意再钻牛角尖,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对钟以青说:“靠边停,把我放下吧。”
钟以青没有回应。
伊采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感觉车缓缓停下,她朝车窗外一看,竟然又回到了母亲的农家乐小院。
钟以青:“我开远点等你,你不用急。”
母亲也没能想到,伊采出去转了一圈,居然还会回来。
正好赶上家里在备饭。
母亲一边摆碗筷,一边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会做饭的。”
伊采:“一直不怎么会。”
而且也没那个兴致去学。
母亲:“以后你对象跟着你,不能三天饿九顿啊?”
类似于打趣的一句玩笑话,伊采想到,钟以青此刻正在外面饿着呢。她说:“又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饿了当然自己会找饭吃。”
说完这句话,她又想,他还真不见的会自己去找饭吃,不由得心里有点惆怅。
母亲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家,要慎重对待。”
伊采:“世上的人都在为以后打算,都在为将来考虑,可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连当下过的都很辛苦。”
母亲:“你什么意思?”
伊采:“我不愿意想那么远的事情,也不愿意亲手缔造一个利益交错的复杂婚姻,他很好,我想和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母亲很平静地听着她说,没有打断,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赞同的神色,只是在她说完之后,长叹了口气:“可我是你的母亲,我不能不为你的以后考虑。”
伊采:“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等等。”
母亲:“至少我们双方家长见一面吧。”
事情又往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伊采无奈妥协,她注意到,今晚母亲准备的餐具是四人份,还空着一个位置。
而母亲说:“你先吃饭?”
伊采目光往窗外一瞥:“今天周末,白珩回家啊。”
白珩,她同母异父,从小关系不睦的那个弟弟。
伊采总觉得母亲是知道了那年发生的事情,她近些年,明显非常刻意地避免在她面前提及白珩,甚至有一次,在临时得知她要回家的情况下,把本在家偷闲睡懒觉的白珩从被窝里揪出,赶了出去。
从不相干人的嘴里得知这些事情,伊采越发觉得事情难办。
她拖开椅子,喝了碗汤,尝不出什么滋味,却不急着走。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了委屈就要躲出去的小姑娘了。
错的明明不是她,凭什么她要处处躲着让着。
果然,不到半小时,差不多正好是饭点的时候,一辆黑色SUV开进院子里,白珩踩点回来蹭饭了。
门外木栏杆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挪了个位置。
伊采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白珩从从车上下来,把西装卷成一团,扔回车里,微微解开领口,一脸开心地回家。
他是出落得人模狗样,还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伊采余光扫见母亲就在身边,而继父也从屋里出来,站在不远处,伊采能感觉到,仿佛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白珩推开门,喊了声:“爸、妈。”
然后他看到了伊采,稍愣了一下:“……姐?”
做人不能太敏感,不然太痛苦。
伊采看着他,点头:“有点事,回家一趟。”
伊采一看到他,就想起他曾经给她找来的心理医生,病看的不怎么样,添堵倒很有一套。
偏偏这家伙现在还一脸关切道:“有事?难办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伊采莞尔一笑:“你可能帮不上,我准备要结婚了。”
白珩瞬间大为惊恐。
母亲:“还没到那一步,谈了个对象,今天带回家见了见,准备吃饭了。”
伊采:“我饱了。”
钟以青还在外面等她,她选择离开这其乐融融的农家乐小院。
车停在不远处的山道旁。
伊采走了一会儿才到,敲了敲车窗玻璃,发现钟以青正缩在驾驶室里睡觉。
他迷迷糊糊摇下车窗。
伊采趴在玻璃上:“你是睡神啊。”
钟以青真的特别特别喜欢睡觉,而且不是单纯的熬夜补觉那种,伊采曾经掐着表算过,只要没人搅合他,他一天的睡眠时间至少要到12小时。
近距离观察着钟以青那张尚未完全清醒的脸。
伊采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好皮肤是睡出来的,这句话诚不我欺。
不同于伊采每天大价钱的护肤品,糊墙似的往脸上抹,钟以青那样糙的人,洗脸都草草了事,竟然能养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伊采系上安全带:“走吧,我们吃饭去。”
正中午的阳光略有些晃眼了,伊采想来想,又说:“要不我来开车,你再睡会?”
钟以青摇头,无声拒绝,启动车子。
他发现走错了,这是顺着路往山上去的,不知是他迷糊了还是故意的,伊采也不出声提醒,心态放得非常平和,完全随缘。
钟以青果然是迷糊了。
走了一半才逐渐清醒,开始到处找地方掉头。
伊采笑着拍拍他:“别掉头了,一直走,上面有很甜的蜂蜜,我们正好带一些回去。”
钟以青单手搓了搓一只眼睛,问:“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伊采:“那我们就去做一点开心的事,买蜂蜜吧。”
山上有个养蜂的老爷爷,伊采知道他的存在,从前得空也常来。老爷爷十几年如一日地养着蜂,刚从蜂箱取出来的糖甘甜无比,伊采甚至等不及处理,连着蜂蜡一起就塞进嘴里。
钟以青开车路过了一处土房,里面没有人,伊采指挥他继续向里。
真正进山的路弯弯绕绕,忽上忽下,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往往你以为前面已经是死路了,可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别有洞天。
终于又看到了一顶深蓝色的防水棚。
伊采指挥停下。
为了吃碗蜂蜜也是很拼了。
钟以青可能没走过这样的路,艰难的开车心情有点不美妙。
伊采隔着车窗伸手去摸他的脸:“待会你会开心的。”
按照他阶段性嗜甜的口味,伊采觉得他一定会喜欢蜜。
山里的村庄疏落,偌大的地界,走了十几公里,只见到了养蜂人这一处人家。
伊采踩扁了地上的嫩绿的小草,走到棚子前面,正抽烟的老爷子掀眼皮看见她,招呼道:“来了啊。”
伊采笑着说:“来了。”
老爷子的蜂蜜只卖熟人。
伊采,包括伊采的全家都在他这里买蜂蜜。
老爷子居然连防具也不戴,就去采蜜。
伊采牵着钟以青,站在半山腰上视野较佳的位置,向远处眺望。
山青了。
一年四季,从郁郁葱葱的青山到苍黄遍野再到银装素裹,一个轮回又重新开启。
钟以青:“春天快过去了。”
伊采:“自从认识你以后,感觉时间真的好快,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了。”
那些隔着网线和数据,神魂相交的日子,逐渐从虚幻中脱离,融入现实,并成为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钟以青牵着她的手,伸出一根指头,说:“从这个方向,看,像不像小凤山。”
伊采循着他指的方向俯瞰下去,视野的正中央,又一座破烂的是石头桥,和游戏小凤山中的虚拟景象颇为重合。
唯一不同,这座桥下的河是枯的。
伊采:“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喜欢在小凤山挂机?”
钟以青:“我第一眼,是在那里看到你的。”
伊采一愣:“啊?是么?”
钟以青:“那个游戏刚公测的时候,所有人都穿着一身破烂,只有你,穿着不明来源的漂亮小裙子,在小凤山,我忍不住看了你很久。”
刚公测的时候……
漂亮的小裙子……
伊采的记忆适时当机。
哪怕提示的很明显,她也想不起那么久远且琐碎的事情了,只能打了个哈哈:“……是么,好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制作那个游戏的初衷,除了一时冲动,便只有一个不成体统的追求——“美!”
怎么美,怎么来。
钟以青:“我相信命运之神的安排,这么多年,让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你,哪怕最初撞进眼里的只是一团虚拟的数据,因为是你,所以很美好。”
伊采用了一段时间,才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牵着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幸运和幸福,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能有这样的邂逅,既是幸运,也是幸福。
他们所眺望的地方,远远的,又驶来一辆黑色的SUV。
伊采望着那辆车,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直到它走到近前了,才猛地从幸福的蜜罐中拔出,那车很是眼熟啊。
山里的路很单一。
冲这个方向来的,基本可以确定目的地是这块养蜂场。
伊采一言难尽,望着从车里走下来的白珩。
白珩:“你,你们在这里啊,妈让我来拿点蜂蜜……哦,妈记得你喜欢这口,还让我给你捎一罐来着。”
伊采没说什么,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养蜂老爷子在蜂场里还没出来,白珩当然不会傻到贸贸然闯进去,他在外面等,就难免要在这方寸之地和伊采他们面对面。
伊采对白珩一直爱答不理的态度,这导致他每次见了伊采,都源自本能的发虚,于是他选择和钟以青搭话:“……你好啊,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钟以青眼神无声地示意伊采。
伊采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是弟弟,但是不待见。
钟以青对白珩道:“你好。”
伊采往旁边走了一点,顺手捋了一只韧性十足的枝条,在手中甩了一下,横扫面前的一片杂草,可能是用劲过于粗暴,她针织裙的袖口也因此勾开了一条线。
伊采摸着袖口的线,感觉到心烦意乱。
两个男人聊了几句,不知达成了什么协定,钟以青站在原地没动,白珩来了。
——“我一度为了那件事情自责了很多年。”白珩终于不遮不掩地在她面前提起过去:“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资格辩解什么,我一边长大,一边煎熬,眼看着你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远,矛盾越来越深,我高中毕业那年,和爸妈坦白了当年的事情。”
果然不出意料。
伊采静静地听着。
白珩忽然弯下身,卷起了右边的裤腿,露出来的膝盖,弧度和形态,似乎与正常人有些不同。
伊采皱眉不解。
白珩:“爸抄棍子打了我一顿,我满地乱滚,伤到了腿,髌骨粉碎性骨折,动了手术,开学前先请了三个月的假。”
他十八岁那年。
伊采算了算年头,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即便事情清楚的摆在了明面上,她和家里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好转。
一年两年的疏离,或许还有的挽救。
可十年八年的刺横在心里,长在肉里,再想拔除,不见点血怎么可能呢。
白珩:“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心里明白。”
法律或许会对未成年人有宽容,但是人情不会。
他必须永远牢牢记住曾经犯下的过错。
65. 第 65 章 ……
回程途中,伊采一路上,怀抱着两个蜜罐子,有些寡言。
钟以青:“性情不好?”
伊采:“白珩和你说什么了?”
钟以青:“说了没有营养的废话,毕竟不熟。”
伊采“哦”了一声。
停了一会儿,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钟以青说:“选个方便的时间,安排我们双方父母见面吧。”
伊采:“你爸妈不是在海南过冬?”
钟以青:“他们知道有你的存在,会迫不及待回来的。”
钟以青是个彻彻底底的宅男,可他的父母却恰恰相反,是一对喜欢满世界浪的外向型性格。从钟以青的形容中,他们几乎没有着家的时候。
伊采揉着脑门:“以前上学那会儿,和几个小姐妹谈到婚姻观,我最常听到的一个观点就是‘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听得多了,我也曾一度很以为然。”
钟以青:“那现在呢?”
伊采:“现在啊。”她笑着说:“现在,我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把爱情变成简简单单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钟以青:“如你所说,爱情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你不必为了那些琐碎的东西头疼,放心交给我处理吧,一定给你一个纯粹的结果。”
伊采望着他的侧脸:“我一直相信你,我永远爱你。”
未来的不确定性永远存在,无论当下做了多么缜密的规划,意外永远猝不及防,就像当年父亲的去世一样,就像她父母那段短暂盛开无疾而终的爱情。
悲剧远不止电视剧里的刻意捏造,现实中,它更残酷的随时随刻发生在身边。
而人,也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强大,才足以面对余生所有的不确定。
奇怪,和钟以青在一起后的每一天,都莫名有种正在面对末日的感觉。
伊采觉得自己的这份感觉虽然不安,却十分富有浪漫感,至少感觉还不错。
下午,他们回到公司。
伊采路过唐蕤办公桌的时候,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也正是这微不可查的一停顿,原本低头打字的唐蕤,几乎不用抬头,立马停下了脚步,跟在伊采的身后进了办公室,并反手关上门。
一个随时随地都保持着极致理智的人,她的意见具有十足的参考价值。
伊采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门见山的问了:“有一个人,我从情感上,无法释怀他曾经的行为,但是从血脉羁绊上,他可能让我做不到彻底翻脸,我现在纠结的有些失智了,给我点参考意见。”
唐蕤这人有一个特质。
就是能把你所有乱七八糟的意思整合成一句极为简单易懂的话,并给予反馈。
她的反馈永远及时且简练:“如果剔出所有的限定条件,而仅仅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呢?”
伊采望着她,陷入思考。
唐蕤:“到了我们这个高度,许多事情,其实嫉恶如仇并不划算……只对于我来说,朋友这个词的含义很宽泛,只要能帮我搞钱,即使坑过我一次两次,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伊采:“搞钱……”
唐蕤微笑:“是啊,有些事情,掌控不了,自己心态平和才是最重要的。”
伊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唐蕤开门出去。
紧接着。
门一开一合,钟以青进来了。
伊采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你听到啦?”
钟以青:“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顿了顿:“而且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伊采正了神色:“什么事?”
钟以青:“关于兰亭。”
兰亭现在的状况极其不妙,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打擦边球了,而是明目张胆的违法乱纪。
也许他们搞黑充的初衷,是为了适当延长兰亭的生命线,但这种自爆似的嚣张,处处显露出一种活得不耐烦了的感觉,他们是嫌凉的不够快。
钟以青:“兰亭已经被盯上了。”
伊采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心里有准备了。”
钟以青下一句话却出人意料:“你想要把它变成我们的吗?”
伊采惊呆了:“现在?”
钟以青:“是,现在。”
伊采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如我我们公司是股份制,你的提议可能会遭到股东的集体反对。”
钟以青:“可惜,现在这个公司我是老大,只由我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伊采:“兰亭已经被盯着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我们这个时候出手,小心反倒把自己搭上。”
钟以青看了她良久:“你说真的?你狠得下心?”
伊采认真地盯着他:“我说真的,我狠得下心。”
天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后槽牙简直都快咬烂了。
她心里有个猜想。
伊采叉腰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吴宝再三叮嘱,无论如何,监测系统不能出问题,一旦发现有异常,下手处理必须快狠准,决不能留情。
吴宝贯彻落实领导的命令,在他密不透风的监测网下,第一批碰那些黑色地带的人,账号封了整整两张A4纸。
中国人的传统理念——法不责众。
一旦抱成团的人多了,好像事情就没有那么好办了。
举报、投诉、抗议……
面对玩家的一系列搅乱,全公司在钟以青和伊采的授意下,咬死不松口,死活守住了这道口子,坚决不开先例,那批玩家闹了一阵,便没有了动静。
这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
伊采有充分的预感,他们公司现在也正面对着看不见的圈套。
朱岷不停地想要约见她。
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晚上下班。
伊采和钟以青一起乘坐电梯到底下停车场,刷卡出门,钟以青通过侧镜看了眼后面,眉头紧锁。
伊采通过另一边的侧镜,望着后面那辆白色的车,同样不愉道:“那家伙跟了我们快半个月了。”
钟以青:“不用理会。”
伊采:“英雄所见略同。”她单手撑着窗户,最近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很多,她说:“兰亭那边的人有联系你吗?”
钟以青:“没有。”
伊采:“真的?”
钟以青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信?”
伊采:“不是不信,你一定要答应我,这种关头,不要轻易和他们达成什么协议。”
钟以青:“你有什么内部消息?”
伊采:“我还没有手眼通天到那种程度,只是凭感觉罢了。”
伊采和钟以青几乎是随时随地黏在一起,无论上班下班,但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钟以青的父母回来了,钟以青去机场接人,伊采自然而然落了单。
下午五点,天长了,太阳正处在美好的落日时分,伊采自己打车回公寓,在刷门禁卡进门之前,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出,按在了门上。
伊采心跳停了一拍,紧接着,无限的心慌涌上来,她急忙闭上眼睛,平复呼吸。
朱岷精神状态很差,他不知道蹲了多久,才逮到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
伊采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岷胡子茬拉,问了她一句话,和之前钟以青一样的话:“你真的能狠下心看着兰亭死掉吗?”
伊采平静地望着他。
朱岷:“我一直想见你,你却一直躲着,你明知道我什么来的吧。”
他深呼了口气:“是我的错,你能救救它吗?”
伊采反问道:“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挽救吗?你以为我当年是自愿离开兰亭的吗?”
两连问,让朱岷当场懵住。
伊采抬起手,两根手指怼在自己的眼睛前:“我有眼睛,我能看得见,我一手制作的游戏,我比你看得更清楚,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尝试过,但是无药可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人都会成长的,我曾经为自己的心软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所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想把兰亭当成一个自爆的定时炸弹,强行塞进来让我接纳,然后毁掉我和钟以青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做梦,不可能,这门我焊死了,你们死心吧。”
钟以青想过趁现在兰亭最低迷的时候,把它收购,变成自己的下属工作室。
他不是冲动的人,也不是不顾后果的人,他一定考量过其中的风险。
但是伊采清楚,冒这样的风险不划算。
朱岷:“等到兰亭真正倒的那一天,你曾经付出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
伊采:“你但凡早半年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们都还有商量的余地,我好不容易把这块心病,当成腐肉一样,彻底从心底里挖出来,你再来跟我玩这一套?”
朱岷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很是迷惑,好像忽然之间看不透这个人了。
伊采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刘谦帅第一次幕后操作工作室一起获利,是在一年半之前,而第一笔黑充流进游戏,至今有八个月了……呵。”她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伊采曾经无数次的反思,痛苦,煎熬搅合在一起,折磨的久了,再一同沉淀,令她现在用无比平和的语气说道:“朱岷,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成立工作室的冲动,我创立了它,令它诞生成长,却没有能力保护它,痛定思痛,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拿到朱岷的手,刷开门禁。
朱岷却撑着门,不肯放手,冲着他的背影道:“你说你不会再犯第二次?你指望谁保护你?钟以青吗?笑话,我告诉你,钟以青他比我们更过分,他做的游戏除了捞钱就是捞钱,资本主义美国佬培养出来的工具人,他的情怀还不如我们,他更冷血,你把游戏交到他手里,你会比现在更惨,哈哈,不信走着瞧!”
伊采倏地回头。
朱岷溜得却快,只留下铁门狠狠关上的声音,伴随着无限回声。伊采忍不下这口气,几步跨到二楼,从楼梯间的窗户探出头去,冲着朱岷的背影喊道:“走着瞧,等你蹲进去以,我会托人常去探望你,我会带着我的家庭和事业一起走得很远很长,而你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到令你失望的消息,你没有明天了,朱岷。”
66. 第 66 章 ……
伊采这辈子,从来没有一次,将恨意表现的如此外露,她从骨子里,不屑于再维持其表面上的和平。
伊采不指望谁能保护自己。
她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了,她现在有足够的底气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兰亭会死掉的。
伊采无比冷静地预测到后来的结果。
她会亲眼看着它——倒塌。
她会牢记教训和耻辱。
钟以青晚上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是暗的。
他指纹刷开门,明明入眼入耳皆是一片安静,可他开灯的动作却顿了一下,他隔着黑暗望向沙发的方向,几秒钟后,眼睛适应了当下的环境,他看到沙发上沉默着坐着一个人影。
伊采的呼吸声很轻很轻。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伊采清了清嗓子,嘶哑道:“你爸妈安顿好了?”
钟以青在玄关处换下外套,顺手一搭,说:“安顿好了,在酒店……你还好吗?”
伊采回避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只问道:“你不多陪陪他们?”
钟以青:“他们互相是自己的陪伴。”
身侧的沙发凹下一块,钟以青贴着伊采坐下,他摸了摸她的手,冰凉。
“你今晚是见了什么人?”他问。
伊采不瞒他:“我见了朱岷。”
钟以青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他阴魂不散老缠着你干什么?”
伊采:“他当然不安好心。”她再次叮嘱钟以青:“我总觉得他们下了套准备坑我,你最近离他们远点,先观望观望。”
钟以青:“放心。”
他们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钟以青伸手去拧插座上的小夜灯。
昏黄柔和的灯光缓缓亮起。
伊采就在灯下微笑地看着他。
她看向他的目光从来都是特别的,可她自己却从来都没察觉到。
钟以青看清她的眼睛后,心里才彻底安定下来。
“明天有心情处理一些私事吗?”
他的父母都千里迢迢赶回来了,他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伊采笑眼弯弯:“当然。”
次日清晨,伊采早早的自然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钟以青一侧的脸埋在枕头里,伊采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湿漉漉的头发缠着毛巾,打开衣柜挑裙子。
钟以青醒了正好看见她窈窕的背影。
其实伊采只有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刻意打扮了一下,可惜,那个时候的钟以青,并没有回报以相同的重视。
再后来,便是随随便便的衣服随便往身上套。
她的衣柜中,专门的一格是存放各种裙子,其中一半连标签都没拆。
钟以青从背后嗅她的后颈。
伊采猛然间怕痒,向后给了他一肘子,他轻而易举地接住,然后单手把人端到了床上。
伊采:“别闹,挑衣服呢。”
钟以青在她耳边:“我帮你挑。”
伊采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钟总屈尊亲自挑衣服,拎出来一件全身黑色,一点杂色不沾的裙子。
两人审美出奇的一致,偏爱纯色,偏爱黑色,但是……
场合不妥。
伊采明显不悦道:“头上再簪一朵白花可以过清明了。”
钟以青意识到她可能有点生气,悻悻把衣服挂了回去。
伊采刮了眉尾,用眉笔勾勒出一条纤长缱绻的线条,调和自己眉眼间天生带的凌厉和浓烈。
钟以青发表意见:“你这样不好看。”
伊采:“你闭嘴。”
见对方长辈比见上司还要慎重一些,礼物是精心挑选的,人是精心打扮的。
钟以青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整整一早晨。
伊采瞥了他一眼,故意道:“总之啊,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到底能不能成交,就看今天谈的怎么样……”
钟以青原本不咸不淡的眼神终于变了:“一锤子买卖?”
伊采一边换裙子一边说:“今天和你父母的这次面谈,或许可以直接决定我到底能不能接你回家,非常重要。”
她最后选了一条绛色的连衣裙,裙摆是蓬起来的纱。
有些人天生骨子里带刺儿,再温婉的装饰也是白瞎,伊采登上靴子,钟以青已经在门口开着门等她了。
钟以青:“我妈妈会很喜欢你的。”
伊采:“真的吗?”
钟以青:“我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带刺儿的女孩,提棍子追着男孩满街逃的那种。”
伊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人都走出很远了,才恍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再一想到方才他那画面感极强的形容,伊采气乐了,左右瞅瞅顺手就准备抄家伙,钟以青拔腿就跑,两个人笑闹着奔到停车场。
钟以青上车之前说:“婚纱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最多过程琐碎一点,慢慢磨,急不得。”
伊采歪着身子撑着车窗,小拇指抵在下巴上,嘀咕道:“婚纱你都准备好了?你是准备自己穿?”
钟以青知道自己说不过理,便一声也不吭。
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伊采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到了他穿正装的样子。
她只见过那么一次。
说实话,钟以青并没有长一张适合正装的精英脸。从各人口味上,伊采心底最难忘也最眼馋的,永远是他包裹在运动T下的肌肉线条,以及教科书般的黄金比例。
高、富、帅。
平凡人里,只要占了其中任何一样,都算是有可取之处了。
看着钟以青,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中龙凤。
伊采:“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你的?”
钟以青:“在你见到我的时候。”
伊采诧异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钟以青:“太明显了。”
如果说,在见面之前,伊采心里做好了随时失去的准备,那么在见面之后,她那执著的占有欲便一发不可收拾。
承认吧,该死的颜控。
伊采:“你知道自己帅吗?”
钟以青:“当然。”
伊采啐道:“臭屁。”
钟以青:“那你知道自己美吗?”
伊采顿了顿,矜持道:“我不丑。”
钟以青微微一下,说:“所以我应该感谢父母给我的一身皮囊。”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全市最堵的一段路,只要城市不毁灭,随时随地都在堵,车轱辘以毫米为单位,走走停停。
伊采手开始不老实,摸上了他紧实的腹肌。
那是他人鱼线的起始点,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很危险。
然而钟以青的自制力非同一般,他身上仿佛有一个开关,他只要自己不打开,谁也别想撩动他一分一毫。
伊采拿着打火机在他身上打火,却好似每一下都是哑火,只满足了她自己。
钟以青:“早知道这身皮囊是利器,我应该早点想办法来见你的。”
伊采得不到回应,收回手,终于剖白心声,说:“那三年不是没有动心,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撕开那次元壁而已。”
钟以青:“哦——说到底还是不够动心,在见到我这张脸之前。”
伊采:“在见到你之后,我曾试图以另一种身份走进你的眼睛里,可惜你那时候并不愿意看我。”
钟以青:“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欣赏你。”
伊采:“仅限于欣赏而已。”
钟以青:“是的。”
伊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性的人。”
若是不理性,掌不了权,也走不到这样的高度。
钟以青:“无关感性和理性,你要听得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好不容易挪到红绿灯前,恰好挡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个红灯,十字路口周围,是最繁华的步行街,广场外墙上的屏幕正在转播最新的财经新闻。
没有声音,只有字幕。
伊采本该注意不到的,可她偏偏瞥去了多余的那一眼。
朱岷那张阴郁的脸有个一闪而过的特写。
是国内某知名游戏公司正在和兰亭工作室谈合作。
兰亭现在的情况能骗得过谁呢?
说的好听是合作,直白一点,就是收购。
没有哪个傻子会真心实意地去收购一家千疮百孔的工作室。
必定有利可图。
伊采望着那里迟迟不说话。
钟以青自然也注意到了。
副驾的车窗玻璃缓缓摇下,两双眼睛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
钟以青先移开目光,落到侧镜的映像上:“你的不甘心都写在脸上了。”
伊采回望他:“别只说我,你的野心也是明明白白。”
兰亭。
她想拿回它,而他想吞了它。
钟以青:“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真的确定放弃这个机会吗?”
伊采沉默,“趁虚而入”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错过了便由不得后悔。
她说:“兰亭内里到底有多烂,我清楚,你也应该清楚。”她用着陈述的语气,对上钟以青极冷淡的目光,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无奈。
钟以青也曾短暂的在兰亭待过几个月,虽然表面只是个甩手掌柜吉祥物,但伊采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伊采的精神问题很早之前就有端倪。
在尚且单纯年少的时候,她亲手缔造的游戏,无数个日夜倾注心血,最终却看着它溃烂到了根里,无力阻拦。
她怎么能不崩溃。
伊采觉得那糟透的日子折磨她那么久,也该够了。
他们忽然默契地沉默下来,一路安静地到了酒店。
值此双方见家长的喜大普奔关键时刻,他们内心居然正忧心忡忡的挂念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酒店套房的沙发宽大,他们一人占据一角,愁眉紧锁。
钟以青的父母花费心思打理好自己,兴高采烈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老两口对视一眼,心下一个咯噔。
伊采余光先发现门外的人,一秒坐直身体,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温婉得无懈可击。
钟以青还靠在抱枕上,回神:“爸,妈。”
钟母并没有这个年龄阿姨们普遍的富态,她的身形仿佛还保持在盛年时的样子,一身真丝裙子虽然宽松,但却更显风韵。
伊采柔柔地对她笑。
钟母神情很是小心翼翼,给了她一个友好的回视,然后去瞄钟以青。
钟以青并不是非常有戾气的长相,但偶尔严肃起来也很唬人。
他收拾神色。
钟母走到沙发前,坐进两人之间,靠近伊采:“好孩子,听说你和咱们家小钟是打游戏认识的?”
钟以青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开明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接受得了这种说辞。
伊采心里想滚开了得水,沸腾了好几秒,才斟酌开口:“是的,我和他是……非常奇妙的缘分。”说着,她拿出早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此次见家长的过程,中规中矩,总而言之还算和谐,不枉伊采提前做了很细腻的心思。
可是问题还是出现了钟以青的身上。
钟母去厨房准备摆盘的时候,钟以青溜达进去找水喝,钟母一把揪住人不放:“你们是在网上认识的?”
钟以青:“是啊,说过很多回了,您还问?”
钟母把进口青芒切成大小均等的方块,是强迫症看了都直呼舒服的刀工,钟母叹气:“网恋不靠谱我早有耳闻,十个里有九个都是骗子。”
钟以青试图解释:“您想到哪儿去了,她不是……”
钟母一刀狠狠拍在案上,目光犀利道:“我没说她,我在说你。所以,是你把人骗回家的吧?!”
钟以青:“……”
钟母:“不然,人家姑娘年纪轻轻,学历不低才貌不差,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凭什么隔着网线搭在一个素未相识的网友身上,傻么?”
钟母自有一番清晰的逻辑,钟以青一时半会儿竟无可辩驳。
“别睁着眼睛装无辜,我可不吃你这套……瞧瞧你们父子俩那一脉相传的德行,你爹当年骗我的时候,也是端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好巧,伊采正好在此时来到厨房门外,把这句唠叨收进耳朵里,不禁哑然失笑,果然知子莫若母。
钟母听到脚步声回头。
伊采帮忙端果盘:“叔叔阿姨很相爱。”
走出厨房,钟母说:“他爸爸,当年也是用一句话套路了我五年。”
在客厅看书的钟父忍不住了,抬头瞪她们。
钟母便强行装作看不见。
一个人的婚姻是否美满,用眼睛是能看出来的。
可能钟爸爸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解释一下,趁钟母去烤点心的时候,放下书,把一杯色调浓郁的红茶递到伊采手里:“他妈妈当年等了我五年。”
伊采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段“父母爱情”的故事,默默支棱起耳朵,用眼神示意自己有认真在听。
钟父:“我当年大学毕业之后,申请了出国读书,我们那个年代,想要孩子有出息,是很赞成去国外留学的……临走之前,我问他妈妈,愿不愿意等我三年,我回来娶她,她说愿意。”
听钟父说话的腔调很好听,从感官上令人很舒服,听钟以青说过,他爸爸是学法律出身,三十多岁时就成为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
现在那家律师事务所就坐落在繁华的大上海,根扎进了行业内部,如同常青树一样,无论口碑还是地位,都无可动摇。
在这样的人面前,年轻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压迫感。
但伊采没有,因为这是在家里,钟父也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特意一身暗色调的纯棉家居服迎客。
窗明几净,阳光正好,茶香四溢。
——“我一毕业就回来找她,得知的消息是,她已经在家里的安排下,和一位门当户对的男士谈婚论嫁了。”
伊采:“是误会吗?”
钟父:“是,我刚开始没有找到她,便在楼下等,后来亲眼看到有人送她回家,我不想贸然出现打扰她已经安稳的生活,于是我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就差那么一句话,我们白白又蹉跎了两年的时间。”
世上的美好,有时候一个小小的阴差阳错可能就真的永远错过了。
伊采问:“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是听钟母说的。
钟母比划地很夸张:“家里催婚急,我拒绝了很多相亲,直到比我小三岁的表妹都结婚抱孩子了,我还单着,我终于忍不住亲自跑去找他……你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顾,天天吃国外的快餐,脂肪,黄油,汉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没眼看,肚子都能塞下一个足球……”
午餐,是从外面请的厨师上门做的。
据说,钟母年轻时做饭真的不好吃,所以才导致钟父回国后,掉秤速度飞快,体重三个月下六十斤,才恢复了人模样。
但那也只是据说而已。
伊采手里提着钟母给打包带的蛋糕,用小勺子挖了一块,甜甜的塞进嘴里。
因为他们的爱情吃过苦,所以他们在对待子女时才格外开明。
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一辈子浸在柴米油盐里,太无趣了。
67. 第 67 章 ……
回程的路上,又经过繁华步行街的十字路口。
这次,那块屏幕上没有再播令人厌恶的财经内容,而是换成了一位女明星的写真照。
不得不说,养眼多了。
伊采抹掉唇上沾的奶油,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甜:“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既然还有人想收购兰亭,那就说明,兰亭一时半会还凉不了,它依然有可利用的价值在。”
钟以青:“我明白你的意思。”
伊采用余光轻轻地瞥了他一下:“你真的明白?”
钟以青无比冷静:“我可以让他立刻就没有任何价值。”
这是一个曾经任职过兰亭总策划的人。
伊采基本已经肯定:“你手里有证据?”
钟以青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伊采闭上眼,几秒后,很是艰难道:“我也有。”
今天见识了钟以青的父母,伊采知道,他们可能连法律顾问都不需要操心。
钟以青开车的方向是通往公司,等红绿灯的时候,他腾出一只手,握住伊采,说:“放心,交给我吧,我来做,好吗?”
伊采硬邦邦地:“我放心不下。”
钟以青:“兰亭现在就像是一块腐败的烂肉,纵然你舍不得,也须得狠下心剜了它,这样它才可能会用明天。”他说:“《金石传说》是你的心血,也是我们曾经的情感寄托,无论如何,拿回来吧。”
果然他们心意相通。
伊采的鸵鸟心态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兰亭这块烂肉迟早逃不过被刀的命,她自己不忍心动狠手,只能寄希望于别人。
钟以青说要拿回来。
她也想拿回来,做梦都想。
伊采最终的态度约等于默许。
钟以青的工作状态和从前差不多,他喜欢加班,不喜欢早起,偶尔灵感来的时候非常吓人,他短短一个星期,又做了两个新游戏的框架。
江湖上关于钟以青最中肯且有共识的评价就是——很会搞钱。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做出来的游戏,不管题材如何,回报率都相当可观。
他说自己是个商人。
大家也都如此认为。
可伊采渐渐发现,不是的。
他是真的将热情倾注于此,他制作的每个游戏,只是因为他想做,他爱玩。
他自己就是游戏的骨灰级玩家。
没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制作人。
伊采运营着自己的新游戏,她这些天心里一直不安稳,总预感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表面上安然无恙的十几天,忽然在某一天清晨,唐蕤进门时带来了早报。
——“有风声,兰亭可能要被查了。”
消息就此蔓延开来。
所谓的“有风声”,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兰亭内部,一度陷入了混乱。
之前,他们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自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家大业大的知名游戏公司做保,至少能留下根基。
现在,收购的合同还没谈妥,东窗事发,所有人避之不及,合作方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收购计划就此夭折。
朱岷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老老实实的坐以待毙。
要么再最后死命蹦跶蹦跶,然后依然逃不过制裁。
朱岷还想蹦跶,尽管他现在心力交瘁,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是他活该。
伊采想。
钟以青推门进了伊采的办公室:“你去和他谈。”
伊采:“谈什么?”
钟以青:“收购。”
伊采几乎没有考虑,反问:“他会愿意?”
钟以青:“他们会愿意的……虽然这是他们最后捞一笔的机会,虽然免不了要坐牢,但如果他现在同意收购,至少会得到一笔钱用来还债。”
朱岷有父母,还有一个未婚的妹妹。
他若是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必发愁,但是他外面留下的债务,将无止境的折磨他的家人。
像他那样自私的人,会考虑家人的死活么?
钟以青早有打算:“我去找刘谦帅,你去搞定朱岷。”
伊采瞪大眼睛:“你打算怎么搞定那死胖子?”
钟以青:“一个只考虑自己的人,太容易被说服了。”
伊采心里也知道,刘谦帅那人,只要给他钱,没有不同意的。
可单他同意没用,兰亭现在的实际掌权人是朱岷。
伊采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先去试试吧。”
一个理智到极致,万事都优先以利益为重的人,还有另一个高级形容词——当代利己主义者。
朱岷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经过上次的彻底翻脸后,伊采对他的邀约依然一次就成功。
他们约在了一个很随便的茶室。
伊采望着茶室里古色古香,韵味悠远的装饰,忽然觉得在这里谈收购,有些辱茶了。
但当代人还有多少回注重这些呢。
口中含着浓郁的茶香,吐出来的却是铜臭味。
伊采内心一番感慨,仰着头,却把自己逗笑了。
朱岷推开门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形容难免有些狼狈,可伊采依然年轻又漂亮,她只要坐在那里,就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身处深渊中的人,看到阳光下的美好,总是格外有感触。
伊采转头望向他:“你来了?”
朱岷目光沉郁。
她一点儿都没变。
不,她变了。
曾经印象中,还在读书的伊采其实是不修边幅的,每天穿着一身黑的运动套装,头发要么随便一拢,要么披在肩上,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提气色的口红,过于沉稳的她甚至都没有独属于大学生的那种活力和阳光。
但是现在不同了。
有些女人真的会越活越年轻,越成长越美好,就如同她一样。
他在蒲团盘腿坐下:“你约我干什么?”
伊采:“今天约你出来的意思,邮件里说的很清楚。”
朱岷缩着肩,苦笑了一下:“现在的兰亭,让人避之不及,你居然还敢接手?”
伊采敛着眉眼,不去看他:“或许现在你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朱岷有些尖酸道:“我曾经求过你救它,但是你拒绝了,现在又打的什么主意。”
紫砂壶的嘴颤抖着和茶杯轻轻相碰。
伊采稳住手:“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它毁掉,它是我的心血,就算是死定了,我也想接它回来。”
朱岷:“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伊采:“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朱岷:“别以为我不知道,兰亭境况陡转直下,是你们两口子的手笔吧,你亲手把它逼上了绝路,现在来充什么好人?”
他心里还真有笔明白账。
伊采却竖起了眉毛:“是我的手笔?朱岷你可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啊!”她咬着牙关,缓缓地反问一句:“难道是我逼着你们从两年前就开始洗黑钱的?难道是我逼着你当年偷走我的代码转卖然后又架空我的权限的?”
他心里明白。
可她心里也不糊涂。
朱岷无话可说。
伊采:“我们本来可以当朋友的,你有没有后悔过?”
朱岷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下,那样黝黑沉静的眼珠里,他甚至都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影子。
——一个被折磨到淡漠又狼狈的自己。
朱岷张了张嘴,说:“如果我承认后悔,便等同于我承认自己错了。”
伊采觉得可笑。
朱岷:“我知道你想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自欺欺人?”
伊采放下已经勾起一半的唇角。
朱岷:“我没有错,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我有什么错?我如果认错了,那我这些人算什么?笑话么?”
伊采望着他,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你回国之后,不该回兰亭蹚这趟浑水的——哪怕你白手起家,再次重新创业,也总好过现在。”
朱岷:“你说得倒容易。”
白手起家,从头创业的苦,他怎么吃得下去。
已经在行业内站稳脚跟且口碑颇为不错的兰亭,是多么丰盛的诱惑。
难得这回他们没有吵起来,也可能是朱岷实在没力气了。
伊采觉得和他呆在一起无比压抑,也无比心烦,她拎起包,说:“我的来意已经如实转达了,你好好考虑吧。”
说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她起身的瞬间,朱岷喝了第一口茶,说:“我不会答应的。”
伊采动作一顿。
朱岷:“总之,兰亭的创立也有我的一份,我现在路走到头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它得陪着我一起……呵呵,共沉沦吧。”
伊采早就知道今天的谈判不会顺利,结果在意料之中,她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
出了门,给钟以青微信:“我谈完了。”
钟以青的回复:“我刚开始。”
天迹的落日坠入到层叠的云中,于是云霞被染成了绚烂又柔和的光芒。
日落之时,衰败之前,总有令人欲罢不能的景色。
但当这样一个公司走到尽头的时候,入目却只有疮痍。
由此可见世界的参差。
另一侧豪华的江景酒店里,钟以青终于和姗姗来迟的刘谦帅见上了面。
从这里的落地窗看出去,落日的美感更甚于伊采所见。
刘谦帅进门便看到钟以青的背影,晚霞余光洒进来,简直可以用瘦削来形容。
——你以为他年轻天真,弱不禁风,其实他成竹在胸,只要时机合适,他动动手指,便能摘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包括事业,包括爱情。
他活得怎么那么明白?
他运气怎么那么得老天眷顾?
刘谦帅牙都要酸掉了,切齿道:“小钟总啊小钟总,你可真了不得啊。”
68. 第 68 章 ……
“是我大意了。”刘谦帅说:“我高价请回来用来镇宅的吉祥物,我以为你最多也就送点蜘蛛耗子吓唬人,没想到你引狼入室,到头来让你把我家给偷了。”
“我很困惑,你为什么总觉得别人是傻子?”钟以青非常直接,甚至莫名有些嘲讽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并隐秘,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自己暗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天过海。”
刘谦帅无话可说,恶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发自真情实感道:“我真讨厌你。”
钟以青不想让,也用很恶劣的语气道:“我也是。”
再讨厌的人也有不得不坐下来互相强自忍耐的一天。
服务生托着菜单进门。
刘谦帅开始大鱼大肉的上菜,腆着个肚子,对钟以青说:“抱歉问一下,您有忌口吗?”
钟以青:“没有,但是从今以后,这些菜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餐桌上了。”
刘谦帅:“荣幸至极。”
他们的谈判氛围要比伊采他们差得多,但是结局却注定不一样。
刘谦帅不可能拒绝诱惑,他没有那个骨气,最多垂死挣扎,恶心他一下。
钟以青走出门的时候,搞了一身的烟酒味,他嫌弃地把外套脱掉,一卷扔在后座上,去茶室接伊采。
伊采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好闻,浅淡的幽幽茶香。
钟以青闭上眼在她柔软的毛衫上蹭了一下。
伊采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怎么了?”
钟以青:“搞定了,等好消息吧。”
伊采安静地弯了弯唇,说:“好。”
所有的事情,也该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等多久,大约也就不到一星期的时间,朱岷主动改口了。
伊采不想再见他。
于是钟以青去见了朱岷一面。
仍然约在上次的茶室,朱岷胡子拉碴,见他进门,惊问:“怎么是你?”
钟以青:“她不愿意再见你。”
朱岷呵呵冷笑:“她真是用完就扔啊。”
钟以青当即反问:“用完就扔?她用你什么了?”
这还只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更难听的深层之意是——你还有什么值得她用的?
自尊又敏感、自私又狭隘的人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朱岷眼睛都憋红了。
钟以青提及正事:“你为什么要选在茶室。”
常识是,商业合作应当选在双方的公司会议室。
朱岷:“我们不急,我今天还是为了一点私事。”
他望着钟以青走到桌案前坐下。
朱岷缓缓靠过去,直至两个人的肩膀相抵。
钟以青仍旧一脸平静。
朱岷:“不瞒你说,我前段时间准备出国躲一阵子,却发现办不了护照,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上次见伊采的时候,曾经说过,事到如今,我这辈子认命,但兰亭我不能还了,我得留个念想……但是你们不肯成全啊!”
钟以青“哦”了一声:“别人失去的仅仅是多年的青春和心血,你失去的可是念想啊。”
他话音刚落。
咔嚓——
朱岷直接在桌上敲碎了茶杯。
守在门外的服务生听到声响,推门进来,见到眼前一幕,却腿一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
伊采今天在公司里根本坐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惴惴的不安,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在公共区域走来走去。
许沫沫盯了她好久了,几次欲言又止。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您知道吗,我们第二季度才过半,收益已经超过上季度百分之二十啦。”
伊采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许沫沫:“Rain女神牛逼,现在已经修炼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了呢。”
伊采没有心情再理他,倒是姜夭漫路过弹了他一个脑崩,让他别耍宝了。
于是许沫沫变自己蹲着玩手机,一会儿不知道刷到了什么,嗷一嗓子在办公室嚎开了:“卧槽卧槽,出大事了!!”
于是一群人凑过来,众星捧月般围着他的手机。
许沫沫:“咱们市区出绑架案了啊。”
“在哪?”
“等我看看……哟,春来茶室,离我们还挺近的嘛。”
伊采耳朵先听到了声音,脑子里迟钝地反映了半拍,心里却“咚”一下沉了,且深不见底,她憋着一口气,半天没有听到心中的回响,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令人心慌。
而办公室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兴致盎然的讨论着外面的热闹。
阳光从窗户中洒下,正好在地板上切割成一块方方正正的光斑,明暗交界分明、刺眼。
伊采一刻也呆不下去,夺门而出。
其实没有任何图像证据能证明当事人就是钟以青。
但伊采心中就是憋闷地狠,闯进电梯里时,密闭的空间终于让她安静下来,她想起了今天早晨发生的一件非常不悦的事情。
在超市购买的超贵的垃圾袋,明明非常结实,今晨却无缘无故抽绳断了,撒满了楼梯,令人窒息。她清理了很久,猛地起身却头晕得差点从楼梯上栽下来。
那也许就是预兆着今天一切不幸的开始。
朱岷能干出那样的事吗?
不好说。
狗急跳墙,一切皆有可能。
伊采在楼下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心想,我不该让他去的。
而此时,钟以青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他想——幸好今天来的是我。
手心在淌血。
很多很多血,而且还入骨的疼。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套。
一个抗压能力极差的人,送他坐牢就等于捅破了他的天。
朱岷是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毁掉了,以至于无法承受打击,并迫切的想将痛苦加诸于所有相关人的身上。
朱岷刚才发狠的时候,一手掐着钟以青的脖子,一手用碎瓷片往他的颈侧抹。
他也许私下里已经自己排练了无数遍,就等着这一刻。
钟以青反手挡住凶器,瓷片稍钝的边缘,划伤皮肤肌理的同时,带给他的是更明显的痛楚。
朱岷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他依然掐着钟以青的脖子不放,眼睛却牢牢盯着那只不断淌血的手。
钟以青垂下眼尾,他的眼睛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有点像小狐狸,微微上挑,且自带色沉,衬出眉眼间简明又深邃的轮廓。
他说:“你可千万别松手,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然后朱岷的手开始抖了。
钟以青观察他的表情。
说困兽犹斗都是抬举他。
真正的猛兽闻到血腥的味道只会更兴奋。
警察接到报警,风驰电掣的赶来,停在门口不敢轻易动作刺激朱岷,试图谈判。
钟以青余光瞥了一眼警察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然后忽然捏住朱岷的手腕,向后狠狠一扭,成功脱困。朱岷手腕上的筋一麻,当场软了,钟以青再用点劲一推,朱岷便彻底歇在墙上。
警察:“…………”
钟以青当着他们的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伊采晚到一步。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还能闻到警车尾气的余味儿。
她冲进茶室,却被告知两个人都被带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伊采问清楚之后,舒了一口气。
去的是派出所,而不是医院,证明人没事。
当时的目击者认识这位经常光顾的小姐姐,于是主动和她说起:“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事,你那位朋友他手伤了,留了好多血,警察本想先送他去医院的,但他自己拒绝了。他借了我们医药箱,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跟着去派出所做后续的处理。”
伊采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掉头赶往派出所,路上打了两遍电话,无人接听。
等到了派出所,伊采耐着性子打听,找到做笔录的警察,却只见到了低眉臊眼的朱岷一个人。
警察:“你的朋友是这位吗?”
伊采看他一眼都嫌多,直接道:“不,我要找的人姓钟,钟以青。”
警察:“哦,是他啊,他没跟来,他路上改主意要去医院,我们约了他下午再做笔录。他去的是市立二院急诊科。”
伊采转身准备离开,朱岷猛地站起来,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守在旁边的一位年轻警察,在他的腿肚子上来了一下,朱岷扑腾摔了回去,他仰着头,眼睁睁望着伊采像一阵那样从面前飘过,那是他留不住的指间沙。
伊采站在派出所门口,两次电话依然打不通,无奈直得自己往医院跑。
市立医院每天的人流量百万起步,在这里漫无目的找人相当于大海捞针。
伊采倒还蛮善于大海捞针的,她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打着电话,并用两条腿跑遍了所有相关科室,路线基本可以概括为——急诊,皮肤科,手足骨科,全科外科,放射科……
最后她转了一圈回到原点,守在挂号处和西药房之间,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手里攥着手机,终于拨通了钟以青的手机。
伊采:“喂?”
钟以青:“我在,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他倒是非常无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伊采的质问都显得有气无力:“你在哪?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钟以青:“我手机不知道扔哪了,刚补办了一个手机卡。”
伊采呼了一声。
可见她是真的不对劲,双方互相安静了十几年,伊采才猛然反应过来:“刚补办的手机卡??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钟以青语气中透出一副笑眯眯的乖巧模样:“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你中午不加班吧,我们午餐吃什么?”
……“午餐把你炖了吧,钟以青。”
伊采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忙忙碌碌半天,时间竟然全耗在了路上,她双腿发酸离开医院,靠在玻璃外墙上,正好见花坛边一只小黄狗跑累了,停下来哈哈吐舌头。
伊采一天心情大起大落,跑了半天,什么不安也都被锉平了。
她顺着街边慢慢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听到有车在身后滴滴。
伊采回头,看到缓缓降下的车窗里,钟以青探出一张无辜的脸。
那句怎么说来着。
情人眼里出西施。
当她在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那个人多坑,她都不觉得可恨。
伊采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十分不理智的。
但是没办法呀。
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一两回痴。
不谈恋爱不知道,人的一生原来可以这样有趣。
钟以青左手心缠着厚厚的纱布。
伊采:“医生怎么说?”
钟以青:“不能沾水。”
伊采有些后怕:“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钟以青:“他对我又怕又恨,不像是把我单纯地当成商业对手。”
这究竟是为什么,不难猜。
伊采当然心里明白,钟以青也有数。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便听钟以青突兀一声冷笑,咬字有点模糊:“凭他也配……”
伊采转头盯他:“你说什么?”
他嘴唇抿紧,死活不肯再重复第二遍。
可伊采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看在开车的份上,不闹他了。
钟以青仗着自己开车,伊采不敢动他,又一句:“小气鬼。”
伊采不甘示弱:“吃醋精。”
收购兰亭的事宜,七七八八拖了两个多月才完全搞定。
伊采再次登录曾经的游戏时,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沧海桑田。
游戏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曾经的游戏玩家们,天天叫嚣着游戏要凉公司破产,如今得偿所愿,大家该散的散该走的走,论坛和游戏都清静了不少。
可总有那么些个念旧的玩家守着,徘徊着,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伊采上线,便得到了这些玩家的关注。
面对余下玩家的热情,伊采谁也没有回复,只是在小凤山上挂了一会儿,便默默的下线。
几天之后,接手兰亭的伊采正式宣布,金石传说游戏永久关服。
一个大热的国民游戏,公测短短三年多,便宣布停服,这是始料未及的。
玩家在可惜。
公司在可惜。
许多业内人士吃瓜的同时,也忍不住唏嘘几句,都觉得怪可惜的。
人会经历很多第一次。
大多数事情初尝试时的第一次并非美好。
伊采宣布游戏关服,却在公司里给自己留了唯一的服务器。
69. 第 69 章 ……
法网恢恢疏而不露。
朱岷是铁定跑不掉的了。
至于刘谦帅,据说他卷了笔钱想要跑去国外,但在逃跑前夕被逮了。
刘谦帅被人从女人的床上揪了下来。
举报人正是他床上的女人。
伊采一听,一笑,置之一旁,懒得再搭理。
钟以青在看直播。
伊采拉伤窗帘,躺在他身边:“有什么好看的。”
床头灯暖暖的。
钟以青调大了设备音效,水琴空洞压抑的乐声传了出来,伊采平白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在看游戏区的直播,一个最新的惊悚题材。
此类题材的游戏近期大热。
伊采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老了,完全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
钟以青:“你害怕?”
伊采:“我长这么大,连鬼片都没看过,你说呢?”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伊采的眼睛几乎黏在了他的屏幕上,一眨不眨,半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
钟以青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屏幕,说:“画面有点粗糙。”
伊采:“太逼真过不了审的。”
毕竟政策不同。
伊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想做吧。”
钟以青摇头:“暂时做不了,你也说了,主流不支持嘛。”
伊采:“那你还是想做,不对,你是想玩。”
钟以青关掉手机,压在枕头下,翻身和她脸对着脸:“要不,我们做一个,给自己玩吧。”
伊采一阵无语:“那有什么意思,你见过哪个恐怖片导演会被自己的作品吓到?”
钟以青拍拍她的手:“你做给我玩啊。”
伊采瞥他一眼:“倒是难得你开口跟我要什么东西。”
钟以青和伊采都不是随口聊嗨的那种人,一旦说出口的话,便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同一粒种子,已经扎下了根,迟早会发芽。
新的游戏框架钟以青在悄悄开搞了,伊采假装看不见,只专心经管着自己的项目。
楼下商场的婚纱摄影工作室最近有点抓狂。
周绘杉翘着腿在沙发上发微信语音:“喂,老板,老板你还记得自己要结婚吗?老板你还记得自己订了十套婚纱吗?老板你还记得你在我这里放了一笔超超超巨额的定金吗?”
正在搭理婚纱的小助理停下动作:“周老师,你确定这样问,老板不会冲过来打你吗?”
周绘杉摔了手机,叉腰道:“他最好冲过来打我,他最后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小助理笑了笑,说:“且等着吧周老师,我看那位钟老板性格有点怪,我们少说还有一两年耗呢。”
周绘杉捂脸崩溃:“天哪,救救孩子吧,怎么摊上这样的客户啊。”
小助理:“我倒是觉得很浪漫啊。”
周绘杉:“浪漫?”
两年前,钟以青在他们的店里订了整整十套婚纱,彼时他还是单身,周绘杉问起,他便说是为自己未来妻子准备的。
这件事听起来是有点离谱,但小助理却觉得,这是他很看重婚姻的体现,绝不失为一种浪漫。
只是这样高价定制的婚纱寄存在这,打理有点伤神。
一年前,钟以青终于带来了女朋友,求婚成功。
店老板周绘杉以为这一单终于可以结束了,然而,钟以青带着自己女朋友又消失了,且一年时间内都没有任何打算结婚的迹象。
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就是懒。
年轻人关于结婚的冲动期并不能维持很久。
当这种冲动逐渐压下去,且生活步入正轨,逐渐安宁,他们便宁可做温水里的青蛙,也不愿再折腾。
他们两个人急着结婚的时候,双方父母不急,琐碎的事情忙活了很久才处理完。
当老人家们终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年轻人自己又不急了。
——“结婚啊。”
周绘杉终于忍不住,气冲冲杀上了写字楼,打算要个说法。
钟以青今天不在办公室,伊采接待的他。
伊采听到结婚这两个字儿有点头大,最近被家里人催的有点逆反心里了,她掐着嗓子:“结婚这事儿啊,急不得,说到底,讲缘分,水到渠成才是最圆满的……”
周绘杉黑着脸:“十套高订婚纱,钟老板阔气,这一笔就顶我十年的收入,但是,这十套婚纱在我店里搁了两年了,您知道吗,我得每天当伺候祖宗一样供着它们……”
伊采在椅子里晃啊晃,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瞬间直起腰:“等等!你说多长时间?两年?”
周绘杉掰着指头算:“没错啊,两年零五天。”
伊采:“……”
他们现实见面才一年。
两年前,他们互相连对方的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呢。
伊采感慨万千,记起了久违的感觉。
她掀起面前的素描板。
其实她的美术非常一般,她大学的时候刚开始入门,到如今快十年了,依然还在入门。
简而言之,门都进不去。
唯独画人像。
哦不,唯独画他一个人,才真正像那么回事。
发梢稍微有点长,扫过了眉毛,眼睛藏在碎发下,用铅笔描绘出来,是醉人的温柔。
伊采永远忘不了,曾经游戏中,他站在悬崖峭壁上,身姿临风的背影。
心里越刻越深的是,现实第一眼,她从二楼的窗户望下的惊鸿一瞥。
晚上。
伊采坐在妆镜前,背对着他,说:“结婚吧。”
钟以青看着镜子里的她,说:“结。”
很多很多年前,她们都年轻无畏的时候,网络游戏里的NPC风水师都说过——他们的相遇是上上签。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