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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仙》作者:白涞
文案:
生了一场重病,白苏以为自己英年早逝被黑白无常勾了性命到了阎王殿。
没想到一睁眼却是仙气飘飘的九重天?
她本是相府金枝玉叶的二小姐,一场大病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天上的神仙。
但是这个神仙五百年前因渡劫失败而死,在天族的风评也不甚好。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她睡了五百年竟又醒过来了。
天上的神仙啧啧称奇。
顶着冒牌的身份,白苏在九重天过的甚是不安,她决定要回去。
但是——
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不仅好看,还每天来白苏殿里蹭饭??
白苏很惶恐,九重天的日子不好混,白苏还是得快些回去。
最后,好看的太子殿下把白苏堵在角落里:苏苏,你还要走吗?
白苏咽了一下口水:不了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苏,玄嗣 ┃ 配角:云栖,殷骄 ┃ 其它:
第1章 穿越
“前几日东南方仙气溢泽,我家的九头狮儿叫唤了好一阵儿,莫非有仙胎降世?”
“嘿嘿,不是仙胎降世,是五百年前渡劫失败的青帝家的丫头醒了,她醒得倒是快哩。”
“此言不虚,前几日我看见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去接了,现在人就在飞宇宫里,听说脑袋被荒雷劈坏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还有这等奇事?不过以前的青帝邪得很,生个女儿也是十分古怪的。”
“嘘,这话说不得,虽说青帝隐世多年,但也参加过万年前的兽帝之战,是位值得敬重的人物,亵渎不得。”
一大早,羲和神君架着车缓缓的行在天道上,阳光穿过九重天上的重重雾霭仙气,撒在被洒扫得十分干净的玉阶上,氤氲的霞光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凤凰鸟的啼叫。
九重天上的神仙闲散惯了,有早起的聚在一起,交换着近日来听到的闲闻八卦,交换完毕,或鄙夷或唏嘘或一笑置之,将这几个情绪做完之后才满意散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这几日他们聊的八卦无非都是青帝之女白苏。
五百年前,白苏算是年轻一辈中资质好的神女,五万岁就要飞升上神,虽比不上四万岁便飞升上神的太子殿下玄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仙根。
就在全九重天都在等着祝贺她成为上神的时候,她却十分给面子的渡劫失败了。
凡物如要修仙就必须渡劫,渡劫之后成为散仙,然后一步步修炼,一步步渡劫便可位列仙班,所谓修成正果就是了。
三言两语便可言尽,但这其中的艰辛曲折怕是一个本子也写不完,所以古往今来修炼者数不胜数,修成正果的却是少之又少。
白苏是青帝之女,生来就有仙骨,即便是这样也躲不过渡劫飞升,故凡仙家子女,自小便付出十二分的勤奋修炼,一则为防身之用,二则为渡劫之用。
仙家子女年满一万岁便要渡劫飞升,受十二道荒雷,渡过之后就是实打实的上仙了,在往后是飞升上神,飞升上神的年纪不限。
有资质好的像天族太子玄嗣四万岁便飞升上神,有资质十分一般的到了十几万岁才飞升上神,也有的一辈子只能捞个上仙当着。
九重天上的神仙数以千万记,正儿八经儿的上神却不足百个,原因是万年前兽帝大战,大多数上神都殒灭在那场战斗中,有活下来的也沉睡的沉睡,隐世的隐世,是以,上神在九重天上是十分罕见且令人尊敬的身份。
正因为上神身份的尊贵和稀有,仙家在飞升上神的时候都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数万年来飞升上神的虽不多,但从未听说有谁出过纰漏失败过。
就算有,也就是数万年来的头一桩白苏了。
飞升上神要受九道荒雷,比飞升上仙的少三道,却是厉害了百倍不止,每一道都会叫仙神魂俱裂,仙骨颤颤,方圆百里都可感受到灼人的戾气,人和神都得避得远远的。
白苏渡劫失败,神魂应该被劈成碎片殒灭了才是,五百年后竟然醒了过来,倒是件奇事。
这九重天上的神仙的嘴又不得空了,要将白苏的故事编出十个版本才罢休。
明亮的天光从薄如蝉翼的窗纸透过来,将整个屋子映亮了几分,白苏翻了个身,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终是没有睁开来。
外面似乎有人在洒扫,片刻响起了一个女子的训斥声。
“白苏上仙还在睡中,你来这里扫什么?若是打扰了上仙休息——”
后面的话细细碎碎的,白苏听不清楚,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那烦人的声音果然没有了。
白苏有些头疼,她想起昨晚她忽然惊醒,床前坐了个白衣男子,夜色朦胧,白苏只看见他身形修长,他身上穿的衣服好像在哪里见过。
似是察觉白苏醒来,那人转过头,五官的轮廓像是精心雕琢般,找不出一丝错处,那双眸子在夜色的映衬下如同黑曜石般闪亮。
“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怎么不睡了?”那男子的声音十分低沉好听。
自从来了这里白苏睡得十分不好,常常半夜突醒,早上又睡得特别沉,好在这里不是相府,没有人日日催她早起。
想起这几日总是睡着,也许是睡得太多了晚上才这么少觉:“我睡得太久了。”
片刻的沉默后,那人拍了拍被子,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小猫在被子上轻飘飘的挠了几下:“是啊,你睡得太久了。”
白苏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索性什么都不说了,男子也陷入了沉默,静静的看向窗外浓浓的夜色。
一段沉默之后,白苏困意袭来,止不住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房间里早已经没有男子的身影,昨晚的对话虚幻得像一场梦境,也许是梦罢。
白苏从床上起来时,日头已经十分烈了,九重天不比凡间,就算是正午也感觉不到丝毫暑气,处处泛着一股舒服的清凉。
白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陌生女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是白苏,却是相府二小姐白苏,不是九重天上的上神白苏。
她父亲是当朝宰相,她是相府金枝玉叶的二小姐,前几日她忽然患了风寒,本以为是普通的发热,熬几副药喝了就好了。
却没想到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竟直接躺在床上下不来了,她的父亲找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看诊,那太医却摇摇头说油尽灯枯
怎么会灯尽油枯呢?她素来身子好,平常很少生病,什么头疼脑热她一概没感受过,这一次偶受风寒怎么就成了油尽灯枯?父亲大骂宫中最出名的程太医是庸医,母亲吓得晕了过去,白苏睡在床上默默淌泪。
况且柳华前日来信,说边疆已定,他已经启程回来了,她还没等到柳华回来,她怎么可以离开?
那一晚半梦半醒间,白苏全身滚烫,头疼得厉害,她看见床前站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他们周身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霞光。
听说人死的时候会有黑白无常来勾命,带她去黄泉路,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吗?
白苏不记得是收到柳华信的第几天,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想起将死,白苏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哑着嗓子问:“你们是黑白无常吗?”
穿白衣的人上前来,将手放在白苏额头上,一股舒适的清凉从额头穿来,白苏想看清那人的脸,眼前却像笼了一层白雾怎么也看不清。
“我带你回家。”男子的声音沉稳而动听。
白苏沉沉睡去。
她以为所有都结束了,却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再次醒来时,白苏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她躺在一个奇怪的山洞里,洞顶弥漫着一股浅浅的雾气,像一层质地极好的轻纱拢在洞顶,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仔细看去,原来是在洞顶嵌了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白苏自诩生在富贵家庭,就连富奢的皇宫她也进去玩耍过几回,夜明珠她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么大颗的,还被十分大材小用的嵌在墙里照明?
她躺在一张冰床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她摸了摸莹白的床榻,质地温和而清凉,这莫非是玉?这么大一块整玉竟然被她当床睡着?
这要是让向来好收藏玉石的父亲看了,眼珠也许都会掉下来,抖着手说她暴殄天物。
玉床周围种了许多她喊不出名字的花草,一团团的簇拥在玉床边,长势喜人紫红紫红的一片。
嘭——一声,好像是什么碎了。
白苏朝声源地看去,发现几步之外站着一个绿衣男子,他手里捏着一个瓷白茶杯,他脚边躺着一地碎片,又嘭——一声,那只仅存的茶杯也碎了。
“白苏上仙,你终于醒了!”绿衣男子饿狼扑食般扑到玉床边。
白苏往旁边侧了侧,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他长得年轻清秀,绿色这般庸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到显出几分潇洒的落拓来,白苏从未见人将绿色穿得这般好看。
见白苏眼怀打量,宛童急忙站起身,将衣服上的褶皱都抚平了,平白生出几分扭捏:“我是宛童,五百年前才飞升上来,上仙不认识也是应当,太子殿下说上仙要醒了,我以为还得等上几百年,没想到醒得这样快。”
白苏将他的话全部听了,弄懂的却只有三分,上仙是何物?太子殿下又是谁?她只知道一个太子,但那个太子于她断然不会有纠葛。
“你说什么?你说的太子殿下又是谁?”白苏问道。
宛童一愣,清秀的眉目间生出几分憨态,他没料到白苏会这么问:“太子殿下自然是玄嗣神君,这四荒之内还有别的殿下吗?”
那天,宛童与她解释了许久上仙是何物,太子玄嗣是何许人,此方是什么地方,现在是谁在做皇帝。
而白苏所说的相府柳华宛童也全然不知。
白苏将衣裳拉开,看着心口处的一道伤疤叹了口气,不仅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多了一道奇怪的伤疤,这块疤正在心口处,原主受伤时应该十分惊险,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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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撞见调情
那天纵然白苏言语奇怪,宛童也十分仔细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里是虞山,是九重天外的一处无人居住的仙山,她是青帝之女上仙白苏,五百年前因为渡劫失败神魂碎裂,睡了五百年。
这五百年来,一直是宛童在虞山守着。
而白苏所说的皇帝年号相府,宛童一无所知,他知道现在下界是有皇帝的,却不是白苏说的那个。
白苏素来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但是她怎么就一觉醒来就变成上仙了呢?
白苏看着镜中的女子,样貌清丽动人,白苏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物,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镜中的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难道她福缘已到飞升成仙了?不是,她原是有身份的,而且原主的身份还不低,是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上仙白苏。
想了这么些天,白苏终于想明白了,老天爷也有打盹的时候,可能就是老天爷上次打盹的时候将凡人白苏和上仙白苏搞错了。
她是凡人白苏,必然无福消受上仙的福泽,她还有她的父母兄长,还有即将归来的柳华,为了他们,她应当回去过凡间安稳的一生,虽说神仙寿与天齐,不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不是上仙白苏,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一定是要回去的。
白苏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匆忙梳洗一番理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出门。
这是玄嗣神君的飞宇宫,眼下她住在流云殿里,旁边就是玄嗣神君居住的平阳殿,自从那日玄嗣神君将她从虞山接回来,她这几日大门不出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身穿白衣的冷峻神君。
玄嗣是天族的太子未来的储君,年纪轻轻就飞升上神,为人更是进退有至谦逊懂礼,在天族众多的神仙里长得算是数一数二,故而无数神女甚至下界的女妖都为之倾倒,希望与他扯上一点关系,怎奈玄嗣为人淡漠,对于示好的神女一概视而不见,碎了无数颗芳心暗许的心。
其中一个原因是玄嗣早有婚约,那家的女子前辈子一定是做了福泽四荒的大好事,才摊上这么一个大便宜。
白苏不是原主,不知道原主的心情如何,现在在她看来不是大便宜而是大麻烦。
与声名远扬的玄嗣神君有婚约的正是渡劫失败沦为天族笑柄的白苏上仙。
纵然玄嗣天之骄子惊才绝绝,也不知原主对于抢手的玄嗣是作何看法,白苏心中却早有所属,相比找不出一丝差错的玄嗣,她更心悦凡间那个憨憨的柳家小子。
流云殿的侍女泛着花痴与白苏说玄嗣神君的丰功伟绩,白苏听得耳朵疼,大有捡了便宜自己配不上他的感觉,但是这婚事她实在推脱不得。
听说这婚事是早已经隐世的青帝和天帝亲自定下的。
白苏知道这桩婚事的份量,就像在凡间的时候,皇帝一道和亲诏书就让那京都城中最好看的三皇子取了邻国从未谋面的公主,皇命难违,那三皇子只得照做,这让无数京都女子愤愤拧帕落泪,在他们眼中天神一般不得亵渎的人儿,就这样的便宜了那个邻国的公主?
白苏虽然心不在三皇子身上,但她的闺中好友却是个爱慕他已久的,于是两人一起唏嘘了好一阵。
现在不是皇命,却是天帝下的命令,皇帝是人间的领导人物,天帝却执掌着整个天地的纲常纪要,违抗天命,白苏实在不敢想象下场。
白苏无限唏嘘,现在她到成了那个教人眼红剁脚的人物。
原来是这般奇妙的感觉。
白苏在殿前站了一会儿,就叫仙娥指路去了平阳殿,有些事她要与玄嗣说清楚。
平阳殿外的仙娥仿佛是认识她的,朝她恭敬的施礼后告知她,玄嗣神君在书房。
白苏寻路去书房。
刚靠近书房,白苏就瞧见书房门口站着两道人影,穿霜白色衣衫的高大男子便是玄嗣了,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绯红宫装的女子,五官精致而柔和,绯色宫装更显玉肌生白,一眼望去,两人像极了戏折子里惊艳世人的的才子佳人。
美人站在玄嗣身侧,时不时用手帕擦脸,白苏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哭,在看玄嗣冷着一张脸,漆黑的瞳孔仿佛要结出冰来。
莫不是刚刚遇到两小口吵架吧?
白苏顿住了脚步,思量片刻,转身折回了流云殿。
不是她怂,是她实在不想去打扰他们两个,深谙风月的兄长曾与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切不以决裂为理由的吵架,都是在调情。
彼时的白苏深深不解,但话既然是从兄长口中说出,必然有几分可信度,不管他们是在真调情还是在假吵架她都不想参与,还是另外找时间与他说罢。
声名在外的玄嗣神君不与其他神女纠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已经封了力牧氏的独女做侧妃,两人情深正笃。
九重天上的上神少,力牧氏帝君算一个,故而力牧氏的儿女在九重天也是十分受尊敬的。
说起玄嗣神君与力牧氏独女暮晴的一段风月,又是教人唏嘘不已的情爱纠葛的故事,五百年前鲛人族作乱,玄嗣派兵镇压,怎料出了意外暮晴神女为救玄嗣神君当场殒灭。
力牧氏帝君爱女如命,花了一百年拼凑起女儿的神魂送其下凡生得人身,待她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玄嗣才亲自接她回九重天,封不得正妃,就封了侧妃。
这般曲折但圆满的故事,被拼拼凑凑编成了话折子,赚足了一干感性神仙的眼泪。
所以暮晴虽然有神魂,却是凡人之躯,今日白苏得见,就算是凡人之躯长得也丝毫不比天上这些神仙差的。
玄嗣这般痴情,想来对这桩婚事亦是抵触但无可奈何,白苏想起玄嗣去虞山接她的那天。
前一天宛童告诉她,她的未婚夫君玄嗣神君第二天会来接她回九重天,第二天玄嗣果然来了,长得天仙一般的男儿立在四匹膘肥体壮的龙马前,猎猎的仙风吹得他衣袍上下翻飞,美中不足的是他冷着一张脸,盯着白苏看了又看,然后只说了一个:回去吧。
白苏十分不自然的上了龙马辇车,因着玄嗣的表情太过严肃,白苏动也不敢大动,回到流云殿的时候一双腿早已经僵麻了,下车的时候险些摔倒。
大抵是玄嗣实在看不过去,方才轻飘飘的扶了她一把,她轻轻跺了跺脚,腿部的血液流通才恢复正常。
从那天开始,她便有些察觉,她那天命所归的未婚夫,大概是不喜欢她的。
后来听了殿里的仙娥说起玄嗣与暮晴的种种过往,她才更加确定,她这个天命所归的正妃妻子到有种第三者的感觉。
虽然白苏亦不欢喜玄嗣,但心里难免还是不舒服,她现在的位置,确实是尴尬至极。
回到流云殿,白苏觉得有些腹饿,还是先吃早膳吧,方在门口拉了一个仙娥吩咐下去,进门就看见一身霜白在玉阶上立着。
那方立着的,正是方才平阳殿书房外与暮晴调情的玄嗣神君。
他不是正在和美人吵架调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来了?玄嗣是神君,穿墙术瞬间移动自然是会的,但是现在来这里着实有些奇怪,难道两人吵架与她有关?
白苏心里透亮,她就算是什么都不做,有那桩婚约在,于他们而言她白苏永远都是一个阻碍。
白苏不动声色的缓步上前:“神君得闲,来我这里做什么?”
玄嗣将白苏打量了一番,避开了白苏问题:“方才来找我?”
原来是刚才被发现了:“我有事告知神君,方才见神君正与暮晴吵——谈话,便不想打扰直接回来了。”
玄嗣点点头,看向白苏皱了皱眉头:“以后不必叫我神君。有什么话就说罢。”
“神君,玄嗣,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白苏,我是相府二小姐白苏,却不是这九重天上的上仙白苏,你是神仙,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与从前大不一样。”白苏平稳说道。
玄嗣依然是轻轻的点头,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确实是大不一样。”
玄嗣的避重就轻让白苏有些恼火,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玄嗣,我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玄嗣却准备要走,他停下来,语气沉了几分:“以后莫要说胡话。”
白苏有些恼:“玄嗣,我说的不是胡话,我不是白苏,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你放我回去。”
玄嗣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他好像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的家。”
“这是你与暮晴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人间。”白苏缓缓道。
玄嗣依然静静的立着,白苏只看得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白苏知道,他脸上一定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
白苏好像又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玄嗣的声音有些小:“你何必来气我。”
语罢,玄嗣毫不留恋的往门外走去。
玄嗣转瞬就不见了,白苏气得发抖,也对,玄嗣根本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白苏,于他而言,白苏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名字,一个要成为他正妃的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堂考试,我要多多的收藏~~~~
第3章 天上的鸡
白苏吃过早膳后在院子里渡了一会儿,在这偌大的九重天里她无处可去,眼下她将将醒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她,想必这白苏上仙在九重天上过得十分不受人待见罢,这样也好,也懒得她去应对。
白苏慨叹了几回,想起自己的处境又黯然感伤了几回,玄嗣是个硬骨头,与她的关系又十分尴尬,她必须找机会说服他,让他相信她不是真正的白苏,然后送她回去,将这桩错事避免了。
又是夜,望舒女神架着辇车缓缓行在晶蓝色的夜空下,神女们织起了漫天灿烂的星斗,整个九重天归于静谧,只有些未得道的精灵趁机出来吸收日月精华。
白苏睡得十分不安稳,脑袋里一会儿出现柳华从边疆归来,见到的却是她新垒的坟包,一会儿她又被一个白衣男子抱在怀中,她周身一片清凉,白衣男子的脸隐在一片浓郁的雾泽中,她怎么也看不清,只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苏苏,你太喜欢睡觉了,快醒来看看我吧。
那人亲昵的呼喊让白苏在梦里打了个寒颤。
肯定不是柳华,柳华与她关系亲密是实,两人的关系还未得到公允,虽说两家都已经默许,但柳华也只是比平常人亲近一点,直呼她的闺名白苏。苏苏这般亲昵的称呼绝不会从柳华那个傻小子口中喊出。
因她名字取得简单,所以她的兄长平时也是喊她的全名,若是有事相求,才舔着脸喊她好妹妹,苏苏倒是连她的父母也从来没喊过。
说起白苏的闺名,她到想起一桩旧事,她出生时门外走过一个云游的仙人,父亲见他气质斐然谈吐不俗便将他请进府中,适逢白苏出生,父亲便恳请仙人赐名。
那仙人捏着下巴上的胡子,掐指算了算,眉开眼笑道:“此女不俗,此女不俗。”
那时的白苏尚在襁褓中,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听见仙人的话好像听到召唤一样睁开眼,冲着那仙人傻乐。
那仙人会意一笑,指着院子里长得正好的一片白苏草:“就叫白苏罢。”
后来仙人立时而去,去时还一个劲的说白苏仙缘极好,以后是要当神仙的。
彼时的白苏不以为然,每每听府里的姆妈说起那日的光景,眼里全是艳羡之色,说白苏是有福气的人,白苏却认为他就是想框白府的一顿饭,故意这样说让她的父母高兴。
现在看来,那云游的仙人还真歪打正着的说中了,但是这样升仙也太突然了,况且她还是顶替别人的名号,是个实打实的冒牌货,她不知这里面发生了怎样的机缘,冒牌顶替的亏心事做不得,她必须快点找到回去的方法。既然有来的路就肯定有回去的路。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父母在她床边哭泣,兄长亦双眼通红的立在她床头。
白苏想叫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耳边又响起那男子轻轻而迫切的呼喊:苏苏,苏苏——
被梦魇折腾了一夜,第二天白苏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白苏打着呵欠出门,发现大厅中立了一只模样十分倨傲的鸡。
那只鸡的毛发似乎要比平常的亮些,颜色也要多些,明明只是个畜生却偏偏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看起来灵气十足。
白苏生了逗弄的心思,拿着羽毛在它面上晃了几下,那只鸡十分骄傲的爱理不理。
一旁名叫落葵的仙娥迎上来道:“上仙可喜欢这神鸟?”
喜欢倒是谈不上,看着有些熟悉,不知为何白苏有一种她曾经有过这样一只鸟的错觉,白苏拿着羽毛又逗弄了几下:“这鸡好生神气,是谁送来的?”
对于白苏对这神鸟的称呼,落葵掩嘴轻笑:“上仙说笑了,这是神鸟重明,颇通灵性,模样有些像鸡,但绝不是凡禽可以比较的,上仙可以看它的眼瞳就可发现不同了。”
白苏将信将疑的凑过去看,那只甚是傲慢的眼中果然有两个瞳孔,怪不得这么神气,九重天果然是好地方,连养只家禽都与凡间的香,白苏啧啧称奇。
“这是今早暮晴娘娘差人送来的,说上仙从前也养过这样一只神鸟,现在上仙独自回来,她怕上仙无聊特又去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我看上仙还睡着就收下了,上仙若是不喜欢扔出去便是。”落葵继续道。
白苏放了手上的羽毛,仔细打量了那只所谓的神鸟几眼,暮晴那厮莫不是在给她下马威?
她还没拿她对手,她却先将白苏当肉中刺了,都说神仙无欲无求逍遥自在,现在看来,与那些不择手段擅动心思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白苏暗中思量,她必须快点找到机会回去,在那里她有家人的庇佑和柳华的扶持,在这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她什么都没有,太子后院的勾心斗角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十六计,遁为上策。
“罢了,且放在这里吧。”
日子不温不火的过了几天,暮晴继续给她送东西,什么南海鲛纱,北荒明珠,白苏都照单全收。外界还一个劲的夸暮晴为人顾大局,铁了心的要与她这个未来的正妃和平共处。
白苏则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她会弄出什么幺蛾子罢。
这天,白苏坐在大厅里兴致勃勃的研究仙史,想在天族以前的历史中找出先例,然后窥得一星半点的解决方法。
玄嗣不知何时来了,落葵也没有通报一声,当白苏看得脖子酸痛准备喝口茶润润喉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茶水推到她面前。
白苏道了声谢就继续喊看,片刻之后,她呀了一声,发现玄嗣正坐在她面前,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你,你,你来多久了?”许是情况太突然,白苏一时嘴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玄嗣淡淡笑了一下,嘴角轻轻扬起,敛了面上的冰霜,像春日的暖风忽然从温暖的南方拂来,拂得人心头痒痒的:“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告知你一件事。”
白苏左右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将失去的仪态和语言找回来:“什么事差人通知一声就是了,何必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玄嗣却指了指一旁立着的神情骄傲的重明鸟:“你以前也有这样一只鸟,不过没有这般骄傲,它只与你一人亲近,你将它喂得很胖,它连飞起来都十分吃力。”
白苏没想到玄嗣突然和她说起以前的事,她不是真正的白苏,自然不记得以前养过什么东西,当即只尴尬的笑笑。
上仙白苏她不记得,她却记得凡人白苏,从前她与柳华在雪地里捕麻雀,她是腊月生的,柳华也忒小气了,同她说他要捕几只麻雀给她当生日礼物,那时候她到底孩子心性,居然也答应了,后来两人当真捕到了几只小小的麻雀,她还养了许久。
若真要说起养鸟,白苏只记得她养过麻雀,麻雀自然不能与这个倨傲的神鸟重明相比,于是,她只是附和性的干笑几声。
“你来找我什么事?快说吧?”白苏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去怀念于她而言虚无缥缈的从前。
“益算星君选了几个益嫁娶的好日子,你挑一个,我们尽快完婚吧。”玄嗣平淡说道,方才那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隐去了,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这样快吗?”白苏一惊。
玄嗣放在册子上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他看向白苏:“你觉得太快了吗?”
白苏急忙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方才回来几天,神力微弱,现在完婚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等我修养些时日在从容决定不迟,玄嗣,你意下如何?”
玄嗣不明深意的看了白苏一眼,然后迅速的收起册子:“既然你觉得时间太赶了,在从长计议也可以。”
他答应的倒是干脆,想必他也十分不想与白苏完婚。
既然事已经说完了,玄嗣就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他站起来道:“我殿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苏急忙起身:“我送你。”
“不必。”玄嗣十分果断的拒绝了白苏的殷勤。
走到门口,玄嗣突然顿住,他转过身看着那方立着的重明鸟:“重明鸟你从哪儿得来的?”
“暮晴上仙送于我解闷的。”白苏老实答道。
玄嗣转过身继续走,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拿去扔了吧。”
反正白苏也不是很欢喜那只鸟,既然玄嗣都开口了,白苏不好拂他的意,差人将重明鸟送出去了。
日子还是如水般流逝,白苏依然兴趣盎然的看仙史,只是自从那日后,玄嗣便时常来她院子里坐着,玄嗣话少,白苏也懒得和他交流,只必要的寒暄几句,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
起初白苏还有些不习惯,后来玄嗣常常来,白苏脸皮炼厚了些,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以后来情况愈演愈糟,玄嗣原本只在她院子里坐个把时辰,坐完就回他自己的平阳殿,但是这几天他坐的时间越来越长。
到了晚膳时分,白苏只是象征性的问他要不要顺道一起,白苏原想着这位神君委婉拒绝,然后她自己一身轻松的去吃饭。
结果那位神君放下手中的书,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啊。”
白苏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说不好,待客之道她还是要有的。
以至于后来玄嗣每天都来流云殿蹭晚膳,白苏甚是苦恼。
第4章 帝君云栖
流云殿前养了许多花花草草,但是没有人打理,看着有些凌乱,白苏没事便拿着小剪子东剪西剪,她不会侍弄花草,只是不想与玄嗣一起待在大厅中,于是乱寻了个名目在外面剪花剪草。
连剪了几天,那几株本来长势颇好的奇珍花草变得突突楞愣的,甚至有一株直接没挺过去翘辫子了,白苏捧着那株干枯的花草叹了几声:是你命不好,下次不要投生在流云殿罢。
落葵走上前来,怜惜的看了几眼那些被白苏剪得干瘦的摇光木:“上仙,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玄嗣神君在等着您。”
白苏心有不甘的望了望天,放下手中残害众生的小剪子,转身去了大厅。
落葵看着那把还带着绿色汁液的小剪子,叹了口气将剪子收起来,那几株摇光木珍贵得紧,若是在让白苏剪下去,莫说是摇光木恐怕流云阁中所有的珍贵草木都保不住。
白苏走去大厅时,玄嗣已经端坐在桌前了,他手里拿着一本翻得一半的书,见白苏走来就将书放下。
白苏一坐下便赔笑道:“久等久等。”
玄嗣忽然上前,带着淡淡书卷香的手逾越的伸到白苏面前,白苏愣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妥。
那只手捏起白苏肩膀上趴着的一张被剪得只剩一半的叶子,然后白苏听见了玄嗣的笑声。
“你若是在剪,满院子里的花草都不够你糟蹋。”玄嗣将那片叶子捏在手中,有些好笑的看着白苏。
心思被戳破,白苏脸有些发烫,思量片刻,她觉得必须把场子找回来,挺直腰杆道:“我那是在帮他们,若是枝叶长得太繁会争取养分,剪掉多余的部分,它来年才能长得更好。”
玄嗣仍是笑着:“你既然深谙此道,改天找个时间把平阳殿里的花草也修剪一下罢。”
落葵方收了白苏的凶器走进殿内,听见玄嗣让白苏去平阳殿里剪花草吓得步子差点不稳,她敛了敛紊乱的气息,不动声色的站在一侧,打量白苏的反应。
不得不说玄嗣笑得十分好看,他冷着一张脸时便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冷漠,只要一笑那份冰冷立时土崩瓦解,让人生出几分想亲近的感觉。
白苏自然听出了玄嗣话里的打趣,她将目光转向一边,心虚的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寒暄一番便开始吃饭。
白苏夹起一块白嫩的鱼片放进玄嗣的碗中:“玄嗣觉得这些菜味道如何?”
玄嗣慢条斯理的夹起鱼片放在嘴里,咀嚼完毕后道:“不错。”
白苏喜道:“若是你觉得我殿里的菜好吃,不如我将殿里的厨子送你罢,这样你也不必每天跑到这边来吃饭了。”
白苏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以为玄嗣会听懂她的委婉的逐客令。
玄嗣夹起一片冬笋给白苏,淡淡道:“不必。”
白苏大有挫败之感,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吃饭。
玄嗣吃过晚饭又坐了一会儿便做辞要走,白苏有些倦了,只摆了摆手,玄嗣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玄嗣走后,白苏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夜无话。
白苏起得有些晚,打着哈欠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
落葵迎上来:“上仙,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白苏又打了一个哈欠,算着时间玄嗣也该过来了:“今天不吃早膳了,你把我的剪子拿来,我去院里的把花草修剪一下。”
落葵急忙垂下头,不敢看白苏的眼睛,声音细微:“上仙,昨天我不小心把剪子弄掉了,院子里的花草不是寻常草木,平常的剪刀剪不动它们,但是殿中只有一把玄铁打造的剪子,现在一把也没有了。”
落葵冒出来的一连串的话让白苏头疼,她摆摆手:“既然如此,我今天就不剪了。”
落葵松了口气。
白苏看了看天上迸发而出的霞光瑞气,想起她来九重天这么久,还没出去逛过,她出去走走,找到下凡的路也不一定:“你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吧。”
落葵道:“可这个时间玄嗣神君应该快来了。”
白苏可就是为了避开他,急道:“不必管他,我们快走。”
两人出了飞宇宫,一路所见,尽是金光闪闪的宫宇楼阁,或笼罩在缥缈的仙雾里,或立在色彩绚丽的霞光中,白玉般润泽的理石路边生长着各类姿态怪丽奇珍花草,俊朗俏丽的仙人们衣诀飘飞来去匆匆。
白苏心中震撼无比,目不暇接,他日若得回去,这番瑰丽的经历也够她吹嘘一辈子了。
正四处张望间,一阵嘹亮的锵锵鸟鸣传来,白苏曾在流云殿里听见过,那鸣声清脆而有力,雄浑而婉转,白苏听了心向往之,不过在流云殿时隔得远,听得断断续续的,现在听得更为清晰,应该隔得不远。
索性也是到处走,不如去找找那只唱歌的鸟儿。
拐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出现一颗半抱粗的梧桐树,到底是生长在九重天的神树,树冠大而密,像一把翠绿色的巨伞,每片叶子都生得翠艳欲滴纹理清晰,一枝小臂大小的树枝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
曾有幸见过凤凰神鸟的人这样描述:凤凰之象,鸿前麟后,燕颔鸡喙,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纹龟背。羽备五采,高四五尺。翱翔四海,天下有道则见。
眼前这只大鸟与那人的描述丝毫不差的,白苏痴痴看着,觉得这一趟要是能平安回去,能亲眼看见凤凰神鸟也值当了。
凤凰神鸟并不惧人,反而因为有人在看舒展流光溢彩的翅膀,发出阵阵动人的啼叫。
“这是凤凰罢?”白苏问道。
落葵心中疑惑,白苏上仙真的被荒雷劈坏了脑袋不成?连日来行为怪异也就算了,就连寻常的凤凰鸟也不认识了,心下如是想着,落葵还是恭敬答道:“正是。”
“你莫是在想你家那只胖胖的重明鸟罢?”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白苏吓了一惊,急忙往身后看去,说话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男子。
白苏没有回他,急忙又转过头去看那只好看的凤凰鸟,却不料那只凤凰受了惊吓,扑棱扑棱艳丽的翅膀飞走了。
白苏失望的看着那道好看的背影,心里有三分恼意。
一旁的落葵急忙行礼:“参见云栖帝君。”
来了九重天有些日子了,仙史看了不少,白苏也搞懂了天族庞大而复杂的体系,天帝之下便是大帝,大帝之下是帝君,帝君下面是一系列真君之类,亦或是天尊圣帝战神元帅将军天王功曹之类,多得白苏记不清楚。
那些个大帝帝君大都闲散住在各自的仙山上,九重天只居住了一小部分,即便是一小部分,九重天也是十分热闹的。
白苏这才仔细看那被称作帝君的男子,天族的人大多是俊俏的,他也不另外,不过他很年轻应该和玄嗣一般年纪,帝君大多是资历老阅历高的仙人才能当,他倒是年少有成,这么年轻就被人称作帝君了。
云栖手里拿了把白玉折扇,扇面画着连绵起伏的云海群山,上面还提着隽秀有力的小字,啪的一声,他将扇子合拢拿在手中,笑意沉沉的看着白苏:“前些天有传闻说你醒了,我以为又是那些无聊的仙人编出的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醒了?”
想必眼前这位年轻帝君是白苏上仙曾经的好友,白苏被他问得云里雾里,只单单问道:“你这样年轻也可以当帝君吗?”
云栖眼中的光彩有些黯了,剑眉微拧,连带着眼中也生起一丝疑惑,他凑近白苏看了半响,终于他疑窦顿消,继续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你神魂有一道裂隙,那一半神识还在沉睡,不过是哪儿找的缺失的神魂?”
又是白苏听不懂的生涩词语:“你说什么?”
云栖用扇子敲了敲白苏的头:“我懒得废口舌同你解释,在等个百十年神魂自然就长好了,那时候你就全明白了。”
白苏捂着有轻微痛意的头顶,百十年?凡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若等她百十年在回去,他们早就死了,不成,她必须得快点回去。
“你知道怎么去人间吗?我想回去。”白苏道。
“你那一半神魂的记忆来自人间,肯定不是下方的人间,洪荒万年,时光绵绵,我也不知道你来自哪个时间,真是抱歉,我帮不了你。”云栖说着,还真的露出抱歉的神情。
不是同样的时间?难道白苏并不属于下方的人间,那她属于哪个时间?这茫茫洪荒,凭她一己之力,她又从何找起?想起回去机会渺茫,白苏眼中逐渐生起一片水雾。
见白苏将哭不哭,云栖有些慌,急忙道:“你先别哭,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白苏将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憋回去:“是谁?”
云栖打开折扇,十分悠闲的摇了摇:“玄嗣。”
白苏一惊,怎会是他,她和玄嗣不对付,这可怎么问才好。
云栖又与她扯了一些闲话才做辞离开,白苏又在云雾袅绕仙气飘飘的九重天逛了逛,一边思量该如何向玄嗣开口,心中藏着事,再好的景致白苏也意兴阑珊。
第5章 浮玉山
回到流云殿中时天已经黑了,望舒女神今天告假,代替她的是一个新晋的替补女仙,将月轮架得黯黯淡淡将落不落,十分教人心烦。
白苏在外游走了一天,脚有些麻痛,原来神仙也会脚疼啊。
白苏前脚刚踏进流云殿,一个小仙娥就匆匆茫茫迎了上来:“上仙可回来了,太子殿下还在等着您。”
白苏大骇,差点站不稳,玄嗣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还在等她,莫非是因为和她的婚约,天族众多眼睛看着,他必须得做出点样子来,难为他了,好端端的一个太子神君每天得对着一个不欢喜的女人,那女人跑出去玩了,他还得耐着性子等她回来。
白苏心里有些惴惴,她教他等了这么久,不知心里积压了多大的怒火,脸色有多难看:“他今天在这里干了些什么?”
仙娥答:“太子殿下今天在厅中看了一天的书,晚膳也没有吃。”
白苏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害怕得紧,连他最喜欢的厨子的饭也没吃,可见是有大的怒气,白苏咽了咽口水,目光看向那几株在月光下摇曳生姿的干瘦摇光木,要不她来个负荆请罪?
落葵见白苏又将心思落在那几株可怜的摇光木上,心中连连生叹,这次我保不住你们了。
“苏苏,怎么回来的这样晚?”玄嗣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一身霜白的袍子,好看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一步步朝白苏走来。
那声苏苏叫得白苏差点没站稳,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个遍,偏偏那人还是笑着的,这是真的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啊,白苏面上表情有些僵硬,她不知她是笑着还是苦着的一张脸。
眼下还有外人在,这位神君才假惺惺的与她做戏给人看,等她哪天落了单,说不定就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里,白苏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不出来的。
玄嗣已经走到白苏身边,见她脸上汗水直冒,捏着衣角将她脸上的汗水温柔拭去:“瞧你,走得一身汗,下次要出去就坐辇车罢。”
玄嗣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袖子下的手不经意触到白苏脸上的皮肤,是一片清润的凉意。
白苏僵着身子等玄嗣将她脸上的汗水擦好,然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努力让自己扯了个笑脸:“这么晚了你还在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既然他要做戏,她有些事要问他,不如遂了他的意陪他演几场戏,说不定这位善变的神君一高兴就告诉她了。
见白苏退后一步,玄嗣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不必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走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在白芷额头上轻轻一点,清凉的冷意弥散开来,脚上的酸痛瞬间就消失了,不过还是疲倦,白苏看着玄嗣离去的背影,总算干了件人事儿。
白苏乏极,一沾床就着。
第二日玄嗣仍来,白苏却不像之前一样躲着他了,相反殷勤了许多,给他夹菜递茶,或者看他看过的书,白苏出生书香世家,粗略看过几遍后就可和玄嗣讨论一二,她这般的殷勤,玄嗣很受用。
原因是白苏想着玄嗣高兴了,或许就能透露她的来处。
日子如水,玄嗣仍旧来她殿中小坐,碰见有事便整天不来,无事便雷打不动的来,甚至来得越来越早,连她殿里的早膳也一并蹭了,白苏起得晚,常常玄嗣来时她还在和周公交谈甚欢。
玄嗣有时坐在厅中等她,等她打着哈欠起床后一起吃饭,又或者亲自到她床前站着,轻轻推她叫她起床。
白苏瞌睡虫长得好,玄嗣一般是叫不醒她的,感觉到外界有异动,白苏便用被子捂了头另找个舒服的地方继续睡,玄嗣见她睡得香也不忍心打扰她,喊过一两次后便自己出去了,将院中被白苏剪坏的草木补救回来。
今天白苏起得太晚,玄嗣便耐着性子轻轻摇她起来,他摇一次,白苏退一点,摇一次退一点,如此反复好几次,白苏终于嘭——一身掉到床下了。
瞌睡虫散尽,白苏急忙从床底爬起来,见玄嗣一脸好笑的将她看着,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白苏有些呆了,玄嗣平常只是淡淡的笑,从来没想今天笑得这么灿烂过,不得不说,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快梳洗梳洗,吃早膳了。”玄嗣笑着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白苏敛收心神,匆匆梳洗出门。
一出房间,看见院子里越长越好的花花草草,白苏哈哈笑道:“哈哈,我就说嘛,这些花花草草要剪一下才长得更好。”
落葵立在一旁汗颜,这些草木分明是太子殿下趁着她睡觉的时候补救回来的,但玄嗣还站在一旁,她不敢说话揭穿。
“经过你的手,自然长得好。”玄嗣笑道。
白苏急忙往一旁看去,她以为玄嗣已经去厅中等着了,没想到他还没走,刚才她好像笑得有些狰狞了,莫不是都被他看见了?白苏心中忽然生起一丝羞意,旋即又被她打消了,本来就只是做戏,怕什么?
白苏十分谦虚的摆摆手:“谬赞了。”
“这月初八水凌帝君儿子的满月酒,做席宴请群仙,你同我一起去罢。”玄嗣夹起一块肉片放进白苏碗中。
“我又没有请柬去做什么?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孤单的话叫暮晴陪你罢。”白苏嚼着肉质细嫩的肉片道,况且她也不想去应对那些她一个也不认识的神仙,他们都认识以前的白苏,而她不是真正的白苏。
“她身体不舒服不易远行,你终究是我的妻,与我同去有何不妥?”玄嗣道。
白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想必玄嗣是觉得每天在流云宫做戏效果甚微,便想着要去众仙面前演一演,好比在流云殿演上数十场,为了能回去,她忍。
白苏笑着答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玄嗣满意的点点头,又给白苏夹了一块鸡肉。
转眼就是初八,白苏难得早起,左挑右捡选了一件素雅的青色裙子,出门时玄嗣刚刚过来,见白苏醒得这样早,笑道:“你今天起得这样早?”
白苏干笑了几声:“这不是有正事吗?”
两人在流云宫粗略吃过早膳,便由玄嗣架云两人轻车简行的朝水凌帝君的浮玉山飞去。
一路仙雾渺渺,空气皓净,白苏早起的倦意消了大半,四处张望天上的景致。
水凌帝君是个难得的上神,今年将将十万岁,自小便资质颇优出类拔萃,加上有刻苦修炼终于在八万岁那年受了九道荒雷,摇身一变成为了上神,那时候他意气风华,受到许多神女的追捧。
恰恰水凌帝君是个多情的,常常与这个神女纠葛未断,又与那个神女看上了眼,他同无数神女好过,但他是个花心的性子,与谁都不长久,即便如此,因他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常常叫痴心的神女为他丢了魂儿,是故,他身边不乏各式各样的神女。
但是万年前,水凌帝君忽然遇上个小小的散仙,原来是个荷花精修炼成仙,散仙,高贵的水凌上神原本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却不知为何被迷了心窍,便去找那散仙表明心意。
那散仙飞升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水凌帝君在外的名声,她只想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于是当即拒绝了水凌帝君。
水凌帝君何许人也,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没有别人敢拒绝他,那个小小的散仙好生大胆,水凌帝君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不仅如此,不知是谁泄露出去了,九重天传出他的示爱被一个小小散仙拒绝了。
风月之事向来是水凌帝君的专行,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件事上栽跟头,于是发誓定要那个小散仙真心实意的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
那散仙也是个有血性的人,拒绝了水凌帝君一次又一次。
九重天众仙都道她是个人物。
就像是修仙一样,水凌帝君是个极有恒心的人,他敢用数万年修炼上神,就敢用数万年找回在小散仙那里丢掉的场子。
终于有一天,小散仙被弄得烦了,就说: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先将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月断干净。
水凌帝君是个贯会见缝插针的人,当即道:那我娶你。
话一出口,水凌帝君自己都没想到,他与那些神女恩爱的时候,为的都只是一时的新鲜,从未考虑过成亲,今天怎么就嘴瓢了。
但他是鼎鼎大名的上神,浮玉山的帝君,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于是就真的因为一句戏言把他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可他一直记得,当小散仙笑着说好啊的时候,他的心都化了,他好像等这话等很久了。
散仙又用了一万年的时间证明水凌神君说话算话,真的不去纠缠别的女神。
两人的婚礼,在五百年前的浮玉山举行,五百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水凌帝君大喜,请柬发遍了整个九重天,甚至连以前好过的神女也发了几张。
九重天众仙愈发觉得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散仙是个奇人。
白苏坐在柔软的云中听玄嗣说起水凌帝君的过往,她啃着一个路过蟠桃园摘的蟠桃,嘴里含糊道:“那想必是真爱无疑了。”
玄嗣站在前方,背对着白苏,半响,传来一个极淡的嗯字。
“苏苏,你我相识与浮玉山有几分机缘。”玄嗣又道。
又说从前,白苏急忙咽了嘴里的果肉,很是尴尬的笑道:“哈哈,是吗?我有些忘了。”
这一次,玄嗣没有在说话,不知为何,白苏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云雾飞逝,眼前一座霞光千条,瑞气闪闪的就是浮玉山了。
第6章 青玉池
目及所处是一座直接霄汉的高山,通体青翠,山顶围绕着一片淡淡的云霭,又迸发出万千条明艳的霞光瑞气,山腰隐约有数重金碧辉煌的殿宇,今日来祝贺的仙人很多,周遭仙气荡漾,让人神清气爽。
玄嗣和白苏在山门前按下云头,白苏手里的蟠桃也吃得差不多了,寻了个隐蔽处扔了,浮玉山仙气袅绕是福祉之地,说不定来年就长得一颗蟠桃树了。
山门前立着几个眉清目秀的小仙童,眉开眼笑的迎接来访的宾客。
玄嗣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奉上,又将请柬递与笑眯眯的仙童查看,白苏立在一旁四处张望,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神仙。
仙童将火红的请柬打开来看,发现来人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不觉敛了几分笑意添了几分恭敬。
仙童恭敬的将请柬递还玄嗣:“原来是玄嗣神君,有失远迎,想必这位就是力牧氏的暮晴上仙罢?”
白苏心里微震,见那仙童笑得人畜无害又不好发作,只得斜瞰着玄嗣打量他的反应。
玄嗣眉头微皱,露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淡漠来,那小小仙童发觉玄嗣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她是白苏上仙。”玄嗣淡淡答道。
仙童也是个懂得转圜的人,急忙笑着作揖赔罪:“小仙眼拙,错认了白苏上仙,希望白苏上仙不要怪罪。”
白苏大度的摆摆手:“小事小事。”
那厢的玄嗣神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拉着白苏就朝山上走去。
待玄嗣走后,那小仙童才松了口气狼狈的搽额上冒出的冷汗,都说玄嗣神君近几年脾气古怪,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只是不小心将人认错了,露出的神情好像要吃人一样。
越过山门是一条墨绿色的石阶,绵延而上,上面金光闪闪的就是水凌上神的府邸了。
其他仙人到了这里不爱走这石阶,足尖轻轻一点,整个身子轻如微风刹那就消失不见了,都是闲麻烦直接腾云飞上去了。
白苏羡慕的看着那些衣诀飘飞的仙人,又看着前方足有数千梯的石阶,她望了玄嗣一眼,发现他根本没有架云的想法。
因为太久没有人走的缘故,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幸而这几天干燥,四海龙王并未降雨,走在上面还算平稳,否则白苏很担心走到一半会滚下来。
玄嗣看着眼前的石阶,幽寒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苏苏,我们上去吧。”
白苏很是勉强的笑了笑:“你先请。”
玄嗣也不推迟,当先走在了前面。
石阶宽三尺,足矣容纳两人并肩行走,两人却是一前一后,白苏走在后面,玄嗣走得快,不时需要停下来等白苏,待白苏追上来后又继续往前走。
石阶两侧长着许多奇珍异草,怪峋草木,白苏每每看到喜欢的,便停下来欣赏一番,借机休息一会儿。
玄嗣也不催她,静静的立在上方,或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或看着借欣赏草木趁机休息的白苏。
白苏坐在石阶上,用手做扇在面上扇着,白皙的脸蛋红补补的,露出几分可人的憨态。
山风袭来,浮玉山的仙气四处漂浮,雾霭被吹得失了先前的形状,在虚空中纠葛着缠绕着,山下的仙人逐渐少了,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几个仙童聚在一起,好像在谈论着什么好玩的事情。
白苏闭上眼,感受舒适的凉意。
眼前却忽然出现一个女子也像她这般辛苦的走在阶梯上。
白苏一惊,匆忙睁开眼,眼前仍是寂寂的阶梯并无他人。
身旁多了一股清爽的凉意,原是玄嗣坐在他身边,晦暗不明的眸子看着远方悱恻的雾霭。
他倒是面不改色,同样是神仙之躯,为何玄嗣可以腾云驾雾,她却连走路都还要喘气,和一个普通凡人没有区别?
“还有多久能上去?”白苏问道。
玄嗣望了一眼山下的阶梯:“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
白苏忽然站起来,抖抖衣服上的灰尘:“我们走罢,争取在吃个尾宴。”
玄嗣不禁莞尔。
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浮玉山上的金光闪闪的殿楼了。眼前是一片怡人绿林,中间一条十分幽静的小路,梓玉殿就在绿林后面小路的尽头。
“早就看见长阶上有两个人影,我以为是小仙贪玩,没想到是你们两个。怎么?爬梯子子很有趣?”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白苏看去,原是一个穿玄衣的俊俏男仙。
“今天不当值吗?竟然跑到浮玉山来了。”玄嗣道。
殷骄脸上的笑容有一刻的凝固,他望了望周围没人后,才继续保持自得的神情:“我叫小罗替了我半天的值,你切莫说出去。”他顿了顿眉开眼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玄嗣将目光转向别处:“方才我在山下看见明鸾了,他应该已经进去了。”
殷骄眼中光芒大盛,十分豪气的拍了拍玄嗣的肩膀:“好兄弟,多谢。”
语罢化作一缕白光遁入梓玉殿中。
待殷骄进去后,白苏理了理散落的头发,又将裙子的褶皱一一抚平,将自己整理一番后道:“我们也进去吧。”
玄嗣摇头:“不必。”
白苏大惊,不进去?她刚才还爬了这么长的石梯,她现在腿肚子还在打颤呢!白苏心里微怒,玄嗣仍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淡漠神情,望着他那张雷打不动的脸,白苏心里更是有种想撕烂的冲动,但为了知道她的来处,必须忍字当先。
白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柔和:“为什么呢?”
见白苏露出眼中的锋芒,又在几个呼吸之间隐去,玄嗣有些好笑:“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我稍后就回。”
白苏笑的十分得体:“好,我等你。”
玄嗣深深望了她一眼,化作一道白光遁入梓玉殿中。
白苏脸上笑容瞬间剥落,朝玄嗣离去的方向恨了几眼,看见地上躺着一颗石子,想也没想就踢了出去,心里骂道:明明会飞偏要让她爬梯子,他是报复不成?
“一大早的脸色这样难看,谁惹你生气了?”云栖慢悠悠的按下云头,笑容可掬的看着满面怒容的白苏,他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袍子,愈发显得雍华高贵卓尔不凡。
“自然是——我今儿起早了。”白苏想了想还是不说的好,做戏做全套。
云栖望着那条幽静的小道,似有所悟的点点头,一把折扇摇得十分优雅:“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
诶,但为玄嗣故,他心里不知在考虑什么弯弯道道,白苏问也不敢问,只能默默的受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很是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玄嗣这屋檐,范围确实有些广泛。
“这浮玉山什么都好,尤其是风景更是难得,我在这里看看风景,待会儿就进去。”白苏笑着道。
“苏苏?”
玄嗣的声音传来。
白苏目光转过云栖,玄嗣已经回来了,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目光沉沉的将白苏望着。
云栖虽然年纪小,但是仙阶高,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辈分高,所以纵然玄嗣和他一般年纪,见了他也是要敬让三分。
“云栖帝君。”玄嗣是天族太子,地位自然也不是低的,故而说话时只是微微低头,并未行拱手大礼。
云栖点点头:“你们继续看风景吧,我要进去看新出生的奶娃娃了。”
语罢亦消失不见。
玄嗣道:“我们走吧。”
两人寻了一条侧面的小路,越往里走林木愈深,花香益清,树叶婆娑,隐约有神鸟啼鸣,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堵矮墙,墙面斑驳爬了许多绿植,山风拂过,绿浪涌动,煞是动人。
今日浮玉山大喜处处是人,这里倒是个清净场所,方才在路上还能隐约听见那些仙人的谈笑声,这里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树叶沙沙鸟鸣幽幽。
两人挨着矮墙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出现一道十分寻常的木门,门前有两个不苟言笑的玄衣男子把守。
他们似乎是认识玄嗣的,对着玄嗣十分有礼的拱手:“玄嗣神君。”
“今日浮玉山大喜,神君若是想借青玉池能否下次再来,我们二人定不是神君对手,只是今日人多眼杂,恐让别人瞧见失了神君的面子。”一个男子上前说道。
另一个男子则正立在门前,手里佩剑捏得紧紧的。
玄嗣做了一个取东西的动作,两人后退一步,脸上神情微变,堪堪做了半个防御姿势。
玄嗣将一块青色玉佩递给在前的男子:“我与水凌帝君请示了。”
两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请示这个词,似乎不该从玄嗣嘴里说出来。
男子接过玉佩看也没看,急忙打开门:“进去吧。”
“多谢。”玄嗣说完便和白苏一同入内。
两人又是一怔,玄嗣神君何时这般懂礼数了?上次却是那般——想起上次,两人身上的疤还在呢。
“不敢不敢。”两人连连摆手。
“他们好像很怕你,你以前莫非闯过这地方。”这地方设得如此隐蔽还派人把守,想必是浮玉山上一个有些要紧的地方,方才那人说青玉池,想必有是一个十分不得了的池子。
玄嗣走在前头:“不提也罢。”
四个字算是止住了白苏的话头,白苏闭了嘴,只得一步步的跟在他后头。
行不多时,眼前忽的出现一个偌大的池子,边缘长着许多兰花瑞草,名贵中药,池水从嶙峋的山石上潺潺流出,倾泻在清澈的池中,池边围着汉白玉,池水清澈见底,全无泥沙游鱼,池低是一块完整的青玉,青玉池之名由此得来。
白苏现在才明白,浮玉山浮玉山,大概十分盛产玉石罢。
“青玉池是疗伤圣地,你神魂上还有一道缝隙,所以很多前事不记得,我先前让你走石阶上来是想你先活动活动筋骨,这样效果更好。”玄嗣道。
什么神魂有缝隙?白苏听不懂,青玉池泡就泡吧,反正是神仙的好东西,肯定有益无害:“要泡多久?”
“三个时辰。”玄嗣上前用手舀了舀池水。
“那你回避吧,我自己在这里泡就好。”白苏已经接受了命运,权当是沐浴了。
“为何要回避?”玄嗣不解。
“我要褪衣啊,穿着衣服怎么泡?”白苏有些恼。
玄嗣顿了一会儿:“苏苏,不用褪衣,你直接下去就好。”
白苏自诩比寻常的女子要放得开,因自小和兄长柳华两个鲁莽的小子耍在一处,故而行事带了一些男子的豪气,就连柳华跟她表明心迹时,她也只是淡定的点点头,回应:你人不错,我似乎也看上你了。
但在此时此刻,白苏的老脸十分不易的红了红,一时找不着舌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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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蜚语
玄嗣那厢已经拭好了水温,见着白苏红透的脸颊似笑非笑:“水温正适合,你下去吧,我就在旁边守着。”
白苏的脸仍是滚烫,今儿是怎么回事?平常兄长和柳华偶尔冒出的荤段子她也听得几句,今儿怎么就突然脸红了?
白苏语言组织了许久都是枉然,最后只道:“有劳了。”
玄嗣点头,绕过白苏找了一个空旷的地上盘腿坐下。
白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希望这池水能消了脸上难看的绯红,白苏当即脱了鞋袜,先用手拭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果然正合适,白苏慢慢走进青玉池中。
“池底是倾斜的,你就在岸边较浅的地方泡。”
玄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白苏用脚拭了一下,确实是倾斜的,于是在边缘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在里面坐下池水将将没过肩膀。
白苏背对着玄嗣坐着,用手舀了一些池水贴在脸上,希望能将脸上红色褪去。
池水很是舒服,温凉温凉的,将她方才脚上的酸痛都拂去了,玄嗣让她活动筋骨是明智的,现下池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带来清润的舒适,神仙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大概是池水泡得太舒服,玄嗣也不同她讲话,白苏渐渐有些倦了,闭上眼睛一会儿,人就没有了反应。
白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个男子抱着,男子道:“苏苏,你还不愿意醒吗?”
白苏想说话,可她一张嘴池水就灌了进去,她不得不将嘴闭上,可她的头不是露在外面的吗?
白苏醒时,天色有些暗了,淡蓝色的天空中现了几颗模糊的星子,她还是坐在先前那个位置,水雾蒸腾而起头发都湿尽了,她转过身玄嗣仍坐在她后方,双目微阖,白衣如玉,少年美如画。
这些天玄嗣时而温柔时而冷冽,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温柔的,白苏知道玄嗣只是碍于她青帝之女的身份碍于那桩烦人的婚约与她做戏,露出假惺惺的温柔,白苏有几分好奇,玄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玄嗣睁开眼,发现白苏正探究的看着自己:“时辰到了。”
语罢他站起身,将白苏从池中拉起来,施了个绝妙的仙法,白苏身上的水汽都被蒸干了。
“苏苏,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玄嗣问道。
玄嗣问得没头没尾,什么叫还是?白苏想了片刻,假惺惺的露出几分遗憾:“玄嗣,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上仙白苏。”
玄嗣摇头:“你只是不愿醒来。”
白苏知他执拗,不想在与他分辨,看着天边逐渐拢来的暮色:,“想必宴席已经散尽了,我们连尾宴都没赶到,回去吧。”
“好。”
玄嗣架云,走了另一条路回去。
这番没能瞧见那个众仙口中的人物,水凌帝君的心上之人,白苏有些遗憾,能叫水凌帝君浪子回头,不知她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与来时一样,白苏仍舒适的坐在后头,玄嗣立在前头。
行到一个地方,黑云漫漫,煞气逼人,与总是仙气飘飘的九重天截然不同,无数浓稠的黑云上面悬着一方青灰色的台子,台子上空空如也,看着十分渗人。
“那是什么地方?”白苏遥遥指去。
“诛仙台。”玄嗣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被徐徐的夜风带进了白苏耳中。
仙也会犯错,犯了错的仙就会被带到诛仙台来,按照仙律,或处雷刑,或处火刑,或剥去仙骨,或鞭挞神魂——每一桩都是根据仙的身体构造量身定做,好比人间的断头台。
白苏心里微震,急忙侧过目光,总觉得诛仙台寒森森的,从心底生出几分恐惧。
回到流云殿时天已大黑,殿里的仙娥都已经睡下,玄嗣依白苏言,悄悄将她送进房间不惊醒她人。
白苏坐在床上,望着玄嗣离去的背影突然道:“玄嗣。”
玄嗣顿住蓦然转身,惨淡的眸中生起一丝神采。
白苏下了很大的勇气,她不能再等了,父母和柳华等不起她:“我真的不是上仙白苏,你可否愿意告知我真正的家在哪里。”
玄嗣眸中光彩骤散,又恢复不笑时的淡漠神情,过了许久,殿外传来几声模糊的凤凰鸟啼叫,搅乱了一屋子的宁静月光。
玄嗣好像叹了口气:“苏苏,你总是说胡话。”
语罢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没留给白苏辩解的机会。
白苏坐在榻边,看着一屋子细碎的月光发呆。
翌日。
白苏破天荒的起得早,羲和神君还未当值,天空的蓝色逐渐变浅,月轮消失,星子隐去。
昨天有幸泡了青玉池,白苏精力大好,没有剪子,便端了一盆清水给殿中的花草浇水。
天光大好,白苏院子里的花草已经浇了个遍,左右无事,便去殿中翻出一本陈年戏折子,坐在重重花影下看着。
往日这个时辰玄嗣该来了,若是过了这个时辰再不来,门口就会出现一个清秀男仙,说玄嗣神君今日有什么什么事来不了,今日玄嗣没来,报信的仙使也不见身影。
落葵难得见白苏这样安静,昨天到了晚上白苏也没有回来,一打听得知玄嗣神君也未归她们便以为玄嗣和白苏一同留在浮玉山过夜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看见白苏打着哈欠推门出来。
落葵是新飞升的小仙,她飞升上来时白苏还在沉睡,不知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物,只知资历老的仙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说来说去,无非轻狂不懂规矩古怪几词,所以她对于那个飞升上神失败的神女实在没甚好印象。
当她被分派照顾苏醒过来的白苏时,她心里是惴惴的,生怕遇到一个性格古怪的主子,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白苏并不像其他人说得那样,除了起得晚点喜欢乱剪花草之外,对于她们这些下人还是十分厚待的。
但是白苏的一举一动言语之间实在不像是九重天的神女,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大概是承了荒雷的后遗症罢。
落葵还记得那日白苏初来时,身穿白裙从辇车上慢慢走下来,她长得那样好看,比九重天上的许多神女都要好看,但又那样不小心,好不容易站稳刚走一步就差点摔倒,那时的玄嗣神君冷着脸在她身侧,单单用手扶了一下。
见此光景,落葵以为玄嗣神君是不欢喜她的。
虽然白苏与玄嗣天定姻缘,但落葵早就听闻暮晴上仙才是玄嗣神君的心之所属,玄嗣神君与暮晴上仙之间故事她也听说过,那时她以为,好看的白苏上仙注定是要被冷落的。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玄嗣神君突然到访流云殿,与白苏商量成亲的事宜,白苏上仙十分不领情的拒绝了。
落葵以为,玄嗣神君再不会来流云殿。
第二天玄嗣神君又来了,只说来这里坐坐,起初落葵不以为意白苏也不以为意,但是后来玄嗣神君竟连流云殿里的早膳和晚膳一并蹭了。
落葵以前不在飞宇宫当值,不知道玄嗣神君与暮晴上仙相处时是怎样的温柔神情,对于他们以及九重天的众仙,玄嗣总是冷着一张脸,神情向来淡漠疏远。
独独对于白苏上仙,玄嗣神君总是温柔亲近的甚至不经意笑出来,落葵知道,玄嗣神君心里是有白苏上仙的。
白苏坐在前几日刚搭建的花圃下,阳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她身上,形成亮晶晶的光斑,花香迷人,花下之人美得如同花精。
落葵小心翼翼的走上去,见白苏正在翻一本折子:“上仙,该吃早膳了,玄嗣神君今天应该不来了。”
白苏往门口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在等等吧。”
落葵得令,便立在白苏身侧。
半响,还是无人,殿外却走来两个说笑的仙娥。
“听说今天早上玄嗣神君与暮晴娘娘吵架了,神君下令以后不让暮晴娘娘进入临华殿。”
许是白苏与落葵在叶木掩映的花圃中,衣服颜色又浅,那两个说话的仙娥并没有注意到。
“神君数百年来没与暮晴娘娘吵架,今儿个是怎么了?”
透过叶片缝隙白苏看见一团黑色动了动,许是其中一个仙娥在摇头。
“这几日神君总是往咱们殿里跑,一坐就是一天,就连水凌帝君的满月酒带的都是白苏上仙,暮晴娘娘大概是醋了才跑去神君跟前闹,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花圃外传来一阵银铃儿般的笑声,许是她们说在了共同的笑处。
“神君总在我们殿中,你说他对白苏上仙,是喜还是不喜?”
“上仙是青帝之女,她与神君是天定的姻缘,就算是白苏上仙渡劫失败,神君定然也是喜的。”
语罢,又是一阵烦人的笑声。
白苏自然听出话中的讥讽,讥她渡劫失败,讥她是因为身份方得玄嗣的喜爱,白苏神色不动,眉已皱紧。
落葵正在发作被白苏拦下。
片刻,那两个长舌的仙娥越过绿色的屏障,便看见白苏端坐在花圃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上的陈旧册子。
两人大骇,又侥幸以为白苏没听见,故作镇定的对着白苏施礼就欲离开。
“你们方才说的很精彩,比我看的折子还要精彩。”白苏冷道。
两人急忙跪下眼泪汪汪的慌乱求饶,白苏从前的威名她们自然也是听过的。
“我殿里容不得这般喜欢嚼舌根的人,你们以后莫要出现在我眼前。”白苏冷道。
两人吓得脸煞白,连连道歉。
白苏十分不耐的皱眉,落葵急忙让两人下去。
白苏心里无端生起一股火气,因为那两个仙娥有意无意的讥讽,以及今日玄嗣晚来竟是在和暮晴吵架,不许她去临华殿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可以去暮晴殿中。
白苏不该生气的,她本就不是上仙白苏,什么渡劫失败青帝之女与她有什么关系,玄嗣和暮晴调情般的吵架更与她无关,与九重天而言,她只是一个外人,实在不该被这天上种种扰乱心境。
白苏平稳气息,起身道:“我们去吃早膳吧。”
两人方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很是刺耳的声音。
“苏苏,你是在等我吃早膳吗?”
玄嗣正站在花圃一侧,白衣胜雪,以前玄嗣叫她时,她从未反感过甚至还觉得声线是好听的,怎么今天就觉得这么刺耳。
白苏转身,方被压下的怒火轰然窜起:“玄嗣神君真会说笑,我只是在这院子里坐坐,神君以后还是莫要再来流云殿了,怕你伤了别人的心,我不想成为你们吵架的理由,再则我也不想同你做戏,我要吃早膳了,神君请回。”
玄嗣一动不动的立着,将白苏深深望着:“苏苏,你一直是这样以为吗?”
玄嗣的话一贯说得没头没尾,白苏理解能力有限实在听不明白,现在那声苏苏听得她浑身不舒服:“神君自重,男女有别,你我尚未成亲,苏苏太过亲昵,神君以后还是叫我闺名吧,以后流云殿神君也尽量别来,恐让外人非议,我承担不起。”
语罢,白苏利落转身,携着落葵快步离去。
玄嗣立了许久,眸中墨色流转晦暗不定,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最后还是慢慢走出了流云殿。
第8章 姚止山
白苏的早膳吃得食不知味,一碗饭挑挑拣拣吃了半个时辰,一个小仙娥上前来,说玄嗣神君终于走了。
白苏叹了一口气。
落葵在一旁叹气道:“上仙又是何必。”
白苏似有若悟的点点头,对,她又是何必!她还盼着等玄嗣高兴能告诉她的来处,今天她发了这么大的火,说了这么多绝情的话,玄嗣就算是不在乎她不会生气,但他堂堂一个太子被白苏拂了面子,必然是不高兴的。
让白苏去道歉?不可能,白苏从小爱面子,性子犟,什么事情她认定了不是她的错,就算是旁人在劝,父亲家法伺候得在好,她也不会认错。
白苏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件事她只能重作打算。
一连几天,玄嗣当真不来了,就连来报信的仙使也没来,看来玄嗣是真的生气了。
白苏整日唉声叹气,倒不是因为惹玄嗣生气,而是觉得唯一能回去的线索断了,在这九重天漫无目的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从前玄嗣在不觉得,现在玄嗣不在,白苏忽然觉得这殿中空旷得紧,院中那几株摇光木又长好了,她不敢在剪,怕剪坏了没人修补,只每天晚上小心翼翼浇水。
她又看了几本折子,以前玄嗣在时她还能与他讨论一二,现在他不在,她说于那些仙娥听,那些仙娥只是笑着点头,白苏觉得索然无味,若是玄嗣她还能问他如果是他会怎样做,玄嗣会很认真的思考然后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白苏曾笑言:若你是戏折子里的男主,编故事的人肯定写不下去,因为你总会做出两全的选择,这后面的恩爱幽怨都没有了。
白苏的话越来越少,时不时往门口看去,希望能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苏苏,你今天又起晚了。
出现这种想法时,白苏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想,她一定是想回去想疯了,才这样盼着见玄嗣。
白苏这些天醒得早,不像以前一觉到天亮,现在醒时天还是暗的,再睡已经睡不下了。白苏只能睁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天一寸寸的亮起来。
落葵见白苏越发沉闷,流云殿越发孤寂,就忍痛将玄铁剪拿出来,说她又找着了,上仙若是觉得无趣就去院子里剪花草吧。
白苏看了一眼剪子,说放下吧。
落葵以为院中的一干花草又要遭难,但是一连几天,院子的花草整整齐齐越长越好,那把剪子静静的躺在理石桌上,连方向都没变一下。
落葵听说暮晴昨儿个去了平阳殿,她不是不能进平阳殿吗?落葵心里有些惨然,玄嗣神君爱的终究还是暮晴上仙,争吵不过几天就和好如初。
落葵便撺掇着白苏去平阳殿与玄嗣神君说说软话,他从前那样在乎白苏,肯定会原谅她的。
白苏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但却是暴跳如雷:“要我去求他原谅,不可能!我白苏何等人物,岂能为他折腰,他自己与他的暮晴好,我不稀罕。”
落葵觉得以前的谣言有几分真实,白苏上仙果然狂妄自大。
落葵摇头,再不提玄嗣神君之事。
玄嗣不来的半月后,白苏决定去外面走走。
白苏又来了先前看到凤凰的梧桐树下,可是今天没有凤凰鸟,只有满树绿油油的叶子,堆积在一路,没甚美态。
“今天那凤凰鸟去天后的凤栖殿了。”又是云栖,一别半月,他还是先前那副落拓样子,今天折扇被他收起来了,空着手站在白苏身后。
“去那里干什么?”白苏问。
“凤栖殿的有一窝凤凰蛋,今儿好像要孵出来了,凤凰延嗣不易,九重天上的神鸟好像都去观礼了。”云栖道。
白苏嗤然,不过是一窝凤凰蛋,竟惹得全九重天的神鸟都去观礼:“九重天都这么无聊的吗?”
云栖抬头望着满树的梧桐叶:“九重天上的日子太长,若是不自找些乐趣何以度日?”
白苏点头,此话说得甚对:“云栖,你的府邸也在九重天吗?”
云栖嘴角的弧线往下压了压:“我住在姚止山。”
“姚止山,那里的风景一定很好吧?”白苏向往道,只要不是冷清清的流云殿,那里风景都应该是好的。
云栖望着白苏,记忆中的脸和现实中的脸重合,像又不像,他笑着,将曾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上去游玩。”
白苏当即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去。”
云栖没想到白苏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片刻笑道:“好啊,我们今天就去。”
白苏让落葵先回流云殿,自己随着云栖去了姚止山。
回流云殿的路上,落葵遇到了正去往灵霄殿的玄嗣。
“玄嗣神君。”落葵停下施礼。
玄嗣道:“就你一人?”
见玄嗣问起白苏,落葵心里有些喜:“我方于白苏上仙游到此处,巧遇云栖帝君,上仙与云栖帝君一同去姚止山了。”此言,希望能让玄嗣神君醋一醋有些危机感。
没想到玄嗣神色未变:“知道了,你回去吧。”
落葵心下一沉,此计不通,她只得悻悻回了流云殿。
一路腾云驾雾,不过半盏茶功夫,便看见一座苍绿的高山,仙气袅袅,紫气腾腾,一看便知是仙家居住之地。
苍翠的山中散落着数抹洁净的白,这一簇那一片,好像画卷上零星的白点,空气中隐有花香阵阵。
白苏站在云头指着最大的一抹白问道:“那是什么?”
云栖不知何时又将折扇变了出来,拿在手上很是优雅的摇着:“那是姚止山的梨花。”
正谈话间,两人按下云头,稳稳当当的停在止熙殿前,殿门恢宏,比玄嗣的飞宇宫还要神气几分。
殿门前种着一株半抱的梨树,树干黝黑苍俊,更衬得冠上的梨花缤纷如雪,树下有一副石椅,被散落的梨花瓣掩盖得干干净净,依稀能看清轮廓。
沉重的殿门吱嘎一声响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十分清秀的小仙童,他目光很是胆怯,像林中容易受惊的小鹿,见云栖回来眼中忽冒精光,然后又慌忙垂下,实在比不得浮玉山那几个大胆的仙童。
小仙童急忙从殿里走出来,朝着云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礼:“云栖帝君。”
云栖点头,而后扇尖一指道:“这位是白苏上仙。”
临华又朝恭敬白苏施礼:“白苏上仙。”
白苏在九重天见到的人都精明的跟个猴精似的,难得见得这么老实的孩子,咧嘴笑道:“不必多礼。”
临华的脸咻的就红了,他用微光匆匆瞥了一眼笑得开怀的白苏:“帝君,上仙,临华告退。”
云栖招招手,算是允了。
两人将梨花拂开,在石椅上坐了片刻,临华前来斟茶,他穿着缎青色的衣袍,身形修长但脸上尚显稚嫩又有一分旁的孩子没有的沉着。
倒完茶后他便立在云栖身后,小鹿般的目光盯着脚尖,双手绞着衣袍一角,那片一角褶皱不堪,想必他一紧张便会做出这种动作。
“临华。”云栖忽然道。
临华面色恭敬了几分:“帝君有何吩咐?”
云栖扇尖摇摇指着梨树下的几根幼苗:“那有几株梨树苗,你去将他们迁到止熙殿后面去。”
临华应了一声便去止熙殿旁的一株树下拿起一个背篓和小锄子,看来经常做这种事,动作很是熟练,眼中胆怯褪去,专心而细致的挖着那几株幼苗。
“这小孩挺有趣。”白苏抿了一口茶道。
云栖望了那方蹲着的背影一眼:“临华是我一万年前在山下捡的孩子,他的家人都要土匪杀了,我见他可怜,就将他带回姚止山,引他走了修仙这条路。”
白苏似有所悟的点点头:“怪不得,他与天上的神仙确实不同。”
语毕,白苏抬头望着这一树繁盛如织的梨花,感叹道:“你这梨花倒是长得好。”
“你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叫临华找几株送你,你养在流云殿。”云栖道。
白苏大喜:“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坐在树下又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在姚止山逛了逛,山水秀丽,每隔几步就能看见开得熙熙攘攘的梨花,煞是动人。
但是,白苏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眼前又是一株梨树,没有止熙殿前的那柱长得茂盛,但也开得枝繁叶茂,叫人欣喜。
白苏站在灼灼其华的梨树下,转身问云栖:“云栖,这里当真是姚止山吗?”
云栖一愣,没有白苏想象中的笑脸相迎,相反眸中还带着淡淡的疏离,白苏总觉得至他回姚山后脸上笑意就少了,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白苏,这里就是姚止山。”云栖语气沉沉,不似往日轻快。
“可是这里——”白苏一时想不到词来形容。
云栖淡漠一笑:“这里甚是冷清。”
白苏看他脸上神情不对,便不在说话。
“我有穷氏一族几乎都殒灭在万年前的妖族大战中,只有我那时年纪尚幼,未上战场,才得苟且偷生到今天。”云栖眸中笑意俱敛,生出三分冷淡七分恨意。
“云栖,都过去了。”白苏十分理解云栖心中的痛,边疆不稳战事连连,战死在沙场的人不在少数,留在后方失去亲人的父母幼儿,哪一个不是肝肠寸断?
片刻,云栖苦笑一番,将真实的感情深深藏住:“所以,天帝封了我做姚止山的帝君,又差了许多新飞升的仙人给我,希望我能重建一个有穷氏,我拒绝了,我有穷氏的血脉无人可以代替,故而姚止山数万年来都只有我一人,直到一万年前我在山下拾到临华,将他带上山引他修仙,不过临华素来胆小,怕见生人,所以我不怎么带他外出。”
是以,白苏三番两次的九重天见到云栖,想必他十分不愿意待到冷清的姚止山。
语毕,云栖古怪一笑,将折扇打开平放,微风拂过花瓣坠下,落在画着山水图的扇面上,像极了散落在群山中的阵阵花雨,云栖另一只手轻轻一动,扇面上的花瓣便被一股力量带起逆着风来的方向重新回到了空中。
白苏愣愣的看着这奇妙而绚丽的一幕。
云栖望着天边叹了口气:“白苏,你看到的太多了。”
白苏一怔。
片刻,云栖瞧着的天边出现一个白点,越来越大,眨眼间一身白衣的玄嗣便端立在白苏和云栖中间。
他先是对着云栖道:“云栖帝君。”
然后又看向白苏:“苏——”默了片刻,他继续道:“我来接你回去。”
云栖得体笑道:“天色不晚了,你们回吧,等梨子熟了再来姚止山摘梨子。”
白苏哈哈笑道:“姚止山梨树这样多,梨子熟之后场面一定很是壮观,到时候还可拿去贩卖,能赚不少钱。”
云栖低头而笑,并不反驳白苏的话。
第9章 临华
白苏踌躇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踏上玄嗣架起的洁白的云朵。
暮色开始四合,空中飞起几只亮晶晶的萤火虫。
与往常一样,玄嗣仍是站在前头,夜风习习而来,携起他几缕青丝,衣诀飘飞,宛若谪仙,白苏转念一想,他本就是谪仙。
想起那两个仙娥的讥笑,白苏怒意又起:“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回去。”玄嗣淡淡道。
白苏索性在云朵上盘腿坐下,有些恼的看着玄嗣一动不动的背影:“若是没有你,云栖帝君自会送我回去,不用劳烦太子殿下亲自前来接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上仙。”
玄嗣叹了口气:“苏苏,你总是气我。”
玄嗣好像总是在叹气,白苏被他这句话堵的不明所以,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她,一两只淡黄色的萤火虫飞到她面前,在她面色划出几道好看的弧线。
“苏苏,等你神魂上的裂隙长好仙力自然就回来了。昭圣大帝说你渡劫或许没有失败——”玄嗣转头看向白苏时,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在她面忽上忽下的萤火虫,忽然,她猛地用手去抓,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却发现手心里什么都没有,白苏颇有些失望。
玄嗣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袖子下的手掌微动,一股极淡的仙气流出,眨眼之间,空中竟然聚集起了漫天的萤火虫,尾部闪着淡黄色的光,像数盏小小的灯笼。
白苏睁大了眼,她急忙站起身,因为起得急了差点摔倒,玄嗣急忙上前将她拉稳。
白苏指着满天遍野的萤火虫道:“九重天果然是好地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
玄嗣手下又动,满天的萤火虫便围着他们舞动,在暮色中划出数千道明亮的银线。
白苏到底孩子心性,将生气都抛在了脑后,拉着玄嗣的袖子急道:“你看那一只是最亮的,比旁边的亮几倍。”
玄嗣笑着点头,伸出一修长的食指,一股浅白的仙气从他指尖流出,那只最亮的萤火虫好像受到牵引似的,摇摇晃晃的飞到白苏面前。
见此,白苏急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那只萤火虫很胖,所以尾部要比别的亮些,那只虫子摇摇欲坠的落在白苏手中。
手心传来酥麻的痒,白苏咯咯笑道:“玄嗣,你看这只虫子好胖。”
玄嗣十分赞同的点头:“果然很胖。”
白苏笑看了他一眼,十分小心的将虫子捧在手心,正色道:“你若是再吃就飞不起来了,以后还是少吃一点吧。”
玄嗣眸中微动,仿佛看到昔日亭亭玉立的少女手臂上停着一只胖胖的重明鸟,少女摸着重明鸟身上的羽毛说:你若是再吃就飞不起来了,以后还是少吃一点吧。
那只虫子扑闪了几下翅膀,似乎不是很赞同白苏的话,头也不回的摇晃晃飞走了。
那天玄嗣云架得很慢,很多萤火虫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流云宫。
许多年后白苏想起那晚的情景,她没注意那晚的月色如何,也不记得路上缓缓流逝的风景,只记得那天的萤火虫很亮,像数盏明晃晃的小灯笼挂在暮色中,那天的玄嗣很好看,脸上的笑意很温柔,直到很多年后,白苏才知道那晚的时光有多么难得,那晚的夜色多么让人沉醉。
翌日,白苏还在梦中,落葵在急切切敲她的门,若是平日就算是玄嗣来了落葵也不叫醒她,今日是怎么了?
白苏揉着稀松睡眼,听落葵慢慢道来。
“门口有一个清秀仙童,背着几株树苗手里还拿着几枝开得好的梨花,说是云栖帝君的人。”落葵道。
白苏睡意渐渐消了,急忙让落葵把人请进来,自己则快速梳洗。
白苏梳洗完毕后,临华已经在院中站着了,仍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衣角还有些泥土,他背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背篓,背篓里放着几株刚挖的梨树苗,他怀里抱着几只缀满梨花的梨枝。
落葵和一干仙娥站在他身边,捏着他衣角,似乎要将他请进厅中。
临华拉着被落葵捏住的衣角,又不敢太用力怕伤了落葵,只能僵持着,憋红了一张脸,到有几分逼良为娼模样,只是这个良,是性子十分容易害羞的临华。
白苏忍俊不禁,云栖肯定自己难得来,姚止山左右无人便遣了临华来送东西,看着临华这副模样,当真是难为他了。
白苏遣退落葵和一干仙娥。
临华急忙抱着一捧梨花施礼:“白苏上仙,帝君叫我来送他答应的树苗,还有他让我折了几只梨花来,这上面施了仙法,一年半载之内不会枯萎。”
白苏接过那几枝被临华保护得很好的梨枝,清香怡人,白苏抱着那几枝梨花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临华脸上稍稍褪下的红又慢慢浮现了。
“难得来流云殿一次,你没吃早饭的吧,留下吃个早饭,我殿里的厨子炒菜很好吃,玄嗣神君都很喜欢吃呢。”白苏又道。
临华低着头回绝:“不行,我,我回姚止山有事。”
白苏继续道:“我且问你,你回去有什么事儿?”
临华显然是不经常撒谎的人,他想了半天才嗫嗫嚅嚅道:“昨天种的那几株梨树需要浇水,云栖帝君不在山上,我要回去给他们浇水。”
白苏慨然一笑:“我以为是什么事,姚止山是仙山,那几株小树苗没浇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难得来流云殿,我定要好好招待你,临华,你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把?”
心性单纯的临华急忙摆手:“白苏上仙,临华决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临华有些急,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那就留下吃饭。”白苏道。
不容临华拒绝。
满桌珍馐片刻就到,临华自幼修仙,早已练得辟谷之术,姚止山没有其他人,云栖帝君又不常在山上,吃饭这件事,临华差点就要忘了。
再次拿起筷子,临华有些手生,但到底骨子里都流着用筷子的血脉,不一会儿便熟练了,看着满桌珍馐,临华忽然想起在姚止山上的日子。
数万年来如一日,他起初修仙时,云栖是常陪着他的,那时的姚止山还不算太冷清,但是后来,云栖只是将一些修仙的书籍拿给他让他参悟,而他自己常常消失很久很久。
云栖见他性子沉闷,曾带他去过九重天,也去过各帝君的府邸,但临华已经养成了一个人独处的性子,再见到其他外人,他便十分的不自在,后来他不愿意陪云栖出去了。
一个人呆在寂寞的姚止山上,等云栖偶尔回山上会同他说说外面的世界,但更多时候,云栖帝君并不愿意说话,他喜欢坐在那株梨树下发呆,露出临华从未见过的神色,而他就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满足的,因为姚止山,总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临华的饭吃得时断时续,吃着吃着就发起呆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苏怕他害羞,吃了一会儿就将落葵一等都带了出来。
白苏并不是单纯想留他吃饭这么简单,她十分欢喜这个容易红脸的小仙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临华眼中是带着淡淡忧伤的。
白苏既然欢喜他,就决定送他一样东西,白苏在脑海里将流云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东西。
白苏忽然想起小时候兄长哭着闹着让父亲给他买一把剑,那时候兄长年纪小,父亲便让人刻了一把木剑给他,兄长宝贝得紧,还在她那里拿了一个殷红的坠子系在剑柄上,每天挂在腰上很是神气,走路都带风。
白苏料想,他们这些男孩子应该都喜欢舞刀弄棒。
白苏想着她总不能拿一把木剑给临华吧,左思右想,白苏觉得还是去找玄嗣卖个人情,让他送一把好剑给她。
想起昨天的光景,玄嗣应该不生气了吧?但是今天这个时辰还没来,也许还在气着。
为了能给临华一个像样的东西,白苏大义凛然的去了玄嗣的平阳殿。
玄嗣正在书房翻阅的堆成小山的奏折,白苏突然出现,他有些惊讶。
白苏站在他书案前,扭扭捏捏道:“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件事儿。”
玄嗣将目光从繁复的奏折移到白苏身上:“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白苏将措好的词在心里默了一遍儿:“我昨天不是去了姚止山吗?山上那个仙童我甚是欢喜,他今日给我送树苗来了,我寻思着就想送他个东西,流云殿里什么也没有,我猜想男孩子应该都喜欢舞刀弄棒,就想着来你这里讨一把好剑送给他,”末了,白苏又加一句:“就当我欠你的。”
片刻,玄嗣唤进来一个仙侍:“带白苏上仙去取赤霄剑。”
没想到这么容易,白苏也难得措这么久的词了。
回到流云殿时,临华已经吃好了,但是白苏没回来他不敢走,就被落葵安排在院子里喝茶。
一见到白苏,他急忙站起来跑到白苏面前:“白苏上仙,我真的要回去了。”他十分恭敬的拜了拜:“上仙告辞”
“等等,你把剑你拿去,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白苏示意,抱着剑的仙侍便把剑盒递给临华。
临华受宠若惊的摆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让,多谢上仙好意,我真的不能要。”
白苏只能拿出杀手锏,她佯装怒道:“又不给我面子?”
临华有些害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白苏将剑盒扔在他怀中:“不过一把破剑,我送于你砍柴的,你拿着便是了,回去吧,替我谢谢云栖的树苗。”
临华只能抱了剑盒连连道谢。
那是白苏没想到,她口中送于临华砍柴的赤霄剑是玄嗣一万岁时曾用过的佩剑,更没想到,日后的临华竟用它做了一件震惊九重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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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鸾
日子如水,自从上次向玄嗣讨要赤霄剑后,白苏就再未见过他,他不再来临云殿,白苏也不去平阳殿,所以就算是一墙之隔也在未会面,两人之间,终究连戏都难得做了。
白苏思念父母心切,也不去管怄气的玄嗣,一边翻阅九重天上的书籍,一边将九重天上的地势格局都排查清楚,将来若是要跑也好知道方向。
九重天幅域广阔,殿宇重重,楼阁无数,处处仙气浩渺,雾霭茫茫,白苏走了好些天,若是没有落葵的提醒还是会走错路。
浮莲池是一座甚大的莲花池子,汉白玉制的围栏一眼望不到边,池中碧绿一片,碧绿的荷叶熙熙攘攘的堆积在一处,中间点着数抹或白或粉的千重莲花,仙风拂过,碧浪阵阵,花姿摇曳。
池中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子,白苏逛到此处,见此处风景怡人,便带着落葵于亭中小坐。
满池莲花香气郁人,望着亭外难得的景致,泡一壶香茗,白苏觉得这几天浮躁的心慢慢静下来了,不多不说,神仙住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这些景致就算是凡间的帝王也是没见过的。
落葵见白苏难得心情大好,将一杯泡好的荷叶茶递到白苏面前:“上仙若是喜欢莲花,明日我可以带你去莲池瞧瞧,那里的莲花比这里多上好几倍。”
白苏将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莲池人多繁杂,还是这里清净。”
话音刚落,池中忽然飞出两道黑影,白苏吃了一惊,好在落葵手疾眼快,伸手便将那两团黑影接住,伸开手一看,竟然是两颗已经熟透的莲蓬。
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从莲池里传来:“是谁在那里?”
落葵捏着两颗莲蓬道:“白苏上仙在此,何人在此喧哗?”
池中的动静忽消,默了片刻,划水的声音响起,熙攘的莲花被分成两边,一个粉衣少女撑着一弯小船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女的衣摆处沾了些许淤泥,船篷着堆放着许多熟透的莲蓬,纤纤玉手撑着拿着船桨,见到白苏,眼中精光忽冒,眉开眼笑道:“果然是白苏上仙。”
少女急忙扔了船桨,摘下一朵偌大的荷叶,将船篷中的莲蓬兜住抱在身前,足尖轻轻一点,便稳稳当当的落在白苏面前。
少女抱着一捧莲蓬,对着白苏施礼:“白苏上仙。”
一旁的落葵道:“原来是明鸾神女。”
那厢的白苏一头雾水,见落葵提醒,急忙道:“是明鸾啊。”
明鸾咧嘴一笑,十分豪气的将怀中的莲蓬往桌子上一放:“上仙,吃莲子,我刚摘的新鲜着呢。”
白苏笑着拿起一颗剥开,却递给了明鸾。
明鸾接过白苏剥的莲子扔进嘴中:“上仙不是在流云殿中修养吗?怎的到这里来莲花了?”
“殿中待着烦闷,出来散散心。”白苏笑道。
明鸾坐在白苏对面,手指飞快便剥好了一颗莲蓬,将圆滚滚的莲子递给白苏:“上仙,我能央求你一个事吗?”
白苏接过莲子:“说来听听。”
明鸾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道:“我今年九千九百岁,再有一百年就要飞升上仙了,可是我修炼不精,怕渡劫不过,到时候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所以我想问上仙,可有什么渡劫的法子。”
如此,是来问白苏渡劫的方法了。
正在白苏左思右想该如何诓骗这个女娃的时候,落葵忽然道:“渡劫乃是天道,如何躲得过,唯有勤加修炼方是正本,神女还是莫要寻旁门左道,好生修炼就是了。”
落葵语罢,明鸾眼中光芒黯下去了,像霜打的茄子般:“只能如此吗?”
见明鸾求救似的望向白苏,白苏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十分正派的点了点头,表示她很是赞同落葵的话。
“明鸾,你又在胡闹什么?还不快回去修炼,川穹帝君知道了又该罚你了。”
一个身穿黑甲的男子忽然出现,语气甚是严肃,却是笑着看明鸾。
明鸾现下脸色本就黯淡,见是殷骄面色更苦,心虚道:“师兄,你今日不当值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殷骄看着桌上堆放的莲蓬笑意更深:“有人说浮莲池的莲蓬被人偷摘了,叫我来查看,没想到那个小贼是你。”
明鸾拧着好看的眉毛,好像是要哭出来了:“浮莲池这么多莲蓬,少了一点又看不出来,师兄连这个也要管吗?”
殷骄面色更喜:“这些年九重天太过清闲,我们没什么事做,只能管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你是自己去找川穹帝君受罚还是我领你去?”
明鸾急忙起身,临走还揣了几颗莲蓬:“我自己去,剩下的留给白苏上仙,不留给你这个大坏蛋。”
末了,明鸾又转过身看向白苏:“上仙,你回去告知玄嗣殿下,让他以后莫要框我了,上次我说要来看你,他说你身体不好在殿中修养,可我今日一见并无不妥,他不想我去找你就直说,玄嗣殿下和师兄一样,都是小气鬼。”
语罢,便气鼓鼓的走了。
白苏有些懵,她在流云殿里一直没人来拜访,都是被玄嗣婉拒了?
殷骄很是满意的看着明鸾离去:“白苏上仙,好久不见。”
眼前穿黑甲的男子有些眼熟,白苏想了想,原来是在浮玉山上见过。
白苏回笑道:“好久不见。”
殷骄自来熟的在白苏面前坐下,自顾剥了一颗莲蓬,慢悠悠吃了一颗莲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殷骄方才是在捉弄明鸾,也只有明鸾那个傻丫头会信。
“玄嗣神君最近如何?”殷骄突然道。
白苏已经很多天没见过玄嗣了,他到底如何白苏还当真不知道:“他应该过得还可以。”
此话一出,殷骄愣了愣,旋即又笑了:“五百年前,我与白苏上仙也曾这样谈过话。”
又是五百年前,白苏只能尴尬的笑笑:“我有些不记得了。”
“无妨,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殷骄道。
又是白苏听不懂的哑谜。
“应该是值得的吧?”白苏将信将疑道。
殷骄又与白苏闲谈了一会儿,说过来说过去左右离不开明鸾。
殷骄现是三十六天将之首,师承川穹帝君,不过两万年前就已从川穹帝君处结业受了天职,一路做到天将之首,算是九重天上与玄嗣较为亲近的一个人了。
明鸾的父亲和殷骄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明鸾出生时,殷骄就已经是天将之首了,他第一次见到明鸾时,只觉得怎么有长得这样丑的孩子?皱巴巴的,像一只干瘦小猴子。
在母亲的撺掇下,殷骄十分不情愿的抱了一下明鸾,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拿惯了兵器的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手臂都僵直了,那个丑娃娃竟然还对他笑了,不笑还好,笑起来更丑。
随着时间过去,明鸾越来越大,早已经没有了当年丑巴巴的样子,生得越发粉雕玉琢无邪可爱,殷骄实在不敢将她和当年的丑孩子联系在一起。
因两家关系好,殷骄常常见着明鸾,明鸾没有兄长姐妹,自小就爱粘着殷骄,奈何殷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受不了动不动就哭的小孩子,所以从小就爱捉弄她,为的是她能离自己远一点。
明鸾是个认死理的孩子,就算是殷骄爱捉弄自己,她也十分愿意和他一起玩。
但是近几年不同了,明鸾越来越大,似乎不喜欢粘着他这个兄长了,甚至还拜入川穹帝君门下,管他叫八竿子远的师兄了,川穹帝君门下有几个模样俊俏的小神君,整日围着好看的明鸾转,不知为何,殷骄很是怕自己欺负的妹妹被别人拐走。
所以总是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必要时还跳出来戏弄她一番,见她越生气,殷骄就越高兴。
殷骄与白苏叙了一会儿话就回去当值了,白苏也乏了,让落葵将莲蓬收下回流云殿。
看见远处一片荒山上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殿宇,白苏惊讶,指着那座荒僻的宫殿问:“那样偏的殿宇,是谁在那里住?”
落葵似乎不愿意看到那座宫殿,急忙拉着白苏往回走:“那是禁地,上仙以后还是莫要多问。”
见落葵神色异常,白苏也不好在问。
回的流云殿时,白苏见到了很久未见的玄嗣。
他还是穿着一身霜白的袍子,静静的看着院中长势颇好的梨树苗。
准备直接略过他又觉不妥,正思考间,玄嗣已经到她面前,见落葵用荷叶包着许多颗粒饱满的莲蓬,笑道:“苏苏,你喜欢吃莲子吗?”
玄嗣话音刚落,落葵就十分有眼力见的走开了,让两人单独相处。
白苏有些乏:“这是明鸾送给我的。”
玄嗣还想说什么,又突然止住了,停顿了片刻道:“前些日子明鸾准备来看你的,我见你精神不好就回绝了。”
白苏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苏,你总是敷衍我。”玄嗣忽然道。
白苏皱眉,终于将目光聚焦在玄嗣脸上,他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带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痛意:“玄嗣,为何你总要将我看作白苏?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她,我也不想同你做戏,我不妨告诉你,我要回去,回相府,那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爱人,虽然比不上这繁奢的九重天,但是那里才是我的家,你就在这里同暮晴好好厮守终身吧。”
玄嗣突然一把将白苏拥进怀中,白苏正要挣扎,玄嗣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冰凉的湿意弥散唇齿被撬开,玄嗣在她唇中疯狂吸吮,白苏只觉得有些刺痛紧接着一种舒服的酥麻袭来,白苏只觉得体内的空气仿佛被他吸尽,连呼吸都是困难。
玄嗣放开白苏的唇,紧紧的抱着她,唇齿在她脖颈间厮磨,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印记,他紊乱的气息喷洒在白苏的脖颈间:“真情还是做戏你感觉不到吗?”
白苏拼尽力气推开玄嗣,怒目看着玄嗣。
玄嗣离白苏几步之遥,眸中墨色流转,带着白苏参不透的晦涩:“苏苏,和我厮守终身的只能是你。”
第11章 妖帝之子
白苏辗转反侧一夜,想起玄嗣白日的轻薄又气又恼,他欺人太甚,为了做戏竟然做出如此越礼的行为,他当白苏是什么人?是他想轻薄就轻薄的吗?
一直到后半夜,白苏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白苏理所当代的起晚了,出门就看见一干仙娥坐在院子里剥莲蓬,她昨天拿回来的那几颗莲蓬不是已经吃完了吗?怎么又冒出来这么多?
一干仙娥纷纷放下手中的莲蓬施礼:“白苏上仙。”
白苏颔首:“这些莲蓬从那里来的?”
一个穿红衣的仙娥答道:“这些是玄嗣上仙今早带过来的,见上仙还在睡着就放下走了。”
白苏皱眉,只觉得那些颗粒饱满的莲藕甚是刺眼。
“拿去扔了。”白苏道。
一干仙娥纷纷哑然:“白苏上仙,这可是莲池里面的莲子,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助长修为,外面好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况且,这是玄嗣上仙亲自送来的,拿去扔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白苏沉声道:“我不想重复。”
白苏觉得这流云殿待着甚不舒服,看见旁边平阳殿高高翘起的檐角就烦,也没带落葵,自己出了流云殿闲逛。
今天的九重天甚是冷清,左右看不见几个人,白苏百无聊赖走走停停,忽然就失了方向,本想找一个仙人问路,怎么也等不来一个人。
索性信步而走,也不去管走错路了。
处处仙宇楼阁白苏见着甚烦,偶看见一片清爽的树林就折了进去。
林中仙气蔼蔼,林木甚密,枝叶奇虬翠绿,鸟不鸣虫不语,到是九重天一个不可多得的清净去处。
白苏闲步其中,觉得心情舒爽了些。
林中似乎有一座孤零零的殿宇,透过参差的树木可见这座殿宇与旁的不同,神仙素喜明亮的颜色,故而殿宇也是用的明亮的色彩,粉墙琉璃瓦,朱楼明亮阁,凡间最讲究的家庭也造不出这么好看的房子。
但是这座宫殿不同,上面的瓦和门窗都是黯淡的黑色,看着有些诡异,不仅如此,越接近那座宫殿,就觉得寒气逼人,雾霭愈深,周遭都雾蒙蒙的。
白苏后脊发凉,准备转身折回去,这个地方有些诡异,她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是什么人?”殿内忽然传来一个少年清瘦的声音。
白苏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紧闭的黑色殿门:“在下上仙白苏,迷路在此多有打扰。”
“白苏?不认识。”殿中的少年道。
白苏有些惊讶,真正的白苏五百年前渡劫失败天族尽知,九重天上应该没人不知道她的名讳,里面那人莫不是在隐居?所以不知外界的消息,但是在九重天上隐居也太儿戏了吧。
白苏也不管这么多:“多有打扰,就此告辞,告辞。”
“慢着。”里面的少年突然喝道。
白苏被他喝得一激灵:“仙友还有什么事吗?”
片刻的沉默后,里面的少年柔声道:“我闭关数千年,不知这九重天发生了什么变化,仙友既然走到此处就是缘分,可愿进来喝茶一叙。”
白苏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说罢,白苏便提起裙子走到殿门前,殿门前正放着一盆金色莲花,与白苏在浮莲池见到的有些像,只是这盆莲花是奇异的金色。
“这盆莲花在此守了我千年,仙友可愿给他挪个位置,让他多晒些阳光。”殿中少年又道。
白苏十分乐于助人:“小事。”
语罢便将金莲端起来放在一侧的假山上,方才白苏未看见,那片假山后面竟然是一大片莲池,池中还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白苏忽然想起她昨天不正是在亭中遇到的明鸾吗?那这里就是那片禁地?昨天隔得远没看清殿宇的颜色,今天竟误打误撞的到这里来了?
白苏心里一惊,砰的一声碎响将她吓了一跳,她低头去看装金莲的花盆忽然碎了,长势颇好的金莲瞬间枯萎,金光散去,变成了焦黑色。
在看那熙熙攘攘的莲池,莲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明亮的颜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淡的腐色。
“天族囚了我万年,今日我终于可以出来了。”殿中传出一个刺耳阴森的声音,与方才的柔声少年截然不同。
语毕,殿门轰然碎裂,变成满天飞舞的碎片,一个紫袍少年箭似的飞出来,端立在满地碎片中。
白苏大惊:“你是谁?”
少年眉目隽秀,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魅,他笑看着白苏,一字一句道:“吾乃妖帝之子,石南。”
白苏又惊又骇,石南?她知道的,一万年前天族与妖族大战,妖族战败,将不满五千岁的幼子送往天族作为质子,换取妖族和平。
近些年来妖族实力大涨,本欲攻打天族,但因为石南在天族手上才不敢轻举妄动。
白苏以为天族会将石南关在比较隐蔽的地方,没想到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关在浮莲池旁。
难道那盆金莲和浮莲池是压制石南的阵法,一万年来石南也未逃脱,可见阵法强悍,但是白苏今日误打误撞破了阵法当真是闯了大祸,眼下先不论天帝怪罪,保住性命要紧。
“白苏上仙,多谢你给我自由。”石南继续笑道。
白苏道:“石南,你莫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就算破了阵法也逃不过天将的追捕。”
“白苏上仙可知道你为何可以进入禁地?今日西王母作法会,九重天上的神仙都去听法会了,看守禁地的天将也偷懒去了,只要你不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出来了。”石南笑意更深。
白苏心里一凉:“所以——”
“所以你得闭嘴。”石南语罢就朝白苏袭来。
白苏心里叫苦不迭,若是她会仙法还能与石南周旋一二,但是她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躲。
白苏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强悍的力量打在她的腹部,她只觉得五脏内服都要被震碎了,忙后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上仙。”石南笑得更加张狂。一手成掌往白苏袭来。
白苏知道自己躲避不过,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白苏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白色身影。
玄嗣手持钧天剑,仙气震荡神情淡淡:“石南,你不该伤她。”
一击不成,又来一个挡路的神仙,石南大怒:“多事。”语罢就飞身上前。
白苏从未见过玄嗣打架,他平日很是优雅,连吃饭都规规矩矩的,像一幅好看的画卷,唯一见他失礼就是昨天,想起昨天,白苏脸忽的红了红。
她知道,玄嗣是太子平时很会读书,五万岁便飞升上神,天资何其优越,打架肯定也是不差的。
果然,只见玄嗣神情自若,剑气流转,石南便被他牵制住,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石南怒发冲冠,双手握拳道:“我和你拼了。”
然后猛得朝玄嗣冲去。
“小心。”见石南气急败坏,白苏担心玄嗣轻敌。
玄嗣忽然转过头来笑看着白苏,很是郑重的说道:“别担心。”
白苏急指着石南:“别看我,看他。”
玄嗣这才转头看向石南,石南已经近在眼前,双拳堪堪落在玄嗣身前,玄嗣微微侧身,身体从容的越到一旁,千钧一发之际,他收了钧天剑,一掌击在石南的肩膀上。
仿佛有万钧之内,石南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地方,吐出大口鲜血,再难爬起来。
玄嗣不看石南一眼,走到白苏身旁拉起她的手,将仙力传给她,他用指腹抹去白苏嘴角的血迹:“还疼吗?”
温润的仙气流遍白苏全身,痛意顿减:“不疼了,多谢。”
玄嗣皱眉:“苏苏。”
白苏忙抽出自己的手,推开一步道:“多谢玄嗣神君相救。”
玄嗣好像又叹了口气,一手捻了一个诀,片刻两个黑甲天将慌忙出现,看见这副光景,急忙跪倒在玄嗣面前:“我二人玩忽职守,还望殿下责罚。”
玄嗣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白苏道:“念在初犯,今日且放过你们。”
两人感激涕零的道谢。
玄嗣一手抬起施法,绵延的仙气从指间流出将焦黑的金莲包裹住,片刻,金莲又重复生机,变成艳艳的金色。
再看满池枯败的莲池全在眨眼之间重新复活,与方才别无他样。
将石南重新关进去后,玄嗣带着白苏回流云殿,一路上两人很是沉默,白苏以为玄嗣会责怪她,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在前面走着。
白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惴惴,忽又想起他方才放过那两个天将,难道是怕牵连她?也对,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丢的也是他玄嗣殿下的脸。
九重天固然光鲜,但白苏一个凡人在此呆得实在不安,处处都是危机:“玄嗣。”
玄嗣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黑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柔情,他长得真好看啊,白苏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但是一想到这样好看的人已经心有所属,而且现在她是他们俩之间的阻碍,白苏就有些难过。
但是白苏转念又想,她有柳华啊,所以她要今早回去:“我想回去。”
玄嗣眸中起了些许波澜:“我们现在就是在回去,”默了片刻他又继续道:“苏苏,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危险。”
白苏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回相府,我是从那里来的。”
玄嗣这一次没有反驳白苏,他默了很久:“你今天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玄嗣。”又是逃避,白苏微怒。
“前面就是流云殿,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语罢,未等白苏说话,又一次消失了。
第12章 生病
白苏这些天睡得并不好,漫漫长夜总是醒着,到了白天落葵来叫时,白苏却又昏昏沉沉的睡着。
这几天半梦半醒,精神不济,白苏饭也没正经吃过几回,但是上仙之身就算饿个百八十年的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白苏脸色越来越差,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整日在榻上躺着,偶尔被落葵扶到院中小坐,但精气神总是养不好。
按理说白苏是上仙,寻常的小病小灾走错道儿也找不到她门上,白苏这般光景,却像极了寻常的凡人生了重病。
白苏这几日生病,落葵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但是白苏身份尴尬,本就因渡劫失败之事沦为天街笑柄,若是再将此事传出去,白苏的名字又该被闲散的神仙念叨好几天了。
现在能救白苏的只有玄嗣神君,落葵悄悄去找玄嗣,但是玄嗣都避而不见,落葵在平阳殿蹲守了好几天,连玄嗣的面都没见上。
是日,白苏觉得精神好些了,便在花圃中小坐。
落葵从外面走来,神色有些慌张,见白苏在院中坐着急忙将慌张神色敛去,换上一副笑脸:“上仙今天精神倒是好。”
白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你去哪儿了?一大早不见你人。”
见白苏笑了,落葵更觉心酸,眼中忽然飚出几滴泪花,她急忙用袖子拭去:“我去外面逛了逛,上仙想吃什么?”
白苏脸上笑意隐去,她垂着头盯着脚尖:“落葵,你从来不会撒谎。”
白苏的脸本就很白,因这几天精神不好的缘故愈发苍白如纸,仿佛风一吹就破了,她瘦了,手踝处的骨头高高翘起,远不如初来时明艳。
落葵是白苏最亲近之人,深知白苏处境心酸,她虽是青帝之女,但青帝早已隐世多年,就连白苏也是五百年前带着一纸婚书突然冒出来的,这天上的有头有脸的神君神女都有强大的靠山,暮晴身后是强大的力牧氏,所以就算她被打得神魂碎裂也还能活过来,甚至还嫁给了众人梦寐以求的玄嗣神君。
但白苏没有,在这盘根错节唯地位权势的九重天上没有丝毫的靠山,她唯一有的就是天帝的怜悯和玄嗣神君的忽冷忽热,现在甚至连仙力都失去了,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连凡人的病痛都躲不过。
五百年前渡劫失败,众人以为青帝是出世相救,却没想到青帝岿然不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管,众仙唏嘘,青帝当真心狠,连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
五百年后白苏在众仙鄙夷的目光中醒来,入住流云殿,将前尘往事忘尽,在这热闹的九重天上,她从不同旁的神仙一样搬弄是非,天上的神仙素重等级,对于她们这些下人从不正眼相看,白苏对她们却甚是厚待,就连是情敌的暮晴娘娘也只是敬而远之,从不主动招惹。
白苏上仙,平时看着笑意盈盈,实则在这热闹的九重天上生活得十分寂寞。
落葵只能看到白苏脸的一小部分,她的皮肤像是温润的白玉,没有任何的瑕疵:“上仙——”
“落葵,你别去找玄嗣了,我大概是要走了。”白苏望着那几株摇光木道。
“上仙要去哪里?去找青帝吗?”落葵问道。
白苏笑着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青帝,我大概要回相府了,这几天的感觉和在相府时一模一样,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又或许我只是要离开九重天了,我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落葵脸上泪水如珠子般落下:“落葵不懂。”
白苏笑着擦掉落葵脸上的泪水:“哭什么,落葵,我想睡觉了,扶我进去睡吧。”
落葵抹掉泪水扶起白苏:“好。”
转眼白苏便被落葵扶到榻上躺下,她呆呆望着嵌着夜明珠的天花板,忽然想起虞山的宛童,那个穿绿衣好看的男子,不知现在在做些什么,她又想起那日穿白衣的玄嗣,面色冷峻的端立着,那时白苏便想,他一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上仙想吃些什么,落葵去准备,上仙醒来便可以吃了。”落葵仔细的将被角掖好,温柔的问道。
白苏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吃八宝鸭。”
落葵微微一笑:“上仙睡吧,醒来就可以吃到八宝鸭了。”
白苏阖上眼帘,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落葵立在白苏榻前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退出去。
庭院寂寂,那几株摇光木枝叶长得愈发繁茂了。
一日如梭,到了夜幕时分,白苏还未醒来,她平日贪睡但从未睡过这么久,落葵察觉到了不对,便尝试着将白苏叫醒。
她起初是轻轻的摇了摇白苏,没有动静,她又喊了几遍,仍是没有动静,落葵慌了,在白苏身上施了一道唤醒的仙法,白苏还是没有动静。
想起白苏说过的话,落葵心一沉坠入无边黑暗。
我大概是要离开九重天了。
眼下唯一能救白苏的,就只有玄嗣了,落葵不在耽误,忙去平阳殿找玄嗣。
还未进去落葵被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仙侍拦住:“站住,何人敢闯平阳殿。”
“我是白苏上仙的侍女,有急事找玄嗣神君,还望你们通报一声。”落葵急道。
“这么晚了,玄嗣神君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其中一个仙侍道。
白苏等不得:“是很重要的急事,白苏上仙等不得,还望你们通报一声,白苏上仙会记得你们的。”
两个仙侍油盐不进,就是不让落葵进去。
落葵心一横:“那就莫怪我了。”
落葵施了个仙法,径直闯了进去。
那两个仙侍没想到落葵有这么大胆子,竟敢擅闯平阳殿,追在落葵身后道:“好大胆的仙娥,不怕上诛仙台吗?”
落葵当然怕,但当务之急是找到玄嗣神君,她径直朝玄嗣的寝殿跑去。
玄嗣正站在寝殿前,望着仓皇而来的落葵道:“何事喧哗?”
落葵跪倒在玄嗣面,哭道:“神君,您救救白苏上仙吧,白苏上仙要死了。”
“白苏上仙出什么事了?”玄嗣背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落葵一惊,抬头望去,穿着松垮寝衣的暮晴推门出来,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即便是这样仍保持着过人之姿。
落葵心中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素闻暮晴娘娘与玄嗣神君感情好,但她从未亲眼见过,她心里忽然很难过,忽然觉得整日笑哈哈的白苏上仙很可怜。
落葵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玄嗣神君,就算是你不喜欢白苏上仙,但是白苏上仙是你的未来的正妃,落葵恳请你救救白苏上仙。”
玄嗣眉皱得很深,落葵从未见过他这般寒蛰的目光,眨眼间,玄嗣就去了流云殿。
那两个仙侍追上来,见着暮晴娘娘在此,玄嗣神君发了这么大火,急忙跪倒在暮晴面前:“暮晴娘娘?”
落葵也不管他们,跟着玄嗣跑回了流云殿。
落葵到临云殿时,玄嗣已经抱着白苏站在门口了。
“神君,上仙不会有事吧?”落葵问道。
玄嗣目光幽寒,眸子里仿佛要渗出冰来:“我要带她离开一段时间。”
落葵会意:“神君放心去,这里我来处理。”
玄嗣点头,立时架云离开。
白苏的头很痛,心口也有阵阵痛意泛来,周围很冷,她努力朝仅存的一点暖意移去,她全身又热了起来,她抱着的东西很热,很不舒服,白苏放开她抱着的东西,想隔他远一点,但是她被那块热热的东西紧紧包围着,她怎么也挣扎不掉。
周围有水声,有虫声,还有一个人在叫她:“苏苏,你睁开眼看看我,苏苏,别睡了,苏苏,你睡得够久了不能再睡了。苏苏——”
白苏猛得睁开眼,看见满天闪耀的星子,在晶蓝色的天空中缀起一片闪耀的海洋,紧接着她又看见一个男人的下颌,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下颌线条优美流畅,穿一件霜白的衣袍,美得和天上的神仙一样。
男人低头看她,眸子里装的全是亮晶晶的星子:“苏苏。”
白苏想摸他的脸,却发现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提不起任何力气。
突然,一股闪电般的疼痛从心口传来,瞬息传遍全身,白苏疼得弓起背,用力的掐着抱着她的男子,尖尖的指甲轻易划破男人的手臂,白苏闻到了血腥味。
“苏苏,你怎么了?”玄嗣关切问道。
白苏一手捂着心口:“我心口疼。”
玄嗣一滞,眸中一片晦色:“苏苏,我对不住你。”
又是一阵催人心智的疼痛,白苏疼得全身痉挛,额上冷汗直冒。
玄嗣将白苏的手拿开,一手探进白苏湿透的衣裳中,轻轻捂在她心口的伤疤处,以仙力缓解旧伤的疼痛。
温凉的气息弥散开,疼痛缓解了不少,但是感觉到心中捂着一张大手,白苏的脸登时红透,她马上去推玄嗣的手。
玄嗣的手被推开了一点,然后又马上重重捂在白苏的心口上:“别动,你会疼。”
白苏浑身颤栗了一下,想去推又推不动,脑袋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沉沉睡下。
在意识完全湮灭前,白苏感觉到唇上多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玄嗣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苏苏,不要离开我”
白苏意识越来越模糊,实在管不了玄嗣的轻薄。
第13章 回到相府
第二日白苏醒来时,她还被玄嗣抱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焚香,她举目四望,这里不是浮玉山的青玉池吗?
玄嗣还未醒,眼帘微阖,白苏可以看清他眼上长长的睫毛。
白苏又低头看身上,解开的衣裳已经被玄嗣理好了,昨日的不适也减退了不少。
白苏将手举起来,在玄嗣脸上比划了几下,想着怎么打最痛而白苏可以最省力。
“想打人了,看来恢复得不错。”玄嗣笑道,眸子里盛满了柔柔的春水。
白苏从他怀里挣扎着站起来。
简陋的小门忽然开了,一个身穿蓝衣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仙。
不正是之前守在门口的小仙,看来玄嗣当真经常做硬闯青玉池的事。
玄嗣拉着白苏出了青玉池,捻了个诀将两人的衣服弄干,然后对着俊俏男子施礼道:“水凌帝君。”
水凌帝君也不恼,反而笑呵呵的看着玄嗣:“这样娇滴滴的女娃娃,怪不得向来重礼的玄嗣太子要三番五次的闯我青玉池了。”
玄嗣道:“多有得罪。”
水凌帝君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来都来了去梓玉殿坐坐?”
玄嗣想也没想就道:“改日,还有要事。”
水凌帝君道:“那我就不留了。”
玄嗣又向水凌帝君道了一声谢才带着白苏架云离开。
白苏依旧坐在后头,百无聊赖的看着飞逝的群山雾霭,听玄嗣说起她这般不适的原因。
白苏承九道荒雷,渡劫失败神魂碎裂,仙力散尽,五百年后醒来神魂上的缝隙还没有长好,所以不记得往事,她这些天的不适或是因为被石南所伤,裂缝增大所至。
白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想到渡劫失败还成了个病秧子,也不知道以前的白苏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要去渡这个九死一生的雷劫。
玄嗣一双平静的眸子深深的望着白苏,问道:“你当真想回去?”
白苏一下子来了精神:“自然是想。”
玄嗣沉默片刻:“那好,我带你回去,但你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白苏抢着道。
玄嗣眸中波澜未起,但剑眉微拧:“你要承受住回去的代价。”
白苏想了片刻:“我能。”
玄嗣沉默,架着云头调转了一个方向。
一路云雾飞逝,彩鸟翱翔,白苏心情好了不少,玄嗣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花了,愿意带着她回去。
拨开云雾,眼前是一座奇险的仙山,山体青翠而山顶是亮晶晶的白色,白苏定睛一看,原来是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山顶隐约有一座宏伟的宫殿,被大雪掩盖得只能看清轮廓。
殿前有一个偌大的湖,并没有被冰雪掩盖,反而腾腾冒着热气,湖边匍匐着一只熟睡的雪狮子,一个红袍少年正弯着腰洒扫地上的积雪。
不是带她回去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玄嗣按下云头,两人方站稳当,一道劲风就袭了过来。
玄嗣拉着白苏闪到一边,原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
“你怎么又来了?”红袍少年生得十分好看,皮肤雪白,眉目精致得不像是男子,一手扶着扫帚一手通红的捏着一颗雪球怒目看着玄嗣。
玄嗣将白苏护在身后淡淡道:“我来找昭圣大帝。”
红袍少年扔了手中扫帚,从地上捞起一团雪,将雪球捏得更大更紧实:“帝上不在,你改日,不对,以后也莫要来了。”
“丹诫,胡闹什么?”丹诫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片刻,一个鹤发童颜的仙人就走了出来。
白苏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来,只感觉到面上一股疾风,鹤发童颜的昭圣大帝就已经立在玄嗣面前,拉起玄嗣的一只手摸来摸去道:“玄嗣神君可有一段时间没来昆仑山了。”
白苏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浑身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饶有兴趣的看着玄嗣的反应。
丹诫扔了手上的雪球,气鼓鼓的看着昭圣大帝轻薄玄嗣。
玄嗣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道:“此番叨扰昆仑山,是向帝上求玄光境一用。”
昭圣大帝眉梢一挑:“又借玄光镜?你可知道玄光镜是我昆仑山的圣物,就连天帝要借也得焚香沐浴三天,我方能准他接近。”
圆滚滚的雪狮子忽然醒来,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昭圣大帝,低低的打了一个响鼻,在极力赞同昭圣大帝的话。
昭圣大帝得意的看着雪狮,向他招了招手,雪狮便十分温顺的走到他身边坐下,享受着昭圣大帝给他顺毛。
玄嗣不动声色。
片刻,昭圣大帝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你,要不是我见你长得好看,玄光镜的面儿你都见不到。”
玄嗣得体的道谢:“多谢帝上。”
两人在昭圣大帝的带领下进入昆仑殿中。
殿中空旷,立着两排雕着行云流水的柱子,每隔几步设有鲛人灯,火焰是幽幽的蓝色,殿外寒风呼啸做响,更衬得殿中孤寂。
雪狮沉默的跟在昭圣大帝身后,不时用铜铃般的眼睛打量白苏。
临近大殿深处,烛光渐少,周围黯淡,眼前只有一汪清水浮在虚空中,晶莹剔透宛若水晶,下面放着一个放置铜镜的台子,不过空空如也,并无所谓的玄光镜。
昭圣大帝手一挥,空中那汪清水在空中捏成各种形状,或是鹤发童颜的昭圣大帝,或是红袍的俊俏丹诫,或是圆滚滚的雪狮子,又或是冷峻的玄嗣,最后又变成了白苏的模样。
将在场所有人都捏过一遍后,那汪清水逐渐变扁变圆,稳当是落进镜台的凹槽之中,水光浮动,仙气氤氲。
“好了,速去速回,我等着与你喝酒。”昭圣大帝道。
“多谢帝上。”玄嗣道。
昭圣大帝不怀好意的拍了拍玄嗣的肩膀,丹诫在一旁气得牙痒痒。
待昭圣大帝一行离去后,白苏十分感激的看着玄嗣:“难为你了。”
以色借玄光镜,当真是难为玄嗣神君了。
玄嗣看着水光潋滟的玄光镜:“这不算什么。”
他拉过白苏的手:“走吧。”
白苏只觉得眼前忽然白光大盛,在睁眼时她已经站在相府门口。
再次回到相府,白苏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到九重天的时间不过数月,好像她已经离开了半辈子。
看着熟悉的相府大门,白苏热泪盈眶,她家旁边是赵太尉一家,赵茗是她的闺中好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上京中有一家菜馆,八宝鸭做得尤其好吃,白苏与赵茗经常去吃,还有上京中有名的胭脂铺,成衣阁她们都是经常去逛的。
到了元月十五,街上是挂起各种各样的灯笼,兔子灯花灯龙灯,圆的方的扁的,将整条街挂得满满当当的,像一条璀璨的天河,到这一天大户人家是要放烟花的,白家也不另外。那时候她和兄长还有赵茗还有柳华,他们会聚在一起放烟火,或去街上猜灯谜,又或者是去河边放花灯,她的生辰就在元宵节后一天,所以别人家过了元宵节就是尘嚣散尽,对于白家,第二日就是她最隆重的生日,所以白家要连着热闹两天。
这样的事儿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后来柳华去了边疆,赵茗最喜欢的三殿下娶了邻国的公主,向来闲散的兄长被父亲逼得入朝为官,这样开心的时光,仿佛是前辈子的事了。
但是他们都还在不是吗?柳华从边疆回来了,赵茗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兄长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三品,前途不可限量,而现在她也回来了,她从一个不可能的地方回来了不是吗?
白苏抹掉脸上的泪水,大门忽然开了,年迈的王管家带着一众小厮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红绸和红灯笼。
白苏笑着迎上去:“王伯,我回来了。”
王管家恍若未闻,眉开眼笑的指挥着小厮将红灯笼挂上去。
白苏转过去看着玄嗣。
“你现在是仙身,他们看不见你。”玄嗣道。
“那你快把我变回来,我不是仙,我是凡人白苏。”白苏急道。
“先进去吧。”
两人走进相府内。
白苏先去了父母的房间,她消失这么久,她很担心父母的安危。
母亲房中好像有人,她在和别人说话,隐约还有笑声传来。
白苏忽然顿住了,她有些害怕,怕看到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同。
白苏慢慢的走在窗子前,窗台上有一道裂缝,是小时候她与兄长打闹时留下的,那时候父亲说,生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娃,怎么是个男孩性格,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那时候她的兄长孩子心性,说道:“以后妹妹是肯定不能嫁人的,不能让她去祸害别人。”
不过引得众人一笑罢了。
母亲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身形她甚是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她的心开始慌起来。
“以后到了柳家可再不能胡闹了,你那性子得收敛收敛。”母亲正色道,眼中全是满满的温柔。
白苏如受重击,柳家?哪个柳家?上京还有几个柳家?
“娘,我知道了,我已经长大了,懂得分寸,倒是娘身体不好,莫要日夜忧心,我和哥哥都已经长大了,能保护好自己了。”
那女子的声音很是耳熟。
白苏慢慢的渡到窗台前,终于看清坐在母亲面前的女子,不是她白苏又是谁?神态动作丝毫不差,仿佛那里坐着的,就是真正的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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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成亲
白苏如五雷轰顶,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她颤着手指着里面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是谁。”
玄嗣将她轻轻搂住,平复她身体的颤抖:“她是白苏。”
白苏又指着自己:“那我又是谁?”
“你是上仙白苏。”玄嗣又道。
“不。”白苏睁开玄嗣,她匆忙跑进屋内,跪倒在白夫人面前:“娘,你看看我,我回来了,白苏回来了,你看我一眼。”
她的母亲毫无察觉,仍和她对面的凡人白苏聊得火热。
白苏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坠入无边黑暗。
“小姐,赵小姐来了。”一个丫鬟在门口道。
凡人白苏面上一喜:“娘——”
白夫人慈祥的看着她:“去吧。”
凡人白苏会意,同那丫鬟一同离去。
白夫人脸上逐渐暗淡下去,升起些许惆怅的神情,她苦笑道:“我的好女儿终于要嫁人了。”
嫁人?嫁谁?柳家?柳华回来了?
白苏从她母亲房间处出来的时候,相府中已经挂满了红绸,处处洋溢着火红的喜悦,白苏只觉得刺眼。
假山旁的亭子里坐着两道人影,一个是凡人白苏,另一个就是赵府赵茗,她一同长大的闺中好友。
“白苏,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是我送于你的礼物。”赵茗笑着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白苏。
凡人白苏笑着打开,里面盛放着两只缀满宝珠的金步摇,她欣喜的拿出一只来看:“这不是被人买走了吗?你从哪得来的?”
赵茗笑得一脸神秘:“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费尽心思将他拿来了,你必须得带着他嫁人。”
“好好好,肯定。我一定会带着他出嫁的,那你可要答应我,在我去柳家之后,你也要常常来找我说话,我们一起去逛胭脂店。”
赵茗笑道:“我一定会经常来找你的。”
白苏在相府逛了许久,果然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她转过头来问玄嗣:“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已经死了,为何还有个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这里,难不成那人是妖?”
“她是凡人白苏,而你是上仙白苏。”玄嗣淡淡道。
夜幕以至,相府内点起了灯笼,丫鬟小厮走来走去,都在为明天的婚礼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神情,相府此刻被一片浓浓的喜色包裹着。
“你还要骗我?我是白苏,生来就是白苏,并不是上仙。”白苏气道。
玄嗣温柔的将白苏散乱的碎发理顺:“苏苏,你生来是神女,渡劫为上仙,你是青帝之女,你的身体里流着神族的血脉。”
白苏将玄嗣的手打开,怒道:“玄嗣,你是错的。”
说罢就跑开了。
夜灯初上,凡间的红尘浊气滚滚而来,玄嗣看着满眼满眼的红绸,想起他还欠白苏一场盛大的婚礼。
玄嗣是在凡人白苏的房间里找到白苏的,她愣愣在站在凡人白苏身后,看着白夫人将她的头发弄散,细致的梳着她柔顺的长发。
白夫人嘴里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
十梳梳完时,凡人白苏眼中已经盈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她哽咽道:“娘,我不想嫁人了。”
白夫人捏着梳子扶着凡人白苏的肩:“傻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看娘。”
门吱嘎一声开了,她的父亲和兄长白贺走了进来,看见白苏在哭打趣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
凡人白苏急忙抹掉脸上的泪水,争辩道:“我没有。”
“白苏,去将嫁衣试给我们看看。”她的父亲向来严厉,今天眼中也流露出了罕见的温柔。
不一会儿,白苏便换好了嫁衣徐徐走来,步步生莲,正红色的衣裙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衬得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宛如精灵:“爹娘,好看吗?”
白夫人脸上忽然掉下一滴眼泪,她急忙用衣袖拭去。
她素来严厉的父亲盯着白苏看了又看,眸中竟也闪闪发光:“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夸过她一句,今日终于听见他的夸奖了,白苏没有开心,反而有些难过。
她看着凡人白苏,泪水盈眶:“你今天可真好看。”
忽然凡人白苏转头看向她站的位置:“是谁在那里?”
白苏心一惊。
白贺打趣道:“你莫不是高兴傻了,那里哪有人?”
凡人白苏苦笑:“许是我看错了。”
玄嗣将白苏拉出门:“苏苏,我们该回去了。”
“玄嗣,我想亲眼看到他们成亲。”
转眼就是天光微亮,星子隐去。
白苏一直守在她房间外,三三两两的侍女开始慢慢进入她房间,她的母亲过来了,就连旁边的赵茗也趁着露色赶过来了。
相府醒来,处处都是说话声,侍女和小厮走来走去井然有序的各自忙碌着。
白苏异常的沉默,她静静的看着她的母亲替白苏挽上繁复的发髻,看着侍女在她脸上描上精致的妆容,赵茗笑吟吟的将金步摇插在她发间,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满意的微笑。
白苏静静的看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鞭炮声,白苏被吓了一跳,她茫然的看向门外,天已经大亮了,喧闹人声被隐灭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
一个肥硕的穿着花花绿绿衣裙的妇人出现在门口,胖胖的手指攀着门辕,高声喊道:“新郎来了,快给新娘子盖盖头。”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最后的工序做完,然后才满意的盖上火红的盖头。
吉时已到,新人出门。
白苏茫然的跟着凡人白苏,她看见了柳华,三年的塞外磨砺他变得更壮了,也黑了些,他温柔的拉过凡人白苏的手,在众人的哄笑下将她送进花轿。
她看见白贺她的兄长站在人群中,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哥哥忽然变得有些感伤,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顶好看的花轿。
今天街上的人真多啊,万人空巷,相府的掌上明珠嫁给了立功归来的少年将军,听说相府小姐还等了他三年,前些日子相府小姐病重,连宫里的太医都说药石罔顾,眼看就要不行了,柳华及时归来,相府小姐白苏的病竟然慢慢的好起来了。
凡人白苏的故事被传成一段街头巷尾都津津乐道的佳话,更有感性的才子将两人的故事写成戏折子,名叫桃花诺,说的是恋人之间生死不渝的诺言,还一度出现洛阳纸贵的现象。
这究竟不是白苏的故事,在这个圆满的故事里,她是个毫无干系的局外人。
上次上京出现这么热闹的场景的时候,还是立功的三皇子迎娶邻国公主,众人都知三皇子是上京中有名的好看人物,所以在他大婚那天,都挤破头想看邻国公主是怎样的风采,到底能不能配上三皇子。
这一次,凡人白苏坐在花轿中,街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白丞相权倾朝野,皇帝年幼,全凭他和右相辅佐,他的爱女出嫁,嫁的还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将军,势必引得众人艳羡和祝福。
迎亲队伍穿过热闹的朱雀大街,终于及时到了柳府。
白苏呆呆的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凡人白苏在众人的目光下从花轿里慢慢走出来,跨过火盆,在众亲的簇拥下走到正堂,拜父母,拜天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那本应该是属于她的人生啊。
白苏再次醒来的时候,只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眼前是一个偌大的房间,房间里燃着火炉,透过薄薄的窗纸,白苏可以看见外面是棉絮般浓稠的大雪。
这是昆仑山。
她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而痛苦的噩梦。
在那个梦里,她思念的所有人都在,她终于嫁给了梦寐以求的柳华,她的父母兄长一如往常的爱她,可惜啊,梦里面的主角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不是凡人白苏。
白苏侧过身,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小声而隐忍的哭了起来。
玄嗣进来的时候,白苏正坐在榻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脸色苍白,双目失神,像一个失了生气的木偶。
随着门被打开,门外的风雪携裹进来,夹杂着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玄嗣及时将门关上,他走近白苏,细心的将她额前的碎发理顺。
“苏苏,我们回去吧。”
白苏一动不动,空洞的目光并未移动。
昆仑上的风雪比刚来的时候更大了些,玄嗣将白苏用紫色的大氅裹住,牵着她走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入眼是一片厚重的苍白,白苏眯了眯眼方适应这种亮度。
圆滚滚的雪狮儿仍躺在湖边休憩,厚雪盖在他身上,乍看还以为是一只白雪堆成的雪狮儿。
玄嗣拉着白苏默默的走着,万籁俱寂,只有脚踩积雪的吱嘎声和耳畔传来的呼呼风声。
“玄嗣。”
背后忽然传来丹诫的声音。
两人转过身,身穿红袍的少年立在风雪中,他的肩上头发点缀着薄薄的雪花,眉目精致得像是雪中精灵。
“替我谢过昭圣大帝。”玄嗣道。
“帝上明日就回来了,你不留下等他回来吗?”丹诫说话时的表情很奇怪,他明明是讨厌玄嗣的,但又叫他留下来。
“不了,日后——”玄嗣话还未说完。
“日后你来会来吗?”丹诫急切道,又觉得自己太过心切黯黯垂下了头,将眸中情绪隐藏。
玄嗣看了看沉默的白苏:“我日后不会来了。”
丹诫一喜,他笑看着玄嗣:“果真?”
“千真万确。”
第15章 永不再见
回到流云殿,白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明明只过了几天,却感觉在外面过了大半辈子。
落葵很高兴,笑嘻嘻的将八宝鸭连同一干珍馐摆在她面前。
落葵以为白苏会像往常一样开怀大笑,然后将肚子撑得圆圆的才肯罢休。
白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虚空,对于满桌珍馐恍若未闻,玄嗣神君坐在她旁边,目光幽深的将她看着,什么也没说。
不过是出去几天,怎么好像换了个人?
余下的几天里,玄嗣神君总会很早就来,然后静静的坐在白苏榻前,等着她醒来时笑着对她说一句:“苏苏,你醒了,可想吃什么?”
彼时的白苏目光呆滞,看也不看玄嗣一眼:“都可以。”
又或是陪着白苏吃饭,恨不得将桌上的菜都夹进她碗里,白苏没有任何表示,吃过几口就不吃了。
空闲的时间里,白苏不像往常一样到处游走,也不缠着她问东问西,她默默的坐着,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落葵从未见玄嗣神君对谁这么上心过,但白苏上仙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想起那天晚上,落葵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时间默默流逝,转眼就是半月过去,玄嗣神君同往常一样来等白苏醒来。
那天羲和神君心情好,将金乌赶得十分妥当,灿烂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凤凰鸟啼叫,院里的摇光木开花了,细细白白的花朵堆攘着,香气传遍了流云殿的每个角落。
玄嗣和往常一样坐在白苏榻前,静静的等着她醒来。
榻上熟睡的人儿动了动,玄嗣看去,却发现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玄嗣莞尔一笑。
“爹,娘,是我,我是白苏,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哥哥,我是白苏啊?”
“柳华,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白苏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梦呓,玄嗣眉头紧锁,急忙将白苏叫醒。
白苏醒来时脸上布满了细汗,她望着玄嗣关切的目光,将头别到一边。
“苏苏,你闹一闹,或者想哭就哭一哭,不要一直憋着。”玄嗣突然道。
白苏看向玄嗣,目光忽然狠厉:“玄嗣,你一直说我是上仙白苏,可我只记得我是凡人白苏,我以为只要我回去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我永远回不去了,我不是上仙白苏,凡人白苏也不是我,我到底是谁?”
“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上仙白苏。”玄嗣道。
“可我只记得我是凡人白苏!你们这些做神仙的为什么总是要骗人,你们把我骗到九重天来,就是想我顶替上仙白苏的位置,玄嗣,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或者,你要我为你做什么?”白苏道。
“苏苏,我没有骗你,我一直想做的不过是将你留在我身边罢了。”玄嗣道。
白苏摇头:“你为何不愿意放过我?”
玄嗣将白苏拥进怀中:“苏苏,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你啊。”
白苏哭着敲打玄嗣的背:“玄嗣,你实实不该用感情之事诓骗我。”
玄嗣在白苏额头印上一个冰凉冰凉的吻:“我喜欢你,天地可鉴何来诓骗?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所以你现在不欢喜我,但是我有的是时间,一年,一百年,一万年,苏苏,我有漫长的时间陪着你,你总会被我打动的。”
那天玄嗣说了很多话,白苏已前从来不觉得玄嗣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从来不觉得玄嗣会明目张胆的说出他的爱意,那天虚幻得像一场真实的梦境。
在白苏心中最隐蔽的地方,她希望那个梦境永不醒来。
但是白苏知道,他爱的是暮晴,就在她重伤的那几天,暮晴甚至还留宿平阳殿,先前不让暮晴踏足平阳殿分明是假的,他们才是天作之合的璧人,白苏只是一个局外人,在凡间她是局外人,在这九重天上,她同样也是局外人。
这几天落葵小心翼翼的将那天的情况隐瞒下来,天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苏还是听到了,她忽然很难过,与在凡间的难过不同,这次的难过让她窒息,让她真正的想逃离。
玄嗣是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白苏斗不过他,白苏只有逃离,但这四荒茫茫,凡间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该往哪里去?
那天晚上,白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门前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看身形高度,应该是玄嗣。
“你睡不着吗?”
果然是玄嗣。
白苏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儿,玄嗣继续道:“苏苏,你还记得我从前说过要带你去东荒云海泛舟吗?这几日天气好,云海翻腾,正是泛舟的好时机,我们明天去吧。”
白苏还是没有答话,默默的将那道修长的人影看着。
片刻,玄嗣道:“苏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二天玄嗣果然带着白苏去东荒云海,白苏以为昨晚是一场梦境,她站在东荒最高的山峰上,看着满天翻动的云海,凛冽的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青丝乱飞,原来玄嗣真的要带她来云海泛舟。
眼前是一片上下涌动的云雾,浩渺不止结成翻涌的云山雾海,偶尔可见高高的山峰,五颜六色的神鸟穿插其中,或上或下,仿若海中无拘的游鱼。
金乌未起,一切都笼在迷蒙的天光之中,晨风徐徐,将云海携起阵阵涟漪,目及所处,云海无边无崖,无污无秽,自然之神秀,莫过于此。
玄嗣一手成掌,仙力翻腾,在云海中纠结成形,呼吸之间,一座偌大的帆船稳稳当当的停在云海中。
玄嗣揽过白苏的腰,两人稳稳当当的落在船中。
白苏往下看去,云烟稀薄处,可直接看见下面的险峻高山,他们现在正处在万尺高空中,云雾结成的浩渺烟海内,大船无风自动,稳稳当当的行在云海中,就像巨船行在平静的大海上。
白苏静静的坐在船头,望着眼前的无边云海,晨风拂面,清新怡人。
玄嗣在船板上支起一副茶具,正在十分优雅的煮茶。
船上风大,玄嗣霜白色衣袍轻微浮动,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手上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不时偷隙看船头的白苏,又默默的低下头细致的煮茶。
白苏忽然站起身,凛冽的风贯穿她的全身,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衣裙,衣角翻飞,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白蝶,她的表情冷漠而从容。
“玄嗣,我问你几个问题。”白苏缓缓道。
玄嗣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与白苏迎面而站:“苏苏,你想知道什么?”
“那晚我病重,出现在我房间里的是不是你?”
“是。”
白苏顿了顿,看玄嗣的目光越发幽深:“我本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将我变成这副模样的是不是你?”
玄嗣默了一会儿:“是,苏苏我对不住你。”
“是你让我有家不能回,是你将我带到这里,还一次又一次的诓骗我。”白苏失控的喊道。
玄嗣摇摇立在白苏对面,眸中升起难以言喻的痛色,他声音有些颤抖:“苏苏。”
“玄嗣,我讨厌你,我们今生再无相见。”白苏说罢,纵身一跃,从仙船上笔直落下,像一只折翅的白蝶。
晨风习习,将白苏残存在空气的气息卷走。
玄嗣的心传来尖锐的疼痛,这里是万尺高空,神力难以施展,就算是上神从这里掉下去也会折损半身修为,更别说白苏现在半点修为都没有。
“苏苏!”
他急忙朝白苏掉下去的地方纵身跃下,苏苏!
强劲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白苏的全身上下好像被狂风贯穿而过,四肢百骸都传来尖锐的刺痛而隐隐约约的麻意。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在相府的时候,那时候她多高兴啊,她还是白苏,她还有属于她的人生,但是现在她被人强制剥离她的人生,她不是凡人白苏,更不是上仙白苏,四荒茫茫,容不下一个白苏。
她又想起玄嗣,那个很好看的男子,那个将她从之前的人生剥离的男子,那个深爱着其他女子却又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男子,那个常常陪伴她又在关键时刻陪着别人的男子,那个她深深讨厌着却又永远都忘不掉的男子。
“苏苏,你还不愿意醒吗?”
“苏苏,你总是说胡话。”
“真情还是做戏你感觉不到吗?苏苏,和我厮守终身的只能是你。”
“我喜欢你天地可鉴,何来诓骗?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所以你现在不欢喜我,但是我有的是时间,一年,一百年,一万年,苏苏,我有漫长的时间陪着你,你总会被我打动的。”
若是没有暮晴,她也许是喜欢玄嗣的吧,白苏忽然想起水凌帝君,想起那个心高气傲的荷花仙,她又何尝不是,她喜欢的人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苏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那人的心里装不得半点别人。
可惜啊,玄嗣先遇见的是暮晴,白苏不知道他为何还要来招惹她,就因为那一桩婚事吗?白苏是个骄傲的人,如果是施舍的感情,如果给她的和给别人的一样,那白苏就不要了,这茫茫天地她再无留念,何不洗清浊念,重入轮回,再来一遍,只盼着下辈子,她不会在遇见玄嗣。
白苏满脑子都是玄嗣,他坐在花圃下静静的看书,或者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等她醒来温柔的说:“苏苏,你醒了,可想吃什么?”或者静静的抱着她,闻着玄嗣身上令人安心的熏香。
白苏大概是疯魔了,那是她最恨的人啊。
狂劲的风吹进白苏的眼里,她泪流满面,原来就算是知道玄嗣在诓骗他,就算是知道玄嗣心里装着别人,白苏还是受了他的骗,一旦陷入无法自拔。
白苏笑着,眼泪被风吹得改变了轨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明明知道他是骗你的,还要相信他。”
玄嗣,我们永不再见吧。
第16章 重伤
白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白苏忍着头上的剧痛举目四望。
她躺在一条小溪边,半边身子都在冰冷的溪水中,这里应该是凡间,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白苏检查自己身上并没有伤口,不过衣襟上有血迹,头也疼得厉害。
就在白苏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玄嗣也跟着她跳了下来,玄嗣将她紧紧抱着,在她耳边说:“苏苏,我们永不分离。”
玄嗣将白苏保护得很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巨大的撞击让她当场晕厥,周围有浓浓的血腥味,她身上没有伤,那鲜血应是来自玄嗣。
玄嗣?
白苏心下一痛,忙四处查看。
暮色朦胧,溪水潺潺,三三两两的流萤在晦涩的空中划出皎洁的银线,那里有玄嗣的身影?
白苏的心开始慌起来,巨大的不安迅速蔓延开来。
“玄嗣,玄嗣?”
白苏挣扎着从溪边爬起来,玄嗣应该就在这附近。
白苏循着小溪找了很久,终于在下游的转弯处发现了玄嗣,那大概是白苏永远都忘不了的画面,玄嗣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衫被鲜血染透,整个身子都浸溪水中,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玄嗣”白苏想将他唤醒,但是他已经陷入沉沉的昏迷中,白苏摸着玄嗣冰凉的手,心里慌得厉害。
玄嗣的背受了很重的伤,血肉模糊一片,白苏十分费力的将玄嗣从溪里扶起来,溪边的山林中隐约有一间屋子,或许有人家,能讨到救治的药也行,也不知凡间的药对玄嗣管不管用。
白苏先将玄嗣扶到溪边,然后去屋子里找人来救。
走近才发觉,原来是无人住的空屋子,虽然破旧,尚且住得,白苏又折回溪边将玄嗣扶进屋子里。
白苏将玄嗣扶着坐在榻上,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慢慢褪下他的衣衫,他背上的伤口沾染了许多溪边的泥沙,当务之急,是先将他的伤口清理出来。
玄嗣的身体很结实,肌肉条理流畅,锁骨长得很好看,但是皮肤温凉如玉,血腥味代替往日好闻的熏香,白苏皱着眉头,不时触碰到玄嗣的皮肤,白苏慢而轻柔的将他的衣服褪下。
白苏忽然发现玄嗣心口竟也有一道与她相同的伤口,比她的伤口小些,像一条恐怖的线盘踞在温润如玉的胸口上,就算是当时伤得不重,位置也十分惊险,白苏心中生出当时那柄利器隔玄嗣的心脏仅仅只是一毫的想法。
玄嗣当真命大。
玄嗣幽幽醒来,他顺势将白苏拥进怀中,两人紧挨着,白苏可以清晰的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手又不敢触碰玄嗣满是伤痕的背,只得僵直的垂在两侧。
“苏苏,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玄嗣,你伤得很重。”白苏自责道。
忽然,一股淡淡的仙力萦绕在两人周身,温凉的仙力传遍白苏全身,确认她没有受伤后,玄嗣才将仙力渡回自己身上,检查背上的伤口。
许是玄嗣一直将她抱着,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白苏脸上升起一抹绯红,心里甚不舒服,便用力推开玄嗣。
白苏手触电般离开他温热的肌肤,脸上热意更显,她瞥见玄嗣脸上竟也出现一抹不同寻常的红。
白苏急忙侧过身子,脸却烧得更红。
“苏苏,”玄嗣声音有些沙哑:“你以为莫要做这种动作。”
玄嗣话毕,白苏觉得脸要烧起来,心跳如雷。
过了很久,玄嗣才道:“苏苏,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白苏转过头,发现玄嗣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穿上,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他面色如常。
“你的伤怎么样了?”白苏问道。
“外伤无碍,只是仙力折损过度,我们暂时不能回九重天,等我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回去。”玄嗣回道。
白苏应了一声在不说话,默默在角落里找了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坐等玄嗣仙力恢复。
两人都不言语,空气默得可怕,夜光倾泄,外面传来不知名的虫儿的叫唤,更衬得这里面气氛异样寂静。
“苏苏?”玄嗣终于开口。
“你一点仙力也用不得了吗?”白苏抢先问道。
玄嗣点头。
白苏站起身道:“那我去溪边打点水。”
说罢未等玄嗣回答急忙提起角落的木桶出去了,既然玄嗣不能用仙法,他们又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那她只有用最原始的方法将这里打扫一遍了。
月色微寒,将一切都笼在乳白色的月光中,林木茂密,夜风浮动。
白苏提回来半桶水,将屋里的东西细细的擦拭一遍,然后指着床道:“你受伤了就睡床上吧。”
屋子很大,但只有一张床:“那你呢?”
白苏指着角落里的椅子道:“我就在那里将就一晚,你受伤了快休息吧。”
“你睡床上,我睡椅子上。”玄嗣道。
白苏叹了一口气,一溜烟跑到椅子上坐下:“让你睡床就睡床,你受伤了,我还指望着你快点恢复仙力,别废话,睡!”
白苏说完后,也不管玄嗣是何表情,阖上眼睛假意睡觉。
渐渐的没有声音了,白苏闭着眼睛竟也慢慢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白苏觉得自己腾空了,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先前在溪水里泡得有些冷,白苏便往那个怀抱拱了拱。
第二日,天光倾斜,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白苏伸了个懒腰,忽然发觉自己躺在了床上。
白苏猛得惊醒,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床上,玄嗣不见了,莫不是因为白苏占了他的位置他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早早起床了。
白苏有些恼,觉得自己在趁火打劫。
空气中泛着丝丝冷意,屋外传来淅沥的雨声,凡间下雨了。
白苏推开门时,玄嗣正站在门外,负手看着檐前晶莹的雨幕,白苏呆呆的看着玄嗣的背,衣洁如新,昨晚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白苏不知那层层的衣裳下是怎样触目惊心的背。
忽又想起今早还抢了他的位置,说来玄嗣受伤也是因为她,白苏十分的不好意思。
山雨猛烈,将这世间万物都笼在铺天盖地的雨丝中,白苏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今天不知是哪个龙王在天上布雨。
“苏苏,你醒了?”玄嗣道。
白苏的目光从天空移到地上,她走到玄嗣身侧,假意咳了几声:“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玄嗣似笑非笑:“苏苏指的是?”
白苏目光幽深的看着苍茫的大雨:“我昨晚没梦游吧?”
玄嗣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他看向白苏,她侧颜柔和而精致:“没有。”
白苏松了口气,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玄嗣,你饿不饿?”
玄嗣颇有不解的看着她,感觉到玄嗣眼中的疑惑,白苏忽然想起来了,玄嗣是神仙,哪会知道什么叫饿:“罢了,你不懂。”
玄嗣忽然笑了笑:“你还和从前一样。”
又是前后不搭的话,白苏也不去管他,静静的等雨停看能不能去林子里摘些果子裹腹。
又过了半个时辰,雨终于小了一些,玄嗣已经进去休息了,白苏见雨小就跑进林子去找果子。
白苏回来的时候,怀里捧了几颗青皮果子,她左挑右捡,挑出最小的一颗递给玄嗣,送到一半又觉不妥,转而将最大的一颗的递给玄嗣。
玄嗣笑着将果子拿过来放在手心里捏着,并不着急吃。
白苏坐在椅子上啃着又酸又涩的果子:“玄嗣,我当真回不去了吗?”
玄嗣没想到白苏忽然又问起这事,见她面色如常才继续道:“嗯,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上仙白苏。”
白苏皱了皱眉,不知是果子酸涩还是玄嗣的话不大中听:“唉,只要他们都过得好好的,我也认了,也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玄嗣看向白苏,她神色如常,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看来当真是放下了。
“玄嗣,回到九重天后,我们去找天帝把婚退了吧!”白苏继续道。
“你说什么?”玄嗣的声音陡然提高,他迅速的行到白苏面前,紧紧拉着她的手。
白苏吃痛,急忙将手从玄嗣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她拂开衣袖,发现手腕一片通红。
玄嗣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他轻轻的碰了碰白苏通红的手臂,自责道:“苏苏,我——”
白苏退后几步,抬着手臂谨慎的看着玄嗣。
玄嗣直勾勾的回看着白苏:“苏苏,我不会退婚。”
白苏不解:“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用这桩婚事拘着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你还想做什么?我走之后,你大可以让你喜欢的暮晴当你的正妃,玄嗣,我念在你昨天救我一命,所以我将正妃的位置让出来,日后,你也不用在同我做戏了,我成全你和暮晴,你成全我,我们两清。”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
白苏从未见过玄嗣那种眼神,他平常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带着淡淡的疏离,可现在,他的目光炙热而痛苦,电光火石间,白苏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就被玄嗣一把揽到床上。
与木板床的猛烈撞击让白苏身上数处都穿来钝痛,白苏的头重重落下,玄嗣急忙伸出手护住,就算是隔着玄嗣的手掌,白苏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不知玄嗣的手如何。
玄嗣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痛苦,然后他双眸含冰,复又压过来吻在白苏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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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永不分离
白苏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是唇上的柔软又让她迅速恢复意识,一个湿滑的东西撬开白苏的齿瓣,在她嘴中横冲直撞,仿佛要将她嘴里的空气吸干。
白苏挣扎的要去推玄嗣,可手触在他背上的那一刻僵住了,昨晚玄嗣浑身是血的躺在溪边,他的背血肉模糊。
在掉下万尺高空的时候,玄嗣在她耳边说:“苏苏,我们永不分离。”
那天的风真大啊,在耳边呼呼的响,可白苏还是将玄嗣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得连每个字的温度都悉心知晓。
玄嗣将白苏的手压在床上,另一只手去解白苏的衣带,那衣带看似复杂,实则一拉就开,果不其然,玄嗣的手轻轻一动,白苏只觉得胸前一凉。
白苏大惊,急忙伸出手挡在胸前,玄嗣却先一步将她不安的手臂压住。
玄嗣看着白苏心口的伤疤,眸中痛意更甚,他俯下身舔舐着那道小小的伤疤,他的吻很烫,白苏浑身颤抖不止,只觉得那道伤疤也变得滚烫。
“玄嗣,你冷静点。”白苏大喊。
玄嗣的动作忽然顿住,他看向白苏,看见她眼中闪起的盈盈泪光。
见他分神,白苏一把将他推开,玄嗣踉跄几步终于还是站稳了。
白苏起身将衣物穿好,准备跑出门去。
玄嗣将她一把拉住,用力拥进怀中:“苏苏,我等了你五百年,不该是这种结果。”
玄嗣的胸膛比平常时候烫些:“玄嗣,可是你已经遇见了暮晴。”
“苏苏,我从未喜欢过暮晴,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你,是你白苏上仙,不是暮晴。”玄嗣声音沙哑道,白苏可以听出他的隐忍和痛苦。
白苏挣脱他的怀抱:“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玄嗣,我不是傻子,九重天的神仙都知道你与暮晴心心相惜,而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正妃。”
“五百年前我爱的是你,现在我爱的还是你,我的心从未变过。暮晴我只当她是住飞宇宫中的一个仙子,从未对她产生丝毫感情,苏苏,你为何独独就信他们而不信我?五百年前我做了一桩错事,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能长长久久的伴在你身边。”玄嗣说道,漆黑的眸中一片晦涩。
“苏苏,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到吗?”玄嗣又问。
“玄嗣,你——”白苏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将她眼帘遮住。
“你莫要骗我。”
白苏彻底沦陷了,就算周围人都说玄嗣喜欢另一个女人,就算她对玄嗣的曾经一无所知,但是这一刻,她愿意抛弃整个世界,她愿意只相信玄嗣,相信这个翩翩白衣的男子,相信这个要陪他长长久久的男子。
白苏以前从来都看不清楚,但是在她掉下云海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她一直深深爱着玄嗣,原来在她见玄嗣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爱上了,那时候她想,那个冷冰冰的男子一定不好相处。
柳华是她少年时的玩伴,是她曾经的依赖,但是现在柳华终于和凡人白苏修成正果,她也义无反顾的爱上了玄嗣神君。
玄嗣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他蔡然一笑,像昆仑山上的积雪一朝融化,像沉寂整个冬日的繁华一朝盛开,像融融的春风拂在她面上,玄嗣终于将白苏紧紧的搂在怀里:“苏苏,我永不负你。”
半夜白苏辗转反侧,她接着夜色遥遥望向那边坐着假寐的玄嗣,复又想起她白日的一言一行,她答应得是不是有些太过容易了?
翌日天光大好,因昨日山雨,山间林木上的泥尘被冲刷殆尽,显得越发青翠。
白苏是被饿醒的,想来也奇怪,她是上仙之身,为何还会感觉到讥饿,昨日吃的那几个果子也太寒碜了,实在不能满足她大鱼大肉惯了的胃。
白苏揉着空荡荡的胃起身,玄嗣习惯好,向来起得很早,白苏只得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去找早起的玄嗣。
玄嗣不在门外,白苏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就见玄嗣捧着几颗青皮果子慢悠悠的走来。
又是青皮果子,白苏看着就觉胃酸,她默默看了看玄嗣手里的果子,咽了咽口水,苦巴巴的看着玄嗣:“我想吃肉。”
玄嗣好歹是天族太子,自小熟读兵书,善于解决多种突发情况,就算他现在失去了仙力,他也算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凡人。
不一会儿,玄嗣就带着白苏和自制的鱼叉去小溪里叉鱼。
白苏上九重天的时间短,听说过玄嗣曾经带着大军重挫妖军的传闻,传闻说太子玄嗣拿一把钧天利剑,神情淡漠,神力震荡,剑气纵横,那满天的妖邪都随之一颤。
单单只是听闻,白苏从未亲眼见过,平日里的玄嗣很是优雅,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个惯于打架的人,除了有些时候,白苏的脸忽然红了红。
白苏只见过玄嗣打过一次架,就是上次石南出逃,许是石南年幼,被囚了这么些年修为也不怎么精进,所以上次玄嗣压倒式的制胜,一招一式甚是自若,并不能看出玄嗣的真实水平。
白苏想象不到衣诀翩翩的玄嗣在厮杀的战场上是何等风姿,但是玄嗣长得这么好看,身形也是好的,应该是一个十分俊俏且厉害的将军。
玄嗣仗打得好,叉起鱼来也是丝毫不差的。
只见玄嗣慢悠悠的站在颤颤的溪水上,连鞋袜都不沾湿半点,小溪中乱石迭起,所以水花四溅,但是这些水花都十分准确的避开了玄嗣。
只见玄嗣专注的看着水下,手上拿着简陋的鱼叉,他眸光微动,鱼叉朝一个方向掷去,然后又见他慢慢的将鱼叉拿起来,一只四指宽的鱼被穿腹而过,手劲之大,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溪边便躺了好几只张着大大嘴巴的鱼。
白苏笑嘻嘻的说够了。
玄嗣负责捕鱼,白苏就负责做鱼。
白苏虽然不善烹饪之道,但因着一张刁蛮的嘴对此道有些旁门左道的看法,溪边长着些能做调料的野菜,白苏将野菜洗净折碎放进鱼肚子里,就在溪边升起一团旺火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香扑鼻,夹杂着且清新且辛辣的野菜味,这个方法是从前在相府时白贺发明的,那时候他们一行四个人经常偷偷去河边烤鱼吃。
鱼烤毕,因着火候有些大了,所以鱼皮有些焦黑,看着卖相有些让人难以下咽。
白苏将鱼递给玄嗣,他甚是嫌弃,连连摇头说不吃。
白苏知他自小吃的就是锦衣玉食,是那些好看又好吃的东西,对于这条看似焦黑实则散发着香味的鱼接受不了,白苏理解。
白苏将焦黑的鱼皮撕下来,露出里面乳白色的鱼肉,道:“你看这里面的鱼肉是好的,可香了,你吃一块。”
说着白苏撕下一小块鱼肉递到玄嗣嘴巴,满脸希冀的希望他能吃下。
玄嗣实在难以拒绝白苏的殷勤,而且又是白苏亲手递到他嘴边的,他有些嫌弃又有些满意的吃下那块鱼肉。
“怎么样,好吃吧?熟了吧?要不要再吃一块?”白苏忙问道。
“好吃。”玄嗣做出评价后便坚持不再吃鱼肉。
白苏也不在管他,默默啃着鱼肉道:“还好熟了,要是没熟吃了会坏肚子。”
玄嗣忽然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因为玄嗣仙力尚未恢复,所以两人还回不得九重天,整日闷在房间里又甚是无聊,于是循着小溪走了走,白苏捡了好些石子。
并不原路返回,而是折进了林子中,循着一颗野果子树,白苏将放在玄嗣处的石子都拿过来,然后只拿一颗给玄嗣:“我想吃果子。”
方才的鱼是她一个人吃完的,有些腻,白苏想吃果子解解闷儿。
事实证明,玄嗣不仅叉鱼是一把好手,打起果子来也足矣技压群雄。
在凡间百无聊赖的过了几天,每天打打鱼,摘摘果子,或者在林中走一走,沿着小溪散散步,日子竟也过去了,白苏想念流云殿的八宝鸭了,她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玄嗣恢复得怎么样,玄嗣总是笑着回答她,再过几天就好了。
几天复几天,一连过了半个月,白苏觉得自己吃鱼要吃得呕吐了,看到鱼和果子都就反胃,玄嗣好歹也是天族太子,消失了半个月也没人来找吗?
虽然这里有玄嗣陪着每日和他散散步,扯扯淡日子也不是很无聊,但是日复一日的吃食让她有些抓狂,她是个挑剔的食客,现在她感觉自己在太阳底下晒一天就会变成鱼干。
这天白苏起得早,玄嗣一如往常的早起。
溪边传来哗哗的水声,许是玄嗣又在打鱼,白苏忙去制止,且莫说他们日日吃鱼。这条溪里的鱼看到他们都要绕道走,还有白苏实在不能吃鱼了,她决定了,她要学着玄嗣辟谷,等着玄嗣仙力恢复再回九重天好好补回来。
玄嗣果然是在捕鱼,等等。
白苏的脚步顿住,她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玄嗣并没有用鱼叉,而是站在溪边,一手抬起,醇厚的仙力蓬勃而出,覆盖在小溪上,片刻,溪中便抛上来两只四五指宽的鱼儿。
在一晃眼,那两只完好无损的鱼儿腹上就多了一道被鱼叉伤过的伤疤,做事倒是细致,滴水不漏,这是玄嗣做事的风格。
玄嗣转过身来,看见白苏恶狠狠的站在他身后,那两只悬空的鱼儿忽然掉下来,嘴巴大大的张着。
白苏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的仙力什么时候恢复的?”
玄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到这后的第二天。”
第二天!白苏忽然很想哭,她可是吃了半个月的烤鱼和野果子,差点没把自己吃成烤鱼了。
此仇,白苏记下了。
事情败露,玄嗣只得乖乖带着白苏回了九重天。
后来白苏才知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他们在凡间待了半月。对于九重天而眼,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但吃了半月的烤鱼味道,白苏真真是难以忘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先两更,明天继续
第18章 上元
回到流云殿, 白苏身心俱疲,她先是洗了个澡, 将凡间的红尘浊气洗净后满意的睡了一觉。
日暮方醒, 重新睡流云殿的云被白苏觉得神清气爽, 落葵前来唤她,玄嗣神君正等着她吃晚膳。
想起玄嗣, 白苏有一肚子火, 但想起终于能吃些其他东西,白苏的火气小了些。
白苏看着满桌珍馐心情大好,暂且不计较玄嗣的过错, 白苏笑着做出东道主的架势:“随便吃。”
玄嗣笑着将给白苏夹了一块鸭肉。
不错, 有认错的态度。
且慢,白苏忽然眉头紧锁, 她闻到了空气中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味道熟悉中带着恶心。
一个小仙娥端着一盘烤鱼走来:“上仙,这是殿里的厨子新研制的烤鱼,想让你尝尝。”
白苏脸色大骇:“扔出去!”
落葵不明所以。
玄嗣觉得很对不住白苏。
羲和神君这几日告假,赶金乌的活计又不是谁都能做的, 所以一连几天都见不到阳光,所幸九重天处处金光灿灿, 没有阳光也不算昏暗,甚是明朗。
终于有一天,天君招来了四海龙王,在九重天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这还是白苏来九重天之后下的第一场雨。
这几日玄嗣也像羲和神君一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在忙些什么,白苏不懂他身为天族太子的忙碌,又因为下雨不便四处行走,只能乖乖待在流云殿。
听说川穹帝君座下的明鸾神女渡劫成功,飞升上仙,这几日下凡历劫去了,白苏想起从熙熙攘攘的荷花池中撑蒿而来的明艳少女,当真算是一种绝色。
白苏百无赖聊,在堂前支着一张木案听着雨声看书,正看在书中男女主角心生误会,就要断绝的要紧处,落葵忽然来传,暮晴娘娘来了。
白苏只见过一次暮晴,还是她初来九重天要去找玄嗣理论时,暮晴可怜巴巴的站在玄嗣身后身后,九重天都知道她是凡人之身,可白苏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这个凡人与她上仙白苏还像神仙。
既然来了,白苏也不能赶人不是。
于是让仙娥将木案撤了,又添上一壶茶水和几碟精致的糕点。
暮晴穿着淡黄色的轻纱烟罗宫装,繁复的群锯随着曼妙的步伐轻微浮动,步步生莲,理得一丝不苟的青丝中簪着玫瑰金并蒂莲海棠步摇,慢悠悠的行在白苏面前,施了一个还算得体的礼。
白苏反观自己,一身淡蓝色衣裙也太素了些,她素来不喜打扮,但看到暮晴如此,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要好胜的心来,她若是打扮起来,相比暮晴肯定是丝毫不差的。
“姐姐醒了这么长时间,因着殿下说姐姐精神不济,一直没准我探望,现在才来,希望姐姐莫要怪罪。”暮晴声音软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是顺口,仿佛白苏当真和她关系亲密。
白苏端着上仙的架势,气定神闲的坐在上位,神色淡漠的看着立着的暮晴:“暮晴,按着礼仪,你应该唤我一声上仙。”
白苏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冷漠和威严。
暮晴神色微变,片刻又恢复得体的笑意:“白苏上仙,是我唐突了,不过若是五百年前上仙注意一点,我现在应该是唤你白苏上神。”
暮晴很是会说话,专门捏着白苏的痛处,可白苏不是真的上仙白苏,对于上神这等虚位无甚感觉,不过听着暮晴的讥讽,白苏心中还是暗暗不悦。
“暮晴说笑了,若是你五百年前看对了人,交对了心,也不必落得现在连上仙之身也没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不必虚坐着妃位,暮晴,你我二人谁可怜一些?”白苏反问。
暮晴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她美丽的脸上升起一股努力,精心端起的架子也轰然破碎,她怒问:“上仙当真忘了五百年前的事吗?当真愿意原谅玄嗣神君?”
“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暮晴,你我都需要向前看不是吗?”白苏说道。
暮晴忽然大笑:“好,好一个向前看,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两人究竟是谁更可怜一点,白苏,我不会放手,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一定会得到,倒是你,好自为之,在这九重天上没人能护你一辈子。”
暮晴说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白苏端起的架势忽然软了下去,暮晴说得对,她没有任何仙力,在这九重天上没人能护她一辈子,而五百年前的往事,玄嗣说她神魂上的裂隙还没长好,所以不记得,那如果想起来了呢?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苏很想知道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又隐隐有些担心,那个要她原谅玄嗣的究竟是什么事?
雨声淅沥,空气中残留着暮晴的脂粉气息,白苏闻着很不舒服,自行回房间躺下。
白苏做了一个梦,梦里玄嗣拿着钧天剑,神情冷漠的向她刺来,利刃割开心口上的皮肤,剧烈的疼痛传来,真实的不像是梦境。
白苏骇然惊醒,她额上已经是冷汗密布。
玄嗣坐在她榻边,将她醒来急忙将扶起,用衣袖擦去白苏额头上的冷汗,柔声问道:“苏苏,做噩梦了吗?”
白苏忽然很难过,即便只是一个梦,她紧紧将玄嗣抱着:“玄嗣,你能护我多久?”
玄嗣轻轻的拍打她的背:“我护你一辈子。”
白苏的心安定下来,足够了,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玄嗣将白苏软软的头发理顺:“苏苏,今天是凡间的元宵节。”
白苏蓦然看向玄嗣。
玄嗣继续道:“我记得,明日就是你为凡人时的生辰。”
难为玄嗣还记得,这九重天的时间与凡间的不同,白苏在这上面过得忘记了时间,若不是玄嗣提醒,她还真要将她的生辰忘了。
玄嗣将白苏从被子里提溜出来:“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凡间过生辰。”
白苏大喜过望,匆匆拾缀一番,换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衣裙,简单的描了一个淡妆,便同玄嗣匆匆下界。
玄嗣带白苏来到一座甚是繁华的城镇,现在凡间正是元月十五,瓦片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街上的积雪被洒扫到两旁,街市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五颜六色的光从灯笼上映射下来,照在洁白的积雪上,连雪都便得姹紫嫣红起来。
因是佳节缘故,街上行人无数,所有的店铺都大门洞开,门口挂着各种好看的灯笼,费尽心思的吸引行人的目光,处处是宝马香车,火树银花无数,人群熙熙攘攘,说话声堆积在一起,闹成一片。
好看的少女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提一盏好看的灯笼,或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原是这方下界有一个习俗,到这天,单身的少男少女可以出来,提着灯笼在街上游走,若是有一见钟情的,便互换灯笼,回家后央媒人提亲,成就一桩美事。
白苏在摊位上买了一盏灯笼,那摊主见白苏肯定是外地人便向她吹嘘了这个习俗,白苏提着一盏兔子灯笼,同玄嗣埋怨,上京都没有这样好的习俗。
两人在街上行了片刻,忽然一个眉目隽秀的年轻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那年轻人手里提着一盏方方正正的琉璃灯笼,扭捏道:“姑娘,你的灯笼真好看,你可愿意同我换换?”
白苏见那盏琉璃灯笼着实好看,做工亦是精美,便一口答应:“好啊。”
语罢两人就要互换灯笼,玄嗣一把拦住白苏:“不换。”
白苏疑惑:“他的很好看,而且一看就很贵,和我换这个兔子灯,不亏。”
玄嗣的目光有些奇怪:“你忘了他们的习俗?”
白苏恍然大悟,连连向那个清秀的年轻人道歉,是她一时被好看的琉璃灯迷了心窍,差点忘了他们的习俗,白苏连叹好险,看清玄嗣异样的神色又有几分欢喜。
那年轻人见白苏是外地人不懂习俗,只得悻悻而去。
为避免再次发生这种情况,玄嗣将手一伸:“拿过来。”
白苏只得将灯笼交给玄嗣。
玄嗣好像有些生气了,对白苏爱答不理的,白苏自知理亏,讨好的拉着玄嗣到处闲逛,问他要不要看杂技,两人在街边看了一会杂耍,玄嗣脸色还是未好,白苏又带着玄嗣去吃东西,没想到凡间的东西玄嗣根本看不上,白苏将自己撑了个肚儿圆圆。
酒足饭饱之后,白苏带着玄嗣去放河灯,所幸放河灯的习俗还是一样的。
已经是半夜子时,闹市热度不减,街上行人入织,河面上已经放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河灯,将整个河面都映亮了。
白苏买了一只荷花样式的河灯放在河中,像模像样的许了一个愿,忽然又想起来,昔日她是凡人时,许愿都是祈求神仙保佑,现在她是神仙,许愿求谁保护呢?
原来做了神仙就失去了这种乐趣。
白苏还是许了一个愿,抬起头来时忽然看到对面有两个熟人。
白苏望向玄嗣,他也正将河对岸看着,应该也看见他们。
对面站着的,不正是明鸾和殷骄。
明鸾现在正在渡劫,周身仙气聚敛,自然认不出他们,只见她在河里放下一盏河灯,然后闭着眼睛许愿。
殷骄应该没有现身,只是默默的站在明鸾身后将她瞧着。
明鸾许完愿后蹦蹦跳跳的跑开,殷骄看了他们一眼便随明鸾而去。
第19章 难
忽然下雪了, 空中飘起浩浩荡荡的雪花,好像天上的神明将圣洁辉洒向人间, 玄嗣同白苏撑着一把伞, 慢慢的向最高的城墙走去。
听买伞的老板说, 再过几刻钟,城里就要齐放烟花, 于是两人打算找一个好位置。
站在城墙上, 可将半个城池都看在眼里,最繁华的几条主街灿若星河,街市通明, 在城中人家也都点着灯火, 在这座城中绘就一片璀璨的星海,所有人都跑出屋子等待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雪花飞舞, 铺天盖地,将这片大地献上一片晶莹,瓦片上的雪白晶晶的,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温润的光。
忽然传来一声咻咻的尖响,白苏还未反应过来, 空中嘭——一声,炸开万千璀璨的银线, 这里将歇,片刻又起,虚空中炸开数万道灿烂而绚丽的金花,将瓦片上的雪映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整座城池亮如白昼。
城中传来一阵阵叫好声,有人甚至还攀上了自家的屋顶,星海灿烂,俗世快乐。
玄嗣的脸忽明忽暗,他紧紧抱着白苏:“苏苏,我们成亲吧。”
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大,城中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白苏还是将玄嗣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在一片又一片的喝彩声中,白苏听见自己说:“好。”
在凡间过了元宵节和生辰,白苏回到流云殿便沉沉睡下,第二天她是被玄嗣拉起来的。
白苏困意正浓,坐在软软的云被中,睡眼稀松的听玄嗣说话。
玄嗣手里拿着一本折子:“苏苏,益算星君推算出下月初八是好日子,还有的就是三个月之后了,你觉得怎么样?”
白苏打着哈欠,又一次倒在床上:“你决定就好,不用管我。”
玄嗣哭笑不得:“那就定在下月初八,如何?”
白苏困意浓郁,含糊不清道:“甚好,甚好。”
白苏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她微一侧头,便看见桌子上放着两盏灯笼,一盏是白苏买的兔子灯笼,一盏是白苏觉得好看的琉璃灯笼,玄嗣竟去弄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白苏心下一暖。
白苏在吃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什么事情,白苏就是想不起来。
白苏饭吃毕便在花圃下坐着看书,上次看到两人生了误会,差点就要断绝关系,这次终于看到两人解开误会重修于好,这个故事是戏折子里惯用的套路,但是白苏甚满意。
等等,白苏忽然想起来,她今早是不是答应玄嗣下月初八答应他成亲?怪不得玄嗣今天一天没来,难道是怕她反悔?
但是时间确实有些赶了,要不去和玄嗣商量商量另择良日,但是她当时好像还说甚好来着,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白苏想了想,不就是成亲吗,她连云海都敢蹦,成亲怕什么。
正思考间,玄嗣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不知怎的,白苏觉得玄嗣今天很是得意。
玄嗣坐在白苏对面,自顾倒了一杯茶:“九重天的婚礼很繁复,但是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要等着。”
白苏将折子翻到最后一页,又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好。”
“苏苏?”玄嗣试探问道。
“玄嗣,你把那盏兔子灯拿去。”白苏忽然道。
玄嗣笑了,玄嗣在流云殿坐了一会儿,与白苏闲扯一会儿,便拿着那盏可爱风格的兔子灯回平阳殿了。
玄嗣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拿了一盏兔子灯,怎么看怎么违和。
但玄嗣小心将兔子灯拿着,生怕给碰坏了。
就在白苏在流云殿安心等着准备做玄嗣的新娘的时候,九重天忽然出了一件大事,妖帝之子,在天族做质子的石南死了。
石南的死如一颗石子,在素来平静的九重天积起万层浪,石南乃是压制妖族异动的唯一手段,妖族近来壮大,在下界异动频繁,就因石南在天族,一直不敢真的对九重天做出什么,但是石南一死,妖族借此发难,一场浩劫无法避免。
倒不是九重天惧怕妖族,九重天素来尚武,天将向来英勇,况且玄嗣的英名早在万年前传遍玄都,只是天君仁慈,不愿看到两族交战,生灵涂炭,所以一直借石南压制妖族,换得数万年的两族和平,下界安定。
但是此番石南一死,纵使天君也无法转圜。
玄嗣是深夜来找白苏的,彼时白苏正在睡觉,玄嗣将她唤醒:“苏苏,下月初八我们怕是不能成亲了。”
玄嗣只与白苏草草说了几句便赶去凌霄殿议事,白苏心里有些慌,急忙招来落葵询问。
彼时石南之死尚被压制,九重天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落葵也不清楚,玄嗣交代得甚是模糊,他一夜未归,白苏和落葵坐了一夜等玄嗣的消息。
第二天玄嗣也未回来,倒是石南的死已经传遍了整个九重天。
白苏想起那个被关在浮莲池旁的邪魅少年,不过几日,竟然死了?白苏心里升出一丝怅然。
天族要打仗了,久不作战,众仙惶惶,白苏和落葵日日在殿门口等着玄嗣回来。
天君震怒,石南之死并非偶然,是有人借机挑起两族战争,天君下令彻查此事,找出幕后真凶,将这场战事避免了也不一定。
这几天玄嗣总是早出晚归,或者彻夜不归,偶尔匆匆陪白苏吃了饭便出去了,忙起来就是一天。
白苏深知她是天族太子,肩上挑着天族的重担,所以尽量配合玄嗣,不让他分心。
石南死后的第三天,听说天君派了使臣去玄都说情,结果使臣被斩,鲜血淋漓的被送回来,妖族隐忍了数万年,受天族压制了数万年,终于还是反了。
战争一触即发。
石南死后的第四天,流云殿里的摇光木长得越来越好,白苏闲来无事便将多余的枝丫剪去。
很多事情白苏不想问玄嗣,不想给他添烦恼,就派落葵出去打听消息。
那天告假许久的羲和神君终于继续当值,架着金乌缓缓的行在天空上,阳光很刺眼,白苏不得不眯着眼看着落葵着急的跑进来。
“白苏上仙,杀石南的凶手找到了。”落葵面色忧虑道。
摇光木有一株花枝长得很好,白苏想将多余的地方剪去:“是谁?”
落葵顿了顿:“是云栖帝君。”
白苏手一偏,那只开得正艳的花枝被剪掉,坠在地上,细细的花瓣散了一地。
“上仙?”落葵急道。
“他在何处?”白苏颤着声音问。
“在诛仙台!”
白苏的心慌得厉害,她手一滑剪子便掉在了地上。
“苏苏?”背后传来玄嗣关切的声音。
去诛仙台的路上,白苏的心很慌,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白苏将玄嗣的衣袖紧紧拉着,因为太过用力将上好的云锦料子捏出一道道褶皱,白苏很沉默,直勾勾的看着飞速划过的云霭。
白苏是有朋友的,至少白苏认为云栖是她在九重天上唯一的朋友,当日在梧桐树下见到他时,白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云朵一般高洁的男子,现在正在那个黑森森的诛仙台,白苏很难过。
“你又在想你家那只胖胖的重明鸟?”
飘落的梨花落在扇面上,云栖将其扬起,梨花逆着风的方向,又重新回到空中,他古怪一笑:“白苏,你看到的太多了?”
白苏终于想起云栖的弦外之音,万年前的妖族大战,有穷氏一族惨遭灭顶之灾,而妖族投降之后,天君为安抚其并没有怪罪,有穷氏蒙此劫难,凶手却因为投降得到赦免,他不甘心,他愧对先祖亡灵,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石南之死,云栖谋划了许久。
玄嗣说去抓云栖帝君的时候,他正在姚止山和唯一的道童临华坐在梨树下对弈,天君怕其反抗,特地派遣天兵天将前去捉拿,但顾及云栖帝君并没有入内,而是派了两个仙使进去。
“云栖帝君,天君请你去九重天一叙。”小仙使颤颤巍巍道。
云栖执起一颗黑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上,清脆而空灵的一声响:“不急,等我这局弈完再去不迟。”
小仙使鞠了一躬:“天君之邀,望帝君不要为难我等。”
云栖修长的手指夹着黑子,轻松笑道:“天君若是怪罪,一并由我担下。”
小仙使再也无法反驳,默默的立在一旁。
云栖继而对着发愣的临华温柔笑道:“临华,愣着干什么?落子。”
一盘棋局弈完,仙使的腿都要站麻了。
云栖站起来将衣服上的褶皱理平,对着一旁发愣的仙使道:“走吧。天君怕是要等急了。”
仙使急忙回过神来,一瘸一拐的跟在云栖身后。
没走出几步,与云栖一同对弈的小道童突然跑上前来,问:“帝君何时回来?”
云栖转过身来对着小道童灿烂一笑:“临华,你将姚止上的梨树护好,我很快回来。”
临华仿佛得到了什么承诺,向来沉默寡言的他忽然笑了:“那我等着帝君。”
出了姚止山,云栖看着漫天的天兵天将,轻蔑一笑:“天君请我的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仙使连连低头称得罪。
穿过重重雾霭,眼前一处煞气纵横,黑云密布的就是诛仙台了,与往日不同,此时的诛仙台闪电密布,不时将乌黑的云照成一片苍白的亮色,闪电撕拉拉的响,仿佛要将厚重的云层撕碎。
远远的就看见诛仙台边上站着两个留着胡须的司察二神,而诛仙台中央跪着正是许久未见的云栖。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早上更拉拉拉
第20章 石南之死
云栖一袭青衫, 被绑在一根玄黑的柱子上,也不知绑云栖的绳子是用什么做成的, 竟在他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云栖眉头紧锁, 额上的青丝散落几缕垂在苍白的面上, 昔日神采奕奕的眼中多了几分淡漠,偏偏没有恐惧。
昔日高高在上不染泥尘的云栖帝君, 竟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那两仙见玄嗣白苏二人前来, 急忙上前施礼,面上却还是刚正不阿的严肃模样。
“可否让白苏上仙同云栖帝君说几句话?”玄嗣道。
两仙互看一眼,又回望垂着头的云栖:“天帝赐云栖帝君三道散魂鞭, 距离行刑还有三刻钟, 希望白苏上仙不要误了时辰。”
所谓散魂鞭,一道剥仙骨, 二道散仙力,三道神魂具碎化为齑粉,四荒之内便在找不出此人。
白苏点头上前。
“我没想到来这里的会是你。”
白苏还未走近,云栖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苏, 眸中多了几分凉意。
白苏顿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昔日我云栖好友无数, 天上地下何人不识我,一朝落魄,来这里看我的没想到是你。”云栖苦笑道。
“云栖,你不该这样做?”白苏终于道。
云栖盯着白苏看了一看, 摇摇头道:“你还没恢复记忆,若是记起来了,今日就不会到这里来。”默了片刻,云栖的眼神带着几分淡漠和疏离:“所幸,你还不记得,今日的诛仙台还有人愿意来看我。”
白苏疑惑:“云栖,我不懂你的意思。”
云栖蓦然一笑,白苏仿佛又看到了梧桐树下谈笑风生的年轻帝君。
“也罢,我昔日算计过你,今日且还给你吧,你神魂长好还需几千年的漫长时光,我让你迅速恢复仙力,如何?”云栖道。
一旁的玄嗣喊道:“云栖帝君?”
云栖并不管他,兀自将通身仙力散出,他周身围成一圈又圈的洁白雾霭,那就是云栖的数万年神力,片刻,仙力受到牵引悉数贯入白苏体内。
白苏还未反应过来,体内忽然多了一股强劲的气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几个呼吸之间,那股气息带来的不适感消失殆尽,白苏除了有些疲惫再无其他感觉。
云栖失了神力,缚仙锁的疼痛阵阵泛来,云栖疼得脸色煞白,他终于惨然一笑:“白苏,我不欠你。”
白苏向来愚钝,实在不懂云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怔怔的看着云栖:“云栖?”
云栖将目光投向翻滚的漠漠黑云中。
其中一仙上前道:“时辰已近,我等即刻行刑,望玄嗣殿下与白苏上仙回避。”
话音刚落,朔朔黑云中突然传来一个幼稚男声:“谁敢伤我帝君。”
黑云开始剧烈的搅动,像一锅煮沸的铁水,一个白衣少年提着一把猩红的剑落在云栖面前,少年眉目尚幼,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神情却异样严峻冷漠,将赤霄剑横在身前,周身仙气震荡:“这四荒内无人能伤我帝君!”
白苏一直以为临华胆小,连与陌生人说话脸都要红上半天,今日却拿出了冲天的豪气,硬闯诛仙台,与整个天族作对。
司察二仙也不是吃素的,双双祭出法器:“黄毛小儿好大的口气,天族的威严也是你这区区散仙能亵渎的?”
临华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冷静与沉着:“临华自知僻陋,但你们休敢伤我帝君!”
司察二仙猛得上前,掠起一道疾风,临华手持赤霄剑,剑气纵横,与两仙撕斗在一起,浑浊的煞气被凌厉的剑气割成碎片,临华在两仙中快速移动,带起腥风阵阵。
临华终究年幼,不一会儿就伤了数处,退到云栖面前。
云栖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临华,我让你看着姚止山,不是让你来这里胡闹?”
临华白衫尽染,他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迹,笑道:“自帝君将临华带上姚止山的那一刻,临华就发誓要用此生护帝君周全,谁要想伤害帝君,就从临华的尸身上踏过去。”
云栖心中微震,昔日他与姚止山下搭救临华时,想的是事成之后姚止山先人灵位和遍山梨花无人看管,收留临华,也只是希望他以后能时不时回姚止上打扫,并不曾想临华心中有如此壮志。
云栖面色沉了沉:“临华,回姚止山好好呆着。”
一向乖顺的临华道:“不!帝君不在我留在姚止山还有何意义?帝君没错,是天帝的错,是他枉顾有穷氏亡魂,是他宽顺有穷氏的罪人,帝君替有穷氏报仇没有错,妖族早该为他们万年前的行为付出代价,天帝的族人没有被屠灭,他怎知帝君的感受?帝君,你大可抽身而走何必来诛仙台伏罪?”
“荒谬,天帝乃四荒之主统领世间万物怎会出错?谋害质子,引得妖族与天族作战,破坏天族的万年太平,有穷氏云栖罪无可赦!”其中一仙说道。
临华眸中寒意凛凛,他将赤霄剑重新举起:“好一个罪无可赦,今日我便要看这九重天的神仙有多厉害。”
剑气震震,比先前凛冽无数,周遭煞气受临华指引在诛仙台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抽出一股悉数流进赤霄剑身中,猩红色的血气蓬勃而出,诛仙台残留的昔日仙魂碎片都被赤霄剑缴纳,化作一股强悍的煞气。
司察二仙面上终于出现了惧色:“玄嗣殿下还要看到几时?”
玄嗣缓缓祭出钧天剑,钧天剑横在他身前,剑身周围绕着浅浅的白色仙气,看似微弱,满天的煞气却不能撼动分毫。
白苏一手搭上玄嗣的手臂:“莫要伤他。”
玄嗣点头。
玄嗣缓步上前:“天将片刻就到,到时候你连同云栖帝君同样难逃一死,临华,莫在做无畏的挣扎,云栖之罪不能赦免,姚止山还需要人守着。”
临华双目微红:“若是没有帝君,我手中姚止山还有什么意思?输,我便追随帝君而去。”
“你必输!”云栖痛苦道:“临华,你必输,姚止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死便死了,我要你活着永远守着姚止山,以后若是有人要来占我姚止山,格杀勿论。”
临华流下几滴眼泪:“帝君——”
云栖面色苍白,神情忽然变得温柔无比:“临华,听话,替我守着姚止山,便是守着我。”
临华泪流满面,满天煞气也终于散去。
天帝和众天将赶到时,临华已经变成了那个木讷的小仙童,他静静的立在云栖身边,听云栖说姚止山细碎的琐事。
“大殿需得常常打扫,殿里的烛火是人鱼灯,但你还是得仔细检查,不能让一盏熄灭,还有梨树,后山的梨树比较少,你找时间多移几株过去,刚移栽的梨树要多浇水,若是你觉得无趣便多养些鸟,还能帮着吃害虫。”
临华仔细的听云栖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平时云栖外出交代的琐事一般,他听得认真而细致,即便是云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他眼眶泛红,极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次云栖说一个字少一个字。
云栖每每外出的时候都要说这么一段话,以至于云栖后来刚开口,临华便敏锐的知道云栖帝君又要外出了。
“临华啊,大殿里面得经常扫——”
“帝君又要走了吗?”
云栖慨然一笑:“我很快回来。”
每次云栖都是这般说,但是每次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才回,云栖大概是时间观念与旁人不同,所以每次都说很快回来。
“临华等着帝君。”
每次云栖外出时临华都会将这句话说上一遍。
白苏被玄嗣让人送回了流云殿。
白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一个东西一直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心里也堵得慌,白苏没有进殿,而是站在门口与等玄嗣回来。
到了日暮时分玄嗣才慢慢回来,见白苏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急忙上前道:“苏苏,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白苏拉着玄嗣的衣袖问:“怎么样了?”
“临华被遣回姚止山,永世不得踏出姚止山半步。”
“那云栖呢?”
玄嗣顿了片刻:“苏苏,这世上没有云栖了。”
白苏有片刻的呆滞,堵在喉咙上的东西忽然直直落下,刮得胸口刺痛无比,白苏慢慢的转身脚下却突然踩空险些摔下去。
玄嗣急忙将落到一半的白苏捞起来。
白苏撑着玄嗣有力的臂膀站起来:“我没事,没事,只是脚有些麻。”
“你莫是在想你家那只胖胖的重明鸟”
“苏苏,这世上没有云栖了。”
白苏觉得心口被人重重刺了一剑,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第21章 上神
白苏睡了很久, 她总是梦见那颗高高大大的梧桐树,也总是梦见开满梨花的姚止山, 有两道人影坐在梨树下对弈, 其中一人执起一颗黑子, 看了看棋盘局势,笑道:“临华, 我又要赢了, 若是这局你在输就得去山下打酒了。”
被叫做临华的少年抓了几下头发,焦虑的拿着白子左摇右晃,迟迟不肯落下, 忽然他面色一喜, 笑盈盈的将白子落下,有些得意的看向云栖:“帝君, 话别说得太早,谁下山去打酒还不一定呢。”
画面一转,一个仙气飘飘的神仙救下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跪倒在仙人面前:“多谢仙人搭救,临华日后学会了本事必护仙人周全。”
那仙人好像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 他笑道:“好,我且等着你学成的那天。”
朦朦胧胧间, 白苏又见她床前坐着的一个白衣男子:“苏苏,你还不醒吗?你是不是不愿意见我?苏苏,若是你想起来了——”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若是你想起来了——”
后面的话白苏怎么也听不清,她努力想集中注意力, 但是注意力越是分散,最后连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白苏睡觉的这几日觉得神力震荡,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
她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稚嫩的少年提着赤霄剑,将诛仙台弄得乌烟瘴气煞气腾腾,后来少年忽然丢了赤霄剑哭了,他哭得很伤心,像一个失去家的孩子,白苏很想去安慰他,却怎么也无法靠近,最后,白苏耳畔响起一句话:“苏苏,这世上没有云栖了。”
白苏醒来得时候是白天,刺眼的天光从窗纸透过来,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她床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一动不动像一尊玉做的雕像。
白苏的眼睁了一下就马上闭上了,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她忽然有一点不想看到玄嗣。
“苏苏,我就要走了,妖族的大军打过来了,我要去北荒一段时间,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苏苏,以后我不能常常来找你了,你若是觉得闷就多出去走走,我会传信给你,若是你想也可以传信给我,但是战事多变,我可能不会及时回信,但是我一空下来就马上给你写信。”
长久的沉默后,白苏觉得被子被人轻轻拍了几下,像小猫在被子上轻轻的抓挠。
“苏苏,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白苏紧闭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良久的沉默后,屋内响起关门声。
白苏睁开眼,玄嗣已经出去了。
玄嗣站在院中,静静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半响,流云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玄嗣慢慢转过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玄嗣!”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疾呼。
玄嗣转身,看见白苏穿着寝衣赤足站在门前,头发因为一直在床上躺着有些散乱。
玄嗣将白苏抱起房内,白苏紧紧搂着玄嗣的脖子:“你一定要回来。”
玄嗣将白苏轻轻的放在床上,用丝绢将她脚底泥尘擦去,玄嗣刚直起身白苏便紧紧搂住他的腰:“玄嗣,你一定要回来。”
玄嗣半蹲下身子,将白苏拥在怀中:“苏苏,我一定会回来。”
玄嗣在白苏额上印上一个温润的吻:“苏苏,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白苏在玄嗣怀中点了点头。
玄嗣最终还是走了,妖族大军压境北荒,直逼九重天,素有战神之称的玄嗣领天将十万,奔赴北荒。
一晃眼,距玄嗣去北荒已经过去了月余,妖族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玄嗣压镇,战事或败或胜,传入九重天。
白苏越发嗜睡了,不知是否是那日云栖传给她的神力有关,白苏这月余来每日醒着的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皆是昏睡。
玄嗣常常传信来,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信纸,玄嗣本是一个话少的人,没想到写信却很是絮叨,日常小事都要与白苏说一番,说的都是开心轻松的日常小事,好像他在北荒游玩似的,白苏知道,战事岂非儿戏,玄嗣身上系着九重天乃至下界的安危,他又岂得轻松?
但白苏从未给玄嗣回信,她看过玄嗣送来的信后便扔在一旁,后来玄嗣再送信来,白苏连看都不看了,信纸很快堆在一起,落葵用一个木盒装了,放在白苏的书案上,她若想起可随时拿出来看。
因着玄嗣还有数万天将在北荒搏命,九重天的日子平静得像一碗水,怎么也掀不起波澜。
一日清晨,玄嗣又送信来,这个时间白苏还睡着,落葵便将信纸放进木盒中,等白苏醒来在与她说。
却没想到白苏正站在书案前,正认真的写着什么东西。
落葵微微吃惊:“上仙今日醒得这样早?”
白苏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嗯。”
落葵将玄嗣的信奉上:“玄嗣神君又来信了。”
“放着吧。”
落葵将信放进险些漫出来的木盒中,心想要再去找一个盒子了。
白苏她写的东西用信纸装好,并未署名,落葵以为白苏终于愿意给玄嗣神君写信了。
“落葵,将这个交与天君。”
落葵一愣。
白苏笑了笑,落葵觉得甚是陌生。
“我走了。”白苏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上仙去哪?”落葵回过神来问道。
“回家。”
“上仙不等玄嗣神君了吗?”
白苏的背影嵌在门框里,像一幅好看的水墨画:“不等了。”
语罢,白苏化作一缕雾霭消失。
落葵惊得张大嘴巴,白苏上仙不是什么都不会吗?她方才莫是在使用仙力?落葵急忙跑进白苏的房间查看,屋内整洁,空无一人,落葵看着手中的信封,原来刚才不是梦?
落葵在凌霄殿外等了许久,才等到天君议事完毕,得以进殿面见天君。
落葵跪在空旷且宏伟的凌霄殿内,不苟言笑的仙使从她手中将白苏亲写的那封信交与天君,殿里十分安静,落葵大气都不敢出,僵直的跪着。
许久,天君叹了一口气:“白苏上仙可说过什么?”
落葵想了想:“没有。”
“这件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天君又问。
落葵疑惑,这件事?哪件事?
“白苏要与玄嗣退婚的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落葵心中一怔?白苏上仙要与玄嗣神君退婚?见天君面如冰霜落葵急忙答道:“没有其他人知道。”
天君又叹了口气:“为不影响玄嗣在北荒作战,此事先保密。”
落葵跪伏在地上颤抖道:“是。”
白苏出南天门的时候,有一股黑气一直跟着她,但没有恶意,跟着白苏走了一段距离,白苏甚烦,便将那股黑气捞来一看,觉得甚是眼熟。
端详了半响,白苏忽然笑了:“果然是你。”
那股黑气围着白苏绕了几圈便稳稳的停在白苏肩上。
“我等恭喜白苏上神渡劫成功。”
眼前忽然出现一群穿着淡蓝色衣裳的人,每个人额上皆有一个蓝色的符号,恭敬的跪在白苏面前,四荒之内,有此特殊记号唯有万年前被天族剿灭的灵族。
“我等感谢上神的救命之恩,特寻到上神心爱之物重明鸟的残魄,加以凝聚,让其残魄得以具全,上神只需每日用仙力相渡,不出一年,重明鸟便可重生。”其中一人道。
白苏逗弄着那团黑气:“有劳。此处为天族地界,尔等速速离去,切莫被天族人发现。”
灵族人散去。
白苏嗜睡的这一个月来,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真的是白苏上仙,五百年前拿着一纸婚约从小屏山出来,要与天族太子玄嗣成亲,她本十分不愿,出来的目的便是去找天君退婚,但是后来她真的爱上了玄嗣,玄嗣却不喜欢她,甚至还为了另一个女人刺了她一剑。
那时她正是渡劫的要紧时候,本就受了重伤,钧天剑厉害非常,那天很黑,厚重的乌云像巨石堆积在南海的天空上,像末世来临一样,一道道的天雷劈在她身上,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劈裂开,每一寸筋骨都碎裂,神魂被硬生生撕裂,一半留在她体内继续感受痛苦,一半被劈成齑粉。
白苏曾想过杀掉玄嗣,她将利刃抵在玄嗣心口,慢慢推进去,后来,后来她又心软了,若是再来一遍,白苏一定不会心软,她好疼啊,即便是在梦中她也还能回忆起那天的蚀骨的疼痛。
她的神魂尚在沉睡,玄嗣在她前世寻来了另一半魂魄,所以她一直以为她是凡人白苏,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玄嗣曾带给她的痛苦,她又爱上了玄嗣,白苏大概是疯魔了,但是现在她想起来了,该断的就要断了,该了结的也必须了结了。
白苏坐在云中逗弄重明鸟,她此番神识觉醒方知,原来她渡劫没有失败,只是出了纰漏,她本该睡上万年,万年后便会苏醒,但是玄嗣寻得她前世的魂魄,让她只睡了五百年就醒了。提前醒了这么久,大概是为了给白苏留足时间——
五百年前白苏心性尚幼,不懂他们天族人的弯弯绕绕,被他们诓骗得好苦,更是险些因渡劫失了性命,玄嗣和暮晴施加在白苏身上的痛和耻辱都是要还回来的。
白苏长舒一口气,摸着尚未成型的重明鸟:“圆子,我会为你报仇的。”
“等这里的事完了,我们就回小屏山吧,我想阿娘,想蔓文姨和问儿了。”白苏缓缓道。
圆子用只有轮廓的翅膀扇了扇,附和着白苏。
拨开漫天云雾,白苏架云朝姚止山飞去。
第22章 前尘
姚止山与平日无甚不同, 梨花依然繁盛,散落在翠绿的山上, 像一颗颗莹白的珠子, 唯一不同就是天外支着一个巨大的仙障, 将里外隔绝开来。
白苏站在云头望着姚止山,恢宏的殿门前隐约立着一个人影, 想必就是临华了, 云栖已逝,天君遂他心愿,留了临华一条性命, 命他永世看守姚止山。
云栖, 白苏一手举起,醇厚的仙气蓬勃而出, 若不是云栖,白苏神识觉醒怕还得等上千年,白苏想起云栖临走时说的话,白苏,我不欠你。
彼时白苏并不知这话中分量, 现在方悟,原来云栖对她一直是有愧疚的。
五百年前白苏初至九重天, 与玄嗣十分不对付,便想着要与他退亲,不料被暮晴哄骗说不用退亲,只要白苏一直不出现在九重天, 那桩婚事便做不得数。
那时白苏心性单纯,实在不知暮晴心中所想,现在看来,原来她是怕白苏去退婚天君不允,所以便编出了这个谎话。
白苏听从了她的话,当真就离开了九重天自去凡间玩去了。
白苏在凡间的一处酒楼结识云栖,那时白苏爱去听说书,云栖也爱去,当时白苏并不以为意,直到第三天云栖还在,白苏是个乐于结交朋友的人,便上前去找他说话。
云栖告诉白苏许多凡间有趣的地方,譬如哪家的酒最好喝,哪家的菜最好喝,哪座花楼里的姑娘最漂亮,云栖这个人的趣味,很和白苏的意。
白苏便和他在凡间厮混了几天。
后来有一天云栖告诉白苏他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邀白苏同去,白苏欣然归往,结果等着白苏的不是云栖而是妖族。
白苏落入妖族的圈套,被他们绑进妖族王城玄都。
那时的白苏还不知道,妖族抓她是想用她换回质子石南。
白苏孤立无援的在玄都待了三天后,终于等来了救兵,玄嗣,白苏打死也没想到玄嗣会来救她。
因为白苏初入九重天时,玄嗣十分自大的对白苏说:“白苏,我不会娶你。”
白苏本就为退婚而去,当即反驳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为退婚而来。”
玄嗣并不意外:“那便最好。”
彼时的少年一身白衫,举着一把钧天剑杀入玄都大牢,妖族早有防范,设下重兵埋伏,玄嗣满身是血,对着满天妖邪道:“谁若伤她一毫,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少年如斯,如斯少年,白苏大概就是那时候爱上玄嗣的吧,因为那时白苏并不知,玄嗣是被天君逼来的,他只身闯入玄都,从来都不是为了白苏,是为了不让妖族有要挟天族的筹码,是为了天下苍生。
白苏心有些惨然,玄嗣的英勇从来都不是为了她。
玄嗣救下白苏时已经身受重伤,白苏带着玄嗣到处躲避,终于在凡间的一处空屋落脚,救治玄嗣的伤。
那间屋子,便是白苏跳下云海后与玄嗣住的屋子,现在回想,连那间屋子都是玄嗣设计好的。
便是那间屋子,玄嗣满身是血的说:“白苏,我必须娶你。”
是我必须娶你,而不是我要娶你,因着那桩婚事的分量超乎他们的想象。
又在五百年后同一个地方,白苏又受了玄嗣的圈套,玄嗣果真好计谋,白苏被他诓骗两次,白苏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白苏回到九重天便再没有看见过云栖,白苏也没去找过他,云栖是在外面的第一个朋友,白苏很怕事情的真相是她想的那样。
暮晴喜欢玄嗣,她从不遮掩,白苏也尽然知晓,但是白苏没有想到暮晴竟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
便是暮晴引白苏入混沌之境,想要白苏飞灰湮灭。
混沌之境,乃是昔日帝俊上神捏出,专门关押穷凶恶极的妖邪,境内处处是浑浊煞气,神若入此,仙力尽失宛若废人,不出几天便会被煞气同化,化为魔邪。
天族最忌堕魔,暮晴之心昭昭可见,白苏在境内结识灵族残兵,灵族乃是昔日天族手下败将,现灵族尊天族为上,甘为下臣,年年朝拜,天族一向善待下族,就连多年前的灵族内乱都出手相助。
而混沌之境内的灵族残兵是多年前灵族与天族作战时最骁勇的一支队伍,天族原谅了灵族,却没有原谅他们,天君大手一挥,这支队伍便被关入混沌之境,已逾万载,外界的人都要忘了这支队伍的存在。
天族与灵族和平共处万年,这支队伍也早已磨灭了昔日的斗志,只希望能出了这混沌之境,与家人团聚。
白苏受他们庇佑,当即便答应他们若是白苏能出去,必来搭救他们。
这次白苏盼来的救兵又是玄嗣,白苏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只觉得他那一身白衣在漫天邪祟中甚是醒目。
出了混沌之境,白苏一刻也不敢忘在境内对灵族人的嘱托,暗自记下玄嗣是如此出混沌之境的,随后去灵族寻了一只唯有灵族人能看见的灯笼,混沌之境妖邪颇多,若是将别的妖邪引出来麻烦就大了。
混沌之境处处是漫漫黑云,滚滚煞气,白苏举着一只幽蓝的灯笼缓慢前行,终于到了先前约定好的位置,灵族人果然候在此处,见白苏按约出现一个个感动得涕泗横流。
白苏心中很震撼,她记得问灵族人在这里呆了多久时,他们说:“六万年。”
白苏倒吸了一口凉气:六万年,在这等荒芜不见天日之地呆了六万年,有很多人眼睛都退化了,但看见隐约的熟悉的蓝光后他们浑浊的眼中流出了滚烫的泪水。
于是出现了这一幕,一个盈盈少女打着一盏幽蓝的灯笼,她身后是漫天的灵族残兵,他们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没了胳膊,像一群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幽幽的跟在少女身后。
白苏来之间已经选了一条隐秘的路回灵族,便一路引导他们。
看着一个个灵族老将回到自己分别了六万年的家,白苏觉得那是她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私放灵族的事终究是被发现了,白苏尚未找暮晴算账,天君便来找她的麻烦了,最后,此事被秘密处理,因为天族扣押灵族降兵近六万载,此事若是传出天族仁厚待人的形象必然破碎。
白苏被关在北荒冰渊一百年,私放的灵族也终于如愿回到了家。
北荒冰渊真冷啊,没有任何的植物和动物,连圆子都不能靠近,只能在外面等着她,这里荒芜一片只有冷森森的冰块,没有人陪她说话,白苏便凿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冰人,每日与他们说话解闷。
白苏在北荒冰渊待的第二年,她做梦也想不到玄嗣竟然也被关进来了,向来守礼从不犯错的玄嗣殿下竟然也被关进了冰渊,白苏很是好奇他是怎么被关进来的,于是追着他询问。
玄嗣冷着一张脸,像冰渊里常年不化的冰块似的,他目光森森的看着白苏凿的那几个冰人,指着其中一个道:“那是我?”
白苏心虚的看着面色不善的玄嗣,心想雕得这么丑他也能认出来,当即笑道:“玄嗣神君好眼力。”
白苏认识的人没几个,雕的不止有玄嗣,还有天君,圆子,云栖,明鸾,白苏手笨,这几个冰人雕得差不多一个样子,玄嗣倒是个奇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眼力的玄嗣神君发出一声轻笑,然后变出一把匕首上前将那个冰人修饰了一番,白苏便捧着脸在一旁看,不得不说,玄嗣神君真是做什么像什么,那个冰人经过他的手便栩栩如生,与真人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白苏便央求着他将另外几个冰人也雕一雕,没想到玄嗣神君一甩袖子,又犯病了:“不想。”
白苏曾经以为玄嗣是一个闷葫芦,整天只知道读书修炼的那种,没想到玄嗣竟也爱好广泛,而且比云栖更和她的意。
玄嗣身上总藏着几本白苏没看过的戏折子,白苏每每看完便去找他要,玄嗣也出奇的大方,每要必給,不仅如此,玄嗣还会做冰糖葫芦,将上好的山楂在冰渊里晾上一夜,然后裹上糖汁,酸酸甜甜,比白苏在凡间吃的还要好吃几分。
玄嗣还在冰渊里挖了一个洞做房子,里面的家具都是用冰做成的,白苏便站在门口张望,看着玄嗣躺在那张亮晶晶的冰床上。
“玄嗣神君,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一间屋子是不是太空了啊?”
玄嗣坐在冰屋里翻检合适的山楂:“是有点空。”
在白苏的死缠烂打下终于成功入住玄嗣在冰渊的家。
与玄嗣相处一段时间下来,白苏觉得自己先前对玄嗣神君抱有太大的偏见了,玄嗣神君其实很是有趣,若是以后下凡完能带上玄嗣,那也是一桩美事。
白苏出现这种想法之后便去找玄嗣说道,彼时玄嗣神君正撸着衣袖凿一只被白苏坐榻的凳子,头也不抬的说:“若是你嫁给我,以后下凡我就都会同你一路了。”
白苏眼中精光大盛:“那我便嫁给你。”
玄嗣眸色深深的将白苏看着,一字一句道:“不许反悔。”
那也许是白苏最为悠闲的一段时光了,她不知玄嗣待她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知道在冰渊里的时候她是十分快活的,后来,后来初尝□□甜头的白苏就尝到了□□中的大苦。
白苏摇摇望向姚止山,那抹立在殿门前的清瘦身影已经消失了,白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现在她初获神力,需得找一个地方调养一番,左思右想,白苏去了她先前一觉醒来的虞山,那张灵气温润的玉床在适合不过了。
第23章 缘故
后来就是鲛人族之乱了, 鲛人族作乱玄嗣奉命前去镇压,同去的还有力牧氏神女暮晴。
玄嗣要走的前几天同白苏闹了点脾气, 走的时候只丢了一句:等我回来, 便同暮晴赶去南海了。
白苏很是气恼, 她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如此不痛快,往日在小屏山她不痛快的时候便是喝酒, 这次白苏偷偷跑下凡, 搬空了凡间一家酒窖里的所有酒,在躺在一张竹筏上醉了三天,那竹筏任水漂流白苏也不管, 只一个劲的喝酒。
待第三天白苏清醒时, 心中的不痛快又翻涌而来,她想起暮晴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此番玄嗣又是与她同去,白苏越想越气,当即弃了竹筏,直奔南海,她要守着玄嗣不被人抢走。
大抵是缘至如此, 那日白苏如果没有冲动,如果不去南海, 五百年后便没有白府二小姐被摘魂了,她渡劫也不会落得个神魂碎裂的下场,暮晴也不必死,玄嗣也不必狠心——
但这世上有几个如果?那日只是要白苏看清玄嗣罢了, 不过这看清的代价颇为惨重了些,惨重到白苏要渡劫失败,要白苏再回九重天受他们的□□。
那日白苏去到南海便得知玄嗣深入敌军失去了消息,整个天族乱成一锅粥,暮晴当即决定亲自去救,白苏亦跟去了,两人素来水火不容,但在救玄嗣这件事上出其不意的达成了一致。
当两人带着一队人去到玄嗣消失的地方的时候,才知这是鲛人族圈套,两人被捕。
在鲛人族大营,暮晴声称自己是太子正妃,要鲛人族留她一条性命,白苏冷笑,暮晴终于露出了她的嘴脸。
不仅如此,暮晴还要借鲛人族之后除掉白苏。
千钧一发之际,鲛人族忽然大乱,白苏和暮晴趁机逃走,而白苏这次却没打算要暮晴走,两人来到空旷处细陈暮晴诡计,暮晴一一认下,撒谎让白苏离开九重天,然后将消息传给云栖,后又设计让白苏跌入混沌之境,还有就是方才想借刀杀人。
白苏还未动手,暮晴却突然扑上来伤了白苏,她目龇具裂道:“白苏,今天你必须死。”
暮晴很聪明,但修为却在白苏之下,就在白苏一剑刺死暮晴的时候,玄嗣突然来了,他举着一把钧天剑朝白苏刺来,正中白苏心口。
钧天剑剑气灼人,白苏不可思议的看向玄嗣,那个她跨越千山万水来救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将剑刺入她的心口,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力牧氏帝君,殷骄,云栖——
白苏望向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暮晴,望见她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
直到今天白苏才醒悟过来,那又是暮晴的计,玄嗣的消息是她封锁的,目的就是制造玄嗣有难的假象,她没想到的是白苏来得这样快,于是白苏一步步落入她设计的圈套中,被捕,暮晴承认自己的错,白苏从防御到攻击,以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力牧氏帝君。
直到今日暮晴安安稳稳的坐在飞宇宫当着气定神闲的侧妃白苏才明白,暮晴那一记假死用得当真惊险,她失去了仙身,但她怎么就能确定玄嗣会为她伤害白苏?白苏心中忽明,或许玄嗣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她,暮晴这样做只是为了除掉她,除掉正妃的人选而已。
也许暮晴自己都没有想到,那日竟然是白苏的上神雷劫,被钧天剑气所伤的白苏被纯刚的天雷劈得神魂碎裂,就此殒灭。
依暮晴计,若是白苏不死,残害同宗,等待她的便是剥去仙骨,上诛仙台。而白苏死后,力牧氏神女又神识归来,重新做回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女。
那日被玄嗣刺中后,白苏疯了一般逃走,当她逃到空旷处时,天空中已经聚集了散不去的乌云,第一道天雷劈在白苏身上的时候,白苏就知道她今日怕是要骨埋于此了。
她身上带着重伤,最严重的是心口处的钧天剑气,一道道天雷让她身上的伤口再次炸裂开,鲜血染透了白衫,仙力被一点点抽走,神魂也传来的剧痛,白苏痛得晕过去又醒过来。
白苏记不得第几道天雷后,她忽然被谁抱在怀里,她仰头抹掉脸上的血沫,终于看清抱着她的是赶来的玄嗣,白苏心口一阵疼痛的痉挛,她抽出离开小屏山时阿娘送她的匕首,准确无误的朝玄嗣心口刺去。
锋利的匕首刺穿皮肤,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来,玄嗣没有反抗,他痛苦的低着头说着什么,白苏被强悍的天雷震得耳朵嗡嗡响,实在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白苏放弃了,离玄嗣的心脏仅仅只有一毫,到最后,她还是心软了。
天雷还在继续,白苏躺在玄嗣怀中,等待着下一次天雷将临,她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嘴里涌出来的全是血沫,她吐出一大口血沫,终于道:“玄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玄嗣一怔,闭上眼的时候,白苏好像看见玄嗣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天雷将她的脑袋劈坏了,白苏一定是看错了。
白苏和着满嘴的血沫说了最后一句话:“玄嗣,我——永不——见你”
这一睡就是五百年。
白苏缓缓睁开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五百年了,已经整整过去五百年了。
白苏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虞山时已经是傍晚了,昔日看守虞山的小仙童还在,见白苏来了眉开眼笑的上前迎接:“上仙怎的到此处来了,莫不是九重天住腻了。”
“听说玄嗣神君又在前线打了胜仗,不出半月,我们必能将妖族赶回玄都。”宛童跟在白苏身后笑道。
白苏忽然转过身,一双眼睛幽寒的看着宛童:“以后在我面前莫要提起玄嗣。”
宛童吃了一惊,被白苏森冷的表情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道:“宛童知道了。”
白苏在虞山调养了半月,半月后,白苏见着天气不错,就想着去九重天找暮晴将帐清算清算。
架云飞速,不过一炷香时间白苏便稳稳落在暮晴宫中,彼时暮晴正在坐在花香袅袅的院子中悠闲的喝茶。
见白苏忽然出现,暮晴面色一愣然后马上恢复淡然:“白苏上仙这些天去哪里了?整日都不见身影?”
白苏慢悠悠的坐在暮晴对面,自顾倒了一口茶喝:“暮晴娘娘宫中的茶叶不错,苦中带甘很是清口。”
暮晴微微笑道:“白苏上仙过誉了,你若是喜欢我便差人送些给你,省得外人说玄嗣神君不公平。”
白苏摇着茶杯,看着里面翠绿色的茶叶:“不必了,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暮晴放下茶杯,佯装有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白苏淡雅一笑:“我与玄嗣退婚了,你喜不喜?”
暮晴有一瞬间的失态,她面上快速闪过一丝狂喜然后被理智替代:“果真?你莫要哄骗我。”
白苏将茶杯放在石桌上,侧身顺手折了一只花木:“千真万确,不过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暮晴迅速剥落先前温润可人的面孔,冷冰冰道:“何事?”
白苏冷笑:“我有一笔账要与暮晴娘娘清算清算,这笔账欠了太久在这里算不清楚,需要暮晴娘娘随我走一趟。”
暮晴大骇,她站起身颤抖这指着白苏;“你想起来了。”
白苏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所幸还不算太晚。”
暮晴一句来人还未出口,人已经被白苏控制动弹不得,白苏将暮晴捆绑一番后带去了虞山。
白苏带着被捆成粽子的暮晴出现在虞山的时候,宛童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颤着手指着角落灰头无脸的仙子道:“这——这是暮晴娘娘?”
白苏瞥了一眼暮晴,冷笑道:“你倒挺有名的。”
角落里的暮晴瑟瑟发抖。
白苏手轻轻一划,暮晴紧闭的嘴便张开了。
“白苏,你就不怕天君怪罪吗?你就不怕我爹爹力牧氏帝君找你的麻烦,你就不怕——”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因为白苏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白苏冷笑着看着暮晴绝美的容颜,一手在她脸上温柔划过,语气森然:“暮晴,你说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
暮晴下巴剧痛不已,好像要被白苏捏碎,听完白苏的话后,暮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好像站在她面前的白苏是来自地狱的魔祗。
白苏甩开暮晴的脸,变出一张丝绢细细的擦拭手掌,她抬眼望向惊在一旁的宛童:“宛童,你说我该怎么惩罚她?”
宛童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白苏想了三天该怎么惩罚暮晴,每每想到都觉太轻,实在难解心头之恨,白苏每日都要在暮晴身边晃一次,边晃边念叨该给她什么惩罚。
九重天出了一件大事,暮晴娘娘失踪了,连带失踪的还有住在流云殿的白苏,听说暮晴失踪前正在院里喝茶,院子里摆着两只茶杯和半截花木,也不知是谁竟敢在九重天劫走两位仙子。
众仙揣测,定是妖族所为,玄嗣神君正在北荒大破妖军,妖族想钳制玄嗣方出此计策,天君本有意压制此事,不料人言可畏,消息很快就传入玄嗣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狂更。
第24章 讨债
玄嗣是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回到天宫的, 他方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戎装未脱, 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径直闯入灵霄殿中, 在灵霄殿中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出来。
玄嗣一身血气来到流云殿的时候,落葵正在整理玄嗣神君写给白苏的信, 白苏上仙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玄嗣神君的信还在不断的送来,落葵又找了一个盒子装下。
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股浓重的血味,落葵皱着眉朝门口看去, 一身血衣的玄嗣怔怔的站在门口, 看着自己写的信原封不动的被装进木盒中。
落葵吃了一惊慌忙施礼,却不小心将盒子打翻, 崭新的信封散了一地,落葵急忙蹲下将信纸拾起来。
“让我来吧。”玄嗣声音有些沙哑:“你退下。”
落葵顿了片刻,不敢多说一句话,慢慢退出房间。
“慢着。”玄嗣忽然道。
落葵转身时玄嗣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信纸,玄嗣神君向来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 从未显露过半分窘迫和失态,现在却十分狼狈。
“她走时说了什么?”玄嗣低着头整理信件。
落葵思虑片刻, 眼前浮现那日白苏离开时的决绝背影:“上仙说她要回家。”
玄嗣幽深的眸中痛意更深:“退下吧。”
落葵离开时听见玄嗣的自言自语:“她的家在哪里?”
落葵不知玄嗣何时离开的,她去书房时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信件也被玄嗣理好整齐的放进木盒中,落葵一打听才知道, 玄嗣又匆匆回北荒作战了,与妖族的战斗离不开他。
抓来暮晴的第四天,白苏决定抽去她的仙骨,暮晴仙身已陨,神识寄托在凡间,拥有的是一副凡人的皮囊,但力牧氏帝君爱女如命,便抽了自己的一根仙骨给暮晴,相当于将自己半身修为渡给暮晴。
得了上神之身的仙骨,暮晴便成了半人半仙,虽说修为不深但也算拥有了神仙身躯。
白苏在暮晴面前啧啧了几声:“力牧氏帝君当真是一个好父亲,只是可惜没教养好女儿,让她生了一副歹毒心肠。”
暮晴在角落里躺了几天,一身繁复华贵的衣裙早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脸上也染上了几处灰尘,口舌倒如往日流利:“白苏,你若是伤我一根寒毛,我爹爹必将你丢进深渊喂妖兽。”
白苏摸着暮晴滑嫩的脸颊,手一直顺着她的脖颈到了后背,白苏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暮晴,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吗?因为我觉得让你痛快死去难解我心头之恨。”
语罢,白苏手下猛得用力,尖尖的指甲按入她皮肉中,然后缓缓握住,用力扯出,暮晴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声,浑身因为疼痛颤抖不止,后来因为太疼喊着喊着声音忽然哑了,嘴巴却张得大大的,模样甚是恐怖。
白苏满手鲜血的握着一根莹白的仙骨,笑道:“力牧氏帝君的半身修为当真是可惜了。”
白苏用另外一只手擦掉暮晴额上的冷汗,握着仙骨的手稍一用力,那截神力充盈的仙骨便裂成碎片,仙力四泄。
暮晴目龇具裂,眼中爆出无数渗人的血丝,她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颤抖不止,嘴巴呜咽呜咽的,不知在喊叫些什么。
白苏颇为嫌弃的扔掉手中的碎骨,看也不看躺在地上极尽丑态的暮晴,眼光飘向一旁立这目睹白苏手剥仙骨整个过程的宛童:“你走吧,我不伤你。”
宛童惊得说不出话来,慌不择路的朝洞口跑去。
“慢着,”白苏十分散漫的抬起手臂,一直蛰伏在暗处的已经逐渐成形的重明鸟便飞到她手臂上立下,一双渗血的眸子将宛童直勾勾盯着。
宛童僵硬的转过身,白苏虽然一身仙气但神情甚是冷淡,像极了地狱中催人性命的修罗,宛童哆哆嗦嗦道:“上仙有什么吩咐?”
白苏将沾血的手左右翻看:“若是这里的事传出去,我便亲手剥了你的仙骨。”
“宛童打死也不会说不去。宛童一定不会说出去。”宛童慌忙道。
白苏漫不经心道:“嗯,走吧。”
白苏将洞中布满了冰雪,在这里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冰渊,这对白苏来说没什么,对变成废人的暮晴来说就是刺骨的酷寒,白苏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惩罚她,只能暂时先让她受受这严寒之苦。
如此将暮晴冻了几天,白苏又觉轻了,便一天化出严寒之境,一天化出酷热之境,循环往复,暮晴失了仙骨,又经受如此折腾,身体便一天天虚弱下去,实难想象她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就在白苏苦心思考该变幻什么花招的时候,玄嗣来了,听闻与妖族的战事正当紧要时刻,玄嗣竟然能分神来找白苏?看来暮晴对他当真是有几分重要。
玄嗣依旧一身白衣,脸色亦是苍白无比,想来在北荒作战十分辛苦:“神君是来找暮晴娘娘的吗?”
玄嗣眸色深沉的将白苏望着,似有些意外:“暮晴在此处?”
白苏轻笑:“神君真会做戏,若是我神识还未觉醒便以为这是真的了。”
玄嗣低下头:“苏苏,你一切都想起来了?”
“不要叫我苏苏!”白苏忽然大声道:“玄嗣,五百年前你刺我一剑害得我渡劫失败险些魂飞魄散,但你寻来我前世神魄,让我得以早早苏醒,五百年前的事我便不再和你计较,我已经找天君退婚了,我们两清了,从今以后,你我就不必相见了,至于暮晴,若是你执意要来救她,就莫怪我手下无情。”
玄嗣抬起头,目光幽寒且痛苦的将白苏看着:“苏——”他顿了顿:“我知道你恨我,若你执意退婚我也拦不住你,我欠你的终究是还不清了,你若不想见我,我以后不来找你就是,我只要知道你安全无虑便足矣,暮晴,你想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你的这个住所我也不会说出去。”
白苏对着玄嗣笑了笑:“有劳神君,战事紧张,神君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以免误了战机。”
玄嗣深深的将白苏望了几眼后,终于还是走了。
玄嗣走后,白苏走进寒冷的洞中,解开暮晴的禁言咒,彼时暮晴受严寒之苦,头发上睫毛上都结出了冰块,她眼中溢出大颗的泪水,刚流出眼眶便在脸上结成了冰霜。
白苏居高临下的看着暮晴:“这便是你深深爱着的玄嗣殿下,暮晴你还不明白吗?于他而言一切都是可失去的。”
暮晴脸色煞白,喃喃道:“我爱了他万年,万年呐!”
此后几天,暮晴便痴痴傻傻,时而快怀大笑时而痛哭流涕,白苏觉得她很是聒噪,便下了禁言咒,偶尔瞥见角落里的她,竟是满脸扭曲一脸憨态,白苏料想,她莫非是傻了吗?但暮晴为人诡计多端,白苏不得不防。
第25章 祸起
与妖族开战的两个月后, 玄嗣大破妖军,天将势如破竹一举打去玄都, 就在玄嗣险些攻入妖族王城时, 妖王奉上降书, 九重天商议了数天,准了。
自此妖族与天族大战, 在太子殿下玄嗣的带领下, 只打了短短两个月便结束,玄嗣一回九重天,天君设宴接待归来的天将。
两月前尚在惶惶不安的九重天, 终于再次回到了平静。
暮晴还未寻到, 力牧氏帝君每天都要上凌霄殿闹上一回,但两月以来, 暮晴和白苏毫无消息。
圆子的身体已经聚好了,不过只有晚上才能出现,白天就是一团黑气,还得再用仙气渡养一段时间才能回到以前那个圆滚滚的重明鸟。
暮晴仿佛是真的疯了,白苏这一月以来疲懒, 再没变过什么花招对付她,倒是暮晴整日哭哭啼啼亦或是傻笑不止, 白苏只能叹息着摇摇头。
整整两个月,玄嗣再没来过,战事结束后他便回了飞宇宫继续当着他的太子殿下,既不管暮晴安危也不询问意欲何为, 玄嗣行事的作风,白苏向来是摸不透的。
玄嗣同白苏退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九重天,据白苏身边的仙娥说,白苏是自己走的,大家便以为她是自回青帝隐世处了,所以没甚担心,倒是暮晴的失踪疑窦重重,整整两月,天将上天入地的搜了整整两月,愣是连暮晴的影子都没见到。
九重天为暮晴的踪迹忙得焦头烂额,而玄嗣却甚是淡然,每日述完职便回飞宇宫待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仿佛丢的不是他的侧妃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娥,外人都传玄嗣神君与力牧氏帝君情深甚笃,莫非传言有假?
白苏算出小屏山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了,那日她忽觉不安,便起了一卦,算知小屏山大凶,便扔下暮晴匆匆跑回小屏山。
白苏到小屏山时,那里已经站满了漫天的神仙,白苏没想到的是天君也在,妖族大战天君尚且坐镇九重天,小小的小屏山天君怎的亲自来了。
小屏山周围被煞气包裹,攸宁立下的那道仙障已经破碎,但整个山被滚滚的黑气包裹着,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白苏立在云端上,灼人的戾气翻滚而来,像利刃割在皮肤上,白苏在身前支起一道仙障方不受误伤。
在漫天的煞气戾风中翻涌着无数金色的符篆,金光在翻滚的黑气中若隐若现,忽然金光大盛,白苏被一股强劲的气流掀退几步,在去望小屏山时,冲天的黑气往内移动了几分,翻涌得更为剧烈。
白苏看了许久,终于看清金色的符篆在小屏山周围形成一个强劲的法阵,将里面的强悍的煞气围住,并且不断往内移动,缩小煞气的范围。
白苏忽然顿悟,这不是能毁灭一切的天罡阵?此阵乃是上古神祗创下,专门设在封印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妖兽处,而且天罡阵极费神力,需得上百个上神同时发力才能设下,而且每每设下此阵必定会有神力不足的上神因为耗尽神力殒灭。
自上古到现在,有名目的天罡阵不过十个,其中七个都因为封印解开天罡阵启动,噬尽一切包括封印的妖兽,还有三个天罡阵尚在迷蒙中,派专人把手着,若是有人无故解开天罡阵,阵法中压着的东西逃了一个出来便是四荒九渊的大劫。
小屏山便是一处没有记载的天罡阵,白苏不知昔日攸宁选址时为何会刚刚将隐世之所选在此处,眼下小屏山封印的东西苏醒,天罡阵启动,小屏山一切生灵已经封印的东西都将被噬灭,小屏山也将化作一座焦土。
白苏曾经见过天罡阵留下的痕迹,荒原百里皆是黑色的焦土,且万年之内寸草不生,天罡阵亦是可以终止的,终止之法颇多,因着天罡阵镇压的东西厉害非常,所以上古神祗便将终止之法悉数毁去只留一条,便是上百上神同时发力,天罡阵方能终止。
古往今来心术不正者比比皆是,上古神祗怕终止之法尚传于世,若被歹人利用对付九重天,天族必将自顾不暇,所以阵法处必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不能靠近。
有卷轴记载的天罡阵有十处,而没有记载的便不知其数量了,因为不知道位置,天族无法派兵把守,只有天罡阵启动方能知晓具体位置,这对于天族来说,也算是安全的。
青帝一族上百条命尚在小屏山中,若是在不终止天罡阵,恐怕他们就被会强悍的阵法绞成碎末,终止天罡阵并非难事,只要终止一小会儿让里面的人逃出来便可继续运作,不过,这得冒一定的风险。
白苏急忙飞到天君面前跪下道:“天君在上,青帝一族上百人尚在山中,望天君下令让暂时终止天罡阵,让我阿娘他们出来。”
“青帝一族竟在此处隐世?”
“若是终止天罡阵,让阵里面的东西也一并逃出来了,岂是你我能对付的?”
“对啊,青帝为何偏偏在此处隐世?”
漫天神祗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白苏跪着重重的云层中,将头埋得更深:“还望天君救我族性命。”
天君面色凛凛,不似往日嬉皮笑脸,这般神情到与玄嗣有几分相像,直至今日,白苏才看出他身为天君散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来:“白苏,你起来。”
玄嗣还似往常穿一身白袍,神情漠漠却眸色深深的将白苏看着。
白苏抬头看了看天君如霜般的脸色,依言站了起来:“天君,我族上百人皆在此隐居,还望天君顾念往日恩情,召集上神救我族人一条性命。”
天君将冰冷的目光投向煞气冲天又萦绕着淡淡金光的小屏山上,沉声问道:“白苏,你可知这里封印的是谁吗?”
白苏摇摇头:“不知。”
天君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是兽帝。”
此言一出,方在讨论青帝为何隐居在此的众多神仙将目光投过来,面色皆沉了几分。
兽帝?便是那个让白苏失去了父亲的兽帝吗?
“万年前与兽帝一战,天族损失尽半上神,上仙若干,天将无数,都不能了结兽帝性命,只能将他封印在此处,设下天罡阵,为的就是怕他一朝苏醒在次为祸人间。”天君沉声道。
白苏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阿娘为何会在此处隐世?”
天君目光郁恻的看了白苏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不断缩小的天罡阵:“青帝奉命在此看守天罡阵。”
白苏震憾,像有什么在心里重重的敲了一下,原来青帝一族从来都不是隐世,而是奉命看守天罡阵,因为妖兽的凶险便假言隐世,在这座小小的山里面一呆就是五万年,五万年守在一座山上!
白苏想起她离开小屏山前日践行宴上,那里大家喝了很多酒,有人泪光盈盈的对白苏说她命好,还有她临走时问问儿是否愿意出来,那时候问儿多小啊,她畏惧的看了蔓文姨一眼,然后说:我才不出去,听说外面的人长着三只眼睛,长得这样丑,我才不出去呢!
其实她从问儿的眼中看出来了,她很想出来,她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原来大家都知道,原来只有白苏被蒙在鼓里,只有她以为她阿娘因为阿爹的死心灰意冷,所以寻了清净地隐世,谁愿意在一座山上待五万年啊?奉命看守兽帝便是他们难言的苦衷。
白苏看了一眼身后不断缩小的天罡阵,她仿佛看见问儿在喊救命,阿娘和蔓文姨满身是血的抱着问儿,白苏再一次跪下:“我阿爹已经因为兽帝丢了性命,还望天君顾念阿爹和阿娘为天族做出的贡献,救救我族人性命,白苏日后必定效忠天族。”
天君不看白苏一眼:“白苏,我若是打开天罡阵,兽帝见机逃脱,这世上没有能与他抗衡的人。”
白苏抬起头来:“天君不救?”
“青帝如何救得?若是兽帝出逃,莫说你我,整个四荒九渊都得陪葬!”
“牺牲青帝一族便可救万千性命!”
“青帝一族尽忠职守看护小屏山,昔日青帝亦是在兽帝大战中殒灭,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当真是救不得。”
众仙的话传入白苏耳中,竟没有一个愿意搭救的,白苏觉得甚是刺耳,她缓缓站起身来:“昔日我父殒灭在兽帝之战中,我白氏一族看护兽帝五万载,五万载未踏出小屏山半步!今日灭族之难,就是如此,天君亦是不救吗?”
天君目光微痛:“是救不得!”
白苏苦笑:“好一个救不得,我白氏一族效忠天族,我父更是为天族失了性命,我上百族人因为奉命在此羁留五万载,一个救不得便是对我族的交代?”
“白苏你好大的胆子,竟对天君出言不逊!”一旁的力牧氏帝君怒目说道。
白苏转身看着又缩小了几分的天罡阵,阵下焦黑的泥土已经显现出来,白苏目光冷冽:“我族将灭,出言顶撞又如何?”
第26章 癫狂
“白苏, 你不得好死!”
正在众仙睽睽的看着白苏出言顶撞天帝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出现, 众仙朝声源看去, 一身褴褛面色灰黑的女子出现在众仙面前, 目龇具裂的看着白苏。
“暮晴?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力牧氏帝君首先认出自己女儿,急忙朝自己女儿飞去, 变出一个斗篷披在她身上, 遮住她一身鄙陋。
此言一出,众仙哗然,眼前这个乱糟糟的女子竟是飞宇宫中的暮晴娘娘?
暮晴颤着手指向白苏, 咬牙切齿道:“是白苏, 她还抽了我仙骨,日日折磨□□我, 阿爹你要为我做主。”
脾气向来火爆的力牧氏帝君早已经是怒火中烧:“白苏,你欺人太甚。”
白苏冷笑着看向暮晴:“两个月的装疯卖傻,当真是难为你了,但是暮晴,我今日不想与你纠缠。”
白苏话音刚落, 力牧氏帝君便向白苏冲了过去,强悍的灵气让众仙脚下的仙云上下浮动, 一道刺眼的光弥漫在白苏周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白苏被力牧氏帝君重伤的时候,白苏却稳稳的站在原地,一手成掌, 掌心灵气醇厚,竟能与力牧氏帝君相抗衡。
“白苏竟是上神之身!”
终于有人看出了白苏的上神之身,不禁大声说道。
此言又引起一片哗然,谁都知道五百年前白苏渡劫失败,神魂被荒雷劈成碎片,能醒来已是奇迹,竟然还有了上神之身?难得她渡劫根本就没有失败?
力牧氏帝君或是没有想到白苏的实力,他顿了片刻,又继续酝酿招式准备被白苏一击。
“住手。”天帝道。
力牧氏虽然气愤,但也不得不停下手退到一边。
白苏忽然像剑一般朝天帝冲去,漫天神祗皆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来拦白苏。
“白苏,你要造反吗?”
不知有人说了一句,漫天神祗皆朝白苏飞来。
白苏慨然一笑:“我白苏今日便是造反了!”
白苏速度奇快,漫天神祗竟没有一个人快得过她,白苏手上聚力,一柄利剑在她手中浮现,直直逼向天君。
而天君站在原地,就是白苏这般杀气凛凛的冲过来也岿然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未动手的玄嗣忽然上前挡在天君面前,白苏手下那柄锋利的剑没入他的胸膛,鲜血四溢。
白苏心惊:“你为何不躲?”
玄嗣本可以用钧天剑打掉白苏的剑,可是他没有,天钧剑未出鞘,玄嗣径直挡在天君面前,利刃刺穿他的胸膛,在他胸膛开出一朵鲜红的曼珠沙华:“钧天剑不会再指向你!”
白苏心一沉,有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剧烈的痛意。
众仙赶来,将白苏与玄嗣分隔开来。
“谋害太子殿下是要上诛仙台的!”力牧氏帝君说道。
白苏怔怔的望着一身是血的玄嗣,后又将目光看向面色深沉的天君:“天君果真不救吗?”
天君阖上眼,并未作答。
白苏苦笑,她将利剑举在眼前查看,上面鲜血未凝:“白苏在这世上没什么念头,唯有这上百族人于白苏而言甚是要紧,为他们就算散了我这一身修为,神魂在碎裂一次亦无妨,白苏是俗人,有些东西舍弃不下。”白苏叹了口气:“舍弃不下我便紧紧握住!”
白苏剑锋一指,神力震荡,漫天神祗为之一怔:“今日,天君若是一刻不救,我便杀一仙,一时不救,我便诛数仙,若是一直不救,我便让这漫天神祗都烟消云散!让天族再无力居这九重天!”
“白苏,你斗不过九重天!”殷骄说道。
白苏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那便试试!”
白苏飞向隔她教近的一个男仙,一手捏着他的衣领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救不救?”
天君神情愈发难看,他沉声道:“不救。”
“好!”白苏语罢,手下生力,利刃便抹过那男仙的脖子,一声短暂的惨叫之后,那男仙便魂飞魄散殒灭于天际。
天君看向已经接近疯狂的白苏:“抓住白苏!”
漫天神祗皆扑向白苏,圆子忽然飞了出来,虽是一股黑气但亦可化出锋利的利爪,帮助白苏对抗数量繁多的神祗。
对付白苏的人上仙颇多,还算容易解决,但还有几个上神,尤其力牧氏帝君,一直将白苏纠缠着,白苏身上的伤多来自他们。
不知是谁看见一团黑气一直护在白苏周围,便大喊道:“不好了,白苏堕魔了!”
此言一出,正和白苏打得火热的众仙惶然,纷纷避让开,上神堕魔便会催生出毁天灭地之力,其力在天族和魔族之上,昔日有神魔族,乃是神族同魔族通婚诞下,其神魔之力无坚不摧,教人胆寒,天族忌惮神魔族之力,便设宴邀请神魔族,随后将其全部斩杀,自此神魔一族覆灭,天族便是如此小心,所以上神堕魔会教他们如此害怕。
众仙退开,白苏满身是血仍直直的站着,地上躺着数多神祗身躯,皆是白苏斩杀,圆子停靠在她肩上,乍一看,倒真有些像是从白苏身上冒出来的。
白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孤独的站在众多尸体中,一如五百年前,白苏站在荒芜的南海之濒承受荒雷,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是如此,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
“天君仍是不救吗?”白苏问。
天君神色淡漠,面对此等血腥场面脸色不改:“不救。”
白苏回头望了一眼不断缩小的天罡阵:“可怜我族数辈皆忠于天族,今日这名声要被白苏毁了。”白苏忽然笑了:“命都没了,还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白苏又往往神情各异的神祗,幽冷的目光在他们或害怕或嘲笑或不屑的脸上划过:“今日我便让你们看看,青帝一族的厉害!”
忽然风云变幻,平地生出冲天黑气,将白苏紧紧包裹在其中,煞风四起,戾气翻飞,漫天云海像沸腾一般翻滚,有仙力不济者,口鼻被生生震出了血。
一股强劲的力量从白苏的身上流出,流淌的云被搅成了漩涡,近处仙山上的树木竟被连根拔起,一片飞沙走石之势,众仙不得不在身前支起一道仙障。
半响,风静云止,黑气顿消,煞风散去,白苏仍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拿着染血的利剑,双目微阖,白苏衣裙尽染,受伤颇重,仿佛已是强弩之末。
忽然,白苏睁开双眼,眸中一片猩红,浑身仙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悍的戾气,在她身后,一只巨大的重明鸟张开翅膀散出阵阵腥风,双目亦是通红,一人一鸟,杀意骤起。
天君终于神色大变,眉头紧锁:“白苏堕魔,立即诛杀!”
此言一出,众仙立即又扑向白苏,白苏举剑,剑气比先前厉害数倍,仙气和戾气相碰撞,掀起滔天气浪,腥风又起,漫天仙云变成了乌黑色。
众仙的攻势委实强悍,白苏堕魔衍生出的强大魔力亦被消耗殆尽,身负重伤,反观天族,死伤尽半,几个上神主力亦是浑身鲜血,仙力损耗近半。
力牧氏帝君举着长剑:“白苏魔力耗尽,正是此刻,众仙友,上!”
余下的神祗一拥而上,圆子原本立在白苏肩上,立即扇着重伤的翅膀上前,挡在白苏身前。
众仙家仙力齐驱,圆子扇出强大的黑气,终不敌众仙家,被强悍的仙气绞成碎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
白苏心像被剜去一般,吐出一口鲜血:“圆子!”
白苏挣扎了片刻,又斩杀了几个神祗,终于气力耗尽,被力牧氏帝君抢先一步控制住。
力牧氏帝君的长剑放在白苏的脖子上:“白苏堕魔残害众仙,当诛之。”
一旁观战的暮晴见白苏被控制,便得意的走到白苏面前,重重的扇了白苏一巴掌,得意笑道:“白苏,你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白苏觉得有些耳鸣,嘴里全是血腥味,分不出是内伤所致,还是暮晴扇的那一巴掌,白苏咧开嘴笑了笑,忽然暴起,一柄利刃穿破暮晴的胸膛,脖颈上被力牧氏帝君的长剑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温热的鲜血染遍了半张身子。
“暮晴?”力牧氏帝君大骇,急忙上前去抱住暮晴,以仙力护她心脉。
白苏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眸中猩红更甚:“此匕首为阿娘所赠,甚是锋利,暮晴,我们的帐两清了。”
力牧氏帝君急忙护住暮晴心脉,旋即便用长剑刺向白苏:“伤我爱女,白苏,你今日死定了。”
长剑堪堪刺向白苏的心脏,却被一袭白衫拦了下来,一直未动手的玄嗣忽然上前,用钧天剑挑开直逼白苏要害的长剑:“白苏生死还需天君定夺,依我看,先将其暂时收押诛仙台,待天君细查其过错在正法不迟。”
天君脸色已经冷若冰霜:“依玄嗣言。”
力牧氏帝君愤愤的扔了长剑,转而查看暮晴伤势去了。
天君一行便带着白苏回了九重天,留下玄嗣看守小屏山状况,先前因白苏而起的黑云也被吹散,唯有冲天腥气,聚之不去。
第27章 诛仙台
白苏的伤草草处理后便被关在诛仙台上, 附有重兵看守。
白苏一身重伤,失血过多, 意识时而清醒而是模糊, 只要一闭上眼, 脑海里全是小屏山的惨烈模样。
意识朦胧间,白苏忽见一白衣少年执剑来救, 像极了昔日白苏被关玄都大牢, 也有这样一个少年来救他,一切恍若虚幻的梦境,白苏还未渡劫, 小屏山未遭劫难。
“神君来此不怕天君怪罪吗?”
片刻, 白苏便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让开,我不想伤你们。”
一阵惨烈的喊叫声后, 白苏醒来看见的便是布满星子的晶蓝色苍穹了,清新的夜风徐徐而来,拍打在白苏脸上,已有了五分清醒。
“要去哪儿?”白苏哑着声音问。
玄嗣低下头看她,白苏戾气已消, 眸中血色褪去,玄嗣伸出手在她冰冷的脸上摸了摸:“去治伤, 你先睡吧。”
玄嗣的话像有魔力般,白苏当真沉沉睡下了。
白苏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青玉池中了,玄嗣将她抱着泡在里面,手在白苏身上摸着, 每找到一个伤口便用仙力施法让起变小,幸而青玉池水温润,白苏浑身的疼痛消解了不少。
不多时,白苏的衣服已经被扯去大半,少女身体完美的弧度在波光粼粼中若隐若现,玄嗣无暇顾及,低头仔细寻找着白苏身上的伤口。
白苏仰头,天空是好看的晶蓝色,缀着闪闪亮亮的星子,像一只只萤火虫似的,她看向正低着头的玄嗣,手伸进他衣物里,触摸她今天刺的伤口,玄嗣并未做任何包扎处理,周围的皮肤翘了起来,中间还在流着血。
玄嗣身体忽然一僵,他将白苏不安分的手拿出来握住手中,俯身吻在白苏脖颈的伤口处,玄嗣伸出舌头细细舔舐伤口,有些刺痛,片刻,便是舒服的酥麻,玄嗣的吻从脖颈移到白苏的唇上,灵活的撬开贝齿,或吸或允,玄嗣另一只手移到白苏脑后,揉着她的柔软的头发。
一阵亲热下来,白苏的脸已如火烧,玄嗣侧头看向白苏脖颈处,伤口已经小了不少:“你动一动,身上还有伤口吗?”
白苏依言动了动,泛起一阵水波,白苏松松垮垮的衣衫便随着水波上下浮动,挡住白苏大半身体。
玄嗣觉得碍眼,伸手便将挂在白苏身上的衣物扯下丢远了,仔细的看着白苏的酮体。
白苏只得用手臂护着胸前,玄嗣叹息着将白苏的手臂拉开,将她手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罢休。
“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我现在是天族的罪人,而你是天族的太子。”白苏忽然问。
玄嗣手捂在白苏另一只手臂的伤口处:“你是白苏,我是玄嗣。”
白苏手又伸到玄嗣的衣服里,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个伤口:“天君器重你,若是你现在回去认个错,你就还是天族的太子。”
这次玄嗣没在把白苏的手捉出来,反而将白苏搂在怀里,池水凉凉,玄嗣的怀中很是温暖:“苏苏,我没想过再回去。”
白苏忽然觉得分外安稳,她在玄嗣伤口处小心的画着圈,不在言语。
玄嗣的身体僵了片刻,他看向白苏,眸色不似往日清冷,他的身体越来越烫:“苏苏,我从前和你说过,让你以后莫在做出此动作,你”玄嗣顿了顿,手就覆在了白苏的腰上,然后一直往上,玄嗣声音沙哑:“你偏是不听。”
玄嗣另一手顺着白苏的手解下两人的衣裳,池水越发温润,仿佛冒着蔼蔼热气,同时,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白苏身上,玄嗣含着白苏的耳垂,哑声道:“苏苏,你今夜嫁给我,好不好?”近乎央求。
白苏或是从未见过如此动情的玄嗣,点了点头,玄嗣将白苏捞起来搂在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玄嗣在白苏耳边呼着热气道:“苏苏,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白苏搂着玄嗣脖颈,轻咬下唇,极为羞涩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白苏醒来时,她正躺在玄嗣怀中,眼前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木屋,看来他们已经出了九重天。
九重天又出了大事,昔日青帝之女上仙白苏渡劫并没有失败,飞升上神的她忽然发狂在九重天大开杀戒,斩杀了无数天族同僚,外界传出的风言风语中,对于小屏山和白苏堕魔的事只字未提。
一直失踪的暮晴终于被找了回来,但被白苏打成重伤,仙骨也被抽去,回到力牧氏养伤,靠着力牧氏帝君的仙气吊着。
白苏被捕的当晚,太子玄嗣带着一干证人证据去了灵霄殿,指正当年暮晴谋害白苏一事,人证物证具在,暮晴之罪确凿,原来这些年玄嗣一直在暗中调查暮晴。
暮晴之罪定下后,玄嗣对着天君行了一个极为正式的跪拜礼:“于天君而言,一切都是可失去的吗?”
天君坐在金碧辉煌的灵霄殿中,万年不灭的鲛鱼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千年万年都没有变过,天君语重心长道:“于我而言,天下苍生最重要。”
玄嗣双手持平,放在身前:“而玄嗣祝天族永世辉煌,祝人间万年太平。”
当天晚上,玄嗣便独自闯了诛仙台,杀退重重围守的天兵,将白苏劫了出来。
天君大怒,玄嗣向来克己守礼,单单在白苏这件事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天族底线,天君当即废去玄嗣的太子之位,派重兵追捕两人。
玄嗣奉上暮晴行罪证据的第二天,远在力牧氏养伤的暮晴听到消息,原本已经稳定的伤势忽然恶化,挣扎了一天,当天晚上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一直叫着玄嗣和白苏的名字。
人间一处繁华的城镇外。
玄嗣打伤追捕而至的天将:“我不想杀你们,你们回去吧。”
躺在地上的天将看着昔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道:“殿下三思,天君向来器重殿下,若是殿下愿意回去,天君定能原谅。”
玄嗣手拿着钧天剑,神情淡漠:“你们回去吧。”
“殿下,力牧氏帝君已经向天君请兵亲自下来捉殿下,暮晴上仙方逝,力牧氏帝君一定不会放过你和白苏上仙的。”那天将不死心道。
玄嗣恍若未闻,对着一旁的白苏伸手:“苏苏,我们走吧。”
语气温柔,与方才的冷漠神君判若两人。
第二日,力牧氏帝君的追兵已至,同来的还有昔日玄嗣好友殷骄,玄嗣二人被满天的天将团团围住。
力牧氏帝君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暮晴之死让他老了几万岁,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玄嗣白苏,今日就是你们死期。”
玄嗣将白苏护在身上,祭出钧天剑,殷骄却当先一步越了出来,道:“玄嗣,你这般浪费天君好意实在不知好歹。帝君莫急,让我来教训他!”
语罢便冲了出来,与玄嗣斗在一处。
数招下来,玄嗣和殷骄皆有负伤,力牧氏帝君见两人斗得火热便没有上前,正缠斗见,殷骄给了玄嗣一个眼神,玄嗣会意,殷骄假装不胜,玄嗣当即将钧天剑架在他脖子上:“放我们离开,否则杀了他。”
力牧氏帝君又急又气,指着玄嗣骂道:“玄嗣,你看清楚那可以你的好兄弟殷骄。”
殷骄淬了一口:“呸,我没有这样的兄弟,帝君莫要管我,若是我死了便将我的功勋上报天君,我是为天族牺牲的。”
力牧氏帝君祭出长剑:“殷骄好气量,我一定会禀明天君。”语罢就要上前。
殷骄愣了愣。
幸而旁边的人拉了力牧氏帝君一把:“帝君莫冲动,若是殷骄这般死了,天君那里不好交代,川穹帝君脾气差,怕是他也会找帝君麻烦。”
“是啊,帝君还是先放他们离去,反正我们人多,还会追到他们的。”
“帝君,小不忍则乱大谋。”
旁边的人附和道。
三人松了口气。
玄嗣便以殷骄为人质,冲出了天族的重重包围圈。
天将惧于殷骄安全没敢追得太紧,三人逃进一间浓密的林子,在林中稍作休整。
殷骄一言不发的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一抬头,便看见玄嗣的手将白苏紧紧拉着,目光似漆,殷骄咳了几声:“你以后怎么打算?难得要一直逃下去?”
玄嗣笑着理了理白苏乱掉的碎发:“有何不可?”玄嗣抬起头来看一脸黑线的殷骄:“你待会就走吧。”
“我当然要走,留着陪你们逃命不成?”殷骄没好气道。
说着便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圈道:“力牧氏帝君已经疯了,你们要千万小心他。”
玄嗣望向殷骄,正色道:“殷骄,多谢。”
殷骄又拿出许多伤药扔给玄嗣,无奈道:“我便走了。”
天将繁多,一时间追不到这里来,两人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便留在林子里休息片刻。
玄嗣这两天乏极,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下了,白苏趁着玄嗣休息,悄悄去林子深处。
林中站着一个玄衣男子,听见后面有动静便转过身来:“他为你做的已经足够了,你不能再毁了他。”
第28章 寂灭
白苏望着殷骄:“救人是假, 劝我是真?”
殷骄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幽深的林子中:“救人是真, 劝你亦是真, 玄嗣是生来就要做天君的人。你神识觉醒与玄嗣反目, 我便知道他必定什么都没告诉你,玄嗣就是这样的人, 他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 做过之后一定不会说出来求人艳羡或怜悯。”
白苏回望一眼玄嗣所在的地方:“昔日你说一切都是值得的,什么是值得的?”
殷骄面色黯然:“你可知玄嗣为何会被关进冰渊?”
昔日白苏受罚被关进北荒冰渊一百年,时隔一年玄嗣也被关进来了, 当时白苏还在好奇素来克己守礼的太子怎么就突然进冰渊了?白苏追着他问, 玄嗣一个字也未提过。
“玄嗣从来没犯过错受罚,那是他第一次犯错, 此后便是步步错,他去找素来桀骜不驯的辛夷神君引他打斗,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如愿去了北荒冰渊,我当时深深不解, 但听闻你也在冰渊就好像明白了。”
“再后来你和暮晴私斗,你险些杀了暮晴, 残害同宗在天族是上诛仙台的重罪,他便狠心刺了你,若要论起来,唯有这一件事他对不住你, 但也是为了你好,玄嗣也没想到那天是你的上神雷劫,九道荒雷有三道都劈在他身上,待我们赶到的时候,浑身是血的玄嗣静静的抱着你,神情木讷,仿佛那一刻他也陪你去了。”
“你受荒雷便可飞升上神,而玄嗣却是硬生生的几道上神荒雷,在飞宇宫里躺了五十年才起来,他醒来之后便是将你的尸首移到虞山,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死了,只有他坚信你还活着,玄嗣寻了上百种复生之法,失败了上百次,我劝他放弃,他只说一句,苏苏没有死。”
殷骄重重的叹了口气:“玄嗣在海外寻复生之法时,暮晴回来了,力牧氏帝君将他从凡间接了回来,天帝知她受了委屈,便问她想要什么,一概满足,暮晴只说,她要嫁给玄嗣,天君无奈,那段时间玄嗣为复活你像疯了一样,天君想让他忘记你,便答应了暮晴。”
“玄嗣一回来便听说暮晴进了飞宇宫,他去找天君理论,但是天君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后来玄嗣终于找到能结魄聚精的生辰花,但你的一半神魂已经灰飞烟灭,所以他只能找昭圣大帝借玄光镜,去你的前世找到凡人白苏摘魄,你苏醒过来是一百年后的事了,你可知道摘取凡人魂魄是要受到反噬的,玄嗣足足受了一百年的反噬之苦,终于你回来了,虽然忘记了前事,但总会想起来的,玄嗣的努力没有白费,所以我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没想到小屏山变故,天君亦是为难,玄嗣不能忤逆天君,他亦不想失去你,白苏,玄嗣是我见过最适合当天君的人,他自小天赋异禀又分外努力,你不能毁了他。”殷骄沉声道。
白苏泪流满面,她想起见到玄嗣背上布满的伤疤便问他怎么来的,玄嗣只是简单的笑了笑:“整日打打杀杀的,免不了要受些伤。”
那些伤疤盘错交叉,分明不是刀伤,反倒像被雷劈了,白苏身上的伤痕在她渡劫成功后就消失了,而玄嗣身上的怕是要留一辈子。
白苏心里有个地方疼得厉害,她曾经那样恨玄嗣,不止一次对玄嗣说两清,从始至终,都是她在亏欠玄嗣,他本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自从遇见她便便跌落神坛,甚至不惜与天族作对,与他素来敬重且不会有丝毫忤逆的天君作对,她欠玄嗣的,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白苏抹掉脸上的泪水,望着玄嗣的方向:“你带他回天族吧。”
殷骄问:“那你去哪儿?”
“回家。”
白苏转身看向殷骄:“我本就有此打算,玄嗣会睡上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你带他回天族。”
殷骄抱拳,朝白苏鞠了一躬:“多谢。”
“是我谢你,对了,流云宫中那几株梨树,让他好生照料着。”白苏说罢又望了玄嗣所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无边的黑暗和层层的树木看到玄嗣柔和的睡颜。
白苏收回目光,便直往小屏山去了。
殷骄望着白苏离去的地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玄嗣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醒时他躺在回九重天的马车中,他的心慌得厉害,急忙跳下马车,将剑架在赶马车的天将脖子上:“白苏在哪儿?”
殷骄急忙赶过来道:“她已经走了。”
玄嗣心下明了,推开天将,直往小屏山去。
“追。”殷骄急忙道。
众天将追着玄嗣而去。
白苏到小屏山时,守着小屏山的天将都紧张起来,纷纷拿出兵器对着白苏,白苏并未管他们,径直飞到小屏山上。
小屏山的半座山体都已经变成了焦土,白苏一身白衣,行走在灰黑色的焦土中,看着这些焦土的形状白苏还依稀能认出这里曾有一颗树,那里曾是一条河,还有那里是山上的精灵给她编的藤椅。
白苏曾在树上摘过果子,曾在河里摸过虾,也曾在藤椅上神气的吓唬小屏山上胆小的精灵,不仅如此,白苏曾在树下受过阿娘的教训,曾在河边听蔓文姨的淳淳教导,也曾在藤椅上和问儿交流闺房密事。
一切都没有了,小屏山的一切都没有了。
天罡阵的范围越来越小,里面的煞气越来越浓,金色符篆的光比先前亮了几倍,将煞气隔绝在内,即便如此,站在天罡阵外仍能感受到一股强劲的戾气,像无数柄飞出来的刀子,旁边山上的植被有些被搅碎。
“阿娘,我回来了。”白苏一步步朝天罡阵走去。
她走时曾说过的,她会回来,越接近天罡阵,戾气越强,白苏身上被割出无数道口子,鲜血涓涓的冒出来,将一身洁净的衣裙染成血色。
白苏微眯着眼,看清里面的滚滚黑气中有无数道人影,有些人影一瞬间就被金色符篆绞成碎片,阿娘?白苏急忙朝阵内走去。
“苏苏,你回来。”
身后忽然响起玄嗣的声音,是幻觉吧,周围尽是飞沙走石的呼呼声以及若隐若现的惨叫声,再说了,此刻玄嗣在回九重天的路上,饶是如此,白苏还是转过身。
玄嗣正往白苏飞来,被身后的殷骄拦住。
浑身传来密密麻麻的剧痛,强大的戾气让白苏的五脏六腑皆受损伤,即便如此,白苏还是笑了笑:“玄嗣,我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一面。”
玄嗣睁开殷骄的钳制,方往前几步,又被殷骄缠住:“苏苏,听话,回来!”
白苏脸上被如刃的戾气割开一道伤口,鲜血顺着她瘦削的下巴流下来:“玄嗣,我要回家了,我出来得太久了,我阿娘该担心了。”
玄嗣用钧天剑划伤殷骄,上前几步就被重重天将拦下:“苏苏,你先回来,我去求天君,求天君救青帝,苏苏,你别丢下我!”
白苏眉目垂了下去,片刻她抬起头摇摇看向被重重拦住的玄嗣:“玄嗣,我很高兴一出来遇到的便是你,今世我没办法陪着你了,若有来生——”白苏忽然顿住:“罢了,玄嗣,你忘了我罢!”
玄嗣爆发出冲天的神力,将他周围的天将震慑开,他发了疯似的奔向白苏,几乎是哭着喊道:“苏苏,你回来。苏苏——”
玄嗣撞在殷骄身上,他在爬起来时,天罡阵忽然变大,将站在边缘的白苏收纳进去,片刻的停滞后,忽闻一声响彻寰宇的巨响,翻滚而来的气浪将在场的每一个人拍晕,周围山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卷进凛冽的狂风中。
玄嗣片刻就醒了,他身上被震慑出几道极大的伤口,鲜血流遍了他全身,不死已是奇迹,他靠着强大的信念醒了过来,踉踉跄跄而又飞速的朝小屏山跑去。
一切都消失了,小屏山变成了一片焦土,玄嗣翻开每一块灰黑色焦石,希望可以看见白苏躺在下面,然后哭着对他说她好害怕。
玄嗣找便了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到处是灰黑色的焦土,在毁天灭地的天罡阵内,所有东西都化尘化土,归结于天地,没有生灵可以活下来。
玄嗣的心像被搅碎般,巨痛伴着呼吸一次次翻涌而来,他紧紧捂着心口,泪流满面——
为什么每次留在最后的人都是我?
为什么要让我失去你两次?
苏苏——苏苏——
第29章 冰渊
玄嗣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三个月后了,他睁开眼尚未适应刺眼的光线, 便听见一个喜悦的声音。
“玄嗣神君醒了, 他醒了——”
声音越来越远, 玄嗣揉着疼痛的脑袋,看着外面明媚的光线, 他睡多久了。
不一会儿, 他房间里便站满了人,见他醒来一个个喜上眉梢,一言一语的说着这三个月发生的趣事儿。
玄嗣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会儿, 叹气道:“苏苏又生气了吗?”
此言一出, 热闹的房间像被人施了禁言咒一样安静下来,有风徐徐吹过, 风里是流云殿里摇光木的味道。
“罢了,我去找她。”玄嗣说着就要下床。
殷骄将玄嗣按在床上:“玄嗣,白苏已经殒灭了。”
玄嗣愣了愣,那段他最不愿触及的记忆翻涌而来,玄嗣, 我要回家,玄嗣, 你忘了我罢,他发了疯似的跑向白苏,却被冲天的戾气震出数丈,玄嗣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白苏还活着,苏苏还活着!
“她还活着。”玄嗣神情一如往常淡漠,此言却不似往常随意,语气甚是笃定,仿佛在陈诉一个确凿的事实。
“玄嗣,你我亲眼见到她被天罡阵绞得飞灰烟灭,你醒一醒,白苏不会回来了。”殷骄沉声道。
玄嗣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出来:“苏苏肯定也和我们一样被震开,她现在也许还躺在小屏山周围的山上,或是在什么地方偷偷养伤,又或者已经跑到人间去玩了,苏苏总是这样,没一个神仙的样子,我这就去把她寻回来。”
语罢便踉踉跄跄的出门了,有人要拦玄嗣,被殷骄拦住:“让他去吧。”
玄嗣在床上躺着养伤的期间,天君恢复了他太子之位,对于他擅闯诛仙台的时候也做出了处罚,待他伤好之后,去北荒冰渊面壁两千年。
玄嗣在小屏山找了很久,每一块石头都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玄嗣什么时候接受事实的,他自己也忘了,随后他便去了北荒冰渊。
临走的那天殷骄来送他,玄嗣神色如常,与殷骄说谈甚欢,玄嗣越是这样,殷骄就越是害怕,玄嗣对殷骄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流云殿里的梨树劳烦你照顾了。”
一晃两千年。
水凌帝君又添了一位聪明伶俐的小神君,幽居在昆仑上的昭圣大帝忽发奇想,将昆仑山设下结界后便带着山上唯一的小仙童丹诫云游去了,明鸾已经成功飞升上仙,每日和殷骄吵吵闹闹,两千年的漫长时光刹那就过去了。
接玄嗣的天将从九重天出发,一路腾云驾雾花了两天方至冰渊,接天将们进去后,发现那里除了一座冰雕的房子,还有几个冰雕的人和一只冰雕的重明鸟再无其他,玄嗣神君不知去向,其中两个冰人雕得栩栩如生,其他几个却丑得依稀能看出人形,其中有两千年前曾参与小屏山乱的天将认出那个生得倾城倾国的女冰雕,正是昔日的青帝之女白苏。
说起青帝之女白苏,引起众人一阵唏嘘。
本文完。
第30章 番外一小屏山
五万年前兽帝作乱, 下界民不聊生,兽帝好战, 眨眼之间倾覆小族, 血流成河, 哀鸿遍野,天族合力围剿, 因兽帝之力来自天地怨气煞风, 殒灭众神方将其封印,还有更多的,此战过后便落下浑身的伤, 昏睡万年。
白苏便是那时没有了父亲, 青帝白招拒,于五万年前的兽帝大战中殒灭, 其妻攸宁即位青帝,前青帝一去,攸宁心灰意懒,携带白氏一族归隐,永世不出, 那年,白苏六千岁, 还是个只知道哭的奶娃娃。
白苏不曾见过恶名远扬的兽帝,只听人说他一不高兴,河就要变成红色,白苏觉得是吹牛, 河怎么会变成红色呢?
自前青帝去后,攸宁的脾气变得十分差,动不动就要罚白苏抄书或者练仙术,所以白苏不怎么和攸宁亲近,反倒因为攸宁的铁血教育形成了离经叛道大大咧咧的性格,有时候白苏会想,若是她阿娘是个温柔的人物,那么她也会是个水一般柔的女子,那仅是白苏的臆想。
白苏六千岁便生活在小屏山,到现在她五万六千岁,整整五万年,小屏山每一块石头的正反面乃至哪棵树上的野果子最甜她都了然于心。
小屏山人很多,除了白苏母子,还有昔日受青帝庇护的族人,虽不是同性,但因为之前受青帝庇护,攸宁决定归隐后便有许多人决定追随,小屏山倒像是一处山村,因着不受九重天繁礼的挟制,互相之间亲近了许多,在小屏山开辟荒地,当真过上了山野村民的生活。
若是凡人误入,必只以为是一处简谱的村落,不会知道这里生活的都是神仙。
攸宁帝位尚在,大家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帝上。除了一人,蔓文姨,她与攸宁的关系十分亲密,两人以姐妹相称,蔓文姨温柔就像是水一般的女子,但是她阿娘却和白苏一样,是个火一般暴躁的女子。
白苏时常好奇,两人的友谊是靠什么维持了数万年?
蔓文姨有个女儿叫问儿,被她养成了温温柔柔的正常女孩子,白苏不喜欢和她玩,因为她年纪稍不会爬树,也不会掏鸟窝,还总哭。
白苏从未见过问儿的爹,白苏想起自己的爹,便从不过问问儿关于她爹的事。
但是蔓文姨对白苏很好,白苏感受到的母亲的温柔都来自于蔓文姨,所以她对问儿还算好,摘的果子会将最红的拿给她,掏到的鸟蛋也会分她两个。
白苏也不喜欢和小屏山的那些人玩,因为他们恭恭敬敬的叫攸宁帝上,叫她却是苏丫头,白丫头,小丫头,白苏素不喜欢别人叫她丫头,她已经长大了,她今年五万六千岁,而且他们还喜欢告状,白苏爬树被人瞧见了,那人总是要说上一句:“苏丫头,你又爬树,不好好修炼,我告诉你阿娘去。”
或者白苏刚掏到两只蓝色的鸟蛋,又被人瞧见了。
“丫头,整天就知道掏鸟蛋,小屏山上的鸟窝都被你掏空了,我要去告诉你阿娘。”
白苏脚下不稳,从树枝上掉下来,屁股摔得生疼,鸟蛋也碎了,白苏甚烦。
所以白苏经常让问儿给她望风,问儿不敢,怯生生的看着白苏:“我娘说不让你爬树,她说这样不像个女孩子。”
白苏左右看了看无人:“以后我摘到的果子分你一半,鸟蛋也分你一半。”
“成交。”
事实证明,两人一强一弱的配合在白苏作出适当的调整后,效果还是很好的。
小屏山上除了青帝一族,还有数不清的山精树怪,因为从未做过坏事,便一直和他们和平共处。
当然,除了白苏,白苏一万年飞升上仙后,仙力大增,打遍小屏山精灵,当仁不让的做了他们的老大,那时候问儿跟着白苏混,也捞了个二哥当着。
自此,攸宁出门有人唤她帝上,白苏出门有精灵唤她老大,白苏觉得,她倒不是什么都比不上阿娘。
但是最近白苏有一件烦心事,烦得她树也不爬了,也不下河摸虾了,整日坐在众精灵给她编的藤椅上唉声叹气。
她竟不知,她居然有一桩婚约,小屏山偏僻,但白苏并不是孤陋寡闻,她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就是一男一女干那档子事。
白苏好学,她以前不知道成亲是干什么,她阿娘不曾和她说过,蔓文姨肯定也不是传授她,白苏当即盘算着要去观察一番。
终于等到小屏山有人成亲了,待到宴席散去,白苏拉着问儿悄悄来到新房窗口收着,她们看见平日里老实憨态的男子慢慢褪去女子的衣裳,然后抱着她又亲又啃。
白苏心跳如擂,终于拉着问儿狂奔出去,跑了好一段距离,白苏觉得自己的脸还是滚烫的。
再看问儿,她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阿姐,她们在干什么啊?”
白苏也不知道,但是又要在问儿面前保持博学多才的形象:“戏折子里说了他们在亲嘴,成亲就是要亲嘴。”
问儿歪着头问:“那他们会有小娃娃吗?”
白苏很是郑重的点头:“当然会,亲嘴就要怀小娃娃了。”
问儿吓得捂着嘴,只露出红彤彤的半张脸:“那问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嘴。”
白苏从未想过要与人干那档子事,更何况还是从未见过的人,听说还是个六万岁的太子,比白苏整整大一万岁,那怎么可以干那档子事?
要是干那档子事,山上的濮阳家的那小子长得俊俏,他每次见了白苏都要打招呼,还有山腰赵家的也不错,他家种得菜多,要是白苏同他成亲,就不愁菜吃了。
什么天族六万岁的老殿下,实在比不上小屏山这两个白月光。
但是白苏不能拒绝,因为这桩婚事是她爹同天帝定下的,她不能毁,那个太子殿下也不能毁。
于是白苏决定这次出去找天帝好好说道说道,要是太子殿下长得不俊,家里种得菜不多这桩婚事就算了,她还是回小屏山继续爬树吧。
一个体型被寻常重明鸟大上一倍的鸟飞来,因为体型稍大,所以飞得很慢,终于重明鸟慢悠悠的停在白苏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膀上扎实的重量,白苏皱眉:“圆子,你又偷吃了?怎么胖了这么多?”
圆子有些心虚的用脸上光滑的毛在白苏脸上蹭了蹭。
天地良心,圆子不是白苏掏来的,白苏掏鸟蛋玩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她发现圆子的时候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肉鸟,不知怎的落在草丛里被白苏拾到,便带回去养着了。
因为重明鸟越吃越多,身体越来越圆,后来连长途飞行都是问题,白苏就叫他圆子,希望他以此警戒,控制食欲减减膘。
“阿姐,你果然在这里,大家都等着你呢。”
问儿忽然来了,她今年已经三万岁了,出落得越发标志水灵,性子也跟蔓文姨,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子。
今日便是白苏的践行宴,他们很多人都以为,白苏此去嫁人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小屏山数万年来没人出去也没人进来,白苏因着这桩婚事不得不外出嫁人,但是绝不可能带着那殿下归宁,所以白苏铁定回不来。
白苏却不这样想,她肯定是要回来的,此去退婚后她先去四荒玩上一遍,然后在回来同他们吹嘘。
虽是这样想,但是临近出行,白苏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可以离开小屏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怕的是她不适应外面的生活,而且突然一下子离开她生活许久的小屏山,她忽然有些不舍得。
白苏随着问儿到了宴上,所有人都上来与白苏喝酒,交代外出需要注意的方面,或是拿一些东西给白苏。
白苏好不容易走到攸宁面前时,已经喝了许多酒,脑袋晕乎乎的,手里也抱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攸宁一动不动的将自家的女儿看着,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白苏酒醒了三分,她看清阿娘的脸,发现她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过:“阿娘?”
蔓文急忙上前给白苏灌了一碗醒酒汤,又和问儿一起将她手中的东西放下,将白苏按在攸宁旁边坐着。
青帝一族尚酒,每逢喜事必喝酒,那天白苏喝了许多酒,往日只会挑白苏的刺要告白苏状的人和她说了很多话,什么外出一定小心,什么她命好,白苏记不清楚。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问儿已经将她的包袱收拾好了,圆子等蜷在她包袱上睡觉。
小屏山有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要想出去只能找攸宁。
白苏将圆子放在肩膀上,又将包袱打开来看,几件换洗衣裳还有昨天收下的能用上的东西,包袱收拾得甚得白苏的心。
白苏背着包袱出门,门口站着一只绿油油的精灵和一只黄灿灿的精灵,捧着一个小包袱给白苏:“老大,听说你要走了,这是小的门连夜给你摘的果子,你拿着路上吃。”
白苏笑盈盈的接过包袱,在他们长满草的头上摸了一把:“老大没白疼你们。”
攸宁蔓文姨连同问儿已经在等着她了,白苏急忙赶到约定的地方。
问儿的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了,白苏看着有些心疼。
“小苏,在外面万事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蔓文姨道。
白苏笑呵呵的捏了一把问儿的脸蛋:“蔓文姨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谁能骗得过我。”
攸宁在旁幽幽道:“切莫自大,到了外面有你好果子吃。”
白苏扁了扁嘴,对着问儿调皮一笑。
攸宁突然将一把匕首扔给白苏。
白苏慌忙接住。
“此为破刃。”
白苏笑着将破刃收在包袱中:“谢谢阿娘。”
攸宁看着白苏,想说什么又止住了,顿了片刻:“到了外面凡事忍一忍,切莫冲动。”
白苏没想到攸宁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上前给了攸宁一个熊抱:“阿娘,我记住了。”
白苏又抱了抱蔓文姨,又抱了抱问儿,并在她耳边说:“我会回来的。”
问儿吃了一惊,见白苏脸色又急忙闭嘴。
“问儿,你同我一起出去吧?”白苏道。
问儿看了看蔓文姨:“我才不去呢,听说外面有人长着三只眼睛的,是怪物,我不去。”
最后白苏是带着圆子一起出去的,白苏稳稳当当的落在小屏外,看着眼前那座其貌不扬的山,因着有结界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明知她是要回去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怅然。
第31章 番外二初遇
白苏循着蔓文姨的地图走了好久, 终于走出了重重大山,隐约可见山下散落着几户人家, 白苏又将地图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此去九重天应该往南。
白苏当即架云南行, 行了半日,忽见山下有一座热闹非凡的城镇, 人声鼎沸, 喧闹声连连,白苏站在云上听得很是清楚。
白苏是一个好玩的人,站在云上思量了片刻, 不如去城中玩上半日再去九重天, 想法一起,白苏又是一个擅于行动的人, 马上隐着仙身到了城中。
这里和小屏山大不一样,街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商铺,卖的东西亦是琳琅满目,许多白苏连见都没见过,还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白苏在小屏山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圆子也是个见识短的,站在白苏肩上睁着一双重瞳的眸子四下张望, 白苏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幸而是仙身并未被人察觉,否则一人一鸟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当真是要被人耻笑了。
白苏是一个经常发生意外的人, 许多事的发生都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比如她本只想在城中玩上半日,一不留神竟逗留了三日之久,甚至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在城中游荡了三日,白苏每晚便是睡在城隍庙的梁头上,早上去早点摊上摸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一边吃一边顺着河转上一圈,然后去城中有名的花楼看好看的姑娘跳舞弹琴,花楼里男男女女皆有,有些竟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干那档子事,白苏不得不感叹人间民风开放,开放至斯。
在花楼里呆到中午,白苏便去摸去城中最出名的酒楼的厨房,带着圆子在那里大快朵颐后在去酒楼,因为那里每天都会有人说书,白苏最喜欢听的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每每听得入迷,料想自己以后一定也要拥有这般荡气回肠的爱情。
城中好玩的事情多,白苏不知不觉呆了三日,圆子这几日伙食开得好,身材越发的圆润,站在她肩膀上又重了不少,尖尖的鸟喙总是油亮亮的。
白苏以前不知,世上竟然还有比掏鸟蛋更好玩的事儿,相比之下,小屏山实在寡淡无味,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将问儿带出来见识一番,否则她在小屏山都要待得痴傻了。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白苏是被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喊醒的,白苏打着呵欠将还在昏昏欲睡的圆子放在肩膀上出去觅食。
走在大街上,白苏顺手拿了一个兔子糖人,瞌睡已经醒了三分,目光则快速搜寻哪家的包子是刚出笼的,忽然,白苏发觉有人在看自己,白苏警觉的偏过头去,发现一个早点铺边坐着个十分俊俏的白衣少年,白苏在这里混了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
饶是少年俊俏,白苏心中还是闪过一丝慌乱,她这些天都是隐着仙身在城中为所欲为,偷吃偷拿的东西不在少数,要是让阿娘知道她这么不懂规矩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白苏紧紧盯着少年,少年的目光却已经看向别处,不像是看见她了,莫非是白苏的错觉?
白苏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她在少年身边晃了几圈,少年的目光仍是未动,不看她一眼,白苏将信将疑的走开,然后突然又冲到少年面前,将自己的一张脸险些怼上少年的俊脸。
“你看得见我?”
白苏疑惑道,饶是如此近的距离,少年眸色仍是淡淡,波澜不动的看着白苏身后,白苏这才放心,看来是她多虑了。
白苏便大胆的左右端详少年的脸,五官精致而不失硬气,一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好像揉进了星子般:“这世上竟有比濮阳哥哥还要好看的人。”白苏由衷感叹道。
一番试探后,白苏证明了少年并不能看到自己,于是拿了少年面前的两个包子,又将热腾腾的粥喝上几口后才满意离去。
在城中逗留的第四天,白苏终于想起了正事,她还要去九重天,等她下定决心离开前往九重天的时候,她发现地图不见了,白苏将身上摸了个遍,她平时爱睡的房梁也查了个遍,并不见地图。
白苏追问圆子,这胖鸟这几日也身心放浪了,哪看到她的地图。
这下遭了,没有地图白苏可怎么去九重天?
白苏就在她平日爱去的地方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终于白苏放弃寻找了,靠着残存的记忆碰碰运气吧。
白苏凭着记忆来到城外一片林子,看着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样,残存的地图记忆终究是一点用都没用上。
白苏坐在一棵树上懊恼不已,早知道如此,她这日该收敛收敛的,若是注意一点就不会把地图弄丢了,现在地图没了,她连去九重天的路都不知道,退婚?还退哪门子婚?要不回小屏山在拿一张,白苏摇摇头,不成不成,若是回去她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瞒不住了,而且这件事说出去也挺没面子的。
白苏嗟叹不已:“圆子,你可知道去九重天怎么走?”
圆子正立在她肩膀上休憩,听白苏问起,眯着的鸟眼立马睁圆了,片刻,圆子胖胖的脑袋摇了摇。
白苏又叹:“我忘了你也是一个乡巴佬。”
正在白苏慨叹间,下方忽然响起一阵打斗声,白苏坐在树枝上地势好,清楚的看见下面几个长相十分丑陋的妖族围着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生得十分好看,白苏觉得眼熟。
即便是白苏自幼长在小屏山,攸宁对她的教导却丝毫不少,所以白苏年纪虽少,但修为勉强可称是上等,对于一般的异族也是分辨得出来的。
白苏一贯见不得以少胜多,更见不得他们欺负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子。
白苏当即大喝一声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以少胜多算什么本事?”
白苏稳稳当当的落在少年身边,见他身上隐有血迹,面色苍白,原来是受伤了,自此白苏就更见不得这样一个弱小的美男子被欺负了。
其中一个长相稍好的妖族对白苏道:“这是我等与天族的事,小姑娘若想活命就莫要掺和,速速离去。”
小屏山的人都长得好看,虽说没人有这少年好看,但也算看得过去,长相恐怖的白苏只在书上见过,因着异族好斗,所以有些异族故意将自己的面貌变得十分丑陋,在面相上给对方震慑。
白苏皱了皱眉,觉得此种方法颇有效果:“天族?”白苏关注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东西,她看向一旁的少年:“你是天族人?”
少年点头。
白苏大喜:“那我今日救定你了。”
白苏一身修为正愁没地方施展,正好找他们练练手脚,虽然长得丑些。
不过几招,白苏便将他们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白苏拍拍手掌刚准备和问少年一些事情便被他拉着离开了此地。
行到一条小溪边,白苏用溪水将手洗了洗:“你果真是天族人?”
少年一身白衣:“是。”
“那你能告诉我九重天的路怎么走吗?”白苏急忙问。
少年却不紧不慢,用手在伤口处轻轻一划,那伤口便消失不见,就连衣服上的破洞也消失了:“你去九重天干什么?”
白苏也不能直说去退婚,便说:“我找天帝有些事儿。”
少年淡漠的将白苏打量一番:“天帝这几日不在九重天。”
白苏站起来问:“那他在哪儿?”
少年又将目光移到停在一旁的重明鸟上:“浮玉山水凌帝君成亲,天帝前去观礼了。”
这天帝可真闲,白苏嘟囔了一句道:“那浮玉山在哪儿?”
片刻,少年道:“浮玉山在南荒,此去约摸两日路程,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白苏心中窃喜:“那怎么好意思——”
“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少年慢悠悠道。
“你说,我尽力而为。”白苏道。
“我同妖族有些私怨,他们必会派人来追杀我,你只需保证我的安全即可。”少年说这话时神情甚是淡定,半点不像求人办事的人。
白苏想了想那几个长相虽丑但修为实在弱的妖族,保证他的安全应该能做到,况且他长得这么好看,白苏十分乐意当护花使者:“成交,我决不让妖族伤你一根寒毛。”
少年并不知白苏心中的弯弯绕绕,突然指着圆子道:“这是重明鸟么?”
听见有人关注自己,圆子急忙拿出重明鸟一贯的倨傲,甚是傲慢又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回望着少年。
白苏急忙将圆子捞起来放在肩膀上,摸着他背上的羽毛笑道:“正是,他叫圆子。”
少年看着圆滚滚的重明鸟,眸中淡漠褪了几分:“我从未见过这样胖的重明鸟。”话中竟还带着笑意。
白苏十分不好意思,她喂养的东西向来和她的性子,食量惊人,白苏也不曾正经控制过圆子的吃食,平日只像模像样的说他几句,圆子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甚大作用,同样的吃食过了几万年,白苏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圆子却圆了几倍,此番必定要下定决心让圆子好生减减肥了。
第32章 番外三天族少年
一路同行, 白苏与少年互通了姓名,原来他叫玄嗣, 天族人士, 白苏不禁遐想, 天族的人都长得像他这般好看吗?
玄嗣的话并不多,白苏便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问他九重天的事。
两人架云而行, 白苏懒得架云便顺便坐上了玄嗣的云, 她把白而柔软的云捏成一把软凳坐在后面,玄嗣立在前面。
“玄嗣,九重天有多少神仙?”
“多到数不清。”
白苏咋舌, 那站在一起得多壮观, 就像数不清的蚂蚁。
“那九重天的东西好吃么?我听说有像婉这么大的蟠桃,还有各种各样的珍稀吃食。”白苏一脸向往的说道。
玄嗣转过头来看了白苏肩上的重明鸟一眼, 又见白苏满脸的向往希冀,脸上生出几分好笑,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你说的这些都有,九重天上的东西你在上面住上一年都吃不完全。”
白苏惊得张大嘴巴:“那我得在九重天住上一年。”
“玄嗣,九重天有花楼吗?”
原本平稳的云朵忽然颤了一下, 白苏急忙坐正身子:“怎么了?”
“你说花楼?”玄嗣声音有些变了,片刻又恢复淡定。
“正是, 里面的女子都长得很好看,人美,歌声美,跳舞也美。”白苏赞道。
“没有。”
“啊——”白苏声调逐渐降低, 有些许失望,那九重天少了多少乐趣?
玄嗣轻咳了一声:“但九重天上的仙子唱歌也好听,跳舞也很好看。”玄嗣平日虽没认真瞧过,但每每表演这些节目掌声都是最热烈的,应该是好看的。
白苏喜道:“九重天果然是个好地方。”
玄嗣听见白苏赞叹,心下松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
行了半日,两人身后忽然聚起一片乌云,玄嗣急忙加快速度,那片乌云紧追不舍。
白苏已经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身后那片乌云,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天上不好动手,我们下去。”玄嗣沉声道。
白苏点头称是。
下方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上散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还长着大片大片的蒲公英,现在是人间的日暮,遥远的西边天空像被泼了血水,嫣红的一片,金色的光辉洒在蒲公英成熟的白色花朵上,像一粒粒金色的圆球。
两人方站稳,那片乌云便紧跟着他们也在草地上集结,片刻,乌云散去,数百个穿着深色衣衫的妖族立在他们面前,与昨日那几人不同,今日来得妖族皆长相清秀,白苏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眼前人比昨日的妖族厉害几倍不止。
“玄嗣,你今日逃不掉了。”为首的一个黑衣男子道。
白苏凝气为剑,将剑横在身前,周身爆发出蓬勃的仙气:“玄嗣,到了九重天你必要请我吃一顿好的。”
玄嗣也将钧天剑祭出,醇厚的仙气外溢:“好说。”
眼前妖族纷纷上前将两人围住,白苏忽然很庆幸攸宁平日待她严厉,让她有了这一身不俗的修为,面对今日的状况还能相抗衡。
仙气凛冽,妖气纵横,剑光闪闪,白苏刺穿一个将要攻击玄嗣的妖族,道:“你受伤了,且慢些。”
玄嗣用钧天剑将眼前的妖族劈成两半:“多谢。”
白苏心大,决计不是笨,她早已看出玄嗣的上神之身,玄嗣年纪不大便有上神之身,修为应该是白苏远远不及的,但玄嗣既然要白苏护他,那他必定是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白苏终于想起来她在城中曾遇到过玄嗣,那是玄嗣敛了周身仙气,白苏并未看出他来,那时候的玄嗣应该是在躲着妖族。玄嗣与妖族的过节白苏不知,也不便过问,白苏只要将他安全送到九重天交差了事。
带起的凛冽杀气让举着沉重果实的蒲公英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散开,像一只盛开的烟花,无数的蒲公英种子举着小伞飘在空中,像一朵朵落入凡尘的六瓣晶花,这一刻,连血腥的厮杀都温柔起来。
白苏有一刻的晃神,她望着一身白衣的玄嗣,心中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动了动。
天边又集结了一片乌云,白苏回神斩杀来到跟前的妖族:“玄嗣,他们的帮手来了。”
玄嗣瞥了天边逐渐靠近的乌云,当即将钧天剑插在身前,手上捻出一个繁复的符咒,忽然漫天的蒲公英受到指印,形成一张疏而紧的毯子,将余下的妖族团团覆住,暂时限制他们的行动。
玄嗣的脸又白了一分,玄嗣急忙收了钧天剑带着白苏迅速离开。
依旧是玄嗣架云,后面的妖族紧追不舍,白苏蹲在云中捏着什么东西,片刻,白苏将用云捏成的两个小人仍在空中,施了一个仙法,那两个小人就变成了她和玄嗣的模样。
白苏顺着圆子身上的毛:“养鸟千日,用鸟一时,圆子,你报答我的时候到了。”
圆子点了点头,便扑闪着翅膀站在白苏捏成的假人肩膀上:“圆子,引开他们之后便寻着气味来找我。”
重明鸟向来同人性,十分聪慧的点点头,白苏又施了一个仙法,那两个假人便架云离去。
白苏同玄嗣躲在一团厚重的云后,片刻,妖族果然被圆子引走了。
白苏忧虑的看着圆子离去的方向,片刻转过身道:“我们快赶路吧,到了天族的地界他们就不敢猖狂了。”
两人相安无事的赶了一天的路,便到了天族地界。
此处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边是凡尘的滚滚红尘浊气,一边是九重天浩渺的仙气雾霭,过了这道界限,两人的凡尘浊气就会被仙气侵染,到那时圆子便找不到白苏了。
所以两人并不着急进去,且在这里等着。
白苏静静的坐着,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看不上不算太担心,实则,白苏很是担忧,圆子同她一直长在小屏山,平日里只知道吃,也不知他将重明鸟的天性忘没有,若不是情况万分危急,白苏也绝不会让圆子涉险。
玄嗣见白苏面上淡定,但知她心里一定着急:“不必担心,他可是重明神鸟。”
白苏开始紧紧盯着天空了,希望看到自家那只胖胖的重明鸟:“唉,我自己养的鸟几斤几两我清楚,我下次绝不让他涉险。”
半日过去了,还不见圆子飞来,白苏面上淡定的神色渐渐挂不住了,她皱着眉,任何的风吹草地都要留意一番。
终于玄嗣看见一只体型比平常的鸟大上几倍的重明鸟慢悠悠的飞来,爪子上还抓着两个红彤彤的果子。
白苏差点哭出来了:“你个小兔崽子,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竟然去打果子!你知不知道我进去了你就找不到我了,除了我你还找得到这样好的主子吗?要是你被别人抓到了,他们肯定要嫌你吃得多。”
圆子将果子扔在白苏怀中,然后幽幽的立在白苏肩膀上,用圆圆的脑袋去蹭白苏的脸,发出吱吱的清脆叫声,白苏每次发火时,圆子总是这样做的。
白苏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看着两颗果子苦笑不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及时回来找我,”片刻又道:“罢了,我以后不会让你做这种事了。”
玄嗣见过许多仙子,白苏是最粗鲁的一个。
两人一鸟架云入了天族地界。
天族果然不一样,处处仙气溢泽,瑞气撩人,不时可看见来去如风的仙人,比圆子好看的神鸟到处驰游,想必之下,圆子长得实在土气了些。
白苏暗自下决心,必须得让圆子减肥了。
彼时圆子正立在白苏肩膀上假寐,并不是白苏心中的恐怖想法。
行不多时,两人便来到浮玉山下,这几日浮玉山有喜事,向来花心处处留情的水凌帝君忽然改邪归正决定成亲了,消息一出整个九重天都来祝贺,就连久居九重天的天帝都要来观礼。
连水凌帝君都成亲了,整个九重天的神仙又重新相信了爱情。
因着水凌帝君成亲,来往的仙人众多,整座浮玉山金光闪闪,霞光瑞气险些闪伤了白苏的眼。
“这便是浮玉山了,天帝就在山上。”玄嗣望着仙气震荡的山上道。
白苏疑惑的看着玄嗣:“你不上去吗?”
“我回九重天,你自己上去吧,答应你的大餐必会请你。”玄嗣转而望向白苏。
白苏低头而笑:“那多不好意思。”
待白苏抬头时,玄嗣已经不见了。
浮玉山很高,白苏站在重重的阶梯下望着山上的腾腾紫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白苏终于爬上浮玉山,坐在最高阶上喘着粗气,九重天的神仙都这么闲吗?没事弄这么多梯子出来。
山下出现了一个粉衣女仙,白苏站在最高处望着她,这么多的阶梯,这么神仙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看她怎么上来。
白苏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粉衣女仙竟然直接飞上来了,原来可以直接飞上来,白苏怎的没想到?
不过片刻,那粉衣女仙便站在白苏身边,细细的打量了她几眼便走了进去。
九重天的神仙果然都长得好看,那粉衣仙子长得确实好看,不知跳起舞来如何。
第33章 番外四暮晴
最近九重天有两件大喜事, 一件事浮玉山最多情的水凌帝君终于成亲了,一件是太子殿下未过门的妻子终于出现了, 众仙唏嘘不已, 太子殿下何其聪慧, 年仅四万岁就飞升上神,五万岁便带领天将攻破妖族大军, 成为天族最年轻的战神。
不仅如此, 这般厉害的太子殿下还拥有一副好皮囊,一时间,天族爱慕太子殿下的仙子从飞宇宫都排到南天门了, 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有一桩天定的姻缘,这桩姻缘乃是昔日青帝与天帝亲自定下, 后来青帝殒灭,白氏一族隐世五万载,就在大家都要忘了这桩亲事的时候,白苏忽然出现了。
白苏找到天帝时,他正与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水凌帝君说着什么, 说到好笑处嘴角的胡子一抽一抽的,实在没有天帝的威严。
白苏报上姓名之后, 那穿着暗黄色锻绫衣裳的天帝围着白苏转了好几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苏丫头长这么大了?”
白苏实在没想到出了小屏山,居然还有人叫她丫头。
天帝问了许多白苏关于攸宁的事,已经白苏这万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后来还拉着白苏到处参观,逢人就说:“这便是玄嗣的未来的妻子,好看罢?”
白苏汗颜,后来水凌帝君成婚大礼,天帝又忙着主持婚礼去了,白苏实在没机会说清楚自己是来退婚的。
繁复而热闹的成婚大礼终于落定,白苏又要去找天帝时,却发现天帝事繁早已经回九重天了,而且还顺道遣了太子殿下来接她。
白苏:“——”
出了梓凉殿,一个仙使同白苏一起等着前来接她的太子殿下。
那仙使向白苏吹嘘着太子殿下如何如何厉害,白苏默默听着,心里却想着方才在宴席上吃到的罗玉糕味道不错。
天边飞来一个白衣神仙,稳稳的落在仙使旁,很是淡漠的瞥了白苏一眼。
不正是玄嗣?
白苏疑惑的看着他,不是等太子殿下吗?怎的玄嗣来了?
忽然,白苏向来愚笨的脑袋开了光。
“你是太子殿下?”
“你是青帝之女?”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片刻又同时陷入沉默。
有风从浮玉山上徐徐拂过,风中还带着方才宴席上好吃糕点的香甜味,白苏暗自咽了咽口水。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旁的仙使:“天帝说了,白苏上仙远来辛苦,让玄嗣神君带她去飞宇宫好生招待。”
玄嗣神情很是淡漠:“知道了。”
仙使施了一礼后便缓缓离开。
玄嗣架云带白苏去九重天飞宇宫,一路上玄嗣很沉默,白苏也难得话少,默默看着路上的风景。
入了九重天,一路飞回飞宇宫,玄嗣将白苏安排在流云殿中住下,又遣了几个仙娥服侍。
白苏左瞧瞧右瞧瞧,九重天的殿宇好生气派,白苏想起小屏山低低矮矮的茅草房,委实辛酸了些。
“你便在此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去就好。”玄嗣神君一贯冷酷道。
白苏嗅着院里开得正好的摇光木:“有劳。”
玄嗣沉默了片刻:“白苏,我不会娶你。”
白苏吃了一惊,她转过头看向玄嗣,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却生生让他糟蹋了,摆着冷冰冰的一副面孔,像谁欠了他几颗野果子不还似的,白苏有些恼,她本就是来退婚的,怎的还让他也说了,搞得白苏挺乐意嫁给他似的:“说的像谁想嫁给你似的,我且告诉你,我这次就是为退婚而来,不劳烦你说,我自会去找天帝退婚。”
玄嗣并不意外:“那便最好。”
第二天,白苏便气势汹汹的赶去凌霄殿找天帝退婚,还未走到一半被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的仙子拦下。
白苏望着那穿着烟罗轻衫的好看仙子,想起自家穿着粗布衣裳的问儿,心想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要是问儿也穿上这么好看的衣裳,肯定不比她差的。
“敢问仙子可是青帝之女白苏?”那仙子明眸皓齿,声音柔柔的到与问儿有几分相似。
“你认识我?”白苏惊奇道,她不过昨晚方上的九重天,这里竟然有人认识她。
暮晴微微一笑:“青帝之威名谁人不知,况且白苏上仙还是太子殿下未来的正妃,有人认识不算奇怪。”
白苏瞥眉:“谁说我是玄嗣的正妃?”
暮晴稍稍一愣,然后又继续得体的笑道:“白苏上仙与玄嗣神君天定的姻缘是整个九重天都知道的事,白苏上仙当然是玄嗣神君未来的正妃。”
白苏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得快些找天帝退亲了。”
暮晴脸色突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白苏上仙不想嫁与玄嗣神君吗?”
白苏瞧着霞光飞逝的天边叹了口气:“我自然是不想嫁他方要去退婚,实不相瞒,我族隐世多年,我此番就是为退婚来的。”
暮晴忽然笑了,仿佛松了口气。
白苏很是奇怪,这人的表情怎的这么丰富:“仙子若是无事便让一让吧,我急着找天帝。”
白苏说罢就越过暮晴朝前走去。
“等等。”暮晴忽然道。
白苏转过头来问:“你还有事?”
暮晴思量一会儿说道:“青帝隐世多年,若不是你此番外出这桩婚事也不会被想起来。”
白苏疑惑:“你的意思是?”
暮晴忽然释怀的笑了:“其实你不用去找天君,若是你诚心要退婚,从今日起不出现在九重天即可,只要你不出现,时间一长,大家都会把这桩婚事忘掉的。”
白苏想了一会儿,暮晴说的不无道理,昨日天君这般殷勤讨好,白苏堂而皇之去退婚,怕是他不允,离开九重天也可,反正这九重天清清冷冷,比不上热闹非凡的人间,只是可惜能吃上一年不重样的吃食,还有玄嗣允诺的大餐,白苏又叹了口气,即便玄嗣不愿意娶她,那个承诺应该还是算数的吧?
白苏回到流云殿中想了半天,权衡利弊后决定还是依暮晴言,自顾下凡去了。
第34章 玄嗣
玄嗣生来就是太子, 因此天君对他分外严格,自小便在甘遂帝君处独自修炼仙术, 当别的神君每天和师兄弟吃喝玩乐的时候, 玄嗣便孤单的在甘遂帝君的仙山上勤奋修炼, 因着甘遂帝君为人严肃,向来不爱说笑, 玄嗣自幼常伴其左右, 时间一长,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子。
甘遂帝君常在玄嗣耳边念叨,你是九重天的太子, 是天族的未来, 为人应克己守礼,喜怒不露于形, 应该勤加修炼,才能担起天族未来的大任,所以玄嗣就算是天赋异禀惊才绝绝,亦不曾有丝毫懈怠,付出十二分的努力。
玄嗣四万岁飞升上神的时候, 甘遂帝君常年严肃的一张脸终于看见了笑容,而玄嗣本人只是面色舒缓了些, 看不出心里有多高兴,他想的是,飞升上神之后便可以做自己的事了吧?便不用处处受限,行为举止皆在规则之内。
玄嗣想错了, 回到九重天正式接过太子大任的时候,玄嗣心想,还不如回甘遂帝君的仙山上每日读读兵书,练练仙术,日子还轻松些,即便如此,玄嗣还是将太子的职务做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错处。
九重天的神仙甚是称赞,天族后继有望,九重天辉煌有望。
玄嗣自小便听话,从不忤逆天君,天君让他五百岁便去甘遂帝君处拜师学艺,就算听闻甘遂脾气极差,严苛入微,旁的神君神女都是几千岁才拜师的,但玄嗣是太子,自然也同他们不同些,彼时还是一个小孩子,就在别的神君神女尚在父母的臂弯中撒娇时,玄嗣已经在甘遂帝君处学着怎么修炼仙术,看一些生涩难懂的古书了。
这一待,就是几万年的寂寞时光。
玄嗣其实很想像旁的神君去人间游玩,或者邀三五好友喝酒聊天,一切在旁人看来十分容易简单的生活方式,在玄嗣看来十分难得,因为自小就经常有人对玄嗣说,你是天族太子,是九重天的未来,不应该沉迷于凡乐,天君给了你尊贵的地位,你用另一些东西来交换,玄嗣交换的便是作为一个普通神仙的快乐。
数万年来,玄嗣只忤逆过天君一次。
青帝之女白苏忽然出现,玄嗣很意外,他的那桩婚约他早就知晓,只是青帝携阖族归隐万载,玄嗣以为那桩婚事就不了了之,只是没想到白苏竟携着婚书来了九重天,那桩尘封已久的婚事终于重见天日。
玄嗣事事顺着天君,唯有此事,他想自己做主,他的前半辈子过得很是乏味,他的后半辈子想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相约过完漫长的一生。
所以那日,他对白苏说:白苏,我不会娶你。
白苏的话让他很是意外,但他因为自幼便是那副淡漠的表情,所以白苏看不出来,白苏说:她正是为退婚而来。
这很和玄嗣的意,但是后来白苏落入妖族手中,天君,玄嗣的父亲告诉他:你必须娶白苏,这是天族欠青帝一族的。
天君何出此言,玄嗣不清楚,但他无法忤逆天君。
所以他只身闯入玄都大牢,救出白苏并对她说:白苏,我必须娶你。
奇怪的是,这次的白苏没反驳。
玄嗣什么时候爱上白苏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白苏又一次失去踪迹,他开始心慌的时候,又或者在人间木屋白苏对他悉心照料的时候,或者更早,那日人间相遇,白苏肩上站着一只胖胖的重明鸟,他多看了几眼,少女便冲了过来,对他又吓又惊的,彼时玄嗣在凡间执行任务被妖族盯上,受了不轻的伤,不得已敛去仙气混在人群中。
少女确认是她看错了之后,又拿了他面前的两个包子喝了他的粥才扬长离去,玄嗣后来想了很久,他一直以为自己看的是那只胖得出奇的重明鸟,其实他一开始看的就是在街上蹦蹦跳跳的白苏,那日羲和神君心情好,将金乌架得也好,阳光很是明媚。
玄嗣一开始说不娶白苏,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想忤逆一次天君,安顺的太子当得太久,玄嗣很想反抗一次,当然玄嗣失败了,但这是玄嗣失败但确最高兴的时候。
白苏被关进冰渊,玄嗣很怕她这样闹的性格在里面会被闷坏,所以他找了一个名目也进了冰渊,当他站在辛夷神君面前时,他才反应自己在做什么,他想收手,但他更想见白苏,一百年对于玄嗣来说太漫长。
玄嗣向云栖帝君打听了许多白苏的喜好,便去凡间搜罗了她喜欢的东西,戏折子,冰糖葫芦,还有这种人间的小玩意儿,果然这些很和白苏的胃口。
那日在冰屋中,玄嗣借机对白苏说:若是你嫁给我,日后我便能陪着你去凡间。
白苏说:那我便嫁给你。
玄嗣内心狂喜,但从小养成的性子,他面色淡漠,看似淡定的说:不许反悔。
玄嗣今生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刺了白苏一剑,害得她渡劫失败几乎魂飞魄散,但是如果玄嗣不刺她一剑,等待白苏就是诛仙台,时至很多年后,玄嗣也没有想出两全的办法。
当白苏说出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时候,玄嗣心都快碎了,心里的痛比不上被荒雷的万分之一,他的苏苏,他最爱的苏苏,白苏曾将一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他没有反抗,让他和白苏一起死吧,他们永远也不分开,白苏最后还是心软了,他的苏苏——
伤养好之后,玄嗣走遍四荒九渊找复活白苏的办法,他相信,苏苏会回来的。
在他偶然一次回到九重天的时候,昔日被白苏所伤的暮晴竟然回来了,还当了他的侧妃,玄嗣去找天君理论,但他从未忤逆过天君,暮晴便当是养在飞宇宫中的一个仙娥吧。
玄嗣认识暮晴,还是在鲛人族之乱的时候,彼时暮晴与他一同前往南海灭敌,后来白苏为何要杀暮晴,玄嗣不清楚,暮晴为何殒灭又回来,还忽然当了他的侧妃,其中定有蹊跷,于是玄嗣便一边找复生的法子,一边暗中调查当年的原委。
玄嗣终于找到了生辰花,不过需要玄嗣去白苏前世摘魄,受一百年反噬之苦,只是白苏能回来,区区一百年的反噬之苦又算什么。
白苏终于醒了,玄嗣等了五百年,终于把白苏等回来了。
虽然白苏忘记了前尘往事,因为自己脑海中还留有前世的记忆便一直说自己是凡人白苏,这都不要紧,总会记起来的,他的苏苏只要回来就好。
白苏住在了飞宇宫流云殿,玄嗣很是小心翼翼,他以为只要自己陪着她,他的苏苏就会重新爱上他的。
让玄嗣感到害怕心慌的是白苏被石南所伤神魂裂隙变大的时候,那时白苏正在生他的气,他便没去找白苏,待落葵来寻时,他才真正的感到心慌,与五百年前白苏渡劫一样,像心脏被人捅了一刀,血流不止,他慌到来不及质问暮晴为何突然出现在他房中,便带着白苏去了青玉池疗伤,他的苏苏,他不能失去白苏第二次。
后来玄嗣想起暮晴那日出现在他房中,以及九重天的风言风语,那不过是暮晴的伎俩罢了,玄嗣暗中彻查暮晴,没想到竟查出白苏多年前被妖族抓进玄嗣,其中竟然是云栖帝君暗中勾结妖族,云栖帝君在天族向来风评好,他怎会做那种事?
云栖身死是玄嗣意料之中的,他对天君宽宥妖族的做法不满,又无法独自报灭族之仇,只能借天族之手灭掉妖族,他的计划,早在多年前就实施过。
只是没想到云栖临死前将神力渡给了白苏,她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在玄嗣同妖族作战的时候,白苏去退婚了,她做了初来九重天便要做的事,她本就是退婚而来,白苏同他决裂了,白苏气他当日刺她一剑,白苏气他害得她渡劫失败,玄嗣无法为自己开脱,我的苏苏,想退婚就退婚罢,只要你还是安全的,我便放心了。
天族素有说不完的密辛,当年青帝阖族归隐便是一件,原来不是归隐,而是看守封印的兽族。
白苏最看重的亲人在天罡阵内受尽煎熬,白苏要天君终止天罡阵,天君岂能终止,若是兽帝出逃,死的便不止青帝一族了。
但那是白苏最看重的亲人啊!
玄嗣忤逆天君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擅闯诛仙台,救下白苏,若是再给玄嗣一次机会,玄嗣还是会这样做,我的苏苏,我不能失去你第二次。
什么太子,什么尊位,什么神仙,什么礼法,玄嗣通通不要了,他只要白苏活得好好的,苏苏长得多好看啊,她那张好看的脸应该笑,不应该哭。
玄嗣到底还是失去白苏了,天罡阵的戾气将白苏身体化为飞灰,神魂化为碎屑,自此世上再无白苏,若有来生,罢了,玄嗣,你忘了我罢。
我的傻苏苏,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子之位,什么天族荣耀,我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啊。
数万年来,玄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只有白苏,是他争取的,是他真正想要也真正争取过的,苏苏——
苏苏,云栖那个小仙童将姚止山顾得很好,梨花越来越多了,今年开得尤其繁盛,你快回来,我们去姚止山上看梨花。
苏苏,人间的上元节又要到了,我今年为你做了一盏好看的琉璃灯,我知道你手艺不好,所以又做了一盏兔子灯,就当是你做的,送给我,好不好?
苏苏,小屏山长出第一根草了,再过几年,这里就会繁花遍地,绿树成阴,小屏山就会同从前一样了,你也玩够了罢?该回来了。
苏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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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等你好久了
水凌帝君兴起在浮玉山办了个天族学堂, 凡是天族未满五千岁的小神君小神女都可前去听课,有人说是水凌帝君那娇妻提出的, 说她小时候就是没有好的教育, 所以只做了个小小的散仙。
因着水凌帝君上神的身份, 以及近年来在众仙面前风评越来越好,所以送来的小神君小神女很多。
因此水凌帝君在浮玉山上建了一座学堂, 定制了许多小桌子小凳子, 还四处请德高望重的神族前来授课,一切准备完毕后,天族学堂就风风火火的办了起来。
眼下这堂是历史课, 转说四荒各大族的前身历史, 讲课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说话语速奇慢, 惊心动魄的天族大战在他口中也平淡无奇,堂下的学生睡倒一片。
萱颜小身板挺得笔直,聚精会神的听天族以前的历史,听到动容处还要低头做笔记,突然, 一个东西滚到她身边。
萱颜不闻不动。
又一个东西滚到她身边。
萱颜背挺得更直了。
又一个东西滚到她身边。
萱颜怒气终于被激发,低头一看她紫色的裙子边竟然躺着三颗饱满多汁的梨。
萱颜怒气消了些, 但依然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瞪向旁边的殷承。
殷承是整个学堂里最调皮的学生,不是上树打鸟,就是带着一帮孩子下凡捉妖,明明才半人高, 硬生生想将天捅破,但是这个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在萱颜面前就换了副面孔,整天想着办法逗她高兴。
殷承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萱颜,吃梨。可甜着呢。”
萱颜将三颗梨捡起来,藏进自己的包里。
今天不知怎的放了半天假,小家伙们雀跃不已,都架云回家了。
萱颜也打算回家,将云架在面前正准备跳上去。
“萱颜,那个梨甜吗?”殷承道。
萱颜点点头,将将踏上云的脚又收回来:“甜,你在哪里摘的?”
殷承乐开了花,片刻又试探性的问道:“我买的,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带你去买。”
萱颜低头想了一会儿:“远吗?”
殷承脸上笑意更深,急忙答道:“不远。”
当即,两个小家伙就架着云往殷承买梨的方向去了。
云雾飞逝,萱颜虽然年纪小,但架的云又大又稳,殷承看着她红补补的脸蛋上圆润的弧线,心里像尝了蜜一样甜,殷承又看向她胀鼓鼓的书包,里面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书,殷承摸了摸自己的包,里面一本书也没有,全是一些小玩意儿,殷承暗自下决定,明天他也要装满书,然后和萱颜一样爱学习。
两人在一处热闹的市集停下,周围行人如织,两个小孩化做人身,穿插在熙攘的人群中。
终于到了殷承买梨的地方,摊位却空空如也。
殷承愤愤道:“没想到这个摊主如此疲懒,卖个梨也三天钓鱼两天晒网,这样怎么能做好生意。”
萱颜急忙安慰道:“买不到也没关系,这里卖东西的人很多,我们可以买其他东西。”
萱颜话音刚落,他们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殷承抬头看去,腿差点都吓软了:“爹——”
殷骄看了看殷承,又看了看殷承一旁的小小神女:“你们不听课来这个干什么?”
殷承看似很害怕殷骄,急忙摆手道:“爹,我们没有逃课,今天水凌帝君放了半天假。”
殷骄双眼微眯,满脸不信。
萱颜急忙道:“上仙,是真的,水凌帝君真的放了我们半天假。”
这小女孩一看就不会撒谎,殷骄好歹是信了,带着他们回到九重天便马上离开了。
殷承看着爹爹离去的地方,心里暗想阿爹今天怎么没骂我。
见殷承不言语,萱颜以为他是因为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吓着了,道:“殷承,你知道刚才我们是在哪里吗?”
殷承看向萱颜,这个他还当真不知道:“哪里?”
萱颜笑了笑:“你可知道昔日有穷氏一族居住的姚止山,以及姚止山最后一任帝君云栖?。”
姚止山的仙障早就解除了,临华也可以随意离开,但是他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市集,人多的时候他会摘梨子到市集上贩卖。
殷骄在市集上没寻到临华,就直接去了姚止山。
一万年过去了,姚止山还和万年前一模一样,只是梨树多了些,殷骄去的时候,临华正在洒扫梨树下的落花。
“临华,天君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殷骄道。
临华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弯着腰扫着白色的落花。
殷骄拿出一个仙气四溢的琉璃瓶,放置在铺满白色花朵的石桌上。
临华的动作忽然顿住,他手中的扫帚滑落,不可思议的看向琉璃瓶,眼中流出滚烫的泪水:“帝君?”
“天君并非心狠之人,他是天地共主,有些事情他也无可奈何,云栖的神魂已经结好,你好生照料着,云栖醒转指日可待。不过你记住,这世上再也没有有穷氏帝君。”殷骄道。
临华将琉璃瓶握在手心,熟悉的气息让他热泪盈眶:“多谢。”
殷骄宽慰一笑:“告辞。”
“那白——”临华忽然道,又怕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所以只说了一半。
殷骄叹了一口气:“白苏的神魂只找到一点,结好还得再花上万年。”
“玄嗣殿下?”
“他已经不是殿下了,只是小屏山上的一个散仙。”
“多谢。”
一万年后。
殷承终于把萱颜追到手了,但是萱颜居然有飞升上神的打算,殷承本来只打算做了上仙就成了,但是飞升上神很危险,要是萱颜有什么意外?所以殷承决定加紧修炼在萱颜前面飞升上神,才能有能力护着她。
经过万年的岁月洗礼,小屏山早已经恢复原先的盛状,绿树成阴河水清澈,山中居住着许多精怪,还有一个法力高深的白衣男子。
白苏的仙体已经被毁了,所以只能引着她的神魂在凡间投胎为人。
兜兜转转又是十数年时光。
白苏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算命的人说她只能叫白苏,不知为何,她的梦里总是有一个白衣男子叫她苏苏,那个男子的语气甚是悲情,每每做梦醒来,枕头上都沾满了泪痕,她每每想记起男子的脸,眼里总是会流出眼泪,有时想起梦中场景还会心疼不已。
因为白苏的这个怪病,所以就算是生得漂亮到了嫁娶年纪也没人来提亲。
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白衣男子带着嫁妆来提亲。
白苏觉得很是奇怪,那个白衣男子难道是脑子有病,听府里丫鬟说长得也是丝毫不差的。
那日白苏在池塘边喂鱼,正思考何时去会会那个‘有病’的年轻公子,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苏苏?”
白苏的心忽然一紧又一松,一股痛意瞬息爬遍全身,她忍不住泪流满面,转过身,背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
“苏苏!”玄嗣脸上忽然划过两行眼泪,既悲情又欣喜。
白苏哽咽道:“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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