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牌罚下》全集
作者:斯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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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转会之惑
酒吧的包厢里。
一片漆黑。
在沙发的角落上挤着三个男人。
“你知道,我们对你开出的条件是相当优渥的。”一个中年男人的细滑声音道。
“其实……我不知道……”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犹疑。
“你怎么能不知道!”先前那个声音立刻打断了他,“在我们球队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球员能有这么好的转会待遇,包括‘足球大帝’!你知道他那时候的周薪是多少吗?只有我们提供给你的一半。一半!”
“物价上涨……”第三个略显粗哑的声音道。
“这跟物价上涨没有关系。听着,你转到我们球队后,将会是绝对的核心。”
“绝对的核心?”年轻的声音又惊又喜。
“也许!我说也许的意思是‘也许也许’,就是说有可能是绝对。”
“我有点不懂……”粗哑声音道。
“闭嘴吧,丹尼斯,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八百遍了,你就从来没懂过。”他换了温和的语气,接着说下去,“震乔,你不要再犹豫,也不要再征求你这个糊涂经纪人的意见了,马上就把合同签了!”
“现在?”年轻人叫道。
黑暗中响起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这是合同。”细滑声音压低嗓音道。“谁的手?”
“我的。”丹尼斯道。
“缩回你的爪子!震乔,你仔细阅读一遍。”
“但我什么也看不见!”年轻的声音道。
“唰”地一束亮光划破了黑暗。六只眼睛齐齐被这突起的光线刺得半眯缝起来。
“你不要总是冷不丁地吓人!”细滑声音责备丹尼斯——亮光来自他手中的手电筒。
“他什么也看不见。”丹尼斯愉快地解释。
一张年轻的面庞凑到一叠纸上。
“字太小,还是看不清。”他道。
“哦,行了!”细滑声音道,“我来向你口述,大意是你到我们球队后,周薪是你现在的五倍,合同一次性签四年,每年薪水呈百分之十递增,比赛胜利和夺得冠军将有另外的奖金,每年免费赠送意大利面条五十箱……”
“莫经理……”丹尼斯道。
“丹尼斯,别打断我!关掉你倒霉的手电筒吧!”
“亮一点不是更好吗?”
“我说快把那玩意关掉!”
“我觉得开着挺好的。”
“你!”
“莫经理,”年轻小伙子小心道,“您只要在说的话前加上一句‘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就会一切照办。”
“是吗?”莫经理将信将疑,“看在上帝的份上,丹尼斯,把那玩意关掉!”
“啪”地一声,光束消失了。黑暗重新统治了整个房间。
“每年赠送意大利面条六十箱……”
“不是说五十箱吗?”丹尼斯提醒。
“哦!”莫经理叫道,“震乔,你是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倒霉英国人做经纪人!”
“我……”小伙子无语。
“每年赠送意大利面条五十箱,‘欧洲游’机票一张,奥迪一辆,内衣裤一百套……”
“内衣裤?”小伙子不解。
“这是我们的赞助商提供的。”
其他两人这才想起莫经理球队的赞助商确实是内衣裤生产厂家。
“我看你长得很帅,也许下个赛季的第一代言人可以换成你。”莫经理道。
小伙子拼命睁大眼睛,企图验证经理在如此的黑暗中也能看出他的长相的“事实”,但除了墨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刚才您说的,都在合同上吗?”努力没有效果后,他放弃了。
“都在。”
“包括奥迪?”
“是的,奥迪。”
小伙子喜不自禁。
“现在可以签合同了吧?”莫经理道。
“还得跟舒经理打个招呼,您知道,他一直不肯放我走。”
“这个你放心,我会搞定他的。”
“您别一个人去找他,他说……他要揍您一顿。”
“这小子反了!以前我们在国家队的时候,他只有挨揍的份!”莫经理气哼哼地道。
三人商定分头行事,一周后再碰头。
分别的时候,莫经理问震乔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我还没有!”小伙腼腆地回答。
“那你就必须来我们球队!我们城市的姑娘是全国最漂亮的。小伙子,”黑暗中他摸到一个肩膀,拍了拍,“你不会后悔的!”
响起了丹尼斯喜悦的声音,“真的是最漂亮的吗?太好了,我一定不后悔!”
※
被国内足球界誉为“未来之星”的小伙子吴震乔被一个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他以为是在做梦,但醒来后,发现那个声音确实存在。
“我要揍他一顿!我要揍他一顿!”一个狂暴的声音,加上一阵铜锣声,交替出现在窗外。
吴震乔立刻听出那是自己现在所在球队福格队的经理舒家方。他踢踏着拖鞋跑到窗前。
“经理,这么晚你在这儿干什么?”
窗外草坪上的男人走到他近前。由于体型圆滚如球,仿似滚过来的。他提起手中的铜锣,“看见这个了吗?”
“看见了。”
舒经理在吴震乔耳边用力敲了一下。小伙子被震得双耳直颤。
“明白了吧?”舒经理道,“这下总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小伙子哭丧着脸。
“现在几点钟?”
吴震乔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半。”
“对了,三点半!”他又用力敲了一下,然后边后退着离开,边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以后每天三点半我就来敲,直到你和那该死的混球一刀两断。转会?小子,想都别想!”
他跑远了,邻居们却都醒了过来。附近房子里的灯陆续亮起,伴随着咒骂声,各种过期发霉的蔬菜叶子朝吴震乔的窗户飞来。他连忙关上窗户,拉严窗帘,惊魂难定。
※
全国上下的球迷都知道吴震乔要求转会的事。想要不知道都难,媒体上对此的报道铺天盖地,无论是事实,还是想象,都摆着一副证据凿凿的肯定气势。有的报道说俱乐部之间的谈判已经展开,达成协议只是早晚的事。有的说球员本人对此事的态度其实并不明朗,之所以要转会,乃俱乐部所逼。球迷们发现,看完各方报道后,除了知道吴震乔正在经历“转会事件”之外,其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又被媒体轮番轰炸过一遍后,他们发现,到底吴震乔是不是在闹转会,也不是明确的事。最后,所有的球迷都确信,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将会怀疑地球上是否真有一个叫“吴震乔”的足球运动员存在。
但,有一拨球迷始终是头脑清醒,立场坚定。
这就是福格队球迷。
现在,他们已经分化成了两个阵营。一队表现出哀婉幽怨的气质,天天打着“震乔我们爱你,请你留下来”的标语,眼泪汪汪地等在俱乐部门口,以期偶像经过时,能看到他们(主要是“她们”)悲壮的模样,心软放弃转会。
另一支则鲜明地表现出激越愤慨的气质,他们(确实主要是“他们”)也打着标语,上面写的是“背叛者快滚”,天天站在俱乐部门口,就在“婉约派”的对面,希望“背叛者”经过看到他们凶神恶煞的架势时,会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当然,多半时候他们的关注对象并不会出现在大门口,于是这两支性格迥异的队伍就在闲暇时刻自娱自乐,相互攻击。这在福格队俱乐部门前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引得城市里的非球迷人员久久驻足观望。
虽然在球场外,吴震乔可以避开球迷的泪与怒,但一到了比赛场上,一切矛盾都以成倍的放大程度展现出来,并且完全无法回避。
国内足球原则最好的一点,是转会归转会,踢球归踢球,二者不可混为一谈,相互制肘。所以,一直是球队核心的吴震乔依然场场首发,队长袖标勒在左臂。
可谁又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当踢到前半场时,听见球门后的“婉约派”们一片哭声,哀叫着“我爱你”,再转到后半场时,却是一片骂声,人人喊着“快滚”。随着球赛的进行,他的心就在感伤和惊惧中来回跳转,待到比赛结束,情绪状态已经濒临精神分裂边缘。
他哭着去找教练,但要求停赛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没伤没病,要求休息,那些“愤怒派”非把他剁了不可!
不过总算还有个小安慰:正在与他传“绯闻”的富尔队的一小撮球迷,开始天天在球员停车场外守候他的出入,拿着鲜花,打着“欢迎你,乔乔”的标语,风雨无阻地迎送,实在感人肺腑。
在大门处的“婉约派”和“愤怒派”探听到此事,立马转移了阵地,一并搬到停车场出口处。两队尽弃前嫌,同仇敌忾,炮火齐齐朝向富尔队球迷。这又渐渐成为停车场门口的一道风景,引得闲杂人等驻足观赏。
※
不到一个星期,一天晚上的三点半,莫经理给吴震乔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不用再操心,一切都已搞定。
“不可能!”吴震乔叫道,“舒经理怎么会同意呢?”
“你走到窗边去。”莫经理在电话里道。
吴震乔莫名其妙地走到敞着的窗边。
“这两天晚上还有人在外面敲锣吗?”莫经理问。
还真是!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听到舒经理的吼声和锣声,今早他也没有因为晚上被邻居扔了一地的菜叶而早起打扫。
“他真的同意了?”吴震乔一蹦三尺高。
“合同已经签了。”
“合同?”
“就是那天在包厢里给你看的那份。”
“可是我没在场,是怎么签的?”
“谁在场不重要,重要的是合同已经签订了。”
挂上电话后,吴震乔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的职业合同,是如何在他不参与的情况下签订的。不过,在他看来,最神奇的不是这个,而是舒经理同意了他的转会!
他望向窗外,回忆起前几天那个在这个时间就来敲锣的圆滚身影。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同意了呢?”对着皎洁的月色,不禁喃喃嘀咕。
“有这么丰厚的交换条件,你也会这么快就同意的!”舒经理突然从窗下冒了出来,把吴震乔吓了一跳。
舒经理递过来一张纸。
“这是什么?”吴震乔好奇地问。
借着屋内的灯光,他看清楚了那上面的文字,是列的一条条“交换条款”。甲方为福格队舒家方,乙方为富尔队莫科。
“‘每个月进贡十箱啤酒,’”他轻声读道,“‘每个月陪打麻将两次,时间由甲方挑选;每两个月陪打高尔夫一次,时间由甲方挑选,费用由乙方支付,甲方必须赢,乙方必须输……’”
他看完所有的二十五条条款,暗自感叹此生有幸亲眼见到类似历史上的“不平等条约”。
“你是怎么让他同意签这个条款的?”他心生敬仰。
“和他让我签了那个合同的方式一样。”舒经理喜滋滋地道。夺回那张纸,在月光下又欣赏了一番。
“什么方式?”
“在黑暗中进行。”
吴震乔觉得这种方式似曾相识。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我们经理行业的潜在妙招。”舒经理挤了挤眼睛,“这样,我们就取得了双赢的结果,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吴震乔似乎看到了买卖双方正在为他们面前的商品讨价还价。
“你们喜欢三点半做事,这也是经理行业的潜在妙招?”他没好气地问。
但舒经理已没有闲情来回答他的问题,他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夜色里。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份条约让他笨重的身体轻如飞燕。
吴震乔立在窗口,目瞪口呆地望着已不见了人影的夜色。闹了几个月的转会终于有了结果,但是,此刻在他心里,却生出了疑问:转会是让他从人间到了天堂呢,还是从一个沟壑跳到了另一个沟壑?
不管怎样,转会一事就此盖棺定论。吴震乔离开了福格队,加盟了富尔队。
第二章 战斗开始
富尔队是国内联赛的绝对老大,和它抗衡的球队可算是没有。每个赛季,偶尔冒出的有着“改朝换代”野心的强队,也多半落个“被镇压”的下场,在积分榜上屈居第二、第三,偶有“革命”成功者,皆逃不过在接下来的赛季中“被复辟”的厄运。所以,以富尔队的实力,被称为“联赛航母”,完全名副其实,童叟无欺。
正是仰慕富尔队的强大,吴震乔才用尽心思转投而来。当然,拿到五倍于前的薪水也是重大刺激因素之一。
他认为物质条件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他一拿到那份让他成为富尔队一员的合同时,就迫不及待地细细观阅,重点看一下他的权利,顺带浏览一下他的义务。可是等整个合同看下来,他发觉自己只有几十秒在做“重点”的事,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浏览”。
“这也是一份‘不平等条约’!”他心慌意乱。
不过,那天莫经理向他口头允诺的内容都在合同里,赫赫在目,总算让他的忐忑得着了一丝安慰。
三天之后,他发现这“一丝安慰”也变得乏善可陈。
年薪五倍于前,此话不假,每年薪水递增,赢球夺冠有奖金分发,这些也差不离,但,关于“五十箱意大利面条”,“欧洲游机票一张”,“奥迪一辆”等等,新队友们是如此向他传授内幕的:
门将宋路:“会有五十箱正宗意大利面条送到你家门口,但你会发觉,当你一天一袋地吃了一个星期后,剩下的已经全部过期!”
前锋杜若明:“机票?你可以随时去财务室领,但是是单程,回来请自掏腰包,当然你要是愿意游泳返回也没人有意见。”
后卫陈知宇:“奥迪嘛,每个人都会被免费赠送一辆,但那是经理自家车厂生产的自行车。为什么没有商标侵权?我想这和他们生产的不是四个轱辘的产品有关。”
吴震乔彻底听哭了。
好吧,这些他准备都忍了,可是有一项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关于“漂亮姑娘”,他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更别提什么“全国最漂亮”了!街上那些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身影,把他企图在新的城市来上一段浪漫邂逅的念头打击得灰飞烟灭。那些姑娘中,他只要傻不拉几地娶回任何一个,以后的日子就将注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发现自己受了骗,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次转会也是一场骗局。
※
吴震乔到富尔俱乐部报到的第二天,就在经理办公室见到了球队新任的主教练乔天驰。
“你们很有缘分,都姓乔。”作介绍时,莫经理道。
“我姓吴。”吴震乔小声提醒。
“今年我们的球队注入了强大的新活力,”经理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慷慨陈词,“这个赛季一定能够重现二十年前的辉煌!在国内,我们的地位无可动摇,所以我们真正的目标是称霸整个大洲,继而冲出世界……”
乔教练偷偷将吴震乔拽到训练场。
“我想有些人是不太清醒的,但这不是什么错,你明白吗?”教练问。
吴震乔忙点头。其实他根本没明白。他很想问那个“不太清醒”的人,指的是不是莫经理。但他不敢问:不能既得罪了球队经理,又给主教练落个智商平庸的印象。
“你先跑一圈给我看看!”教练指了指训练场。
“现在?”
“你不想跑?”
当然不,教练给开小灶,真是求之不得!他立马蹦起来,冲向跑道。
在跑道上,远远看着教练的身影时,吴震乔在心里琢磨,思索着一会儿跑完后,要不要说一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话,好给教练一个愉快的感觉,为自己以后在球队的发展作个铺垫,开个方便之门。可怎么恭维呢?“您竖起的头发显得气宇轩昂”?“您的鹰鼻表明您天生是个领袖”?“您脸上的褶子是您光荣历史的印证”?这些行吗?
他跑完一圈,站回到教练面前。
“你的板寸发型显得气宇轩昂,”教练道,“你的鼻子表明你天生是个领袖,你脸上的……将来脸上的褶子会成为你光荣历史的印证!”
直到教练迈着四方步施施然踱开,傻愣在原地的吴震乔才猛然惊醒。
“这是一个骗局!”他向着天空高举双臂,“他在我心脏里面装了窃听器!”
※
队医马沃宁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球员要求给他动心脏手术。
他从眼镜上方盯着面前这个新入队的年轻小伙,如实相告:“这不可能,我们没有资格给球员动心脏手术,而且,你不是已经通过转会体检了吗?”
“我是刚刚发现自己的心脏有问题的,”吴震乔捧着心口,表情痛苦,“就是刚才,我听到身体里面有‘嘀嗒’的声音。”
“那是什么?”
“一个窃听器!”
医生拿起听诊器给他检查了一番。
“我什么也没听见!”他收起工具。
“就在那儿!”吴震乔着急地道,“你可以听到它的声音,‘嘀——嗒——’,‘嘀——嗒——’……”
“等一等!”医生拿过一张纸片,写了几个字,“你去找她。”
“找谁?”
“陈小雅医生。”
“她会给我动手术吗?”
“会的,会的!”医生连哄带骗地把他推出门,长舒了一口气。
门突然又被打开了,吴震乔的脑袋探了进来,“她真的会给我动手术吗?”
“出去!”医生用力把他推走,“砰”地一声甩上门,将门后的插销一层层搭上,关了个严严实实。
※
吴震乔找到陈小雅医生的时候,她正在医疗室里和着音乐独自练习探戈。
“我相信你是我见过的跳得最好的。”等了半天,也没有被注意到,他只好尴尬地道。
医生猛地被打搅,跌靠在桌子边,吃惊地瞪着他。
“我想请您帮我看一下心脏,”他忙解释,“我的心脏得动手术。”
医生理了理头发,恢复了镇定,关掉音乐,坐到办公桌前。
“过来!”她拉过一个凳子,指了指。
吴震乔坐到她面前。
“你说你有什么问题?”
“心脏。”
“心脏?”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每个人的心脏都有问题,没有问题的心脏是不存在的,你知道有多少条血管分部在心脏上吗?”
“我不知道。”吴震乔蔫蔫地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这里面涉及到很多琐碎的细节,作为人体得以生存的中枢发动机,心脏在人的生命中占据着……”
“等一等医生,”他忙拉住她,“我只想把我的心脏检查一下,然后动个手术,把那个窃听器取出来,其它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什么器?”
“窃听器。”
医生突然双眼发直地瞪向他。吴震乔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她太近了,或许该往后退几步。
但她并没有如他所想象地去掐他脖子,而是抬头朝向天花板,眼中放射出灼灼的激动光芒,“我终于知道原因了!我终于知道原因了!”她兴奋地高叫。
“什么‘原因’?”虽然安全没有受到威胁,但吴震乔还是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撞倒在身后的病床边。
“小伙子,太感谢你了!”医生跳上来抓住他,“他一直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原来是在我的心脏里安装了窃听器!”
吴震乔愣住了,木然道:“我想……也许是的……”
医生难抑激动,重新打开了音乐,忘情地投入了探戈的舞姿中,并且以双倍于先前的节奏移动着脚步。[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吴震乔慢慢挪移到门口,眼看自己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立即双手抱头,逃出了医疗室。
※
他再也不想去理什么心脏问题了,这件事已经把他弄得心力交瘁,现在,他只想找个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在市中心公园的凉亭里坐着时,碰见了他的经纪人丹尼斯。他向他讲述了关于心脏的整件事。
“你为什么要去找陈小雅医生呢?”丹尼斯听完后,问。
“是马医生让我去找的。”
“你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吗?”
“谁是谁的?”他着慌地问。
“陈小雅是马沃宁的妻子。”
吴震乔惊讶不已。
“他一定是让你去忍受她的唠叨。”丹尼斯确定地点着头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吴震乔有些愤慨。
“我想,这跟你装了窃听器有关。”
“这跟窃听器有什么关系?我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丹尼斯就消失在了公园浓密的树荫中。
吴震乔呆呆地坐着,望着不远处池塘里两只悠然浮游的黄毛小鸭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冲动,想要一头扎进水中,像一条水中生物一样畅游上一天一夜。
但他没有去游泳,而是直接回了家。
这是俱乐部给他安排的新住所,当然房租得由他自己承担。莫经理对他承诺,过段时间将为他寻觅一处窗外风景如画的二百坪豪宅,一半房租由俱乐部掏腰包。但吴震乔对这个诺言实现的可能性,已由原先的百分之百降落到目前的百分之零,他意识到,如果不想在晚上做噩梦,最好对“二百坪豪宅”保持嬉皮态度,还是满足于眼前这件六十平米的房间,才算不辱没自己的智商。
他准备整理一下屋子,刚动手,又停了下来。转身锁了门,到了街上。跑过两条街的距离,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家杂物铺。
“十字架?当然有!”腆着啤酒肚、满面红光的老板听了他的要求,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回答道。
他用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堆杂物里翻找,久得吴震乔相信他根本没有十字架,事实上“十字架”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只是在耍手段欺骗他。
就在吴震乔准备告诉他自己已经放弃购买时,老板终于从杂物堆里拉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他气喘吁吁,脸上的红光更耀眼,“看,我找到了!”
吴震乔伸手接过,端详片刻,道:“虽然我想买个颜色亮丽一点的,但黑的也不错。”
“它当然不是黑的!”老板一把拽回十字架,走到水槽边,拿起一把刷子就开始刷起来。
吴震乔瞧着他生猛用力的模样,直心疼那个将由他花钱买下的十字架——花一样的钱,买回的却是轻了许多的物品,实在不划算!
当十字架再次回到他手中时,已经成了鹅黄色,受难基督的形象,也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想这正是我要找的!”他一阵欣喜。
没有讨价还价就付了钱,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十字架回到了家,郑重其事地将它挂在床头,然后双膝着地,开始祈祷:
“亲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您既然据说是心胸宽广的,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个,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上帝’!亲爱的上帝,我不是基督徒,但我今天特别想祷告,您不会介意吧?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听我说话,您看来是最合适的了(因为我可以一直说不停,而不用担心被打断)。
“我来到现在这个球队的最大原因,是想成为一个一流的足球运动员,虽然现在大家都称我为‘希望之星’,但我想成为齐达内第二!离这个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梦想付之一炬……哦不对,是付诸实现。对不起,我走神了,有点睏……请您保佑我,让那些与踢球无关的杂事,尽少来打搅我,让我可以专心致志地为成为‘齐达内’努力。只是我有不祥的预感,离开老舒不是走运的开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就拜托您了!我这么请求,您不会不答应吧……”
第三章 赛季之前
在新的赛季开始之前,富尔队将会有两场热身赛,并参加联赛杯的争夺。在后一赛事上,他们是卫冕冠军,今年自然也是志在必得。
乔教练延续了人类有史以来一贯的人性特征:“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次训练课,就把一线队的二十二名球员全都练进了医务室。
在二十五圈的绕场跑、二十五次折返跑、二百五十下升举杠铃、二百五十个引体向上之后,马沃宁医生的医务室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面无血色、双目呆滞的球员。
“我不干了!”医生很恼火,认为这是对他的医术的亵渎,威望的侮辱。
他的三个助手忙里忙外,为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而兴奋莫名。
经过简单的处理后,队员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停车场。
停车场的门口两侧,分站着两拨球迷,正在相互对峙。吴震乔心里一个机伶,双腿发颤,全身瘫软地靠在一直扶着他的队友杜若明身上。
“你怎么了?”杜若明见他才恢复不久的脸色又显出土色,问。
“我不能相信他们追到这儿来了!”吴震乔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指着停车场的门口。
他的队友明白了,“那不是因为你,放心!”
“不是因为我?”
“他们是冲着李霆霄来的。”他朝一边努了努嘴。那儿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拉开一辆奥迪的车门进入驾驶座。
“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转会,高层没同意。”
吴震乔的心中不禁对刚才那个身影产生了感同身受的同情。
“他想去哪儿?”
“回自己国家的俱乐部。”
“可怜……”吴震乔望着那辆已经率先驶上车道的黑色奥迪,喃喃低语。
他想去找自己的别克,却被杜若明一把拉住了,“你看看下面的情节。”
奥迪车一驶近出入口,从门前两侧的球迷手中,开始投出不同的东西。从“富尔婉约派”手中飞出的是彩条,从“富尔愤怒派”手中飞出的是废弃杂物。等车驶到他们跟前,双方投掷的热情达到沸点,出手频率倍增。终于驶过人群向公路奔去的奥迪,已经完全瞧不出原先的黑色。
吴震乔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杜若明见怪不怪地耸耸肩,“从今年四月份他第一次提出夏季转会申请以来。”
吴震乔在七月中旬的艳阳下打了一个寒颤。
“我想我最好在富尔踢到退役!”他自言自语道。
“去超市吗?”杜若明在上车前问。
“昨天刚去过。”
“我也是。”他不以为然地道,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
第一场热身赛在对手罗利队的主场进行。每况日下的罗利队,现在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属于联赛的第几等级了,在国内足球界处于被遗忘的边缘,所以,当甲级球队的冠军得主富尔队莅临时,不仅球迷,连球员也疯狂了,他们不顾比赛即将开始,一股脑地冲到客队更衣室,挨个请富尔队球员签名,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在比赛结束后,一定要以百折不挠的精神、九牛二虎的力量和对方球员交换球衣。
罗利队的主教练气疯了,因为当他到达更衣室,准备给球员们鼓鼓劲,告诉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打听之下,才知道全部跑去追星签名。他气急败坏地冲进客队更衣室,连踢带拽,将本队球员赶了回去。
由于实力相差悬殊,富尔队以散步的姿态4:0轻松战胜了对手,并且主队全场无一脚射门打在门框内,闲得富尔队守门员宋路斜靠在门柱上直打瞌睡。
虽然客队球迷对见到大牌球星都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但看到自己的球队如此水平不济,也是悲愤交加。爆满的球场嘘声一片,开始有各种杂物从看台上向场内投来,渐渐密集,有如雨下。
结果,罗利队的球员还没有来得及找到自己心仪的偶像交换球衣,就在枪林弹雨般的杂物中被迫逃进了球员通道。
他们正准备直接前往客队更衣室,以完成未完成的夙愿,但被一个工作人员告知最好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富尔队的球员正因为听说球场不提供浴室,而处于抓狂的状态。
因此“交换球衣”一事就此告吹,而富尔队参与了比赛的球员在一阵左抓右挠中,坐着球队大巴回到俱乐部才解决了洗澡问题。门将宋路和其他三名板凳球员,原来还为自己没有表现机会愤愤不平,一路看着队友有如长了虱子般的惨烈情状,心态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无不暗自庆幸。
鉴于此次热身赛的惨痛教训,富尔队与第二场热身赛的对手泰罗伯队商议,看是否能将比赛改在富尔队的主场进行,门票收益仍按原先的协议分配。但泰罗伯队认为将他们和罗利队这种不入流的球队相提并论,是对双方的一种污辱,对足球艺术的一种摧残!
出于对自身和“足球艺术”的尊重,富尔队放弃了更改协议的努力。比赛当日,他们提心吊胆地来到了客场。球员们都在祈祷自己是替补席的一员,并且直到比赛结束,也不会被教练想起。在首发名单中看到自己名字的球员都如泄了气的皮球,而替补席上的球员整场比赛都在瑟瑟发抖,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叽里咕噜地持续祷告。
不过,对手泰罗伯队确实不能与“不入流的”罗利队相提并论——他们提供浴室!只是稍许有些缺憾:由于淋浴装置年久失修,从花洒里出来的水不是冷若冰雪,就是烫如沸油,二者呈每拨十秒的频率交替出现。
于是,在沐浴间传出阵阵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富尔队的球员完成了洗澡大任。当大家一个个拖着步子走出来的时候,整个看上去有如不设中场休息地踢了十场比赛。
老莫气得直哼哼,在砸了更衣室的一面镜子之后,他在返回俱乐部的大巴上就奋笔疾书地起草了一份文件,倡议董事会取消以后球队在赛季开始前的一切热身赛。
※
吴震乔在参加了两场热身赛后,才觉得自己开始融入他的新东家。对队友和环境的熟悉程度也在摸索中渐渐提升。他认为这和自己每天不间断的睡前祷告有关,所以,看来有必要把祷告次数增加一倍:早晨起床后在向上帝问好之前,绝不做其它任何事情。
在两场热身赛中,吴震乔都得到了上场机会。第一场是第六十四分钟替补上场,第二场是首发上场,在第六十四分钟被换下场。他对“六十四”这个数字产生了强烈的敏感,暗自猜测教练选择在相同的时间对他作出替换,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在冥思苦想了一阵后,他得出结论:教练作出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考虑。
※
在参加联赛杯第一场比赛的前三天,老莫交给吴震乔一个任务。
“你住得离机场最近,”老莫在占去房间三分之一面积的硕大办公桌后向他投来信任的目光,“今天晚上两点钟你到机场接一个人。”
“谁?”
“诺里斯。”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老莫塞给他一张照片,“就是他。”
吴震乔瞧了瞧照片上的人,“是个黑人!”
“对。”
“他刚从哪个监狱出来?”
老莫一把夺回照片,“他是我们的外援!”
“您是说他是个踢球的?”
“没错。”
吴震乔想了想,道:“看来现在监狱球队的水平也提高得很快。”
“出去!出去!”老莫把他赶了出来。
这件事是早晨九点钟发生的,直到下午四点钟吴震乔才意识到“今天晚上两点”是明天凌晨两点!他心急火燎地找到老莫。
“那个时间段我住的地方很少有出租车!”他解释。
“你的别克呢?”
“昨天送修了。”
他没有撒谎,昨天训练结束回家的路上,为了看一个美女,他撞到了路旁的栏杆上。但他没有丝毫悔意,在这个闹着“美女荒”的城市,他愿意再为那个曼妙身姿撞上二十次。
“震乔,我不是恐怖分子。”老莫叹了口气,爱莫能助地道。
“这和恐怖分子有什么关系?”吴震乔一头雾水。
“我不能叫飞机改变降落时间和地点!”
“这确实是恐怖分子干的事!”他点着头表示认同。
“所以我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他点着头。
“我帮不了你。”
“是帮不了我。”他依然点着头。
老莫满意地别着手走开了。吴震乔突然清醒过来,忙用手摁住自己仍在不断点着的头。“经理——”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冲着老莫的身影追了过去。
※
凌晨,本该是酣睡的时间,但他吴震乔却在公路边黑灯瞎火地等了两个小时出租车,到达这个光线昏暗的机场大厅,百无聊赖地等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有倒霉的,但恐怕他是最倒霉的。他觉得晦气极了,坐在吱呀乱响的塑料椅子里直嚼带来的薯干。
在叼着一根薯干打了几分钟瞌睡后,终于看到了有一批乘客涌出了机场通道口。他突然后悔没有从老莫的手中重新要回那张照片,虽然由于技术其差,拍得像通缉犯:走出来的乘客是清一色的黑人!
“至少扎着辫子的不是!”他强颜欢笑地自我安慰。
那批乘客从他身边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仿佛他是真空不存在一样。他回过身,望着他们大大小小的背影,发觉自己的眼角泛出了泪花。
“嘿!”身后一张大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吓得眼泪飞出了眼眶。
面前站着一个肩挎旅行包的黑大个,一头玉米排的辫子散在肩膀上和胸前。
“我想你就是那个来接我的人!”他一口音调七扭八拐的中文,“很高兴你见到我这么激动!”他伸出手,挤了挤眼睛。
“诺里斯?”谁见到你激动了!
“正是阁下。”
那叫“在下”!吴震乔疲惫不堪,想到也许老莫会叫一个人帮助他改进中文。忽然他打了个寒颤,不祥地预感到那个“老师”很有可能是他!
他们到了机场外面,上了出租车。吴震乔问诺里斯俱乐部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在哪里。
“临时住所?没有,我没有!”诺里斯回答道。
“俱乐部没有告诉你暂时先住在哪里?”又有不祥的感觉。
“没有!他们叫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吴震乔哭出了声。
“你为什么还这么激动?”诺里斯感动地问。
“因为我想杀人!”他抹了一把泪。
“激动和杀人是什么关系?”
出租车风驰电掣地行驶在黑夜里的高速公路上,一路伴随着诺里斯得不到解答的疑问。
※
上午十点钟,吴震乔把诺里斯带到了俱乐部。
“看来你休息得很不错!”老莫高兴地拍着诺里斯的肩膀。
吴震乔在一旁气得直抹鼻子。
“谢谢您经理!”诺里斯露出一口白牙喜滋滋地道,“我很喜欢小乔的床!”
老莫点点头,“今天可以开始参加训练了吗?如果你想倒倒时差……”
“完全不用!”诺里斯挺起胸膛,一副决心坚定的模样,“今天就开始训练,没有问题!”
老莫深受感动,“好样的!好样的!”
把诺里斯带去训练场后,吴震乔又折返了回来。
“经理……”
“是个不错的家伙,是吗?”
“诺里斯?当然!”
“最好的是他的中文说得不错。”
吴震乔突然觉得自己的不祥预感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忙道:“关于诺里斯的住处……”
“你的别克修好了吗?”老莫打断他。
“还没有。”
“得快着点修,上下班没它代步可不方便。”
“是的。诺里斯的住处……”
“别克车的售后服务听说不错。”
“经理!”他决定这次不再被他的思路牵着走,“您得给诺里斯安排个住处,他不能总住在我那儿!”
“他不是很喜欢你的床吗?”
“我只有一张床!”
老莫认真地想了想,“虽然诺里斯人高马大,但我想一张床够他睡了。”
吴震乔气得“哼哼”了一声。“您必须给他另找住处!”
“给我点时间。”
“多久?”
“很快很快。”老莫推他出门。
“您记得您说的话!”虽然知道提醒也算白提醒,但吴震乔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地说了一句。
一到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训练场上,他就立即意识到自己再次受了骗,上了当。
第四章 渐渐融入
联赛杯由上赛季排名前四的球队参加。作为上赛季的联赛冠军,富尔队无疑是夺冠大热门。
虽然作为大餐前的开胃菜,联赛杯的份量实在可以用“无足轻重”四个字来形容,但对放了一个多月长假的球员来说,找个兴奋点来狂欢一下,总是求之不得。所以,四支球队的比赛态度勿庸置疑,比赛结果也货真价实,夺冠球队的狂喜神态纯属作秀。
但就吴震乔个人而言,算是例外。他原在的福格队,各色奖杯皆与之无缘,球队长期挣扎在保级区的边缘。不过那时候,他听老舒说的最多的话却是:“孩子们,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联赛冠军不久就是我们的了!”为此他发给球员人手一只望远镜,说是让大家“遥望”一下冠军奖杯。球员们在接过望远镜时都表现出了对经理良苦用心的感动,但回头在回家的路上,都将那个不吉利的玩意扔进了下水道。
现在,在他二十一岁时,职业生涯的第一座冠军奖杯眼看就要来临了。他的兴奋如假包换。
但诺里斯却没有了头天时候的神采奕奕,甚至在训练场上作倒立练习的时候还睡着了。直到旁边的队友把他拉倒,他才擦着口水醒了过来。
乔教练正就诺里斯这种“刻苦训练”的精神发表慷慨激扬的演说:“……他的坚韧不拔值得每一个在场的人学习,如果每位球员都像诺里斯一样有这样的顽强意志,不要说联赛冠军,冠军联赛冠军,就是世界冠军都是我们的……”
对面站着的球员直抓头,不明白这“世界冠军”是怎么得来的。
教练正说到动情处,“……对此我充满了信心!我要说我们的球探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诺里斯就是他们的伟大发现!大家看,诺里斯做倒立练习,一直坚持到现在……哦,他已经站起来了……诺里斯,你的表现是世界级的,过来拿你的奖品吧!”
大家一听说还有奖品,都妒嫉得要命。刚从白日大梦中清醒过来的诺里斯大喜过望,又激动又紧张,身体僵直、同手同脚地走了上去。
“这是什么?”他从助理教练的手中接过一个透明塑料袋,看着里面一叠白色物体问。
“那是什么?”吴震乔小声问身边的老队员贾成成。
“内衣裤。”
吴震乔立即庆幸自己的表现没有达到“世界级”,他同时也毫不迟疑地决定在以后的训练课上永不表现得“世界级”。
当天晚上,诺里斯在浴室里试穿他的新内衣裤。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啃着面包的吴震乔听到一阵阵惨叫声传来。
“你还好吧?”他觉得这种惨叫已经属于“闹出人命”的等级,不能不关心一下。
“太小了,我根本不能把自己装进去!”诺里斯说完,又惨叫了一声。
最后,他终于走出了浴室,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曲着双腿,动作别扭,嘴唇发白,双眼暴突。
吴震乔咬到一半的面包停住了,“你穿上了?”
诺里斯小心地挪到沙发边,靠在上面缓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
“诺里斯,你说你干嘛要倒立那么久呢?”
“我睡着了!”诺里斯一肚子委屈。
“睡着了?”
“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吴震乔吃了一惊,他想把这个非法入侵者赶出去,但刚一碰他,就引出了一声惨叫,只好收手。
“你昨天晚上说了一夜梦话,我一夜都没睡好!”诺里斯道。
“我说了一夜梦话?”气短了半截,担心自己把想要有个女朋友的念头都说了出去。“我说什么了?”
“‘冠军!我要冠军!’”
“就这个?”
“就这个!”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呀,你把这句话重复了一夜!”
吴震乔把这个意外发现看成了一个好兆头,看来这次联赛杯冠军已是囊中之物。
他请诺里斯出门吃晚饭,但他现在行动实在不便,两个人只好坐在沙发上,对着肥皂剧继续啃面包。
※
联赛杯的第一场比赛将在明天晚上进行。吴震乔在沙发上辗转了半夜,情绪高昂,难以成眠。清晨,诺里斯还在打着呼噜时,他就洗漱停当出了门。先找了个小树林唱了两首歌,被一只不堪骚扰的麻雀淋了一坨鸟粪后,他就直接来到了俱乐部。
大门还没有开启,他只好叫醒了在门房里打瞌睡的工作人员。门卫睡眼惺忪地透过窗玻璃望了望他,“您还没有回家?”
“我刚来!”这是什么眼神。
旁边的小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俱乐部院内万籁俱寂,裹着一层专属于清晨的薄雾。吴震乔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精神为之一振,小跑着到了训练场。
他原本以为他是院内唯一的一个人,但这时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嗨!”他打了声招呼,向那个身影跑过去。
“你不是光亮?”还在能看清面貌的距离之外,那个身影问,并且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光亮?”吴震乔想起这是一个队友的名字,“我不是。你是谁?”他企图靠近,但左突右转,依然没办法将距离再拉近一分。
“你这时候来不是太早了吗?”那个身影飘来飘去地边躲着他,边问。
“可能是早了点。”吴震乔敷衍着,脑中盘算着怎样趁其不备,猛冲上去。
“你看见他了吗?”
“谁?看见谁?”
“光亮!”
“没有,没有看见。”
但看来对方是个太极高手,又或者是已将“凌波微步”练到了家,他始终无法靠近。脚步渐显疲乏,但似乎受了蛊惑,一直没有停止,而是依旧与对方飘移着对峙。
“你看到她了吗?”那个黑影又问道。
吴震乔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不出是不对劲在哪儿,只觉一股寒气袭来。
“你看到她了吗?”对方又急迫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看见,我已经说过了!”
“你已经说过了?”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这时吴震乔才发现不对劲的感觉源自何处:现在这个声音迥异于先前那个!
他打了个寒颤,立即站住脚,跳上去就抓住了那个身影的衣领。
“别飘了!你是谁?”他发狂地吼道。
“我是方光亮!”对方怯怯地道。
“啊?”他立即松了手,“方……方哥!”
对方松了松衣领,紧张地用力嘘了一声。“你看见她了吗?”
“谁?”见这阵势,吴震乔也压低了声音。
“你看见她了吗?”
“看见谁?”他要疯了。
“我老婆!”
“您是说……刚才那个身影是您老婆?”
“你看见了?”方光亮顿时脸色煞白。
“她怎么在这儿?”
“唉,兄弟你是不知道,”方光亮拉他在场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我老婆是无敌的。你结婚了吗?”
“没有。”
“这是明智的选择!有了老婆后,你将生活在白色恐怖下。家?不,那是集中营;老婆?不,那是希特勒;浴室?不,那是毒气室;我?不,那是行尸走肉……”
“方哥,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夸张?根本就是美化!记住,永远也不要结婚!”
吴震乔抬眼向不远处的俱乐部主办公楼望去,它还在薄雾和夜色的笼罩中打着盹。
“方哥,”他陷入沉思地道,“不瞒您说,我很想结婚,当然不是现在,希望过三四年吧,到那时候……”
“怎么样?”
他隐隐又觉得有一股寒意袭来,但仍旧陷在自我的情绪里,没有去多顾虑。
“到那时候,就找一个好姑娘结婚。”
“她不爱你怎么办?”
“她会爱我的。”
“你不爱她怎么办?”
“我会爱她的。”
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但刚把视线移开,就立即又移了回去,因为坐在那儿的,不是方光亮,而是一个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的女人!
“啊!”
他吓得从椅子背上翻了过去,跌在地上。
“黑色长发”迅即消失在雾霭中,撂下吴震乔一个人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
马沃宁医生拿了听诊器,仔细地检查着吴震乔的心脏部位。
“医生,是腰!是我的腰!”吴震乔躺在理疗床上,痛苦不堪。
“什么,是腰?”医生将听诊器移到腰部,发现工具不对,把它扔到了一旁。“我给你写个纸条。”
“不!”吴震乔忙死死抓住他不放,“就您给我医治,我不要别的医生!”
医生眼含热泪,拉住他的手,“第一次!这绝对是第一次!”
吴震乔忙用力抽回手,并把撩到腰部以上的衬衣拉回去盖严实,“医……医生,我是个异性恋!”
“我是说第一次有人要求非我治疗不可!”医生还是写了一张纸条,塞到他手中,然后冲门外如卫兵般直立站着的两个助手招了招手。
两个助手立马满脸兴奋,相互推挤着进了屋,一头一尾推着病床就往外走。
“你们把我推哪儿去?”吴震乔惊慌失措地喊。
但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喊声。两个助手也丝毫不理会他一路大喊着“救命”,将他推进了一间屋子。
吴震乔转过头瞧了瞧,“这是健身房!”
“答对了!”两个助手脸带温和而职业的微笑,由上往下地看着他。
“你们把我推这儿来干什么?”要不是会影响到腰部的疼痛,他一定会向这两个傻蛋咆哮一顿。
“这是医生说的!”他们表现出无可奈何。
“我怎么没有听见?”
“你可以看看你手中的纸条。”
吴震乔展开那张医生硬塞给他的纸条,上面有两排蝇头小字,字体之小,根本无法用肉眼辨认。
“你需要这个!”从一旁伸过来一面放大镜。
借助放大镜,他终于看清了文字的内容:
“健身房。治疗目的:腰部损伤康复。治疗方法:仰卧起坐十组,每组五十个;高抬腿十组,每组五十个;引体向上十组,每组五十个……”
还没有看完,吴震乔就痛哭流涕。
“不用这么感动,这是我们该做的。”两个助手安慰他。
“滚!”
吴震乔不顾腰部的疼痛,朝两人各踹了一脚,将他们踹出了健身房。
※
当吴震乔从椅背上翻跌下去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知道这次联赛杯的后两场比赛他只能作壁上观了。
他必须休息到联赛开打,揭幕战能不能参加还是个未知数。
现在他只能半坐在床上,视而不见地看着肥皂剧,食之无味地玩命嚼着爆米花。突然,电话铃响了。
“这不是真的!”老莫的声音,带着火气。
“这是真的!”吴震乔哀伤地回答。
“必须歇两周?”
“是的。”
电话线上沉默了两秒。“太好了!”传来老莫难掩兴奋的声音。
吴震乔被爆米花呛得直咳。
“这下老乔有得折腾了,”老莫道,“他只要没有好成绩,我就可以压他的薪水!”
“可是经理……”
“替我保密,知道吗?”
吴震乔郁闷地答应。
“我还是很奇怪,你怎么把腰给摔了呢?以前他们都是摔个腿,或者胳膊什么的。”
“他们?”
“当然!你不是第一个从那把椅子上翻下来的人。”
吴震乔拿着爆米花的手停在半空,“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
※
联赛杯的第一场比赛,富尔队战胜了上赛季排名第四的沃特队,从而进入了决赛。他们将在两天后与同样战胜了对手的上赛季亚军伯瑟斯队争夺冠军。
据诺里斯形容,比赛完全呈一边倒的气势,整个过程可以用一个他没有记住的成语形容。
“摧枯拉朽?”吴震乔提示。
“没错,摧……就是它!”诺里斯手舞足蹈。
但吴震乔却哭了。
“我们胜利了,你为什么不高兴?”诺里斯很奇怪。
“我就是太高兴了,”吴震乔抹了一把泪,“我与第一座冠军奖杯没有缘分!”忽然他双眼发亮,“我可以在看台上看你们比赛!”
诺里斯不同意,“你看着我们参加比赛,一定会更伤心,气自己的腰不争气。”
“总比看不到好!”
“诊断书上不是说一周内都不要乱动吗?”
“我坐轮椅去。”
诺里斯坚决不赞成,吴震乔坚决要实行,两个人辩到了后半夜。
※
决赛在首都的主体育场进行。一百二十分钟内,两队战成了零比零。看台上有一半的球迷已经睡着了,只到进入点球决胜才醒来。
无可否认,两队表现都很糟糕。吴震乔坐着轮椅,在贵宾席间,乏味无聊地啃着薯干。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伯瑟斯队罚中了第一个点球。富尔队的第一个点球由老将贾成成主罚。他做了半天准备活动,直到裁判哈欠打累了,过来催他,他才走到点球点前。
老将的目光是坚定的,气势是刚毅的,连看台上的吴震乔都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球会毫无闪失。
但皮球在滑过了一个巨大的抛物线后,砸在了球门后看台上一个本队球迷的头上。
众人的视线也在滑过一个巨大的抛物线后,集体呆愣二十秒。二十秒过后,富尔队球迷抱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伯瑟斯队球迷开始又吹口哨又鼓掌。贾成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队友们身边。
乔教练在场边暴跳如雷。
伯瑟斯队轻松罚中了第二个点球。富尔队第二个主罚的是谢琳。这是一名中后卫。他在离点球点还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助跑,中途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他并没气馁,爬起来用尽力气朝点球铲了过去。伯瑟斯队门将想作出一个世界级的扑救,但无奈球没有打在门框内,他只能站着,眼睁睁看着皮球滚出了底线。
富尔队球迷简直要疯了,第三个点球再不进,他们只有与冠军失之交臂。
伯瑟斯队的第三个点球依然很顺利。富尔队力挽狂澜的重任落在了门将宋路身上。
“这不可能!”吴震乔在看台上气得扔掉了薯干,“他只会开大脚!”
宋路没有辜负“美意”,一脚将球踢上了天。场内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仰着脖颈,寻找皮球的去向。等了足有半分钟,才见到皮球从上方垂直下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伯瑟斯队门将的脑袋上。他还没来得及扫去眼前的星星,皮球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比伯瑟斯队的球迷狂呼“胜利”,富尔队的球迷气得相互直掐身边人的脖子。
乔教练已经在教练席上哭了,并且拒绝了和主动前来的伯瑟斯队教练握手。
吴震乔从地上拾起了薯干,后悔自己没有听从诺里斯的劝告,他本来指望牺牲自己的小腰,来目睹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但没有料到被“摧枯拉朽”的是自己的球队。
据传富尔队的经理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无事生非者的谣言。
又据第二天各大媒体的报道称,富尔队在比赛结束后返回球队大巴时,遭到了本队部分激进派球迷的杂物招待。似乎球员们被砸得不轻,因为其中一个是坐着轮椅离开的。
第五章 赛季开始
托每天早晚从不间断祷告的福,吴震乔在新赛季第一场比赛开打前的几天,及时恢复了健康。
“有了你,我们就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老莫道。
“但教练的薪水就压不下去了。”吴震乔关心地道。
“不犯错误,我还是照样压得下去薪水。”老莫得意地道。
吴震乔觉得必须给丹尼斯打个电话,让他把合同再仔细研究研究。
乔教练在今天早上没有安排什么运动,只让球员们分成两组,踢了个练习赛,然后把队伍拉到了放映室。
球员们非常开心:难得教练发了善心不往死里练他们,更可贵的是,还将为他们播放电影!这一时刻,每个球员都发觉自己其实一直深爱着教练。
但电影开场没多久,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消散,有几位球员想要退场,被守在门口的老乔给赶了回去。
“必须看完!”他慈眉善目地道。
教练为他们播映的影片是《异形》。
球员们缩成一团,又吐成一团。场面之狼藉,不亚于电影本身。
终于忍无可忍了,众人玩了命地往外冲。在乔教练和其助手们的镇压下,约有一半人又被赶了回去。
吴震乔和诺里斯是冲出重围的幸运儿中的两个。两人找了个水龙头,好好吐了一阵,这才清理干净,跑到训练场边把沾湿的球衣挂在栏杆上烘晒。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老莫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
“经理,现在是训练时间!”两个倍受恐怖片摧残的年轻人都有告教练一状的愿望。
“乔教练今天不是安排你们看电影吗?”
“您知道?”两个人呆了呆。
“他跟我说了,”老莫点点头,“我非常赞同这种劳逸结合的工作方法。”
“可是经理,”吴震乔拉住转身欲走的老莫,“电影太恐怖了,《异形》!大家都吐了!”
“什么?教练跟我说的是《肖申克救赎》!”
“不,根本不是!”两个年轻人都愤慨地回答道。
老莫决定要将这件事一查到底,他带着两个“告密者”来到放映室。教练和助手仍在门口守着。
“这么说电影还没结束?”老莫问教练。
“没有。”教练笑眯眯地回答。
老莫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旋即又冲了出来。他握了握教练的手,“你知道我是很信任你的。”
“当然,当然。”教练笑眯眯地回答。
吴震乔和诺里斯对经理的温和态度惊讶得面面相觑。两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齐齐冲进了放映室——荧幕上正在播放《肖申克救赎》!
“不!”吴震乔冲出来,抓住老莫,“刚才明明是《异形》!”
“谁能证明?知道撒谎的代价吗?”老莫很不满意。
“我没有撒谎!”吴震乔急得抓耳挠腮。“诺里斯可以作证!”
“就你们两个?”
吴震乔愣了愣,“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可以作证!”
他从放映室里抓出宋路,“快告诉经理,刚才我们看的电影是《异形》!”
但宋路一脸迷惑,“《异形》?我们一直在看《肖申克救赎》啊!”
吴震乔差点气晕,又拉出方光亮,“方哥,您说说,刚才我们看的是不是《异形》!”
“小乔,”方光亮语重心长地道,“偶尔开玩笑可以,但撒谎就不好了嘛。”
“方哥!”
他又陆续拉出三个队友,竟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教练给他们放映的就是《肖申克救赎》。《异形》?听都没听说过。
吴震乔已经气得蹲在地上抹泪了。诺里斯也在一旁纳闷地直敲头。
“等着写检查吧!”临走老莫撂下一句。
“等着被罚吧!”教练笑眯眯地道。
那哥俩瞧这情状,只有抱头痛哭。
※
第二天的训练场,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大家在做简单的热身运动时,宋路、方光亮等几个人企图和吴震乔搭讪。
他一见他们中有人朝他走近,就哼一声,抬起下巴望天,一脸不屑。对方见状,也立即自觉卑琐,缩回原地。
终于宋路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视线摁成水平状态,“兄弟……”
“别叫我兄弟!”吴震乔没好气地道。
“其实我们有苦衷!”
“苦衷?你们害得我和诺里斯昨天罚跑到日落西天!为了写那倒霉的检查,我们绞尽了脑汁,最后连自己是个男人这点都不得不承认是个错误!”
“你真的认为这是个错误?”宋路惊讶地问。
“走开!”
绕场跑的时候,方光亮跑在他的身边,“兄弟……”
“别叫我兄弟!”他又习惯性地仰脸朝天,但顾忌到脚下的路,只好又调回了原状。
“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你和诺里斯。”
“知道就好!”
“请你原谅我们。”
吴震乔看他态度极度诚恳,便叹了口气,“唉,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对,还是好兄弟。”
“再说你们也是有苦衷的。”
“对,说得对。”
他问他们有什么苦衷。
“是这样,”方光亮道,“教练对我们说,只要我们打死不承认播了《异形》,等老莫一走,他就给我们放映《本能》。”他眨了眨眼睛,“是未删剪的完整版!”
这时,诺里斯也跑在吴震乔身边。两个人听他这么说,都呆住了,只有余力作原地跑,很快便从大部队里落了单。
“你们两个,”老乔远远地看着这边,“快跟上!”
但吴震乔却突然泪流满面。
诺里斯不敢停下脚步,边在原地似踩在棉花上般脚尖左右交替点着地,边安慰他,“小乔,别伤心了,太不值了,他们把我们出卖,以后一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我不是因为这个哭!”
“那是因为什么?”诺里斯很惊讶。
“我不该那么早离开!我应该忍耐到后面!”他眼泪哗哗,“知道吗,未删剪的完整版!”
※
新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如期而至,球员们都充满了斗志,整个球队充盈着摩拳擦掌的亢奋情绪。当然,除了中场球员裘球以外。
没有一个人不认为成为足球运动员,对于裘球而言是个极大的错误。他本来该去跳芭蕾!他身材欣长,长相秀雅,性格柔美,脸上的主打表情是甜美而害羞的微笑。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的衬托下,完完全全是一个卡通级的美少年。
但有两个因素使他没有机会成为一只“小天鹅”,而必须在一群“臭男人”中间和一帮蛮夫争抢一只破球。这两个因素分别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天赋。
“我爸爸,”有一次裘球应队友好奇心之请,谈起他的父亲,“他年轻的时候一直梦想成为足球运动员,但是后来由于一场数学考试,他的梦想破碎了……”
“数学考试和他的足球梦有什么关系?”吴震乔不解地问。
“别打岔!”裘球白他一眼,继续说下去,“他的梦破碎了,所以在我出生后,他就打定主意要把我培养成足球运动员,他先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倒霉名字,无论我有多么不愿意,他也逼着我踢球,是他一路把我送到了富尔。”
关于天赋,虽然大家猜测他最大的天赋是在戏剧舞台上,但那纯属猜测,谁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他跳什么芭蕾,而在球场上就不同了,大家经常能够看到他令人眼花缭乱的盘带,诡异精妙的传球。所以,即使包括老莫老乔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去跳芭蕾,但他依然是中场的重要棋子,富尔的绝对主力。
“你应该是属于足球的,你看看你的天赋!”有一次吴震乔对他道。
裘球柔美的回答掺了一份严肃,“如果你小时候坐的婴儿车是足球外形,你的饭碗颜色是黑白相间,你的床是一个硕大的足球,你房间里的每幅海报都被裁成圆形,你的房门是圆的,等等等等,那么,我想你无疑就会成为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你一个人可以代表一支球队参赛,并且每场均以3:0取胜。不,是5:0!”
※
吴震乔觉得裘球摊着这么一个爸爸确实是一件悲惨的事,他也有“异曲同工”的悲惨遭遇:他的父亲长期以来强烈反对他从事足球运动。
这事他对谁也没说过,有一回在家里,他把它告诉了诺里斯。
“我很不明白,”诺里斯道,边咬着他的西瓜,“你们国家的爸爸为什么可以左右孩子的一生?”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们国家呢?”
诺里斯耸耸肩,“命运自己掌握,他们只是参谋。”
“你真幸运!”
“一个人不能决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活!”
“在这儿,这个道理行不通!”
“你应该大声对你的爸爸说:‘不行!’对,不行!”
“我说了,经常说。”
“效果怎么样?”
“说一次,被揍一次。”
诺里斯一愣,“你爸爸是法西斯!”
“这句话我也说过。”
“他怎么回答?”
“他把我揍了一顿后,说:‘只要能把你从球场上拉回来,我是什么丝都可以!’”
诺里斯点点头,“我服了!”
“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要反对你踢球?”
吴震乔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是个秘密!”
诺里斯受到他的神秘气势感染,也敏感地四下看了看,朝他探过身子,“什么秘密?”
“他的情敌是踢足球的。”
“什么?”诺里斯叫道,“这算什么理由?”
“嘘——嘘——”
诺里斯立即又压低了嗓门,“这算什么理由?”
“他害怕我妈妈会睹‘球’思人。”
“这么说,你爸爸赢了?”
“对。”
“那他该骄傲才是,怎么还自卑呢?”
“据说他的情敌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比他强一百倍。”
“那他是怎么赢的?”
“这全是我妈妈的功劳:她是个双眼一千二百度的大近视!”
※
新赛季揭幕战将由富尔队对阵曾在联赛杯里把他们“摧枯拉朽”了的伯瑟斯队。按照惯例,富尔队会在赛季开始前一天召开新闻发布会,俱乐部的重要人物都会参加。
在出席发布会的球员房门,吴震乔和陈知宇有幸成为代表。二人整个早上都待在更衣室里,梳头,剃须,洒香水,挑衣服,忙得团团转。终于收拾停当,发现更衣室的门不知被哪位不知情的工作人员锁上了,两人只好爬了窗子出来。等从窗下的灌木丛里爬出来,衣服沾满了泥土,发型也全乱了。碍于时间紧迫,只有随手捋了几下,就赶到了发布会现场。
发布会已经开始。球队名誉主席正在发言。两名球员猫着身,躲着记者的摄像头,小心地潜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在重要的位置都作了重要调整,”名誉主席道,“现在我们拥有一支伟大的队伍,是任何球队也不能小看的!我相信,这个赛季我们将有能力摘得任何一项桂冠!”
吴震乔瞥了身旁的乔教练一眼,暗忖道:“他一定认为‘任何一项桂冠’包括世界冠军。”
名誉主席之后是主席发言,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发现自己想说的(他前天晚上打好的草稿,并且写在了小纸条上,现在就贴在他的左手掌心里),都被名誉主席说完了。
话筒到了老莫跟前,他不愿像主席那样傻不拉几地放弃这个成为摄像焦点的机会,抓住话筒就侃侃而谈:“重要的位置我们都作了重要的调整,现在我们拥有的//奇\\书//网\\整//理\\是一支伟大的队伍,任何球队都得忌我们三分,我相信这个赛季我们将能囊括一切冠军……”
记者们都准备甩机器走人,老莫忙起身招呼大家留步。
“这次,我们将重点向各位介绍球队的两名新球员,吴震乔,陈知宇。”
所有的摄像机都朝那两位转去,相机的闪光灯频频爆亮。
吴震乔一直在整理他的头发,因为他一进门就发现在记者群中有一位美艳的姑娘,白肤红衣,异常夺目,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捋自己的头发。
陈知宇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嘴巴大张着,口水印湿了桌上的文件。
吴震乔一发现自己和队友成了全场的焦点,忙收回捋头发的双手,又一把推醒了陈知宇。
“怎么了?怎么了?”陈知宇茫然地问。
老莫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大叫着“结束”,边赶记者,边拽起把他本来倍加珍爱的颜面丢到太平洋去的两个人,毫不留情地扔出了招待室。
第六章 进入比赛
新赛季第一场比赛前一天,到达家门口时,吴震乔决定到小区门口的报亭买一份杂志,他认为这有利于他充分了解对手的形势。
“你们国家最专业的足球杂志是什么?”诺里斯问。
“最专业的足球杂志?”吴震乔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你不是要买上一份吗?”
“不,我要买的是《足坛花边》,当然,它也算是一份专业杂志,我看它都看了好几年了,绝对的忠实读者!”
诺里斯觉得这份杂志的名字,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份严肃的专业刊物。当他看到报亭老板收了钱,从黑乎乎的窗口递出来的杂志时,就立即明白了实际情况确实如己所料。
“这全是八卦!”他随手翻了翻,瞪着眼睛道。
吴震乔一把夺过杂志,道:“你不懂,这叫歪门邪……歪打正着,了解真相的正确途径只有一个:从私生活入手。”
“你知道了‘私生活’对比赛有什么帮助?”
“帮助我了解了他们的私生活。”
“你是说,你知道他们的私生活,帮助你知道了他们的私生活?”诺里斯觉得这句话可以作为他学习中文的最佳句型之一,回到家一定要把它记下来。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并没有离开报亭。这时老板突然将脸探到窗口,粗声粗气地向吴震乔问道:“你现在不买《花花公子》了?”
亭外的两人被他蓬头垢面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你买《花花公子》?”诺里斯被吓了第二跳。
“我从来没买过!”
吴震乔将这句话重复给老板。
“奇怪,不是你吗?”老板的脸隐入黑暗中,但立即又探了出来,“真的不是你吗?那个人跟你长得太像了!”
吴震乔指天发誓他确实从来没有买过《花花公子》。
回家的路上,吴震乔问:“他有多久没走出那间亭子了?”
“至少有三个月!”诺里斯点着头,笃定地道。
“他为什么要蹲在里面三个月?”
“难道他是为了等到那个买《花花公子》的人?”
“别提这个了!”吴震乔郁闷地道。
“你为什么不承认?我又不会笑你!”
“我根本没买过!”
“男人嘛……”
“你不相信我?”吴震乔憋红了脸。
“哦不,我当然相信你。”
吴震乔听他这么说,总算松了一口气,“是他认错人了!”
“是他认错人了。”
半夜,吴震乔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到诺里斯上半个身子钻在床底下。
“你在干什么?”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点二十分。
“我在找!”诺里斯的声音从床底下瓮声瓮气地传出来。
“找什么?”
“《花花公子》。”
诺里斯一下意识到有人在和他对话,立即手忙脚乱地往外钻,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床沿上。
“滚!滚!”吴震乔顾不上他摸着后脑勺呲牙咧嘴,拼了性命往外赶他。把他推出门后,“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诺里斯知道自己闯了祸,怯怯地转到窗下,隔着玻璃心怀忐忑地陪着不是:
“小乔,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绝对地相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世界的中心,是宇宙的奇迹,是人类永恒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上随着一扇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了一顿暴喝:“你们搞同性恋我们管不着,但别在外面表演,回到你们的家里去!”接着,一阵“剩菜叶子雨”倾盆而下,诺里斯忙抱头逃回了楼内。
吴震乔疲惫不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步子走到床头的十字架前,定定地看了它一会儿,忽然向前伸出双臂,叫道:“上帝啊,你怎么就不给人一条活路呢!”
※
陈知宇认定吴震乔将成为他的知心朋友。
在赛前动员会上,他和诺里斯分别坐在吴震乔的两边,两个人都睡着了。动员会结束后,大家的说话声把他们吵醒了。吴震乔看着陈知宇道:“你是我见过的睡着了流口水最多的人。”
陈知宇激动不已,认为从来没有人这么欣赏过他。他热泪盈眶地拉着吴震乔的手臂,一直到走过球员通道,到了球场边也不愿撒手。
伯瑟斯队的球员已经在场上热身。因为才在不久前战胜过富尔队,所以球员们看上去都是一幅超级自信的模样。
“看见那个染了一头红头发的家伙了吗?”吴震乔低声对诺里斯道。
诺里斯点了点头,眼神故作神秘而犀利地盯着吴震乔所指的那个人。
“他前几天刚被丈母娘狠很地训了一顿,所以估计现在的脾气还大着,和他对上位置的人要倒霉。”
“他是什么位置?”
“左边锋。”
诺里斯立即瘫倒在吴震乔的身上。他是右后卫。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抱怨道。
“早点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可以诈伤不出场!”
比赛开始了,吴震乔作为替补球员坐在替补席上。他看着在场上奔跑着的诺里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正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场上形势的发展,渐渐发觉身边的队友在对他说话。
“什么?”他不转头地问。
“想吃冰淇淋吗?”左侧的队友赵锐山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不,谢谢!”他忽然转过头,“哪儿有冰淇淋?”
“在我口袋里!”他一脸兴奋。
吴震乔注意到他穿着外套。现在的温度是37℃。他低头看自己的球衣,靠着赵锐山的那一侧已经被濡湿了一大片。
赵锐山也看见了,吃了一惊,伸手去口袋里掏摸,摸出来一团湿漉漉的纸糊团。“我不知道……”他抓着那一团还在滴着水的纸糊,哭丧着脸。
吴震乔忍耐着,努力将目光重新调回到球场上,用尽力气叫自己要集中精力观看比赛。但他还是不免又有了那个疑问:他的转会是不是个错误?
“他们真的为你花了一千三百万吗?”
坐在有首的队友李高忽然开口问道。他刚从二线队选调上来,在队里的地位级别属于零。
提起这件事吴震乔就气急攻心:他职业生涯的第二份合同是在他没有在场的情况下签订的!两个习惯在黑暗中展开交易的家伙,就那样把他的命运给黑灯瞎火地决定了。
“你知道他们为我花了多少钱吗?”李高眼神哀怨地道。
“你不是内部上调的吗?”
“负的三万。”
“负的三万?”
“我爸爸给经理送了三万块钱……”
吴震乔有些尴尬。
但李高并没有说完,“……的内衣裤。”
吴震乔一愣,“你是说……”
李高忍着眼泪奔涌的yu望。
“也许那不是因为你,”吴震乔安慰他道,“一般赞助商都会免费赠送客户实物。”
“可是谁会需要那么多的内衣裤呢?”
这倒是!吴震乔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辞令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吴震乔转头看去,刚好看到诺里斯被担架抬到场边。他连忙跑过去。
“快去跟教练说,”诺里斯催他道,“告诉他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刚被丈母娘骂过,他带着一肚子火踢球,把我铲伤了。”
吴震乔站着没有动。
“快去呀!”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想起来,被丈母娘修理的是他们的门将,不是那个红头发!”
诺里斯彻底晕倒。队医们连掐带摁,才把他重又弄醒。因为检查后一切正常,他被送回了场上。
“我恨你,小乔!”诺里斯边向场内走,边回头道。
吴震乔略表歉意地耸耸了肩,思量着以后研究报刊的时候得更专心一点才行。
※
联赛揭幕战以1:1战平。为富尔队进球的是中场球员裘球。他在第八十一分钟打进了扳平的一球。他的爸爸在贵宾席上激动得昏倒了两次。
吴震乔在第七十分钟替补出场,他换下了李霆霄。他上场后的表现中规中矩,比赛结束后作自我总结时,他认为自己没有出彩表现的原因,跟他没有更为仔细地研究那些报刊有直接的关系。
在小区门外的报亭,他买了最新的两份足球八卦报,计划吸取教训,在下一场比赛前,将它深入研究两个来回。
老板又从黑漆漆的窗口露出胡子拉渣的脸,问他是不是不再买《花花公子》了。
“不,我从来没有买过它。”吴震乔很有耐心地再解释了一次。
诺里斯还在生他的气,在房间里走动的时候,眼睛始终朝向天花板。有一次由于下巴抬得太高,不小心撞在了茶几上,一阵呲牙咧嘴。吴震乔瞧着他偷偷地忍着痛,不禁笑出了声。不过,如果诺里斯第二天还不理睬他的话,他准备豁出去,不顾清誉被毁,去为他买一本最新的《花花公子》。
但第二天他不用去买《花花公子》了,因为诺里斯主动邀请他去电影院。
“我确实恩就没有看电影了!”吴震乔欣然答应。
“你不能看电影!”诺里斯道。
“什么?你不是请我去吗?”
“我是请你去电影院,到那儿你不能看电影。”
“那我看什么?人?”
“对。”
“啊?”
“我想让你看看她!”诺里斯难抑兴奋。
“谁?”
“我的女朋友!”
吴震乔眨了眨眼,“你有女朋友了?”
“对。”诺里斯害羞地道。
“本地人?”
“本地人。”
吴震乔跳起来抱住了诺里斯,“太棒了!现在你真的成为我的同胞了!”
两个人又叫又跳,都为此事欢欣鼓舞。
晚上,吴震乔在做祷告的时候,在往日的“成为球队主力”、“成为年度最佳”、“父亲永不打电话来骚扰”、“诺里斯不再打呼噜”之外,又加上了有关女朋友的一项。他认为既然诺里斯有了女友,和他同龄的自己要求得到真爱的愿望并不算过分。上帝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一旁羡慕他人出双入对,他一定会协助他的。对此他的信念从未如此笃定过!
第七章 柯丽亚症
在去训练场的路上,吴震乔看到杜若明站在俱乐部第二办公大楼的墙角阴影里。他走上前去约他去参加训练。
“我不能离开!”杜若明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有重要的事。”
吴震乔环顾四周,看不出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能帮忙吗?”
“你愿意帮忙吗?”对方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我想……”吴震乔往后缩了缩,很后悔问了刚才那句话。
这时他听见教练在喊他的名字,忙乘机逃开了。
“你跑那边去干什么?”乔教练看着他跑近,问。
吴震乔发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主路,跑到大楼墙角去,当时他只是看见那儿有个黑影。
训练课开始后,他注意到杜若明仍然没有出现。他边左伸胳膊右踢腿,边潜到队友马苏身边——他是队内的“包打听”,事无巨靡,全部了如指掌。
“你看到杜若明了吗?”吴震乔低声问。
“他在罚站。”马苏仍旧一副专心训练的模样。
“罚站?为什么?”
“昨天比赛的时候,他跑去超市参加优惠活动了。”
“超市……”
吴震乔本来还想问得仔细一点,但在他身后的队友谢琳一直在做踢腿动作的时候踢到他的屁股,实在忍无可忍。在教练转头跟助理教练说话的当儿,他回头去暴捶了谢琳几拳,在教练调回视线时,若无其事地做着热身,慢慢挪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训练结束后,吴震乔去到那片墙角下。杜若明趴在一棵树的枝丫间。
“昨天比赛的时候你去超市了?”吴震乔抬着头问。
“限时抢购!”
“你抢购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去?”
“限时抢购!你不懂吗?”杜若明不耐烦地道,觉得眼前的这位智商实在是低。
“可是你说你什么也没有抢购。”
“没错。”
~奇~“那你为什么……”
~书~吴震乔意识到问题又被循环着提到,只好闭了嘴。沉默了几秒,他问:“你在上面干什么?”
~网~“看风景。”杜若明手搭凉棚回应。
“那上面有什么风景?”离地只不过两米,能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我看见一个拿着铁铲的人……”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就有一声暴喝随风传了过来,“给我下来!”
杜若明迅速地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
一位身穿蓝色工服的园艺师傅,手持一把铁铲,小跑着来到近前。
“刚才是谁?是谁爬到树上去了?”他厉声问。
吴震乔和杜若明都指着对方。
“你们以为这样就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吗?”他用铁铲赶着二人背过身去,“现在我记下了你们的号码,我要把这种破坏绿植的恶劣行为上报给经理!”说着,便走开了。
吴震乔心里一阵寒冷,觉得今天是自己这辈子最倒霉的日子。他垂头丧气地想着可能会受到的惩罚,意外发现杜若明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我应该向你学习,”吴震乔敬佩地道,“心态决定一切!”
杜若明挤挤眼睛,“我穿的是别人的球衣。”
“什么!”
“我想这个倒霉蛋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了,一会儿经理的咆哮一定会响彻他的头顶。”
吴震乔的喉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
“你穿的是谁的?”半晌,他问。
杜若明一脸茫然,“这重要吗?”
“我想知道是谁,好给他买束花安慰一下。”
杜若明恢复了喜悦模样,“这是个好主意,换了谁都会伤心的,我真不忍心!花是很好的安慰剂。”但他又犹豫起来,“你不会叫我出这钱吧?”
“我出。”
“太好了!买花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蹦跳着离开了。在八月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吴震乔看到他球衣背后印着的号码。他忽然一阵眩晕,等站稳了脚,又再仔细看了一眼,确信刚才自己没有眼花:红色的球衣上印着的白色号码,十分明确地向他显示出,那正是他的号码——“12”号!
※
临近半夜,吴震乔才回到家。
诺里斯还没有睡,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位疲乏不堪的夜归者。
“你明天会看到,”吴震乔倒进沙发里,“俱乐部现在成了原始森林!”
第二天,诺里斯一到了俱乐部门口,就明白了吴震乔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话。一棵棵小树苗,从院内一直栽种到了大门口。
球员们在园艺师傅的监视下,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绕过树苗,走到训练场,又在园艺师傅的监视下,在树苗间做着运动练习。门将也不敢跳起接球,更不用提什么左右侧扑了,每次站在原地,踮着脚捞住球的同时,另一只手会立即扶住身边一棵有可能会被碰倒的树苗。
老莫看着院内一片绿色的海洋,非常满意,“小乔的技术不错,效率也很高,”他回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助理道,“我们可以在赛季末颁个‘最佳植树奖’给他。”
“可是经理,”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这是被罚植树!”
“一个奖杯又花不了几个钱,”老莫觉得他这个助理总是不开窍,“再说我们可以从他的奖金里扣。知道为什么发这个奖很有必要吗?”
助理直摇头。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老莫叹了口气道。“我们只不过花了很少的一点钱,但却能够买回来他在球场上为我们拼命一个赛季!”
助理圆睁着眼,终于作出了恍然大悟状。
“只要想办法让他们高兴!”老莫道。
“只要想办法让他们高兴!”助理为领悟了经理的话意而兴奋地一个劲点头。
※
依据原先的安排,诺里斯让吴震乔认识一下自己女友的计划是在昨天晚上,但因为吴震乔一直在俱乐部种树种到半夜,所以计划被推迟到了今天晚上。
“不用打扮,”诺里斯道,“因为柯丽亚的眼睛不会看到你的。”
吴震乔一阵郁闷,但想到自己确实不是主角,便马马虎虎地整理了一下。
“我觉得你女朋友的名字很熟。”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吴震乔道。
诺里斯很生气,“小乔,这是我女朋友,你不应该用这种老土的方式套近乎。”
吴震乔忙解释自己的内心完全纯洁,他以前真的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诺里斯却更生气了,他强烈要求吴震乔掉转车头,立刻回家。
“柯丽亚还等着我们呢!”吴震乔道。
“不关你的事!”诺里斯大声道。
吴震乔将车停到路边,花了二十分钟指天发誓,表明自己一颗作为朋友的红心是绝无半分非分之想的。直说到嗓子冒烟,才将诺里斯的怒气安抚下去。
“开车吧!”终于,诺里斯用大拇指一指前方,道。
不过他们没有能立即上路,因为一个交警出现在了车旁。
他们的车停在了禁止停车处,必须接受罚款。
吴震乔怪自己太大意,顺从地交了罚款。
交警查了查记录,告诉他驾照将被吊销一个星期。
“为什么?”吴震乔惊讶地问。
“八月二号,超速,八月五号,超速,八月十号,超速,八月十一号,就是昨天,超速!”交警道。
“这不可能!”吴震乔确信自己根本没有干过这些事。
“鉴于你的超速行径造成的影响属于恶劣级,今天我们将同时没收你的驾照和汽车。”
“不能这样做!”
吴震乔和诺里斯企图通过赖在车中以表抗议,但又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交警走了上来,将他们拖出了汽车。
两个倒霉家伙站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被拖走。
步行去电影院的路上,两人都闷头前进。
吴震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不是经常开了我的车出去?”
“这不关我的事!”诺里斯连忙撇清关系道。
到达电影院的时候,柯丽亚还没有到。
“她说刚好碰上一个采访任务,让我们先进去,她一会儿就到。”诺里斯用电话联系过柯丽亚后向吴震乔解释。
“她是个记者?”
“绝对的名记!”
两个人先进入影院里。电影刚开场,观众席上一片漆黑。两人的视线还未适应,各被故意伸到过道里的脚绊了个趔趄。等能看清脚下,两人都毫不客气地假装没看见地踩在那些可恶的脚上,引来一阵阵闷叫。
找到了位置,落了座。吴震乔碰了碰诺里斯。
“干什么?”传来诺里斯的声音。
“我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旁边!”
两人开始看电影。
“电影叫什么名字?”吴震乔问。
“‘孤单的电灯泡’。”
“这叫什么名字!”
“‘孤单的电灯泡’。”
“我是说:这叫什么名字!”
“‘孤单的电灯泡’!”
两个人几乎都处于暴怒的边缘,吴震乔主动闭了嘴。看来已经能用中文不露声色地问候别人家人的诺里斯,水平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过了大约十分钟,一个身影猫身过来,在诺里斯的身边坐下。诺里斯激动地推了推吴震乔的手臂,“她来了!”
吴震乔赶快撸了一下头发,刚想探身去打个招呼,被耳后一个声音制止了,“别乱晃动好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那粗声粗气的气势不是一般人所能发出,吴震乔只好忍着,全身保持僵直状态。他听到诺里斯和柯丽亚在低声交谈。
“今天没有能追上,”柯丽亚秀美的声音传来,“我的车还是不行,以后还得借你的!”
“没有问题!”诺里斯欣然道。
“你的车是我开过的最顺手的!因为只有我追到了那些新闻,主编暗示说下个月的提升名额将属于我。”
“太好了,柯丽亚!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庆祝!”
吴震乔再也听不下去了,仿佛有一颗小型原子弹无声地在他的脑海里爆炸,将他的脑袋炸得灰飞烟灭。他想跳起来,掐住诺里斯的脖子,诅咒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竟然毫不怜惜地将他的爱车拿去当废铁使。
但身后那双眼睛在紧密盯着他,他只好叫了诺里斯一声。第一声没有反应,第二声也没有反应,第三声他终于听见了。
“什么?”诺里斯问。
吴震乔克制着咆哮的yu望,“你说车被没收和你没有关系?”
“是和我没有关系!”
“可你把车拿去给一个玩命的记者追新闻!”
“柯丽亚觉得你的车好用!”
“以后我们去俱乐部得挤公交车!”
“为什么?”
吴震乔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脖子发硬地靠在椅背上。
“别生气,”诺里斯轻声道,“柯丽亚很感激你。”
果然,柯丽亚绕过诺里斯,探过身子,道:“谢谢!”
虽然对诺里斯满腔怒火,但对女士,永远保持绅士风度这是应该的。吴震乔朝她露出微笑,“不用谢!很荣幸……”他突然打住了,舌头僵硬,笑容也凝结在了脸上,眼神发直地盯着那张在微弱的光线中笑颜如花的脸。他记得这张脸,清晰地记得,自从在那次被经理扔出门外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深夜的梦里,总会出现这张美丽娇俏的脸庞。他无数次地幻想,当自己的嘴唇落在这样一张面庞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觉。然而,这张脸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突然发现美梦正在转化为噩梦。
“诺里斯!”他无力地喊了一声。
“什么?”
但没有下文。影院里只有屏幕上演员的对白声。
电影结束后,三个人走出影院。广场上霓虹闪烁。
柯丽亚一袭粉红色的碎花裙,长发飘逸,看得诺里斯目不转睛。但吴震乔却将目光移到了反方向的街道上。
恋人们准备去吃晚饭。吴震乔难掩低落,婉拒了邀请。
独自回到家,久久地坐在床沿,久久地望着床头墙上那枚十字架。
“上帝啊,”他突然开口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平日里我规规矩矩,与坏事绝缘,本指望你会帮我一把,可是你却把我的梦中女孩安排给了别人!”他想起刚刚观看的影片,“‘孤单的电灯泡’?真是太贴切了!你还让那混小子说了三遍!”
他伸手摘下十字架,“我不能再让你在这屋里待着了,你是我的霉星!”他抬了抬腿,做了个标准的掷垒球动作,“唰”地一声将十字架从窗口扔了出去。
一声惨叫传来!吴震乔吃了一惊,快步奔到窗口,只见一个黑影如箭般窜了出去,似一只澳洲袋鼠,三步并作两步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他下意识地以为那是福格队的老舒,但高挑身材和老舒的圆滚体型相去甚远。他猜不出那是谁,也猜不出那个人在他的窗下待了多久,更猜不出对方有何贵干。他忽然觉得自己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而正是那枚十字架向他揭示了这种危险性。他赶紧跑到窗外,在草地上找到了十字架,仔细擦去沾在上面的泥土,一股强烈的安全感倾罩下来,他不禁把十字架捧在手里亲了一口。
忽然,他的思路清澄明澈,灵光大现,情不自禁对着天空高悬的明月舒展开双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柯丽亚的名字很耳熟了!阿根廷有个网球运动员叫‘科里亚’!”
剩菜叶子从四面八方向他飞来,“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吵吵什么!”
吴震乔忙从窗口跳进家中,关实窗户。他仍旧陶醉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兴奋的状态中。整整一夜,他都抱着那枚十字架沉沉入睡。
第八章 虚幻之眼
吴震乔一到达俱乐部,就感觉今天有一种往日没有的诡异气息。前天他刚栽种的树苗一棵不剩,消失殆尽,并且地面平整,了无痕迹。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被罚种树的事情,只是他做的众多噩梦中的一个。
马苏曝料:老莫已经在办公室里对着四个工作人员暴跳如雷了三个小时,这会儿正躺在他那张硕大皮椅里喘着粗气。吴震乔本来还想去找他,告诉他昨晚窗下的黑影事件,但看这形势一合计,想来此时不是最佳接触时机,还是和经理保持一定距离比较明智。
球员们很高兴那些碍手碍脚的植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大家又可以在俱乐部四下乱转悠,又可以在训练场自由打闹。最高兴的当属门将宋路,他再也不用踮着脚尖捞球,也不再需要小心扶住身边的小树苗。他大口地呼吸着令人一身轻松的空气,无球状态下来了几个侧扑,以示内心的兴奋,不过,不小心的是,第三个侧扑动作出了点差错,当他滚落在地时,发现自己的腰被扭到。结果,上午的训练课,他不得不在医务室和马沃宁医生待在一起。医生正因为昨天晚上被妻子唠叨得一夜未睡而怒气冲天。
当天的训练课,内容和往日基本相同。热身后,做一些折返跑、变速跑等等的练习,然后总会有一场小型的练习赛,最后做过放松练习后,这一天的训练也就告结束。
本来这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但吴震乔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他确定这种感觉和树苗的消失没有关联,但具体是出于什么缘由,他也琢磨不出来。他三番两次地分神四下观望,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结果不仅一无所获,还招来教练的侧目。老乔盯着他,眼中渐渐露出狡黠的得意神色。当吴震乔不小心与他对上视时,不禁为那样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训练结束后,球员们三五成群地回更衣室。老乔拦下了吴震乔,脸上依然带着那种诡异的笑容,“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你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吴震乔惊慌地道。
他的惊慌让老乔很满意,“走吧!”
“上哪儿去?”
但他没有得到回答,两个助理教练将他左右一夹,跟在老乔后面,来到了经理办公室。
老莫和他那个眼镜助理在里面。
“我相信您已经知道答案了。”老乔对老莫道。
老莫一愣,但立即道:“当然,我当然知道。”
“其实您早已了然于胸。”
“了然于胸。”
“那您准备怎么处罚他?”
“处罚谁?”
“当然是他!”老乔用手一指吴震乔,他还被两个助理教练夹得脚在半空。
老莫看着吴震乔,眼中有一丝茫然,“我为什么要惩罚他?”
“因为是他导演了一出‘一夜巨变’的把戏!”
其他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包括两个助理教练。吴震乔刚想申辩,老莫尖细的声音就已经响彻办公室:“什么!居然是你!你个混小子,怎么做这么对不起我的事?”
站在吴震乔身前的经理助理及时应景地回头道:“是的,经理还准备给你颁发一个奖杯呢。”
“奖……杯?”吴震乔被搞糊涂了。
“什么奖杯也别想!”老莫气得跳脚,助理一直在担心他会气到爬上桌子。“我要严肃处理这件事!严肃地处理!”
助理回头道:“严肃地处理。”
“可那不是我干的!”吴震乔小声辩解。
但判罚看来已经免不了了。老莫和老乔蹲在办公桌底下一阵叽里咕噜地密谋,最后由经理“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名义”代表俱乐部作出决定:对于吴震乔这种极具恶劣影响的行为,俱乐部将给予一周内不准开车,只能挤公交车外出的处罚决定。
吴震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还在两个助理教练的手里,他一定会跑上去给老莫和老乔一人一个甜蜜的亲吻。
在休息室,当他在马苏身边坐了不到两秒后,就知道了那位“造福大众”的骑士是谁。
陈知宇!
原先吴震乔还对他过分黏人的习性感到不适,现在却突然觉得这实在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可爱小伙。成为朋友?完全没问题!有这样一位充满正义感,并且敢于表现正义感的骑士作朋友,应该是他的荣幸!
※
联赛第二轮开打在即。因为此役的对手是同城的球队安普提队,既是同城死敌,又实力稍逊,所以领导层明确表态这次必须全取三分。
吴震乔清楚自己在这场比赛中仍将是李霆霄的替补,也许这种状况会持续很久,说不定是整个赛季……不,这太可怕了,他不敢想象!原先所在的福格队虽然属于甲级联赛的倒数球队,但他那时是绝对的核心,在高层和教练的双重器重下,外加上女球迷对他的疯狂所产生的激励作用下,他的技术水平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而在富尔队,只有少量的上场时间对他的未来是个极大的威胁,如果不想沉沦,必须有切实的改进,为此他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比别人多十倍。
独自回家的路上,从报亭老板询问是否不再购买《花花公子》的声音中逃窜后,在家门口遇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丹尼斯。他的一双熊猫眼把吴震乔吓了一跳,“你的眼睛怎么了?”
“曼联输了,我哭了一夜!”
“丹尼斯你成为曼联球迷多久了?”
“我一生下来就是曼联球迷。”
“那你怎么还这么脆弱?输赢是正常现象。”
“可是是0:3!”
吴震乔耸了耸肩。进了屋,他拿了纸巾盒搁在丹尼斯的面前,以防万一再次崩溃。接着把自己在球队的现状分析了一遍。
“你说得完全正确,”丹尼斯表示同意,“不能总是替补,这会毁了你的前程。”
“但是要超越李霆霄不容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中场!”
“别着急,现在第二轮比赛还没有开打,也许到第五轮或是第六轮你就可以超过他了。”
“丹尼斯,我就是从现在开始没日没夜地练,也不可能在第五轮或是第六轮超过他!”
“那要到什么时候?第八轮?”
“第十八轮也不行!”
丹尼斯愣了愣,“你是说得永远当替补?”
“恐怕得有一段时间!”
“不行,震乔,你不能梦想成为索尔斯克亚,你得梦想成为范尼!”
“我是梦想成为范尼,可李霆霄是巅峰状态的罗纳尔多!”
丹尼斯胃里升起一股后悔的酸水,后悔自己选择了足球经纪人这个职业(虽然也是被生计所逼),更后悔选择成为了一个有可能永远打替补的球员的经纪人。他刚想拉长了调子哭诉一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突然被对面墙上的十字架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他指着十字架问。
“十字架。你不是基督徒吗,这个都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我是想知道这儿怎么会有个十字架,你背叛你的信仰了?”
“我谁也没背叛!”吴震乔抹了一把鼻子。“我只是有祷告的愿望。”
“祷告的愿望?你是基督徒?”
“我不是!”吴震乔耐着性子道。
“那你向谁祷告呢?”
“我当然……等一等,你的意思是……”
“你的祷告有极大地可能传达不到上帝那儿。”
吴震乔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梦中情人成了别人的女友。“我要把这玩意扔了!”他沮丧地道,为自己白费了那么多口水和脑细胞而不值。
※
比赛前两天的一个早上,球队进行了简单的训练。在训练场上待着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再次攫住了吴震乔的神经。但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多加探究,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主教练。异样的感觉越强烈,他的眼神就越专注。
在短暂休息的当儿,他忍不住向坐在身边的杜若明说出了自己的惶惑。
“感觉不对劲?”杜若明道,“是不是觉得有一双饥饿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
“是的!”吴震乔为终于找到了知音而热泪盈眶,“你也感觉到了?”
杜若明点点头,“已经好几天了。”
“没错!”吴震乔激动地抓住杜若明的手臂,“我一直以为是我得了神经衰弱!你是不是已经具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那天为什么和三个教练一起进了老莫的办公室?”
“我那是被逼的!”吴震乔想起当日情景,气得哼哼了两声。
他们决定去问马苏。“包打听”先生一声不吭地指了指正在对着李高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的诺里斯。
虽然吴震乔和杜若明都很纳闷这件事和诺里斯有什么关系,但从马苏这儿散布出来的信息从来是不会有错的。所以,两人只疑惑了一秒,立即冲了过去,将诺里斯挟持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坦白吧!”吴震乔道。
“坦白什么?”诺里斯大睁着眼睛。
吴震乔和杜若明对视一眼,决心不被他似乎不知情的无辜表情所蒙骗。
“想要在我们的面前蒙混过关?三个字:‘办不到’!”杜若明道。
“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诺里斯有点发慌。
“不,诺里斯,你知道!”吴震乔道。
“我不知道!”
两名挟持者对视了第二眼,“嘿嘿”干笑了两声。
“你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假?”诺里斯打了个寒颤。
“看来你是想做选择题了!”杜若明道。
“什么选择题?”诺里斯问。
“选择我们对待你的方式。”吴震乔道。
诺里斯立即展颜,“可以选择吗?”
“当然!”杜若明道,“第一种方式:对教练说一声‘我恨你’;第二种方式:对经理说一声‘我恨你’。”
诺里斯欲哭无泪,“有第三种方式吗?”
“有!”吴震乔道,“对你的女朋友说一声‘我恨你’。”他心里很是得意:终于可以公报私仇。
“我选第四种!”诺里斯道。
“第四种是前三种方式全部选。”杜若明不疾不徐地道。
诺里斯嘴唇哆嗦。
“还是明智地交待吧!”吴震乔道。
“交待什么?”诺里斯眼看就要以泪洗面。
另两人对视了第三眼。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杜若明眼露凶光。
吴震乔点点头,“那别怪我们不讲兄弟情谊!”
诺里斯连忙在心里权衡了一下,选择了第一种方式。
目送着他双脚机械地向教练走去后,两个人回到马苏身边。
“诺里斯不肯交待。”杜若明无奈地摇摇头。
“他什么也不肯说。”吴震乔也道。
“你们要他说什么?”马苏问。
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愣了愣,“你不是说这事他知道吗?”
“我说了吗?”
那两位的思维倒退回去,发现他确实没这么说。
“可是……”杜若明吞吐道,“你指着他……”
“我指着他就说明他知道吗?”
“那是什么意思?”两人快要发疯。
“诺里斯和这件事有一定关联,但他并不知情。”
两个人听马苏这么说,再次对视一眼,一起跳了起来,边跑边喊:“诺里斯,什么也不要对教练说!”
奔到刚才教练所在的地方,发现那儿除了教练,没有其他人。
“教练,”吴震乔顾不得气喘得厉害,“请您一定要原谅诺里斯!”
“我当然会原谅他。”乔教练笑眯眯地道。
“请您不要处罚他!”杜若明恳请道。
“我当然不会处罚他。”教练依旧是笑眯眯。
“啊,那我们就放心了!”两个人抹着额头的汗,舒了口气。
“但我不会原谅你们!我要惩罚你们!”教练突然的咆哮声若一阵疾风把面前的两人刮得东倒西歪。“给我立刻上跑道,五十五圈!”
“什么?”两人全傻了。
“快去!”乔教练踢他们的屁股。
两人赶紧向跑道跑去,边委屈地喊着“为什么”。
场地内的队友都惊奇地望着他们,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五十五圈结束后,两人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问“为什么”。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草皮上,除了头顶的一片蓝天外,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稍稍恢复后,两人搀扶着坐起身,看到诺里斯就在几步之外,正摇头晃脑地听音乐。
“你到底对教练说了什么?”吴震乔问。
诺里斯看到他在对自己说话,摘下耳机。
吴震乔不情愿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恨你’啊!不是你们让我说的吗?”诺里斯道。
“他为什么惩罚我们而不是惩罚你?”杜若明一肚子冤屈。
“因为我说:‘教练,小乔和杜哥让我跟您说一句话:“我很你”!’就是这样。”
两个人瘫倒在草地上,大叫:“诺里斯,我恨你!”
第九章 乌龙之最
一般以“同城德比”为噱头的比赛,总能在赛前赛中,甚至在赛后,引出一连串的八卦话题,但由于安普提队近年来实力江河日下,与稳定的富尔队已相去甚远,两队的较量便少了很多闲适者的谈资,连那些一向以挖掘名人隐私为使命的狗仔队记者,也情愿去抓拍训练场地边的青草,而无心来做这平淡无味的德比新闻。
从球员到球迷,都认为富尔队若不以三球以上的净胜球取胜,都对不起俱乐部门前栽着的那两排横七竖八的小杨树。抱此观点的包括安普提队的球员和球迷。
吴震乔已作好了在比赛中替补出场的准备,并且深信教练会在第六十四分钟作出换人安排。
晚上诺里斯去约会了,吴震乔在报亭老板一如既往、锲而不舍的询问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买了一份足坛八卦报,逃窜回家。一吃完饭,就坐在窗前仔细研究起来。
正在专心致志之际,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飘来,似在呼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除了一如既往的小区建筑风景外,什么也没有。他又低下头,然而那个似有若无的呼唤声再度飘来。本想置之不理,用心研究新闻,为明天的比赛作足准备,但无奈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就似近在耳边。
“奇怪!”吴震乔说着,再次抬头瞥了一眼,猛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在窗口,正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正装男子。
“我能进来吗?”窗外人问,不等吴震乔回答,又立即开口恳求,“您一定要让我进屋,把话说清楚!”
吴震乔从地板上爬起来,稳定了心神,“你是谁?”
“这儿不方便说话,能让我进来吗?”
吴震乔准备给他开门,但他直接从窗口爬了进来。
“我相信您会对这个感兴趣!”那男子从怀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吴震乔接过来看了看,“‘关于凌晨三点半通过学鸡叫叫醒球员参加早锻炼的内部机密通知’,这是什么?”
“哦对不起,”那人一把将文件抽了回去,“拿错了!”他又从怀中抽出另一份,递了过来。
“‘交换协议’?”吴震乔纳闷地看着,越来越迷糊,“这是……”
“让我向您解释!”那人热心道,“这是一份交换协议。”
“这我知道,上面不是写着嘛!”
“是的,我们需要交换一些东西,需要一个协议。”
“交换什么?”吴震乔困惑地看向这个陌生来客。
那人的脸上露出扭捏,害羞道:“您知道,我是伯瑟斯队的……”
“什么!”吴震乔脸色顿时煞白,“你是伯瑟斯的人?”他不等对方作出反应,就死命将他往门外推,“你这个间谍,被教练知道你跑我家里来,我就死定了!”
“别这么激动嘛,”那人尽力赖着不动弹,“买卖不成仁义在。”
吴震乔将他推到门边,“我们之间没有‘买卖’,也没有‘仁义’!”
“我们会提供给你丰厚的回报。”
吴震乔一愣,“丰厚的……回报?”
对方双眼发光,“是的,您将获得想要的一切!”
“一切?”他想到柯丽亚。
“一切!”
“包括……”
“包括!”
吴震乔猛然醒转,继续将他往外推,“出去,出去,别在这儿害我!”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后,那人在门外小心地叩门,“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一些细节问题,买卖不成……”
吴震乔朝门上踹了一脚,反弹力震得他脚心发麻。
叩门声消失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响起。
吴震乔正准备逃进浴室清净一会儿,但听到了诺里斯的声音。
“你回来得正好!”吴震乔给他开了门,急乎乎地道,同时警觉地朝他身后望了一眼。
“那人是谁?”
“他走了吗?”
“看见我回来他就走了。”
吴震乔放下心来,“伯瑟斯队的经理。”
诺里斯吃了一惊,“你和伯瑟斯的经理来往?”
“我没有和他来往!”
“至少你知道他是伯瑟斯的经理!”
“那是我的推测,因为他们都喜欢凌晨三点半活动。感谢他今天没有在三点半来找我。”他突然记起前些天在窗下看见的高瘦黑影,“我的老天!”他打了寒颤:是不是他们早已盯上了他?
“他怎么在这儿出现?”诺里斯一边脱袜子,一边问。
吴震乔想转换话题,“诺里斯,你今天又忘带钥匙了?”
“当然没有,”诺里斯立即申辩,“我只是把它搁外套口袋里了。”
“你的外套呢?”
“落在柯丽亚家里了。”
吴震乔被口水呛了一下,“你……去了她的家?”
“是的。”
吴震乔突然一顿发作,“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去一个正经女士的家?”
诺里斯耸耸肩,“那是我女朋友。”
“是女朋友又怎么样?”吴震乔气得在屋里直转圈,“是女朋友就可以这么放浪形骸?只要没有结婚就都没有权利!”
诺里斯惊愕地瞪着他,“你生的哪门子气?”
吴震乔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住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闷头不语。
“我明白你们的传统很严谨,”诺里斯见他确实一副不好受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但我会一直爱柯丽亚的,我发誓!”
吴震乔良久叹了口气,“我错了,”他冷静地道,“这是你们的自由。”他走到窗前,在椅子里坐下,拿起桌上的那份八卦报,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
赛前热身的时候,吴震乔远远看到乔教练在场边跳脚,他忙跑到马苏身边,向他打听出了什么事。
“谢琳不见了。”马苏双手抱胸,见怪不怪地道。
“他去哪儿了?”
“买鸡蛋。”
“买鸡蛋?”
吴震乔不能相信这也是失踪的理由。但马苏的情报是绝对可以信赖的,所以,刚刚还在更衣室聆听赛前布置的谢琳,确实是为了买鸡蛋而失踪了。
吴震乔边热身,边假装随意地来到场边,他清晰地听到老乔在咆哮:“给我把他找回来!不是比赛结束后,就是现在!现在!”
两个助理教练抱头跑向了球员通道。
吴震乔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场地中央,被一只筋骨暴突的手抓住了。他的视线沿着手一直向上,迎上了教练热切的眼睛。
“教练!”他后背有些起鸡皮疙瘩。
“今天你首发!”教练道。
“首发?”他立即来了劲。
“顶替谢琳,打中后卫。”
“可是教练……”
“踢过这个位置吗?”
“在福格队踢过。”
“很好!”
“那次我们丢了五个球。”
“什么?”教练被哽了一下。“唉,也没有其它办法了,你只要丢五个以内就算完成任务。记住,拉拽踢铲,记住!”
“为什么……”
“唉,”教练大声叹了一声,“现在我正处在焦头烂额中,你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好不好?不问会死吗?问了就不会死吗?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为什么’呢?你不想踢中后卫是吗?好的,等一找到谢琳,我就把你换下,那时你就解放了,在这之前,你给我守住,守住,懂吗?你说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呢?”
吴震乔委屈地道:“我只说了一个……”
中后卫的位置让他非常不适应,总觉得后面的宋路一直在监视他,而前面的对方前锋则似乎想随时戏耍他。他默默而热切地祈祷谢琳顺利买到鸡蛋,赶快归队,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分钟,司职左后卫的陈知宇进了一球,不过进的不是对手大门,而是自家大门!一记漂亮的跃起争顶,场上的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皮球越过门将宋路的头顶,飞进了网窝。
陈知宇立即知道自己闯了祸,不安地向教练席望去。老乔正将一个矿泉水瓶狠命地砸在地上。
五分钟后,本场比赛的第二个进球诞生了。这次同样是陈知宇的进球,同样是没有弄清楚方向。第一次默默忍受了屈辱的宋路,这次双手叉腰地瞪着他。场边的老乔急得直抓自己暴竖的头发。
上半场结束,富尔队0:2落后。
更衣室里,陈知宇一直在哭泣。本来准备大发雷霆的老乔见这阵势,也软下心来,鼓励他调整心情,以全新的面貌投入到接下来的比赛中去。
下半场,急于扳平比分的富尔队大举压上进攻,使得后防十分吃紧。方光亮一直回身来要求他们再压上一点,但四个后卫频频摇头,都回他:“你自己上去,我们就在这儿待着!”
吴震乔每一秒钟都处于提心吊胆之中,他的祈祷越来越绵软无力,因为在球场边看不到任何谢琳返回的迹象。他只好尽力集中精力,疲于应付对方进攻球员的骚扰,不堪重负。
“再这样下去,我们还会丢球的!”他急得大叫道。
花音刚落,皮球滑过宋路的手指,以极其优美的弧线窜进了球网。所有人都呆住了,整个球场鸦雀无声,继而看台上响起排山倒海的嘘声。
吴震乔没有看清楚是安普提队哪位球员的进球,倒是蹲在地上呈痛苦状的陈知宇让他吃了一惊。他揉揉眼睛,极力要自己相信那只是一名后卫因为丢球而有的正常反应。
他走上前,“没事,还有时间。”
陈知宇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我不是故意的!”
吴震乔一阵恐慌,“不会又是……”他回头去看门将宋路,他正在挠一侧的立柱。
吴震乔不寒而栗,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顶帽子。”他意识到这样的状况再也没有办法熬下去了,等再次死球时,他借喝水之际来到场边,想请求教练将自己换下场。但教练席上没有老乔的身影。
“教练呢?”他急忙问助理教练。
“他说先回家买菜去了。”
吴震乔也想回家去菜市场买菜,但是他清楚只要谢琳一秒钟不出现,他就没有办法摆脱这场倒霉的比赛。
还没来得及以嚎啕大哭表达一下心情,就被助理教练赶回了场上。
“我实在受不了了,谢琳什么时候回来?”在场上与队友们擦肩而过时,他都要以绝望的语调抱怨上一句。士气低落的富尔队没有人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当然他也没有指望在主教练都被气跑的情况下得到回答。
当他问到第十个人时,对方回答道:“我早已回来了。”
吴震乔迟钝地抬起眼睛,差点瘫倒在地:回答他的,正是谢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激动地热泪盈眶。
“下半场一开场。”
“那我可以下去休息了!”
“你走了就剩三后卫了!”
“你不是回来了吗?”
“我得待在前卫的位置上。”
吴震乔呆了。
“我替换下了马苏。”谢琳解释。
这时,皮球向他们飞来,两个人作了个象征性地跃起争顶,将皮球摆渡给其他队友。
“可老乔说你一回来就把我替换下去!”吴震乔欲哭无泪。
谢琳无奈地耸耸肩,“他确实用我换下了马苏。”
突然,在不远处的李霆霄面向这边喊了一句:“你们两个在一起干什么?”
两个人忙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吴震乔抬头瞧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西沉,球场上方的一片天空呈现出宝蓝色。但这般沁人心脾的景色,却使吴震乔一阵眩晕。直到整场比赛结束,他还没有从这种眩晕中走出来。
第十章 国家队志
吴震乔意外地在医务室碰见了宋路。
“你病了?”他关心地问。
“我没病。”宋路道。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按他的理解,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房子不是一个让人感觉舒服的地方。
“我喜欢!”
如果别人喜欢,他即使是在太平间待着也无可厚非。于是吴震乔离开了他,去找马沃宁医生。
“‘安定’?”医生耐心地听他提完要求,“这个药不能随便开。”
吴震乔有些发急,“可我听说您给陈知宇开了很多!”
“不是很多,就两瓶。”
“可我只要两片!”
但医生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行不行,你完全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治疗失眠。”
“失眠?”吴震乔满脸讶异,“谁失眠?”
“你不是要‘安定’吗?”
“我是要‘安定’,这和失眠有什么关系?”
医生把他赶了出来。
宋路坐在外面的房间里打点滴。
“看来你是病了,不然怎么会挂这么大一瓶水。”吴震乔无限怜悯地道。
“这是葡萄糖!医生说可以驱赶萎靡不振症。”
“萎靡不振症?”
宋路问他有没有要到想要的东西。
“没有。”吴震乔回答。
“我也没有。”
“你要什么?”
“胶水。”
“那是什么药?”
“医生也这么问。”
吴震乔确信自己从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名。从俱乐部得不到“安定”,他决定去药房碰碰运气。在药店里,他看见了陈知宇。
“你也病了?”他走上前去打招呼。
“我失眠。”陈知宇道。
吴震乔决定安慰他几句,“对于球员而言,进乌龙球确实是个灾难,更何况是一场进仨,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不要……”
“我早把这件事忘了。”
“什么!”
陈知宇突然露出抓狂的表情,“我还是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谁?谁把你的生日改了?”
陈知宇紧紧地拽住吴震乔的衣领,“就为这个,我已经失眠十八年了!”【奇书网﹕www.xxqishu.com】
“十八年?”吴震乔掐指算了一下,“难道……你八岁就开始失眠了?”
陈知宇松开他,无精打采地往外走去。吴震乔望着他的背影,充满了同情。
陈知宇完全走出他的视野后,他去付款处问刚才那位头发竖立的男人买了什么。
“两瓶‘安定’。”服务员面无表情地回答。
吴震乔打了个寒颤,顾不得为自己买上两瓶“安定”,就飞一般地逃回了家。
※
第二轮比赛之后的首次训练,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焦点人物不是陈知宇,而是宋路,他被两家生产橄榄油的商家看中,他们拼死拼活地想要邀请他作代言。
“这是怎么回事?”吴震乔问站在他身边的陈知宇。
“他们说他能充分表现橄榄油‘细腻润滑’的特征。”
“这跟宋路有什么关系?”
“马苏说这跟他一场比赛丢三个球有关:手上就像抹了油!”陈知宇交换了一下支撑腿,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你说的没错,丢球确实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那也是你的主要责任!”吴震乔心里道。他四下打量了一遍,没有看见宋路的身影。他又留意了一下老乔,发现也没有看见他。想起上次自己被挟持到经理办公室的恐怖经历,他立即清楚这两人现在的具体位置所在。
“哼,”他有些气愤,“一定又是被那两个没有头脑的助理教练左右一夹带那儿去了!”
“带哪儿去了?”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吴震乔左右一瞧,自己所指的那两名助理教练正站在身边。陈知宇已不知去向。
“我……”他忙试图自圆其说,“我……”
“没有机会了,晚了!”那两人同时大吼,“先跑五十圈再说!”
“乔教练还没有来……”
“他没空,今天的训练由我们全权负责。”
不仅是吴震乔,其它队员也被命令先跑五十圈操场以“热身”。当大家知道祸起何处时,都对吴震乔侧目而视,逼得他只好一边跑,一边频频道歉。
五十圈跑完后,众人皆瘫倒在草地上。吴震乔坐在谢琳身边,于是向他打听乔教练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今天肯定来不了了,”谢琳道,“估计最近几天都不会来。”
“为什么?”吴震乔若被五雷击中,似是已经看到自己被助理教练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惨状。
“你没听见传言吗?”一个声音在边上响起。是杜若明。
“传言?”
“听说他要下课了!”杜若明小声道。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吴震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可能,联赛才打了两场!”
“这是富尔队有史以来联赛开局最差的两场!”谢琳叹了口气。
杜若明点点头,表情深沉,“不久他就可以回家安安心心买菜了。”
“买菜?”谢琳突然容光焕发,“太好了!我真羡慕他!”
“那有什么好羡慕的?”吴震乔一头雾水。
“我已经三天没有买到鸡蛋了!”谢琳眼中的火花熄灭了。
“你为什么不去超市看一看呢?”杜若明道。
“我当然去了!没有,依然没有!”
“这不可能,超市里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鸡蛋!”
“好吧,那你换个别的什么。”
“我只要鸡蛋!”
“超市里怎么可能没有鸡蛋呢?”
“因为母鸡都罢工了!”
另两人听傻了。
“母鸡为什么要罢工?”杜若明问。
“因为它们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不公平待遇?”
“因为猪肉明显比鸡蛋价格涨得快。”
吴震乔夹在两人中间,在他们的对话中来回调整着视线。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居然坐在这里说吃的,给我跑五十圈!”
他连忙捂住耳朵,回过头去,助理教练之一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我我我……”舌头有些不听话。
“对,就是你!”
“不是我说的!”
“我只看到了你!”
吴震乔环顾身周,另外两个人已经逃之夭夭。“这俩倒霉家伙!”他恨恨地道,哀叹自己遇到的怎么都是一些临阵自顾脱逃的自私胆小鬼。
“竟然还敢诅咒我们两个!”助理教练“哼哼”道,“再加五十圈!”
“我说的不是你们!”吴震乔连忙解释。
但为时已晚,再来个五十圈看来是免不了了。助理教练踢着他的屁股,将他赶到了跑道上。
跑到最后一圈,吴震乔直接跑进了理疗室,瘫倒在按摩床上。
马沃宁医生看见他,立即道:“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已经无力说话的吴震乔用感动地眼神表示了对他的感激,指望通过他的按摩放松,能够让全身上下劳累过度的肌肉得到最快的恢复。
医生在他面前用镊子举起一片小药片。
吴震乔双眼盯着那片白色小药片,渐渐露出了恐慌之色。他从喉间发出了几声“咕咕”声。
医生将药片塞进他的嘴里,捏住了他的鼻子。接着如法炮制,喂了他第二颗。
“一共两片。”医生满意地点点头,“完全按你的要求。”
※
晚上九点半,吴震乔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宋路,他正躲在墙角一个垃圾桶的阴影里,朝路过的吴震乔压着嗓门喊了一声。
“你在这儿干什么?”吴震乔吃惊地问,努力睁大眼睛以看清他。
宋路示意他小点声,“你碰到他们了吗?”
“谁?”
“一拨生意人,一拨狗仔队。”
“没有。”
宋路松了口气,但还是小心谨慎,没有从阴影里出来。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溜达?”他似乎刚刚意识到吴震乔站在面前。
“我还没有回家。我在理疗室睡到现在。”
“你在那儿睡觉干嘛?”
吴震乔耸耸肩。“你为什么不回家避避风头?”
“回家?”宋路低声叫道,一脸不可思议,“那里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要去理疗室睡。”
“很好,”吴震乔道,“也许你会得到两片‘安定’。”
“‘安定’?”宋路从阴影里跳了出来,“我需要‘安定’!”
吴震乔目送着他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家,诺里斯鼾声如雷。吴震乔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羡慕地看着这一酣然的场景,直到一个低声呼唤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出来。
他冲到窗口,朝窗下厉声道:“别来烦我!我不会和你们做什么交易的!”
一个身影冒上来,五短身材,与伯瑟斯队经理的高瘦大相径庭。
吴震乔一惊,“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做交易?”对方问。
“难道你也是来和我做交易的?”他胆战心惊。
“这个交易对你绝对有好处!”
那人说着就企图爬进窗子来,被吴震乔制止了。
“等一等,”他道,“你是哪个队的?”先把这个问清楚。
“我是国家队的。”
“这是什么队?”吴震乔的思维在甲级联赛的十八支球队名字里搜索了一个来回,发现并没有一个叫“国家”的队。但是他突然跳了起来,“国家队!”
那人趁这段时间,已经爬了进来。被屋里窗下阴影里的椅子磕到了膝盖,惨叫了一声。
“你是国家队的什么人?”吴震乔还在震惊中。
“领队。”
吴震乔克制住自己想要为他泡茶端水献媚讨好的yu望,“你到我家来,难道是……”
“猜对了。”
吴震乔难以置信自己朝思暮想的国家队大门,此时向他大敞了开来。
“这简直是一场梦!”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眨着惊讶的眼睛,“你掐我一下。”
领队张开手掌就去掐他脖子。
吴震乔咳着后退了两步,“掐我手臂就行了!”
“哦。”领队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这是真的!现在我是国脚了!”
“没错。”
“好的,我答应和你做这笔交易。”
“你答应帮我们说服诺里斯了?”
“诺里斯?这和诺里斯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是个外国人……”
“是的,他是个外国人。”
“不是我们国家的人……”
“不是。”
“所以不能加入我们的国家队……”
“不能。”
“所以这需要你的帮助……”
吴震乔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难道你们想……”
“答对了!”
“这不可能!”他叫道,“诺里斯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一直很想家,而且不止一次表示他深爱自己的祖国!”
“他真的有那么说?”
“是的!”
领队摸着下巴,沉思着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踱步。再次被磕得惨叫了一声后,他走到床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仍旧鼾声震天的诺里斯,然后走回到吴震乔面前。
“你看见了什么?”吴震乔问。
“什么也没看见!”领队还摸着他的下巴。“这事就交给你了。”
吴震乔见他有离开的迹象,忙拉住他,“什么事就交给我了?”
“说服诺里斯。”
“我说过这不可能!”
“你想进国家队吗?”
“当然!”
“那就没有‘不可能’。”
领队爬上了窗台,跳了下去。一声惨叫后,迅速离去。
吴震乔站在黑暗中,思索着领队最后几句话语中所包含的逻辑关系。当他发现自己能不能成为国脚和诺里斯有着唇亡齿寒的关联后,立即跳到床前,粗暴地摇醒了诺里斯。
“助理教练!”诺里斯还没睁开眼,就紧张地大叫道。
“诺里斯,听我说,”吴震乔扳着他的肩膀,“现在是关键的时刻,生死存亡的时刻,你知道吗?现在已经到了你背叛祖国的神圣时刻了!”
第十一章 鹿鹿姑娘
第二天,在训练场边,吴震乔和诺里斯并排蹲着,拨弄着脚边的青草。
“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诺里斯道。
“是他们亲自对我说的。”吴震乔道。
“你们国家法律允许这么干吗?”
“没有明文,传统上没有先例。”
“要我放弃为祖国效力……”
“我已经对他们说这不可能了。”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吴震乔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助理教练在不远处向诺里斯招手,示意他过去。
诺里斯颤抖了一下,“他干嘛向我招手?”
“你假装没看见。”
“可是我看见了。”
他起身向助理教练跑去。吴震乔刚想也起身离开,被身后灌木丛里的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回过头去,在密密匝匝的树叶间发现了一双眼睛。他吓倒在草地上,立即明白往日在训练时,为何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某处向场内窥探。
“过来,过来!”那双眼睛道。
“你是谁?”
“领队。”
吴震乔跳过灌木。领队的两只眼睛终于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他欣喜若狂地道,“离成功不远了!”
吴震乔并没有被他的乐观主义所感染,“你是不是经常躲这儿?”
“我是在观察!”
“观察什么?”
“你……和诺里斯,还有其他人。”
“你完全可以正正当当地观察,用不着和这蚊虫乱飞的灌木丛为伍。”
“我为什么要‘正正当当’地观察?”
“你为什么不‘正正当当’地观察?”
“我为什么要……”
“你为什么不……”
吴震乔发现这是个没完没了的对话,就跳出灌木丛,回到了训练场上。
马苏看到他,踱了过来,眼望别处道:“我家猫猫很想你。”
“你家猫……想我?”吴震乔拉了拉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吴震乔感觉被一块馅饼砸中,当下立即就答应了,欣然表示一定会准时赴约。
※
晚上六点整,吴震乔来到了马苏家。他的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妹妹。
“让我见见想念我的那只猫。”吴震乔竭力显出一副快活的样子。
“我们家不养猫。”马苏的妹妹鹿鹿语气不咸不淡地道,从脚边抱起了一只哈巴狗,“它是‘猫猫’。”
吴震乔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惊愕,伸手摸了摸那只狗,强颜欢笑道:“是条可爱的狗。”
猫猫用湿漉漉的扁平舌头在他手背上添了一下,手背上立即留下了一片黏乎乎的唾液。吴震乔的手呆在半空,他努力挤出笑容,“确实是条可爱的狗。”
吃晚饭的时候,鹿鹿夹了一大块肥肉给吴震乔,引来了马苏的不满,“你不能想着把别人也喂成一个像你一样的胖子!”
“我不胖!”鹿鹿气呼呼地道。
“她不胖吗?”马苏问吴震乔。
吴震乔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鹿鹿确实是个“吨位”超常的姑娘。“我想……你妹妹属于健康美。”他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而舒了口气。
“听见了吗?”鹿鹿脸泛红晕,兴奋地对马苏道。
“太健康了!”马苏不依不饶。
一块鸡翅朝马苏飞来,擦过他的耳朵,落在了后面的墙角处。猫猫哼哼着跑了过去。
吴震乔还没从吃惊中醒转,就听见马母尖声道:“你不要总是欺负你妹妹,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
马苏尴尬地面红耳赤,克制着道:“不要总是用吃了一半的东西砸我,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
又一块鸡腿飞了过来,伴随着马父的严厉声音:“你又敢顶嘴!”
马苏拉着吴震乔逃回了他的卧室,身后留下铺天盖地的指责声。
“我很抱歉……”喘了口气的马苏道。
“没有关系,”吴震乔连忙道,“我……不饿。”他想起来他们都没有吃一口饭。
“你想开我的车回家吗?”
“我的车已经取回来了,今天我就是开着它来的。”
“哦,那好!”马苏使劲地捋着头发,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们明天见?”
吴震乔没料到自己的拜访这么快就结束了,“好的……明天见!”
回到家后,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诺里斯约完会回来。
“风光的背后有怎样的心酸,有时我们并不知道。”他对诺里斯道。
“谁说不是呢。”诺里斯敷衍道,他还沉浸在约会的甜蜜中。
“无所不知好像也不总是风光。”
“绝不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对了。”
两个人各自倒在自己的睡铺上,一个想着女友的甜美,一个想着朋友的委屈。
※
第二轮联赛的意义已远远超越了比赛本身,“为荣誉而战”不仅仅是乔教练一个人的事。卫冕冠军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颜面扫地,已成为全国的笑柄。那些将赛季目标订为“保级”的球队,也开始将从富尔队身上捞得三分写进了自己的计划书。这对富尔队无疑是个极大的污辱,至少经理老莫对此深信不疑。他明明确确地鼓励球员,希望他们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又模模糊糊地暗示,如果第三轮还不胜,那他允诺的赛季末发放的高档自行车,将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的允诺日渐失去公信力,但通过幻想,他还是相信这一办法将为球队取得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为了圆满完成此轮的客场之旅,富尔一线队在周五就进驻了当地的豪华酒店。酒店经理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宣传机会,将三层最好的套房提供给了他们,并且一直亲自陪在老莫左右,一刻不耽搁。他的殷勤立即得到了回报,老莫表示,下次来这个城市,仍将入驻这家酒店。
但事情在凌晨一点出了纰漏。睡梦中的富尔球员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吵闹声惊醒。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主队球迷在捣乱,但渐渐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还我们房间!还我们房间!”那拨人在楼下边敲打边大喊。
正在和女友约会的酒店经理不得不中断了约会,匆忙赶到现场。在一番颇费周折的调停后,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敲锣打鼓声和义愤填膺声都在浓浓的夜色里消失了。
但老莫已经毫无兴致,他要求调换房间,将全队拉到了第二十五层。“你们还可以和星星说说话。”他对球员们道。
第二天,当地报纸的体育版都对此事进行了详细的报道,虽然描述角度各不相同,但阅读了报纸的当地居民都得到了同一个故事版本:客队为了取得周末比赛的胜利,阴谋策化了一起扰民事件,他们又敲锣又打鼓,直至天亮,企图以此来搅乱这个城市的生活节奏,当然,英雄的主队球迷是不会为这么一点干扰就乱了方寸的,他们同仇敌忾地准备好了排山倒海般的嘘声,将在比赛时赠送给客队的每一名球员。绝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这么做!
※
比赛前一刻,刚走出球员通道,乔教练就被他的助手告知:门将宋路不见了。
老乔刚想大动肝火,就在看台的媒体区看到了宋路。
“你跑那上面去干什么?”老乔站在场边,冲看台上喊。
宋路一脸兴奋,“教练,这上面欣赏球赛的角度好极了!”
“比赛就要开始了,快去守你的门!”老乔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我要解说比赛!”
“什么?你说什么?”老乔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路快活地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一名男子,“他们请我做解说嘉宾。”
被指的那名男子也快活地朝老乔挥了挥手,“嗨”了一声。
老乔双手叉腰,按捺下怒气,弯了弯嘴角,竭力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那你说这场比赛谁去守门呢?”
宋路想了想,“让小乔去,上回他打后卫就打得不错。”
“丢了三个球的那回?”
“丢了三个球吗?”
“我看还是我去守好了。”
“如果您想的话。”宋路耸耸肩。
老乔鼻子都气歪了,他朝两个助理教练一挥手,那俩家伙立即心领神会,冲上看台,将宋路强行架了下来。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守门!”老乔对夹在助理教练四只手中的宋路吼道。
宋路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教练,他们会给我丰厚的嘉宾报酬,我只是想给球队挣点外快……”
老乔不想听他聒噪,头也不回地走向教练席,任凭被架向球门的宋路一路凄惨呼求。
“我不想再听到谁谁失踪的消息!”老乔对返回后的两名助理教练道。
那俩人郑重地频频点头,“不会了!不会了!”
话音刚落,一个手中高举着一枚鸡蛋的身影旋风般地冲出球员通道,将老乔撞了一个趔趄。那个身影高叫着“我终于买到了”,一路奔向了富尔队的替补席。
“那是谁?”稳住阵脚的老乔气急败坏地问。
“好像是谢琳……”两名助理教练紧张地道,“我们把他给您抓来!”
备受轻慢的主教练已经气晕了,“还抓什么抓,赶快叫他上场比赛!”
老乔原本以为赛前的混乱是个不祥的预兆,他口袋里的七千元就要不翼而飞(老莫私下跟他讲定,若再不赢球,就罚现金七千元),但好在比赛结果并未验证他的预感:富尔队由李霆霄和贾成成在上下半场各进一球,以总比分2:0取胜,终于拿到了新赛季的第一个三分。
在回城的球队大巴上,吴震乔很是兴奋。杜若明问他高兴什么。
“我想经理会为这场首胜给我们奖励的!”他双眼发亮地道。
杜若明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是吗?”吴震乔转过脸去问过道那侧的马苏。
“是的,”马苏轻描淡写地道,“但愿你拿到奖赏后还这么开心。”
“那当然!”不管奖励什么,有总比没有好。
大巴驶近俱乐部时,老莫终于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宣布将为这场胜利给大家一点“物质慰问”。
吴震乔和其他几个新人都充满了期待。
“你们一定喜欢,”老莫挤挤眼睛,“由我们的赞助商‘要你好看’提供的内衣裤。”
“啊?”期待若半空中的肥皂泡般纷纷破灭了,新人们齐齐无力地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限量提供,”老莫依旧兴致勃勃,“随便拿。”
第十二章 心理医生
当报亭老板问他是不是最近不买《花花公子》时,吴震乔迅速地买了一份足坛八卦报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进了家门,他就聚精会神地研读起报纸来,完全无视屋内的诺里斯。
“家里多了一个男人你不介意吧?”诺里斯问道。
吴震乔愣愣地盯了他几秒,然后清醒过来,“你的兴趣改变了?”
“改变什么?”
“我没有意见,”吴震乔连忙表明立场,“但你得知道,我是个异性恋。”
“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要带个男人回家?”
“不是我带回来的。”
“是他自己来的?”吴震乔立刻警觉起来,压低声音,“是小偷?”
“我不知道,但他是敲门进来的。”诺里斯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是你家,你真的是异性恋?”
“我当然是!”吴震乔从沙发上跳起来,“我爱着……”他突然闭了嘴。“人在哪儿?”他情绪一落千丈,有些发蔫地问。
诺里斯指了指浴室。
吴震乔目光刚落过去,浴室原本紧闭的门就被打开了。他一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子,立即呆若木鸡。
“爸爸!”
“爸爸!”受了惊的诺里斯也叫道。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严厉地对诺里斯道:“不要乱攀亲戚!”
吴震乔恢复了神智,道:“您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跑来。我说过,我不会跟您回去,过去不会,现在更不会了!我转到了富尔队,一切刚上正轨,绝不能就此放弃,而且国家队也已经说过要招我了,你想过吗,是国家队!我绝对不会跟给您回去,您不用强迫我!”
他一口气说完,有些口干舌燥。
诺里斯惊讶地听他“演说”完,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调头看向吴爸爸。
“我没有叫你跟我回去。”吴爸爸道。
“啊?”吴震乔的慷慨激昂立即消失,“那您来这儿干嘛?”
“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准备让你去相亲。”
“相亲?”吴震乔和诺里斯同时叫道。
“我已经给你看过了,对方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家人也都知书达理,是个书香门第……”
“可是爸爸,”吴震乔急急打断他,“我才二十一岁!”
“我二十一岁时已经有了你!”
“是的,”诺里斯点点头,“我爸爸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他见吴震乔瞪着他,又补充道:“这是真的!”
“时间定在这个周日下午。”吴爸爸道。
“周日我要比赛!”
“诺里斯告诉我比赛是在晚上进行。”
吴震乔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屋内,看看是否有什么家什能让他顺手操起。
“就这么定了。”吴爸爸说着往外走。
“您……不留下?”吴震乔碍于礼节地问。
“就你们这狗窝,我情愿住旅馆。”
吴震乔开车送他去旅馆。吴爸爸一路都在跟他说着有关相亲的注意事项,而吴震乔一路都在想着柯丽亚。
※
在下一轮联赛后,富尔队将参加洲内的冠军联赛。去年富尔队在此项比赛上的成绩是打入八强,今年对此的期望自然不止于此。老莫尤其心急火燎,一逮着机会,就对球员进行鼓动人心的演讲,许下各种诺言,希望大家能发挥出吃奶的力量,拼上小命,为此项桂冠鞠躬尽瘁。
吴震乔从未参加过冠军联赛,所以对此充满了期待。另一个关键是球队两线作战后,他很有可能取得首发的机会。他清楚地看到,就目前富尔队的人员配置,根本不足以从容应对两线作战。他也清楚教练和经理都明白这点,但他们都假装不明白,以期待问题能自动自觉地得到解决。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有一天老莫宣布两天后将有一个新人加盟。原来以为又是一张空头支票,但两天后,球员们果真见到了一张新鲜面孔。当那位细皮嫩肉、单薄瘦削的家伙出现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因为他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运动员。
“你是打哪个位置的?”谢琳问。
“我不打人。”那家伙神气活现地道。
“我是说‘踢’!”
“我也不踢人。”
谢琳抹着鼻子气哼哼地走开了。
杜若明比了一下他的个头,“你肯定是守门员!”
“不,我不是。”
“那……是中锋?”
“我也不是。”
杜若明认输,灰溜溜地回到了队友身边。
最后,老莫来向大家介绍,“各位,这位先生是我们的程高扬医生!请大家鼓掌。”
众人还没来得及从迷惑中走出来以给点掌声,就见马沃宁医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冲到老莫面前紧紧地拽住了他,“我才是队医!”他叫道,“我们的合同还有两年!”
“当然当然,”老莫忙安抚道,“他是心理医生。”
球员们闻此言一阵眩晕。
“心理医生”决定露一手,“你们一听见我是心理医生就露出崇拜的表情,说明每个人的内心都需要我来照顾。”
众人连忙收起困惑,低下头,不给“自恋者”以更多的机会。
“好了,”老莫作总结,“以后有什么心理问题,尽管去找程医生,他一定会鞠躬……呃鼎力相助。孩子们,记住,一定要在精神错乱前找医生帮忙。”
大家觉得听见这话,就够让人“精神错乱”了。
“心理医生”快活地微笑,“我等着你们!”
底下众人一阵鸡皮疙瘩,都预感一个难测的多磨命运在前方展了开来。
※
周日的中午,吴爸爸再次莅临了吴震乔的住所,督促他打扮打扮,立刻出发。
“爸爸,我的时间很紧!”他想找些借口推脱——有心上人还去见别的姑娘,这实在太亵du“爱情”了!
但是吴爸爸不打算放过他,“只要一个小时,你最好别再说多余的话!”
吴震乔看见父亲那副不容置辩的表情,所有的申诉都被生生吞进了肚内,当下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暗自打着“暂且敷衍”的主意。
两人在一家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吴震乔瞧了父亲一眼,“您是……一直坐在我身边?”
吴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我坐在你对面。这上面是那姑娘的电话号码,现在你就给她打电话吧。”他站起身,坐到了对面不远处的一张座位上。
吴震乔拿过纸条扫了一眼,立即呆住了:在一串电话号码的旁边,写着“马鹿鹿”三个字!
他立刻有强烈的愿望想要祈祷。这不是真的!这绝不是马苏家的那位!
电话拨通了,“马鹿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早就到了,就在你身后。”
吴震乔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姑娘在朝他招手,他强扶着桌子才没有晕倒,因为招手的那位正是马苏的妹妹马鹿鹿!
他尽力压制下受惊的表情,稳定心神,缓缓起身,几乎踉跄着走过去。
“你想甩掉你爸爸吗?”马鹿鹿朝他眨眨眼。
“甩掉他?”吴震乔一阵纳闷。
“走!”马鹿鹿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跑。
吴震乔未料到有此一着,张着嘴任她牵着逆向奔跑在人行道上。跑出一段后,他才想起父亲来,回头去看,见到他正在后面紧跟着追来。吴震乔的神智立即清醒了,他已不需要牵引,猛地生出了一股力量,自发向前狂奔而去。
跑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想到一起跑出来的还有一位。刚想停下脚步回身去找,却在稍一转头间,愕然发现马鹿鹿正以几乎同样的速度奔跑着。
“你……跑得真快……”她气喘吁吁地道,“还好……我跟得上……”
吴震乔没有空闲对她的体型和步速成反比表露过多惊讶,只顾着全力向前狂奔。一会儿,他又回头去观察形势发展的状况,发现父亲的身影还在视线之内,他忙加快了脚步。马鹿鹿见状,也咬牙紧紧跟上。
两人转过一个街角,挤在一个角落里大声喘息。他们看到吴爸爸也跑到街角,迟疑片刻,又向前飞奔而去。
吴震乔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他甩掉了!”他站直身,准备推开一直倒在他怀中的马鹿鹿,但姑娘却一把用力抱住了他。
“震乔,我爱你!”她急乎乎地道,“从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我就爱上了你!每天我都在思念着你!”
吴震乔震惊地后背紧贴着墙壁,双掌企图从光滑的墙壁上抓住一个支撑物。他从没有被姑娘告白过,现在完全被吓倒了。
“鹿鹿,我想……”终于能开口说话时,他试图让她冷静。
“我知道,”鹿鹿热情似火地靠得他更紧,“我知道你也想我!我知道!”
“我……”
他突然抬头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并且两人的视线相碰在了一起。他连忙把手臂绕上鹿鹿的肩膀,向父亲露出甜蜜的微笑。
吴爸爸很满意所看见的一幕。见大功告成,这才有闲情意识到自己双腿的酸软,一瘸一拐地走了开去。
吴震乔望着他身影消失后的清冷街道,又低头看到怀中的这个女人,不禁一阵凄凉和茫然。
※
程高扬医生很高兴在他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就有队员来找他治疗。他把这看成是对他个人的极度尊重,对他的尊严的极度维护。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等着对面椅子上的小伙子把眼泪擦干。
“这么说,你只是为自己多了一次艳遇感到良心上的不安是吗?”他两手十指对应相抵,端着安祥的气度问道。
“不,不是!”吴震乔最后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平静下来,“是我不想去参与这次相亲!”
“可是你去了!”
“因为我父亲逼着我!”
“你对姑娘满意吗?”
吴震乔一愣,“凑合吧,我是说她很普通,和其他姑娘没有什么不同。”但柯丽亚就不一样了。
“你对此感到不满是吗?”
“对什么?”
“对你父亲只是给你找了个‘凑合’的相亲对象。”
“我没想过,我只是不想……”
“我明白了!”医生打断他,在座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本想来一场浪漫的奇遇,和一位公主一样的姑娘约会,可是现实中坐在你对面的,却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你对此很愤怒,而这是由你父亲造成的,所以你的愤怒转移了,但他是你的父亲,你不能向他发泄怒火,这股怒火无处宣泄,你就只有痛哭流涕。”
吴震乔张口结舌地听他说完,恍然若在梦中。
“你明白了吧?”医生很满意自己的口才,也很满意“病人”的反应。
“不,”吴震乔醒了过来,“医生,不是这样……”
“但你的潜意识是这样的!”
吴震乔愣了愣,“我的潜意识是这样的?”
“对!”医生斩钉截铁地道。
据说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吴震乔可以离开了。他被心理医生推出办公室时,还没有从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他一直走到大楼外,仍旧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潜意识”怎么会是“这样”的。他脑子一片混沌,行尸走肉般地从俱乐部步行回了家,又行尸走肉般地从家步行到了俱乐部,坐上球队大巴,随队一起奔赴客场,参加第四轮联赛。
第十三章 冠军联赛
第四轮联赛富尔队以3:1的比分拿下,整个过程顺利异常,除了贾成成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消失去上了半个小时的洗手间,宋路因为被客场球迷扔橄榄油而离开球门去和球迷理论——当时比赛正在进行中,教练由于气得跳脚而扭伤了脚踝外。
老莫对结果非常满意,这次没有奖励内衣裤,而是将球队直接拉到了一家超豪华酒店。球员们极其兴奋,从胃到心都作好了大快朵颐的准备。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当天此家酒店颇有些人满为患,球队到达时,只剩一个可供十人用餐的包厢。
“立即换一家!”老乔忘情喊了一句,发现在疲惫不堪的众人中无一人相应,他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立马见风使了舵,“要不再等一等也可以。”
“为什么要等?”老莫道,“立刻开饭!”
在老乔的呆愣中球员们高呼“乌拉”,奔向餐桌。老莫轻松地向他的助理潇洒地做了个手势,助理麻利地递上一叠纸牌。
“太好了!”老乔搓着双手,“吃完饭还可以打牌。”
“这是用来抽签的!”老莫道。
第一批吃饭的人,是抽到红桃一至十的球员,剩下的分别分成黑桃、棉花、方块一至十,按此顺序就餐。
吴震乔和诺里斯都抽到了黑桃,虽然遗憾自己不属于第一军团,但好在还有棉花和方块垫背,“红桃”一下,他们就可以上了。
两人和其他等待的队友一起坐在靠墙的沙发上,饥肠辘辘地看着餐桌上那十个人狼吞虎咽,觥筹交错。
终于,煎熬的时光露出了胜利的曙光,老莫宣布第一批吃饭时间已到,现在请“黑桃”等待者就座。
虽然大家饿得发慌,但还是很有秩序地排着队,将手中的纸牌交给老莫,换取一个落座的资格。
吴震乔和诺里斯走在最后,当他们将纸牌递向老莫时,和蔼可亲的经理告诉他们人数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诺里斯不明白地重复道。
“这是什么意思?”吴震乔也问。
“你们回头瞧。”
两人顺着老莫所指,看向餐桌,惊讶地发现桌边的十张椅子都已有了主人。
“可是我们的纸牌确实是黑桃!”两人连忙申诉,以期得到公平的待遇。
老莫显出爱莫能助的模样,“我收到的十张纸牌也都是黑桃。”他摊开手中的纸牌,果然是清一色的黑桃。
吴震乔和诺里斯面面相觑。他们的肚子唱了很长时间的空城计,现在已经有些头昏眼花,体力不支。虽然老莫承诺将他们安排在下一拨的头两位,但两人已实在等不起,相互搀扶着出了酒店。
走出去五十米,在一个弄堂里,有一个烤羊肉串的小摊。两人见了,不由分说冲了上去,抓起肉串来就是一顿猛涮。摊主瞠目结舌地望着二人将他准备做一晚上生意的羊肉串一扫而光,不禁眼泪纵横。
饭饱的两位忙安慰他不用担心,他们会付钱,吃“霸王餐”不是他们的风格。
“我不是担心,”摊主抹着眼泪,“我是高兴!今天刚出来就可以收摊了。”
两人付了钱,步行往家的方向走。月色清丽,夜风徐徐,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两人心情渐好,便拐出一段路,想要在这秀美夜色中再多散一会步。
走着走着,前面不知何时走出一人,似乎也是在饭后散步。那人边走边打着电话。由于只有两步的距离,他打电话的内容被身后的吴震乔和诺里斯听了个正着。
“不行,我得多走一会儿,胃里实在太饱了……当然,我没有说谎,这是真的……我向来是最聪明的嘛……本来我还准备在第三批时也偷偷溜上桌,但是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地了……吃了两桌,肯定装不下了,哈哈哈……我确实是天才……”
吴震乔和诺里斯越听越不对劲,加快脚步赶到那人身前,回身倒退着走。借着路灯和月色,他们瞧清那人的面容:是陈知宇!
陈知宇打完电话,抬头惊讶地发现前面怪异的两人。
他没有停下脚步,“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对面两人继续向后退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我们怎么在这儿呢?”又看向彼此,表情可爱地互问:“我们怎么在这儿呢?”突然都停住了脚步,上前将陈知宇摁住就是一顿老拳暴捶。由于实在为刚才错过大餐而郁闷愤激,二人捶得专心致志,畅快淋漓,直呼“痛快”。
※
第二天训练时分,老莫为周中的冠军联赛特来讲话,他见到队伍中有一人从头到脚缠着绷带,吃了一惊。
“他怎么了?”他赶忙问老乔。
“他说他只是想体会一下伤病员的痛苦。”
“这么说他没有伤?”
“他说没有。”
老莫这才放下心,本来可用之人就有限,现在伤一个都能叫他夜不能寐。
“不过,听说最近治安确实不好,”老乔跟老莫咬着耳朵,“贾成成刚才告诉我,昨晚在他开车回家的途中,亲眼看见两个匪徒在殴打一个赤手空拳的行人。”
“那得提醒球员,晚上小心,最好别出门。”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马上要开始两线作战……”
“我明白。”
球员们站在烈日下,交换着支撑腿,望着对面的两人在嘀嘀咕咕。慢慢地,也开始三三两两说些没有边际的话,越说越热闹,转变成了热烈的大讨论,个个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一直在咬耳朵的老莫和老乔,渐渐发现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巴在动,而无法听到声音。正困惑间,无意转头一瞥,惊见一片喧哗场面,除了那位被绷带缠了一身的球员,因无法说话而急得在原地转圈外,其他的人全都在表情丰富地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老莫喊“停”喊到第五声,球员们才注意到经理铁青的脸色,忙噤若寒蝉,双臂下垂呈恭顺状。
“你们反了!”老莫喘着粗气,“这种态度怎么踢冠军联赛?”
众人点头如捣葱,表示这种态度确实没有办法踢冠军联赛。
“大家也应该都知道冠军联赛的重要性,”老莫换了温和语气,“去年的成绩对于我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这个赛季,俱乐部为了有所突破,下了大功夫,但真正能起到作用的,还是你们每一位上场去踢的人。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指着“绷带男”问。
“陈知宇。”有人告诉他。
“很好!”老莫向陈知宇竖了竖大拇指,“小陈这种刻苦恒心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只有严格自我要求,才能不断得到提高,希望大家都以他为标杆。”
队友们都对陈知宇侧目而视,他正因得到表扬,在绷带里激动地“呜呜”直哭。
“小伙子们,”老莫继续他苦口婆心的劝导,“虽然踢球是我们的工作,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方式,但是难道你们就仅仅满足于把它当成一种任务去完成吗?在你们的内心,难道没有生出一堆梦想之火?在取得三分的背后,难道不是一种追求超越、实践理想、体现人生价值的本质吗?如果你们只是看到了单一的胜利和胜利之后的物质奖励,你们不觉得惭愧,不觉得枉此一生吗?为物质而活的人生,是多么可悲的人生啊!”
底下众人中,已经不止陈知宇一人在哭,其他球员也泪如雨下,更有甚者,抱头痛哭。
老乔看着这一场景,不免呆愣,他激动地拉住老莫的双手,“经理,说得太感人了!”他也适时抹了一把眼泪,“我在教堂的布道里都没有听见过这么感人的演讲。”
“其实这是主席昨天晚上在私人会议上的讲话。”老莫朝他挤挤眼睛。
“啊?”
等球员们都感动得彻底了,停止了哭泣,老莫这才继续道:“由大家的反应,可以看出你们还是一群没有自我放弃的人,这很好,非常好!周三就要参加第一场冠军联赛,希望各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吃好睡好……”
老乔拉了拉老莫的衣摆,耳语道:“还有安全问题!”
“哦是的,”老莫点点头,“听说这几天治安不好,大家要注意人身安全,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我可不希望到比赛时突然少了一人……”
一直在旁边点着头的老乔补充道:“大家一定要把经理的话放在心上,就在昨天晚上,有一个手无寸铁的行人在大街上就被两个暴徒袭击了……”
和吴震乔、诺里斯站在一起的贾成成这时兴奋地对他俩道:“这是我告诉他的!我亲眼看见了!”
诺里斯神色慌张,但吴震乔仍旧镇定自若,他道:“我想你一定看清楚那两个‘暴徒’的脸了。”
贾成成点点头,“是的。”
这下那两人都慌了。但又听贾成成道:“长得非常像安普提队的后卫,就是比赛时经常骚扰我的那俩,你们还记得吗?”
那两位不假思索地不住点头。
“太像了!”贾成成又感叹了一句。
吴震乔和诺里斯觉得和他在一起实在不安全,不约而同地悄然向后退去。他们退出了队伍,继续退向身后百米开外处的树林时,突然发现两旁各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瞧,是那两名助理教练。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俩助理教练一边跟着后退,一边笑容可掬地问。
吴震乔和诺里斯相视一眼,刚想飞奔逃走,被助理教练牢牢抓在手心。
“五十圈!上跑道!”
两人被拎到了跑道上。
五十圈跑完,二人瘫倒在地。队友们早就散了,训练场一片夏日正午特有的炎热和寂静。
一个人影半遮住了他们头顶的阳光。倒在草地上的两人眯缝了一下眼睛,认出那是马苏。
“你们为什么总是和助理教练作对呢?”他问。
吴震乔用尽力气半坐起身,抓住马苏的衣服,“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总是用‘五十圈’来惩罚我们?”
“因为他们以前是田径教练。”马苏解惑。说完便离开了这两个在他心里只能算作傻瓜的队友。
※
吴震乔和诺里斯一打开家门,就听到了从浴室飘出来的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
“你把柯丽亚带回家了?”吴震乔又紧张又气愤。
“没有!我不也是刚到家?”诺里斯辩解道。
两人走近浴室,紧紧盯着那扇闭合的门,听着仍旧不断传出的歌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冲进去?”诺里斯低声问。
“我数到三。”吴震乔低声回应。
“不,不,”诺里斯拦住他,“我知道数到三的时候你是不会冲的!”
两人只有继续静待着,继续惊讶莫名地听着歌声。
门倏地被打开,一股热浪和一阵浓郁的沐浴露味,再加一个宽硕的身影,将门外两人冲击得相互扶持着才没有跌倒。
“鹿鹿!”吴震乔叫道。
“是你的女人?”诺里斯又紧张又气愤。
“震乔!”衣冠不整的鹿鹿双眼发亮地冲进吴震乔的怀中。
诺里斯连忙闪开,手扶腮帮作牙倒状。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吴震乔努力向后退,试图避开她,但直退到墙边,也没有拉开一点距离。“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是哥哥告诉我的。”
吴震乔想起她有个无所不知的哥哥。
“听着,鹿鹿,”吴震乔无奈地转动着脑筋,想找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你先回家去,回头我们再聊,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恰当的时候!”
鹿鹿却搂得他更紧,“不!我不走!”
“这样不好你知道吗?”应付女孩子对他而言,显然要比踢球难多了,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脑细胞在大批大批地死去,“鹿鹿,你先回家去……”
“你不爱我了是吗?”鹿鹿从他怀中抬起头,一脸委屈地问。
“我……”吴震乔无语以对,抬头看到诺里斯正用看戏剧表演的表情看着他们。“如果你爱我,就先回家!”他咬牙说道。
这句话起了作用,鹿鹿从他怀中跳出来,“当然!”她道,返回浴室迅速穿戴整齐,疾步走到门边,“再见!”她给了一个飞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里两人被这突转其下的形势震得呆了半天,好久之后才合上一直大张着的嘴巴。
“再见!”诺里斯暧mei笑道,学着来了个飞吻。
“她不是我女朋友!”吴震乔走到窗边,似乎是觉得屋内的氧气太少。
“都这样了,还不是女朋友!”诺里斯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又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诺里斯你什么都不懂!”吴震乔抑郁之极地道。
“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诺里斯问。
“以前?一个。”初恋,没到三个月就被同窗挖了墙脚。
“我交过十一个。”
吴震乔这下承认是他什么都不懂。
“瞧她那敏捷的样子,看得出她很爱你。”诺里斯道。
吴震乔无言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第十四章 赛前协奏
冠军联赛小组赛第一场,对手是邻国的达斯特队,他们是本国联赛上赛季的亚军得主。
“虽然是亚军,但不能小看。”老乔在赛前动员会上提醒弟子们。“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着才只得了个亚军吗?”
陈知宇举手,“一定是被对手或者足协暗算了!”
“错!”老乔道,“是因为他们的总积分没有夺冠的那支球队多。”
众人都低头摸着鼻子。
出于人性化考虑,第一场小组赛作为客场比赛,俱乐部允许家属陪同前往。出发当日,在球员们拎着简单行李有序登机的时候,“呼啦”一声,一个五颜六色的人群将他们挤撞到一边,窜进了俱乐部专机。
“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平衡了身体重心的马苏,扶着墨镜问。
“我看到了你妹妹!”谢琳叫道。
吴震乔立即双腿发软。
“你女朋友也来了?”诺里斯带着喜色道。
“她不是我女朋友!”吴震乔咬着牙小声道,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也’?难道……”
“是的,在这儿我只有柯丽亚一个亲人。”
“她还不是你的亲人!”
“将来会是的!”
球员们陆续登了机,一坐稳便各自寻找娱乐方式,有闭目养神的,有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有玩桥牌的,有聊天的,当然少不了“呼呼”大做白日梦的。裘球捧着国际象棋的棋盘,因没有人愿意下棋而眼泪汪汪。
谢琳似乎嫌舱内太安静,拿起一个靠垫挨个拍打队友的头,有人恼怒了一秒又恢复了原状,有人开始站起身反击。靠垫被扯破,里面的绒毛四处飞散,对绒毛过敏的李高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副驾驶走了进来,“先生们,先生们,”他叫道,从嘴里吐出了一团绒毛,“我们的飞机现在正呈上下颠簸状向前飞行,如果你们不想被迫在荒山野岭降落,只能和猩猩们踢比赛的话,请保持安静!”
大家停止了打闹,绒毛渐渐落定,机舱内恢复了安静。
忽然,一声呼吸急促的抽泣声传了开来。大家吓了一跳,寻声望去,裘球正在角落里哭泣。
“不是我们不想和你下棋,”宋路安慰道,“不是都不会嘛!”
“我不是因为这个哭!”裘球伤心地哽咽着道。
“那是因为什么?”大家很奇怪。
“因为我爸爸!他听说家属可以陪同,就非要跟着来!”
“他也许可以照顾照顾你。”
“可不是,每天‘照顾’我额外练习五十个任意球,不足数甭想睡觉!”
队友们一片唏嘘,都走过去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但这只使得他的情绪更为失控。
“你干嘛不高兴呢?”刚从洗手间打完喷嚏回来的李高道,“你到后面的机舱去看过了吗?”
裘球擦了一把眼泪,摇摇头。
李高侧身为他让出路。
裘球迟疑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等他返回,脸色已显得容光焕发。
“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大家打着寒颤道。
“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李高朝后面偏了偏头。
大家分批挤过去探寻原因所在,只见在后面狭小的机舱内,家属们挤在一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眷中间,只有一名男子,他拘谨而紧张地坐着,被挤压得只能夹着双臂,表情痛苦地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隔着他在大声议论着什么。
“我相信,下次裘球的爸爸再也不会跟着去客场了。”回到座位后,吴震乔对诺里斯道。
“你们国家的父母真疯狂。”诺里斯耸耸肩。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
球队到达目的地,在当地最好的酒店下榻。每两名球员一个房间,吴震乔和陈知宇分到了一起。
“太好了!”陈知宇兴奋地道。
“你晚上打呼噜吗?”吴震乔问。
“不。”
“好极了!”
“流口水要紧吗?”陈知宇跟在吴震乔身后问。
“是流在你自己的枕头上吗?”
“我想是的。”
“那没问题,只要你别把房间淹了。”
“我想应该不会。”陈知宇活蹦乱跳地道。
因为第二天就要参加比赛,球员们早早便回了房间休息。吴震乔一躺到床上,就关了自己床头的壁灯,他对这么安静的环境非常满意,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不是在室友的鼾声中入眠,他的睡眠质量很高,在梦里甚至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翻身的当儿,意识有些许恢复。四下还很宁静,他想知道几点了,微微睁开了眼,去摸索床头的手机,突然,近处黑暗中一对熠熠发光的亮光击散了他残存的睡意,他大叫一声坐起身。
“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生日改了?”那对亮光发出声音问。
吴震乔听出那是陈知宇,再次吃了一惊后,恐惧才渐渐得到控制。他的情绪一能被掌控,愤怒便清晰地涌了上来,“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他大声道。
“现在已经是早上四点半了。”
吴震乔向窗口瞅了一眼,“你起这么早干嘛?”
“我根本没睡。”
“什么?”吴震乔一怔。
“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你说什么?你一夜不睡,晚上的比赛怎么有力气踢?”
“我习惯了。”
“习惯失眠?”
“是的,不弄清楚那件事我没办法睡觉。”
“什么事?”
“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户籍本上我的出生日期很可能不是真的,我至少在那之前三年就出生了!”
“谁把你的生日改了?”
“我的父母。”
“他们为什么要改?”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无聊。”
吴震乔想去开床头灯,被陈知宇制止了。
“别开灯,”他小声说,“亮光有碍于我思考。”
吴震乔叹了口气,无奈地下床穿好衣服出了门,将陈知宇留在房内的黑暗中“思考”。
天色正在苏醒中,空气清新,早起的鸟儿已开始鸣唱觅食,在这一刻,这人类参与相对稀少的一刻,自然的美才显出它的美。偶尔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稍许破坏了这片美景,但即便如此,剩下的也依然足以使人心旷神怡。
吴震乔在酒店外的小径上小跑着,仅有的几个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他突然看到一个身影,虽然瞧不清面貌,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即袭来。他想跑近了仔细瞧一瞧,跑了几步,发觉和那身影的距离未有丝毫拉近。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可能遇到了谁。
“大哥?嫂子?”他试探性地问道。
“看到方光亮了吗?”声音虽然粗嘎,但特意去分辨,便能听出是女声。
“嫂子?”
“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方哥现在正在酒店里休息。”
“真的在酒店里休息?”
“当然!您为什么这么问?”
黑影突然消失了。吴震乔连她是怎么消失的也没有看清。他想在今天的比赛之前最好别跟方光亮提这件事,不然他很有可能在比赛中梦游。当他跑完步往回走的时候,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永远不提。
※
吴震乔回到酒店,走廊上寂静无声,可以想象到各个房间里的旅客都还在酣睡中。
他想去敲一敲方光亮的房间门,看一看他是否如自己所说正在房间里休息,但想起和他一间的是李霆霄,便作了罢——他对这位队内第一严肃的人物,至今还有些不敢直面。
“也许这和他是球队的队长有关。”吴震乔嘀咕道。想起自己以前在福格队也是司职队长,在富尔的地位真是有点今非昔比,得加把劲才行。
正沉思间,眼前十字过道上窜过一个人影,两妙后,又反方向窜了回去。
“谁?”吴震乔警觉道。
“别喊,是我!”
人影窜到他面前。吴震乔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不记得我了?再想想!”对方原地转了个圈,以帮助他回忆。
“好像……”吴震乔望着他的高瘦样子,记忆渐渐有些成型。
“是的,”对方进一步提示,“有几个晚上,我去找你……”
“啊!”吴震乔叫道,“伯瑟斯的经理!”
“看,你认出来了!”
两人为此都兴奋不已,又握手又拥抱。但吴震乔很快甩开了他,“咱们还是保持距离,以避闲话!”
“我已经结婚了!”伯瑟斯经理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震乔四下扫了一眼,“你们也到这儿来打比赛?”
“没有,我是一个人来的。”
“是办公事?那您先忙。”吴震乔转身欲回房间。
“等等,”伯瑟斯经理拉住他,“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
“你还记得我们的协议吗?”他企图探到吴震乔耳朵上,被后者制止了。
“协议?”
“你已经答应了!”
“什么协议?”
“就是我们提供给你一定报酬,你给我们提供一些富尔内部机密……”
吴震乔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跳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这是能在酒店走道里说的话吗?”
经理忙点头,“没错没错,我们应该找个房间好好聊一聊!”
“别乱理解!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协议了?”
“现在答应也来得及……”
“听着,别再跟着我了!我只是一个新人,什么也不知道!”
“会变成‘旧人’的,我能看出,你前途无量……”
这时,一扇房间的门打开了,李霆霄出现在走道上。
“小乔,你在那儿干什么?”他看见拉拉扯扯的两个人,问。
“我……”吴震乔忙甩开伯瑟斯经理抓着他手臂的手。
李霆霄没再说什么,向楼梯口走去。
“我会被你害死的!”等李霆霄的身影一消失,吴震乔就低声愤怒地道。
经理跟着他,充分彰显他锲而不舍的精神,“你只要答应了我们的协议,一切就都解决了,你的未来……”
吴震乔回到房间,将对方关在门外,这才松了口气。往房间里面走的时候,看到在从窗口透进的晨曦中,陈知宇还一动不动地坐着,苦于思索那个令他费解的问题。
第十五章 裁判劫难
比赛前还在更衣室时,老乔就敏感地感到少了一名球员。
“杜若明?”他叫道。
在座的人群中举起一只手,“在!”
“谢琳?”
“在!”
“宋路?”
没有回应。
“哼哼,好,这小子!”老乔咬牙道。
吴震乔忙捅醒了正歪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的宋路。
“到!”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大叫了一声。
老乔被吓了一跳,好在身边的一个助理教练及时扶住了他。
“那么大声干什么?”老乔站稳了脚。
他摸着下巴,在球员追随的视线中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踱了七八个来回,想不出缺了谁。
“大家互相检查检查,看看少了谁。”他吩咐道。
球员们领命,和身边的队友互问“你在吗”,又都点头答“在”,然后便向教练报告这个皆大欢喜的结论。
“这么说,都在啰?”老乔忍着气,耐心地问。
“都在,都在!”
“在个头!”老乔终于咆哮道。“点名!”
点名的结果:马苏不见了!
“他去了哪儿?”老乔问助手们。
两个助理教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他刚才还在!”助理教练之一道。
“刚才?什么时候?”
“中午在酒店吃午饭的时候。”另一个助理教练道。
“现在是下去三点半,那叫‘刚才’!”老乔气不打一处来。
“教练,现在该怎么办?”助理教练请示。
“比赛还有多久开始?”
“已经开始了。”
“什么!”
老乔一瞧腕表,果然已经过了开球时间。“快走!”他大叫一声,带着弟子们就冲过了球员通道,冲上了球场。
当然,虽然已过开球时间,但由于富尔队全队了无踪影,裁判和达斯特队球员都在场上干等着。突见通道口呼啦涌出一群人,都被吓了一跳。
人员齐整后,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吴震乔如他所愿地获得了首发,但他打的确是陌生的左路,这原本是马苏的位置。
“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每与队友擦肩,他都焦急地问上一句。没有人知道!他突然觉得马苏在他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起来,因为没有这个“包打听”在身边,他的问题再也不能轻易地得到答案!他又想起这一路上马苏的妹妹都没有来骚扰他,这无论如何都是件让人谢天谢地的事。他准备等马苏一出现,就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
正在思念马苏间,突然听到一声“啊”地大叫,他一个机伶,担心是自己的队友受了伤,寻声望去,却看见主裁判倒在地上。
原来是陈知宇刚刚不小心把他铲倒了。这会儿那个肇事者正一边后退着回本方半场,一边向主裁判表示抱歉。
开场这几分钟内,达斯特队攻势很猛,富尔队除了突前前锋杜若明外,其他场上队员都在参与防守,场面很是吃紧。但大家并不着慌,因为赛前老乔就仔细研究过对手,据说这是一支“人来疯”球队,紧一阵松一阵,在紧的时候,专心防守,等松的时候,抓住机会打反击,往往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吴震乔的防守能力稍逊于进攻能力,而此时对方从右路的突破尤为犀利。他不敢再去想马苏,集中了注意力阻断对方在自己这边的进攻。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压力依然很大。
“诺里斯,你过这边来!”他向诺里斯喊。
诺里斯高高跃起将一个射门球化解出底线,回喊:“我走不开!”
达斯特队准备发角球的当儿,李霆霄对吴震乔道:“你去中路,我在左路!”[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队……长……”吴震乔吃了一惊。
角球开出,直接被宋路得到。
换到了中路,自在了许多。但跑了几步,发现刚才在边路频频过他的那名对手也换到了中路,还笑着向他打招呼。
“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吴震乔心里道,回了个假假的笑容。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啊”的惨叫,吴震乔忙回头,看见主裁判又躺在了草地上,谢琳正深表歉意地想要拉他起身。
正如赛前老乔的分析,达斯特队在一阵狂轰滥炸无果而终后,气势渐消,连续被富尔队抓住偷袭反击的机会,要不是其门将实在神勇,比分铁定早已改变。
吴震乔看见老乔在场边挥舞双臂大喊着什么,但他一句也听不见,他相信队友们也都没有听见。
又一声大叫传来,吴震乔发现主裁判第三次被铲倒,这次在不迭道歉的是诺里斯。
一阵不祥的预感升上了吴震乔的心头,他踢了十四年球,从未在一场比赛中看到主裁判被铲倒三次,而且还是一个队的队员所为,这绝对是个要走霉运的兆头!
他这段思索还没有完结,又一声大叫冲进了他的耳朵,他没有回头,因为这次主裁判就在他眼前被杜若明生生铲翻在地。
主裁判脸色铁青地爬起身,当即判给了达斯特队一个任意球。
富尔队球员围上前来,申诉这是个不公正的判罚。
“你们还好意思说?”主裁判道。
抗议声立即消失了,富尔队球员都红了脸,悻悻然走了开去。但老乔却不愿就此妥协,他直接冲进了场内。
“这个任意球是不存在的!”他喊道。
“你是富尔队的主教练?”主裁判问。
“是的!”老乔感到后脑勺扫过一阵阴风。
“很好!”主裁判请他立马上看台。
“裁判,这不对劲!”老乔还想抗辩,但已被第四官员拉向看台。
吴震乔担心屡被无理侵犯的主裁判会公报私仇,在判罚尺度上偏向达斯特队,但随着比赛的进行,他的担心渐渐消失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六十几分钟里,主裁判又被富尔队球员铲倒轻重程度不等的七次,其中包括吴震乔自己的一脚。虽然他很想解释他的目标绝对是那只皮球,但看到主裁判血色全无的面庞,他知道怎么解释都是白费,最好沉默是金。现在,他已不再担心判罚尺度的问题,因为他认为在此状况下主裁判不偏袒达斯特队都没有天理。
最终本场比赛以0:0收场,两队各取一分。双方对此结果都很失望。在交换球衣的时候,那位屡屡单挑吴震乔的达斯特队球员用英语问他能不能提一个问题。
“什么?”吴震乔很认真地问。
“你们是不是跟今天的主裁判有仇啊?”
吴震乔拿着对方换递过来的球衣,也没有穿上身,一路无语地第一个回了更衣室。
经过更衣室旁的一个房间时,他突然停住了脚:在屋里,正对房门的那个角落,马苏正盘腿面壁而坐。
“你在这儿!”吴震乔冲进去叫道。
马苏手托下巴没理他。
“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如果你参加,今天我们至少能进三个球!”
马苏抬起疲惫的眼睛,无限惆怅地道:“太难了!”
“一点不难!”吴震乔激动地道,“他们的防守其实糟糕透了,是我们自己浪费了所有的机会!”
“谜语太难了!”
“什么?”吴震乔愣住了。
“‘远看是条河,近看是座山,不远不近全不见’,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马苏叹了口气,“太难了!”
吴震乔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缺席比赛。
“你干嘛非知道谜底不可!”他很郁闷。
马苏本想一把抓住吴震乔的衣领,发现还光着膀子的他脖颈那儿什么也没有,只好改变目标抓住了他的双臂,用力之猛,十指几乎嵌进肉内。
“我是无所不知,不能有我不知道的!”他狠很地道。
吴震乔痛得直咧嘴,他挣脱出来,留马苏一人继续寻找谜底。走到门口处,他回过身,问那个谜语是谁出的。
“诺里斯。”马苏有气无力地回答。
吴震乔冲进更衣室时,其他队友都已经回来。他径直冲到了诺里斯的面前。
“答案!”
“什么答案?”正在对着裘球大吹其牛的诺里斯茫然地问。
“你知道就因为你的倒霉谜语,让我们的三个进球全都长脚跑了!”
诺里斯的表情表明他完全不知道吴震乔在说什么。
“什么是‘远看是条河,近看是座山’?”吴震乔忍住气问。
“啊!”诺里斯这下明白了,“那是我们国家最有名的一首朦胧派诗歌,中午我还念给马苏听来着,就在餐桌上……”
“什么,诗歌?”
“绝对的朦胧派啊,好诗!”
“马苏,朦胧派——”吴震乔大叫着,冲向更衣室旁的那间房间。
※
关于此场富尔队挑战达斯特队的比赛,当值主裁在写给洲际足协的比赛报告里,重点提到了富尔队延误开球时间的“恶行”,提醒足协这是对权威的绝对蔑视,对各级管理者的严重挑衅,若不给予重罚,将难以服众谢天下。
洲足协的官员们看着这份令人心惊肉跳的报告,一致决定给予敢于“蔑视”和“挑衅”的富尔队五万元的罚款,以儆效尤。
眼睁睁看着被当值主裁公报私仇,富尔也只能忍气吞声。这笔损失让老莫心疼到了骨髓里。处罚决定下达到俱乐部后的三天里,每个经过经理办公室门口的人,都可以听到老莫在里面捶胸顿足的声音,大叫着他逝去的五万元,其声之凄凄,其情之切切,令闻者无不面色顿变,毛骨悚然,皆加快脚步,打着寒颤逃离开去。
第十六章 广告囚徒
当吴震乔在小区门口买杂志,老板问他最近是不是不再买《花花公子》的时候,他忍住了想捶他一顿的愿望。
“你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买杂志?”诺里斯问道。
“根本没区别,我一经过他就会那样问,不管我是不是在买杂志。”
诺里斯很愤慨,“这不是xing骚扰嘛!”
两人经过一家店面,吴震乔突然停住了脚步。
“快看!”他指着商店里面,“那不是宋路吗?”
“在哪儿在哪儿?”
正对商店正门,立着一面大电视,正播映着一则橄榄油的广告,屏幕上手持一瓶橄榄油巧笑倩兮、顾盼生姿的,正是宋路。
诺里斯倒退了一步,“他真的拍了!”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那个广告直至播完,出来散步放松的心情顿时消散,都不出声地闷头往回走。
“知道吗诺里斯,”吴震乔终于忍不住道,“这对球队的气势会是个打击!”
诺里斯猛点头。
“必须跟他谈一谈!”吴震乔疾步向前,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跟谁?”
“老莫!”
“老莫?”诺里斯愣了愣,“为什么找他谈?”
“你还不明白吗,这肯定是老莫的主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诺里斯极度不明白,“他是球队经理,难道不想我们赢球吗?”
“他想,他又不想!”
“我不懂……”
“不懂就对了,我也不懂!”
经过报亭,老板从黑乎乎的窗口探出头,还没等他开口,吴震乔有如迅捷的豹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是一顿暴捶。等到发泄完了恶气,这才松了手,整整自己的衣服,朝目瞪口呆的诺里斯一示意,若无其事地向家走去。
※
“这是我的主意!”面对吴震乔的诘问,老莫直言不讳。
“经理,这会打击球队的士气,也会给对手传为笑柄!”吴震乔恳切地道。
“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老莫作出焦头烂额状,“但是,我们有困难。”
“困难?”
“球队的创收是个大难题,你以为我怎么凑够付给老舒的一千二百万的?”
“可是……”
“没有钱什么也办不成。”
“可是我们可以从别的途径挣到钱,不是吗?”
老莫深深叹了一口气,“当然,但有哪一个途径比拍广告更容易挣到钱呢?”
吴震乔无言以对。
“看得出,你是真心为球队着想。”老莫拍了拍吴震乔的肩膀。
吴震乔士气低落地点点头。
“也许你能帮到球队。”
“我能吗?”他眼中闪出光芒。
“当然。”
“那样是不是可以把宋路的广告撤掉?”
“可以。”
吴震乔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我很乐意为球队做出贡献!”
“嗯嗯,好孩子!那明天上午你就不用参加训练了,直接去摄影棚。”
“摄……”他听到了一个有不祥兆头的字眼。
“以前那都是裘球的活,现在既然你这么热情,就全部转交给你,姑娘们一定会追着你不放的。”
“经理……”吴震乔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
“就这么说定了。”
“等一下!”吴震乔忙叫了一声,“到底是什么活?”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为咱们的赞助商拍代言广告。”
“不!”他立即跳了起来,“我不干!”
“你不干?”
“是的!我是个球员,不是演员!”
“好吧,我没意见,”老莫轻松地道,“让那个橄榄油广告继续播着吧。”
吴震乔愣住了,他不愿意那个橄榄油广告再被观众看到,但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穿着内衣在镁光灯下搔首弄姿。
他郁郁地走出经理办公室,走在办公大楼的走廊上。廊外飘着一丝几乎为人所不觉的细雨,但院中花坛里的玫瑰花却感受到了雨水的滋润,娇艳地绽放着。
“只有它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他望着那些花朵,眼神忧郁地道。
※
宋路由于在某一天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喝了三大罐冰冷饮料,次日便得了严重的感冒,这两天都在家休养。
当吴震乔到达他家时,看到他正在阳光下暴晒。
“你不是感冒了吗?”吴震乔奇怪地问。
“是的。”宋路头昏眼花地道,“这样有利于我快点康复。”
吴震乔把他拉回了屋里。
“你需要的是休息!”
他看了看冰箱,发现那里面除了一双拖鞋外什么也没有。他拎出拖鞋,“它们怎么在这儿?”
“降温。”宋路躺在床上道。
“什么吃的也没有!”吴震乔四下翻找,“这两天都没有人照顾你?”
“我把她们全赶走了。”
“谁?”
“我老妈,还有女朋友。”
“你疯了?你想把自己饿死吗?”
“你是为那个广告来找我的吧?”宋路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
“你怎么知道?”
“在你前面,已经来过五个人了。”
“为广告?”
宋路突然抹起眼泪来。
吴震乔连忙道:“我知道是老莫逼的!”
“我不想活了……”
“别担心,我们会想出办法撤下那个广告的。”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完全没有底。
“你不知道,”宋路的眼泪没有减少,“他们下个星期还让我去拍摄第二集!”
“什么!”吴震乔叫道,“你一定要拒绝!”
“老莫说,不拍主力位置不保!”
吴震乔默然走到窗前,又默然走回到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会拍第二集的!”
下午,他独自来到俱乐部,找到正躺在皮椅里打瞌睡的老莫。
“我同意了,”吴震乔面色惨淡地道,“我拍!”
“我很高兴你想通了!”老莫喜笑颜开。
吴震乔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
三天后,富尔赞助商“要你好看”牌内衣裤新一季的广告全新推出,在电视、广播媒体滚动播放的同时,大大小小的平面广告也隆重出炉,包括报刊杂志,路边广告牌,甚至你还可以在公交车身上看到吴震乔代言的模样。一时间,整个城市落在“要你好看”的汪洋里。
诺里斯已经濒临崩溃,因为在他和柯丽亚约会的时候,旁边总会有一张露着胳膊和大腿的吴震乔广告招贴画。
当他终于忍无可忍,想要找吴震乔理论的时候,发现他正在门前草地上暴晒。
诺里斯手搭凉棚遮住从天而降的热辣阳光,“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感冒了。”吴震乔双唇发白地回答他。
“感冒?那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这样有利于我快点康复。”
诺里斯把他拉回屋里,原本严加责问的计划,在见他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后,就自动取消了。
“感冒了你得休息!”
“你是为那个广告特地跑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诺里斯说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刚巧经过一个送奶工人,他的电动车上,同样印着那帧广告。他的怒气顿时全部复燃,“是的!”他大声道,517Ζ把正想打瞌睡的吴震乔震醒了,“我是为那个广告特地回来的!你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色相,去拍那种广告?”
吴震乔突然泪流满面。
“怎么了?”诺里斯慌了手脚。
“是他!是他逼的!”
“老莫?”
吴震乔咬着嘴唇点点头。
诺里斯无奈地倒在椅背上,两眼空茫地瞪向前方。
“算了,”半晌他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的话引得吴震乔更是泪如泉涌,“不,诺里斯,你不知道,他们计划下个星期让我去拍摄第二集!”
※
老莫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眼睛在镜片后面连续猛眨了几下。
“我相信你们会用自己的职业精神来面对这件事,我相信。”
“可是,”吴震乔急迫地道,“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心理!”
一旁的诺里斯不断点头,“我可以作证!”
“你可以找程医生……”老莫提议。
“不,”吴震乔向前一步,整个身子伏到了那张诺大的办公桌上,“我需要的是摆脱那个广告!”
老莫不自觉地向后靠到椅背上,似乎被对面的怒火冲击到了一样,“没问题。”
“真的?”吴震乔一阵激动。
“我们再把宋路的广告换上去好了。”
对面的两个人都陷入无语,他们发觉自己落进了一个进退维谷的陷阱。
“一定有个折中的办法!”吴震乔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只有这两种办法,你可以自由选择。”
回家的路上,诺里斯道:“这里没有‘自由’,也没有‘选择’,只有阴谋!”
“你变聪明了!”吴震乔道,将车速提了一大档。
刚在地下室车库停好车,丹尼斯就突然冒了出来。他激动地拉住吴震乔的手,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太好了,”吴震乔道,“这么多天,终于有好消息听了!”
“是的!”丹尼斯欣喜溢于言表,“有很多厂家来找你,他们看了你的广告,觉得你在娱乐界很有前途,现在他们天天磨着我,非要跟你签约……”
他还没说完,吴震乔就跳了起来,“丹尼斯!”他扯住他的英国经纪人的衣领,“你敢签一个我就把你杀了!”
“为什么?”丹尼斯的水蓝眼睛眨了两眨。
吴震乔松开他,“别问为什么。”
“可是我已经给你签了……”
“你说什么!”
“而且是两个……”
吴震乔想冲上去打人,被诺里斯的铁臂抱住了。丹尼斯趁机跳上车逃走。汽车尾气把那两人都熏得大咳不止。
吴震乔追出去几步,冲着远去的汽车大叫道:“丹尼斯,别让我再看到你!我们之间完了!完了!”
第十七章 国家队门
训练课中途短暂的休息时间,吴震乔默默地坐在场边的草皮上,望着场地中央三五成群或聊天或打闹的队友,身后一个压制着嗓门的呼唤声落入了他的耳朵。他回过头去,看到了国家队领队的脸。他跳过灌木丛。
“是不是每个和你见面的人都得蹲在乱草丛中?”吴震乔蹲下身,问。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领队道。
“表现?”
“说服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吴震乔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你这样的表现让我们怎么招你入国家队?”领队道,“我不是让你去游说诺里斯的吗?”
“游说诺里斯?你当真?我以为只是个玩笑!”
“当然不是,现在国家队中后卫的位置上正缺人,他是我们的绝佳选择。”领队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
“可他是个外国人!”
“所以才用得上你。”
吴震乔沉思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这和我能否进国家队有着直接的联系。”
“聪明!”
“那国家队到底需不需要我?”
“当然需要,你是前腰的第一人选。”
“我完不成说服诺里斯的任务就进不了国家队?”
“没错。”
“那还是不需要我!”
“又需要又不需要。”
吴震乔回到训练场上,径直走到马苏跟前,想了想问:“你问一个人她爱不爱你,她回答‘又爱又不爱’,那是怎么回事?”
马苏认真地看了看他,“是她对你说的?”
“谁?”他的目光让吴震乔有些心慌。
“姑娘们都这样,”马苏道,“她们口是心非。”他露出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
“那一支球队呢?”
“什么‘一支球队’?”
吴震乔低着头走到一边——原来无所不知的马苏也有不知道的时候,看来这回自己的前景不妙。
诺里斯从他的面前走过去,吴震乔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影。太难开口了!让一个人放弃为国效力,投奔他国,这无异于逼良为娼!
他跑回到灌木丛边,领队还蹲在那里。
“我们国家队的实力远不及诺里斯的祖国,他没有理由接受我们的邀请!”他找了个托辞道。
“你真的不懂?”
“我们根本没有足以吸引他的地方!”
“可是我们有他们国家队没有的东西。”
“有吗?”
领队以大义凛然的眼神看了看他,“你告诉他,他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只要他一答应,足协就会立即先送他一栋别墅。”
吴震乔张大了嘴巴。
领队叹息道:“他们的国家队确实实力远高于我们,但国家太穷了,诺里斯的能力应该让他得到更多,在我们这儿就可以做到!你跟他说,一旦加入我们,他就可以过穷奢极侈的生活,想要什么有什么……”
吴震乔替诺里斯觉得受到了一丝侮辱,“你把他当成拜金主义?”
“这不是拜金,是识时务。”
再次回到场上后,吴震乔忍不住自语道:“时务你个头!”
诺里斯就在他身后,“第一次听见你骂人。”
“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这是进步!”
“诺里斯,”吴震乔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谈国家队的恰当时间,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恰当时间,“你想过国家队的事吗?”
“当然,几乎天天想,他们向我透露过了,今年秋季会招我入队。”
“你说的是你的祖国?”
“当然。”
“我说的是我祖国的国家队。”
诺里斯静止两秒,“他们是不是给了你确切的通知?”他不等吴震乔回答,热切地握住了他的双手,“恭喜你,小乔!凭你的能力,进国家队是早晚的事。”
但吴震乔一脸心事重重,“他们招我入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
“我?”
吴震乔意兴阑珊地垂着头。
“是不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关于招我入队的事?”诺里斯问。
“你别担心,我已经明确向他们说了,你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祖国的。”
“你真的这么说了?”诺里斯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们利欲熏心,把你也看成这样的人,实在过份!一栋别墅,见鬼去吧,以为一栋别墅就能收买一个人爱国的心?”
“一栋别墅?”诺里斯迅速抓住了关键词。
“你安心踢球,他们不敢随便骚扰你。”
“就怕他们不骚扰我!”诺里斯急道。
“啊?”
诺里斯垂头丧气,“这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难道你……真的……”
“反正一切都晚了!”
“我并没有完全回绝……”吴震乔不情不愿地道。
诺里斯猛然扣住了他的双肩,“别墅还在?”
吴震乔疼得咧了咧嘴,点点头。
“可是你的祖国怎么办?”他提醒道。
“真的会有一栋别墅吗?”诺里斯还在想着这个。
“如果他们没有骗我的话。”
“他们会骗你吗?”
“有可能。”
“那到底有没有啊?”诺里斯来火了。
“相信国家队的信誉要比俱乐部强一些。”
诺里斯一听,怒火顿消,喜上眉梢地在原地跳了一段舞,临末摆了个酷酷的姿势。一件背心正巧朝他飞来,盖在了他的脸上。
老乔在分配背心,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是小型的分组对抗赛。吴震乔接到了象征二队的蓝色背心,他望着诺里斯正往身上套着的象征一队的橙色背心,心里不禁低头认输,“我就该是二队!”他拍了拍从身边走过的方光亮的肩膀。
方光亮带着理解的语气道:“选择足球就像选择婚姻,你选择了,就得认命。”
吴震乔为他的“善解人意”感动地直点头,他的脑海里现出了马鹿鹿的身影,接着又现出柯丽亚的身影。他伤感地搂住方光亮的肩膀,“方哥,你以前说得对,婚姻是坟墓,爱情是灵车,碰上就归西。”
老乔的催促声传来,“别在那儿勾肩搭背,用心训练!”
吴震乔套上背心,向场地中央跑去。
方光亮站在原地抓着头,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那样几句话。
※
联赛已又赛三轮。这三场比赛,富尔队都取得了胜利,关于教练下课的传闻已经消踪灭迹,形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十八支甲级球队里,算老乔的教练位置坐得最稳了。
当然这跟他有一套欺下瞒上的本领也有直接的关系。
由于吴震乔坚决不出演内衣裤广告的第二集,挑选倒霉蛋的问题着实让老莫头痛了好几天。老乔抓住这个机会,决定表演一下他“铁腕统帅”的魔力,他以主力位置相挟,对陈知宇痛下杀手,外加利诱,终于使得本就心灵脆弱的后者在泪水涟涟中就范。他又以类似的方法拿下了宋路,使得他答应参与橄榄油广告第二集的拍摄。老乔诡计得逞,窃窃自喜,对同样惊喜的老莫只道是弟子们被教练的仁德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莫立即奖励教练七千大元,让他在回家路上的羊肉串摊买些零食打打牙祭。
全新的广告上映后,吴震乔和诺里斯每次看到,都会相吐无言。当听到陈知宇在屏幕上故作潇洒地一甩头,说上一句“夜晚的梦乡,它们是我唯一的伴侣”时,吴震乔都会气得大叫:“他晚上根本不睡觉!”
但这是个秘密,他是除当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者。球迷们对广告还是看得瞠目结舌,继而如痴如醉。非球迷们则边吐着口水,边大批如今足球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老莫无疑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因为由新球员出镜的广告虽被广大父母痛斥为“少儿不宜”,但产品的销量却在短时间内获得了成倍增长的佳绩。尝到了甜头的赞助商拿着新合同请求提前续约,并将赞助费提高一成,同时,又有各路大小不等的厂家纷至沓来,追着老莫恳请给予一个赞助的机会。一时间,富尔俱乐部门庭若市,蔚为壮观,羡煞同行。
“经理,现在您肯定不再在乎教练的薪水是多少了!”一次,集体外出就餐时,吴震乔对老莫道。
老莫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傻小子,我当然还在乎!”
吴震乔摸着头,委屈道:“您现在都这么有钱了,还在乎那一点?”
老莫压低了嗓音,因为他发现全桌的其他人正不露声色地探身窥听,“其实以前就很有钱。”
“那您干嘛一直那么省?”
“我不是为你花了一千二百万嘛!”
“就那一千二百万,您从那时候可一直叨咕到现在!”
“确实,如果有办法,该让老舒退我一点。”
“不可能,他是天下第一抠。”
“没人能比我抠!”
吴震乔立即承认。
“要懂得持家,小子!”老莫训诫道,“有钱也不能海花。”
“但是,”吴震乔吞了一口口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大笔钱,“球队需要补充血液,下周杯赛就要开打了,我们现在这些人,应付三线作战太吃力了!”
“你以为我不懂吗?”老莫低声急切地道,“你以为我的头发都是自己拔掉的吗?为这事我和主席都打过好几回了!要忍耐!”
“忍……耐?”
这时,耳语的两人发现他们之间多出了一个脑袋。老莫伸手爆了它一记,叫道:“在这儿干什么呢?”
脑袋的主人直起腰——是谢琳,他正听得入神,被这一敲,眼前顿时冒出了几颗星星,咧了咧嘴,道:“我看看……”
“看什么!”老莫一脸严厉。
“看看风水怎么样……”说着,谢琳旋风似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急不可待地将刚刚偷听所得贩卖给邻座的马苏。
“有女朋友了吗?”老莫问吴震乔。
吴震乔脸一红,“没有!”
“没有好,年轻人应该集中精力拼事业。”他摸摸吴震乔的头,“别担心,大丈夫何患无妻,专心为富尔付出你的爱吧,将来真没人要你,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吴震乔趴在老莫的肩膀上一通感动的泪水,“谢谢,谢谢,经理,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宴会结束后,在停车场,吴震乔叫住正要开车离开的马苏。
“经理有几个孩子?”他问。
“老莫?两个儿子,一个是教师,教数学,一个是商人,经营……”
“有女儿吗?”
“没有,就两个儿子。”
吴震乔点点头,“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走到垃圾箱边,将刚才老莫赠送给他的一枚球队纪念章扔了进去。
第十八章 爱美之心
杯赛第一场,客场对阵乙级球队安格队,仅凭实力而言,也是一场不容有失的比赛。
老乔在近几场比赛中,都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临开赛时刻对自己的弟子进行了严密的监视,绝不让他们有机会溜走去办自己的事情。此番努力,效果显著,再无一人缺席,本场比赛开始前半小时点名时,十八名球员也是悉数在场,老乔对此非常满意。
热身时分,吴震乔把杜若明拉到一边,道:“对方有个中后卫今天首发,这是他加入这个球队五年来的第一次首发,三天前还为此开了个派对,估计到现在兴奋劲还没过去,你要当心,他的铲球技术很厉害。”
“只要他铲的是球,我会尽量作好自我保护的。”杜若明道。
“他铲的肯定是球,因为那个家伙心地不坏,但他肯定只会把你铲倒。”
“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睛有轻微的散光。”
杜若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
“别害怕,”诺里斯出现在两人身边,“小乔一会儿会发现散光的其实是他们的一个前锋。”
“这次绝对不会错,”吴震乔信誓旦旦地道,“有五家报纸都这么说!”
“我还是希望你记错了!”临上场时,杜若明道。
“他肯定记错了!”诺里斯道。
吴震乔冲着两人跑去的背影叫道:“不相信我的话你们会后悔的!”他壮志未酬地坐到替补席上,余兴未了,开始对身边的两位队友大谈关于安格队的各类八卦新闻,直到把左侧的队友说得睡着,把右侧的队友说得起身去溜达,这才口干舌燥地去拿了一瓶水。
下半场第七十分钟,正在瞌睡的吴震乔被助理教练摇醒了,让他赶紧热身,准备上场。
吴震乔一跃而起,精力十足地在场边热身,其活跃程度让近侧看台上的球迷看得目瞪口呆。
“比赛结束后,一定要对他作兴奋剂检查!”有人叫道。
第四官员已经举起了指示牌,到此时吴震乔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替换哪一位。他看到方光亮向场边跑来,以为换的是他,但方光亮只是跑到近前,一脸担忧地对他说了一句“小乔,你一定要保重”,就又跑回了场内。吴震乔心惊胆颤地抬头看了一下第四官员手上的指示牌,上面的红色号码让他一阵眩晕,他真希望是自己眼睛花了。
但不会有错,因为就在他一转头之际,看到了远处杜若明正一瘸一拐由队医搀扶着向场边走去。
“不!”吴震乔暗叫一声,连忙回头找到老乔,“教练,我肚子痛!”
“什么,肚子痛?”老乔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朝两个助理教练一挥手,那两位立即心领神会,将吴震乔夹持到了场上。
“教练,我真的肚子痛!”吴震乔惊慌叫道,但没人理他。
比赛继续,吴震乔双腿沉重如灌铅,直听到李霆霄冲他喊了一句“没有吃午饭吗”,这才打气些许精神,主动奔跑。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致使这次换人的“罪魁祸首”,果然一看就是个五年来第一次《奇》首发的角色:已经踢了近《书》八十分钟,跑得却依《网》然矫健迅捷。吴震乔甘拜下风,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和他保持距离,不得已与其正面交锋时,就以最快的速度将球传给身边的队友,将对方铲球的yu望扼杀在萌芽状态。他偷偷“嘿嘿”乐了几声,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这时,在边路带球突破的裘球忽然喊了一声:“别碰我!”这一声不仅把防守他的对方球员吓了一跳,也把近处的吴震乔吓了一跳,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值得借鉴的好办法:如果那个“五年来第一次首发”的家伙想上来铲球,他也来这么一嗓子。
五分钟过去,安格队作出调整,那个“危险人物”被换下。吴震乔如释重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庆幸它们还在。
干站着等了很久,也不见重新开球,他纳闷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球场上和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在看着他。他纳闷了几秒,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甩了一下头发,走到近旁的马苏身边,红着脸羞涩地道:“我知道我长得很帅,但大家这样是不是会妨碍比赛的正常进行啊?”
马苏双臂抱胸,点点头,“确实是妨碍了比赛的正常进行。”他指了指场边。
吴震乔抬眼望去,看到第四官员交替着支撑腿高举指示牌,准备替换上场的李高正等在一边。指示牌上显示的红色号码赫然是自己的“12”号!
“我才上场五分钟!”他赶忙冲到场边,大声对老乔申诉。
“你不是肚子痛吗?”老乔慢条斯理地道。
“我?”吴震乔的怒火立即消了一半,确实是自己有言在先。“可是现在已经好了,”他哀求,“完全好了!”
“你耍我?”
“我不敢!”他忙作投降状,“教练,你让我上场吧!”
“能让他上场吗?”老乔问第四官员。
“你耍我?”第四官员道。
老乔朝苦不堪言的吴震乔耸了耸肩。
※
回到替补席后,身边的两个队友都想起身换位,他伸手拉住他们,道:“我已经没心情讲那些八卦了,你们放心坐着吧!”
两个队友坐回来,开始齐声安慰他,只把他说得不堪聒噪主动起身换了个座位。
本场比赛富尔队以3:2取得了胜利,挺进了杯赛的下一轮。
※
晚上球队聚餐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诺里斯去买了一瓶橙色指甲油。
吴震乔原以为他是准备作为礼物送给柯丽亚,但却发现他打开了瓶子,开始涂刷起自己的指甲来。
“我一定是眼花了!”吴震乔尽量压制着吃惊,稳住方向盘。
诺里斯刷完了一个指甲,举起手欣赏了一下。
吴震乔急刹住了车,伸手去扯诺里斯的衣服。
“让我看一下!”
“看什么?”诺里斯连忙反抗,将他推回去。
“最近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只有女人才刷指甲油!”
“谁说的?”
“这是常识!”
“贝克汉姆还带发箍呢!”
“他没文化!”
诺里斯吃惊地望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吴震乔不再说话,继续开车上路。
“这是跟刚才一个家伙学的,”诺里斯一边解释一边继续刷着指甲油,“他说他是为了讨女朋友开心,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而且也挺好看的,不是吗?开慢点,我都刷到手指上了!”
“那个‘家伙’是男的?”
“难道他不是男的?”诺里斯愕然张着嘴巴。
“你男女都分不清!”吴震乔气得将车行路线开成了“S”型。
“他是安格队的中锋,应该是个男的吧?”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的中锋去搭讪了?给老乔看见,非给你小鞋穿不可。”
“什么叫‘非给你……’?”
“没给老乔看见吧?”
“肯定得看见啊,我们都在场上跑着呢!”
“什么?”吴震乔视线发直,“你在场上跟他交流?”
“只有那个时候可以不是吗?要不老乔看见了,非给我……什么不可。”
吴震乔再次把车停到了路边,“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手这么弱,我们还丢了两个球!”他深深吸了口气,“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偶……尔……”诺里斯被他的怒气震慑住了。
吴震乔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脸色还阴沉着。一路诺里斯都企图道歉博取谅解,但对方始终紧闭嘴唇,不再看他一眼。
到了小区门口,吴震乔停下车,走到报亭前,一言不发地将老板从黑乎乎的窗口拽出半个身子,乱拳捶了一顿,才又回到车里,将车开进了车库。
诺里斯瑟瑟发抖地下了车,没敢跟着吴震乔上楼,独自跑了出去。
吴震乔回到家里才发现诺里斯没有跟上来,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做晚饭。饭做到一半,突然停了电,屋里一片漆黑。他摸进客厅去找蜡烛,这时门上响起了一阵似是挠门的声音,他问了声“谁”,依稀传进来诺里斯的回答。
门被开开,诺里斯走了进来。
“小乔,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他的语气中透着兴奋。“为什么不开灯?”
“停电了,你在外面没注意到么?”虽然早已过了气头,但吴震乔还不准备这么快就原谅他。
“怪不得不管怎么蹬脚,走廊灯都不亮!”诺里斯哼哧哼哧道。“刚才我跑去给你买礼物了,下个星期就是你的生日。”
吴震乔听他这么说,心里所有的藩篱顷刻都被拔除了,他眼中泛出感动的泪花,“诺里斯,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连我爸爸都不记得……”
“你的生日很好记,十月十三日,多么吉利的数啊。给你礼物!”
“谢谢!”吴震乔在黑暗里忍着激动的泪水伸手去接,突然“啊”地惨叫了一声,“是什么东西?”
“仙人掌。”
电力在此时恢复了,把屋子照得通亮。吴震乔定睛望去,在诺里斯两手之间端着的,正是一盆大号仙人掌!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掌心里已被刺得冒出了点点血星。
诺里斯见状惊恐万分,端着仙人掌急得来回转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吴震乔已经气得只差口吐白沫,他冲进厨房,将双手放到水龙头下去冲刷了一遍,带着恶恶的表情回到客厅后,一字一顿地对诺里斯道:“我,们,之,间,完,了!”
诺里斯弄巧成拙,欲哭无泪,忙左右陪不是,又指天发誓以后一定谨慎行事,不再闹出此等乌龙,终生将以小乔的安全为己之第一重任,家中大小杂务一律由他一人承担,小乔只要翘着二郎腿养尊处优即可。直说到将二人以后的关系定性为奴隶主和奴隶,这才勉强博得了吴震乔少许的谅解。
吴震乔将一块干净的毛巾勒在手上,躺到沙发上,悠哉地道:“晚饭还没有……”
他还没有说完,诺里斯就冲进了厨房,淘米洗菜,打火烧水,又冲进浴室,放好洗澡水,摆好洗漱用品,接着迅速地濡湿墩布墩地,刚想喘口气的当儿,看见吴震乔在看着他,忙跳起来,收拾桌上的剩余零食,又洗又擦。
这时,丹尼斯来了。这个钟点降临,明摆着是来蹭饭。他见到诺里斯忙得团团转,连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而吴震乔却站在窗前,悠闲地欣赏着夜景,很是吃惊,道:“平常来,都是你又倒垃圾又墩地,诺里斯闲得发慌,怎么今儿角色颠倒了?”
“因为他送了生日礼物给我。”吴震乔道。
丹尼斯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不得不叹息道:“你们的文化确实太博大精深了!”他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不可随意赠送他人礼物。
※
早上的训练结束后,吴震乔刚准备离开,马苏拦住了他,“我家猫猫很想念你。”
吴震乔打了个寒颤,企图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哪知马苏一把拉住他,吼道:“我说我家猫猫很想念你!”
吴震乔忙捂住耳朵,点头表示听到了。
“今天去我家吃饭吧。”马苏道。
“听我说,”吴震乔虽然觉得很棘手,但掂量最好的态度还是开诚布公,“我知道鹿鹿是个好姑娘……”
“但是你不爱她。”马苏接道。
“你知道!”吴震乔惊讶地呆住了。
“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我不能去!我不爱你妹妹!”他大着胆子直白地道。
马苏双手叉腰,耐着性子看着他,“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
“我爱着别人!”
“好吧!”马苏左手搭上他的肩膀,“你爱着别人,但那个‘别人’不爱你,你不爱鹿鹿,但她爱着你。小乔,我跟你说,根本没这么复杂。”
“你都知道?”吴震乔刚想表示大惊失色,但转念想到面前的是马苏,也就见怪不怪了。
“你知道你该怎么办吗?”
“怎么办?”
“彻底地堕落。”
“这是什么意思?”
“爱情?‘爱情是狗娘’,懂吗?忘记那倒霉的爱情,你就会感到幸福了。爱情的权利更多地掌握在魔鬼手里,你一旦陷入,就只有受摆布。没有爱情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忘记你那倒霉的爱情吧!”
吴震乔眼神迷惘地望着他,尽力想要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但收效甚微。
“今天去我家吃饭!”马苏不容置辩地道。
“可是……”
马苏威胁地指着他,“再说‘可是’,我就让你永远住在我家。”
吴震乔立即闭上了嘴巴。
第十九章 钓鱼假日
富尔队顺利拿下了冠军联赛的第二场比赛,主场2:0轻取同小组的赛肯特队。老莫本想奖励人手一套内衣裤,但当老乔告诉他队伍内部流传着一种“再奖内衣裤就故意输球”的说法,就立即取消了这个计划。本应发放的赢球奖金,已经拖了两个星期,老莫许诺下一场小组赛后就兑现,但就在他信誓旦旦的那一时刻,底下的球员都在自顾自地聊着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是许诺,许了什么诺,其实无关大局,谁要是相信其内容的真实性,那就实在太傻啦。
“我发现一些不正常的苗头!”老莫回到办公室,对助理道。
助理忙拿出笔记本,准备详细记录。
老莫夺过他的笔记本丢出窗外,立刻从下面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正砸在从窗下经过的心理医生程高扬的头上。
“听我说,”老莫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别着手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助理殷勤地跟在后面,“我必须重新树立威信,现在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了!有什么好主意吗?”
助理以拳撑额,摆出拼命思考的模样。老莫推了他一把,“别打瞌睡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助理又习惯性地去掏笔记本,这才想起它已经飞到了楼下。
老莫坐回到皮椅里,由于皮椅体型巨大,他整个人仿佛陷了进去一般。“我想到了!”半天他叫道,“钓鱼!”
“钓鱼?”助理明显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组织一次集体活动,”老莫兴致勃勃、满面红光地道,“拉队伍去度假村钓鱼,费用我掏了!”
“经理您说的是真的?”助理任职五年,还从未见过经理有“自掏腰包”的时候。
“把发票收着,回来后再给朱会计。”
果不其然!
听说要去本市最豪华的度假村钓鱼,球员们都击掌相庆,感叹终于享受了一次公费休闲。吴震乔和诺里斯都很紧张,因为这种钓鱼活动他们从来没有参加过。虽然了解到度假村的钓鱼工具一应俱全,但是两人还是特意去了趟渔具专卖店,大肆采购了一番。
第二天上午,众人在俱乐部停车场会合,一起坐球队大巴前往度假村。吴震乔和诺里斯装扮得有似海南三亚的观光客,墨镜草帽,花哨T恤,直晃得其他队友摇晃着互相搀扶。
停车场的光线相比室外稍暗,一直戴着墨镜耍酷的吴、诺二人在上车的时候都踏空跌了一跤。
巴士启动,驶出出口的当儿,后面一个疯狂追逐的身影引起了后排乘客的注意,他们立刻让司机停下车来。
追者是陈知宇,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登上大巴,倒在临近门口的一个空位上。他怀中抱着的一只看似份量不轻的布袋吸引了和他对面坐着的几个队友的注意。
“那是什么?”方光亮问。
“鱼饵。”陈知宇靠在椅背上,还没有从刚才奔袭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鱼饵?”李高站起身,想要证实一下。
“别动!”陈知宇连忙将布袋紧紧抱住,就似那是一袋珠宝。
“有多少?”贾成成问。
“两公斤。”
“你带两公斤鱼饵?”方光亮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不可以吗?”陈知宇将布袋抱得更紧。
“你小子想钓个鲨鱼上来啊?”站在过道里的杜若明道。
陈知宇不理会大家的讪笑,义无反顾地稳稳守着自己的布袋。
一到达度假村,一伙人立即一窝蜂地冲了进去,把仪态万方准备周到服务的接待员撞得晕头转向。等这一群人消失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能缓过神来,刚刚遭遇的那阵冲击,就仿佛是扫过一场飓风。
老莫和老乔已经舒适地躺在了躺椅上。老莫看见人员到齐,手一挥,颇具领导气质地道:“今天是个好天气,非常适合钓鱼,小伙子们,去领渔具吧,一会儿他们会给你们送上喝的。”他低头用力吸了一口杯中的草莓汁。
人群又卷到了领取渔具的地点。当把各色工具都拿到手时,大家发现虽然鱼竿鱼线皆是高档材质,但分发的鱼饵只有拇指三分之一大。
“这能钓几条鱼?”谢琳捏着那一小块鱼饵道。
“我想这时候我们都需要一个人!”马苏道。
大家赶快找陈知宇,但人群中没有他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连马苏也不知道。
领取处拒绝给予更多的鱼饵,众人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仅有的一小块鱼饵,向钓鱼区走去。经过老莫跟前时,无不偷偷向他瞪眼——谁都明白这是他的诡计,为了减少开支,想出这么一馊主意。老莫一直在吸吮着他的草莓汁,对经过的每一位都抱以祝福的微笑,“玩得开心,小伙子们,玩得开心!”等最后一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走过,躺椅上的两个老家伙得意地相互击掌。
大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地点角度,坐定下来开始钓鱼。服务生端上了各类饮品,球员们一边享受着,一边紧盯水面上浮标的动静。但在这惬意的表面,每个人的心里都倍受“提心吊胆”的折磨,因为不知道那一小块鱼饵能坚持多久,能钓上几条鱼来,会不会在“反蚀一把米”的情况下坐用山空!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陈知宇的出现。他已经失踪有一会儿了。
第一个钓上鱼来的是裘球,但他的高兴和众人的欢呼只持续了五秒,便被更清晰的沮丧打击了下去。裘球将那条一尺长、怎么看怎么营养不良的鲤鱼扔进水桶,内心哀悼着消失的那块鱼饵——他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必须想办法!”吴震乔对身边的诺里斯道。
“根本没有办法,”诺里斯将鱼竿从左手换到右手,“你没看见刚才那架势吗,都快打起来了,但他们就是不肯多给!”
吴震乔也觉得很棘手。
“为什么我们昨天什么都买了,就是没买鱼饵呢?”诺里斯懊丧地道。
“是你说完全没必要的!”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要是陈知宇在就好了!”
两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环顾寻找,但在鱼池边坐着的形形色色人中,没有他们最想见到的身影。
“也许钱能起作用。”诺里斯道。
吴震乔刚想批判他的拜金主义,但转念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可行性极强的办法。他们扔下鱼竿,以风的速度刮过老莫和老乔,冲到渔具领取处。
听到他们拐弯抹角说出的提议,管理员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异常,他一指墙壁上龛笼里供奉的关公像,道:“认识他吗?”
那两人心下戚戚然地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做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难道不怕他老人家生气吗?”
两人看向那尊关公像,在塑像饱满泛光的紫红脸上,仿佛真有一股怒气冲将出来。二人禁不住瑟瑟发抖,不自觉地拥抱到一起相互壮胆。
管理员很满意二人的反应,点点头,“别说鱼饵,其它任何装备也一律不会额外发放,你们最好珍惜着用!如果再有人以这种下三滥的贿赂手段来污辱我的人格和关爷的神格,那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他举起左手心里一直拽着的一枚苹果,狠很地大咬了一口。
那两人见此场景,皆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双手抱头,鼠窜而逃。跑过老莫他们身前时,不经意地瞥见那儿多出了一个身影。本来已经跑过的两个人立即停住,返冲回去,因为他们都确信那个多出来的人影正是陈知宇!
本已绝望的心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两人冲上去各抓住陈知宇的一个脚丫,求他救命。
“什么?”陈知宇舒适地躺在老莫和老乔中间的一张躺椅上,端着一杯五颜六色的果汁,问。
“把你的鱼饵拿出来,快快!”那两个已近抓狂的人道。
“什么鱼饵?我没有鱼饵。”陈知宇脸色一片茫然。
“你有!两公斤!”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陈知宇看了一眼老莫,又看了一眼老乔。
老莫呷着果汁,点点头,道:“高薪!”
老乔神态轻松地捋捋头发,点点头,道:“主力!”
陈知宇耸耸肩,“我想我没有。”
吴震乔和诺里斯几乎想要跪倒在地,“没你的鱼饵我们就完蛋了!你快点拿出来!”
“爱莫能助。”陈知宇吸了一大口果汁。
老莫道:“爱莫能助。”
老乔道:“爱莫能助。”
被无情拒绝的两人,萎靡不振地往回走。
“他一定被收买了!”诺里斯道。
两人来到自己的位置前,发现那儿除了遮阳伞和空椅,什么也没有。
他们赶紧四下寻找。在池中央,漂着他们的两杆鱼竿,而邻座的谢琳和杜若明身边都多出了一份鱼饵。
两个难兄难弟看着这幅景象,心下一片凄凉,别无他法,只好抱头痛哭。
※
吴震乔和诺里斯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前者发现家中有另外一件令他更精疲力竭的事情——吴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扶我一下!”他无力地道。
吴爸爸看见他们进屋,雷厉风行地站起身,正步走到吴震乔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摇道:“小乔,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一命呜呼?”
吴震乔嘴唇发白,满眼惊恐,“我……我不是听您的话……谈恋爱了吗?”
“不是这件事!”
“那那……”他被摇得头昏眼花,本想闭上眼睛昏过去,但一想到父亲有可能说的是足球,立即挣脱出来,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会放弃踢球的!永远不!”
“我没有叫你放弃踢球!”
“啊?”本想发作的脸色立即被迷雾笼罩,“那是为了什么?”
“你的教练!”
“您去见过教练了?”
“没有。”
吴震乔松了口气。“您是怎么进屋的?”他突然想起这岔。
“听着,小乔,”吴爸爸又冲上来抓住儿子的双肩,但这次没有摇晃,“你的爸爸已经时日无多,以后就没有人在世上照顾你了!”
吴震乔和诺里斯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爸爸您怎么了?”吴震乔心急如焚,“出了什么事?”
吴爸爸放开他,腰杆笔直地坐回到沙发上,仍旧处在哀伤中。
吴震乔心慌意乱,焦急地道:“您怎么了?求求您告诉我!”
“小乔,”吴爸爸抬起忧伤的眼睛,“你的妈妈就要离开我们了。”
吴震乔没想到还关联到他妈妈,几欲崩溃,“妈妈她怎么了?爸爸,求求您,快跟我说!”
“他出现了!”吴爸爸悠悠地道。
“谁?”
“乔驰!”
“他是谁?”
在一旁站着的诺里斯提醒他富尔现任主教练也叫这个名字。
“别打岔!”吴震乔抹了抹眼睛,打掉诺里斯搁在他肩膀上的手。
“对,就是他!”吴爸爸激动地道。“小乔,这下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震乔’了吧?”
诺里斯问吴震乔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还处在混乱中的那位没好气地道。
“我就是要震住他!”吴爸爸挥舞着拳头。
“震住谁?”吴震乔吃惊地问。
诺里斯插话道:“震住乔教练。”
“诺里斯,你一边歇着好不好!”他发作完,转向父亲,“震住谁?”
“就是你的教练!”吴爸爸道,“因为他就是那个在你妈妈和我之间捣乱的小子!”
“什么!”那两位大叫出声,然后完全静止五秒。
“这怎么可能!”吴震乔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半空。
“小乔,”吴爸爸拉住儿子的手,眼中泛着泪花,“我知道让你放弃踢球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就要求你拿出最大的力量,好好地努力,取得一个好成绩,让所有的人都来仰慕你,远远超过那个混球,给爸爸出这口气,你能做到吗?”
吴震乔连咽了五次口水,强迫自己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当然,爸爸,我想……可以……”
“好儿子!好儿子!”
吴爸爸擦了擦眼泪,拎过他的行李包往外走。到门边时,又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道:“小乔,记得你对我的承诺,我等着你用行动实践。”
“好的,爸爸。”吴震乔胆战心惊又如梦似幻地回答道。
吴爸爸离开五分钟后,屋里才有了声响,来自诺里斯的一声大口喘息。
“这太神奇了!”他叫道,“教练竟然就是你爸爸的情敌!”
两人疲倦地倒进沙发,想要歇歇奔波了一天的双脚。突然双双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跳?”吴震乔问。
“你为什么跳?”诺里斯问。
“不知道教练有没有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了,你就有苦日子过了!”
吴震乔双唇发紫,转身慢慢向窗口移去。
诺里斯拉住他,摇了摇头,“这是一楼。”
吴震乔的眼中现出彻底的绝望,倒在诺里斯的肩上泪如泉涌。
第二十章 好运霉运
离集合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吴震乔和诺里斯躲在训练场边的灌木丛中,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窥视着场内正在和助手交谈的老乔。
诺里斯从口中吐出一片树叶,“那就是你爸爸的情敌,你说的比你爸爸强上一百倍的那位?”他望着老乔老态毕现的身影,想不通地道。
吴震乔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那么不自信。”
“你应该拍几张现在的老乔给你爸爸瞧瞧,让他也自信一回。”
“也许他已经看见过老乔了。”
诺里斯歪了歪嘴,“看来你爸爸的审美观非同一般。”
吴震乔将树枝的缝隙扒拉得更开一点,“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只望远镜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他接过,开始借助望远镜观察,效果确实好多了。
“太热了,”诺里斯用手掌扇着风,“要是有一杯果汁就好了!”
一杯苹果汁出现在他眼前。
“谢谢!”他刚想伸手去接,立即意识清醒,吓得跌倒在地,“领队!”他叫道。
吴震乔听到他的叫声,回过头来,正看到在他们身后半蹲着的领队。“啊!”他也大叫着跌倒,看到自己手中的望远镜,忙将它扔在地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领队问。
“您……您是来观察的吗?”吴震乔竭力保持镇定。
“我的观察工作早就结束了。”
“那您在这儿干什么?”吴震乔问。
“我是来预先通知你们俩的,国家队下个月的友谊赛参赛名单中将有你们的名字。两周后,俱乐部就会正式收到征调通知。”
吴震乔欣喜若狂,“您是说……我入选国家队了?”
“还有他。”领队指了指诺里斯。
“还有他?”吴震乔不解地看了一眼诺里斯,后者的脸上显出半兴奋半害羞的神情。
“回去好好庆祝吧,小伙子们!”领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窜了出去,跑了大约一百米远又折返了回来,“我的望远镜和果汁。”他拿上自己的财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震乔用力推了诺里斯一把,愠怒道:“你已经和他们勾搭上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诺里斯一脸天真,“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得有点回报。”
“你的祖国呢,就这么背弃了?”
“这不叫‘背弃’,将来这儿会是我的第二祖国。”
“少跟我说这个!”吴震乔气得站起身,跨过灌木,又补了一句:“那也是将来!”
诺里斯也跟着站起身,“只是时间问题,这没什么区别。”
吴震乔决定在这种百般无奈的状况下,看到事情阳光的一面,“至少有一点好处,你现在有了别墅,我终于有床睡了。”
“我没有别墅!”
“他们不是允诺你一答应,就赠送一栋别墅吗?”
“我把它卖了。”
吴震乔似是忘记了呼吸地大张着嘴,等反应过来,叫道:“你竟然把它给卖了!”
“现在我不是有住处嘛……”
“那是我家!”吴震乔怒气冲冲地道,“你霸占了我的地盘,现在竟然把现成的别墅给卖了!”
“教练好像在叫你。”
“别转移话题!卖给了谁?今天一定要退回来!”
“都签了买卖合同了。”
“别想糊弄我!”
“教练在叫你。”
“诺里斯,我受够了,那栋房子你无论如何得要回来,没有商量余地!”
吴震乔正处在情绪癫狂之中,被身后搭上他肩膀的一只手吓了一跳。
“是不是非要我亲自来请,你才肯应一声啊!”身后一个声音道。
吴震乔听出那是老乔的嗓音,忙回过头去,“教练!”
老乔朝诺里斯打了个手势,请他暂时回避。
吴震乔望着诺里斯走开去的身影,心里一阵忐忑,“教……教练,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听到您在叫我!”
但老乔却出人意料地露出了和颜悦色的模样,“小乔,你近来状态不错,今天训练结束后你留下,我再给你单独指点指点。”
吴震乔受宠若惊,“教练,谢……谢谢您!”
“好好干,小伙子!”老乔赞许地点点头,“我的计划中你的份量很重。”
吴震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几分钟之前还觉得自己霉运当头,此刻却已是福星高照。教练转身离开后,他激动得蹦跳了一下,虽然教练突有的亲切让人有些始料不及,但对主力的渴望让他忘记了一切疑虑,也暂时将爸爸的忧愁和诺里斯的鲁莽抛到了九霄云外。
※
好运还没有完结。
联赛第九轮,吴震乔被换上场的时间提前了十九分钟,由原先雷打不动的第六十四分钟,变成了在这场比赛中下半场开始直接上场参赛。这十九分钟的提前让吴震乔产生了一种将要开创一个新时代的雄壮胸怀。
运气在今天也完全成为了他的同盟军。在往日他被替换上场的第六十四分钟,富尔队在前场距球门三十米处获得了一个任意球,吴震乔操刀主罚,球绕过跃起的人墙,贴着远门往落进了网窝——这是他加盟富尔后的第一粒进球!
狂喜的吴震乔第一个拥抱了老乔,以感谢他的赏识。本想第二个拥抱诺里斯,但这时近处的队友都拥了上来,将他围住。
庆祝完,吴震乔跟在队友们身后向场内走,突然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保住了他,“太棒了,震乔!你真是太棒了!”
吴震乔惊得忙掰开那双手臂,跳脱出来,回身一看,那双手臂的主人竟然是马鹿鹿!
…奇…马鹿鹿刚想再度扑上来,被冲进来的两名保安人员牢牢箍住了手臂。她动弹不得,只有大叫:“震乔,我爱你!我爱你!”
…书…吴震乔用力甩了甩头,以使自己清醒过来,他忙上前解围,“不用紧张,她是熟人!”
…网…“我是他女朋友!”马鹿鹿也叫道。
一家以擅抓精彩瞬间的电视台的两名记者冲了过来,即兴采访马鹿鹿:“你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是的!”马鹿鹿对着递过来的麦克大声道,“震乔是我的男朋友!”
更多的安保人员迅速出动,将依然在对话中的三个擅入者强行架了下去。吴震乔怔怔地呆在原地,直到有人来将他拉上场。
拉他的是马苏。
他向马苏露出了欲哭无泪的模样。
马苏安慰道:“‘爱情是狗娘’,小乔!”
比赛重新开始后,吴震乔的注意力依旧无法集中,他满脑子都是刚刚发生的画面,但又不是清晰有序,而是混杂凌乱。他在场上盲目地跑着,皮球具体在何处,基本一无所知,三脚触球,丢了两次,还有一脚直接传给了对方球员。再次死球时,他心烦意乱地走到场边喝水,看到李霆霄向他走来。
“你应该经受住考验,”李霆霄道,“如果外界能这么有力地控制住你的内心,将来即使有所成就,也是短暂和有限的。”说完这几句话,他转身回去了替补席。
吴震乔双手紧紧地绞着水瓶,思考着他的话语。他跑到老乔面前。
“教练,我还想进一个球,您帮我看住,别再让闲杂人等跑进来!”不等老乔从不知所云中醒过来,他就将水瓶扔在草地上,疾步跑进场内。
似乎是获得了特殊的力量,吴震乔的注意力比刚替补上场时还要集中上十倍,斗志也旺盛上十倍,他的眼中放射出向胜利全力冲刺的灼灼光芒,这样的光芒令对方的防守球员皆为之心惊胆寒。客观的环境消失了,没有了天,没有了体育场,没有了鼓噪的观众,只有草皮上那只滚动的足球和在深沉的呼吸中跳动的心灵。
富尔队的进攻如此凌厉,如飓风扫过大地,对手被逼得连连后退,脚步凌乱,阵型涣散。富尔队的第一拨进攻,裘球打中了横梁,第二拨进攻就再次取得了进球,由马苏在左路下底,球传中路,门前混战中,吴震乔头球打门,皮球擦着右门柱应声入网。
在和队友庆祝的当儿,吴震乔不安地分心睇了一眼场边。老乔在教练席前手舞足蹈。视线调到球员通道口,看到两个助理教练正抬头挺胸地守在那儿,这才落下心里的石头,忘情庆祝。
两球领先的富尔队没有不思进取,龟缩后场,进攻仍旧是势如破竹。如此后场的空挡隐患也留给了对手打反击的机会。宋路虽然可在本方进攻时拿上一本书悠闲地看上两页(他现在看的是《烹饪25法》,因为成为橄榄油代言人,厂家向他免费赠送了一大批橄榄油),但一旦对方偷袭,他在门前左扑右挡地也十分忙乱。又被对手打了一拨反击之后,终于忍不住向几乎压到中线的本队后防大叫,希望他们能撤后一些,但没人听他的。其他十名球员都杀红了眼似地紧盯对方球门——现在,似乎是由于宇宙的某些神秘力量同心齐聚,在富尔队那十名球员的心中,燃烧的是“进攻”的熊熊火焰。
意见被无情漠视的宋路,气得在门前直转圈,但对方的进攻又来了,他也不能坐视不管——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以惩罚队友对他的无视。为了抵挡住进攻同样犀利的对手,他强迫自己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能量——他已经做好了赛后直接躺到理疗师那张生硬咯人的理疗床上去的准备。不过,最后他还是忍无可忍地双手叉腰,向那些刚刚帮忙化解了对方一次进攻、正在抹着额头汗珠的几个后防队友道:“你们想把我累死啊!”
好在,此时比赛已临近尾声。在咬牙挺过了补时的十分钟后(富尔队的球员都恨死了马鹿鹿),主裁终于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
撂下上前邀功的宋路不管,老乔无限柔情地拉着“本场最佳”吴震乔的手,关切地问这问那,并让助理教练通知队医赶快安排单独的按摩室,通知大厨烧上山珍,通知经理准备加薪。助理教练提醒他这最后一项没有可能后,老乔才无奈放弃。
第二天的体育媒体上最轰动的报道,并不是吴震乔的两个进球,而是一家纸媒对马鹿鹿进行的一整版的专访!在这篇访问中,马鹿鹿详细描述了她与吴震乔的“爱情故事”,还害羞地提到了吴震乔的一颗智齿,说在他们接吻的时候她总能清晰地感觉到它。
向来是足坛八卦报的忠实读者的吴震乔,被这篇采访惊得五雷轰顶,他拿着那份报纸,呆在停车场里三个小时,被过往的车辆喷发出的尾气熏得灰头土脸而不自知。
可球迷们管不了当事者中是否有人心灵破碎,他们都很高兴在平淡乏味的新工作周开始时,有这样一件会让人大笑不止的事件令他们大笑不止,尤其是那些去现场观看了富尔队比赛的球迷,他们觉得这周花在球票上的五十元实在太值了,不仅看到了一场比赛,还看到了一出偶像剧,而且,说实话,比电视上那些故弄姿态的电视剧要真实、精彩多了。
第二十一章 深度调查
诺里斯已经留意二十四小时未发一言的吴震乔二十四小时了,他由此猜测“女朋友事件”给他这位室友造成了莫大的摧残。
“小乔,我能理解!”他把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果汁递向吴震乔,估算对方无心吃喝,哪知果汁被顺手接了过去,他只好自认倒霉。“这不是你想它发生的。”
吴震乔吸了一口果汁,脸色凄哀,“确实不是我想它发生的!”
“虽然它还是发生了。”
吴震乔嘴角内瘪,似是要落下泪来。
诺里斯忙道:“你的本意是要做到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吴震乔点点头。
“虽然漏洞百出。”
吴震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诺里斯忙道:“你已经决心用强有力的手段加以控制。”
“加以控制!”
“虽然已经晚了。”
吴震乔终于趴在诺里斯的肩膀上哭起来,哀恸欲绝。
诺里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干抹了一把泪,“换成别人,会为这样的艳遇乐上三天,但我知道你不会。”
“艳遇?”吴震乔泪眼婆娑地问,“什么艳遇?”
“我知道,我知道,”诺里斯点头,“这种低俗的语言不能用在小乔身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吴震乔拿起桌角的一块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我现在很乱!”
诺里斯目瞪口呆地望着吴震乔如此使用那块毛巾——那是他刚刚抹完桌子又抹窗台的抹布!
“一边是教练,一边是父亲!”吴震乔陷进沙发。
“他们在这件事上干扰你了?”
“还不算干扰吗?现在我的命运就抓在他们手里!”
诺里斯在他身边坐下,“小乔,虽然我不是绝对了解你们的风俗,但这种家长制的干涉肯定是错误的,不管在什么地方,没有自由的爱情都不是爱情。”
吴震乔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生起气来,“诺里斯,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说的是真理!”诺里斯严肃道。
“我是在说我爸爸和教练的过结!你岔哪儿去了?”
“啊?”诺里斯发现自己没有八卦到点上。
“按理,”吴震乔道,“毫无疑问,我应该是我爸爸铁打不动的同盟军,但是,现在我的职业生涯似乎有了转机,如果我现在明里或暗里跟老乔过不去,恐怕对我的前途是个打击。”
“难道……你原来想跟教练作对?”
“有这个想法来着……”
“小乔!”诺里斯叫道,“和老乔作对只会给你自己增加麻烦!”
“可他是我爸爸的情敌!”
但是,在目前形势大好的情况下,他得重新考虑自己的策略了,也许全力以赴踢好球是最佳的选择,一可以满足父亲的嘱咐,二可以满足老乔的战略需要。不过,他想溜进俱乐部资料室查一下老乔档案的计划,现在依然准备将它完成。他问诺里斯是否愿意同行。
“没有老莫的同意,谁也不许进去。”诺里斯提醒道。
“只有胆小鬼才不许进去。”
诺里斯闻言立即表示愿意随同前往。
※
次日的训练结束后,吴震乔和诺里斯趁众人不备,溜进了训练场边的那片小树林,在里面一直蹲到黑幕降临。
“小乔,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诺里斯边拍打着叮咬他的蚊虫,边问。
“别急!”吴震乔谨慎地观察着林外的动静,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绝不能轻举妄动。
“我不能不急!”诺里斯猛地冲脖子上拍了一巴掌,消灭了一只正在享用他的鲜血的大蚊子,“再这样下去,我得去医院输血!”
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声,虽轻微,但十分清晰。诺里斯不自觉地抓住了吴震乔的手臂。
几秒钟后,“哗啦”声消失了。心惊胆颤的两个人依然不敢动弹,继续侧耳倾听了几分钟,直到确信它确实消失了以后,才大大舒了口气。
“一定是松鼠!”吴震乔安慰性地道。
“一定是松鼠!”诺里斯连忙肯定道。
“松鼠在哪里?”第三个嗓音压着嗓子问。
诺里斯碰了碰吴震乔,“松鼠在哪里?”
吴震乔眼睛注视着林外,“我怎么知道!”
诺里斯回头道:“他不知道……”
突然,两人都反应过来,大叫着跌倒在地。
“嘘——嘘——”来者使劲示意二人安静。
“谁?是谁?”诺里斯声音走调地急问。
“是我!是我!方光亮!”
听到这个名字,使本来准备打算腿脚一听话就放弃调查计划逃之夭夭的两人平静了下来。
“方哥,你这么晚在这儿干什么?”诺里斯拍了拍手上的土。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老莫不是不允许下班后在俱乐部逗留吗?”方光亮猫着身问。
“呃,看看风景什么的……”吴震乔不准备让他掺合进自己的计划中来。
方光亮没有支声,倒是诺里斯疑惑不解地道:“难道我们是来这儿看风景的?”
吴震乔没搭理他,问方光亮他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逃难!”方光亮满腹委屈。
“你们家发大水了?”诺里斯问。
“你们家才发大水呢!”方光亮没好气地回敬。
“她又追到这儿来了?”吴震乔问。
“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方光亮又恨又怕地道,“我真怀疑她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
“你们说的是谁?”诺里斯一头雾水。但那两个人完全无视他的提问。
吴震乔很想问出一直存于心里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要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他还有正事要办,于是向方光亮告别。
他猫身走了几步,发现诺里斯没有跟上来,只好又走了回去,见他仍蹲在原地,四下张望。
“你在干嘛?”吴震乔问。
“看风景。”
吴震乔气得想捶他,但为了保存体力,还是忍了。“快走,时间不早了!”他小声催促。
诺里斯连忙跟上。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主办公楼背面的窗下,一阵手忙脚乱后,从诺里斯的衣服内拉出了一匝粗绳。
“你确定上面那扇窗没有被反锁?”诺里斯不放心地问。
吴震乔将粗绳一头的挂钩抛向三楼的窗沿。第一次没有钩住实物,第二次成功了。
“我问过马苏了,”他用力拉了拉手中的绳子,以确定它已被牢牢固定,“老莫很迷信,他认为锁上那扇窗会让球队输球。”
“就现在这样,我们也没少输!”诺里斯嘀咕道。
“你先上?”吴震乔把绳子递给他。
“不,你先上!”诺里斯动作迅速地把绳子又递了回去。
吴震乔在黑暗中翻了翻眼睛,作了个深呼吸,开始往上爬。顺利到达三楼窗外后,伸手一推窗户,果然应声而开。他跳了进去。
几分钟后,诺里斯也出现在窗口。
“怎么这么久?”吴震乔小声问。
诺里斯爬进屋来,“他一直缠着我,非要我告诉他我们在干嘛不可!”
“谁?”吴震乔吃了一惊。
“方哥。”
“什么?他跟到了楼下?”吴震乔手心冒汗。
“放心,我什么也没跟他说。”诺里斯很得意。
“他都跟到这儿了!”吴震乔急道,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资料室的钥匙是当务之急。他边伸手拨开绳子搭在窗台上的挂钩,边道:“快找钥匙!”
突然,楼下一声惨叫声传来,随即四周恢复了安静。吴震乔和诺里斯吓得呆若木鸡,大气不敢喘一口。
“是什么声?”半天,吴震乔才问道,其实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刚才……方哥……在我后面……向上爬……”诺里斯语不成调。
两人冲到窗口,探出窗外,向下观望。在正对这扇窗户的地上,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体,传来似有若无的呻吟声。
“是他?”吴震乔声调发颤地问。
“是他!”诺里斯十指放在嘴边,怕得不敢多说一个字。
心惊肉跳的状态持续了二三十秒,吴震乔忽地一推诺里斯,道:“他没事,还有呼吸,我们得抓紧时间找钥匙!”
“是的是的,钥匙!”诺里斯巴不得赶快忘掉这一“惨剧”,欣然应声,将窗子合上。
“应该在抽屉里,”吴震乔在黑暗中向老莫的硕大办公桌摸去,“有一个抽屉他永远不锁,就在里面……”
突然,“啪”地一声,一簇火光划破了黑暗,在火光中现出诺里斯的笑脸。
吴震乔猛地扑上去,将火灭掉,紧张地低声叫道:“你疯了!屋里可能有摄像头!”
诺里斯闻言,双腿发软,“这不是真的!”
吴震乔摸回到桌边,继续一扇一扇地试拉抽屉,边道:“把打火机收起来,永远别用!”
很快,他找到了那扇抽屉,并且顺利地摸到了一串钥匙。
“太好了!”他兴奋地跳起来,“马苏说得一点不错!”
两人摸索着开了办公室的门,来到廊上,又将门反锁好。
资料室在上一层。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到了第四层,立即就找到了。吴震乔将手中的那串钥匙一一试过,第四把钥匙将门打了开来。二人屏住呼吸,走进去后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借着玻璃窗上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两人向里面挪着脚步。
“刚才……”已经很久没有支声的诺里斯这时道,“会不会把我给照下来了?”
“什么?”
“我担心……就在我打着火机的那一下……摄像机……”
“我找到了!”突然吴震乔小声欢呼。
“找到什么?”
吴震乔捧着一卷文件来到窗口,企图借着月光看清文件内容,但什么也看不清。
“看来必须去洗手间!”他道。
“洗手间!”诺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见吴震乔沿着墙壁向门口走去,连忙跟上。
在洗手间里,灯光刷亮。吴震乔“哗哗”地翻着文件,一边埋怨诺里斯虽然口语日臻完善,但在文字上还属于“文盲”级别。
“他的球员生涯乏善可陈,”吴震乔摇着头“啧啧”道,“效力的球队我一个也没听说过。等一下,”他的目光在纸上固定了几秒,“这是我妈妈家乡的球队!”他算了一下老乔效力那支球队的年龄,“十七岁!”
“这么小?”诺里斯也盯着那份文件,但多数都是生字。
“我记得我爸爸说过,他和我妈妈是十九岁时认识的。”吴震乔若有所思,渐渐有些心慌。
“难道……”诺里斯眨了眨眼睛,“你爸爸才是第三者?”
“胡说什么!”吴震乔连忙打断他。
他心虚地赶紧跳过这一页,继续向后看。
“什么?”他突然叫了起来,“他在福格队当过教练?”
“什么时候?”
“这里写着去年七月,那时我就在那个队里,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在那儿当主教练?”
诺里斯抓了抓头。
“不管它!”吴震乔继续向后翻,“‘俱乐部世界冠军’?”他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
“原来他踢球的时候,真的有俱乐部的‘世界冠军’!”看来自己对老乔的嘲弄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再向后翻,就是最后一页,正中央贴着一张老乔咧嘴大笑的半身像。观看的两个人同时作了个呕吐的动作。
“差不多了,回去吧!”吴震乔快手快脚地将散乱的文件装回资料袋内。
走近门口时,对面进来了一个女人,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
“这是女洗手间?”吴震乔吃惊地问。
诺里斯端起肩,摊开双手。两人快步走到门外,回身一瞧,墙壁上的标识果然是女士洗手间。
两个大男人都红了脸。低着头离开。
“居然在女士洗手间里待了那么久!”吴震乔自嘲地道。
“可不!”诺里斯也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突然,两人都站住了脚,并且立即发现双腿在哆嗦个不停。
“怎么……怎么……会有人?”吴震乔语不成句。
“一个……女……人!”诺里斯上下牙齿“咯咯”相磕。
“啊——”两人顾不得其它,齐声大叫,沿着走廊狂奔而逃。
第二十二章 李氏诗集
九轮联赛过后,富尔队以十三分在十八支球队中暂居第三位,这对于实力鹤立鸡群的富尔队来说当然不是一个最佳位置,但还好,在冬歇期前还有八轮比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赚取积分,捞得一个“半程冠军”。
自从上次老乔主动提出开小灶,并在下半场一开场就作出换人之后,吴震乔感到教练对自己的器重越来越溢于言表。在训练场上,老乔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教练,指导,督促,鼓励,多数时候都送给了他。吴震乔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也担心会招来队友的不满,不过留意一观察,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伙根本没人在乎老乔的注意力放在谁的身上,他们只顾着埋头完成训练内容了事。
第十轮比赛前最后一次训练结束时,老乔拍了拍吴震乔的肩,“注意休息,保持踢九十分钟的体力。”
吴震乔在老乔跟他说这句话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分钟迈不动脚,直到训练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才如梦方醒,高举双臂,呼喊着“上帝,我来了”,又蹦又跳地向停车场而去。
这天晚上,独自在家的吴震乔祷告了整整半宿,感谢上帝的保佑,表明自己虔诚的信心。
第二天的比赛,吴震乔果然获得了首发,司职前腰,李霆霄被安排在了右前卫的位置上。
一切都进展得异常顺利,就连赛前准备偷偷溜出去逛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的杜若明也被助理教练及时抓住,死死地摁在座位上。
富尔队在开场十分钟时就取得了两球的领先优势,进球分别来自吴震乔和马苏的助攻,李霆霄和方光亮的进球。因为本周周中有冠军联赛的小组赛,两球领先的富尔队开始收力,坚持防守反击的打法。只有诺里斯一人还一心盼着继续进攻,因为前一天晚上他答应柯丽亚尽快在赛场上取得一个个人进球。
在整场比赛的补时阶段,富尔队又抓住了一次反击机会,最后的两分钟,由替补上场的李高打进了一记超远距离吊射,技惊四座。给他助攻的是吴震乔。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吴震乔再次获得了“本场最佳”,更让他高兴的是第一次看到兴高采烈的李高,看到他发自内心地笑着跑上前来同他拥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同在一支球队,李高一定会想着和自己的这位“助攻恩人”交换球衣。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老乔不断地摸着自己竖立的“钢丝头”,得意洋洋地告诉媒体他早就知道吴震乔有成为球队领袖的潜质,他这位弟子的才华是不可限量的,回头一定要敦促经理提前跟他续约。
被赞得天花乱坠的吴震乔面红耳赤,只觉无处躲避,一随球队回到俱乐部本营,他就赶紧逃去了车场,开车回家。他全力冲出了围观欢呼的女球迷群,费尽周折甩掉了尾随的“粉丝”后,终于逃到家中时,已是筋疲力尽,全身酥软。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后,他起身拖着步子走到床边的十字架前,开始晚祷:
“上帝啊,本来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我却有些不安?前途似乎越来越明亮了,但我怎么没有料想中的兴奋呢?难道是我不爱‘足球’了?这怎么可能,我不爱它又能爱什么呢?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逃亡的疲乏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他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这是个难题是吗?连你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谢谢,谢谢,‘本场最佳’……”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到沙发上,头刚一搁上枕头,就沉入了梦乡。
※
新一周开始后第一场训练课,周日一整天没有离开沙发睡床的吴震乔却感到精神不振,他自始至终都垂着头,完成的训练内容毫无质量可言。有队友和他说话,也充耳不闻,仿佛独自身处真空。
老乔从这名弟子一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开始密切注意他,他的眼睛似一台高度精密的仪器,对吴震乔的一举一动,甚至一呼一吸都作出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唯一遗憾的是,这台“高级机器”没有能得出什么建设性结论。
他终于再也无法容忍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在间歇的当儿,走到吴震乔面前,“今天是个大热天!”他抬头看天道。
吴震乔一惊,也抬头看天,被灿烂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你怎么了,小乔?是哪儿不舒服?”老乔开门见山地问。
吴震乔摸了一下额头,想看看自己是否有发烧之类的症状。那儿除了黏黏的汗水,什么也没有。
“教练,”他神情沮丧地道,“是不是以后我都会是主力?”
“如果你的状态只升不降。”
“可是我知道李哥比我更合适……”
“我也知道。”
“啊?”吴震乔张大了嘴。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老乔摸了一下头发,似乎想从那儿生出更多的智慧,去理解眼前这个弟子的心思。
“我也不明白……”吴震乔又垂下头。
“啊,我明白了!”老乔突然点着头道,“你是担心主力位置吧?”他不让吴震乔插话,“你不用为这个担心,李霆霄是外国人,而且他已经得罪了老莫,基本是前景不妙,你只要好好努力,他的位置很快会完全属于你。”
“教练……”吴震乔只说出了这两个字,老乔就别着手走开了。
吴震乔的情绪更为沮丧,以致在停车场和老莫碰上时,他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看来不是谣言,”老莫放下举起的准备打招呼的手,“确实变骄傲了!”
话语惊醒了梦游状态的吴震乔,他连忙恭敬问好。
“看来谣言又不是真的,”老莫自语道,“不像变骄傲的样子!”
吴震乔向自己的别克走去,老莫叫住了他。
“小乔,你是不是生病了?”
吴震乔摸了一下额头,那儿什么也没有,他想起自己刚刚沐浴过。他摇摇头。
“简直像病入膏肓!”
“经理,”吴震乔见对方确实很关心的模样,便想把内心的感受告诉他,“是不是以后的比赛中我都会是主力?”
“只要你保持水平,我相信是的。”
“难道不是李哥比我更优秀吗?”
“是的。”
“您也知道!”
“我不明白你烦恼什么。”
“我……也不明白……”
“啊,”老莫叫道,“我明白了,你是担心主力位置是吧?”他以手势制止吴震乔开口,“你不用为此担心,李霆霄早有回国的打算,现在只是队里还缺不了他,所以不能放行,但等你一成熟起来,他爱回哪儿回哪儿。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他在这里没什么前景可言,我知道他已经得罪了老乔。”
“经理……”吴震乔刚说出两个字,老莫就已窜进了汽车,马力十足地“呼啦”一声冲向了出口,尾气扫了“理”字还在嘴边的那位一身。
※
一回到家,吴震乔就把一本书甩到沙发上,朝诺里斯打了个响指。还处于“奴隶期”的后者立即端上一杯冰凉的柠檬汁。
吴震乔呷了一口,捂住了腮帮,“想谋财害命啊?这么酸!”
诺里斯耸耸肩,“冰箱里只剩柠檬。”
“早上我还看见有草莓!”
“我喝了!”
吴震乔决定发扬一个“伪基督徒”的忍耐精神。他将桌上的一块看似干净的毛巾团了团,塞进嘴里,拾起刚才扔进沙发里的那本书。
“这简直太疯狂了!”诺里斯瞪着一双大圆眼珠,望着吴震乔手中的书,“八卦报纸都做成这么厚了!足球界竟然有这么多隐私可挖!”
吴震乔翻了翻眼睛,将书的封面冲向他。
“‘李氏诗集’,”诺里斯费了很大劲读道,“连名字也改了!”
吴震乔气得甩掉毛巾,“你这个白丁,这是大诗人的诗集,不是什么八卦报!”
诺里斯花费了大量的脑细胞才明白过来,“诗集?你为什么改看诗集?”
“我想获得一点平静的感觉。”
“你发烧了?”
“快去买草莓!”吴震乔没好气地道。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轻轻读道:“‘犬吠水声中,{奇}桃花带露浓。{书}树深时见鹿,{网}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这是哪国语言?”诺里斯发觉他一句也没听懂。
“不怪你,”吴震乔通情达理地道,“这是古诗,说的是古代语言,你肯定不懂。”
“刚才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吴震乔看了看书上的注解,“说的是作者去山中找一位道士,但到了之后,发现道士不在,他只好去欣赏山中美景。”
诺里斯想了想,不解道:“真奇怪,这人为什么不事先打个电话?白跑一趟多不值。”
“去买草莓!去买草莓!”吴震乔生气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连推带踢,将他往门外赶。赶到门槛处,发觉再也推不动半毫,抬头一看,马鹿鹿的身影赫然在目,她正由门外拼命往里面挤,夹在二人之间的诺里斯已经面色发青。
吴震乔赶忙松了手,张口结舌道:“你……你来了!”
马鹿鹿跳到他怀中,“震乔,我好想你!”
吴震乔大张着双臂,不敢动弹,只好不住道:“冷静!冷静!”
“你呢?你想我吗?”
吴震乔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诺里斯挤挤眼睛,“你说‘想’我又不会笑你。”
“你滚!”吴震乔恶道。
“我去买草莓!”
“你敢!”吴震乔慌忙叫道。
刚想迈步的诺里斯立即又站住了脚,脸上露出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的表情。
但吴震乔根本没有闲功夫与他絮叨,目前真正棘手的是如何处理眼前这位“痴情者”的纠缠。他急得冷汗直冒,忽然想起上一次的经历,不知道相同的方法这一次是否有效。
“鹿鹿,”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如果你爱我,就先回家去。”
就像一阵风,鹿鹿在两秒钟之内就消失在了两个男人的眼前,留下钟声嘀嗒中目瞪口呆的两尊塑像。
“你为什么要骗她?”诺里斯半天道。
“我怎么骗她了?”吴震乔瘫倒在沙发上。
“你就是耍了花招!”诺里斯不服气地道,看了一眼时间,开始从衣柜里往外取正装衣服。
“那都是我刚送洗过的衣服,留着参加宴会的!”吴震乔看见他拿的全是他的衣服。
“我就是要参加宴会啊。”
“那记着别穿我的,拿你自己的。”
诺里斯对着镜子比了半天,终于收拾停当。
“诺里斯!”吴震乔不经意地朝他瞥了一眼后叫道,“那件西装是我的!”
“挺合身的。”
“我才穿过一次!”
“没事,我不嫌弃。”
吴震乔气得哼哼了两声。
“你去参加什么宴会?”他拿起那本诗集,稍稍平静了些,问。
“全队聚餐。”
吴震乔的眼睛从书中抬了起来,惊奇万分,“哪……个队?”
“富尔队啊!我又不是你,还会和别的队有牵连……”
“我什么时候……”吴震乔刚想申辩,但意识到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今天队里有聚会?”他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衣柜前,“几点?”
诺里斯将他轻推到一边,关上衣柜门,“不用着急,你不用参加。”
吴震乔没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的全队聚会是除你之外的聚会。”诺里斯道。
“为什么?”吴震乔不甚惊愕。
“嘘——”诺里斯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这是个秘密,但我会告诉你的,我们是兄弟嘛!聚会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打击你的嚣张气焰。”
“谁嚣张……”
诺里斯自顾自地吹起口哨,开始往身上喷香水。
“不,诺里斯,”吴震乔露出被孤立抛弃后的可怜模样,“你是了解我的,我相信你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
“我当然了解你,”诺里斯一脸纯真,“但我必须参加!”
“可是……”
“别无他法,小乔,用句成语叫‘被逼无奈’,因为这个宴会就是我发起的。”
口哨声,香水味,还有诺里斯的身影,顺带汽车钥匙,都消失在了门口。吴震乔呆呆地立在原地,和一屋子的寂静平乏相依为命。他抬眼望向墙上的十字架,叫道:“上帝,我怎么这么失败啊!”
第二十三章 严肃会议
球员们在会议室里等主教练开会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有的打起了瞌睡,有的滑躺在椅子上,有的在交头接耳地大声交谈。混乱的场面致使老乔进来后,用了五分钟才让众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相信大家已经意识到性命攸关了吧?”老乔扫视着底下坐着的众弟子。
“教练,楼内着火了吗?”陈知宇紧张地问。
“报警器没有响,”谢琳抱着双臂,“应该是发水了。”
“报警器也会在发水时响,可是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杜若明道。
“给我打住!”气得双眼发绿光的老乔大喝了一声,“我在说冠军联赛!还有两天就是小组赛的最后一场,难道你们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我们当然有,”马苏放下二郎腿,“可是经理的信用不允许我们有什么想法。”
“咳咳,”老乔道,“这个……我们最好还是关起门来讨论这个。”
“门关着呢,教练。”助理教练之一讨好地道。只换来一记瞪眼。
“好了,现在请大家看幻灯。”老乔朝刚才那位被瞪的家伙一点头,后者赶快放下噘着的嘴,匆忙翻找幻灯片。
室内的灯被全部关上了,幻灯屏幕亮起,跳出来一幅帕丽斯·希尔顿的比基尼照片,观众席间一片口哨声。
“错了!错了!”老乔气得跳脚。
“放映师”赶快手忙脚乱地换了一张,出现的是一支身穿蓝衣白裤的球队首发照。
“他们的面孔一定不陌生吧?”老乔问。
黑暗中鸦雀无声。
老乔的头顶冒起不祥的预感,他点名谢琳来回答他的问题。
“教练,您不是真的要我回答吧?”谢琳声音发颤地问。
“你以为我叫你名字是准备请你喝咖啡吗?”
“哪儿有咖啡?”明显来了精神。
老乔哼了两声,抹了一把鼻子,“不想被扔出去就赶快回答!”
“这个……队……好像有点眼熟……是吧,方哥?”
方光亮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是……是有点眼熟……”
“那到底是什么队?”老乔不住地叫自己要“忍耐”。
“我想小乔一定知道。”方光亮道。
吴震乔小声抱怨:“我不知道!”
这句话老乔听见了,他气得摸着鼻子。还好这时马苏站了出来。
“我知道!”他起身向讲台走去,被黑暗中的一只脚绊了一跤,极速地飞向了讲台,跌在屏幕上。但他没有计较这个恶作剧,而是颇具绅士风度地站直身,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清了清嗓子,静止三秒,突然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一束舞台式灯光打在了他的身上。“请大家认真看,首先,这不是一支国内球队,因为他们的胸前广告是英文,目前就我们所知,国内的俱乐部还没有一家的胸前广告是英文。结论:这是一支外国球队。”
在场的其他人都点着头,但内心其实一片茫然。
“第二,”马苏接着道,尽力抓住这个显摆机会展示出翩翩风度,“注意背景看台,有一面旗帜是M国国旗。结论:这时一支M国球队。”
“也许那是他们对手的旗帜。”诺里斯道。
“有可能,”马苏显出海纳百川的儒雅,“但是注意,这个角落有个广告牌,图标显示那是我们的赞助商‘要你好看’。结论:这是我们的主场,这是M国的球队。其实这场比赛就是一个月前在主场和M国米斯提队的冠军联赛小组赛。”
老乔带头鼓掌。室内灯光亮起,马苏走下讲台,和祝贺的人群握手拥抱,外带签名。看在全队就他一人是个明白人的份上,老乔对他的拉风行为采取了百分之百的容忍态度。
喧闹平息后,老乔重新走回讲台,“最后一场小组赛,我们要远赴客场。现在队内的伤病情况良好,我们也只要一个平局就能出线,但依然不能大意,翻船往往就在阴沟里。”
“是的,教练!”陈知宇突然插了一句,但因为是肯定的回应,老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陈知宇慷慨陈辞:“关于‘阴沟翻船’,我的教训老深刻了!我小学三年级那会儿,在学滑冰,冬天的时候,就在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河面上练习,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水沟里也结上了冰,就想那么宽的河面都冰冻三尺,这里的冰也肯定薄不了……”
老乔嗅到了“跑题”的味道,但陈知宇正说得起劲,旁人完全插不上嘴。
“于是我换上了冰鞋,在上面酣畅地滑起来,就在准备作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跳的时候,突然感到双腿冰凉,低头一看,发现两只腿至膝盖正在冰水中泡着。天呐,这不叫‘阴沟里翻船’叫什么!”
老乔作了个深呼吸,“你说完了吗?”
陈知宇眨巴了两下天真的眼睛,“说完了。”
“很好!”老乔突然笑容消失,“给我把他抬出去!”
两个正嫌无处用武的助理教练连忙扑上去,一头一尾揪住陈知宇,将他抬了出去,任其挣扎求情,毫不理会。
“这就是跑题的代价!”老乔以“杀一儆百”的气势道,下面果然一片寒栗的静谧。
门上响起了抓挠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积聚到那儿。老乔听了一会儿,问:“谁把猫带俱乐部来了?”
门外传来陈知宇的哀求声,“教练,您让我进去吧,我知道错了……”
一听见这声,老乔立即回归了正题,“上次我们在主场也只拿到一分,这次客场,取得一分的难度要大好几倍,你们作好心理准备了吗?”他的眼睛一个一个地走过在座的球员,落在他视线焦点里的人无不打一个寒颤。
最后,老乔看定诺里斯,“诺里斯,你向来以意志顽强著称,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诺里斯瞪着他铜铃般的眼睛,一脸找不着北的表情,“教……教练,我的意志……其实一般……”
“好吧,”老乔也不跟他争论,“说说你的想法。”
“想法?我想一分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诺里斯绞尽脑汁,“我想我们有这个实力……”
“在主场我们也只不过拿到一分!”
“是……是的……一分……那个……”
“你怎么能确保在这种形势对比下,在客场也铁定能得到一分?”
诺里斯被逼问得咬住嘴唇,泪花开始在眼中泛起。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肯定?”老乔还在问。
诺里斯已经露出了哽咽的迹象。
“要是我们没有取得这一分怎么办?”老乔还没放过他。
诺里斯终于顶不住压力,“哇”地一声倒在了吴震乔怀中,嚎啕大哭。
其他队员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正在打瞌睡的几位。他们见诺里斯的惨状,无不暗暗怨责老乔的“精神折磨法”。
“这是个好兆头,”只有老乔不为所动,依旧气定神闲,“说明诺里斯还有感觉。”
其他球员都抹了抹鼻子,想问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但是他的乐观不值得借鉴,”老乔继续道,“因为这显然会是场恶战,拿分有若虎穴夺子,很可能我们回来的时候,除了鸭蛋和伤病外,什么也没有。”当然教练的职责不全是吓唬,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猛地加重了若干倍,“可是,我们去的目的是拿分!拿分!不拿分就成仁!”
“不用这么严重吧!”裘球小声道。
“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老乔道,“上次大家都跟他们有过直面交锋,已经不陌生,你们认为什么样的战略比较适用于对付这支球队?”
“这不是教练的活吗?”坐在吴震乔身边的李高嘀咕了一句。
只听老乔道:“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用想吗?”
“妈呀!”李高抓住吴震乔的手臂,“他是怎么听到的?”
老乔让众人自由发言,但无一人应声,相反,底下一干人的眼神一个个地变得呆滞起来。
老乔又等了一分钟,还是没人说一句话,于是他语气平淡地道:“不发言的人,会后绕场跑五十圈……”
话音未落,底下众人已是议论纷纷,群情之激扬,把教练组的三个人吓了一跳。【奇书网﹕www.xxqishu.com】
“很好,很好!”老乔敲着讲台让大家安静,“一个一个地说。”
杜若明第一个举了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脸颊涨得通红,“教练,米斯提队有个世界级的前锋,就是第一回合一人独进两员的那个,我们将他挖来,就折了对方的矛头,一杆枪没有枪头,等于鸟没有翅膀,到时三分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挖前锋肯定起不了什么作用,”谢琳道,“得挖后卫。”
“门将!”宋路若有所思,“门将!”
“我看把他们全队都挖来岂不是更好?”老乔道。
众人齐点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老乔气得在讲台上转了两圈,看见两个助理教练也在赞许地频频点头,用教棒在他们头上各敲了一记。
“能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吗?”马苏说出了老乔的心声,“谁出转会费?你?你?你?”他依次看向刚才提议的三个家伙,那三位忙装作毫不知情地环顾左右。马苏接着道:“就算咱们出得起转会费,人家也要肯放人!再说夏季转会市场一个月前已经关闭,你们是想违规操作呢,还是想暗箱操作?”
一番言语引来老乔的认同,也使得那三个出馊主意的家伙颇觉惭愧,无地自容。
“我想你心里一定有了底,是吧?”老乔亲切地问马苏。
“那当然!”马苏胸有成竹地回应。
“好,好,跟大家说说。”
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马苏。
“米斯提队的实力和我们堪称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上回合他们在我们主场拿走一分就充分说明了这点。这次,我们远赴客场,劳师远征,相对于以逸待劳的主队而言,在体能上我们毫无优势可言,不禁没有优势,还处于下风。教练,您说是不是?”
老乔点头,“分析得完全正确!”
马苏见众人皆是面有崇拜之色,禁不住潇洒地撸了撸头发,继续道:“这是个无可否认的客观事实,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事实,另外,主场作战的最大优势是裁判,裁判偏爱主队,这是众所周知的现象,而他们的球迷,会毫不客气地把嘘声抛给我们,如果不是抛橄榄油的话。”
宋路暗暗翻了翻眼睛,对马苏非提上这么一句感到很是郁闷。
老乔的头一直赞同地点到现在,“形势是十分严重,你认为我们该怎样应对?”
“现在,我们只需有一分就可以进入十六强,”马苏道,“但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如果同组的另一场比赛打平,那我们以目前的积分就能进入十六强。”
“是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坐在他身后的赵锐山道。
马苏回头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聪明孩子!现在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赵锐山没想到自己突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吓得面如土色,双唇哆嗦,“我……我不知道!”
马苏恢复坐姿,“很简单,识时务,为俊杰,既然很难保证在客场拿到一分,那让我们还是把仅有的体力节省下来,为另一场比赛踢成平局祈祷。”
众人都有些发懵,对这一“惊世骇俗”的建议似乎一下子还不能完全理解。
老乔咽了一口口水,“你说了半天,难道结论就是让大家放弃这场比赛?”
“教练,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马苏道。
老乔原本淡黄色的脸渐渐转成了灰色,又转成了紫色,接着转成了青色。
看老乔久久不语,助理教练之一忍不住问道:“教练,您这是同意了?”
“同意你个头!”老乔已经气得忘记保持绅士风度,“给我把他拉出去!”
“真的拉吗?”两个助理教练都很迟疑,“把他拉出去,这儿就没一个明白人了。”
老乔在椅子上坐下来,平缓内心翻山倒海般的怒气,在使出了“数数字”的杀手锏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10001,嗯,好!”他站起身,走回到讲台前,“我想,等你们想出一个好办法,太阳都已经燃烧尽了,还是我来说吧!”
一听这话,球员们内心紧绷着的弦松弛了,都大大地吐了口气,笑容回到僵硬多时的脸上。
老乔清了清喉咙,“米斯提队恐怕是至今我们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现在又面对晋级的压力,所以,虽然我知道你们会因此叫我‘魔鬼教练’,但我还是要坚持这一做法。”
刚刚松软的脊椎再次被扯紧,球员们似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乌云向头顶压来,“教……教练,您应该只是想对我们进行精神激励吧?”大家都又担心又紧张地问。
“包括!”老乔完全恢复了掌控局势的自如状态,“重头戏是……体能训练!现在,给你们一小时,回家跟家人打个招呼,然后回来集合,一直到出发,我们将在训练场上轧帐篷度过。”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坐着听讲的一干人皆僵如石像,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两个助理教练不安地相视了一眼,做好随时绑来马沃宁医生救火的心理准备。
突然,球员席上爆发出一阵喊叫:“魔鬼——”大家叫着,同时哀叹自己年纪轻轻就要面对被亲友缅怀悼念的可能。
第二十四章 准十六强
周二晚间,富尔队到达了冠军联赛小组赛最后一轮的对手所在的城市。赛前那个“轧帐篷”计划只实行了一天一夜,就被老莫强行制止了。不过,他可不是出于爱惜球员的考虑,而是心疼他那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一半的自然草坪——谁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干的,但大家对他的“善行”都感激不尽。老莫死活不让老乔再将那个倒霉计划进行下去,他把球员赶出了俱乐部,蹲在一大片光秃地上哭了两个钟头,一回到办公室就发誓一定要查出那个“幕后黑手”!
但吴震乔笃信,除了他和当事人,永远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是哪一双手在一宿之间精神百倍地消灭了那么一大片草皮。他第一次觉得晚上睡不着也挺好的。
冠军联赛小组赛最后一场,富尔队只要拿到一分,就能在十六强中占得一个位置,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老莫对此最为清楚,他老早就在球员们面前双眼发光、毫不避讳地说过:“钱!是一叠叠的钱!”
所以,现在,进入十八人大名单的球员都擦着口水期待着能在这场比赛之后把自己的冠军联赛行程继续下去,而不是就此嘎然而止。
只要拿一分就能出线!那,是为一分努力,还是为三分拼搏?
“双刃剑”开始起作用,富尔队分成了三派,除了马苏认为该安于零分、努力祈祷外,另十七人划分为“一分派”和“三分派”,三派为使自己的观点取得统治地位,从酒店一直争吵到更衣室,在发展到相互掐脖子时分,才被匆匆赶来的老乔强行平息了下去。
老乔对三派一视同仁地采取了“残酷镇压”的政策,但当弟子们准备好随时放弃自己的信仰,悉心恭听他的吩咐时,他却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一直到开完会,大家准备上场,也没人闹明白教练的确切指令是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艰苦的比赛,因为关于采取什么态度来踢这场球,场上的和替补席上的,都云里雾里。很快,富尔队就丢了一球。
“怎么回事,马苏?”李霆霄冲马苏喊,刚才丢的那球他完全没上去卡位防守。
马苏轻松地耸耸肩。
场上的富尔球员基本都处于茫然之中。诺里斯看情势危急,忙跑上前,对正在拼命甩着头发的前锋杜若明道:“得进一个!”
富尔队在六分钟后扳平了比分,来自裘球的一脚远距离任意球。
但他们刚庆祝完不到一分钟,城门再次失守,这次失位的仍旧是马苏。
“马哥,你不能总是发呆啊!”宋路急得对他大喊。
“谁发呆了,我这是在祈祷!”马苏回道。
诺里斯再度火急火燎地跑到杜若明面前,“还得再进一个!”他赔笑道。
四分钟后,李霆霄创造了一个点球,他亲自操刀将球罚进。
对方的攻势并没有因两度被扳平而有所消减,在主场球迷的助威声中,很快再度取得了领先。
不过这次是富尔队帮助他们进的球,来自马苏的乌龙!主队球员都对这个看上去是来观光旅游的对手充满了好感,甚至在庆祝进球的时候想要拉上他一起狂欢。
宋路忍无可忍了,但他向来对马苏恭敬有加,此时道:“马哥,咱还踢不踢啊?”
“祈祷!”马苏谆谆教导,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不悦之色。
“再祈祷你就把我们都祈祷进地狱了!”李霆霄眼神狠厉地扫过他。
诺里斯双手叉腰地站在原地,思索着是不是要再次上前去对杜若明说一声,他觉得不好意思再开口,但为了球队的利益(和“哗哗”的钱币),他最后还是跑了上去,“再进一个!”他几乎是一副奴颜婢膝样。
前两次都默然点头的杜若明这次沉不住气了,“你们还有完吗?前面进一个,后面就丢一个,哪辈子是头啊?”
诺里斯赔着笑,退回后场。
十三分钟后,终于由杜若明扳平了比分,他的一记头球直挂球门左上角。
三比三的比分一直持续到加时。大家看到“胜利”在望,都大声相互鼓励。然而,就在补时结束前三十秒,他们的笑容都冻结在了脸上:球门再次被攻破,对方头球接力,取得了第四个进球。
富尔队全队都呆住了,除了诺里斯之外。确切说,他已经惊愕地无法掌控自己的言行。他跑到杜若明跟前,满头的辫子上滴着汗水,“再进一个!”
杜若明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气道:“还进什么进,你看看还剩几秒!”
再次开球后,不到五秒钟,裁判就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富尔队球员大失所望地用球衣擦着汗,只有马苏神态自若。队友们本想暴捶他一顿,但因极度地沮丧,使得每个人连抬一抬手臂的力气也不愿意付出,马苏总算逃过一劫。
大家开始打听同组另外一场小组赛的结果,有回应说因为当地球场停电,那场比赛被延迟了一个小时,现在还没有结束,目前比分是3:0。
所有人都绝望了。到了车场,准备乘坐大巴回酒店时,发现他们租用的大巴踪影全无。
老莫连忙打电话,司机在电话里告诉他,由于他们的租金只交付了一半,现在他去拉另一批生意,返回酒店一事敬请自行解决。
老莫气得跳脚,但跳脚也不能化解问题。他打起精神,又打了一个电话,向另一家出租公司租用大巴。
体育场已经关闭,一队人马只好站在暮色四合的围墙外等着大巴的到来。由于比赛的失利,冠军联赛前景的无望,每个人的脸色都如丧考妣,二十几个人的队伍,无一人言语。
马苏打破了沉默,“让我们祈祷吧!”
“是的,”杜若明无力地抬起头,“也许这大巴需要通过祈祷才能快点来。”
“我是说为比赛!”
“我们已经出局了不是吗?”谢琳双眼失神地道。
“不!”马苏拍了一下手掌,“那边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只要他们是平局,我们还是会晋级!”
“可现在实力强的一方3:0领先,剩余时间也不多了,根本不可能扳平!”宋路道。
“所以才需要祈祷啊!”马苏热心地道。
没有一人对他的热心作出积极回应,只是单纯希望大巴快点来,好早点离开这霉气笼罩的不祥之地。
“反正也没事干,”马苏依旧在鼓动,“默默祈祷两句也花不了多少力气。”
大家想他说的也在理,就开始心不在焉地或嘟囔或默想地祷告起来,但没人相信会有奇迹发生,那一场3:0的比赛结果会神话般地变成3:3。
天空突然有雨丝洒落下来。
“谁祈祷下雨了?”方光亮抱怨道。
“别分心,别分心!”马苏叮嘱大家。
但军心显然散了,众人都谋划找一个避雨之地。深秋时节的雨不是好受的。
“不能走!”老莫张开双臂阻止,“大巴来了会找不到我们!”
大家只好继续站在围墙边,在越下越大的雨中嘟哝祈祷,双眼焦急地向马路两边的尽头处张望。
“又进了一球!”一直在电话中关注另一场比赛形势的老莫叫道。
宋路差点跌倒,“就说根本没用!祈祷是自欺欺人!现在是4:0了!”
“现在是3:1!”老莫道。
“啊?”众人面面相觑了若干秒,猛地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祈祷有用,大家别放弃!”方光亮也来了精神。
看到了星点希望之光的富尔队员不再抱怨,也不再心不在焉,虽然头顶的雨越下越大,虽然依旧认为按常识再扳两球的概率和老莫凡事言而有信的概率一样小。
“又进了一球!”老莫叫道,“3:2!”这次他也忍不住激动,和老乔蹦跳着拥抱在一起。
众人欢呼后,更加静心用力祈祷,任从外到内全被浸透的全身瑟瑟发抖也无丝毫怨言。
“我的天!”老莫叫了一声。
“又进了?”裘球连忙问。
“是到补时阶段了。”老莫应道。
士气一时间受到了打击,大家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必要继续祈祷下去。
“天啊,”马苏朝天空张开双臂,“再进一个我们就是十六强了,帮帮我们吧!”
吴震乔激动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瓢泼的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你是基督徒吗?丹尼斯一定很高兴认识你!”
“我不是!”马苏道。
“3:3!”老莫大叫了一声,兴奋地差点扔掉手中的手机。
有五秒,只听得到雨的“哗哗”声,而后反应过来的众人都欣喜若狂地团团直转,对奇迹的发生难以置信。
早已没有人因为比赛的失利想揍马苏,相反,现在他成了英雄,每个人都争相与他拥抱,表达敬仰之情,连老莫、老乔也主动上前与他握手。
那一场比赛最终以3:3收场,富尔队也可以借此东风以小组第二的身份进入冠军联赛的十六强。
又过了半小时,租用的大巴姗姗来迟。中途顺路跑去和情人约了个会的司机本来胆战心惊,害怕会被久等的客人暴打一顿,特别是当他远远看到他们是在雨中等待时,恐惧更是牢牢占据了他的身心,如果不是自己的汽车已经驶入那些“落汤鸡”的视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逃之夭夭。
但今天他的神经系统注定要接受一些考验。当汽车的门打开,那些湿漉漉的家伙跳上来时,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模样把他惊得趴倒在方向盘上。他们快乐地跟他打招呼,并夸赞他“来得真及时”,司机眨着惊愕的眼睛,不解地直抓头。
汽车启动,以“S”型的行进路线开出去一百多米后,才逐渐稳定。倾盆大雨中,路上的行人都不知道,在那一辆外表恢复正常的大巴里,载着一群癫狂狂欢的足球界人士,和一名被癫狂狂欢折磨得几近癫狂的眩晕司机。
※
“十六强”就是不一样!城市居民们都发现富尔球员们现在连走路的样子都变拽了,随时都显出一副酷劲十足的模样。
“哼,去年还是八强呢!”有一个看不过去的居民道。
“进得那么曲折,可以理解。”另一个人道,“不过,恐怕会有大打击等着他们,瞧好吧。”
果然,两天后,富尔球员的鼻孔又重新朝向了地面,打击他们的是关于晋级奖金的发放。
“进入十六强,每人奖金三万。”赛前老莫是这么说的。
“已经进入十六强了,大家尽情狂欢吧。”赛后老莫是这么说的。
大家想知道那“三万”的影子到哪里去了。
“你们看见那片新植的草皮了吗?”老莫指了指训练场。
大家点头,完全莫名其妙。
“它们很贵的!”老莫别着手,踱着步边离去边道,“它们很贵的!”
醒悟过来的众人气得将可以抓到手中的东西狠很地砸在了地上。
现在,富尔球员的气质由“拽”直线过渡到了“衰”,城市居民们发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哼,去年还八强呢,瞧这熊样!”看不过去的居民道。
“进得那么曲折,可以理解。”另一个道,“不过,一被打击就这样,确实挺‘熊’的。”
另据目击者透露,曾看到富尔队的“未来之星”吴震乔在街道上狂追队友陈知宇,口中大叫着“还我三万块”。由于此消息非官方,所以无从考证,如作转载,责任自负。
第二十五章 那个女人
联赛和足协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联赛中富尔队上升到了第二位,足协杯中,也在击败一支乙级球队后进入了三十二强。
三线飙红,本应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老莫吹着他想象中的胡子,瞪着他现实中的眼睛。但因为他擅自“挪用”了大家的奖金——包括老乔的,他为此没少在半夜被气醒过——没人有心情去了解老莫的郁闷来源,巴不得他的火气越大越好,等他进了医院,就免得整天碍眼,在众人面前晃悠。
虽然被所有的人忽视,但老莫却不允许自己被他人忽视,在一天老乔给球员们开的技战术课上,他径直闯了进去,硬生生地掐断了老乔的讲课。
“教练,我必须将这件事说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得失眠。”
“我还天天失眠呢!”老乔闷声闷气地想,但深知经理不可得罪,一言不发地下了讲台。
“小伙子们,”老莫开口道。睡着的球员在他进门的那一刻都被邻座摇醒了。“小伙子们,我相信你们已经注意到我最近情绪不佳……”
球员和教练都佯装什么也没听见地东张西望。
老莫不管这些,继续以哀恸的神色和语调道:“你们想知道原因吗?”他见没人搭话,就接着往下说,“因为现在俱乐部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发大水了?”陈知宇惊慌失措地喊。
“哪有那么多大水可发!”宋路让他安静。
“现在我们三线都还生存着,危险在哪里?”杜若明问。
“这种危险跟足球没有关系,”老莫道,“但到底跟足球有没有关系暂时还拿不准……”
众人暗翻白眼。
“富尔是我的心脏,一想到她的安危,我就不能平静!”老莫用手抚着胸口,做出疼痛的样子。
“经理,是不是您多虑了?”老乔好心地问。
“怎么是我多虑呢?”痛苦瞬间消失,换之以严厉,变化之快,令底下一干人不自觉地想要往后倒退。
老莫走到老乔面前,“如果你的家中时不时地出现一个黑影,有时是长头发,有时不是,它飘到这儿,飘到那儿,永远看不清模样,你还会认为是自己多虑了吗?啊?”
老乔已被步步逼近的老莫逼退到了墙边,听了他的问话,忙不迭摇头,表示后悔自己的想当然。
“很好!”老莫回到讲台上,面下底下缩成一团的众人清了清嗓子,“为了俱乐部的安全,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她显然是个女人,希望大家积极配合,知情者尽力提供线索,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得晚上轮流值班!”
“这是……什么意思?”赵锐山小声问。
耳尖的老莫听见了,“就是所有球员参与晚间值班,一线队和梯队,直到抓住那个女人。”
“不!”老乔一步窜上讲台,死死抓住老莫的衣服,“您不能这么做!我们正在为冬歇期前的半程冠军努力,体力不足会影响球队状态!”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老莫问,但他的表情明显显示他不认为老乔会后什么好主意。
“增加安保人员!”老乔道。
“又让我花钱!”老莫用力将自己的衣服从对方手中拉出,“知道现在的外汇牌价是多少吗?”
“怎么扯上这个了?”老乔很纳闷。
“就这么定了!”老莫一锤定音,施施然而去。
沮丧的老乔走回到讲台前,“希望能及时找出那个‘人影’。值班?非让其它球队笑掉大牙不可。”
※
会议一结束,吴震乔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确信老莫遇见的“人影”就是自己遇见的那一个,而对自己遇见的人影,他是知之甚多的。该怎么办?找老莫“提供线索”,那岂不是出卖兄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那恐怕几天后他得让自己和队友们去“值班”!
他急得在家里团团转,最后决定先给方光亮打个电话。但连续拨了三次,语音都提示占线。他发狠如果第四次还占线,就毫不犹豫地去找老莫。但未等他拨第四次,有电话打了进来,显示的名字正是“方光亮”。
“喂,方哥,我……”他还没说完,就听电话里传来“哇”地一声大哭,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小乔,”方光亮声音凄惨,“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干的!你不会!你这么正直善良,你是不会那么干的!”
“方哥!”想起刚才自己的发狠,不禁面红耳赤。
“你知道我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时时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自从那个蹩脚心理医生来了之后,我找过他不下二十次,他都对我说,我要是再去找他,他就得去看心理医生了。”方光亮抽噎着,“小乔,我的心理已经很脆弱了,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敲打,如果老莫知道了真相,他会对我狠下毒手的,到时……到时我只有一死了之了!”
“方哥,”吴震乔连忙安慰,“您千万别这么说,没有那么严重,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发誓?”
“发誓!”
“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电话里的哭声嘎然而止,“过段时间请你吃饭。”话音落处,电话已被“咵”地一声挂上。
吴震乔听着信号中断的“嘟嘟”声,缓缓醒过来,“过段时间?”他摇摇头,“我知道那等于遥遥无期!”
※
因为“人影事件”的初步调查毫无结果,球员们不得不接受值班的命运。按照老莫排定的值班表,吴震乔和诺里斯在第六组值班。轮到他们的那个晚上,吴震乔看见诺里斯带来了一只睡袋。
“这是干嘛的?”他问。
“睡觉。”诺里斯回答。
“你还想睡觉?老莫不是要求一晚上都睁着眼吗?”
“我知道你不会舍得让我一宿不睡的。”
“我舍得!”
结果,在渐起的凉风中,吴震乔哆嗦着圆睁双眼,留意观察目力所及的草场、大楼、树林,而诺里斯则在睡袋中呼呼大睡。
一夜无功,连个小猫小狗的影子都没见到。吴震乔想到或许是方光亮给他妻子通了消息,要她暂避风头,不过,就凭方光亮在家中的地位,未必能有如此大的决定权和影响力——不,可以说,根本不会有!
白天的训练课需要照样出席不误,吴震乔很后悔没有像诺里斯一样蒙头大睡。由于睡眠不足,他打着瞌睡跌倒了四回,三回踩到队友的脚,而诺里斯因为“精力超群”,四回被队友称赞,三回被教练表扬。吴震乔觉得那天没有比自己更衰的人了。
※
隔日,下午的训练课结束后,刚想离开的吴震乔被老乔拉住,说老莫在办公室等着他。
吴震乔打了个寒颤,“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当然,是好事。”
但这样的回答在吴震乔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反语。他一路冒着虚汗,忐忑不安地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老莫让他坐下。但吴震乔站在办公桌前动也不敢动。老莫也不勉强他,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
吴震乔手脚冰凉,慌乱道:“经理,您……是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吗?”老莫悠然摸着下巴,“你别忘了,我可是俱乐部的经理。”
“我……”额头的汗珠开始往下滴落。
老莫点点头,“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想当初我的表现也和你一样。”
“您也遇到过?”
“我怎么会没有遇到过?你对我真是太不了解了!”
吴震乔感到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一点点地在松动。他咬着嘴唇,忍着眼泪,打定主意实在忍不住时,就向“善解人意”的经理和盘托出。叙述客观事实,谈不上是出卖朋友吧?
“在叫你来之前,我已经跟老乔说过这件事了。”
“经理,您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傻孩子,你又没有做错事。”
吴震乔被这“贴心”的话语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扑倒在老莫的座椅扶手上,流下了热泪,“经理,我知道不该瞒着您这么久,虽然是被逼无奈,但是……但是……”
“好了好了,”老莫亲切地拍着他的肩,“瞧你说的,这哪里叫‘瞒’,一切都得以足协的明文通知为准不是。”
“怎么……足协也参与这件事了?”吴震乔颇感意外。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小乔,看来你是太专注于踢球了,这些常识都不知道,但这值得表扬。”老莫称许道。
吴震乔的泪眼呆呆眨了两下,突然他抹了抹眼睛,“经理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你进国家队的事啊,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吗?”
小伙子所有的智慧都积聚到了这一刻,他的思维立即来了个超级大转弯,“啊!”他叫了一声,把老莫吓了一跳。“没错,就是这件事!”他站起身,弯腰握了握老莫的双手,“经理,太感谢您向我确证了这件事,我一定更加努力,为国家队争得荣誉,也为您的俱乐部鞠躬尽瘁。谢谢!”他彻底擦干了眼泪,仰着脸大步走了出去,留下老莫一人愣在他的硕大皮椅里——富尔的大经理感到这里有人被耍弄了,但到底是谁被耍弄,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答案。
※
为了庆祝自己正式成为“国脚”,当晚吴震乔请诺里斯吃晚饭。
“能带上柯丽亚吗?”诺里斯问。
“你敢带她来!”吴震乔一口否决。
在星级饭店,诺里斯拿着菜谱点了一道菜又一道菜。
“以后家里的水电费都由你交!”吴震乔道。
诺里斯立即搁下了菜谱。
“我很奇怪,”吴震乔道,“怎么名单里没有你?”
“我的名字怎么会在菜谱里?”
“我说的是国家队的集训名单!”
诺里斯耸耸肩,“这你得去问那个领队。”
吴震乔本就不赞成他改换国籍,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开始抓紧速度将端上桌的菜肴往嘴里夹送——这里的菜都很贵,他不能亏太多了!
但是在两人边对视边比拼进食速度的对决中,吴震乔明显落了下风,逼得他不得不打电话搬丹尼斯这名救兵。丹尼斯正在附近的教堂参加聚会,在被牧师的发言弄得昏昏欲睡之际,这样一个电话无异于来自天国的一道光束,他立即从板凳上跳起来,顾不得牧师的惊愕,冲了出去。
丹尼斯其实已经吃过晚饭,但一落座,还是风卷残云般地顷刻将桌上的菜肴扫空一半,看得另两位倒吸冷气,说不出一句话。
“吃啊,别客气!”丹尼斯看他们呆瞪着他,便道。
那两位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重新开动,并且是以双倍于前的马力,因为他们清楚意识到,再迟一秒,恐怕连喝上一口汤的机会都会没有。
但即便如此下功夫,面前的菜肴还是多半进了丹尼斯的胃。那位酒足饭饱后,站起身,打了个饱嗝,道:“我最好还是回去再待上一会儿,不然那位牧师下星期会对我单独……呃……唠叨上一个小时。”他走了出去,步履尽显心满意足。
呆坐在原位的那两位盯着面前空空的盘碟,一脸委屈痛楚。
“瞧你干的好事!”诺里斯终于缓过劲来,将餐巾扔在桌子上,“这也叫‘请客’?我都没吃饱!”
“我想……我失策了!”吴震乔道。现在显然比原先“亏”得更多。
诺里斯向还搁在桌上的菜谱伸出手去,一把被吴震乔箍制住了,后者眼中满是乞怜的神色,“回去吃泡面吧,钱再这样烧下去,以后只好走路去俱乐部了!”
对于立志打死也要摆“球星”架子的人来说,没有汽车代步是最为不能忍受的。于是诺里斯缩回了手,一声不吭地随着吴震乔回了家,从冰箱里找出一罐已过期三天的泡面,边看着肥皂剧,边用其填补了胃里的剩余空间。
第二十六章 恐怖情敌
吴震乔对目前自己的处境感到十分满意。在俱乐部的赛事中,三线都还存活着,他的主力位置看来也非常牢靠,而国家队冬歇期前的友谊赛名单上,也将会有他的名字,堪称“春风得意”!他唯一恐惧担心的,是诺里斯会突然和柯丽亚结婚,虽然他一再向自己承诺已作好了心理准备,但也明了,正临到头上,无论如何,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放松,至少现在还风平浪静!”他安慰自己。
他决定找个机会探探诺里斯的口风,于是一次在训练结束后沐浴时,装作无意提起似地道:“我想,你们没有想过结婚吧?”
“结婚?没有想过!”诺里斯道。
吴震乔内心窃喜。
“不过,”诺里斯想了想,“你提醒得是,为什么不结婚呢?我们应该考虑考虑,回头我跟柯丽亚商量商量。”
吴震乔立即觉得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怎么了?”诺里斯透过花洒下的水幕望着他。
“有蚊子。”
“蚊子?”
在诺里斯找蚊子的当儿,吴震乔逃出了淋浴室,套上衣服,蹲在一个无人经过的街道边为忏悔自己有张大嘴巴而整整哭了三个小时。
※
周末联赛前一天的训练课,吴震乔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事实上,从他早上一靠近近俱乐部,就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
趁短暂休息的时间,他跑到场边的灌木丛中,从头至尾巡查了一遍,除了植物,空无一物。他舒了一口气,但回到场地中央时,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依然牢牢跟随,没有丝毫减轻,他不禁开始怀疑起队友,用严厉的质疑眼神一个个扫过他们,但没有人对他的“额外关注”有反应,全都懒洋洋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正纳着闷,一转头碰上了老乔的目光,不自觉地为对方那目光打了个寒颤,不过随即又觉得惭愧起来,因为最近以来老乔待他有如再生父母,场上场下宠爱有加,甚至他都因此被队友戏称为“老乔的小宝贝”。现在教练重点关注自己,本应感恩,怎么还能恐惧呢?
他跑到老乔身边,以示对教练赏识的积极响应,“教练,我觉得今天的力量训练还远远不够,一会儿得去器械房加练。”
“我想是的。”
“您看加强一些短跑冲刺练习能不能提高我的爆发力?”
“我想是的。”
吴震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扭捏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然后又道:“教练,我了解到周末的对手……”
但老乔没有再听他往下说,而是向不远处的诺里斯招了招手,那一位立即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老乔搭着诺里斯的肩膀,权当吴震乔不存在似地和他边说着话边走到一边去了。
吴震乔被老乔的冷落弄得莫名其妙,又有几分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处在油库门前点了火。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诺里斯单独走回来时,吴震乔问他。
“小乔,我的女朋友在中国,我不能离开这儿!”诺里斯道。
“什么?”吴震乔对他不着边际的话语感到简直要疯了,“诺里斯,这儿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乱了好吗?”
诺里斯没有辩解,只耸了耸肩。
周末的联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吴震乔没有出现在首发名单中。这完全相悖于这段时间以来这位“宝贝”的强劲走势,队友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受了伤,连心理医生也不辞辛劳地跑来问他是否可以帮上一点忙。
吴震乔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却又似视而不见,因为他也落在不解的迷雾之中。他训练刻苦,质量达标,相较以前,他的技术和意识只升不降,近几场比赛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上一场还是全场最佳!可是就是在这般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他的主力位置竟然顷刻间分崩离析了!这不能不让人摸不着头脑。
吴震乔对此并没有抱怨,在比赛结束后,他发现确实不该抱怨,因为成为替补还不是最糟糕的待遇,更糟糕的是,他成了一个没有一分钟上场时间的替补!这在他加入富尔后,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完全被打懵了。
※
吴震乔从停车场走上来,思量着还有没有必要去报亭买八卦杂志,用以研究对手底细,最终他还是朝小区的前门走去,向报亭老板要了一份《足坛八卦报》。
“你不买《花花公子》了吗?”这是老板对他风雨无阻的“问候”。
吴震乔早已过了为此动肝火的阶段,当然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回应。
老板的脸从窗口隐了去,但声音又传了出来,“你有心事是吗?”
吴震乔又震惊又感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脸上写着。”
吴震乔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脸,“现在怎么样?”
“你女朋友把你甩了?”
“和那差不多!”吴震乔有气无力地回答,“教练突然不信任我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你找过原因吗?”
“没有,去哪里找?怎么找?”
“你不找到原因,怎么解决问题呢?”
吴震乔一愣,“说得……没错!”
“祝你早日解决难题!”
“谢谢,谢谢!”吴震乔深受启发,万分感动,将双手伸进黑乎乎的窗口,想要握手致谢。对方领意,握了握他的手。吴震乔抽回手时,发现上面全是黑爪印,但他完全没有怨言,依旧心潮澎湃,满怀谢意。作为实质性的答谢,他买了一份《花花公子》。
吴震乔精神抖擞地回到家,脑中盘算着寻找原因的可行和不可行方法。见到诺里斯,大声打了声招呼,将《花花公子》扔给他。
“这……”诺里斯愕然看着手中的杂志。
“那是给你的。”吴震乔道,向厨房走去。
诺里斯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哽咽道:“小乔,你对我太好了!”
“行了行了,”吴震乔推开他,“别这么激动。”
可是诺里斯无法控制情绪,他显得异常烦躁,在屋子里不住来回走动,不断扯着自己的麻花小辫。
“一本杂志而已。”吴震乔怕他太过感动而有个三长两短。
“小乔,”诺里斯冲回到他面前,本想再来个拥抱,看到吴震乔作出“打住”的手势,便作了罢,“小乔,我对不住你!”
“一本杂志花不上几个钱,谈不上‘对不住’。”
“是我说的!”诺里斯满眼哀求宽恕的神色,“小乔我对不住你!”
“说什么?”吴震乔有不好的预感。
“那次……我们半夜……去资料室……”
“什么!”吴震乔全身猛烈抖动了一下,“你跟老乔说了?”
诺里斯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为什么?”吴震乔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担心那天晚上开打火机的时候,摄像机照到了我的脸。”
“他们找你谈话了?”
“没有。”
“他们暗示你什么了?”
“没有。”
吴震乔欲哭无泪,“那你担心个什么劲?”
“平静往往是暴风雨的前……”
“够了,诺里斯!”吴震乔甩开诺里斯拽着他衣服的双手,“现在可太平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我只跟老乔说了,没跟老莫说。”
“那我是不是应该为此感谢你呢?”
“小乔……”
诺里斯看似真心反悔的可怜模样减轻了吴震乔内心的怒火。他坐到沙发上闷声不语,那位“闯祸者”诚惶诚恐地在站着一旁。
“他知道了我是谁的儿子,这就是他让我坐板凳的原因所在!”半晌,吴震乔道。
“这不是我的原意!”诺里斯连忙道。
“你的原意是什么?让他们把我开除出球队?”
诺里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现在怎么办?”吴震乔自言自语,失神地望向窗外。
窗口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冲他大叫道:“震乔,我来了!”
吴震乔一看是马鹿鹿,忙叫道:“快关窗!”
虽然诺里斯反应够迅速,但来者还是先他一步爬进了屋。失去将功补过机会的诺里斯懊恼不已。
马鹿鹿以一贯的热情作风冲到吴震乔怀中,“震乔,我好想你!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和你在一起了,我真的好想你!”
“如果你爱我,就先回家!”吴震乔没有多余拖延,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但前两次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这次完全不起作用,马鹿鹿仍然黏在他的怀里。
“震乔,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姑娘道。
“好消息?”他联想到可能是老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悔意,但转念想到这跟一个女孩不可能有关联,当然,除非她那个无所不知的哥哥会向她透露点什么,于是他马上打起了精神,“是你哥哥派你来的?”
“哥哥?你干嘛提到他?”
吴震乔的心直落冰冷深海。
“震乔,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姑娘紧紧搂着他,“你知道,我怀孕了!”
吴震乔没有完全听进去她的话,还在为幻想破灭而伤怀,倒是诺里斯大叫了一声:“怀孕!”
“怀孕?”吴震乔这时才反应过来。
“是的!”马鹿鹿仰脸望着他,一脸幸福的红晕。
吴震乔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她,“鹿鹿,你都有孩子了,不该再对别的男人这么随便!”他严肃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孩子的爸爸要是看见了会怎么想?”
“孩子的爸爸?震乔,你就是孩子的爸爸呀!”
“什……什么?”
吴震乔绝对确定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他拼命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小乔恭喜你,”诺里斯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就要当爸爸了!我还以为你说反对婚前性行为是当真的呢,原来只是随口说说,嘻嘻……”
“滚一边去!”吴震乔吼道,用力甩开他。
“震乔,你不高兴吗?”马鹿鹿没有了兴奋,满脸的关切地问。
吴震乔控制住眩晕,他努力要自己相信这个世界的因果逻辑不会完全超出他的理解力。“鹿鹿,”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孩子的爸爸。”
姑娘一听,立即泪如雨下,双手掩面抽泣道:“我没有想到……你会……不想要这个孩子……”
吴震乔一见她哭,又慌又愧,“我不是说不想要这个孩子……”
马鹿鹿立即破涕为笑,拉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个大好人,不是吗?”
“可是,鹿鹿……”
对方立即嘴角内瘪,又要哭泣的模样,吓得吴震乔赶紧收住口。
马鹿鹿整理了一下头发,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回身温柔地对吴震乔道:“震乔,我知道你很忙,要多点时间练球,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我走了!”她垫起脚尖在呆立着的吴震乔唇上轻触了一下,转身开门而去。
吴震乔颓丧地倒在沙发上,深深垂着头。
“上帝是公平的,”诺里斯小心地找着词汇,以迎合他极力想讨好的对象,“遭遇一个挫折,就及时送来一个安慰……”
“少跟我提上帝!”沙发上的失魂落魄者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道。
第二十七章 魔幻教练
五天后,吴震乔还是多少同意了诺里斯所说的“上帝是公平的”这一论断:国家队的集训正式开始,他可以暂时离开让他浑身不适的俱乐部,离开他连一根头发都没碰过却让他当了爸爸的马鹿鹿,去国家队换点新鲜空气。
领队一见到他,就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小乔,你来了就好了,我们都有了希望,冲击世界杯八强就全指望你了。”
“预选赛还没开打呢!”吴震乔好心提醒。
领队不以为然,“客场守平,主场争胜,我们肯定出线,战胜最弱的,打平中流的,输给最强的,小组第二肯定进十六强,那是散着步的事。”
吴震乔被口水呛着小咳了两声。
随大巴去训练基地的时候,吴震乔瞥见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身影,和伯瑟斯队经理极其相仿。他连忙从车头走到车尾,终于在最后一排看见了那个身影,确实就是伯瑟斯队的经理!
吴震乔慌忙把他往车外拉。
“小乔,你这是干什么?”对方不肯挪步。
“你怎么跟这儿来了?这是国家队!”吴震乔急切地小声道,又死命往外拉他。
那位十指紧紧扣着椅背,“就因为是国家队我才来!”
吴震乔被气得几乎想要使用暴力。
邻近的一个座位上站起一人,“你是小乔吧,虽然你是大牌,可也不能这么对教练啊!”
“什……什么?”吴震乔一阵傻眼。
伯瑟斯经理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被扯皱的衣服,自我介绍道:“我是新任的国家队主教练柯大方。”
吴震乔一愣之后道:“就算你也姓‘柯’,也甭想糊弄我!”
“你被姓‘柯’的骗过?”
吴震乔没再打理他,回到了座位上。虽然他在富尔的队友有四个入选了国家队,现在就在同一辆巴士上,但挑来挑去,也没找到一个适合商议的人选,当下只好忍耐,静观其变。
大巴停在球队驻扎的酒店门口。吴震乔刚踏下车,就看到李高骑着一辆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了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吴震乔发现他的首次国家队之旅见到的全是本不该见到的人。
“我也不想来!”李高跳下车,喘着大气道,“这倒霉国家队有什么好的!”
“别说你是被逼来的。”
“就是被逼来的!我爸爸。”
吴震乔扶住身侧的车门,“难道说……”
李高满眼沉痛地点点头,“是的!”
吴震乔倒吸了一口冷气,“希望拍那些广告的时候别想到我!”
“可是小乔,”李高深表同情,“前天我听见柯教练对我爸爸说,既然国家队获得了这么一大笔赞助,广告一定要是顶级的,他们说……他们说你是第一人选。”
“不!”吴震乔绝望地大叫一声,引得那些正向酒店里走去的国家队队友都停下了脚步。
“不!”他又叫了一声,指着他的新队友,“你看他,他,还有他,他们每一个都比我帅!”
被点到的队友受宠若惊,争着上来跟他握手,“谢谢谢谢,小乔,你的评价真是太客观了!”
吴震乔任他们握着手,双眼却哀怜地看向李高,后者只能送他个苦笑。
※
吴震乔认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所谓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一次他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
一进柯经理的房间,就被屋里浓密的烟雾给呛得直咳嗽——老柯正抽着一根雪茄,犹如一管超大火力的烟囱般向外吐着烟雾。
“小乔,你找我什么事?”超大火力的烟囱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更为猛烈的咳嗽。吴震乔冲到窗边,克制住全身的痉挛,将窗子打开,伸出头大口地呼吸了几口。
“你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能呼吸到空气,干吗非特意跑我这儿来?”老柯道。
“柯经理,我有正事和您谈!”终于能开口时,吴震乔回身道。
柯经理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现在我是柯主教练。”
吴震乔大咳了几声,“在房间里您就别装了!”
“难道你是为我们的协议来的?”老柯的眼中闪出光芒。
“我知道国家队获得了新的赞助。”
老柯一听和协议没有关系,眼中的光芒立即消失了。“说到这个,你们的莫经理还有很大的功劳。”
吴震乔没想到老莫会在这里被提起,暗自气得咬牙。“我知道新的宣传广告开拍在即。”他紧随问题的最关键部分。
“没错。”
“而您把我列在了演员的第一人选!”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您甭管,我要求在名单上划掉我的名字!”
“这不可能!”
“这完全可能!”吴震乔一脸肯定的笑容。
对方明白了那笑容背后隐藏的内容,但依旧镇定,从容地吸着雪茄,“你想告发我?”
“如果你不把我的名字划掉的话。”
“小乔,你知道威胁国家队主教练的后果吗?”
“等他们知道了真相,您就不是国家队的主教练了。”
柯经理猛然吸了两口雪茄,“好的,小乔,我想这是个划算的交易。”
“非常划算!”
“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吴震乔眼见“广告”威胁撤离,兴奋过度地应承道。
“还记得我们以前的协议吗?”
吴震乔的记忆向过去翻了几页,“不!”他斩钉截铁地道,“我永远也不会答应那件事!”
“永远不?”
“永远不!”
“就算是知道你被列在广告代言的第一位的最大原因,是来自莫经理的坚决推荐也不?”
“你说什么?”吴震乔愣住了。
“本来我们谁也没有考虑你来拍这个广告,是老莫死活非要让我们把你列在名单之首,他说如果不答应他就自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吴震乔又惊又气。
“因为他可以得到百分之十二的分红。”
吴震乔瞥了一眼窗户,觉得它的尺寸被设计得太小了,使得屋里的氧气极度缺乏。
“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有什么好忠心的呢?”老柯道,“这下我们可以签协议了吧?”
但吴震乔还是摇了摇头,不过已带着明显的沮丧,“我需要考虑!”
“可以,”老柯又朝他脸上喷了一口烟雾,引得后者咳嗽连连,“在你考虑好之前,你还是正式名单的替补。”
吴震乔回到自己的房间,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久久没有动弹,也久久没有说一句话。恰巧来串门的李高,见他的模样,惊讶道:“你是不是什么亲人去世了?”
“我希望你什么亲人去世了!”吴震乔不惜口德地道。
“虽然我知道那个那个,但也不用这么咒我爸爸吧!”
吴震乔正处于极度的失落与郁闷中,虽然残存的理智要他谨言慎行,但激流般涌动的情绪又急于要他找人一吐为快,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把有关老柯的事告诉了李高,除了“交换协议”那一部分。
“这太疯狂了,难道足协不知道他是伯瑟斯的经理吗?”李高慌乱道,仿佛做了不可告人之事的是他。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我会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也做不了,”吴震乔向后倒在床上,用双手捂住脸,“只有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这是个有胆识的计划!”
“不,李高,我们是那只‘鳖’!”
※
早上在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吴震乔被风风火火赶来的老柯拉到了门外。
“您别这么拉拉扯扯的,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吴震乔道。
“你竟然利用别人来威胁我!”老柯气愤地道。
吴震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唆使李高来威胁我!好小子,等名单上的其他人一个不剩,我看你还往哪儿逃!”老柯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吴震乔立即在餐厅里的一个座位上找到了李高——他正对着五只橘子、四块披萨、三个汉堡、两杯牛奶大吃大喝。
“今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是吗?”一见吴震乔向他走来,老远他就打招呼道。
吴震乔没空理会天气的好坏,冲上来憋了半天,才忍住想要将椅子上正悠哉悠哉吃喝的那位揪起来暴揍一顿的冲动。“你做了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你答应过保守秘密的!”
“我是保守了,”李高眼神单纯,“我没有说出你的名字。”
吴震乔气得直哆嗦,“听着,以后咱们就是陌路人,一句话也别跟我说!”他话完转身就走。
李高忙跟上来,哀求道:“小乔,我不是故意要不守信用,你得体谅我!”
吴震乔站住脚,“体谅你?体谅你把我出卖给了一个混球?”
“你说谁是混球?”
“滚!”
李高紧跟他,“你不知道,我也在那个名单上,就排在你后面!”
“什么?”吴震乔转回身。
李高眼泛泪光,“没错,就在你后面!”
“你不是赞助商的儿子吗?怎么会把你排上?”
“是我爸爸……”李高哽咽,“他一心……想我上电视,所以……”
“这……”吴震乔一阵胆寒。
“我看有机会逃脱,当然不能放过了,就……就去找了老柯。他说了,可以答应我,只要他不坚持,我爸爸就不会坚持,只要我爸爸不坚持,我就不用坚持……”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绕口令!”吴震乔怒火中烧地道,撂下忙闭口不言呈惊恐状的李高,径直去了早餐后就将开往训练基地的大巴。由于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只在老柯将他拉出餐厅之前喝了两口粥,此时突觉饥肠辘辘。队友们还在用餐,连司机也没有现身,他只好扒着窗,在又饿又气的状态中焦急地等待午餐时光的来临。
第二十八章 秋风落叶
新一届国家队的第一场友谊赛,对手是来自南美洲的赛福队。
虽然人家绕大半个地球千里迢迢而来,明摆着就是为了赚些银子回去,但柯大主教练特意选中这么一个对手也不是动机单纯。
“这个时节,他们正处炎夏,”老柯分析,“而这边已入冬,一热一冷,不是好受的!加上时差,地域差异,饮食差异,他们的状态肯定奇差,我们赢定了……”
“可是,”领队糊涂了,“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找个‘状态肯定奇差’的对手过招吗?”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选中他们容易吗?”老柯愤愤道。
“那为什么不挑个近点的?”
“近点的就没有那些差异了,你懂吗?”
领队发觉自己没办法弄懂,但当时也在场的吴震乔懂了,他一回到酒店,就找到了国家队队医。
“发烧?”队医怔怔地看着他,“昨天不是刚集体量过体温吗?”
“我现在发烧!”吴震乔抚着额头肯定道。
队医将一支体温计放进他的嘴里,然后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又走回来。吴震乔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
队医摇醒他,取出体温计。
“三十六点八摄氏度。”
吴震乔认为他在搞鬼。
“不信你自己看。”队医把体温计举到他眼皮底下。
吴震乔将体温计推远一些,“是三十六点八,不过我真的在发烧……”
“等一下,”队医打断他,将体温计重新举回到他眼睛底下,“这样你看不清?”
“什么也看不清。”
队医很吃惊,“你多大了?”
“二十一。”
“二十一岁就得了老花眼?”
“什么?”吴震乔不确定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队医打开桌上的一本书递给他。吴震乔发现自己的眼睛得距离那本书一尺才能看清文字,他立即慌了。
“这不可能,我才二十一岁!”
队医建议他此次集训结束后,立即去大医院检查,“我暂时替你保密,不过下次就肯定不行了。”
吴震乔对这一病症始料未及,也不清楚会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把自己找队医请病假逃避比赛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心慌意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镜子前揉了半小时眼睛,又疯狂地抓起视野范围里各种有文字的东西,将眼睛贴上去,企图证明刚才的现象只是偶然。但,在一尺的距离之内,他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这不是真的!”他全身哆嗦,不知该如何办是好,向门口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游移到阳台,最后还是回到了房中躺进被窝。
李高闯了进来,一脸喜出望外,“你去找队医了是吗?”
吴震乔将脸埋在被子里,依旧在不断哆嗦。
“我也去找他了,我发烧,三十六度八……”
“什么?”吴震乔猛然拉开被子,露出脸,“他准你假了?”
“准了。”
若是往日,吴震乔一定会跳起来冲去找队医理论,但现在他显然没这个心情。他重又用被子蒙住了脸。
“你是不是有什么亲人去世了?”李高见状,问。
“是我去世了。”
“因为老花眼?”
“你说什么?”吴震乔跳坐起来,惊愕地瞪向李高。
“这有什么,”李高耸耸肩,“我也有老花眼,从七岁时开始。”
吴震乔没想到竟然找到了“知音”,而且比自己还糟,他不禁对李高生出了同情。
“完全不用担心,”李高道,“这算不上病,不会影响你的前途。”
他离开后,吴震乔在窗前站了几分钟,心情渐渐有些恢复,“是的,这不会有什么影响,不用多虑!”他自我安慰,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呷了一口,稳一稳刚刚一个小时里的慌乱。他慢慢坐进沙发,但立即又弹了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老花眼的?”
他冲出自己的房间,冲进了队医的房间,二话不说将那个正在边吹着口哨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家伙结结实实地捶了一顿。
※
赛前会议上,老柯向弟子们阐述了自己昨晚熬了一夜的研究成果。
“这个队有个最大的特色:上演终场绝杀。这个赛季以来,他们共进了19个球,其中18个是在第85分钟后打进的……”
“还有一个呢?”一个球员问。
“第84分钟。”
吴震乔感概这确实是一支“绝杀”球队。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第85分钟以后怎么做了吧?”老柯信任的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位。
“怎么做?”球员们以茫然的眼神回敬了他的信任。
老柯失望于这帮弟子的智商,只好明示:“第85分钟以后,只要一见对方有射门的意图,我们就立即倒地一人,假装抽筋,打断比赛。”
众人一阵骚动,对此“妙招”颇觉新奇——国家队的教练就是国家队的教练,连战术都不是那些地方俱乐部的教练所能相比。确实非同凡响!
老柯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倒地人员顺序按球衣号码。记住了,孩子们!”
比赛当日的早上,下起了一阵毛毛细雨,为这干冷的气候又加了一层寒意,好在到了下午,雨渐渐止歇了,太阳开始在云层之间互隐忽现。
所有的球员都牢牢记住了柯主教练的“战术安排”,同时对“绝杀球队”也自发生成了另一种理解:重点在85分钟之后,之前的时间用来尽量保存体力就行。前十分钟里,当他们在场上散着步的时候,已经被对手灌进了两个球。
靠近教练席的一名球员忍不住冲老柯喊:“不是第85分钟之后吗?”
老柯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手中的水杯重重地砸在了草地上,“你们中午饭个个吃得比牛还多,现在却像林黛玉一样踢球!”
球队吸取教训,打起了一些精神。在中场休息前由吴震乔助攻队友扳回了一球。
在更衣室里,每个人都很沉默,都对下半场能否扳平比分,以及在第85分钟之后守住城池毫无信心。
但古语“哀兵必胜”看来确实有道理,下半场刚开场,利用一个角球的机会,吴震乔功进了一粒头球,将比分改写成了2:2。比赛进行过85分钟后,球员们都松了口气,因为现在终于进入了赛前已有布置的“战略时间”。
大家严格执行着教练的战术意图,在情况看似危急的时刻大叫一声倒地。因为是友谊赛,赛福队又是客场作战,他们一见有人倒地,立刻就会客气地将皮球踢出场外,无半句怨言。诡计得逞的柯主教练的弟子们装腔作势地由队友摁压两下腿脚,几分钟后,在没人再注意时,又跑得像兔子一样欢快。
不过,搬起的石头也有砸到自己脚的时候。一次,一名球员依计倒地后,在他近旁的赛福队一位球员见状忙上前帮忙。一阵摁压之后,诈伤的那位发觉自己真的伤了:脚被摁崴!他惊恐地向场边的医护人员呼救,那些家伙由于对主教练的安排知根知底,完全没理会他的惨叫,权当表演的一部分,直到看见他艰难地爬到场地之外,才感觉事情蹊跷,慌忙过去帮忙。
吴震乔晕头转向地看着这一幕“惨剧”,脑中重复冒着一句话:“自做孽不可活。”他庆幸自己的球衣号码数是队内最大的,也许终场前不会轮到他。但也不一定——令人发慌!正在他直冒冷汗的时刻,一个倒地的队友被本意踢出线外去的皮球砸中了面门,鼻血奔涌。场边的医护人员都愕然而立,不知那是真是假,正感叹那小子的演技实在了得时,那位已是休克昏厥,医护们这下才再次慌了手脚,知道这次的事故也不在安排之内,狂奔上去将那位倒霉蛋抬了下来。
吴震乔的心理直被折磨得越来越脆弱,他惊恐不安地熬着剩下的两三分钟,直到裁判吹响终场哨时,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重新合一。但场边球迷们的愤怒差点让他又一次魂飞魄散:看台上的球迷对自己新一届国家队的消极表现感到义愤填膺,“下课”声响彻体育场。宋路在走进球员通道时,想要安慰近前看台上的球迷,请他们稍安勿躁,结果被回报以一顿“矿泉水瓶雨”,并被厉声责问:“到底是哪一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没倒过时差?”
2:2的比分使出了大洲旅行了一趟的赛福队捧回了一大笔现金,留给柯大主教练的国家队的,只有无边的虚空和无尽的指责。国家队第一次集训一结束,吴震乔就听说“柯主教练”被解聘了。
吴震乔返家后,诺里斯立即就表示了他的后悔之情,“没想到你的国家队之行这么精彩,早知道我就答应了!”
但对吴震乔而言,此趟行程和“精彩”搭不上半点边,虽然本队的两个进球都有他的功劳,虽然他是那场比赛的“本场最佳”,虽然足协的一个官员拉着他的手直赞他“前程远大”。在回家的路上,他把获得的奖杯扔进了垃圾桶。
不过,还有更为重要的事需要他去面对:一是眼睛,二是老柯。他先去了医院,但就在眼睛几乎被医生折腾得肿胀如桃的情况下,也还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医生最后给他开了两瓶消炎药。吴震乔虽然明知那两瓶消炎药只不过是筋疲力尽的医生的敷衍,但走投无路的他还是如海盗揣着宝藏似地小心翼翼将它们带回了家。
第二件事,他要找到老柯——自己在国家队广告代言人的名单上还没有处在绝对安全的状态。这是一件大事,在俱乐部的类似经历让人教训深刻,痛不欲生!
吴震乔打了电话给老柯,约他见面。对方一听是他,立即爽快答应。二人约在了市郊的一个公园碰面。见到时,彼此发现不约而同地都用头巾蒙着脑袋。
“你答应我们之间的协议了?”老柯迫不及待地问。
吴震乔谨慎地四下张望,小声道:“少跟我提那个协议!你得想办法把我名字从广告单上消掉!”
“我已经不在国家队了。”
“拟那份名单也有你的份!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打电话?你疯了!他们因为友谊赛已经对我恨之入骨,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怎么办?”吴震乔急道,“我必须从名单上消失!你一定有办法!”
“我没有。”
“你有!”
“是的,我有!”老柯清咳了一声,“但你得答应我们之间的协议!”
吴震乔气得上去掐他的脖子,但想到即使把对方活埋,对他目前的危险处境也不起半点作用,就松了手,将头巾拉掖严实。
“别忘了,”他决定使出杀手锏,“你隐瞒身份欺骗足协的事!”
老柯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确实是一帮白痴,但是还不是彻底的白痴。”
吴震乔一愣,“他们知道了?”
“在他们解雇我的时候。”
吴震乔瞧了一眼四周,看看能不能在无损形象的情况下蹲下大哭。一只乌鸦立在不远的枝头,眨着眼睛望着他。
“我……”他只能说得出这一个字。
老柯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子,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还多。”他从怀中抽出一叠文件,塞给吴震乔,“一签了字,就给我打电话!”说完,把头巾在脖子上又围了一道,鬼鬼祟祟地匆忙离开。
“我的名字怎么办?”吴震乔冲着他的背影喊。
风带来了老柯的回音,“先签字——”
公园里目力所及的范围只剩下吴震乔一人,还有那只仍旧站在枝头望着他的乌鸦。他把头巾拽到地上,蹲下去开始抹泪,为自己没有前途的未来先行哀悼。
第二十九章 针尖麦芒
重返俱乐部第一次参加训练那天,吴震乔早到一个小时,专程去找程高扬医生。
这位富尔新聘的心理医生,由于把球员们分析得晕头转向,他目前门前已可张网罗雀,一见到吴震乔出现在他由二楼搬至地下室的办公室里,激动难抑。
“您请坐,您请坐!”本是来寻求帮助的吴震乔,看见心理医生的情绪都需要别人稳定,不免有些慌乱。
医生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擦了擦眼睛,走回到办公桌后面,坐回椅子里。他一落座,原有那似是看穿人心的神态立即回到了他的脸上,与刚才的失态形成了强烈对比。吴震乔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相信你是遇到了什么严重问题。”医生把握十足地道。
吴震乔猛点头。
“而且是来自国家队。”
吴震乔露出崇拜的眼神。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医生靠到椅背上,又似以前那样将十指指尖相抵成塔状,一副悠闲而成竹在胸的模样。
吴震乔冲到办公桌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又退了回去,“医生,”他情真意切地表露着自己的痛苦,“我有个念头,我想把它消灭,但怎么也消灭不了!”
“什么念头?”
“我觉得……也许国家队……是一场骗局……”
“你为什么要消灭这个念头呢?”
“您是说……”
“那就是一场骗局!你没有想错。”医生的情绪突然再次激动,他离开椅子,在屋里转着圈,“我以前在国家队待过,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有‘混乱’,‘混乱’!”
吴震乔情不自禁地上去握住医生的手,“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词!”
“所以我离开了!”医生道。
“那我怎么办?”吴震乔急盼他的指点。
“怎么办?你觉得还有别的办法吗?”
“难道您的意思是……”
“是的!”医生肯定地道。
“不!”吴震乔断然否决,“我才进了一次国家队,只踢了一场友谊赛,怎么可能就这样退出?不!”
“那好吧,你可以继续待在那个骗局里。”
吴震乔颓丧地落回到椅子里,十指绞着头发。
“除了退出国家队,还有别的办法吗?”他抬起头问。
“没有。”医生回答得很干脆。
吴震乔闷着头又坐了好一会儿,最后站起身,似是疲惫不堪,但好在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我不能退出,这是肯定的!”他转身拖着步子向外走,到门边时又停住了,“您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吗?”
“他们骗所有的人。”
“这和欺骗我一个人没有区别!”吴震乔仰头朝门外望了一眼,本指望能看到一方天空,但这里是地下室,只有粗糙的水泥吊顶和昏黄的走廊灯光。
在上去地面的三十级楼梯上,他摔了三次跤。
※
在做拉伸背部的运动时,诺里斯一脸惊愕地对吴震乔道:“我不敢相信,教练又准备把你放在替补席上!”
“诺里斯,”吴震乔平静地盯着他,“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诺里斯尴尬地垂下头,立即又抬了起来,“但我没想到他会公报私仇!而且现在球队的成绩这么不好,他竟然还敢不用你!”
不远处的一个助理教练冲他们喊:“别停下,继续!”
两人停止了交谈,各怀心事地投入到训练中。
一组练习下来,吴震乔觉得就自己目前在俱乐部的处境而言,最好和老乔私下摊牌,不管结果如何,总比现在的处境强上一些,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场在俱乐部比赛中首发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在靠近经理办公室的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老乔,后者正躺在躺椅上啃着一包干面。
“我知道您将我放在周末上场名单的替补上。”吴震乔站在教练面前道。
老乔一边“嘎嘣嘎嘣”嚼着干面,一边回答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排除在十八人名单之外的。”
“我也知道,即使周末的比赛我们必须取得三分才能确保半程冠军,您也很可能一秒都不让我上场!”
老乔继续“嘎嘣嘎嘣”地嚼着干面,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我还知道,您虽然在这里啃干面,但那不是因为您很贫穷,恰恰是因为您很富有,需要单调的干面来调剂一下平时的山珍海味。”
老乔终于嚼完了干面,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同样知道,你废了这半天话,还没有说出最想说的。”
“是的!”吴震乔镇定地道,“我知道您知道了我想说什么!”
“既然你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来确定一下。”
老乔愣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兜中掏出纸笔,“麻烦你把刚才那句写下来,我得理理清楚……”
“教练!”吴震乔大声道,“我要求重新回到主力阵容中!”
“怎么,你现在过得不舒畅?”
“我能帮助球队拿到半程冠军!”
老乔摇了摇头。
“我有十足的把握……”
但老乔的头还在摇着。
吴震乔眼见无望,发了急,“您这是小肚鸡肠,公报私仇!”
“没错,”老乔毫不掩饰,“我就是要‘公报私仇’。‘震乔’?想震住我?门都没有!”
“可那是您和爸爸的私事!”吴震乔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那你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去查我的资料?”
吴震乔被问住了,无语地垂下头去。
“为什么?”老乔一步步地逼问,直将吴震乔逼退到墙角,然后带着胜利者的笑道:“你想挖我的底细是吗?准备到谁那儿去告我一状啊?经理还是主席?”
吴震乔忙不迭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去告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花招吗?”
吴震乔的眼泪突然滑落脸颊,满脸的懊悔,直为教练的“英明神武”所震慑,“我……”他哽咽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您的情况……”
“然后去告我?”
“没有没有,只是想看看您过去的职业生涯……”
“然后去告我?”
“不是,只是想多知道一点……”
“然后去告我?”
吴震乔见怎么说都不对劲,只好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老乔坐回到躺椅上,不耐烦地道,“不要在这里哭,叫人看见了多不吉利,擦擦眼泪回去吧。”
吴震乔止住了哭泣,顺从地拭干眼泪,毕恭毕敬地说了声“教练再见”,便走出了休息室。
一到走道上,被穿过走道的冷风一吹,脑袋忽地清醒了许多,他回想起自己来休息室的初衷,又想到刚才的表现,不禁无地自容,汗珠如大雨滴滴落,眼前也仿佛现出了爸爸的容颜,正怒目斥责他:“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爸爸!”他吓得想找个什么实物依靠一下,但长长的走道里只有一个垃圾筒,只好放弃了这个愿望。
但刚才的一局必须扳回来!他不能就此麻木不仁地带着羞辱离开,他要把糊里糊涂失去的男子汉气概重新找回来!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原谅,就是情敌不可原谅,“爸爸的情敌”自然更要严重上一百倍!
他握着拳头、迈着大步走了回去,看见老乔正在躺椅上拍着大腿无声地大笑,一瞥见他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你你……”老乔谨慎地向后缩着,为对方眼中的怒火所胆战。
此时的吴震乔与刚才走出去的那位已完全不同,他把十指压得“咔咔”直响,咬着牙道:“我再问你一次,我能不能回周末联赛的主力阵容?”
老乔虽然隐约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想到自己是球队的主教练,球员敢有什么越矩行为那绝对是大逆不道,于是大着胆子摇了摇头。
吴震乔假笑两声,“很好,你还戴着领带!”
老乔不知道他现在提到他的领带用意何在,不自觉地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领带,今天早上他花了二十五分钟在二十五条领带中挑中了这条红黄相间的,wrshǚ.сōm套上后还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了二十五分钟。
吴震乔大叫了一声,如饿虎扑羊般扑向老乔,一把抓住他的领带,用力勒紧。
老乔惊慌失措,脸色因呼吸困难渐渐发紫,继而发青,他拼命挣扎,从喉咙口挤着声音:“要……出……人命的!”
吴震乔点点头,“没错!”他把老乔摁倒在躺椅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结结实实地将他暴捶了一顿。
※
诺里斯一听吴震乔说他把教练打了一顿,不禁原地静止五分钟,直到发麻的嘴角淌下口水,才猛然惊醒,“你疯了?打了教练,你还怎么在俱乐部混?明天他就可能去告你!”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吴震乔躺在沙发里,眼光落在电视中正播映的一个肥皂剧上,“别说告我,就是杀我,当时我也得打他一顿。”
“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解决了我心里的怒火。”
“你打沙袋也能有那样的效果!”诺里斯又转了几圈,停住脚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吴震乔本是平淡的内心生出了一丝感动,“诺里斯,现在我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诺里斯对他的温情毫无反应,又开始转起圈来,“怎么办?你们要是对簿公堂,我就肯定受牵连,到时老莫肯定不放过我!”
吴震乔气得差点没从沙发上滚落下来,他狠狠地一把抓过茶几上的八卦报,开始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上面去。
※
后几天里,老乔都头缠厚厚的绷带来俱乐部工作,吴震乔看见,一阵目瞪口呆后气得只想吐血,因为他根本没有碰过教练的头。
老乔的这种虚张声势起到了卓越的效果,几个知道内情的队友,都由原先出了口恶气的畅快转为对教练的怜悯和对吴震乔的责备,一致对他说:“太残忍了,把人家的脑袋打成那样!”吴震乔企图解释,但没人愿意听他聒噪。
老莫一直不知道教练的落魄是源于何人,倒是发现他现在的头型自己颇为欣赏,不过偷乐归偷乐,礼节性的问候还是少不了,他嘱咐那位整个脑袋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蒙面人”多多休息,并且叮嘱马沃宁医生随时待命,小心看护。从头至尾,老莫的态度真诚感人,表现的架势似是他现在可以为“病人”做任何事,虽然在老乔提到要报销些医药费的时候,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吴震乔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气得“哼哼”个不停。
正如诺里斯而言,他的“暴力”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在周末的联赛上,他还是被摁在了替补席上,眼睁睁地看着球队在开场四分钟后,就一球落后。
“教练,让小乔上吧!”诺里斯在死球的时间向老乔恳请。
老乔哼了一声,抬起下巴双眼望天。
突然一只大肥手在他身后猛推了一把,差点将他推dao在地。刚想发作,回头一看,是老莫——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看台。
“你想什么呢!”老莫跳脚道,“赵锐山已经完全顶不住了,你把吴震乔放在板凳上睡大觉!”
“经理……”
老乔刚想辩解,被老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你知不知道,一千二百万!你把我的一千二百万放在板凳上,还在这里给我输球!”
老乔看清了形势,料想此刻解释只会引燃更炽的怒火,忙冲一边惊慌不安的两名助理教练吼道:“还不快去叫醒他,让他赶快上场!”
“是吴震乔吗?”两名助理教练还想确定一下。
“滚!”老乔朝他们的屁股上各踹了一脚。
吴震乔一听说有了上场机会,连忙向旁边的李高询问比赛的剩余时间。还有二十一分钟!场上0:2落后,没关系,来得及。他动作敏捷地系紧鞋带,跳起来去热身。他的热身动作幅度依然很大,但近侧看台的球迷再也没人叫着要对他进行兴奋剂检查,而是全都充满同情地道:“这绝对是憋坏了!”
吴震乔一替换下赵锐山,场上的形势就明显有了好转,中场对球的控制效率大增,富尔后卫们也不用在皮球还在对方脚下时,就开始提心吊胆。
五分钟后,富尔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进球,由李霆霄在左路四十五度斜传,门前包抄到位的陈知宇头球冲顶,皮球直挂球门远角,应声入网。
陈知宇激动不已,边和上前来庆祝的队友拥抱,边喃喃自语:“这次不是自己的门!这次不是自己的门!”
又过了十分钟,富尔队凭借马苏的一个任意球扳平了比分。看台上的富尔球迷终于缓过了精神,开始齐声高唱队歌。只要再进一球,不管同时进行的第二名球队的比赛结果如何,他们都将稳获半程冠军。
“再压上一些!”李霆霄大喊。此时离比赛结束还有四分钟。
吴震乔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守意识,将全副心思都用在了进攻上,为此也差点付出代价:一次没有及时回防,对方打了一次进攻极度流畅的反击,若不是前锋临门一脚将皮球踢飞,后果将不堪设想。
加时第二分钟,全线压上的富尔终于取得了回报,在对方门前的一阵混乱中,谢琳用脚后跟将球磕进了球门。
场上场下的富尔成员都跳了起来,又搂又抱,又叫又跳,看台上的富尔球迷也是群情高涨,欢声雷动。
下了看台包厢后就留在教练席的老莫,兴奋地抱住了坐在他身边的人,等瞧清楚那是老乔,立即松了手,转身去拥抱另一侧的同事,发现那是助理教练之一后,兴致顿消。
富尔俱乐部为这场意义重大的“超级逆转”举办了一次隆重的晚宴,除却球员,领导各层,还邀请了二十名球迷会员参加。由于比赛的胜利,加上一个月圣诞假期的降至,整个宴会其乐融融,一派歌舞升平。老莫给球员们人手一个红包。一接到手中,球员们个个就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管是多是少,这可是经理第一次兑现承诺啊!打开红包后,每个人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里面装着一张五十的整币和一张一元的零钱。
“至少比预期的要多一块钱。”谢琳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第三十章 超市狂人
冬歇假期开始了。
吴震乔原本想在放假之前向老莫道声谢,不是为了那五十一块钱,而是为了在最后一场联赛里他的力保,虽然加上热身,也只获得了二十几分钟的上场时间,但相对于老乔总是把他遗忘的遭遇相比,这二十几分钟已经够让人感激涕零了。可惜在那次晚宴后,老莫就消失了,他的感激话只好藏在肚子里。
“他是为了钱!”诺里斯一边收拾回国的行李,一边道,“听他们说,老莫一直在大叫他的一千二百万!”
“这我知道!”吴震乔躺在沙发上,把腿搁上靠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但我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我相信下半赛季,只要老莫不在,老乔会故技重施。”
“这个成语用得好,他会的!”
“怎么办?你有对策了吗?”
“除了再把他揍一顿外,没有其它任何‘对策’。”
诺里斯惊慌地道:“别再那么干了,他会让你连十八人大名单也进不了的!”
他收拾好了行李。吴震乔爬起来,准备送他去机场。
“你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吴震乔吃惊地看着地上的两只大箱子,“你不准备回来了?”
“都是日用品。”
“你简直像个女人。”
“说对了,还有我给柯丽亚新买的东西。”
吴震乔感到心头被狠狠地勒了一下,他的目光仍旧落在行李上,“她……也去?”
“当然!”诺里斯道,“说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
“要不是你的提醒,我们还想不到结婚,这次她是去见见我的父母。”
吴震乔连抽自己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克车将诺里斯送到了机场外,吴震乔想要立即离开,他实在不想见到两个情侣卿卿我我的场景。
“干嘛这么快就走,分离一个月,你会想我的。”诺里斯道。
吴震乔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惨淡地笑了笑,就将车开走了。
守着脚边两只偌大行李箱的诺里斯,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影,喃喃道:“真是情深义重的人,笑得那么可怜,一定是现在就开始想我了!”他含着感动的泪,与上来帮忙的机场工作人员一起,将行李箱拉进了候机室。
※
吴震乔一走进家门,就扑倒在床上。这张床,他已经与它分别了近半年,现在抚mo着它,真是倍感亲切。
“你喜欢干泳?”一个声音传来。
“什么?”吴震乔迷迷蒙蒙地问,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谁?谁?”
“是我。”
在沙发上,以美人姿势躺着一个身影。吴震乔看清那是队友杜若明。
“你怎么进来的?”吴震乔仍在受惊中。
杜若明指了指窗子,“这么低,这么大,我不从那儿进来都对不住它。你上哪儿去了?”
“送诺里斯去机场。”他再次想到了将去诺里斯家的柯丽亚,顿觉沮丧,躺回到床上。
“这么说你没有去超市?”杜若明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双眼发亮。
“没有。”吴震乔虚弱地道。
“太好了!”杜若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捋了捋头发,“走,去超市!”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超市?”
“为什么不?”
吴震乔确实想不到“为什么不”的理由,于是爬了起来。
在走之前,他将窗子反锁好。
“干嘛锁它?这样出入多不方便!”
“我再也不想一进家门,就有个什么人在等着我!”吴震乔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人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一走进去,杜若明的脸上立即浮上了两片红霞,他的兴奋程度让吴震乔颇为惊诧,闹不明白这种类似仓库的地方哪一点让他如此激动。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杜若明咂着嘴赞叹道。
吴震乔觉得他此时的表情和丹尼斯赞美上帝、老莫慨叹钞票时的表情非常相似。
“我相信我们会找到一个不虚此行的玩意的!”杜若明挤挤眼睛。
“一个每样东西都要付费的地方,我看不出有什么会让此行不虚。”吴震乔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杜若明一脸吃惊,“每样东西都要付费?你疯了!谁说每样东西都要付费?”
吴震乔一愣,跳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杜若明挣脱开,“为什么不能说?”
“有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偷东西?”
“确实没有人……你说什么呢?谁偷东西?”
“你不是说……”吴震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见那个招牌了吗?”杜若明手指前方一个浅绿色的纸牌。
“看见了。”
“那是‘免费品尝’广告牌,这就是我说的不需要付费的一种。”
“那上面确实写着‘京式香笋,免费品尝’。”
杜若明很是惊讶,“你竟然看得清那上面的字?视力太强了!”
吴震乔苦笑,他的远视能力确实在加强,但老花眼也在一日日加重。
杜若明走到那个招牌前,品尝了一份免费香笋,“不错,好吃!”他递一瓣给吴震乔,被后者拒绝了。
“先生,如果您觉得味道不错,欢迎您购买。”服务员向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会的,会的。”杜若明应着,拉着吴震乔走开了。
“味道确实不错,是吗?”他低声问。
“我没有吃。”
两人转了一圈,又转回到了那面广告牌下。杜若明再品尝了一份,和服务员将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拉着吴震乔走开。
吴震乔没有购物的计划,就随意地跟在杜若明的身后,一会儿他发现那面广告牌又出现在了视野里,那个“超市狂人”正准备上前第三次“免费品尝”。
吴震乔忙拉住他,“她们会认出你的!”
杜若明掰开他的手指,“不会的。”他径直走了过去。
“先生!”服务员果然认出了他,“您不是已经品尝过了吗?”
“是吗?”杜若明假装吃惊地道。
“按规定,你不能再品尝了,对不起!”服务员礼貌地微笑,“如果您喜欢,请购买原产品。”
“我不需要那么多,”杜若明道,用力甩开吴震乔想拉住他的手,“我只需要一小份!”
“真的不行!”服务员的微笑还在嘴边。
“只是一小份!”杜若明发急地道。
“不行!”服务员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吴震乔实在看不下去,就问原产品多少钱一份。
“二十五元。”服务员回答。
“看,多么好的数。”吴震乔笑道,去口袋里掏钱包。
“干什么!”杜若明立即制止他,“这儿有免费的!”
“就二十五元!”吴震乔发现老莫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抠的话好像并不完全正确。
“这和多少钱没有关系!”杜若明义正词严,仍然坚持要求得到一份免费的香笋。
这时,四名保安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杜若明叫道,“我只是想要一份吃的而已!”
吴震乔心慌地看着那四名膀大腰圆的安保人员,小心地问:“为什么一下来四个?”
两个人的疑惑都没有得到答案,四名安保人员两人一组,将两名“挑衅者”抬出了超市。
脚刚一落地,杜若明就朝超市正门的方向空踢了一脚,“这倒霉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四名安保人员还没有走进超市,听见他的叫喊,都回过头来,杜若明忙闭了嘴巴,四下张望,作与己无关状。
吴震乔疲惫不堪地独自回到家,暗暗警示自己,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绝不可以和杜若明一起去超市!他感到,相对于受老莫欺骗、被老乔耍弄,这次的教训要更为惨痛。
※
第二天,吴震乔接到了父母打来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的计划是在圣诞节前一天赶回家,待上三天返回,以省出更多的时间自我加练。
吴妈妈闻言,立即哭了,立刻被吴爸爸喝止。“好孩子,你做得对!要加练,成为俱乐部和国家队的第一名!”
吴震乔在电话上感动得“呜呜”直哭,虽然他知道父亲是出于战胜老乔的愿望才有此表态,但即便是这样掺杂着“私心”的支持鼓励,从一个曾强烈反对他的爱好理想的人口中说出,还是非倍感温暖人心。
吴震乔由此更为勤勉,每日早早便来到俱乐部器械房,独自在一大堆健身器材中上蹦下跳,直练到眼冒金星。中午在俱乐部用餐,一个小时的休息后,再进行两个小时的力量训练,一个小时的有球练习。他的勤奋令假日值班人员无不为之动容,主厨甚至叫来了他的两个正在上初中的儿子,那是两个以“顽劣”著称的混小子。两小孩子在目瞪口呆地观察了吴震乔一天后,惊得同手同脚地走出了俱乐部。后据惊喜不迭的主厨说,他的两个儿子回到家后狂热地爱上了学习,现在天天待在房间里背诵又长又拗口的古代文学。
本来一切顺遂,吴震乔相信按这样的计划进行下去,下半赛季开始后,就算老乔再存心折腾他,他也有相当的实力争得上场的机会。
可他忘了这个城市对他而言,是个充满着危险的地方,在这儿没有规律逻辑的用武之地。
就在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实施的第七天,马鹿鹿出现在器械房中。当时吴震乔正在练习引体向上,他发觉有人在给他数数。他停下来,立即看到了马鹿鹿的身影。
“你……”他怔怔地道。
“小乔,”马鹿鹿又甜蜜又崇拜地道,“你做运动的样子太帅了!”
“你怎么在这儿?”吴震乔由于惊慌,语气不免严厉,“你假期不回家?”
“我家就在这儿!”
吴震乔仿佛受了骗似地生起气来,但他不能冲马鹿鹿生气,想想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除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他只有生自己的气。
“你去哪儿?”马鹿鹿看见吴震乔站起身,问。
“我去厨房。”
“你饿了吗?”
“不,我去找块豆腐,好把自己撞死。”
吴震乔走出了房间,由于没有披上外套,一阵冷风吹来,将他从头冻到了脚。
※
晚上,吴震乔给父母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中午就启程回家。
吴妈妈喜悦的笑声刚传出来,就被吴爸爸喝止了,他在电话中斥责道:“你是不是怕苦了?明天就回家?你把那么多时间都浪费在家里?你不想做第一名了吗?”
吴震乔当然想,但他更需要温情和安全感。这个城市压榨了他太多的东西,他急需充电,除了家,还能去哪里呢?
第二天早上,他去俱乐部跟主厨道别,感谢他这些日子给自己开的小灶。
主厨亲切地搂着他,“应该是我感谢你!我家那两个‘浪子’,现在都在日以继夜地学习,忙得连饭都常常忘记吃,说一定要把进入联合国工作作为奋斗目标。”
“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梦想!”吴震乔由衷地道。
“这全是你的功劳,小乔!”主厨温情地道,将一块炸鱼塞到他嘴里,“吃吧,孩子,这是你该得的奖励!”
吴震乔走出俱乐部。被寒冷冻结住的街道上,来往着行色匆匆的行人。“‘该得的奖励’!”他自言自语地重复,觉得这是他这一年里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话语。
第三十一章 悲情男人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吴震乔就被诺里斯千里追魂电话给匆匆召了回去。
他一来到家门口,就看到诺里斯正蹲在窗下,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形如野人。
“你这是刚从原始森林里回来?”吴震乔倒吸着冷气道。
诺里斯一见到他,又是激动,又是愤怒,犹豫之后,他选择了先发怒,“你为什么要把窗户焊上栏杆?我怎么进去!”
这是吴震乔在离开的那天早上叫上一个焊接工人做的,他没有辩解,立即开了门,为诺里斯做饭——看上去那家伙已被饿了三天!
“就是这样,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诺里斯躺到床上道。
“你被打劫了?”吴震乔在厨房里面边忙活边问。他听到回答他的是一阵“呜呜”的哭泣声。
“看来是被打劫了!”他心里道,提醒自己近段时间要对诺里斯多加关心。受害者的心灵是需要完备的呵护才能痊愈的。
“我失恋了!”诺里斯在“呜呜”声中说。
吴震乔正将一个鸡蛋打进沸水中,听见这句话,全身一阵震颤,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若干分钟后才清醒过来。他猛吸了一口气。
诺里斯躺在床上继续哭着,直到吴震乔将热腾腾的鸡蛋面端到茶几上,他才用餐巾纸胡乱抹了一下脸颊,坐起身来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面。
虽然吴震乔急需了解他“失恋”的内情,但他提醒自己必须掌握分寸,于是就问起诺里斯的行李现在在何处。
诺里斯又开始抹眼泪,当然这没有妨碍他继续吃面,“说来话长!”
原来他在圣诞节那一天就返了回来,因为柯丽亚出于工作的缘故,去诺里斯家乡的计划没有成行,匆匆回去了一趟的诺里斯,又匆匆赶了回来陪她过圣诞节。
“原先一切都完美极了,”诺里斯吸了吸鼻子,不知是由于伤心,还是由于热面下肚,“我一下飞机,就和她约好去一家餐厅吃晚饭。我们找了个在二楼的临窗位置,圣诞节的气氛真浓,室内和室外都能看得到闪烁着点点灯火的圣诞树,餐厅里放着欢快的圣诞节歌曲,那气氛就像是在参加家庭宴会……”
诺里斯回忆着当日的情景,眼神中尽显陶醉。虽然吴震乔对他用非母语也能这么顺畅地描述场景表示敬佩,但还是不得不在一个稍作停顿的间隙提醒他,无论是从讲述内容上,还是感情色彩上,似乎都跑了题。
“哦!”诺里斯也意识到自己远离了主题,赶紧绕回去。眼中的温馨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哀伤,“我真后悔那天没有选择在一楼用餐,我也后悔在飞机上没有强迫自己吃下那些难吃的食物!”
“你干吗要后悔这些?”紧追诺里斯话语的吴震乔,听到这里一头雾水。
正在“呼啦呼啦”往嘴里扒面的诺里斯,嘴里突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连忙将口中的面条吐到垃圾篓里,翻了翻碗中的面条,“怎么有这么多的鸡蛋壳?”
吴震乔想起也许是刚才在一失神间,将鸡蛋壳打进了水中。他红着脸道歉。
“唉,”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诺里斯搁下筷子,“要是以前,我铁定跟你急,但现在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别说你煮了带鸡蛋壳的面条给我,就是煮的全是鸡蛋壳,我也不会怨你的。”
吴震乔当然不会全信他这句话,但还是相信他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他急切地等着诺里斯继续往下说。
“唉,”“悲伤的情人”再次以叹气开头,“因为在飞机上饿了一天,赶往餐厅的路上我饿得头昏眼花,差点进错了餐厅门。我在二楼的预定的位置上坐了不到一分钟,柯丽亚就来了。她真是太美了,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优雅华贵……”
吴震乔知道他又要跑题了,但这次没有阻止,而是以半迷醉的心情听着诺里斯详尽的描述。
终于那位自己意识到又离题万里,赶忙转了回来,“菜肴很快端了上来,包括主食,对一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来说,那就是三个字:太棒了!我什么也没有说,伸手就抓起了一团饭……”
“等一下!”吴震乔及时抓住了话中关键,“你说什么?你……伸手……”
诺里斯立刻跳过来,搂住他,再次“呜呜”直哭,“小乔,你是我真正的知音!”
“什么知音!”吴震乔推开他,“我不是早就教会你使用筷子了吗?”
“是的,可是我太饿了,一时就忘记了!但是,这不是小事情吗?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吗?”诺里斯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吴震乔,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认同。
吴震乔以手撑着额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生气了。”
“你看!”吴震乔叫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里快步走动,“你肯定会把她吓到的!”
“好吧,是的!”诺里斯也急了,“但至于把我的行李箱从窗口扔出去吗?”
吴震乔愣住了,“你的行李箱?”
“你现在知道我的行李到哪里去了!”诺里斯吹着气道。“等我跑到楼下,已经什么也见不着了,服务生告诉我刚刚过去一辆垃圾车!”
“垃……”吴震乔几乎无语,“这么说,你的行李全没有了?”
“全没有了!”诺里斯悲情地思念着那只行李箱。
“这……她确实有些过头……”
“说得太对了!”诺里斯激动地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跑回二楼,当着她的面,用手抓的方式吃完了全桌的饭菜!”
“什么!”吴震乔如踩上了电源似地跳了起来,“你竟然这么干了?”
“是的!有什么不可以!”
“你疯了!她肯定无法忍受!”
“她是无法忍受,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吴震乔落进了沙发,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就算是分手了。”同样沉默了很久的诺里斯最后补了一句。
※
两个成年男子在一起往往没有什么花哨的安排,吴震乔和诺里斯决定将剩下的五天假期全部放在去俱乐部加练上。
第二天早上,在去俱乐部的路上,他们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俱乐部大门。
“这太奇怪了!”吴震乔手握方向盘道。
又不明方向地转了几圈后,终于看见了一个俱乐部工作人员的身影,两人忙下车去询问。
“这不怪你们,”工作人员微笑道,“教练正对俱乐部作大变革。”
“老乔?”吴震乔和诺里斯同时叫了起来。
顺着指点,终于找到了正门。但他们还不能放走那位同事,因为他们发现俱乐部内部也已面目全非,要找到停车场,然后抵达器械房,靠他们自己基本无望做到。
在一通七拐八拐之后,他们总算停好了车,在去器械房的路上碰上了难题,因为连他们的向导也迷路了。
“现在怎么办?”诺里斯茫然地问。
“这是在哪儿?”吴震乔同样茫然地问。
问题没有答案,三个人冒着冷汗在原地打转。
“啊——”吴震乔和诺里斯终于不堪重负,双手抱头,带着对老乔无尽的愤懑仰天大叫。
※
半小时后,他们得到了解救——那位同事给老乔打了一个电话。
一身白色运动服、倍显精神的老乔赶到时,那三位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在泥土里划着十字。
“这完全是为了使俱乐部的交通更便利和更实用。”老乔解释道。
“太便利了!”吴震乔发自内心地道。
“太实用了!”诺里斯发自内心地道。
老乔按他们的需求,将他们领到了器械房。离开时,塞给他们一张纸,“这是新地图,我相信,只要智商在八十以上,都能看得懂。”
老乔一走,两人连忙将地图展开,想要对俱乐部新的格局有个大致了解。
但那张图好像不是智商在八十以上就能看得懂的。
“这是什么?”诺里斯拼命地瞪着纸上的线条问。
吴震乔尽量将图摆在合适的位置,以适应眼睛视力,但他也没有看懂。
“我想……”他犹疑着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因为眼睛的老花。
“这明明画的是一张蜘蛛网嘛!”诺里斯又将“地图”倒过来,企图看个明白。
“太对了!”吴震乔为他的想法和自己的一致而激动得双手颤抖。
诺里斯将“地图”揉成一团,扔进纸篓,“他把我们当傻瓜!智商在一百八以上也看不懂!”
两人决定到本栋大楼的顶层阳台,以俯瞰的姿态直观了解一下现在俱乐部的整体面貌。感谢上帝,老乔没有对楼内动手脚,二人顺利到达顶层。
“天呐!”诺里斯往下看了一眼,眩晕道。
在地面上,整个俱乐部犹如一片工地,大型装卸机在耀武扬威地挖了这边填那边,戴着橙色工程帽的建筑工人随处可见,一派百废待兴的架势。
吴震乔使劲揉着眼睛。“他这么大兴土木,老莫不会放过他的!”
呆若木鸡的两个人继续张着大嘴朝下望着,都对一会儿能不能顺利离开俱乐部感到强烈怀疑。
“快看!”诺里斯忽然叫了一声。
吴震乔忙调转视线,依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色人影正被困在一堆树丛间的空地上,四面转悠找不到出路。
“那是谁?”吴震乔双手紧紧抓住护栏,问。
“小乔,你知道那是谁!”诺里斯带着兴奋道。
“不!”吴震乔大叫了一声,这个表示否定意义的词将他内心的快慰充分表达了出来,“我不相信!”
两人相视大笑,激动得泪水涟涟。
“该!”吴震乔道,用力拍着护栏。
“你说他会后悔这么折腾俱乐部吗?”诺里斯擦了擦眼睛问。
“你说呢?”
“不会。”
“猜对了!”
吴震乔朝楼下大喊道:“教练,实在是太便利、太实用了!”
身处困境的老乔自然不会听到远处弟子的讽刺性调侃,他一面转着圈,一面咬牙切齿地想到自己的倒霉多半和见到那俩混小子有关。
※
下半赛季的集训开始后,所有返回俱乐部的球员,没有一个能顺利找到大门的,也没有一个在俱乐部里不迷路打电话求救的,同样,也没有一个看得懂老乔发放的那张“地图”的。
“竟然可以这么做!”谢琳吮着他的棒棒糖,对着“蜘蛛网”愤慨地道。
“别急,老莫过几天就要从加勒比海回来了,到时老乔就死定了!”杜若明将“地图”揉了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吐进了废纸篓。
没有一个人对老乔自鸣得意的改造感到高兴,一半人敢怒不敢言,剩下一半敢言不敢行。不过谢琳是个例外!他怒了,言了,也行了——他把豢养的一只母鸡迁移到了更衣室,那是他为了第一时间吃到新鲜鸡蛋而饲养的。
“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面对一帮正呆呆地和那只母鸡对视的队友,谢琳以演说家的隆重姿态讲解道,“但是老乔的‘敢作敢为’给了我启发。你们说,他都能那么干,我在更衣室养只母鸡又算什么呢?”
如患了魔怔的一帮人频频点头,表示这确实算不得什么。
“老乔可能不会答应。”裘球忽然提醒道。
“所以我需要你们对这件事保密。”谢琳道。
众人认为做到这一点不算难。
“它真的能下蛋吗?”陈知宇蹲下身,带着痴迷的眼神问。
“别碰它!”谢琳忙把他的母鸡抱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兄弟们!我把它养在那边角落里的空柜里,别忘了一有空就给它带点吃的。”
※
这是只十分乖巧的母鸡,躺在那个谢琳特意凿了几个通气孔的柜子中很少出声。吴震乔猜测它上辈子一定是个神职人员:更愿意倾听。一个星期过去了,虽然老乔常常突袭更衣室,查探有没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但对那只母鸡,他还一无所知。
不过,有一次谢琳应得意自己的“杰作”而一时忘形,还没等老乔完全走出更衣室,就开始轮流握队友的手以感谢大家的配合。
“你这是干什么?”老乔回过身来问。
谢琳正握着诺里斯的手怔在半空,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慌忙绞尽脑汁寻找借口。
“我这是……”他道。
“是不是和鸡蛋有关?”老乔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琳打了冷颤。
“我……我……我这是在拉选票!”他终于诌出了一句。
“拉选票?”众人都很纳闷。
“没听说你要竞选总统啊!”诺里斯道。
“谁要竞选总统了!”谢琳严正辟谣,转头对老乔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我是想竞选副队,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人选嘛。”
“嗯嗯,”老乔点头赞许,“这是个积极的态度,我会优先考虑你的。”
“谢谢,谢谢教练。”谢琳感激涕零。
谢琳以机智保护了自己的母鸡一事,立即私下在队友间传为佳话,这位传出“骁勇”美名的人物在队里的风头一时无两。
不过,就在赛季前的唯一一场热身赛开打前一天,那只母鸡失踪了。谢琳一早赶到俱乐部更衣室时,发现柜子里空空如也,连一根鸡毛也看不到。他顿时晕了过去。
被后到的队友抬去医务室,在马沃宁医生用消毒酒精将其折腾醒后,谢琳若新生的婴儿般,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放声大哭起来。其景之惨烈,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他们不得不把他绑在床架上,以防他悲伤过度撞墙自杀。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能悲痛到这种程度的!”方光亮动情地道。
其他队友都一边低头呜咽,一边点头赞同。
在回家的路上,诺里斯问吴震乔是否对那只母鸡的下落有什么线索。
吴震乔摇摇头,“现在它的命运恐怕凶多吉少!”
诺里斯嘴唇一阵哆嗦,“我真后悔,没有带过一次吃的给它!”
“它不会介意的。”
但诺里斯还是自责地趴在吴震乔的肩膀上,“呜呜”地流下了懊悔的泪水。
第三十二章 正当理由
谁也不清楚老乔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支热身赛对手,它的名字简直没法念,叫什么“鄂斯提格魔提索姆”,不知是谁倒了八辈子霉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富尔队上下在说了一次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说第二次了。
和队友的看法相异,吴震乔觉得对手的名字颇有玄机,确切说,他觉得这支“神秘之师”的所有奥秘都在队名里。他把报亭里最近出版的足坛八卦报全部买了下来。
他夜以继日地研究,不眠不休,胡子如野人般长出也毫不在意。诺里斯对他的刻苦精神十分敬佩,但也深感疑惑,最后他忍不住拍了拍那个外型已类似山顶洞人的“学者”。
“有成果了吗?”
“快了!”吴震乔道,目光没有离开报纸。这几日的用功使他的双颊深陷,目光如炬。
“你干嘛非要费这个劲呢?”
“很快就有答案了!”吴震乔如在梦中痴痴地道。
“有了答案又怎么样?”
“我们就可以打败他们了!”
“小乔,”诺里斯坐到他身边,“你别忘了,现在老莫还在加勒比吹着海风,老乔是不会让你上场的。”
吴震乔听了这话,似是有所醒悟,“是啊……”
“你就是研究出了答案,也是帮他人作嫁衣,说不定老乔还会嫌你越俎代庖呢!”
吴震乔怔愣地望着他,“诺里斯,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见面了?现在你的语言水平太高了!”
“也就三天没说话而已。”诺里斯谦虚道,暗自得意。
吴震乔突然将散铺了一沙发的报刊都扔到了地板上,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诺里斯惊讶地看到在他三天没怎么挪窝的地方,沙发陷进去了一大块。
“你说的没错,”吴震乔以一名战士的气质道,“我这是在做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无论如何我也上不了场!”他颓丧地坐回到沙发上,“你说老莫什么时候能回来?”
“肯定得在热身赛后。”
“好吧,”他无可奈何,“也许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帮谢琳找找那只母鸡。”他又看了看一地的报刊,眼中闪过不舍,但终于还是道:“麻烦你帮我把它们都烧了,这个周末我是用不上它们了!”
※
吴震乔在板凳上捱过了平淡沉闷的上半场。中场结束时的比分是0:0。
他很清楚,老乔不会放过这个老莫不在的千载难逢机会,他今天得到上场机会很可能是零,唯一的指望是有可能在//奇\\书//网\\整//理\\本队落后的情况下,需要他的能力助球队一臂之力。
下半场的场面比上半场还要胶着,对手的风格颇有些意大利面条的特征:看似软,实则韧。富尔队的球员与工作人员都在等待第一个进球的出现,但他们好不容易形成的攻势总是若石子落在棉絮里,无声而无影地消失。
吴震乔在板凳上坐立不安,虽然他不是核心,不是救世主的角色,但他相信如果自己在场上,比赛会顺畅许多。他终于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主动向老乔请缨。
“小乔,别捣乱!”老乔道。
“教练,这样下去恐怕先丢球的是我们!”吴震乔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跟……”老乔刚吐出一个字,突然跳了起来,同时场内传来一阵喧哗。
吴震乔忙回头,只见场上对方球员在庆祝,宋路立在球门前无奈地双手叉腰,皮球滚在他身后的球网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老乔郁闷地冲吴震乔吼道。
吴震乔无言以对。虽然理智上知道老乔这是在无理取闹,但在情感上,对本队失球的沮丧让他无心争辩。他也没了心情请求上场,垂着头回到了座位上。
最后,本场比赛富尔队以0:2输给了“意大利面条”队。更为糟糕的是,门将宋路由于在丢了第二个球后狠命地踢了门柱一脚,致使右脚受伤,恐怕将要缺席下半赛季的前两轮比赛。
更衣室里,个个垂头丧气,默默无声,气氛沉闷冰冷。当助理教练进来通知所有球员沐浴后到会议室集合时,终于有几个人开始寻找能承受得住自己重量的绳子。
会议室里暖气充足,没坐多一会儿,大家就都开始感到燥热,纷纷脱了外套。又过了几分钟,连衬衣也穿不住了,只好光了膀子等待教练的出现。汗水还在往下淌,把长裤除去后,只舒适了两分钟,燥热的感觉就又升上心头。现在只剩下短裤在身,虽然会议室里都是清一色的“雄性物种”,但赤裸相对未免有失体统!
于是大家忍耐着,焦躁地盯着门口,期盼老乔快点出现,好尽快结束会议,散会回家。
老乔的一只脚刚踏进门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扶住了门框,他惊恐地问助理教练道:“老莫回来了?”
两个助理教练没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他们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这么做?”老乔依旧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都穿了内裤?”
两个助理教练对视了一眼,“您的意思是让他们把内裤也脱了?”
“脱什么脱!”老乔终于恢复了镇定,“赶快把衣服给我穿上!谁要是还敢在会议室里光膀子,我就叫他们到大街上去光膀子!”
闻言,球员们顾不得燥热难当,将衣服一件件地套了回去,上衣的拉链直拉到紧贴下巴。
“嗯嗯,很好!”老乔满意地点头,突然口风一转,“小伙子们,今天我们踢了一场糟糕的比赛,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看到了……”
所有的人都正在努力忘记刚刚如噩梦般的经历,听到又被提及,不免暗暗叫苦,都低头自顾拭汗。
“我希望我们能从这场比赛中学到点东西。”老乔继续道。“咦,怎么这么热?”他拿了一片纸巾擦了擦脖子,惊见纸巾立即开始往下滴水,“谁调的室内温度?”他咆哮道。
两个助理教练惊慌失措,忙四下寻找遥控器,终于在其中一个的口袋里找着了——老乔气得头顶直冒白烟。
重新调试了暖气温度后,燥热感才渐渐消散。老乔喘了口气,感觉舒适了许多,不经意地问道:“刚才多少度?”
“四十二摄氏度。”助理教练之一以讨好的口吻回答道。
“什么?”老乔鼻子都气歪了,“四十二?你养仙人掌是不是?”
那两位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老乔缓了缓情绪,将目光调回众球员身上,“言归正传,大家说说看,今天踢得这么难看,你们认为是什么原因?”
诺里斯忽地站了起来,手指指到半空,嘴中“你”字发出半个音节,就立即意识到自己当了出头鸟,呆在当地不知是进是退。
队友们都用鼓励和期盼的眼神热切地望着他,但诺里斯没有上当,他心里清楚一旦自己首当其冲,撞上枪眼,绝不会有人伸手搭救,以使他免于充当炮灰。到时这些现在像是同盟军的家伙就会明哲保身,逃之夭夭,最后最多在他被活埋的“烈士坟”上,洒几滴假惺惺的伤心泪。
他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四周响起一片惋惜声。
会议室里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沉默,间或有人自然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陈知宇等几个嗜睡名声名震四海的人物,早已睡得东倒西歪,人事不省。
“咳咳,我说两句,”马苏终于忍不住道,“这次输球的原因太简单了,责任全在……全在他们的队名上!”
队友们对他的想象力和乱扯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只是一部分责任,”谢琳道,“重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是球场!以前有谁见过这种球场,草长得都可以放羊,在这样的草皮上能踢出好球嘛!现在咱们这谁管理球场啊?”
“这怪不了他们,”杜若明站起身,手势丰富地道,“听说人家都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其实输球的原因还用说吗,就因为那个鄂……队穿了一身紫色球衣。乖乖,见到那种颜色的球衣,谁还能踢好球啊!”
方光亮点点头,“那颜色确实骇人,不过这不是输球的主要原因,我认为主要原因是裁判。你们注意那两个边裁了吗?其中至少有一个肯定和我们有仇,也许他认为是我们中的谁偷了他家后院的青菜。”
“谁会去偷他家的青菜?”李高问。
方光亮耸耸肩。
贾成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刚刚睡醒,“结束了吗?”
坐在旁边的吴震乔忙推了推他,提醒他小点声,又不安地瞥了一眼讲台,猛然发现那儿没有了老乔的身影。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老乔的消失,讨论也远没有结束,相反,却有愈加热烈的趋势。
“我想是因为球门后的球迷,”赵锐山也加入进来——他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是我们主队的球迷,他们的球衣还是前一个赛季的,应该建议他们穿上新队服来助威。”
诺里斯见众人都识时务地避开老乔不谈,当下立即放弃了立场,以压倒其他队友的大嗓门道:“都怪体育场,它的设计太不合理了,整个顶都得翻修!”
队友们都被他的大嗓门震住了,呆呆地道:“翻修?”
“没错!”诺里斯挥舞着拳头。
“确实如此!”“应该是这样!”球员们都相互道。
杜若明再次从座位上站起身,以总结性的语气道:“看来我们已经有了结论,输球的原因就是体育场那个破顶!大家有异议吗?小乔?”他问一直插不上嘴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吴震乔。
“太对了!”吴震乔用力点了点头。
大家回归自己的座位,眼光调到讲台处去寻找教练,以报告讨论结果。这时才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
助理教练指了指门外。
众人不知所以,陆续走出门,惊讶地看见老乔在走廊上用拳头捶着墙。
“教练,您这是干什么?”从胡言乱语到真心惦记当球队副队的谢琳,立即跑上前去问。
“你们说的原因,有一个是主观的吗?”老乔以吐血的惨烈表情道。
“教练,您还……研究哲学呐?”赵锐山道。
老乔气得没搭理他。“讨论出结果了吗?”
教练关于“主观”、“客观”的说法,让大家都意识到此刻须出言谨慎,最后还是谢琳壮了胆子道:“那个……您看……球场的顶棚……好像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老乔没明白。
谢琳支吾着,“顶棚……不合理……影响……影响球队成绩……”
“滚!”老乔不等他说完,就伸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们这群……”
所有的球员,加上两个助理教练,都吓得立刻转身逃窜,跑得慢的几个被追上来的老乔各踹了一脚。
老乔对着一帮不争气的弟子的背影大喘粗气,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我滚远点——”
※
吴震乔在地下停车场看见马鹿鹿的时候,意识到今天的噩运还远没有走到尽头。
“你哥哥一会儿就来!”他假装会错意地道,催促在车门外迟疑的诺里斯赶快上车。
“我是来等你的!”姑娘毫不含糊。
“等我?”虽然早知如此,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胆战心惊。
“震乔,”马鹿鹿靠近他——吴震乔想后退,但衣服已被对方紧紧拽在了手心里。“震乔,”她低声作亲昵状,“你不觉得我们该结婚了吗?”
“结……”吴震乔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你看你,”马鹿鹿双手抚着他的脸颊,“这么不小心!你可以告诉我一个确切的日子,多久都没有关系,我可以等,只要有确切的日期。当然,”她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说着,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吴震乔的耳朵似乎听到了对方在说的话,但思维却无法正常分析其中的意思。他呆呆地望着她。
“不是我想催你,”姑娘又道,“但孩子等不起。”
吴震乔恢复了一部分思维,“可是,鹿鹿,”他语句艰难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马鹿鹿突然低首垂泪,哽咽道:“你不再爱我了是吗?”
吴震乔手足无措,“我……我……”他环顾身周,企图搬个救兵,但发现唯一的诺里斯也不见了人影。
一阵口哨声救了他的命——陈知宇吹着口哨出现在停车场,跟他一起走来的还有马苏。
吴震乔心花怒放,灵光闪动,冲陈知宇叫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谁?”陈知宇张皇地问,口哨吹到一半也息了。
吴震乔在心里直捶他,“你忘了?”
“哦哦,是的,有事!”陈知宇恍然道。
马苏见到他妹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吴震乔,又默不作声地将马鹿鹿拉上自己的车,再默不作声地将车开出停车场。
吴震乔大松了一口气,呆呆地望向已经车去道空的车场出口。
“我其实一直在想,”陈知宇在他身边站着,“不应该瞒着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真的有事情要对我说?”吴震乔向他转过脸。
张皇的神色又掠过陈知宇的脸庞,“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瞒了我什么?”吴震乔心不在焉地问,边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你能保守秘密吗?”
“你又把树苗给拔了?”
陈知宇惊讶道:“你又被罚种树苗了?”
“那是什么秘密?失眠?好的,我会保密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我说的是……”陈知宇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嗓音,“那只母鸡!”
吴震乔跳了起来,“母鸡?”
“嘘——嘘——轻点!”
“你说的是谢琳的那只?”吴震乔不敢相信这事会和他有关联。
“小点声!”
陈知宇将吴震乔拉到垃圾桶后面的阴影里,“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吴震乔压抑不住义愤填膺的心情。
“没有办法,”陈知宇摊开双手,“是老乔逼得,他说只有我老实交代,才能保住主力位置,不然就下放到二队。”
“你保证不是你自己主动去泄密的?”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保住你的主力位置!”
“我是那种人嘛……”
“你的那两公斤鱼饵是不是还在老莫办公室里呢?”
“瞧你说的……”
“陈知宇,你背叛我们已经不止一次了!”
……
第二天,球员们都私下相互传讲,说昨晚的停车场一直有一阵“嗡嗡”声,时大时小,清晰入耳,但内容不清,似乎夹杂着愤怒和委屈,诘问和辩解,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又来自何方,实难查考。但至少由此看来,以后去地下停车场,最好结伴而行,虽然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又有几个人能对那响起的敲门声无动于衷、泰然自若呢?咳咳,先生们,请结伴而行!
第三十三章 改换门庭
当下半赛季开始后,诺里斯的失恋后遗症也从哀伤自怜期进入了愤世嫉俗期。由于吴震乔算是他的房东,自己的“奴隶生涯”又尚未期满,所以在家中表现倒尚且可以,但一到了俱乐部,和平起平坐的队友在一起,便少了那么些个讲究,锋芒棱角全部毕露,横挑鼻子竖挑眼,抱怨这个的不是,责难那个的不该,惹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在更衣室竟得雅号“瘟神”!
所有人里,只有吴震乔对之表示体谅,在人前也竭力为之解释开脱,希望各位肚子里面撑只船,大人不计小人过。但是马苏很不屑,“特殊时期?不就失个恋吗,有什么特殊?谁没失过恋?”
“怎么你全知道了!”吴震乔不得不对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几天之后,吴震乔就不打算继续担任诺里斯的“友情辩护”了,因为后者把邪火也烧到了家里。
事出那枚十字架。
一日,晚一步到家的吴震乔看见诺里斯坐在床沿,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十字架。
吴震乔很为他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的虔诚态度所感动。他也坐到床沿,和诺里斯一起仰头望着那枚十字架。
诺里斯发现了他,忙问道:“这是什么?”
吴震乔一怔,“什么‘什么’?”
“你挂了多久?”
“半年多吧。”
诺里斯倏地站起来,来回转着圈。“什么?”他突然叫道,“挂了半年多?你竟然把它在我头顶上挂了半年多!”他上前抓住惊慌失措的吴震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用它来作祷告!”
“作祷告?你每天早晚嘀嘀咕咕的,是在做祷告?我以为你是癫痫发作……”
“你一直这么想?”吴震乔额头直冒冷汗。
诺里斯毫不客气地道:“一直!”
吴震乔气得低头无语。
诺里斯扔下他,开始收拾行李。
“你这是干什么?”吴震乔望着他急手急脚地忙碌,诧异地问。
“我要搬家!”
这四个字令吴震乔兴奋了两秒,但他即刻冷静下来,“搬家?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你的别墅要回来了?”
“小乔,”诺里斯停下手中的活,“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了,你把十字架天天挂我头上,我不倒霉都对不起……”他四下寻了一遍,“都对不起你焊上的窗格!”
“可是,”吴震乔急于解释,“我不是为了你挂它,只是因为我想祈祷,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但诺里斯继续收拾起行李,任凭吴震乔急得在他身边转圈。
当晚,诺里斯就搬了出去,并且出于“自我保护”——这是他自己说的,对自己的新住址守口如瓶。吴震乔企图开着车对他坐的出租车进行尾随跟踪,但没过两条街,就被甩脱了。
次日,二人在俱乐部碰见,诺里斯试图视而不见,但吴震乔一把拉住了他,迫使他将朝天的视线调回了正常水平面。
“诺里斯,我相信你的遭遇和那枚十字架一点关系也没有,”吴震乔诚恳地道,“不过,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它取下来。”事实上,昨天晚上一从冰冷的街道上回到家,他就把它取了下来,现在,十字架正躺在他沙发上的枕头下。
“晚了!”诺里斯完全不领情,突然眼中渗出了泪光,“柯丽亚已经离开我了!”
“诺里斯,”吴震乔试图说服他相信他的失恋错不在十字架,“它只是一枚十字架,他不能代替你去用手抓饭!”
“可是它能促使我那么做!”
“你的意志是受你自己支配的!”
“这是灵魂的事,不是意志!”
“诺里斯,”看来道理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了,只有采取强硬态度,“你必须搬回来,就今天!”
“凭什么?”
“凭……”吴震乔被对方冲撞得一时语塞,“就凭你的一头小辫子!”
“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我看你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
“哼!”
“哼!”
二人不欢而散。
※
马苏发现吴震乔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放映室里垂泪。他坐到那位伤心者的身边。
“小乔,爱情是……”
他还没说完,吴震乔就道:“友情也是!”
“友情也是?”马苏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知识面还要扩大——去读个学位?考个博士?还是去攻读MBA?
“告诉我,怎么能让诺里斯搬回来?”
吴震乔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诺里斯?”
“现在他比驴子还犟,死活不肯回家!”
“这不是很符合你原来的期望吗?”
“完全不符合!”吴震乔又开始垂泪,“那是我甩他,现在是他甩我!”
马苏还真没想到有这区别。
“那枚十字架呢?”
“在我枕头下。”
“家里有筷子吗?”
吴震乔觉得马苏这个问题是在耍他,他泪眼模糊地望了望他。
马苏站起身,看来准备离开了,吴震乔忙拉住了他,“你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
“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在哪儿?”吴震乔克制住想钻到椅子下面去寻找的冲动。
马苏露出“朽木不可雕”的惋惜神情,摇着头,叹息着踱出了放映室。
不得要领的吴震乔依然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瞧着前方空白无物的放映幕布,想到自己与家人的疏离,想到被一个对之毫无感觉的女人催婚,想到被俱乐部的教练挤兑,想到被朋友放弃,顿时对自己生存于世的价值深感怀疑和空虚,他悲从衷来,痛哭流涕。
※
你可以低估一支球队中一号门将的能量,但永远别低估替补守门员的潜力。
富尔队二号守门员吉飞天准备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好好印证一下这个真理。他一丛马苏那里得到关于宋路因伤将铁定缺席下半赛季第一场比赛的第一手消息,就直奔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裁缝店,要求将自己的球衣改成他希望的颜色。
“五颜六色?”老板重复着他的要求。
“没错!”
由于顾客承诺一旦做成,报酬丰厚,老板立即召集了店里最有实力的裁缝师,开始量身定制这件特殊的守门员服。
一个昼夜的赶工,衣服终于完工。吉飞天第一眼见到的反应是大吃一惊,继而喜出望外,心花怒放,“就是它!”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件颜色与花纹繁复、拼了老命才能看清后背号码的球衣套上身。
他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但是老板却多少有些担心,战兢道:“你穿成这样,他们会让你上场吗?”
“这么完美,他们会很快忘了一号门将是谁的!”二号门将得意非凡地道。
※
赛前热身的时间,吴震乔一直拉着马苏不让他上场。他要得到那个答案!
“小乔,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马苏眼看热身时间将尽,急道。
“是笨死的嘛!”
“你知道还拉着我!”
但吴震乔死活不放他,两人在场边拉拉扯扯,吸引了球场里其他所有人的注意。
马苏实在拗不过他,正准备抖明谜底,突然不远处看台上传来一声大喊:“震乔,你在干什么?”
纠缠着的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看到了马鹿鹿的身影。
看台上一个中年男子冲吴震乔叫道:“你未婚妻在,你还敢搞断背!”
“未……”吴震乔心惊地放开马苏。
“小乔,”马苏整整球衣,“爱情是……”
“你快告诉我!”吴震乔又扑上去扯住他。
这时热身已经结束,比赛就要开始,两名助理教练上来,将二人分开,强行将正乱踢乱蹬、目暴眦裂似是发狂的吴震乔架上替补席,后者被摁在替补席上还大口吃力地喘着气喃喃自语:“未……”
迟到的二号门将赶在哨响前一秒跑出了球员通道。但他的出现,使得主裁判的哨子静止在了嘴边。不仅是哨音,整个球场的噪音也都瞬间消失了,连那些嚼了一半的爆米花也停住了咀嚼。
“那是什么?”老乔倒抽着冷气问。
助理教练赶紧掏出望远镜,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叫了一声。
“是什么?”老乔连忙问。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这么冷的天……”
“看球门前!”老乔气得一把夺过望远镜。那身花蝴蝶似的衣服实在晃眼,半天之后他才瞧清衣服领上的那张脸,他立即叫了起来,“谁给他穿的那件衣服?”
回答他的是疾步跑过来的主裁判丢向他的一个问题,“穿那种衣服比赛,存心挑衅是不是?”
“裁……裁判,”老乔深知“黑衣法官”得罪不起,“这纯属误会!”
“你是说我误会你们了?”主裁判哼着道。岔出来的事情又推迟了他的开球时间,上回他就因为这个被足协罚过款了。
“岂敢,岂敢,您喝口水……”
主裁判打掉递过来的半瓶混浊不清的液体,“赶快换件干净衣服,快!”
老乔向两名助手一挥手,那两人甩开膀子冲向本队球门。二号门将看见气势汹汹向他扑来的两人,立即转身跳上了左门柱,抱着那杆白色杆子死死不肯松手。
“你给我下来!”两名助理教练又掰手又拽腿,可就是不起作用,那名“花花先生”依旧紧紧地贴在门柱上。
“能换个守门员吗?”主裁判眼见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又有被罚款的可能,急道。
老乔抱歉地耸肩,“我们只有两个门将,一号伤了,这是二号。”
主裁判气结,“这也叫豪门!”
迫于无奈,主裁判只好放弃了自己的要求,任由场上飘着一只看不清球衣号码的“花蝴蝶”。
“太好了,”吴震乔在替补席上手舞足蹈地喝彩,“我爱那件衣服!”
“小乔,你是不是喝酒了?”李高吃惊地看着他。
“是的!”吴震乔泪眼婆娑地道。
比赛终于开始了。老乔刚想歇口气,突然被冲下看台的老莫——他昨天刚刚从加勒比飞回来——揪住了衣领,“你又把我的一千二百万放在替补席上了!”
老乔早已想好了托辞,不慌不忙地道:“据我分析,对付这支球队,小乔不上最好。”
“去你的分析,”吹了加勒比海风的老莫似乎有了几分海盗气质,“不管怎样他都得上!”
“这……我是教练……”老乔怯声辩解。
“你把俱乐部弄得像迷宫这回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呢!你不想干了是不是!”确实有海盗气质。
老乔倒退一步,眼珠转了转,立即对俩助手道:“快换上吴震乔!”
“教练,这才开场了三分钟啊!”助手好心提醒。
老乔冲着两人的耳朵吼道:“我说换就换!”
两名助理教练捂着被震得耳鸣的耳朵赶快跑向替补席。吴震乔从替补席上被叫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套好球衣,系好鞋带,深吸了一口气,作好了上场去战斗的准备。不过,他也作好另一个准备:因为马鹿鹿在场,所以这场比赛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进球!
※
新一期的国家队集训正式开始。这次他们将直接面对世界杯预选赛。
吴震乔对自己的入选只有一半把握,当他在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的激动就像第一次入选一样。
不过,他的激动很快没了,因为在名单里,他也看到了诺里斯的名字。
他发了疯地四处寻找诺里斯,最后在主办公楼二楼的走廊里找到了他。他正在接受其他队友的祝贺。
“走开!走开!”吴震乔冲进人群,冲到诺里斯面前,“诺里斯,你真这么干了?”
“我是不会搬回去的!”诺里斯抬起下巴道。
“你以后就为我们的国家队效力了?”
“是啊,不是挺好的嘛,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你这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卖什么不是卖啊……”
吴震乔想踢他,被身后的队友拉住了手臂,他只能空踢了一脚。
“跟你说,”他怒不可遏,“甭想搬回来!永远别想!”
大家让诺里斯赶快离开,暂避一时,等“小乔”过了气头再说。
诺里斯本来碍于面子还想逞强,但见形势确实于己不利,连忙逃走。
“你们怎么还为虎作伥?”吴震乔大声质问队友。虽然这是一帮无可救药的家伙,但起码的是非观总该有吧!
“咳咳,小乔,”杜若明上前,“我们当然觉得这事不是十分妥当,但能把这位瘟神送走就是我们的运气,去了国家队能让他在那儿待上好一阵子呢!”
“他的脾气过了这阵就会恢复,可改了代表国,这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个……我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吴震乔气得对他们拳脚相加,但很快反被制服了。队友们将他送到地下室,让他和那位与世隔绝、日渐消瘦的心理医生待在一起,以便“冷静冷静”。
第三十四章 易帜之祸
托宋路受伤的福,富尔队二号门将入选了新一期的国家队。他难掩兴奋,在国家队训练基地频频向人打招呼。
“你那件衣服带来了吗?”吴震乔问他。
“当然!反正是一家赞助商,他们一定会同意我穿着它上场的。”二号门将很乐观。
“难说,你最好等到裁判吹开场哨那一刻再把它换上。”吴震乔为他出谋划策。
“有道理!”
事实证明确实有道理,因为在俱乐部的首场比赛中的“惊艳”亮相,新近获称“花蝴蝶”的吉飞天已成为国家队名单上受“重点看照”的一位,足协的官员将自己关在密室里研究出了对策:只要他敢穿着那件衣服,在进入场地之前就将其制服。
二号门将很正常地穿着传统守门员服出了场,令大小官员及新任主教练都松了口气。但就在主裁判将哨子递到嘴边,将肺部充满气息,用力吹响开场哨时,全场的人惊见“花蝴蝶”迅速套上了一件五彩斑斓、耀人眼目的衣服——就是在联赛里穿的那一件。整个球场顿时似乎也被照亮了。
“他这是干什么?”措手不及的主教练急得来回转圈,在他身后的贵宾席上,是一群目瞪口呆的足协及俱乐部官员。
但比赛已经开始,即使是同样受到震撼的主裁判也没有能力将其中止,这时他在心里不住抱怨主裁判在比赛中的权力实在太少了。
吴震乔忍着笑痛的肚子在场上积极奔跑。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做多少,他要为预选赛有个好的开头尽一己之力。
一刻钟过去,忽然有种不合常规的感觉清晰地攫住了吴震乔,他一边留意皮球的走向,一边去寻找这种感觉的成因,这时他才发现场上没有诺里斯的身影。
但他明明在赛前的首发名单里看到过诺里斯的名字!
他忙向替补席扫了一眼,那儿也不见诺里斯。他的脊梁骨一阵发寒,担心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
第二十一分钟,球队取得了领先,吴震乔助攻队友头球破门。一球领先,队伍的紧张得到了缓解,球员的触球更为从容,传球配合也更为合理,渐渐踢出了一丝“行云流水”的气势。
四十五分钟过去,富尔队带着1:0的比分进入了中场休息。
吴震乔忙去寻找诺里斯,但哪儿也没有他的人影。这下不免慌了手脚,脑中不断涌现诺里斯被绑架、被刺杀,或是自我了断的血腥画面,直想像得自己惊恐发颤。
他十万火急地来到主教练面前,提醒他诺里斯的失踪。
“别担心,”颇有学者风范的主教练道,“他就在隔壁房间。”
吴震乔很是吃惊,“他在隔壁房间干什么?”
“他需要冷静。”
吴震乔忍耐着听完主教练对上半场的分析和对下半场的布置,立即冲向隔壁的屋子。诺里斯果然在里面!
他被双手反绑地固定在一张木椅上,垂头不语。在他身边的沙发椅里,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呼呼大睡。
“诺里斯!”吴震乔摇了摇诺里斯,小声叫道。
诺里斯一个激灵,睁开眼,一见面前的是吴震乔,眼中立即涌出了眼泪,“小乔!”
“你为什么在这儿?他是谁?”吴震乔指了指那位“睡神”,小声而急切地问。
“他是看守我的。”诺里斯一脸苦楚。
“看守你?你犯了什么事?”
“我拒绝出场比赛。”
吴震乔一愣,接着涌上一阵激动,“你想通了?就说不能这么干!”
“不是,只是这场比赛我不想上场。”
“什么?”吴震乔的激动指数立即降了一半。“你为什么不想上场?”
“这是我母亲祖国的球队,他们答应过我,当对手是我亲人祖国的球队时,我可以不上场,现在他们却后悔了!”
“这就是他们把你绑在这儿的原因?”
诺里斯点点头。
中场休息的时间恐怕已经所剩不多,吴震乔忙给他松绑,边解着绳子边小声道:“原来以为你是个忠孝仁义都不在乎的人,没想到你还是有一定的原则……”
诺里斯从椅子上站起身,活动着发麻的手脚,“小乔,你这算是赞美?”
没有时间抬杠了,吴震乔扔掉手中的绳子,“去球场?”
诺里斯点点头,“我可以坐在替补席上。”
两人丢下那位依旧大张着嘴巴呼呼大睡的“看守”,跑回球场。
整支球队并没有受到中场休息打断节奏的影响,下半场依旧延续了上半场的良好势头,眼见再次取得进球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吴震乔趁空隙瞄了一眼替补席:诺里斯安静地坐在那儿。
几分钟后,当他不经意再次扫到替补席时,看见主教练走到了诺里斯的面前。
一分钟后,他讶异地看到主教练的手臂搭在诺里斯的肩膀上,正在说着什么。
再过一分钟,他看到诺里斯开始热身。
当终于在球场上碰见诺里斯时,吴震乔确信自己对整个事件已有了全面的了解,“诺里斯,”他大叫道,“你不是说过这场比赛不会上场吗?”
正从吴震乔面前经过的诺里斯停下了脚步,一秒的迟疑,小跑到他面前,探到他耳边道:“他们允诺我拿双倍的赢球奖金!”
吴震乔倒吸了一口冷气,冲着跑开的诺里斯的背影道:“原来你就是一个不仁不义、毫无原则的人!”
※
第一场小组预选赛,国家队在主场以2:0拿下,进第二个球的功臣是来自富尔俱乐部的吴震乔。
但比赛结束之后,最火红的不是吴震乔,而是他的俱乐部队友“花蝴蝶”吉飞天。所有的观赛者,从普通球迷到业内专家,都认为这次比赛能保持零失球,“花蝴蝶”那件五彩服功不可没: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对方进攻球员一到球门前,就会因被那件衣服晃得眼花缭乱而将球踢飞!
“现在它终于得到了正名,以后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着它了。”国家队集训结束的前一夜,在酒店里吴震乔乐呵呵地对吉飞天道,“不过,你在中场休息时怎么保住它的?”
“二号门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中场休息时我把它换掉了,结果他们就只好干瞪眼。”
吴震乔拍着他的肩膀直赞他是个天才。
“当然!”吉飞天踌躇满志,“我一定会在它的陪伴下,让大家忘记其他门将!”
吴震乔想到现在还只能参加一些无球训练的宋路,暗生恻隐之心,为他极有可能面临的“地位不保”不住叹息。
※
总体来说,行将结束的这次集训是个美好的回忆,但就在吴震乔以为可以吹着口哨离开的时候,启程的那天早上,一大块瑕疵毫不客气地粘上了这趟“完美旅程”。
在酒店门口,早起的吴震乔被老柯拦住了去路。
“你又混进了国家队?”吴震乔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老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这次是我自费!怎么样,你想得怎么样了?合同签了吗?”
“合同?”那叠纸早已不知去向,估计是在某个早晨在匆忙中被用来擦了皮鞋了。
“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老柯急切地道。
吴震乔拼命想摆脱他,“赛季都快结束了,有内部消息也作用不大了!”
“但以后会有用,以后的以后都会有用!”
“到那时我已经退役了!”
“你才21岁,离退役还早呐!”
“也许我明年就退了……你放开我……”
拉扯的一方突然静止,老柯惊愕地瞪着眼睛,“你说什么?”
吴震乔从他手里把最后一点衣服拽出来,“我说你别缠着我了,我根本找不到什么‘内部消息’!”他趁对方发愣的一瞬,飞也似地逃回了酒店。
※
回到俱乐部后的头场训练,吴震乔发现诺里斯不在。虽然他打定主意三天不理睬那位“毫无原则”的人物,但一见他没有在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又不免生出一丝挂念。
他没有去叨唠马苏,而是在训练结束后直接给诺里斯挂了个电话。
“喂!”手机那头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
“怎么今天没有来训练?”吴震乔问。
“我冷!”
“什么?”这也算理由?“诺里斯,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开春季节,气温比圣诞节那会儿高多了。”
“我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
吴震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配合了一句,“啊,看来你的妈妈非常关心你。”
“她骂了我一顿!”
“啊?”
“她看到了两天前的那场比赛转播,她骂我是个不知根底的混球……”
吴震乔听得嘴巴大张,心上乐得开出了花,他很想评论一句“该”,但当然不能真那么做。忍着偷乐的心情,他以表示同情的口吻道:“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她慢慢会理解你的!”
“她让我永远也别回去!”“呜呜”声从电话那头不断传来。
吴震乔拍着大腿无声地笑到肚子发痛,但在电话里还是悲天悯人地道:“太悲惨了,诺里斯,太悲惨了!”
谢琳经过,看见他乐不可支的样子,忍不住问他遇到了什么喜事。
“大喜事!”吴震乔点着头道。“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这个……”那位还不太确定!
“改天请你吃饭!”吴震乔情绪高昂地挥着手走了。
谢琳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真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吴震乔刚想开车离开,老莫打来了电话,让他去一趟经理办公室。一路忐忑地思索着自己今天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一进办公室,却首先得到了老莫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
“小乔,你不知道国家队的那帮……呃……那帮人在一个劲地夸你,”老莫亲切地拉吴震乔在椅子上坐下来,“每个人见到我,都对我说你会成为‘齐达内第二’!”
“是吗?”吴震乔心跳的原因已由忐忑过渡到了喜悦。
“我对你也是满意极了!”老莫喜滋滋地道,“以前我没少花冤枉钱,你的一千二百万实在太值了!”
“谢谢经理!”吴震乔发自内心地激动——这可是老莫在提到那一千二百万时,第一次给予积极的评价!
“好好干,小乔!以后队长的袖标、加薪都会源源而来,不要为那些担心。”
吴震乔热泪盈眶地拉着老莫的手,“经理,我一定为俱乐部献出我的一切!”他显然感动过了头,有些口不择言。
“嗯,嗯,好,好!”
吴震乔突然想起了老乔,“可是,好像……我觉得教练好像不喜欢我!”
“他敢!”老莫顺手操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玳瑁笔架,重重一拍,把吴震乔吓了一跳。“放心,他有一大把把柄落在我手里呢,他要是敢挤兑你,有他好看的!”
“谢谢谢谢,经理,只有您为我着想……”
“那当然,那当然!”
※
在停车场取车时,与同样准备开车回家的老乔不期而遇。两人的汽车在狭窄的通道上互不相让。
老乔鼻孔冒烟地探头出车窗外,“我是教练!你给我往后退!”
吴震乔也不甘示弱,咬着牙道:“这就是你认为有权利公报私仇的原因吧!经理要是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老莫?”老乔一边掌控着方向盘,试图在竞争中占得有利地位,一边“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有一大把把柄落在我手里,他能怎样‘不轻易放过’我?”
“什……什么?”吴震乔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因对手的嚣张而起的愤怒之火烧着了整个胸膛,他猛一踩油门,冒着自己的爱车进维修站的危险,火力十足地冲了出去。这一股蛮勇之力将老乔的奥迪车推挤得撞到了道旁的柱子上。
吴震乔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场景,快活得打了个呼哨,小别克欢快地飞驶出了停车场,将被撞得七窍生烟的奥迪和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主教练一并远远抛在了身后。
第三十五章 浪子回头
在停车场输了一着的老乔,在球场上也败下阵来:由于老莫的力挺,他企图让吴震乔渐渐远离主力阵容的诡计只能宣告破产。这连番的刺激,使得老乔的头顶真的开始冒出白色烟雾,引得老莫再三警告他在俱乐部不许抽烟。
心灵备受摧残的主教练暗暗发誓要扳回这一局,看着那个得志的小子向他投来的挑衅目光,他几乎想跳起来抽自己几个嘴巴,好叫自己清楚意识到现在他处在一种极端受辱的境地,以生出勇气来个绝地反击。无论如何,他要扳回这一局!
但就目前而言,他能采取的最佳发泄方式也就是半夜起床,一边叹着气,一边在卧室里转圈。夜夜被吵醒的乔太,差点闹着要离家出走。
里外不是人的老乔,气急攻心,三天里进了两次医院,晾下那些弟子在训练场上被助理教练的“五十圈”折磨得不成人形。
联赛第二轮,老乔勉强亲自督战,但一切细节工作都由他的两名助手代劳,他则裹在大衣里,虚弱不堪地冒着冷汗,直到一个助理教练来向他请示问题才无力地抬起眼皮。
“什么?”他没有听清对方说的话。
“让吴震乔首发吗?”助理教练又问了一次。
“什么!”这回是使出浑身力气的咆哮,“你还问我这个!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
助理教练吓得落荒而逃。
吴震乔回到了主力阵容中。比赛踢得异常顺利,简直像是一场专属于富尔队的攻防演练课。最终富尔队以3:0拿下。
吴震乔觉得这是他踢过的最完美的一场比赛,虽然他既没有进球,也没有助攻。当他在比赛结束后与对手交换球衣时,看到教练席上无精打采的老乔,忍不住在一头乌云的天空下,热情地对与他交换球衣的那位道:“今天的天气太好了,是不是?”对方摸着后脑勺一脸纳闷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因为有了老莫的强力支持,这球场上的挫折算是摆平了,顺便还送了他爸爸一个人情——打击了一下老乔,真是稳赚不赔!但场外还有一件事在困扰着他,那就是在外流浪不归的诺里斯!
他必须先从马苏那里得到答案!
他火急火燎地找到马苏,开门见山道:“我得知道具体的解决办法!”
马苏道:“我也是!”
“你愿意告诉我了?”
“你愿意吗?”
“我?”吴震乔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我得知道具体的解决办法!”马苏道。
“你不是知道吗?”
“我怎么能知道?这是你的事!”
“确实是我的事!”吴震乔咽了一口口水,换上谦恭的表情——谁叫是他有求于人呢!“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求你,说得清楚一点,求求你!”
“小乔,”马苏叹了口气,“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不该在这种事上拿不定主意!”
吴震乔不禁愣了,“有这么严重吗?”
“怎么不严重?”马苏严厉地道,“是的,也许对于男方来说这没什么,可对于女方就很有什么了!”
“女……”吴震乔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我并不强求你把打算告诉我,但你如果信得过我,我也乐意听。小乔,我希望你表现得像个男人!”
“等一等,”吴震乔有些着慌,“我没有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你跟我妹妹之间的事,你还不明白?”
“鹿鹿?”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娶我妹妹?”
这个问题太巨大了,吴震乔张着嘴巴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你不爱鹿鹿,”马苏道,“可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爱情是够娘’,你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记不住呢!”
吴震乔已经眼泛泪光,他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再次提起头,恢复了平静,“马哥,这事咱以后再说好吗?你先告诉我怎么才能把诺里斯接回来。”
“我妹妹的名声怎么办?”
“什……什么名声?”
“她才十九岁!你让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在街上晃悠?”
“你知道了?”吴震乔跳了起来。
“她现在吃得比牛多,睡得比猪久,我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马哥,你听我说……”吴震乔急切地道,但瞬息又收住了话头,他意识到也许还是暂时不作自我辩护得好:他虽清白,却不能不考虑到他人的处境,如果鹿鹿的家人知道她的孩子不知何来,该会有怎样的一场风暴!与家人关系清淡带来的孤独无助,他是深有体会的。“马哥……”
“我听着!”
吴震乔退了回去,低头不语。
“那婚是一定会结的吧?”马苏问。
“我……”
“赶快决定日子吧,回头给我消息。”马苏准备离开。
“可是……”
“你不会想赖账吧?”
“不是……”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不是就好。记着,我等你消息。”
※
吴震乔回到家,回到空落落的屋里,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久得失去了时间概念,直到眼前的地板上窜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原来是一只小老鼠。
很好,多少还算有个伴。
他从枕头下摸出十字架,放在掌上仔细端详。明明不是基督徒,明明不知道“上帝”是谁,他为什么要找回来这么一件东西?他到底找寻什么呢?足球?那是一场骗局,还是一场游戏?爱情?是没有止境的旁观?那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他能要求拥有些什么?
吴震乔意志消沉地想着,似乎思考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弄明白。他从厨房拿来了一副筷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摆弄着手中的十字架和筷子,想知道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家里有筷子吗?”这是马苏问的。他为什么在说十字架的时候突然问这么一句?筷子和十字架有什么联系?一个喂身体,一个喂灵魂?
另一个场景跳进了他的脑海:
有一次他看到诺里斯一件从家中穿过来的衣服上有一个针缝的痕迹,很是感动,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人会穿打了补丁的衣服,更何况,诺里斯怎么着也是个球星啊!
“什么‘补丁’,”哪知诺里斯却道,“那是我妈妈绣的‘米字架’!”
“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们宗教信仰的符号。”
“符号……”坐在沙发上陷在回忆里的吴震乔喃喃重复,突然,似有一道闪光划过他的脑海,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晶亮,冲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叫道:“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细碎的“吱吱”声响起,那些出来溜达的老鼠被这惊天地的大叫声吓得跑回了洞里。
“诺里斯,诺里斯……”吴震乔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口中不断重复着诺里斯的名字,四处翻找手机。
门铃突然响了。
“诺里斯!”他怔愣一秒,忙跳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丹尼斯。
“丹尼斯,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吴震乔想把门重新合上。
丹尼斯连忙用身体顶住门,“你女朋友在?”
“我没有女朋友!”
“那……你是不是在找新经纪人?”
“丹尼斯,我很忙!”
“忙着找新经纪人?”
“我……”
“震乔,你不能忘恩负义!”
“我没有!”
“你别忘了是谁把你送进了富尔这家豪门!”
“这个帐我以后跟你算……”
两人对着话,都没有间断各自的努力,一个想进来,一个想关门,互相拼了命地在门口对峙。
这时丹尼斯的手机响了。趁对方分神的一瞬,吴震乔“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声,不知是被磕到了脑门,还是被碰到了脚面。
吴震乔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给诺里斯打电话要紧。他从浴室的水台上找到了手机——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进家门后,自己什么时候进过浴室。【奇书网﹕www.xxqishu.com】
还没来得及拨出号码,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丹尼斯。
“喂,丹尼斯!”他百般不愿地接通,“我现在很忙,回头给你打。”
“震乔你是不是想摆脱我?”丹尼斯怕他挂断,一气呵成地道。
“别瞎猜!”
“那些广告我不是已经给你退了吗?”
“我知道,丹尼斯!我真的很忙,忙别的事!”
“你……”
吴震乔不作迟疑地挂断了电话,开始拨诺里斯的手机号。但才拨了两个数字,丹尼斯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喂,丹尼斯!”
“震乔,你不能做过河拆……”
“丹尼斯,我真的有事情要忙!”
吴震乔再次挂上电话,但只两秒钟,丹尼斯的电话又来了。他本想摁“拒绝”键,但转念一想,还是接通了。
“丹尼斯,”他以威胁的口吻道,“你今天要是敢再给我打电话,我就把你开了!”
“震……”
吴震乔狠狠地挂断,作了个深呼吸,稳稳地将诺里斯的电话号码一个个地输入手机,完整之后,这才露出了舒心的微笑,从容地将手机举到耳边。
一阵来电铃声差点将毫无准备的耳朵震飞。
依旧是丹尼斯!
“喂,丹尼斯,明天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跟我联系了,上次你欠我的买糖葫芦的钱就算我送你了!”
吴震乔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对方一丝插话的机会。他迅速地拨下了诺里斯的手机号,又连忙摁了拨出键,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才彻底放下心。
诺里斯的声音一出现在电话里,吴震乔就差点落下了眼泪——这个电话打得多么不容易啊!
“怎么不说话?”诺里斯等在电话那头。
吴震乔忙控制住情绪,“诺里斯,我想请求你搬回来!”
“小乔,别这样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我们关系暧mei不清的!”
“你想我还不想呢!可以吗,就今天!”
“我不能让十字架在我的头顶……”
“它不会再待在你的头顶上了!”
“可是那间屋子……”
“十字架已经从屋子里消失了。”
“消失了?”诺里斯显然很吃惊。
“消失了!”吴震乔又补了一句,“永远!”
“永远?”听得出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诺里斯的预料。
“我现在就去接你,你把地址用短信给我发过来。”不等诺里斯恢复,吴震乔就挂上了电话,取了钥匙出门。
丹尼斯还在,正坐在楼梯的石阶上。一见吴震乔,立马起身迎上来。
他刚一张嘴,只字还未出口,吴震乔就威胁地竖起食指,“丹尼斯,你要敢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从我的视线里永远消失!”话完,他甩下感觉风雨飘摇的经纪人,快步去了地下停车场。
※
诺里斯一回到家,立即跳到了床上,直呼“舒服”。他的眼睛忽然瞄到床头的墙上,发现原先挂十字架的地方依然有一团黑影,忙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正在厨房为他做晚饭的吴震乔闻声匆忙跑了出来。
“那是什么?”诺里斯指着墙上问。“等等!”他突然止住了惊慌,走近去一些,抬头仔细地凝望着,忽然,他回过头,激动地拉住了吴震乔的手,毫不介意对方一手油污,“小乔,这是你做的?”
墙上挂着的是一面“米字架”。
“我的手工不太好。”吴震乔脸红道。
“不!”诺里斯眼含热泪,“你的手是天底下最灵巧的!谢谢,小乔,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
※
第二天在俱乐部,趁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吴震乔坐到马苏身边,向他道谢。
“关于什么?”马苏问。
“关于诺里斯!”吴震乔道,“按你的主意,我用两根筷子将十字架改造成了米字架,诺里斯满意极了,现在恐怕赶他走也不走了。”
“这与你的初衷不是不符吗?”
“我的初衷?”吴震乔愣了愣,“呃,好像……是!”
“你到底想他走呢,还是想他留呢?”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呢?”
吴震乔认真地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我知道什么!”
马苏大声叹了口气,“小乔,你还是赶快娶了我妹妹吧,就你这样的糊涂劲,也就那个傻姑娘愿意嫁给你了!”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
大家在更衣室里的时候,在细碎的说话声中,方光亮突然喊了一嗓子。
“他这是怎么了?”贾成成问。
“估计是太郁闷了。”杜若明道。
“不,”谢琳笃定地摆手,“我敢打赌他这是为了引起异性的注意。”
“咱们这儿有异性吗?”贾成成很纳闷。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裘球,他正在折叠衣服,收拾柜子,看见队友都看向他,转过身去,道:“有什么好看!”
这边一帮人都打了个寒颤,缩回了目光。
诺里斯拿着他的个人赞助商提供的新款球鞋样品在得意地欣赏,他留意到吴震乔坐在凳子上已经闷声无语了老半天。他踱过去,把球鞋递到那位面前,问他觉得怎么样。
“不错。”吴震乔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给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评价。
诺里斯对这样平淡反应当然不能满意,于是问:“在想什么呢?”
“想……”吴震乔道,突然似乎刚从沉思中醒来,情绪瞬间变得很激动,站起来抓住诺里斯的衣服,“诺里斯,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诺里斯四下瞄了一眼,害怕吴震乔的激动模样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注意,好在一群人都在叽叽喳喳说话,无人刻意留意他们俩。“你怎么了?”他把情绪失控者摁回到板凳上。
“昨天,我接到了马鹿鹿的电话!”吴震乔低着头道。
“你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吴震乔叫道。声音太高,有人回过头来问“说的谁”,诺里斯忙帮他敷衍了过去。
“都有孩子了,还不是女朋友?”诺里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叼在嘴里咬起来。
不同于以往,吴震乔对这个话题没有跳起来的自我辩护,依旧士气低沉,“我们还是等回到家再说这事吧。”
但是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老乔说一会儿他要来更衣室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请大家稍等片刻。虽然众人已经“稍等”了近一个小时,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老乔这会儿正和两个助理教练在顶层阳台上边喝着果汁边谈笑风生,并且其内容是“更衣室的那帮家伙现在正在干吗”,队员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又等了约半小时,老乔终于出现了。更衣室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大家屏住呼吸,用郑重而期待的目光望向老乔,等待着他的“重要的事情”。
“小伙子们,”老乔开口道,“今天是今年开春以来温度最高的一天,但大家不要随意减少衣服,以防感冒。”
球员们都点点头,然后以同样的姿态认真倾听下去。
但老乔怔怔地和大家对视了一会儿,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教练,我们等着听您宣布重要的事!”谢琳代大家道。
老乔一脸疑惑,“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啊?”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杜若明咽了一口口水,“您要宣布的‘重要的事’就是叫我们注意不要感冒?”
“这不重要吗?”老乔很认真地反问。
“太重要了!”众人异口同声,相互点着头,拍着身边队友的后背。由于带着郁闷之气,都用劲过大,一干人扶着彼此才稳住脚步。
“很好!”老乔满意地点点头,“再见,孩子们,别忘了注意不要感冒。”
“再见……再见……永别……”
※
在回家的路上,吴震乔就将他情绪低落的原因告诉了诺里斯。
“你是说,”诺里斯以听到天书的惊讶表情道,“她催着你结婚,而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你看我哪一天晚上在外留宿了?”
“这种事不一定要在晚上嘛,白天更有情调……”
“诺里斯!”
“这么说确实和你没关系?”诺里斯恢复了正经,“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小乔,你是纸做的吗?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骗局就是一个陷阱,你不能替某个混球背黑锅!天呐,还没有结婚就被戴绿帽,你以后还怎么混?你……”
“你说的我都清楚!”吴震乔打断他,“但你想过那个姑娘吗?”
“我为什么要想她?”
“她有可能是受了骗,我如果不理她,她怎么办?”
诺里斯愣了两秒,突然爆发,“你在说什么!噢我的天,你想当救世主?牺牲自我来救一个姑娘的清白?天呐,你实在太伟大了!”他以讽刺的口吻道,“可是她有清白吗?如果是她自甘堕落呢?等等,”他忽地打住了话头,“难道……你爱她?”
吴震乔闻言将车开上了人行道,扳了半天才回到正路上来,“你在胡说什么!”他驳斥道。
“不然你怎么心甘情愿去当什么救世主?”
“我不是‘心甘情愿’!”
“但是你至少有这个打算!”
吴震乔没有再接话,额头冒着冷汗,一路沉默着将车开到小区门口。在买报纸的时候,老板一反常态,没有问他最近是否不再买《花花公子》,而是连声向他恭贺,并从窗口伸出黑乎乎的手,向他要喜糖。
吴震乔现在不仅仅是额头冒冷汗了,全身都如落在冰窖之中,他问报亭老板何出此言。
“还想瞒啊,”调侃的声音从报亭里传出,“报纸上都登得很明白了,再迟些恐怕得抱着孩子结婚了吧?”
吴震乔慌忙扑到报纸上,一份份掠过,发现所有的报纸都在醒目的位置上登载了他和马鹿鹿的大幅合影,并配有类似“富尔‘未来之星’将迎娶灰姑娘女友”的标题。
吴震乔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晕倒。身后的诺里斯及时扶住了他。
“小乔,到底哪个是真的?”诺里斯被弄得晕头转向,只好可怜地求助。
但那位显然比他可怜上一百倍,吴震乔已经完全没有气力回答问题,双目呆滞,表情僵硬,双腿酥软,在朋友的帮助下才回到车内。
可以肯定吴震乔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智商操纵驾驶盘。诺里斯将车开进了车库。
一被搀进家门,吴震乔就倒在了沙发上,全身发着抖,诺里斯连拿两条棉被给他盖上他还说“冷”。
“小乔,你在冒汗!”诺里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拿第三条棉被。
“诺里斯,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可怜人紧抓诺里斯的衣领——将他勒得够呛,借力半探起身,凄惨地问。
“不会的不会的!”诺里斯费劲地让他重新躺好,坐在沙发边,想了想,然后认真道:“小乔,只要我在,你就不会结这个婚!”
※
虽然,当吴震乔在报亭看到报纸上那怵目惊心的新闻,整个人的意识就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中,但诺里斯说的那句话他却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只要我在,你就不会结这个婚!”——这是多么“兄弟”的言语啊!
他一直为这句话感动着,时刻都想要为诺里斯做点什么。现在,二人在家中的地位已经重新颠倒了过来,那个忙前忙后的是吴震乔,那个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是诺里斯,前者对这样的分工还表现得心花怒放,若是后者因过意不去而想要帮个忙,他还要强烈地抗议,直到把对方吓回去继续闲得发慌为止。
但吴震乔准备为诺里斯做的还不止这些,他要为他完成一个大使命。
他从诺里斯的手机里翻出柯丽亚的电话号码,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柯丽亚很震惊会有球员主动约她做采访。
“我不是做采访,”吴震乔解释道,“是有一些私人事务想和你谈一谈。”
柯丽亚问是什么私人事务。吴震乔说出了“诺里斯”的名字。对方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了句“好”。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在前往约定地点之前,吴震乔仅为自己该作如何装扮就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他警醒地意识到只有邋里邋遢地前往,才是对朋友忠诚的表现。
当他出现在柯丽亚面前时,把对方吓了一跳。不奇怪!一头似刚起床的乱发,一件似是三个月没洗的衬衫,一双沾满污泥的白色球鞋——这身打扮不把人吓倒都难。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再次见到柯丽亚,吴震乔还是紧张得牙齿打架。她实在太美了,即使此刻的装扮属于“职业型”,那柔媚干净的气质还是一览无余,眉眼的自在和纯真有如闪电划过他的心际,烙下震撼的迷醉感。
“你不是要跟我谈谈诺里斯吗?”柯丽亚见他久久呆愣无语,开口问道。
“啊是的,”吴震乔如梦方醒,自觉失态,忙强迫自己的思维回到此行的正题上来,“关于诺里斯……”
“我们已经分手了!”柯丽亚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向窗外。
“我知道我知道!”吴震乔颇觉尴尬,连将目光落在何处也举棋不定,但他很快镇定了,想起了事先整理好的话语,“自从你们分手后,诺里斯一直不好受,表面似乎只有一点小痛小痒,但我知道他内心极度孤独和失落,他比别的失恋的人更惨,因为他是一个人远离祖国,背井离乡……”
“我想你一定知道了他怎么用手抓饭来气我!”柯丽亚打断他。
“是的,我知道!确实不雅,可是,那是他原先的生活习惯,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再说,他到这里以后,已经入乡随俗地使用筷子了,这你是知道的,那次只不过是他实在太饿了。”分析得真是头头是道。
柯丽亚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气他手抓饭不雅观,我是气他明知我很吃惊,还故意动作夸张地吃给我看!”
“确实可恶!不过,这也算是他纯真之处,他把你当至亲的人,才敢这么放肆,他其实不是要气你,而是想博得你的认同。”吴震乔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能说会道。
柯丽亚的脸色柔和下来,“也许你说得对,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
吴震乔见自己的说服工作效果卓著,不禁喜上眉梢,继续撮合道:“诺里斯也很后悔,但就是怕你不想见他,才一直没有主动道歉。”
“我想我也有错,”柯丽亚轻咬了一下嘴唇,“不应该那么冲动!”
“或许你们可以约个时间,坐下来谈一谈,至少彼此有个解释的机会。”
“是的,”柯丽亚点点头,“你说得对!今天下班后我就给他打电话。”
“太好了!”吴震乔由衷地道。
相互道别后,吴震乔沿着街道向自己的别克车的车位走去。傍晚清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他边享受着马到成功的成就感,边在心里称赞柯丽亚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外形无可挑剔不说,还如此通情达理,遇到她,实在是诺里斯的福气,这对远离祖国的诺里斯而言,可算是一个物超所值的补偿。
直到回到家见到诺里斯,吴震乔还沉浸在真心为朋友感到幸福的激动情绪中。
※
“我真不懂,”马苏坐在休息室里,等着正在给他沏咖啡的吴震乔把咖啡端上桌,“你这算干了一件什么事!”
“什么?”吴震乔将冒着热气的咖啡端给他。
“明明有机会,你又拱手相让了!”
吴震乔将刚喝的一口咖啡全部喷了出来,大咳了几声,“我相信你说的是主力位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吴震乔一语不发地擦干了被污染的桌面,又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我真的不懂,你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吗?”
“鹿鹿知道吗?”
“你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
“当然是不想!”
“你在婚前就开始欺骗她了?”
“哪里有欺骗?”吴震乔突然在桌子上探过身,紧紧抓住马苏,“你千万不能让你妹妹知道!”
“只要她不主动问我。”
“问你也不能说!”
马苏耸耸肩,“那有损于我‘万事通’的名声。”
吴震乔既想摆出强硬的态度威胁他,又想乞怜地给他下跪,一番思想斗争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坐回到长凳上。
“为什么没有‘趁虚而入’?”马苏呷着咖啡,悠闲地问。
“别胡说!”吴震乔垂着头。
“是受了我的伟大理论指引?”马苏点点头,“‘爱情是够娘’!”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诺里斯!”
马苏吃了一惊,“你的性向改变了?”
“你!”吴震乔被咖啡噎了一口。“没错,我爱柯丽亚,但她是诺里斯的女朋友!”
“在你去找柯丽亚之前,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诺里斯还爱着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诺里斯是我兄弟!”
“可是他们那时已经分手了!”
“诺里斯还爱着她!”
马苏自认倒霉地摆摆手,不想将话题又来个巡回。
但比他还感到倒霉的吴震乔却趴在桌上,似是要呜咽起来。
“别担心,”马苏安慰道,“虽然你是个情感白痴,但至少鹿鹿还愿意嫁给你,你不会打光棍的。”
第三十七章 似曾相识
吴震乔经过办公大楼时,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但他想不起来那是谁。
他来到医务室,请求马沃宁医生给他开一剂消炎药,因为吃了些不卫生的食物,有轻微的拉肚子症状。
“你确定是拉肚子吗?”医生问。
“我一个小时内跑了四趟卫生间,这有疑问吗?”
“当然,也许你只是以为自己在拉肚子。”
“这是什么意思?”病人很迷惑。
“‘以为’和‘事实’是两回事,如果是‘事实’,那我可以给你药片,如果是‘以为’,我也可以给你药片。”
“啊?”吴震乔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也许他该再要一剂治疗耳朵的药物。
“你确定是拉肚子吗?”医生再次问。
“我感觉好像确不确定区别不大……”
“怎么没有区别!”医生很生气,觉得病人在挑衅他的权威,“你到底能不能确定?”
“我……想……”
“你不确定我就什么也不能给你!”
吴震乔闻言连忙拉住他,“我确定!我确定!我是一会儿‘以为’,一会儿‘事实’。”
“很好!”医生很满意,点点头,给了他一剂消炎药。
吴震乔捧着消炎药喜滋滋地外医务室外走,在门口被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踉跄,他回头去看,发现撞他的正是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但他依然没有想起来那是谁。
※
与柯丽亚重修于好的诺里斯今天没有去约会,吴震乔对此也没有表示奇怪,因为他知道柯丽亚在工作——他的车已经消失了一整天,今天来回俱乐部都是坐的公交车。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吴震乔左手拿着一份八卦报,右手捧着《李氏诗集》,左右交替着各瞄二十秒。诺里斯手中抓着他的《花花公子》——自从吴震乔对诺里斯报以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以来,每月都会向他进贡一本《花花公子》。
突然,《两只蝴蝶》的音乐声响彻整个房间,那是诺里斯的手机铃声。他看杂志正看得津津有味,便置若罔闻地任由音乐响着。
“诺里斯,你就不能把这倒霉歌曲换掉?”吴震乔手抚腮帮,郁闷地问——这是他最烦的一首歌。
“为什么要换?”诺里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杂志中,“我觉得很美妙啊!”
“你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铃声响完一轮,停歇数秒,又再响起。就在吴震乔表情痛苦、身体扭曲地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时,诺里斯伸手抓过了手机,递到耳边。
“喂!”他大喊了一声,突然变了脸色,“柯柯……柯丽亚……不是不是……我没有……真的没有……你相信我……这这……”
吴震乔看他慌张的模样,算是解了一点气,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回到沙发上。
“那个……柯丽亚……你知道……”诺里斯还在尽力辩解,抬眼瞄到了吴震乔,“那个完全是小乔的错!是他不让我接电话,一直在打岔!是真的……”
吴震乔差点没再跌落在地,他气不打一处来,冲到诺里斯面前,用颤抖着的手指愤怒地指着他。诺里斯却示意他噤声。
“什么?”他继续打着电话,“吃饭?今天……当然有空……他也有……放心吧,他不敢没有空。几点……哪家饭店……没问题!太好了!”
诺里斯挂了电话,推开吴震乔还指着他的手指,“柯丽亚想请我们吃晚饭!”
“吃……吃晚饭?”吴震乔立即把刚才所受的“嫁祸”忘得一干二净,急急坐到诺里斯身边,详细询问,“你说柯丽亚想请我们吃晚饭?”
“你想说你没时间?”
“当然有!我很闲!”
“我穿你那件黑色西服没意见吧?”
心情大好的吴震乔用力点头,“没问题!”
“穿你那双黑色皮鞋没问题吧?”
“没问题!”
“打你那条紫红色领带没问题吧?”
“没问题!”
等二人打扮完毕,吴震乔发现自己最好的一套行头全套【奇】在了诺里斯身上。虽然吃了【书】哑巴亏,但想到受到柯【网】丽亚的邀请赴晚宴,他觉得这过分行为还是可以忍受。
因为汽车还在柯丽亚的手上,两人只好去坐出租车。可运气稍差,等了一刻钟都没有瞧见有出租车经过,十步开外的站台上倒是来了趟公交车,正巧直达约定的饭店地点。二人对视一眼,屈于聚会时间迫近,忙冲了过去。
车内乘客很少,两人都找到了座位,诺里斯还一人占了俩。
公交车开得风驰电掣。照这个速度,他们赶到时,时间会刚刚好。
车在到达饭店的前一站停靠时,吴震乔和诺里斯兴奋地击了一下掌。
汽车重新启动,两人不禁哼起了小调。忽从汽车中部传来一个女人恼火的声音:“你这是怎么开的车?我还没站稳!我的脚被崴到啦!”
正在驾驶位上随着音乐扭动身体的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车里的异样,仍像被电流击到似地不住扭动。售票员走过去告诉他发生了不测事件。
“什么?”司机一脸惊愕。车已临近车站,他将车开到了站点,熄灭发动机后,随着售票员走到汽车中部,查看了一下那名乘客的脚踝,显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他直起身,解释道:“乘客上了车,我就该开动了,总不能等每一个人都坐下了才开车吧!”
受伤的乘客很不满意他的解释,“你要开得那么猛吗?我还没有站稳!”
“你上了车就该抓住扶手!”
“我得取钱买票!”
急等下车的吴、诺二人没想到司机和乘客的对峙变得没完没了起来,两人也都不能确定在目前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合不合适拍一拍司机先生的肩,请他先将车门打开。他们可不想缺胳膊少腿地去见柯丽亚,而那名乘客的嗓子和司机先生的块头,似乎都有致使这种危险发生的可能。
汽车中部的辩论仍旧在进行着,站在门边的两位急得抓耳挠腮。眼看着实在无计可施,两人只好在路人的诧异目光中从车窗爬了出去。一跳下车,就向酒店的方向狂奔过去。
进了酒店,才发现已经让柯丽亚等了二十分钟。两人都不敢落座,垂着头立在桌边。
“堵车了?”柯丽亚保持着风度,问。
诺里斯赶忙将他们迟到的原因作了说明。
柯丽亚点点头,“真的是个理由!诺里斯,你开始学会编故事撒谎了?”
“我没有撒谎!”诺里斯忙道。
“撒谎比迟到恶劣十倍!”
“可是那个司机……”诺里斯急着解释。
“你为什么敢做不敢当呢?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点!”柯丽亚盯着他。
诺里斯立即意识到解释不会带给他任何利益,他呆了呆,当下改了口,“是的,全是编的,小乔说这样说你才会原谅我们。”
吴震乔吃惊地看向他,若不是碍于美人当前,他一定跳上去对这位信口雌黄者饱以老拳了。但他发现柯丽亚正以冷静的目光看着他,只好忍气吞声道:“对不起!”
“迟到风波”算是过去了,由于菜肴美味,加上气氛又渐渐放松下来,这顿饭吃得还是颇让人心满意足,至少在回家的路上,吴震乔已不再想要暴揍诺里斯了。
※
“别克”依旧被柯丽亚借用着,两个大男人只好准备坐出租车去俱乐部。但同样不幸的是,清晨的主租车更是稀少,他们又在对视了一眼后,跳上了一趟直达俱乐部的公交车。
在即将到达俱乐部门前的停靠站时,汽车中部传来了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你这是怎么开得车?我还没站稳!”
正在打着盹的吴、诺二人被惊醒了,他们吃惊地发现发火的那名妇女,和昨天晚间在车上和司机争执的那位一模一样。两人赶紧掉头看向驾驶座:司机正在摇头晃脑地边听音乐边开车,与昨晚和乘客争辩的那位毫无二致!
这时,同样完全一样的售票员走到车头处,提醒司机车里出了事。汽车被开到了富尔俱乐部门前的停靠站,司机走到汽车中部,查看了乘客的脚踝,开始为自己辩护。
已经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大颗汗珠滚落的吴、诺二人,若弹簧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拍着车门,大喊着“让我出去”。但没等车门开启,两人就从旁边的车窗爬了出去,连滚带爬,冲进了俱乐部。
训练课已经开始了。两个人迟到了二十分钟。
“堵车了?”老乔耐着性子问。
吴震乔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并满眼恐怖地讲到刚才做遭遇的怪异经历。
老乔对他们的“灵异之旅”没有任何特别反应,只点了点头,“真的是个理由!小乔,你开始学会编故事撒谎了!”
“我没有撒谎!”吴震乔忙道。
“撒谎比迟到恶劣十倍!”
“可是那个司机……”
“你为什么敢做不敢当呢,小乔?我最不喜欢我的球员有这种毛病了!”
吴震乔突然发觉这段对话和昨天的基本雷同,而刚才的经历也是昨天的翻版!他的脑海有一道闪电闪过:或许他只有套用昨晚诺里斯的那段话,才能逃过一劫。
他吞了口口水,“是的,全是编的,诺里斯说只有这样说你才会原谅我们。”
诺里斯的大眼珠子惊愕地瞪向他,但顷刻便熄了火,显然他意识到这句话的原创者是谁。
果然一句话摆平了局面,老乔允许他们加入训练队伍。
虽然异常的一天到目前似乎终于步入了正轨,但吴震乔还是觉得后脑勺上有一股隐隐的冷风。他不自觉地朝灌木丛那边扫了一眼,但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现在新一届的国家队已基本成型,领队早已用不着在蚊虫乱飞的草木间“观察”。那,异样感觉来自哪里?
一直到训练结束,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
吃完晚饭,吴震乔和诺里斯坐在客厅里,各自拿着自己的书籍,埋头阅读,突然,两人同时大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诺里斯问。
“你叫什么?”吴震乔问。
“这页上的比基尼女郎身材实在太辣了!”
吴震乔很想翻一个白眼。
“你那儿有什么?”诺里斯充满期待地问。
“一个浑身肌肉的家伙!”吴震乔故意道。
诺里斯兴致全无地耸了耸肩。
“诺里斯,听我说,”吴震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认真表情,“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家伙是谁!”
“浑身肌肉的那个?”
“不!我说的是昨天在俱乐部碰见的那个!”
“哪个?”
“他是国家队的队医!”
“队医?他来俱乐部干什么?”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等等,”吴震乔突然蹙紧了眉头,“我的眼睛!难道是因为我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
吴震乔已经没有心情静坐在沙发上,他起身开始来回踱步。诺里斯的目光随着他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
吴震乔处于一种既混乱又躁动的状态中,不住地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眼睛?不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可他为什么到富尔来?也许是来观光?有可能,很有可能!没事干嘛来足球俱乐部观光?谁知道!谁知道他为什么……”
诺里斯觉得双眼生疼,忙道:“等一下,等一下,你快要发疯了!为什么不像个有条理的成年人一样,坐下里好好思考一下呢?”
他的问题使得吴震乔很激动,“我怎么还坐得住?如果这是个阴谋,正张着嘴等你走进去,你还会有心思安安静静地坐着吗?”他非但没有停下脚,反而越走越快,目光依旧跟随着他的诺里斯只觉一阵头晕,眼前冒了几颗星星。
“听我说,诺里斯,”吴震乔终于坐了下来,不过是坐在茶几上,“现在要么是风平浪静,要么是危机重重,那个人的出现是个不好的预兆,不过也许一切太平,我拿不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也许到周末就有答案了。”
※
老乔坐在休息室里,两条腿不可一世地搁在面前的桌子上。突然闯进来的老莫把他吓了一跳。
“经……经理!”老乔赶紧放下两腿。
“关于吴震乔,我想你是完全明白我的立场的吧?”老莫道。
“当然!”老乔郁闷无比地回答,他这“君子报仇”还不知道到何年才能实践呢!
“那周末比赛的首发里……”
“绝对有他的名字!”老乔忙接话道,暗暗为自己的机灵自鸣得意。
“绝对不能有他的名字!”老莫道。
“啊?”老乔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明白我的立场了吗?”
老乔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立刻改了口风,“明……明白……可是经理……”
老莫已经别着两手,迈着四方步踱出了休息室。
老乔大张着的嘴巴半晌都没有合拢,直到一串口水流下来,他才从幻境中走出来。
“哇哦!”他像年轻人那样一蹦三尺高,落地时不小心扭到了脚,但兴奋已让他无视这点小疼痛了,“老天终于开眼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报仇!报仇!小子,等着吧,等着看我的拿手好戏,让你知道什么叫‘辣手催花’!”
他的咒诅怨气将俱乐部围墙外一圈大树上停栖的小鸟震得惊慌乱飞,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小伙子要倒大霉了。
第三十八章 虎落平阳
第21轮联赛开始前一小时,吴震乔在通道里碰上了正在对两个助理教练下达指令的老乔。那位朝他勾了勾手指。
吴震乔走近,老乔将手中的笔记本举到他面前,“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吴震乔向后仰了仰头,点头道:“首发阵容。”
“看见你的名字了吗?”
“看见了。”
“很好!”
老乔依旧举着笔记本,拿一支红笔在吴震乔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吴震乔吃惊地瞪着他。
“不明白是吧?”老乔一副幸灾乐祸,“待会儿可以在板凳上好好思考,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的。”
三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嘿嘿”笑着走了。吴震乔意识到多日的担忧此刻变成了现实,国家队队医确实不是来旅游观光的!
他发狂地冲进更衣室,发狂地找出手机,发狂地给足协打电话。
“什么?”足协的一个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很清晰地表明了他的吃惊,“你找队医的电话号码?哪个队医?”
“就是个头中等、头发半长、戴着黑框眼镜的那位!”吴震乔火急火燎地描述。
“国家队队医中个头中等、头发半长、戴着黑框眼镜的有三位,你指的是哪位?”对方慢条斯理地问。
吴震乔没想到还这么繁琐,为了顺利拿到想要的电话号码,也只好耐着性子,“是那位鼻子向左边歪、嘴巴向右边歪的!”
“鼻子向左边歪、嘴巴向右边歪的有两位,不知您指的是哪位?”
吴震乔几欲抓狂,他空着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衣柜门框,用力之大,五指似乎要嵌进木板中去。但毫无他法,只有继续忍耐,“是那位眉头有颗美人痣的!”
“那是胡医生!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人有那颗痣!”
吴震乔想吐血,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电话号码!
“请您给我他的电话号码!”他急急地请求。
“你要他的电话号码?你为什么要他的电话号码?”
吴震乔几乎要哭出声来,对方似乎也意识到气氛紧张,接着就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找。”
吴震乔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就在他靠着衣柜快要睡着之前,那头的电话话筒才再次被拾起。
“胡医生没有电话。”对方道。
“什么!”费了这半天劲,就得来这么一句“没有电话”!他刚想说“我不活了”,电话那头又道:“这儿有个国际长途。”
“国际长途?”别说“国际长途”,就是“星际长途”,也要牢牢记下那串号码。
对方告知了号码,吴震乔出于激动双手发颤地拨了出去。
“喂——”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吴震乔记得他姓“胡”,“胡医生,我是吴震乔!”
“吴……”电话似是掉落到了地板上,撞击声震得吴震乔耳膜发疼。
“胡医生?”
“是是……是我!”电话看来是又被捡了回来,“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把关于我眼睛的事情告诉了乔教练?”
“当然没有!”
语气如此肯定,吴震乔不禁想到恐怕是自己错怪了对方,但随即又听得手机里道:“我只告诉了莫经理……”
“什么!”吴震乔跳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这是为你好……”
“你把我送回了板凳上,是为了我好?”
“他们不让你上场了?我跟他们说过别这样……”
吴震乔气得挂断了电话。
他又成了“板凳之子”,整场比赛都只能用眼睛踢球。球队以4:3拿下了当场比赛,全队只有他和屡被对手打穿大门的宋路郁郁难欢。
※
“那个姑娘又逼你结婚了?”一走进家门,诺里斯就瞧见了吴震乔的灰头土脸。
“不是!”那位摇摇头,满是沮丧,“你没看到老乔把我放在板凳上吗?”
“看见了!中场休息我还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你自己不愿意上场。”
“他这是撒谎!天呐,明明知道你就住在我这里,还对你撒谎!”
“他在回答我之前,问我是不是还和你住在一起,我说‘没有’。”
吴震乔对那半斤八两的两位不得不表示“敬佩”。
诺里斯点着头,“这么说是他故意的?他不怕老莫找他麻烦?”
“应该是老莫的主意!”
“怎么可能?他不是一向都支持你吗?”
“现在他不支持了。”
“为什么?”
吴震乔没有立即回答,去厨房泡了两杯ju花茶出来,才道:“因为我的眼睛!”
诺里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干嘛?”吴震乔挡开他的手问。
“没有瞎啊!”
吴震乔干咽了一口口水,“我的问题是老花眼!”
“开玩笑!”
“还在恶化中。”
诺里斯意识到这不是他这位室友跟教练斗得丧失了理智,也不是被一位“痴情”女子纠缠得只会胡言乱语。他立即感受到了紧张气氛。
“那怎么办?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吴震乔摇头——谁又能明白呢?他才21岁啊!
“去医院!他们会帮你的!”诺里斯大声提议。
“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
“那……那……”诺里斯急得直抓头,“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诺里斯,你的成语水平越来越高了。”吴震乔苦涩地称赞。
“总有一个办法吧?”
“没有!”
“他们会不会踢你出球队?”
“有可能。”
“啊,太惨了!”诺里斯痛苦地叫了一声。
“也许我会在一个小球队里找到一个位置。”吴震乔脑海中显出了自己落魄得衣衫褴褛地在一个丙级队踢球的画面。
“会有小球队要你吗?”诺里斯担心地问。
“也许会。”
“那样还是太糟了!”
吴震乔眼中泛着泪光,“是的!”
“我在豪门,你在小球队,我们在一起,对我的身份实在是一个大贬低!”
“诺里斯!”吴震乔气不打一处来。
“老花眼事件”现在看起来,其严重性要大大超过预期。其实在吴震乔的内心,他从未正儿八经“预期”过,因为他从未想到这个秘密会被泄露给俱乐部。但现在,他后悔没有“防患于未然”,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我想也许该找老莫谈谈!”吴震乔一次对诺里斯道。
“谈什么?”
“告诉他我的眼睛没有影响到我踢球,我在场上还是可以正常发挥。”
“他能信吗?”
“我说的是实话!”
“希望你谈完话,回家后别乱发火!”
※
吴震乔在经理办公室里已经和老莫面对面坐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对视的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但在眼神的来回中却早已或申辩或辩驳了好些个回合。
“啊!”老莫终于疲惫不堪地开了口,“我说了我得尊重主教练的意愿。”
“我的眼睛完全不成问题!”吴震乔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表一颗赤胆忠心。
“比赛怎么安排,那是主教练的权力。”
“我可以保证发挥得和以前一样!”
“经理干涉主教练,那像什么话。”
“眼睛不会对我发挥水准有丝毫影响的!”
两个人突然都不言语了,因为发现各在自说自话。相视五秒,同叹了一声。
“小乔,”老莫一副苦口婆心样,“这件事你得找老乔谈,从他那儿找你坐板凳的原因,你跑我这儿来,完全不知所谓嘛。”
“经理,”吴震乔眼中瞒含恳切,“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我说无所谓,如果参赛是完美,就让我们用真话去面对,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老莫冒了一头的雾水,完全不明白当下年轻人的心声。
吴震乔顾不了其它,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半跪在了老莫的皮椅旁,“经理,没有比赛我就不能继续活下去,这会要了我的命!”
老莫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以前,你好像也像这样跪在我面前……”他突然双眼发亮,“那次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吴震乔想起来那次是因为方光亮和他那神出鬼没的妻子的事情,他不免有些心虚慌张,“没……没有!”
“双重否定是肯定!”
“经理,您的语文学得真好。”吴震乔抓住一切机会奉承谄媚。
“那是!”老莫也抓住一切机会小得意一把。“你瞒了我什么?”
“什么也没瞒!”数秒之内已下定决心:打死也不承认!
“你不是说‘没没有’吗?”
“我结巴,小时落的毛病。”
“真的没有瞒我?”
“没有,绝对没有!天打雷劈,出门被撞,下楼被摔,吃饭被噎,喝水……”
“嗯嗯,不错不错!”老莫很满意。
吴震乔见老莫双眉舒展,满怀希望地问道:“那我的主力位置……”
“找教练谈,找教练谈。”
※
虽然智商没到二百,但吴震乔也还没有笨到真去找老乔的地步。而在老莫前面,以撒谎的代价换来的还是拒绝,第一次,他将自己的车开得像喝了两瓶二锅头。
吴震乔一路都郁闷之极,回到家时,依旧怒气未消。扔下钥匙,忍耐着去饮水机上倒水,准备坐到沙发上,好好地冷静一下。
但不知饮水机出了什么故障,摁不出半滴水来。吴震乔用力摇了摇。立在饮水机旁的一把雨伞被撞到在地,刮倒了旁边的一只雨靴,雨靴倾倒,顺势带倒了一只棒球棒,棒球棒拍在一只跳跳球上,跳跳球高高跃起,蹦进了小鱼缸中,正在里面休息的一只红色金鱼被惊得跳了出来,摔在旁边的仙人掌上,当下一命呜呼。
吴震乔还在死命地摇着饮水机,试图摇出些水来。
终于从龙头处涌出了水,他接了一杯,端着杯子刚转身,忽听得身后“咔嚓哗啦”一阵乱响,饮水机在瞬间化为了一摊废料。
吴震乔忙回身,又震惊又生气地望着地上的一堆“杂物”,还有漫流开来的饮水——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不禁碰的饮水机!也许怪不得其它,只怪他现今走霉运,任什么都可以耍耍性子欺负他。
刚想在一地汪洋中蹲下来嚎啕,门上“咔嗒”一声,诺里斯推门走了进来。
那位的招呼声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观震住了,“下水堵了?”
“是饮水机坏了。”吴震乔哭丧着脸道,回身去拿工具准备清理。
突然诺里斯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备受惊吓的吴震乔心惊肉跳地问。
“你杀了它!”
“杀了谁?”吴震乔叫道。由于嗓子突然走调,变成了一声卡在嗓子眼里的尖叫。
诺里斯悲愤地指着躺在仙人掌上已经“慷慨就义”的那尾金鱼。
“我不知道!”吴震乔惊愕地瞪着眼前的“惨剧”。
“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诺里斯鼻子里向外喷着热气。
“我什么也没干!”
“小乔,我知道你今天心情肯定好不了,可是……”诺里斯的喉头有丝哽咽,“可是你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无辜的生命,你就忍心吗?”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吴震乔急道。
诺里斯毫不理会他的申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蹲下去为那位“死难者”处理后事。他小心翼翼地做着清理,不时怨愤地向吴震乔瞄上一眼。
有冤无处申的吴震乔急得直捶厨房的门框,但猛然看见门框上开始出现龟裂的迹象,吓得忙收了手。“看来现在我全身都是晦气,”他心凉地想道,“不能碰任何东西!”他走到诺里斯身旁,以悼念的肃穆姿态站着。
“请迫害者回避!”诺里斯表情严肃地道。
吴震乔灰头土脸地缩进了沙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地听着诺里斯边忙活边哼着歌曲《你好毒》。
第三十九章 男人命运
为了撇清和“谋杀小动物”者的关系,诺里斯今天拒绝了吴震乔的副驾驶座。用他的话说,叫“情愿坐公车,也不与职业杀手同坐一车”。吴震乔望着他的两个鼻孔,只好忍气吞声,独自开车回家。
但他在半路就被“劫持”了。“劫持”他的是马鹿鹿。她把他拉到了结婚登记处的楼下。
“你有亲友结婚?”吴震乔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政府大楼。
“是我们俩,我们俩结婚!”马鹿鹿的脸庞因兴奋泛出红晕。
“什么?”吴震乔跳了起来,转身就欲离开。
马鹿鹿一把抓住他,“你不愿意?”
给予一个姑娘否定答案未免太残忍,吴震乔踯躅着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爱我了吗?”马鹿鹿眼中泛出委屈的泪光。
吴震乔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确认过爱她,但要开口提醒她这一点实在太难。他想起了时间,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没人办公了!”
“不!”马鹿鹿重又现出了热切的模样,“我舅舅是登记处的主任,他现在就在等着我们!”
吴震乔一阵眩晕。
“走吧!”马鹿鹿拉他向楼内走。
“听我说……”吴震乔反拉住她。
马鹿鹿的脸上立即又露出那种要哭出来的神情,“你不想要我们两个了,是吗?”
“你知道那个孩子……”
“如果你不要我们,我们只有……”她放声大哭。
吴震乔这下慌了手脚,刚想安慰,一个人影从楼上冲了下来,叫道:“你是不是在欺负她?”
吴震乔还没瞧清来者面目,只慌张否认。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来者道。
吴震乔这时看清了他,是一个戴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
“我是鹿鹿的舅舅!”那人见吴震乔傻望着他,自我介绍道。他认为自己对这个准侄女婿的第一印象差强人意。
“舅舅!”鹿鹿扑到那人怀中,依然没有停止哭泣。
“你你你!”舅舅边温柔地安慰侄女,边怒气冲冲地指着吴震乔。
吴震乔很想逃走,但又觉得不合适。
终于将侄女的哭泣声止住后,舅舅走到吴震乔面前,“结个婚这么难吗?”
“我……我还没有作好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把字签了就行!”
“可是……”
舅舅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只要签个字就行,太简单了!”
“您有我的身份证?”吴震乔很吃惊。
舅舅没理会他的疑问,把一支签字笔塞到他手中,“签吧!”
吴震乔双手一哆嗦,“可是……”
马鹿鹿对舅舅道:“您不用催他,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逼他,也许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两名男士都吓了一跳。舅舅转脸对吴震乔咆哮道:“你这个混小子,你这不是职业杀手吗?你向来这么冷血吗?”
“‘职业杀手’?”吴震乔打了个寒颤——这个词今天好像有别人也向他提过。
“小乔,”马鹿鹿用柔弱而哀怜的眼神望向他,“我们只有你,你要是不要我们,我们就再也没有空间活下去了。”
“鹿鹿……”吴震乔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我们’?”舅舅一头雾水,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晚饭,“行了,直接画个押吧,你们实在太啰嗦了!”他抓起吴震乔的手,摁了个指印,又抓起马鹿鹿的手摁了个指印,“好了,大功告成!”他以冲下楼来时的猛烈速度又冲上了楼去。
“你不要自暴自弃!”吴震乔对马鹿鹿道。
“是你要放弃我们!”马鹿鹿轻声道,情绪已稳定了许多。
“我只是……”
舅舅又从楼上冲了下来,将两本小本分别塞给了两人,“成了!我终于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这是什么?”吴震乔举起手中的红本,上面烫金字十分耀眼:结婚证!“啊!”他大叫了一声。
“现在你是我的了!”马鹿鹿喜滋滋地道。
“等一等!”吴震乔想要叫住那位舅舅,但对方已经踪影不见。
“鹿鹿,”吴震乔慌乱道,“不应该是这样!”
“震乔,”马鹿鹿扑到他怀里,“没有你我们活不下去!就是我想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求你不要狠心地抛下我们,求求你!”
吴震乔听得直吸冷气。半晌,他终于稳住了阵脚,深吸了口气,道:“天要黑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在路上,马鹿鹿要求吴震乔在一家礼品店的门前停下,她下车跑了进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小鱼缸,一尾红色小金鱼在其间畅游着。
“这是送你的新婚礼物。”马鹿鹿温情脉脉地道。
吴震乔望着那只鱼缸,心惊地说不出话来,脑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自做孽,不可活!”
※
回到家,吴震乔眼皮不抬地将鱼缸搁在茶几上,就倒进了沙发。
诺里斯盯着那只鱼缸几分钟后,道:“小乔,看来你确实为这事作了忏悔,我原谅你了。”
“那是马鹿鹿买的!”吴震乔的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道。
“就算你的了!”诺里斯一副宽宏大量。
吴震乔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小红本递给他。
“干嘛给我存折?”诺里斯问。
“你看清楚!”
“结……结……什么证……”诺里斯吃力地读道。
“‘结婚证’!”吴震乔有气无力地替他读全。
“结婚证?”诺里斯翻开内页,立即大叫了起来,“你们结婚了?”
吴震乔躺着没有动弹,也没有搭话。
诺里斯生起气来,“你又在撒谎,说什么不爱那个姑娘。”
“我没有撒谎!”
“可是你们却结了婚!”
“我是被拉去的!”
“哈,哈!”诺里斯故作夸张地笑了两声,“这叫什么借口?”
“这是事实!”
“结婚照拍得还很有明星气质!”诺里斯以讽刺的口吻道。
“那是电脑合成的,谁穿球衣拍结婚照?”
“谁知道你!”
吴震乔坐起身,“你说过只要有你在,就会救我,可现在你不仅眼睁睁看着我被逼结婚,还在这儿落井下石!”
“是你先没有信用!”
吴震乔又倒了回去。诺里斯气呼呼地进了浴室间。
不知过了多久,吴震乔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保持躺姿,接通电话。
“震乔,”电话里传来丹尼斯的声音,“这太过分了,我是你的经纪人,可你结婚还瞒着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又不是同性恋!我确实不是同性恋,我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深深爱着詹妮弗·洛佩兹……”
吴震乔挂断了电话,继续无声地躺着。
约两分钟后,手机铃声又响了。
“小乔,”是方光亮的声音,“你这是故意气我的吧,我这正准备离婚,你却结了婚!你说你结婚干嘛?结了以后还得离,多费劲!我一定要尽快办理离婚手续,她现在对我的跟踪已经发展到在我的球鞋里装窃听器了……”
吴震乔掐断电话,重回到安静中。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又过了片刻,铃声再次响起。
“小乔你疯啦,”这次是他的爸爸,“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结婚!是的,是我让你和那姑娘恋爱的,可我没叫你跟她结婚!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两回事,你知道吗……”
吴震乔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了浴室。诺里斯正裤子半褪地坐着,手中举着手机。
“这不是xing骚扰嘛!”他赶紧往上拉裤子。
吴震乔二话不说地夺过他的手机,扔进了纸篓。
“嘿,很贵的!”诺里斯叫道。
吴震乔瞪着眼道:“你要是再给我四处散布谣言,我就把你也扔进去!”
“那不是谣言!”诺里斯冲着转身出去的吴震乔道。等对方身影一消失在门口,他立即从纸篓里捡出手机,拨通了裘球的电话。
“是啊,就是啊……谁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突然就去结了婚……我也吓了一跳……脑子……确实不好使……啧啧……可不……就是……”
※
曾经在刚加盟球队时,吴震乔以“未来之星”的名声引得队友的关注,如今,他又以“闪婚男士”的名头再次引得了队友的瞩目。一到俱乐部,队友纷纷来向他道贺,并总是补上一句:别拉着个脸摆谱,想欢呼就欢呼出来嘛。
吴震乔在洗手间里蹲了一个小时,以躲避那些善意的“折磨”。当他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动作机械地向外走时,迎面碰上了老莫。
“啊,”老莫已经擦肩而过,又转回头来,“听说昨天你结婚了。”
“是诺里斯告诉您的?”
“马苏。”
“忘了,他的嘴巴也比较大。”
“结婚对男人有好处。”
“经理,我还是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踢球上!”吴震乔又要露出那种鞠躬尽瘁的忠诚表情。
“感人。”老莫不咸不淡地道。
“我的眼睛真的没事,您……”
“憋坏了,憋坏了……”老莫逃进了里间。
吴震乔郁闷地向外走。天空下起了小雨,队友们都回家了,四顾看不到一个人影,那光景看上去放佛整个俱乐部都空空荡荡的——不,放佛整个世界都空空荡荡的!吴震乔打了个寒颤,对这死寂沉沉的景象感到了骇栗。他逃去地下室。
心理医生坐在椅子上,双手指尖依旧是相抵成尖塔状,两只眼睛茫然地瞪向门口。
当看到吴震乔走进来时,那双呆滞的眼睛猛然吃了一惊。
“我恐怕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吴震乔在他对面坐下,面色哀伤地道。
“离开?”医生又吃了一惊。
“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他们正在渐渐放弃我。”
“你的眼睛没有肿!”
“不是肿这么简单,是老花!”
“老花?你隐瞒了年龄?”
“不,我没有隐瞒年龄,但我的眼睛就是出现了老花的症状!”
“这太荒唐了!”
“我也这么觉得。”
“不,等一下,”心理医生突然来了精神,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杆,“听着,你的身体出现了异常,根源很可能是你的心理!”
吴震乔困惑地望着他。
“现在来让我们找一找根源,”医生精神矍铄地用十指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梳的头发,“你过去遭受过什么打击吗?”
“我爸爸用我的皮球换了一包烟。”
“这个……再想想!”
“我的邻居在我的皮球上划了一个口子。”
“还有吗?”
“我的同学把我的皮球踢到了河中央。”
“这些都算不上‘打击’!”医生直摇头,“我想知道的是真正的‘打击’!”
吴震乔把他在“足球”上遇到的倒霉事都看成“打击”,除此对他来说就没什么要命的事情了。
“你的父母给过你负面的影响吗?”医生循循善诱。
“我想想……”吴震乔一只手撑着脑门,“我想是……我爸爸一直担心他的情敌会破坏他的生活,这算吗?”
“很好!他为什么担心?”
“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缺乏自信。”
“为什么缺乏自信?”
“也许……也许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不,一个人不自信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再想想!”
吴震乔很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不过,他的脑子一空闲,就会想到自己目前在富尔的痛苦处境,二者相权取其轻,他撑着头用心思索。
“有一次,我和诺里斯去了资料室,”他的思维在记忆的走廊中穿梭,“我在老乔的档案里看到……他……也许……我想……他先于我爸爸认识我妈妈……”他猛然醒转,“我知道了,我爸爸不自信的原因是他在他的情敌之后才认识了我妈妈!”
医生努力闭上大张的嘴巴,“我很荣幸知道你爸爸的情敌是富尔的那个糟老头!”
“呃!”吴震乔吃了一惊,“是我说的?”
医生拍了拍手,“小乔,明天你就能看清最近的东西了,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根源!”
“是我爸爸的不自信?”
“是你的不自信!”
吴震乔如坠五里雾中。
“你对自己的身份不自信,”医生道,“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第三者的儿子,但是,小乔,不管你爸爸是第几者,那都和你没有关系!他们虽然是你的亲人,但也只是亲人而已,不是你。你应该有自己独立完整的人生,完全由你自己掌控的人生,别人的错误不用你承担,别人的光荣也不归你享有,你就是你,一个独立自主的全新的自我!”
吴震乔已经听傻了,“您……确定这次说得靠谱?”
“听我的,”医生显出少有的自信,“今天回家先祷告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然后好好睡一觉。以后每天如此!”
吴震乔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过头去,“您确定这个方法有用?”
“事实是,小乔,爱情里没有第几者!”
吴震乔觉得这句话和马苏的那句“爱情是够娘”一样充满玄机,不易理解,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抱着既充满希望又深怀绝望的心情回了家。
第四十章 回光返照
新一期的国家队集训开始,出乎吴震乔的意料,他的名字依然大咧咧地刻在通知上。恐怕连外星人都知道,他已经有三轮联赛没有得到一分钟的上场时间了。
吴震乔对很多事情感到糊涂,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他要立即找到那个国家队队医!
医生正在用一块手绢用力地擦拭一座小型雕塑,见到吴震乔走进屋,吓得差点将雕塑跌落在地。
“我想这一定是某人贿赂你的。”吴震乔指着雕塑。
“你怎么知道的?”心虚的医生立即招了。
“老莫给你送了多少钱?”
“你们那经理?你觉得他会给我送钱吗?”医生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是我给他送了一笔钱!”
“你提供机密情报,还得你掏钱?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想知道!”
“这么说,你损失了一笔,还把我给出卖了?”
“我没有出卖你,因为你并没有叫我保守秘密。”
“可是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吴震乔抓狂地道。
“什么好处也没有。”
“那你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
吴震乔怔愣地望着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一种莫大的yu望想要掐死一个人。
“听说你结婚了?”医生热切地问。
“再跟我提‘结婚’两字我就杀了你!”吴震乔一副[奇]恶劣表情。他不想[书]再谈什么,知道再谈也[网]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离开医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到床上,对处于亢奋状态的室友诺里斯视而不见。
“嘿,嘿,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诺里斯跟到他的床边,激动地问。
“什么?”吴震乔兴趣寥寥地问。
“我看你结婚结得这么热闹,我也想结婚了。”
吴震乔跳起身,惊愕地蹬着他,“结婚也有跟风的吗?”他心里知道自己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们两个都结婚,这不是挺酷的吗?”
吴震乔躺倒在床上,想到自己目前——至少是目前——是已婚的身份,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你不同意?”诺里斯认真地问,“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结。”
听到这样的言语,吴震乔内心涌出一股感动之情,也深深为自己的私心感到了愧疚,于是转了口气道:“不,诺里斯,如果你想那样做,我会全心支持你的!”
诺里斯眼含热泪地拉住吴震乔的手,顺势在他的衣袖上擦了一把鼻涕,“小乔,你是我的亲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
近来多愁善感的吴震乔也被他感染得泪水盈盈。二人相拥而涕了好一阵。
一会儿之后,疲惫的吴震乔沉睡了一阵,醒来后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趿着拖鞋去浴室间,刚想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出来诺里斯的声音:
“我对他说,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结……什么,你以为我是傻瓜?当然要结,他不同意我也要结……”
吴震乔猛地推门而入,把正坐在便器上的诺里斯吓了一跳。
吴震乔一声不响地强行将诺里斯的裤子夺了过来,不理睬那位“被劫掠者”震惊而爱怜的叫喊,径直将裤子从客厅的窗口扔了出去。
一分钟后,就看到诺里斯的头探出窗口,在朝着下面路过的行人谄媚地微笑,“那位大哥,麻烦您帮我捡一下那个裤子好吗……大嫂,您帮我捡一下……姐姐,您帮个忙好吗……大爷,您长得那么帅,帮我……”
那位“大爷”抬起头,满脸愤怒,“你叫谁‘大爷’呢!我才二十八!”
诺里斯吓得缩回了头。
没办法,他只好给酒店的客服打了电话。一个服务生给他去把裤子捡了回来,在半路将价格不菲的皮带占为了己有。
※
吴震乔在电梯里碰上了领队。他本来情绪低落,想要装作没有看见,但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释疑。
“为什么招我入国家队?”他转过头去问。
领队很疑惑,“为什么不招你入国家队?”
“因为我在俱乐部都打不上主力了!”
“这有关系吗?”
“这没有关系?”
“这跟有没有关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跟有没有关系就没有一点关系?”
电梯停靠了,两个被自己的话语绕得头晕的人扶着墙壁走了出来。
“这是个阴谋!”吴震乔老实不客气地道。
领队忙跳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小点声!心照不宣就行了!”
“你知道?”吴震乔吃了一惊。
“你以为我是傻瓜?”领队四下留意着是否有其他人经过。
“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吴震乔及时控制住了伸出去想到掐他脖子的双手,“你们出卖了我,害得我连球也踢不上,可是现在又把我招入新的集训队伍,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小伙子,”领队觉得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尽快想办法甩掉眼前这个样子狂躁的人好,“你不需要问为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
“那我来国家队是为了什么?”
“什么也不为。”领队又跳进电梯,迅速按下了关门键,并用力将想跳进来的吴震乔推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了,留下孤独无靠的吴震乔一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
第二天,吴震乔拒绝去训练基地训练。他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捂着头。
诺里斯在床边急得团团转,口中不断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小乔,你不能在这儿闹脾气,你在俱乐部犯个懒就罢了,这是国家队,传出去的话,那些媒体和球迷会用口水淹死你的,哪怕你有了老婆……”
吴震乔猛地掀开被子,“你再提一次‘老婆’我就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诺里斯愣了愣,“明天是阴天吗?”
吴震乔不理他,重又躺回去。
“小乔,过了五月你就二十二了,虽然只谈过可怜的两次恋爱,但怎么着也是个成年人……”
吴震乔坐起身,望着他,“诺里斯,我才发现你真的很啰嗦!”
“我在家乡时就是这样的。”诺里斯毫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你知道吗,他们不会给我上场机会的!”
“谁?”
“国家队!”
“他们招了你,怎么会不给上场机会呢?那样不是浪费名额?”
“是的,他们情愿浪费名额,也要招我入队,但却不会让我上场!”
诺里斯摸了摸他的额头。
吴震乔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也许你得了‘虐待妄想症’。”
“我没有妄想,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是妄想症的初步症状。”
吴震乔无奈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杂志,“这是一切的根源:我的眼睛!虽然老花没有影响我踢球,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再相信我,都迫不及待地挤兑我,都在观望着哪天我去一个小球队报到……”
他突然停止了这番“愤怒的演说”,如雕塑般停止了一切动作。诺里斯吓得从床沿跳了起来,因为按他的理解,“呆若木鸡”是妄想症的另一个发展阶段。他慌忙用力摇了摇吴震乔。
吴震乔猛地醒转,大笑了两声。
“这已经是第三个阶段了!”不甚惊骇地诺里斯道。
吴震乔抓住了诺里斯的双肩,“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诺里斯一头雾水。
吴震乔重又将杂志举到面前,猛地大声读道:“谁会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他刚刚走到丛林的深处,就碰见了一只长着尾巴的兔子……”
“你读这个干吗?”诺里斯打断他,“兔子不都是长着尾巴吗?”
“诺里斯,我看见了!”吴震乔提醒他道。
诺里斯明白了他的话意,瞪大了眼睛,“你看到了?”
“是的!”吴震乔又读了一段杂志。
“哈哈!”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为这有着“胜利”寓意的时刻欢呼。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领队的头探了进来,“如果你们想自己走路去训练基地的话,可以再拖拉一会儿。”
诺里斯看向吴震乔,“你去吗?”
吴震乔一改先前的颓废模样,换上了一派神采飞扬的气质,“当然要去!立刻就走!”
两人来到球队大巴上,吴震乔热情地和每一个人打招呼。那些家伙正因为等了一会儿而在抱怨迟到者的“傲慢”,见他这么主动有礼,不禁个个都有些无地自容。
“伙伴们,你们谁带书了吗?”吴震乔活力四射地问。
一个染了一头黄毛、还在长青春痘的家伙递给他一本书。吴震乔看了下书名,上面写着八个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你干吗看工业方面的书?”他问。对方气得摸着鼻子没说话。他也不介意,翻开书来扫了一眼,“这字太大了!”他叫道,“还有没有小一点的?”
借出书的那位一把把书夺了回去,实在不想再搭理这个既“白丁”又莫名其妙的家伙。
吴震乔坐到座位上,由于兴奋,活像个患了多动症的孩子。
旁边的诺里斯瞄他一眼,“我想你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老莫和老乔吧?”
吴震乔吃了一惊,停止了身体的扭动,“诺里斯你越来越聪明了!”他调过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早晨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安静而单纯地照耀着大地。“是的,”吴震乔喃喃自语,“我现在最想见到他们。”
第四十一章 君子之报
天还没亮,吴震乔就起了床。这是他从国家队回来的第一个训练日,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俱乐部,想站到老莫的面前,还有老乔的面前,站到这两个老家伙的面前,让他们为他的眼睛大跌眼镜。
按惯例,他先到一个小树林里练了练声,唱了两首歌,在被吵醒的鸟雀刚想拉他一头鸟粪之前,逃进了汽车,飞驰向俱乐部。
时间太早了,整个俱乐部还在沉睡中。吴震乔刚想去休息室补一觉,远处长凳上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不确定那是男是女,但立即决定毫不迟疑地奔上前去。
那个身影没有躲闪,事实上“它”垂着头连有人走近也没有注意到。
吴震乔认出那是方光亮。“方哥,你怎么在这儿?”他坐到凳子上。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不需要答案。
方光亮瞅了他一眼,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要结婚?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震乔大咳着挣脱出来,“我是被逼的!”
方光亮恢复刚才的垂头姿态,“每个男人都是被逼的。”
“方哥,你没事吧?”
“我准备离婚了!”
“因为嫂子跟踪你?”
“非离不可了!”
“方哥,”吴震乔觉得自己有必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毕竟离婚是件大事,“我们找到一个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不容易,也许他们的关心方式有些不对劲,但为此就要分道扬镳,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万一我们获得了自由,却失去了一个真爱我们的人,那将是一辈子的损失啊,再……”
“小乔,”方光亮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和诺里斯住在一起之后。”
“你不明白我的痛苦,不过你已经结了婚了是吗?很好,你很快就会明白。”方光亮起身离开。
“方哥!”吴震乔还想再劝两句,但见对方走得头也不回,只好耸了耸肩。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找老乔麻烦的打算,但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老莫的人影,而因为训练的原因,老乔却一直在眼前晃悠,于是在一次短暂休息时,他走过去,对老乔道:“您有袖珍字典吗?”
老乔困惑地望着他,“袖珍字典?你要那个干什么?”
吴震乔转身离开,边故作平淡地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的平淡在老乔看来却很显神秘,教练隐隐觉着受了愚弄,但苦于找不出证据,只好瞪眼看着那小子故弄姿态地大摇大摆离开。
吴震乔正为这一天没有看见老莫而感到焦躁难耐,在通向停车场的小径上,他看见了那个这些天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老莫正在查看他的新花坛的种植状况。
吴震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您好!”他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觉得这些花怎么样?都是南美的名贵品种啊!”老莫道。
“我想您总会有袖珍字典吧?”吴震乔问。
“袖珍字典?当然!我总是随身带着它。”
“啊?”吴震乔没料到他还真带着,也不明白他随身带着个字典干什么,但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正合他意,“能借看一眼吗?”
老莫果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十厘米见方的字典给他。
“‘省钱门道字典’。”吴震乔读道,伸手摸了摸鼻子。
“你要字典干什么?”老莫的目光仍停留在他那些“名贵品种”上。
“我读一段给您听怎么样?”
老莫耸耸肩,表示他无所谓。
吴震乔翻开字典,“‘第一条必须遵守的无价原则:即使是一个钢崩也不能浪费。你可能以为那只是一枚小小的钢崩,但它真的仅仅是一枚小小的钢崩吗?你就真的认为它仅仅是一枚小小的钢崩吗?你真的……’”
老莫听得不耐烦了,“你说你干吗那么啰嗦?”
“字典上就是这么写的。”
“你有必要字典上怎么写就怎么读吗?”老莫道,突然他定住了,缓缓转过头来,正看到吴震乔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你……看得见字典上的字?”他猛地扑上去掀吴震乔的眼皮。
“您这是干什么?”吴震乔连连后退,但还是没能躲开老莫的“魔爪”,眼睛被他掀得生疼。
“这么说你没有戴隐形眼镜?”老莫若有所思地道。
“我为什么要戴隐形眼镜?”吴震乔揉着眼睛。
“难道是他们欺骗了我?”
“他们为什么要欺骗你?”
“为了让你在俱乐部多休息,好到国家队去为他们卖命!”
吴震乔点点头,“用心实在太险恶了。”
老莫气得挥起了拳头,“这帮小兔崽子,敢在我面前耍花招,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吴震乔向他说“再见”,边离开边冲他道:“至少您得到了一笔钱,也不算太亏。”
“嗯嗯,”老莫点着头,“说得对,也不算太亏……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震乔已经走远,把老莫的问题远远抛在了脑后。
※
三月初,联赛到二十四轮。富尔队还在排行榜的第二位盘庚,落后第一名六分。虽然老乔总是说“只有六分,一定能扳得回来”,但老莫却为这六分上了好几次火,预言再这样下去,这个赛季的联赛冠军就将彻底旁落。
吴震乔以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态势旁观球队现状,他虽然刷了老乔和老莫一顿,但到现在也仍然没有把握会在周末的联赛中获得上场的机会,这半年多的经历早已让他看到他所生存的世界是不会按牌理出牌的。
诺里斯听说了他去找了老乔和老莫后,认为他肯定能在这个周末重新踢上球,事实印证诺里斯是越来越聪明了:吴震乔在第二十五轮的联赛中获得了首发。
“我们就要登上第一了,”老莫满眼是激动的泪花,“有了你,这个美梦就能成真,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吴震乔尽量将嘴角咧得开一些,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不明白,”看到老莫强行要求执行的首发名单,老乔两眼冒着金星地道,“是我精神混乱,还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他相信这和吴震乔问他有没有袖珍字典有很大的关系,但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花了大量的脑细胞,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
吴震乔再次回到了队伍中,虽然由于久疏战阵,刚开场和队友的配合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他的天赋能力就帮他回到了过去的熟悉节奏中,整场比赛富尔都踢得行云流水,攻防俱佳,最终以3:0顺利拿下。
老莫乐得足有半个小时合不上嘴,一个劲地夸赞老乔知人善用,战术得当,是当今足球界的最佳教练。老乔听着这番评论,不知是乐是苦,只好乐上一阵,苦上一阵,喜悦激动和强颜欢笑在脸上交替出现。
“教练,”老莫用力地一拍老乔的双肩,将正处于心烦意乱中的后者差点拍倒,“现在联赛冠军问题不是太大了,冠军联赛就全靠你了,八强算是勉强有个交代,要全力向四强冲刺,加油吧,教练,你知道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老乔只剩唯命是从的份,频频点头。他那被折磨得又脆弱了几分的脑神经,,依稀想起上次在吴震乔缺席的情况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冠军联赛八强的惨烈经历,折了些兵将也就不说了,最重点的是连宋路也伤了,一想到二号门将的“花蝴蝶”球衣,他就偏头痛发作。
老乔不自觉地在老莫面前哼哼了两声。老莫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但心里将这两声哼哼声算成了教练对经理的不满,他决定一字不差地将它们记在帐上,和教练组的薪酬直接挂钩。
※
还有一个吴震乔“日思夜想”的人物他还没有见到,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心理医生。他已经到地下室去了三回,但都吃了闭门羹。向队友询问医生的去向,竟都将头摇成拨浪鼓,就连马苏,也不断清着喉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震乔很是沮丧,立即又担惊受怕起来,脑中出现心理医生遭遇不测的各种可能画面。他连忙奔到地下室,将办公室的锁撬开。屋里空无一人,物品倒是齐全,且如以前一样整齐有序。他又一口气奔到经理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花了十分钟才让老莫听明白心理医生的失踪。
“他逃走了?”老莫从椅子里跳起来。
“您……为什么要说‘逃’?”吴震乔问。
“我相信跟那天砸到他有关!”老莫点头笃定地道。
吴震乔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现在顾不上问这个,医生的下落才是重点。他问老莫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你要他电话号码干什么?”老莫坐回到椅子里。
“我们可以给他打电话,那样就能找到他了!”
“为什么要找到他呢?”
“啊?”吴震乔愣住了,“他失踪了,我们不是应该找他吗?万一出了什么事……”
“小乔,”经理打断他,“你有很大的天赋,你是我们国家足球界百年一遇的天才,是我们国家队和富尔队的‘未来之星’,但你不能老是‘未来的’,再这样‘未来’下去,我担心你就没有未来了。”
“经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吴震乔一头雾水。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没有成熟吗?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比赛,比赛,比赛!其它都是次要的。”
“可是,医生失踪了!”
“比赛!比赛!”
吴震乔郁闷地走出办公室,看了看布满晚霞的天空,有一支鸟队正从那片天空中飞过。“希望你没事,”他低下头,边走边思忖道,“希望你真的是‘逃’走了!”
第四十二章 亦真亦幻
诺里斯又将别克车借给了柯丽亚。已经决定对此忍气吞声的吴震乔安于坐公交车来去俱乐部。次日下午,他独自回家时,提前一站下了车,因为有两位老奶奶一直拉着他的手说:“李队长,我们家孙子很崇拜你!”
他抄一条近路往家的方向走,途中突然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喧闹声,由嚷嚷的内容来看,是一群孩子在踢球。他绕过一个围墙,看到在一片空旷的荒地上,正有十几个孩子在烈日下追逐着一只已经裂了皮面的皮球。
他本想对这种小儿科的球赛看上两眼就离开,但两只脚却静静地站着一直没有挪动。有一个孩子注意到了他,停下来观望了片刻,然后指向这边,招呼同伴道:“那不时吴震乔吗?”
吴震乔想转身就走,突然又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道:“怎么会是他!吴震乔比他有精神多了!瞧他蔫头耷脑的样子,你把球踢给他,他一定会吓得逃跑的!”
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一个孩子真的将皮球踢到了吴震乔的脚下。吴震乔低头看着那只皮球,刚才那个孩子说他“蔫头耷脑”的话语还在他的脑中,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皮球上,忽然有一阵眩晕,时光似乎打破了它的规律,倒流回去,回到了大约十年前,他也是如眼前这帮孩子般大,也是在烈日下大叫着追逐一只已经开裂的皮球。一种那时体会到的单纯快乐如清泉般洗刷过他的身心。有多久,有多久?有多久他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随着他的长大,随着他在职业生涯上的孜孜追求,这样的感觉他已完全忘记了。完全忘记了!那,他踢球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每个周末,甚至每周两次,三次,在那片绿色的草毯上挥汗如雨,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脑中充满了沉重和迷惑。他抬起头,正迎上对面孩子们奇怪的目光。
“我相信,”一个孩子喘了口气道,“他是吴震乔。”
这次没有人明确提出异议,但显然他们也不能绝对肯定。一群人走到吴震乔面前。
“你是那个球星吗?”领头的一个孩子问。
“我是……”吴震乔突然发现喉头生涩。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在富尔队踢球?”孩子们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羡慕和崇拜的神色。
吴震乔在心里轻轻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用右脚脚尖将球挑起来,接在手里。这一连贯显得轻而易举的动作引来了孩子们钦佩的叫声。
但吴震乔不在意这个,他看着眼前的一帮孩子,看着他们额头上闪烁着的汗珠,看着他们坦然望向他的眼睛。他想要问一个问题。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踢球?”
孩子们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们都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踢球让我们高兴。”一个个头稍高的孩子回答他道。
吴震乔把皮球还给他们,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倒退着离开。
“你愿意参加我们的比赛吗?”一个孩子冲他喊。
“什么?”吴震乔停住了脚。他已经听清了内容,他只是对这个邀请感到惊讶。
“后天,”刚才提出邀请的那个孩子继续道,“我们会为小雅丽踢一场比赛,为她募捐,她的右脚要动手术。你参加吗?”
“他不可能参加!他是球星!”吴震乔听见了几个孩子的评论。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还是问清了时间:周日下午四点!那也正是联赛的比赛时间。
“我得踢联赛!”他抱歉地回答。
他的拒绝并没有使孩子们失望,相反,他们都为他耐心而认真地和他们说话感到兴奋。直到吴震乔的身影完全消失,一群小孩子还在议论纷纷。
※
当裘球将一张卡片递到吴震乔的手中时,吴震乔立即晕了过去。
他在马沃宁医生的一阵折腾下终于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冲着裘球凄哀地道:“你为什么要自暴自弃?”
“什么自暴自弃?”裘球摸着吴震乔的额头,作着手势要求医生再帮忙看看那位是不是跌倒的时候撞成了脑震荡。
吴震乔推开医生伸过来的手,“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姑娘,我爱她,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吴震乔怔怔地望着他,茫然的样子仿佛是在听外星语。
裘球怜悯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从来都没有尝过真爱的滋味,实在是太可怜了!小乔,你实在是太可怜了!”
※
虽然医生肯定吴震乔并没有撞出脑震荡,但“病人”还是要求给他的脑袋缠上厚厚的一层纱布——他觉得感觉自己病入膏肓要比感觉自己健康舒服得多。
“妹婿!”马苏见到他时,道。
吴震乔茫茫然地走过他,完全无知无识。
“结了婚是这样!”马苏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智商明显降低了不少。”
在三楼楼梯的拐弯处,吴震乔碰见了二号门将吉飞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球衣,刚从训练场上下来。
“你为什么没有穿那身花衣服?”吴震乔盯着他的球衣问。
“我已经被收买了!”二号门将直言不讳,“老乔说只要我不穿那身衣服,他就把我的上场时间增加一倍。”他耸耸肩,“你要是想骂我没骨气就骂吧。”
“我要称赞你。”吴震乔道。
“啊?”
“你到现在还能相信他们,实在勇气可嘉。”他拍了拍愣住的门将的肩膀,转身走开。
“你的头怎么了?”吉飞天冲着他的背影问。
“它想休息一下。”
吴震乔又到地下室去看了一趟,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就似一只静默着俟机猎物的恐怖怪兽。他刚想离开,一回身正迎上下楼梯来的谢琳。
“你找心理医生?”吴震乔问。
“他什么时候来上班?”谢琳指了指那扇沉默的门。
吴震乔摇摇头。
“你知道吗,”谢琳道,“我听从了程医生的建议,改养鸭子。”
“你不吃鸡蛋了吗?”
“我当然还想吃,只是医生说俱乐部的风水适合养鸭子。”
“你……把鸭子……养哪儿了?”
“老地方,更衣室,确切说,是你的更衣柜。”
吴震乔冲上去想要揪他衣领,被他机灵地闪开了。
“马苏说你很快不会用它了!”谢琳为自己辩护。
“什么?”吴震乔愣住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对马苏的崇拜还不够深,他也怪自己一直粗心大意,对身边这么一个“半仙”的人物等闲视之。
和谢琳在地上一层分手时,那位注意到了他头上的纱布,“我想……”他一只手托着下巴,用研究的专业眼光审视着吴震乔的头,“这是这个春天最流行的装扮,确实很酷!”
吴震乔望着他悠哉悠哉离去的背影,伸手扯下了头上了纱布,扔进了墙角的垃圾箱里。
※
马鹿鹿和诺里斯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吴震乔一进家门,诺里斯就迎了上来,低声道:“这回我必须搬家了!”
“又出现十字架了?”吴震乔脚步疲乏地道。
“你老婆要搬进来,我不得不走!”
“她不是……”
“别说她不是你老婆!”
吴震乔发现还真不能那么说。“你搬哪儿去?”
“只有先住在柯丽亚那儿了。”诺里斯沮丧地摇着头。
吴震乔发觉全身酸软。“这回算是我甩了你?”
“你说什么?”
吴震乔走到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腿的马鹿鹿面前,思忖着该怎样组织语言,以最可接受的温和方式说出自己的想法,“鹿鹿,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没到住在一起的适当时间!”
马鹿鹿朝他抬起脸,眼中含着委屈,“震乔,你不爱我了吗?”
吴震乔无语,他退回到诺里斯的身边,低声道:“有点棘手,再给我一点时间。”
诺里斯拉住他,“我是你兄弟,现在到了我做出自我牺牲的时候了,我决定搬走。”
吴震乔急道:“你这样就把我也牺牲了!”
“啊?”诺里斯一脸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吴震乔已经再次来到了马鹿鹿的面前,他蹲下身,严肃地道:“鹿鹿,如果你爱我,那就听我的安排,先回家,好吗?”
他深深的凝视似古老的咒语牢牢控制住了姑娘的言行。马鹿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忽然一个激灵,如从某个魔咒中清醒过来一样,她迅速跳起,抓过沙发上的背包,边向门外冲,边喊道:“震乔,记得你爱我!”
吴震乔大大吐了口气。
诺里斯兴奋地来了段即兴舞蹈,跳完,手搭吴震乔的肩膀,“没想到这一招到现在还起作用,她已经完全被你控制了。”
两个人为夺回了领地而开心地相视“嘿嘿”直乐,忽然门口又出现了马鹿鹿的脸,“震乔,你记得你爱我吗?”
吴震乔忙稳定了被惊到的心神,直点头道:“我记得,我记得。”
脸消失了,笑容也从吴震乔的脸上消失了,他发现诺里斯说的马鹿鹿被他控制,只不过是表面现象,真正被控制的,不是她,而是他!他久久地呆呆看着门,一恍惚间仿佛看到柯丽亚推门走了进来。他慌忙用力一摇头,将幻觉赶走。
诺里斯仰躺到床上,“不过你终归已经是个已婚男人了,早晚我都得搬柯丽亚那儿去。”
“是的。”因为刚才的幻象,出于内疚,这次他没有表示否决。
“什么?”诺里斯很不满意地坐起身,“这就是一个兄弟说的话?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等你和柯丽亚结了婚,我住你们家行吗?”
“当然不行!”诺里斯边恢复躺姿,边斩钉截铁地道。
第四十三章 终点起点
次日,阳光明媚,但富尔俱乐部的每一位都感到有一股寒意环绕四周,最后不得不翻出一个月以前就压到柜底去的厚外衣套上。大家寻找原因,发现只有吴震乔一人感觉正常,还似平常般穿了件长袖T恤。但他们一接近他,立即被一阵冷冽气息扫得上下牙直打架——原来这就是他们在这个春guang明媚的日子里还感到寒冷的缘由所在!
虽然众人对吴震乔的“天赋异禀”都充满好奇,但那股子寒气实在让人无法靠近,他们只好用看一种稀有动物的眼光远远观望,一边盘算着吴震乔的“科学价值”,好在适当的时机给某科学机构打个电话,以“为科学做出贡献”的名义捞取一笔劳务费。
吴震乔完全没有注意到环境的异常,他若一个游魂般地在俱乐部参加日常事务,直到下午回家的时间,他才发觉这一天自己的身体和思维是完全游离的。
第二天上午,吴震乔去找马沃宁医生,想请他帮忙治疗一下他的“魂不附体”症,但医生的门紧闭着。
“他去哪儿了?”吴震乔问远远经过的陈知宇。
陈知宇裹紧了外套,“他已经好几天不见了,现在要是有人受伤,得自个儿治疗。”
吴震乔望着那扇斑驳的办公室门,一股兴奋激动的感觉渐渐涌上他的心头,“我知道了……”他喃喃自语,双脚不知不觉地向俱乐部大门移去。
“你上哪儿去?”就在大门口,他被助理教练之一叫住了。
“你不是想罚我跑五十圈吧。”吴震乔道。
“我为什么要罚你?”助理教练走近,打着寒颤又退回了几步。“马上赛前会就要开了,赶快去会议室。”
“我干吗要听你的?”
“什么?”助理教练被这种忤逆的语气惊得说不出话来,立马招手叫来两名安保人员,三人一起顶住寒气将吴震乔抬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暖气被开到了四十八度,才勉强稳定住一个个在不断磕碰着的牙齿。吴震乔若无其事地坐着,听着老乔讲述他那个内容千篇一律、毫无实际意义的“战术”,直听得瞌睡连连,丝丝地流着口水。
旁边的陈知宇摇醒了他,“没想到你比我还能流口水。”
“有人失踪了吗?”吴震乔擦着口水问。
“谁还敢失踪啊?”陈知宇撇了撇嘴,“他们现在看得可紧了,要是谁想溜走,被抓回来后,那待遇,和纳粹集中营简直没有两样!”
吴震乔眼中满是恐怖神色,“你说的是真的?”
陈知宇认真地看了看他,“难道……你想溜走?”
吴震乔猛地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席间的混乱立即引来了老乔的目光,他用教棒使劲地敲着讲桌,喊道:“不许打架!不许打架!”
比赛开始前半小时,众人发现吴震乔不见了。
老乔感到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吴震乔排除在主力阵容之外。他刚想捂着嘴偷乐,就被老莫的吼声惊得扶住了身旁的走廊立柱。
“快去给我找!”老莫急得直跳脚,“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
当吴震乔出现在那片空旷的荒地上的时候,场地里所有的目光都朝他积聚过来,小球员的,啦啦队的,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一时间静得只听得见树上的一只麻雀在不休啁啾。
“我想我没有迟到吧?”吴震乔嘴角露出了微笑。
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大声“回答”了他:“都跟你们说他不是吴震乔了,现在他应该在踢联赛!”
吴震乔立刻后悔今天出门时没有带上身份证,户口本,护照,以及小学和初中的毕业证书。
“可是,他的球踢得很帅,不是吗?”另一个孩子道。
“他还长得像吴震乔,有他参加,我们的活动会更带劲的!”又一个孩子道。
这下,所有的孩子都热情地邀请吴震乔加入他们的球赛,“你的长相也许能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关注和捐款。”
吴震乔苦笑一下,“很高兴我还有这一点利用价值。”
这场比赛的受捐助者,小姑娘小雅丽也在场边,她坐在轮椅上,让她的一个小伙伴跑来告诉吴震乔,希望能得到他的签名。
吴震乔走到小雅丽的面前,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他看了看她的双腿,“它们……”
“我出了一场车祸。”小雅丽向他解释,双眼清澈而泰然。
吴震乔内心一阵酸疼,“还痛吗?”
小雅丽摇了摇头,“你为我签个名好吗?”她把一个笔记本递向他。
吴震乔想到自己在这儿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确认,于是道:“可是,也许我不是……”
“我相信你就是他!”小雅丽道。
“好吧!”吴震乔点头,拿过笔记本,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场比赛我为你而战,”他递还笔记本,道,“你的腿一定会好起来,你一定能站起来!”
小雅丽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我知道,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吴震乔回到场上,开始和参加比赛的孩子们商讨安排,很快他们就重新安排了交战双方的首发阵容。在“对手”的坚决要求下,吴震乔被安排在中后卫的位置上。当他从教练——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的口中得到这个指示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偏转到西半天空的太阳,依稀记起就是在这个位置上,他曾经随着福格队丢个五个球,随富尔队丢过三个球,三个绝世乌龙。
比赛开始后,吴震乔在中后卫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过,也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感到心满意足过,他并没有因为技术高出一等而有丝毫懈怠,也没有因为“队友”的技艺粗糙而焦躁不耐,相反,当他们出现失误而导致他做了无用的跑动后,都会开心地大笑。他感到有意思极了,连“挫败”也变得诙谐有趣起来。
被对手灌进一球后,吴震乔决定亲自来扳平这一球,为了把它献给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
他抓住一次机会,快速前插,晃过对方后卫,吊射球门远角。球落入网内。
小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包括“队友”和“对手”。一个孩子大叫道:“他就是吴震乔!他就是吴震乔!”小雅丽也在场边欢呼,大声叫着“他就是他就是”。
吴震乔在孩子们的簇拥中还没来得及好好庆祝,就被一双成人的手牢牢扣住了手臂。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立即看到了老莫的脸,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老乔,方光亮和陈知宇。
“哦陈知宇!”吴震乔瞪着那位似是受到惊吓的人道。
“不是我出卖你,是他!”陈知宇指着方光亮。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吴震乔气道。
“因为我不想离婚了。”方光亮道。
“什么?你又不想离了?为什么?”吴震乔大声质问。
“小乔,我们找到一个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不容易,也许他们的关心方式有些不对劲,但为此就要分道扬镳,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万一我们获得了自由,却失去了一个真爱我们的人,那将是一辈子的损失啊!”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耳熟啊!”吴震乔一阵眩晕。
“你们聊够了没有?”一直插不上嘴的老莫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踢下半场。”
吴震乔用力从他的双手里抽出手臂,“为了你那个一千二百万?”
“你怎么知道?”老莫愕然,立即又显出焦头烂额的样子,“现在是联赛冠军争夺的关键时期,下个星期又要打冠军联赛的四分之一比赛,不是为了我的那个一千二百万,你也得跟我回去!”
“不,我得留下来。”
“什么?”老莫环顾了一眼四周,对着那些已经看呆的孩子和尘土飞扬的场地挑了挑了眉,“你不属于这儿!”
“不,我属于这儿!”
“小乔你疯了!”老莫想要跳脚。
“我已经想好了,”吴震乔轻轻吐了口气,“我已经想好了,经理!”他向老乔转过脸去,“还有你,教练!”
“你想好跟我们回去了?“老乔情感复杂地问。
“我想好了退役。”
“退役!”那四个人全都叫了起来,并且一致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想了很久!”吴震乔面不改色地道。
“你想了再久也不能这么干!”老莫紧紧拽住他的T恤,“你还有我们的合同在身呢!”
“随便你,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关于退役我已近决定了!”
老莫倒吸了一口冷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小乔,”他哀求道,“你不能这样,我们都指望着你,在俱乐部下个十年计划里,你是中心人物,你不能离开!”
吴震乔淡然一笑,“我没有那么重要。”
“你一定是介意我答应的事还没有兑现,我保证立即给你办理!”
“你是说我的‘超豪华公寓’,‘奥迪’,‘欧洲游’,‘赢球奖金’,等等等等,是吗?”
“有那么多吗?”
“经理,”吴震乔道,“我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您的誓言在哪个时空里飘,我,不在乎了。”
“你在乎什么?我立刻去办!”
吴震乔转脸看了看围在他们身边的孩子,有抬眼朝远处破陋的球网看了一眼,那只开了口的皮球还静静地躺在网内。
“这就是我在乎的!”他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中,安静地道。
“你在说什么?”老莫一脸迷惑。
“我想退出这个游戏,退出!”吴震乔道,“我一直以为职业球员是我最高的追求,我渴望成为齐达内,为自己和球队赢得荣誉,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不属于那儿,不属于‘职业足球’,谁是齐达内也已经不重要,我不属于那儿,不属于!”
“你爸爸会失望的!”老乔叫道。
“您再也不用为怎么安排我为难了。”吴震乔微笑着道。
“那……”老乔气短了一下。“你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所以我才要退出!”
老莫到这时才松开了吴震乔,“看来你今天有些脑袋脱轨,我就不勉强你回去比赛了,好好休息,希望明天我能听到你后悔的消息。”
他带着另外三人离开了。吴震乔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
“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孩子问他。
“是的,”吴震乔摸了摸他的头,“再没有比这个更真实的了!”他拍拍手,招呼大家重新开始比赛。
皮球还没开出,一个身影就哭喊着闯进了场内,“你不能退役!你不能退役!”
吴震乔定睛一看,是伯瑟斯经理老柯。
老柯哭着拉住吴震乔,“你不能退役,我和我的球队都指望你呢,在伯瑟斯下个十年计划里,你是中心人物,我们需要你提供富尔的内部资料!”
吴震乔捡起脚边的皮球,向他的孩子队友们和旷阔无垠的天空耸了耸肩,露出轻快调皮的笑容。
(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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