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越后我带邻居们爆红了》作者:苟剩儿
文案:
姜阮和邻居们一起穿越了
为了填饱肚子,她又做回老本行——明星经纪人
#越时娱乐开业啦#
后来,邻居们火遍大江南北
“下个月我出五倍价格!请务必让说书侠客到我们茶馆坐镇”
“红火恍惚女团什么时候发新歌?等得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我母亲是越时台柱子夫妻的粉丝,下月她七十大寿,想看一出回村的诱惑。”
“姜老板,我们酒楼开分店了,务必请餮哥去吃一场”
再后来,听说越时娱乐要扩招演员了
各个千金公子哥们都跟家里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要去报名参加越时练习生计划!
不光年轻人,路边算命的鳏夫、常年码头扛包的苦力、街边卖菜的大娘通通去报了名
#全民选秀就此拉开帷幕#
指南:前期女主搞事业,男主重要戏份排后
一句话简介:和邻居们一起穿越啦
立意:每个人都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阮 ┃ 配角:邻居们 ┃ 其它:
第1章 登台演出1
京城第一酒楼的门口“人山人海”,虽说平时因喜好美食来的客人也不少,但明显比不上此时的这番热闹景象。
一年轻识字的小哥念着酒楼门前的告示,“本酒楼请来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表演团队,今日巳时末开演,免费供各位食客观赏节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群众们听完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表演团队?那是啥,戏班子吗?”
“唱的什么戏啊?还敢说独一无二!”
“就是!也不怕闪了舌头。”
“可不嘛,这田掌柜真会说大话!”
但大伙儿说是这么说,快到了时间,还是一窝蜂的涌进去了。
白看的谁不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众人进门,有曾经来过的食客们才发现,酒楼一楼的摆设布局变了——原先按行列摆着的桌椅全都被推到了临近大门口,现在桌椅的布局呈半环形围着个高台子,高台不过一尺半,台后方有块大红的布作为背景,应当是戏班子在台上唱,台下的食客们可以边听边吃。
田掌柜和姜阮在二楼楼梯处观望,演员们目前都在小包间里准备着。
看着一楼的椅子已经被坐满,还有人在厅内站着,已是人山人海,田掌柜提着的心不由得放下去半个,但他嘴上还是说道:“姜小姐,能行吗?”
姜阮给他一个“把心放到肚子里”的表情,“田掌柜啊,你应当没听说过,人通往成功的路需要一百步,咱们现在已经走完九十九步了,只剩最后一步,您还慌什么?”
她那天晚上来找田掌柜谈了生意,越时娱乐头一回免费给第一楼食客做演出,效果好的话从第二回 再开始收钱。
搭台子加红色背景布花不了几个钱,搬桌椅楼里的跑堂就全都给干了,田掌柜不是怕投入太多,而是万一演的不出彩,他这吹牛皮的名声可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我这不是怕……”
姜阮安慰道:“莫怕!支棱起来!”
田掌柜,“啊?”
知道他不懂“支棱”的意思,姜阮不欲解释,“马上开演了,您瞧好吧。”
周柯穿着一身灰色袍子从包间里走出来,脸白白净净的,头发挽成髻,发际处的碎发也抹了头油顺着贴上头顶,这副模样看着清爽利索,乍一瞅有些像文静的小道士。
但只一刻,小道士就变成了二逼少年,他挤眉弄眼的说道:“姜姐,你看我这副扮相咋样?”
姜阮拍手鼓励,“好,十分好!加油,上吧,少年。”
一楼大厅的各个席位上都摆着茶水和炒货,有客人已经自觉的拿起来吃上了,这时,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的白面少年走到红台子上,跑堂给他搬来案几,少年在后面站定,清了清嗓子,然后他手上醒木一拍,大声道:“诸位,多谢今日光临,今儿这第一场,就由我说书侠客开场!”
说书侠客是姜阮帮忙起的艺名,朗朗上口,顾名思义,叫人家一听就知道他是干啥的。
听完周柯的开场白,底下顿时“嗡嗡”的有人说道:
“说书侠客?这小娃子,出师了没?”
“哈哈哈,田掌柜真真叫人发笑,说书人,就这?!”
“怪不得是无偿啊,要是花钱谁请他?”
“恐是脑内有疾罢!”
底下人嘲笑的声音不小,周柯听了个满耳,但姜阮提前给他做过心理辅导了,他倒是接受良好,便摒弃周围嘈杂的声音,他自顾自的开始表演。
“东林山有户人家,男主人姓李名大汉,有一妻赵氏,一男娃小明,一女娃小芳,雨过时,李大汉在山中挖了箱宝……”
不管说书人年纪多大,在他开说时,底下观众都选择尽量闭上嘴,毕竟,好不好的,听过才知道不是?
听到李大汉挖了箱宝,少数心里有期待的都失望了,这故事太俗套了,山中挖到宝的梗听过太多,但是别急——
周柯适当挂上欣喜的表情,嗓音也带上笑意,“李大汉一家农耕为生,半辈子面朝黄土底朝天,这一下将他美坏,随即田也不种,带着妻儿们远途到江南游玩……”
穷人乍富后不愿意干活了,带着家人去江南水乡玩乐,没什么新鲜的,但是别急,往后听——
周柯突然换了副阴森语气,压着嗓子道:“到江南的第二夜,李大汉一家同住一套间,第三天一早,小二去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备早膳,敲了半天无人应答,小二颇觉奇怪,难道是这家人已经离去?他用钥匙打开门……”
他的嗓音渐渐降低,听众们不由得竖起耳朵,开门了然后呢?
周柯一拍醒木,惊声大喝,“李大汉一家四口竟是青白着脸,通通死在了床上!”
台下听众被这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紧接着不禁漫起低声讨论的声音:
“嚯,一家四口都死了?!”
“难道是有贼子盯上了他家的钱财……”
“我看是杀人灭口劫财!”
“对对对,我看也是!”
周柯准备的这场是“密室杀人案”改编的,套用了这个朝代的风土人情,他绘声绘色的讲完这场故事,直到退场时听众们还在讨论着故事情节:
“门窗皆是完好无损,贼子居然是那样进屋的。”
“啧啧啧,这杀人方式,幸亏官府能人不少,不然啊,唉!”
“要我说,这小偷劫财便罢了,居然将人也杀害,实在罪大恶极!”
……
周柯下场,走上二楼,田掌柜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不知小兄弟师从何处啊?年少有为,真是年少有为!”
有为的少年也跟着憨笑,“师从我姜姐。”说完他回到包间里去喝水了,讲了半天嗓子有些干。
第二场安排的是赵大爷,时间正到饭点儿,也该让台下的食客们点餐了不是?
刚才周柯所用的案几被抬下去,台上换上了张方桌子,众人被动静打扰,这才惊觉说书侠客早已退场,他们都被方才那场引人入胜的故事给迷了心神。
方桌面被鱼贯而上的小二们渐渐摆满了菜,乍得一看,足足十多道,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底下观众又开始讨论上了:
“这是做什么?田掌柜要给咱展示新菜?”
“不对哇,有几道菜我吃过的,怎会是新菜?”
“那是做什么……”
这时,只见一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板着脸,走上台,在桌前坐下,然后,然后就开吃了……
有食客大笑,“哈哈哈哈,这是作甚,让咱们观他吃饭?”
“实属闻所未闻,吃饭谁没见过了!”
“田掌柜糊弄我等,虽说方才的说书侠客确实称得上’侠客’一词,但这回我绝对不认!”
赵大爷一连吃了好几口,等肚子热乎点儿了,这才开始边吃边说,“此道叫花鸡,粗料精致,鸡外表皮金黄油亮,入口皮爽肉滑,香味浓郁……”
他三两下啃完一只鸡,又挑起一筷子红烧肉,“这肉色泽诱人,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吃下后唇齿留香……”
渐渐的,台下食客有些唇边垂涎,咽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已经开始招呼小二点菜了,“来,给我上一份叫花鸡!”
“我来份红烧肉!”
“两个菜我都要!”
赵大爷吃完这盘红烧肉,又把目光移到了佛跳墙,开吃开说,“此道菜,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实属味中有味啊。”
他刚说完,食客们就叫起来了——
“小二,加道佛跳墙!”
“我们桌也加,再来两碗白饭,我怕辣!”
“这里也加!”
几个小二忙忙叨叨的在厅内和后厨房间奔跑,根本不能站定休息。
赵大爷虽然边吃边介绍美食,却没影响他食用的速度,只半个时辰,桌子上的十多道菜就被他“洗劫一空”,等他下台的时候,底下的食客们还没吃完呢,有的才刚吃上。
“嚯!好家伙,这小娃看着清瘦人不大,一桌子菜竟是都被他吃空!”
“好大的胃口!”
“这要是我家娃娃,绝对养不起啊!”
“是极!一顿饭要吃掉多少银子?小二,给我这桌加道卤鸭掌!”
赵大爷舔着嘴唇上的油,想去喝杯茶解渴,到了二楼,田掌柜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上下看他的衣袖,怀疑他把菜藏在哪儿了,姜阮乐呵呵的调侃道:“这回吃饱了吧?”
赵河川心满意足地轻拍肚子,“饱啦饱啦,要是以后每顿都能这么吃就好了。”
姜阮满头黑线,皮笑肉不笑的道:“等你赚钱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她早前跟邻居们商量好了,以后在外都唤彼此艺名,平辈相称,反正现在都是十几岁的年龄,倒也不必占彼此的“便宜”。
等赵河川进了包厢,田掌柜低声问道,“他不是变戏法儿,真都吃了?”
姜阮含笑点头,“对,餮哥他比较能吃。”
田掌柜一愣,“餮哥?”紧接着他又顿悟了,笑道:“传说饕餮能食万物且不知饱,餮哥一名确实与他相配,姜小姐手下能人不少。”
他从前和姜木匠有几分面子情,却没怎么见过他孙女姜阮,前两天对方找来跟他商量生意,当时他也是抱着可怜对方痛失祖父的心态,想着帮上一回,却没想她真是个有本事的。
田掌柜挂上笑,问道,“接下来到哪位登场了?”
姜阮从包间里喊出秦家四姐妹,田掌柜就见四个穿着红色系的衣裙的美貌少女走到跟前,她们梳的发髻皆不相同,站在一起却又相得益彰,等到她们向姜阮微微颔首,随后一阵风似的走下楼梯,田掌柜才恍然的念道:“各有风华,各显千秋啊。”
姜阮目光复杂的看着秦家姐妹下楼时的背影,她对女团最有信心,因为从古至今,人们一直追求美丽的事物,在现代是,在古代也是,但她要衡量并且把握好那个度——不能让女团沦为“美色”的展现,要给她们包装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形象,让人们痴迷的追星,却不能对女团生出“占有、抢夺”的心思。
且看这一回的演出反响吧,如果事向有走偏,那她回去就要再加斟酌了。
第2章 登台演出2
秦家四姐妹身着红色系的襦裙,但样式不完全一样,有的裙摆长些,有的袖子长些,各身衣裙搭配颜色也不尽相同,譬如秦琴,她为人性格大方稳重,裙边便镶有金丝,随着步调,金丝时隐时现。
秦棋性格腼腆,她的上衣处有些许桃红浅色的花样,下裙边有绣粉色镶边;秦书性格冷淡,她的上衣前胸处主以白色点缀,下裙摆绣有白色竹子图样;秦画是个调皮小可爱,她上半身的短襦上绣有一朵嫩黄色的雏菊花样,下裙摆一圈有紫色镶边。
由酒楼田老板赞助钱财,姜阮定制,这才有了贴合几人性格的演出服,这些襦裙面料一般并不贵,但姜阮花了一天一宿“改装”,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果真如姜阮所料——美貌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受欢迎的。
秦家四姐妹缓缓从侧面楼梯上走下,裙摆随着步调绽开,往台上一站,无需讲话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足够能将所有观众的视线都拉过来。
方才还在小声讨论上一场赵河川吃东西的客人们,自从姐妹几人登台就霎时安静下来,男食客们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女食客们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们的裙子。
前两场有过质疑和嘲笑的客人头一次说了好话,没文化的只道:
“京城何时出了这样的美人?咦?看模样,好似姐妹。”
“你这眼拙的!可不就是亲姐妹吗?看四人的五官轮廓,怎么都是一爹娘生的。”
“四姐妹虽长相颇为相似,可细瞧,竟美的各有千秋。”
“是极!我观左边第一位明艳大方的最是好相貌。”
有点文化的男食客插/进话来,“兄弟此言差矣,分明是第三个最美,冷若冰霜,好似九天仙女。”
“赵兄何出此言?小弟我必须一驳,第二位面若桃腮,嘴边含笑,以手遮之,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呵!二位兄长,依小弟拙见,第四位才是真真妙龄少女,眼含灵动,俏皮可人。”
男食客们小声开撕,女食客们也不“示弱”:
“曹姐姐,你看那是哪家的衣裙,竟是如此华美!”
“我看料子倒是一般,款式花样的确新颖。”
“好像是霓裳阁的上月的款式?”
“怎会!上月我去逛过了,并无此种,只是相似罢了。”
小二搬上来两把古筝、琴架和小凳,动作麻利的摆好,然后火速的跑下台。
姜阮这个穷光蛋是没钱买琴的,古筝依旧是由田掌柜赞助,据说是借的,晚些得给人还回去。
由秦琴开头,她两手自然交叉在身前,小幅度鞠躬,向着台下微笑说道:“诸位,中午好,小女子红红。”
秦棋两手放在腰侧,微微蹲身行了一礼,她有些紧张不敢四处张望,柔声道:“小女子火火。”
秦书依旧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只是颔首道:“我是恍恍。”
秦画则歪了歪脑袋,曲臂挥挥手,清脆声中带有笑意,“大家好,我是惚惚哦。”
秦琴和秦画走到古筝后,在小凳上坐下,前者先弹了几个音,随着音乐声说道:“一首蝶恋花,送给诸位。”后者立马接起弦声,两人开始弹奏曲子。
琴声悠悠,秦棋开唱,她的嗓音清澈亮耳,“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这个“遍”字的音还未完,秦书叠上她的尾音,“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这段唱完,秦棋和秦书提起小碎步围着后方的秦琴和秦画绕了一圈,画了个心形,然后回到台中央翩翩起舞,摆动间尽显柔美窈窕身姿。
台下的观众们看呆,一时竟忘了言语。
姜阮在二楼处往下看,她一手摩擦着脸,神色怪异。
果然,即使在她们排练时看了很多遍,还是觉得很尴尬啊,尬得她脚趾快扣出一套芭比梦幻屋来了。
不过,古代人没见过这,站在他们的视角来看,效果应该不错,要问她咋知道的?观一观身旁田掌柜盯着楼下舞台上的身影,不错眼珠的盯着瞧就明了了。
本来秦家姐妹选择的曲目是水调歌头,让姜阮给否了,原因是水调歌头是大部分穿越人士必选曲目,她觉得没意思,所以换成李清照的蝶恋花,曲子从现代的民谣里套就行。
第一次登台演出准备比较仓促,等这次过后,回去就让他们自编自写,不会就死磕!
姜阮尴尬之余也没忘她看这场的主要目的。
她的视线就跟个三百六十度抓拍的电子眼似的,紧紧盯着台下观众的神色,见众人欣赏的目光里没有淫/邪、肮脏且想入非非的成份,她放下心来——
在女团排练时,姜阮一次次的给她们纠正面部表情及眼神,还有肢体动作,有“勾人”倾向的目前通通不要,势必让她们演出时所呈现出的是纯粹的艺术。
经过姜阮的“走访调查”,青楼里每天都有唱歌跳舞弹琴的表演,在大周朝是合法的,人家靠本事吃饭,她并不鄙视这个行业,但,她的女团绝对不能和青楼卖艺的混为一谈。
“卖艺”和卖艺间有条线,姜阮要把这条线拉宽拉长并且砌成墙,将各方隔开八百里远。。
台上的秦棋和秦书已经唱完上半段了,她们又一次分别绕到秦琴和秦画身后,准备接替她们弹琴,音乐声停下的这段时间,秦琴兰花指一翘,念了声,“惜别伤离方寸乱——”
音乐接上,秦画唱起,“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接着是秦琴叠上最后一个字的音,唱道,“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
乐声止,四人又唱又跳,完事儿挺累,谢幕时还有些气喘。
四姐妹拉起手,细细的汗珠挂在她们的额头上,薄薄的一层,随着光源照来,看起来亮晶晶的。
秦琴说道:“谢谢观赏,再一次介绍,我是红红。”
秦棋道:“我是火火。”
秦书道:“我是恍恍。”
秦画:“我是惚惚。”
四人同时鞠躬,起身时异口同声道,“我们是红火恍惚组合,谢谢大家!”
谢幕刚说完,底下顿时响起声音——
“好!”
“再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没看够!”
在四姐妹表演前激烈争论谁最美的几个男子仿佛丢了魂儿似的,
“原来那冰美人名为恍恍,为何起了这个名字……”青衣男子眼神飘忽。
“那娇俏姑娘竟是叫惚惚,”书生模样的蓝衣男子又念了几遍她的名字,心里想,真是娇憨可爱。
“明艳大方的她人如其名,好个红红!”
“这大家闺秀竟叫火火?实在是叫人……”这位白衣男子并不知道啥叫反差。
有位官家小姐在看秦家四姐妹上台时有些鄙夷,她心道,不过又是个登台献媚的丑趣儿罢了,可当看完几人的表演后,她心里突然有种“同命相惜”的诡异感。
四个姐妹不管是弹琴唱曲还是跳舞,她们的眼神清澈、坚定、同时好似有火焰在她们眼里燃烧着,那是一种苦学过这些技艺且渴望成功,想纯粹的让旁人欣赏,想证明自己的汗水没有白白浪费的执着信念。
官家小姐从小苦练古琴,手指上常常有伤,她的母亲说琴艺练好,以后可以弹给未来的夫君听,夫妻俩琴瑟和鸣,多好。可她知道自己练琴不是为了给未来的夫君听,练琴,是因为她自己热爱罢了,不为是为谁而学。
她抬起头,目光正好和同行的姐妹撞上,两人家世相同,从小便在一起玩耍,对视间,两人倏地一愣,而后,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便齐齐释然的笑起来。
姜阮注视着已经走上二楼的四姐妹,她笑了笑,“表现不错,快去休息吧。”
……
最后一场是宋赫和李香梅这组夫妻档话剧表演。
他俩向台下介绍完各自的艺名——二赤、冬寒,完事儿就开演了。
宋赫站在舞台最左边,李香梅站在最右边,两人同时回头,又夸张的跑向对方,直到在舞台中间相遇,停下脚步,眼波流转,情深似海,简单的一套动作便浮夸的演出了“一眼万年”。
排练时间紧迫,他们俩直接套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人设,又在这凄美的爱情故事里穿插了些喜剧元素,最后的成品叫——“大山与晓禾”。
宋赫身着破旧衣袍,李香梅一身绫罗绸缎,两人往台上一站,通过服饰差别,观众们对他们所演绎的角色身份大概有了猜想:
“这是穷汉子和贵人家小姐?”
“我看是了,不过,这穷汉子模样倒是清俊哈哈哈哈。”
“台上两人说的白话?有点儿意思。”
宋赫此时拽着李香梅的衣袖,不让她离去,“晓禾!你竟是如此心狠?!”
李香梅抹着眼泪又去扒开他的手,啜泣道:“大山哥,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我父亲……我父亲他是不会同意的!”
宋赫拉扯着她衣袖的手渐渐松开,“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手攥成拳,一下一下的砸着地面,将舞台面锤得“咚咚”作响,他俊秀的五官几乎狰狞,“晓禾!”
李香梅背对着他,“无情”的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回过身,跑向了瘫在地上的宋赫,她一个踉跄屈膝跪在他身旁,用手拍打着他的肩膀,嘴里哭喊着,“你这痴人,可叫我如何是好啊!冤家!”
底下有个上了年岁的老汉说道:“痴儿怨女啊,身份差得如此多,要是我闺女,我也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旁边坐着的妻子擦着眼泪,闻言看向他,压低嗓音恶狠狠道:“就你长嘴了?!噤声!”
其实这两人说话声音不小,但周围的观众们抹眼泪的抹眼泪,擤鼻涕的擤鼻涕,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上,并没有受打扰。
等这出“大山与晓禾”演完,台下的人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点神经了。
一中年男人嫌弃道:“无甚意思!男女情爱之事不就是那么些,有甚可看的?!”
他的妻子正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听到后瞟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先把你眼下的泪痕擦干再说罢!”
第3章 时间回溯1
时间的指针拨回两天前。
“唉……”姜阮坐在小马扎上,看着院子里的杂草,长叹一口气。
她出身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父母早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十七岁到京市北漂,去饭馆刷过盘子,顶着三十七度的酷暑在游乐场门口扮过毛绒绒,送过外卖当过快递员,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踏进经纪人圈子。
没钱门道,只能靠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往上赶,白天要在各个影视拍摄基地与公司之间奔波——挑选有潜力又默默无闻的新人签约,晚上还要去专科院校进修,就这样摸爬滚打了十年,跳了三四家槽,她凭着一股“滚刀肉”的不屈精神终于小有成就。
昨天带一个新人参加完颁奖典礼后,姜阮打算给自己放个假,这十年来一天都没休息过,即便是过年也很难挤出时间来,她想回老家探望那些曾经对她伸出过援手的父老乡亲们,顺便联系下村支书给村里捐些钱。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她收拾行李,准备去赶火车的时候穿越了,穿到这个历史中不存在的大周朝。
姜阮抬头眺望院外的天际,火红的夕阳半遮掩在云里,糅合成渐变色的彩霞,金乌西沉,该吃晚饭了。
呆坐半天,脚有些发麻,她站起身,使劲跺了跺脚,等症状有所缓和后,她向厨房走去。
一掀开米缸盖子,好家伙,高约三尺的米缸,姜阮一眼将它望到底——不知道五粒米蒸熟后能吃饱吗?
于是回到卧房里开始翻箱倒柜,半晌,她盯着手里的十枚铜板,流下了属于穷逼的辛酸泪。
这具身体的原主跟她同名,身世也挺像,是个孤儿,早年被这座小院子的主人姜木匠捡来收养,前阵子老人得了重病去世,街坊邻居搭手将人厚葬了之后,原主孤单单的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家,伤心得哭晕厥了,再醒来,就换了个芯子。
姜阮颠了颠手上的十枚铜板,打算先出门上街买俩馒头顶饿,填饱五脏庙之后再想今后打算吧。
她刚推开院子门,就听“叮咣”两声,寻声看去——坐在院门外的小乞丐手里的破碗掉地上摔碎了,他正心疼的要去捡。
姜阮顾不得关门,赶紧拉住他,“碎就碎了,你别捡,小心划伤——”
话没说完,地上的小乞丐一抬头,她见了对方模样,瞳孔倏地一缩,“周柯?!”
面前人跟邻居周柯的容貌一模一样,只不过年轻了几岁,她认识的周柯已经上大学了,是个想当饶舌歌手的沙雕小鲜肉。
姜阮叫出这个名字后暗暗嘲笑自己,怎么会是他呢,这是大周朝的京城,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京市,怎么会有熟人。
谁想,那小乞丐也是一惊,盯着她然后眼里淌出的惊喜快要化成实质了,“姜姐!”
卧槽?!
“你也穿越了??”姜阮把人扶起来。
周柯抓着她的胳膊,眼中含泪,“姜姐你也穿来了!太好了呜呜呜呜,我们,我们几个,好饿啊呜呜呜——”
你们几个?
姜阮皱了皱眉,抬眼望去,离周柯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有几个乞丐,竟都是熟悉的脸,虽然有人的面孔年轻了许多,但她也认出来了——都是同栋楼的邻居!
姜阮前几年在京市五环外买了套联排别墅,一栋就六户人家,小区环境不错,物业也可以,她把那里当做常住地,只要不在外地出差就回家住,和邻居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便平时没有深交,却也认了个脸熟。
他们见周柯这儿有了情况,忙慌跑过来,姜阮大开院门,先将几人请了进去。
除了一单元的住户周柯,还有其余三家。
姜阮依次对了号。
瞅着眼前挨在一块儿的四姐妹,“秦家的小姑娘们?”
四个十几岁,脸上脏兮兮却难掩精致面容的少女齐齐点头,“对,是我们,姜姐。”
二单元的住户姓秦,姜阮只知道秦家有四个十几二十岁的闺女,还有一个几岁的熊儿子,平时来往不多,不太了解这家人。
四姐妹旁边有两个站在一起的少年男女,姜阮对这两人比较熟,“宋哥,李姐。”
对方摸着自己的脸,点了点头,“认出我们来啦?小姜。”
在三单元住着的是一对跑了半辈子龙套的夫妻,分别叫宋赫、李香梅,年龄四十上下,姜阮曾经帮他们联系过剧组,因为夫妻俩外在条件实在一般,年龄也大,在这个行业里实在是没什么前途。
现在看着他俩十六七的俊俏脸,莫名的,她觉得两人穿越是“因祸得福”了。
剩下的还有一位少年,瞧着是几人里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姜阮仔细辨认了片刻,艰难地叫出对方身份,“赵大爷?”
十四岁的赵大爷沉沉地颔首,然后虚弱的说道:“小姜,大爷我好饿啊……”
赵大爷是四单元的住户,本名赵河川,穿来前已经六十多了,自己独居。
姜阮跟赵大爷关系也不错,他是个老餮,每次见到面就给她介绍哪家私厨好吃,要是请客应酬就去某某家,绝对事半功倍,姜阮开始只当他是开玩笑,可在后来真的有导演因为饭吃美了而签约时,她真香了……
不过,一栋楼六户人,除去她自己这五单元的住户,还有六单元的住户呢,难道没穿来?
姜阮想了想,六单元的住户不常露面,她只是偶尔一两次看到过对方开门的背影,应该是不常住在那边,没赶上这波穿越吧。
没再多想,姜阮看着院中几人衣衫褴褛的凄惨模样,她说道:“我这具身体的原主没留下什么钱财,现在只有十个铜板,只够买馒头的。”
“你们进屋坐,我去买完就回来,等好歹吃口东西咱们再细谈。”
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其中赵老爷子已经饿得坐倒在地,几人将他扶起来,纷纷向姜阮道了谢,走进屋里找地方坐下。
姜阮离开院子,根据原主的记忆上街直奔馒头摊位。
卖馒头的是个中年大妈,面相和善,“姑娘,买几个啊?”
馒头一文钱一个,姜阮不用算,直接道:“来十个。”
“好嘞。”
拿到手,姜阮捏了捏手里的白面馒头,她讷讷道:“大娘,您这馒头有点凉了,多送我一个呗。”
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几个邻居,看他们的样子,估计十个不太够,能多一个是一个,她就试探的问问,如果不行就得了。
这大妈竟是挺好说话,凑近看了看她,说道,“你是姜木匠的孙女吧?唉,我听说你爷爷那事儿了,好孩子,节哀啊,你要多少个?大娘不要钱,你拿走就是了。”
姜阮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谁做生意都不容易,哪能占便宜没够。
大妈没管她,往她纸包里又塞了好几个进去,把钱也塞回到她手里,“拿着!你爷爷原来还帮我家打过家具了。”
“打家具您不也给钱了?一码归一码。”
姜阮把她多塞进来的几个馒头放回蒸篓里,只多留下了两个,把钱放到摊位上,赶紧拿着馒头跑了,跑远后朝带笑的大妈挥挥手,“谢谢大娘,回头我帮您宣传宣传您的馒头摊儿~”
卖馒头的大妈把钱放进钱箱里,笑着念叨:“这孩子。”
姜阮揣着“救命粮”匆匆赶回了家。
一推门进院子,除了已经饿瘫的赵大爷,众人跟匹匹饿狼似的一涌而上,等到了姜阮面前,才觉得自己失态,竭力定住脚步,把落在馒头上的视线强拉回来。
姜阮一笑,“进屋吧,这就开饭。”
一共十二个馒头,现有九人,先每人一个,剩下的仨儿先给赵大爷一个,看他饿得脸煞白了已经,她对着周柯道:“还剩俩馒头,给秦家姐妹匀一个,宋哥李姐匀一个,咱俩就不用多加了,咋样?”
周柯正拿着馒头往嘴里怼,闻言使劲点着头,“行的,姜姐,没问题。”
秦家姐妹往后躲着连连推拒,“姜姐姐,不用的,我们一人吃一个就饱了。”
宋赫也道:“小姜,我们这够了,不用多吃。”李香梅在旁边应和着。
至于赵大爷……他已经开啃第二个了。
姜阮把馒头一手强塞过去,“给你们就拿着,我跟周柯精神头还好,赶紧吃吧,就一个馒头,推来搡去的干啥!”
虽然馒头挺大,但他们是真的饿啊,三两下吃完后才觉得噎嗓子,秦家四个小姑娘有眼力劲儿的赶紧去找东西打水了。
院子里有口井,水质倒是清澈,现在烧水来不及,凑合着喝吧,众人谢过了打来水的秦家姐妹,将杯中水一口喝干。
本来下肚的白面馒头能顶个半饱,这水一灌进去,最起码涨到了七分饱。
大伙儿差不多都吃完,姜阮寻思着也该说说正事儿了,她往堂屋中间的木椅上一坐,剩下的邻居们分别在她两侧坐开。
姜阮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柯吃饱了,人也精神了,兴奋的说道:“我们是昨天夜里穿来的!一醒来大家就在一起啦,穿来时正在这条街尾要饭呢。”
姜阮:……乞讨要饭是好事儿么?你到底兴奋个啥?
“都有原主记忆吗?还是身穿来的时候年龄发生了变化。”
秦家姐妹里的老四稍微活泼一点,答道:“我们也是魂穿,不过原主都是孤儿,勉强靠着乞讨要饭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
姜阮点点头,“现在的情况是我这儿有间院子能住,但条件你们也看见了,除了基础的家具和锅碗瓢盆之外什么都没有,要是想在这里活下去,咱们得找点营生干,大家都想想吧,集思广益。”
确实是,大家现在身无分文,这一顿之后不知道下顿在哪里。
周柯跳起来,蹿到姜阮跟前儿,兴冲冲的说道:“姜姐,我觉得咱可以成立一个丐帮,发展壮大,然后——”
姜阮替他说出接下来的提议,“然后去争选武林盟主,独霸天下。”
周柯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对对对!”
吃了东西后面容稍微红润些的赵大爷幽幽道,“想当武林盟主?你是会打狗八绝?还是会降龙十八掌?你以为丐帮发展就只是招些穷乞丐就行了?”
赵大爷的“灵魂三问”给周柯一下子噎回去了。
姜阮笑了笑,她看向秦家的四姐妹,“你们几个是咋想的?还有你们叫什么呀?咱们当了几年邻居,我还不知道呢。”
秦家姐妹里的老大落落大方答道:“姜姐姐,我叫秦琴,”顿了一下,她接着道:“我本来想把自己卖进有钱人府里当丫鬟的,李姐和赵大爷没同意,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
李香梅说道:“咱们现在这样十六七的年纪,还是姑娘,在这个朝代,要是真把自己卖了,那一辈子就完了。”
宋赫应声附和,“对,老婆说得对!”
李香梅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不要虐狗好吗?
姜阮点头,“李姐说的在理,进府当丫鬟虽然有吃有喝有工钱,但是同样的也多了身不由己,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自由之身。”
见几人都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秦家的老二有点害羞,声音跟她的人似的也软软的,“我叫秦棋。”
秦家老三性子比较冷淡,但是刚把人家吃空了,她真诚地注视着姜阮的眼睛,露出一点笑容,“姜姐姐,我叫秦书。”
秦家老四活泼可爱,举起手来回摆动,“姐姐,我叫秦画。”
姜阮听完他们的名字,笑道:“你们爹妈够会起名字的,琴棋书画呀。”
本是挺稀疏平常的一句夸奖,秦家四姐妹听后脸上的笑容却顿了一下,但只一瞬就恢复原样。
她们不自然的那一瞬被眼尖的姜阮捕捉到。
嗯?怎么啦?她说错话了?!
李香梅给姜阮使着眼色,让她赶紧把这茬儿跳过去,秦画看见了,语气轻快道:“李姐,没事的,我们都习惯啦。”
姜阮感觉这名字里头有故事,却没想打探别人的隐私,没想秦琴主动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们小时候叫招娣、盼娣、来娣、想娣,后来从农村出来,住到了别墅里,我爸说那些名字太粗俗,以后好人家听见我们的名字就不会乐意找我们做媳妇,所以把名字给改了。”
行吧,姜阮秒懂,秦家父母重男轻女啊。
大伙儿想了半天,有说支起摊子卖小吃的,但他们现在连启动资金都没有,就算有钱,各位的手艺也不行啊,唯一跟“吃”沾点边的赵大爷,也只会吃,不会做。
有提议说会写字去教学生的,这更不行了,这个朝代的夫子都是正经的秀才出身,开办私塾是需要“官方证明”的。
想了半天,这不行,那个有限制,这可咋办?
沉吟片刻,姜阮风轻云淡的说道:“其实古代有很多就业机会的,就是吃些苦罢了,去招短工的地方背麻袋,去酒楼里做跑堂,去认个师傅学手艺,这几年吃些苦,熬出来就好过了,如果你们有这些打算,我就找些干净的衣裳给你们,平时下工了也可以来我这里住。”
其他人都沉默着,姜阮说的确实靠谱一些。
这时,赵大爷开口了,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小姜,先别管我们是啥打算,你呢,你想干啥?”
赵大爷懂我!
姜阮的视线滑过这几个“身怀绝技”的邻居们,她胜券在握一般的笑了,“我啊,是个经纪人,不谦虚的说,干的确实不错,所以打算继续做老本行,你们要是愿意跟着一块,我没法保证你们能坐等钱来,但肯定比背麻袋要有前景得多,只要咱们配合的好,买豪宅骏马,奴仆环绕指日可待!”
赵大爷坐直了身子,“说说吧?”
就等您这句话了!
姜阮道:“我打算开间古代版娱乐公司,诸位现在都年轻俊俏,各有所长,要是信我,咱就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古代版娱乐公司?
众人一咂摸,不过片刻,纷纷扬起脑袋看向姜阮,眼里冒出兴奋的光来。
“姜姐/小姜/姜姐姐,请安排!”
第4章 时间回溯2
姜阮依次问了邻居们现在的年龄,大约都是十六七岁,其中最大的是秦琴,十八岁,最小的是赵大爷,今年十四……
大伙儿笑得不行,姜阮道:“赵大爷,行啊您,这一眨眼又多了好几十年的寿命。”
赵大爷也很美啊,“可不是咋的!”
问完年龄,姜阮首先看向周柯,“朋友,你有什么梦想吗?”
提起这个周柯来劲了,“姜姐,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当个顶流的RAP歌手,红遍全球的那种,然后在世界巡回演出,”说着说着,他哭丧起脸,“可惜现在穿越了,再也没有机会梦想成真了……”
姜阮:小伙子胃口不小啊,你知道那些开全球巡回演出的歌手吃过多少苦吗?!
但不好打击年轻人的自信,“怎么没有了?!穿到古代一样有,信你姜姐的没问题。”
周柯眸中亮晶晶的,“姜姐,你说咋整就咋整!”
姜阮道:“私下里有没有练习过?来一段即兴我听听?”
“好嘞!我还专门报班学过呢!”周柯最爱表演,非常激动的走到堂屋中间,其他人都躲到边上,给他让出空间,周柯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变化,变得无比自信,仿佛正站在演唱会的舞台上闪闪发亮,然后——
“呦呦,切克闹,我穿越了真开心,邻居们穿来也开心,今天是个好日子,遇到姜姐真开心……”
姜阮:……我表示现在不是很开心。
其他邻居们:……我们好像也不……
他边“唱”着,手跟胳膊还随着自己的节奏上下摆动,非常投入,“呦呦,切克闹,大周是个好地方,山也美来,水也美,小姑娘们更加美……”
姜阮搓着脸,又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实在是不忍直视……
尴尬,太尴尬了!
就这样的,原来的公司都不敢往她这儿推荐,早他妈给轰走了。
宋赫和李香梅对视一眼,两人憋笑憋的脸都红了,死咬着牙根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秦家姐妹都低着头,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就连脸上常年挂着“莫要靠近”的秦书,现下冷漠的面具表情也碎了。
赵大爷更是直接惊呆,这什么玩意儿?!
周柯一曲唱罢,额头上挂了层细密的汗珠,激动得脸脖通红,他颠儿颠儿问道:“姜姐,咋样?是不是还可以!”
姜阮:我竟无言以对。
她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然后竭力做出和蔼的表情,说道:“弟弟啊,你有自信,这个非常好!但是——”她话音一转,“是去哪个机构报名学的?”
骗钱团队,误人子弟!
周柯的肩膀塌了下来,一瞬间变回昨夜乞讨的小可怜,“我是不是唱的不好,唉,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我在这方面可能没什么天赋……”
赵大爷说话很直接,“小伙子,我年轻的时候下乡,去的那个村子里,人家专门有偷偷去坟头唱这个调的,跟你刚才那段八九不离十。”
周柯大声哭出来。
姜阮赶忙安慰道:“别哭,哭什么!我觉得你很不错,虽然没有作词天赋,但在演唱时的感情很到位……在另一个职业上应该能有前途。”
周柯噤声一愣,“什么职业?”
姜阮笑了,“跟饶舌是本家,都是’说’,说书人了解一下?”
周柯擦干眼泪,“茶馆里的说书人?”
“对。”
“可说书人不都是上了岁数的才去当的吗?”
姜阮观察着他现在这张浓眉大眼的嫩脸,不说话时给人的印象就是文文静静的小公子,一张嘴,沙雕气质尽显,她道:“瞎说,我看你这年岁也正合适呢,反差萌听说过吗?你一上场绝对有看点。”
这是被夸了?
周柯喜滋滋的,可是心里还有顾虑,“我不会讲故事啊姐姐。”
姜阮笑了,“名侦探柯北看过没?”
周柯点头,“从小就看,一集没落下过。”
“挺好,你现在就找个屋子开始回忆故事细节,准备好说一个案子,晚点我检查。”
周柯出去跑到另一间屋子里开始练习,姜阮这边又该下一组了——宋赫李香梅。
姜阮撑着下巴,手指在木桌面有节奏的敲着,她道:“宋哥,李姐,你俩擅长的我都清楚,但这是古代,没有龙套这个职业……”
夫妻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小姜你看我们在哪方面比较合适?”
姜阮想了想,两人的演技应该还可以,在现代时帮他们联系剧组的那个导演还私下里跟她说过,宋家夫妻输就输在年龄和外貌上了,要是长相稍微再有辨识度一些,再年轻点,没准能混个三四线。
在现代时夫妻俩年轻那会儿没有注重保养,跑龙套又是辛苦的活计,整天风吹日晒雨淋的,将将四十的两人脸上就全是晒斑外加深壑的皱纹,还有粗糙的皮肤,让原本不错的五官底子大打折扣。
她的视线扫过宋赫和李香梅现在的外形条件——宋赫身材挺拔,眉清目秀,看起来有股子温文尔雅的气质,李香梅身形窈窕,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看着也是佳人一枚。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但是因为年岁轻了,竟是有了天壤之别。
从前有碍发展的硬伤没了,姜阮沉思片刻,问道:“你们看没看过话剧演出?”
搜刮了下原主的记忆,这里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人过寿等值得庆祝的日子,有钱人家会请戏班子到家里唱戏,但没有演白话剧目的,他们大概可以占个“新潮”。
李香梅道:“看过的,原先在片场听人说过,话剧演员的基本功要求很严格,感知力爆发力什么的台词功底也扎实,我跟宋赫为了提高演技特意去看的。”
事实是他们那会儿舍不得花很多钱报名表演专业课,所以时不时的会去剧院或者干脆在网上看话剧,相对来说便宜点,每次通过钻研话剧演员们的演技,都能学到些知识。
姜阮将撑着下巴的手拿下,坐正一些,“双人的话剧看过吗?”
夫妻俩同时摇摇头,“并没有。”
“那这样吧,你们就主攻话剧这块,先去想个段子,双人的,实在编不出来就从小品里找找灵感,剧本最好是男女之间狗血的爱情故事,要是能掺杂些搞笑元素就更好了,对于你们来说任务应该不难。”
在姜阮说完后,李香梅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灵感,“确实不难,我们找地方去练了。”
安排完宋家夫妻,接下来就是秦家四姐妹了。
姜阮最看好的是这四人,她们在现代的年纪就不大,穿来后更是青葱一般的年岁——老大秦琴今年十八,老二秦棋十七,老三秦书十六,老四秦画十五。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排排站的四姐们跟前。
她们模样长得挺像,但因为各自性格不同,所展现出来的美貌气质也各具特点——
秦琴是大姐,因为父母重男轻女的坏思想严重,她为人胆大心细,一直明里暗里的护着妹妹们,让她们少受些委屈,活的尽量轻松快乐点,她有种落落大方同时掺杂着沉稳、和蔼的独特气质,光是和她面对面说话,便有种自然而然想亲近她的感觉。
秦棋是老二,和姐姐不同,她的性子文静,很容易害羞,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倒是和这个朝代的大家闺秀有些像。
老三秦书脸上的表情一般都是冷冷的,眸中有股子冷艳高傲,浑身散发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出尘气质。
至于老四秦画,上面三个姐姐,她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性格活泼烂漫,却又不是傻白甜,眼里常闪出一股子狡黠的可爱,像个调皮的小家碧玉。
姜阮注视着面前的美少女们,露出姨母笑,“你们有什么梦想吗?”
三个姐们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只有秦画跳出来,大声道,“我有,我的梦想就是一辈子不嫁人!”
姜阮蹙着眉,“怎么?”
秦画垂下浓睫,撅起嘴,“我妈常说,以后我们姐妹四个一定要找有钱人家嫁了,回头好给弟弟娶媳妇助力,我不想嫁人,可是她又说生我们的时候可受罪了,怎么嫁人这点小事情都要忤逆她。”
秦书冷笑道:“呵!我们只要顶嘴,她就骂人打人,要是反抗,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秦棋红着眼眶,弱弱道:“穿来前我二十,大姐二十一,家里已经开始给安排相亲了,我相看的那个男人太丑了,我不喜欢,明明同学们都没这个年龄结婚的……”
秦琴叹了口气,“要是没有穿越,我估计就得嫁给那个四十岁的男人了,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等结婚就偷偷攒下钱,回头把妹妹们接走。”
姜阮神色复杂,半晌,她道:“为什么非要结婚才能离开?就算是生养之恩,也没有大到能逼迫闺女嫁人换钱给儿子娶媳妇的,唉,多的我也不说了,反正你们都来到这儿了,现在就重新开始吧。”
“有没有什么才艺或者特长?”
秦琴道,“都学过古筝,但不精通,凑合着能弹几首曲子。”
姜阮点点头,“可以,你们四个就组成女团吧,会唱歌?”
秦画搂住她的胳膊,笑嘻嘻道:“会唱哒,我二姐唱歌最好了,三姐还会跳舞呢。”
姜阮捏了下她的小鼻子,“个小机灵鬼,那你会啥啊?”
秦画古灵精怪的说道:“我什么都会!”
“是嘛,行,我晚点会查哦。”
姜阮正色道:“既然成团,就起个名字吧,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秦家姐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未果。
姜阮已经想好了,“我给起个吧,红火恍惚咋样?哈哈哈哈,寓意就是你们在恍恍惚惚间就红红火火了。”
四姐妹咂摸着这个名字,欣然同意。
“行,以后你们有艺名啦,依次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秦琴做队长。”
姜阮心里念叨着这四个艺名,越想越觉得可爱,舞担有了,唱担也有了,完美!
“现在去准备个节目吧,目前没有古筝给你们用,先简单唱跳就好,不要太疯狂的,文雅一些,去吧。”
目送四姐妹走出堂屋,姜阮走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赵大爷面前,“您……”
赵大爷讪笑着,“小姜啊,大爷我就会吃!”
姜阮:“这我知道,除了吃呢?”
赵大爷神秘一笑,“我有个独门绝活,就是胃口极大,平时吃饭都是用盆。”他继续道,“有没有我合适的工作?”
敢情您是大胃王啊。
姜阮乐呵呵的说道:“吃播您考虑一下?”
“吃播是啥?”
赵大爷对互联网那套不太懂,穿来前用的还是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姜阮给他解释,“就是吃东西直播,但咱现在没有网络,你当场表演吃饭就行了。”
吃饭就能表演?还有这好事儿?
大爷一口应下,“没问题!”
安排完大伙儿的工作,天已经黑下来了,姜阮喝口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点上蜡烛,分别去看了眼各位的练习进度。
周柯在原先姜木匠住的那间厢房里,声情并茂的对着墙壁讲故事,也不知道他讲的是哪集,她听了一耳朵,小伙子讲的不错,声音抑扬顿挫的,有前途!
姜阮给他提了个建议,“你手部的动作太多,可以适当简化一下哈,面部表情也很丰富,不过有时会显得用力过猛,当然了,作为第一次,你是这个——”她伸出了大拇指。
周柯收到表扬,练习得愈发卖力。
接着,姜阮到了另一间厢房内,宋赫和李香梅正在排演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话剧,她只看了几分钟,眼角就淌下泪来了。
她哽咽道:“宋哥,李姐,你们实在是太会了!不过,要是能多一点喜剧元素就好了,也不能让观众们一直哭啊是不?”
夫妻俩刚刚还在煽情表演,一秒出戏,齐声道:“没问题!”
赵大爷是吃播,但现在也没东西给他吃,于是就剩下红火恍惚女团了。
姜阮在杂物间窗口看着四姐妹连唱带跳的,还挺辛苦。
秦书正在给姐妹板动作,她跳得确实不错,秦棋嗓子很亮,和柔弱娇羞的外表截然相反,她的歌声气足,悠扬婉转,颇有些另类豪迈的意味。
秦琴和秦画虽然在唱跳上没有专业练习过,但前者融入的十分出色,后者在跟得上节奏的同时也表现出了自己的鲜明特点。
四姐妹从小生活在一起,默契度极高,对于这个刚刚组成的女团,姜阮不能更满意了。
给她们些时间,假以时日,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秦棋在看到姜阮时忽然停下了歌声,她脸一红,小声喊了句,“姜姐姐。”
姜阮一笑,然后走进屋,对她道:“当着外人面不好意思唱是吧?我教你个招,在台上表演时不要对视观众的眼睛,把他们当做萝卜白菜土豆就好。”她抬起头,“加油吧,少女们,你们都非常棒!”
各位邻居的能力比姜阮预计的好上太多,她把人都集合到院子里,郑重道,“既然咱们都是穿越人士,那咱们公司就叫越时吧,眼下条件艰苦,等以后赚了钱再找个好地方,请名家做一块牌匾。”
“对于公司名称,各位都有异议吗?”
周柯露出一口大白牙,“越时好,越时秒!”
宋赫李香梅:“没异议,这名字很好。”
秦家姐妹:“姜姐姐,我们都听你的。”
赵大爷:“小姜,咱啥时候吃下顿饭?”
姜阮:……
开了个简单的小会议,大伙儿就去各司其职了,姜阮在他们练习时出了院子。
京城东街是个繁华地段,天黑下来后还有夜市,摆摊儿的小贩在街道两侧成堆聚集,卖小吃食、自制玩具、瓷器等,应有尽有,因为不是过年过节,游玩的客人少一些,但每日出摊的盈余也够小贩们养家糊口了。
姜阮根据原主记忆,找到“京城第一酒楼”,姜木匠曾经和别人一起给这酒楼打过桌椅和柜子。
现在大概是八点多钟,早已过了晚饭时间,留下的食客大约都在喝酒聊天,酒楼里的小二们陆续开始打扫卫生。
姜阮走进大门,掌柜将她认出来了,笑着打招呼,“姜小姐,还没用过饭啊?”
“吃过啦。”
她挑眉一笑,“田掌柜,我这儿有个增添您盈利的好主意,有没有兴趣听听?”
……
时间转到现在进行时。
第5章 谈生意
宋赫李香梅退场后上到二楼包间,台下观众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迟迟不见酒楼跑堂布置舞台,也不见有献艺的人下来,他们不禁七嘴八舌的嘀咕起来:
“这就没啦?”
“演完了?没有下一场了?!”
“田掌柜这厮,实在吊人胃口!”
“就是就是!才四场而已呀,哪个戏班子不唱个十场八场的!”
“李兄所言甚是,不过,小弟要反驳一句,表演团队跟戏班子可无一处相同啊。”
“团队这名字倒是新鲜,几人成团,又称一队,幕后的管事心思甚是巧妙。”
……
不管一楼厅内的客人们怎么讨论,姜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跟田掌柜坐在包间内谈生意。
姜阮呷了口茶,淡定自若的问道:“田掌柜,今日午间开单量如何?”
“京城第一楼”是田家家业,田掌柜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后,又是坐镇打理了十余年,商人对于盈利类相关的嗅觉灵敏,自知对方要开始和他谈生意了,他时常笑眯眯的表情一换,神色稍显严肃,谨慎道:“比往常是多了一些。”
事实是,岂止是多了一星半点?田掌柜手下的管事在第三场女团演出后就报来了午间大概结余,比平时开单量多了近三倍不止,尤其是餮哥表演的那一时段,点菜量和从前同一时段相比,多了近四倍。
演出前,姜阮暗地里观察了酒楼客流量两天,还有原主记忆里一些可用的东西,她知道田掌柜是怕她“狮子大开口”,所以嘴上说的数据比较收敛,谈生意嘛,都这样,她也不介意,笑呵呵道:“依您所见,既然我们团队的效率不高,那就没有二次再来的必要了吧?”
下次不来了?!那哪行!
田掌柜也不故作深沉了,忙道:“诶呦,姜小姐您莫要调侃在下了,您就直说了罢!”
姜阮将茶杯放下,道:“虚的我也不同您讲,赚多赚少这酒楼也不是我家的,您心里必定是有数,我们这表演团队九人,比起大戏班子来说,在人数上确实不占优势,但效果您看得见,还有,我爷爷生前跟您有交情,我就说个亲友价吧,五十两。”
她打听问过,本朝小型规模的戏班子大约十五人到二十人,中型规模的五十人得有,大型的那更是不好说了,活多赚的也多,养百来号人不费事。
田掌柜心猜对方的价格不会太低,估么要二三十两,毕竟请一个十人的戏班子演上一场便要十五两银子左右,他们演的更加出彩,形式更加新颖,肯定要价更高,但听她张嘴就是五十两,田掌柜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价格震得一哆嗦。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他的面色十分为难,“姜小姐,这五十两实在是……”
五十两的价格不是信口开河,第一楼不是街边的狗食馆儿,主打菜价中低档要五百文,中等偏上要一两银子左右,再往上还有几两银子一盘的菜品,京城地界是天子脚下,富贵人家太多,不管是请客还是随便吃吃,能走进楼来的都不会在乎这点九牛一毛的饭钱支出。
姜阮预计,田掌柜每日流水能达一二百两左右,有了越时团队的表演加持,大概能到三四百两左右,抛去成本支出,净落个二百两大概不成问题,她要个五十两不多。
她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道:“想想今日落在您口袋里的真金白银,还有以后酒楼能打开的知名度,田掌柜,一传十十传百,您这第一楼说不准没多少日子就能开出第二楼,第三楼了,更没准以后大周的遍地都是您的酒楼,田家家业必定能在您的手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虽然团队现在的经营模式有点像现代的“五月花乡村文艺团”,但姜阮打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走低端路线,来钱快是真的,可今后提不起价也将会是事实。
田掌柜心里琢磨着这五十两的“天价”,陷在请还是不请的艰难抉择中,当他听到姜阮的那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心头猛然一震。
田掌柜的祖父是个厨子,年轻时打拼出一间酒楼,他父亲的厨艺得祖父真传,青出于蓝,名动四方后引得宫里贵人来吃,贵人尝后当场赞了一句“此间堪称京城第一楼”,田掌柜没有天分,做饭一般,只能单做掌柜让酒楼维持运转,虽说没有赔钱,但十余年来“第一楼”的名声却不如上代了。
每每寂静的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想,他爹有所建树,他爹的爹也有所建树,就他没有!好似心底万千雄心壮志不得抒发,化成蚂蚁在啃食自己的心肺,但他不能崩溃,只得每日挂上假笑面具,对着还来酒楼吃饭的客人们嘘寒问暖,打诨卖笑。
姜阮的那句话撕开了田掌柜风平浪静的假面,让他的野心暴露出来——
大丈夫谁不愿有所作为?!
干了!
田掌柜咬了咬牙,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则,他一拍桌子,“行!五十两就五十两!今儿个我田发财就拼他一把!”
姜阮诧异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还得再费些口舌,没想这就成了?
其实要是不成她还准备了方案二,就是麻烦点,准备和酒楼进行当日分成,不过这个只是万不得已的备用选项,因为这场子里没有自己的熟人,具体营收她也不好计算,业绩有可能会被吞。
不过……田掌柜大名居然叫田发财?啊哈哈哈哈哈。
姜阮憋着笑,正经道:“田掌柜有魄力!那就提前祝咱们合作愉快——”她下意识的站起来想伸出手跟对方握手,又猛然间想起自己是在古代,人家不兴那一套,于是话音一转,“我们越时娱乐团队一月在酒楼演出四回,七日一回。”
田掌柜一听,捏起眉头,“七日一回?不是每天都来?”他还想着从明天开始,每日的业绩都翻上几倍呢。
姜阮似笑非笑道:“饥饿营销您听说过没?”
田掌柜摇摇头,姜阮给他简单解释了一番。
“秒哉!这是姜小姐自行摸索出来的?”田掌柜听完拍手叫好。
“不是,我也是跟人学的。”
如果对方再追问,姜阮就打算扯出死去姜木匠的大旗了,不过,幸好,田掌柜还在消化“饥饿营销”的理念,无暇详问。
七天一回的演出频率是姜阮再三斟酌后定下的,邻居们六天排练,一天演出,劳逸结合,正正好,要是每月一次,大伙儿行动的压力不够,可要是天天如此,恐怕就得累死了。
既然生意谈好,姜阮得为七天后的演出提前做个准备,她道:“田掌柜,我再给您支个妙招……”
……
一楼处的客人们还抱着将会有下一场演出的期待,若是说书侠客只是说干了去润下嗓子呢?如果吃东西那小娃娃是吃饱了等着下一顿呢?假如红火恍惚女团是跳累了歇歇呢?还有最后的二赤和冬寒,如果两人是去准备新故事了呢?
要是这时候就离开,岂不是错过了?!
正在众人等的心焦时,田掌柜出现了。
他走上台,笑眯眯道:“诸位,今日午间这场暂且结束啦,有想看的请七日后再来吧!”
“七日后?田掌柜莫不是在开玩笑?!”
“为何今晚不能再演几场?!”
“是啊田掌柜,莫要藏着掖着!”
这句话快引起群愤了都,果然如姜小姐所说,田掌柜依旧乐呵呵的说道:“诸位看节目不过一盏茶两盏茶的时间,可殊不知台上一盏茶台下十年功啊,咱们酒楼请来的越时团队更是个中翘楚,平日里操练的狠,七日一场已经是在下能争取最多的场次了。”
客人们喧嚣不平的声音在这段话后渐渐“销声匿迹”,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台上演的多精彩,台下必定付出百倍功。
现场安静了许多,田掌柜趁机说了个好消息,“今日午间在演出时段点菜总额最多的前十位客人,第一楼免费为客官您预留七日后的座位。”
一听这话,食客们又炸了!
“为何要如此?难不成七日后没座位就不能来了?”
田掌柜笑道:“今日是无偿表演,所以未设限制,七日后的午间一楼大堂处只留桌三十,留座一百五,二楼包厢十六间,站着看热闹的人多了也影响各位用餐不是?”
现下一楼大堂处只有二十几桌,已经十分拥挤了,而且点菜的都是有桌的,站着的只是凑份子,又不是做善事,他是个商人,要赚银子的!
闻言,挤在旁人桌子前白看了半天的客人几乎都有些不好意思,有座位的客人直接道:
“田掌柜,我等点菜少的现在补上可还来得及?!”
“掌柜的快说哪桌点菜最多!”
“李兄,可算过账了?留不留的下七日后的座位?”
“郑姐姐,我觉得咱们可以占一桌。”
“悔矣!没有多点上两道菜。”
姜阮在二楼处看完后续,便回到包间里和邻居们一同吃饭,毕竟,除了已经吃饱的赵河川,其他人还饿着肚子。
几人在方才的休息的时间里换下演出服,现在穿着的都是自己的衣服——姜阮从原主和姜木匠衣柜里翻出来的。
姜阮道:“我跟田掌柜谈妥了,一次出场费五十两,我占两成,剩下的每户各两成,可以吧?”
各占两成那就是每家能分到十两银子,在这个朝代的普通人家一年开支十两银子顶天了,一回赚一年的生活费,大伙儿都没有意见,齐齐点头。
姜阮又道:“这次演出是无偿的,咱们准备的仓促,糊弄过去也没啥,可从下回开始就是正式赚钱,回去要开始加强训练了,我会一对一找你们细说的……”
话还没说完,除了李香梅和秦家姐妹抬头听着她说,剩下的男士们已经拿着筷子开吃了,已经吃饱的赵河川居然手里又拿了几块糕点往口中送,他们边吃还要分出心神嘴里嚼着东西模糊不清“嗯嗯额额”的,姜阮无奈的笑了下,“行了,等回去再说吧,咱们先吃饭。”
第6章
姜阮和邻居们吃完午饭后从酒楼后门出来,两地相距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大伙儿就当时饭后消食了。
周柯走在最前边,用手拢着自己抹了头油的脑瓜顶。
头油膏由田掌柜赞助——从他媳妇那儿顺来的。
演出前周柯怕坏了造型,所以即便好奇也不敢乱摸,演出完又要换衣服吃饭,更没空捣鼓,这会儿回家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之心,伸出手来左摸右摸,时不时还说句:“我这丝滑般的秀发,无人能敌~”
赵河川穿来前已经六十了,发量偏“地中海”型,他瞅着周柯显摆的那德行,也伸手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就跟谁没有似的!”
秦家姐们面带笑意的走在“队伍”的中间,宋赫和李香梅在咬耳朵,“老婆,我今天这情绪怎么样?演的到不到位!”
后者日常敷衍,“挺好的,可以,很棒!”
姜阮走在最末尾,老神在在的跟着溜达。
却没见街对面有一男人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很久,他先是跟了两步,然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停在原地。
他招来随侍,吩咐道:“去查查那几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随侍五金点了下头,“是,公子。”
待随侍离去,司宿转过身,回到街上的客栈里,本来想调查一下京城铺子盈余状况,现在他也无心忙碌了。
司宿是五年前穿越到大周朝的,他的身份是江南皇商司家的继承人之一,从他接了这副躯体,就一直在“斗”,前期是继承人之争,后头争得继承人之位后又得参与商战,几年来就没有个轻松的时候。
客栈小二见昨夜来住店的锦袍俊美公子哥才出去不久就回来,一时诧异,难道是忘带东西了?但这轮不到他操心,赶紧挂上笑脸道,“客官,上等房正在打扫,您厅里坐坐?”
司宿正在想事情,闻言一顿,“嗯”了一声,机械般走到椅子前坐下。
穿越前两年,司宿在自家地产开盘仪式上见到了姜阮,她那时正带着艺人出席活动,朋友都说台上的那小明星真俊,只有他全程被坐在后方休息处的姜阮所吸引。
她那天穿了一身浅棕色的风衣,脚踩几公分的高跟鞋,栗色长发梳成干练的马尾,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洒了她半边身,游走在她挺巧的鼻梁,樱粉色的嘴唇上,她正翘着二郎腿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看着随意又认真,司宿头一次觉得有人的行为这么矛盾。
那天过后,他总是莫名的去搜索追看姜阮带艺人走过的活动,寻找她在某个镜头闪过的身影,又去查她的成长历史,她从哪里来,去过哪里,是怎么当上的经纪人。
过了半年,司宿头一次以公徇私,以集团名义,给了姜阮手下艺人一个代言邀约,临到见面商谈前,他突然退缩了,感觉自己好像个窥探人隐私的变/态。
后来他又忍不住去她住的地方买了房子,但每次碰到她,他都会下意识的躲闪,不是去开门就是上车离去,其实去哪儿他自己都不知道,并没有目的地。
司宿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只是第一次遇见喜欢的人不知所措。
有人对于爱情比较勇敢,所以会主动出击,相反的,有人比较“懦弱”,所以会选择暗暗追随。
而他呢,属于后者。医生开导了很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想去正面认识姜阮。
那天司宿回到家,停好车,准备去敲她家的门,可是院门是敞开的,他喊了两声,没人出来,当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出事了,于是跑进去找人打算报警,可当他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就变成了江南司家的小公子。
这几年他“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以为与姜阮无缘,再也见不到,未曾想,老天怜悯竟是又让他遇见了,到底是不是她?
啊,五金啥时候才回……
客栈小二悄摸的看了司宿一眼,见他眼神迷离不知在想着什么,跟着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椅子上,心里不禁一叹:
唉,富家公子也不容易呢,就这么会儿功夫都要操心着生意,简直没个轻松时候。
……
等到了姜家小院,邻居几人先进门,姜阮走在最后头准备关门,这时,碰到了同住这条街的邻居。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娘,姓何,原主的记忆里有关于她的信息,这大娘为人热情,谁家有事儿她都好帮个忙啥的,姜木匠下葬时她也出过力。
何大娘好像是特意等着姜阮的,等邻居几人走进院子里,她才拽过姜阮的袖子,把她拉到院子外的墙角处,低声问道:“小阮,这几个乞丐咋住进你家去了?”
她这两天总是能听见姜家院子里有说话声,以为是姜家的哪个亲戚来了,可今早正好碰见几人从姜家出来,这才看清楚了说话几人的面容,仔细一瞧,竟然是街上的乞丐。怪不得这两日不见胡同儿里有要饭的,原来是住进姜木匠家里了。
上来不问吃喝,不打招呼,直接切入主题,可姜阮一点都不意外,“我前两日见他们在路边乞讨,心生怜惜,就将几人叫进门来,以后就住下了。”
邻居们排练时又唱又跳又喊又说的,先不提这房屋墙壁的隔音效果差,就单单是敞着天的院子,也足够能传出声音去了,她早料到可能会有原住居民来问。
何大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就你心善,你爷爷去了,你没个营生收入,自己吃饱穿暖都够呛,怎么还把人往屋里领?以后吃啥穿啥!”她越说越急,“就算有吃有喝,也不知道几人来历,是好是坏的,你个小姑娘,诶呦,怎么不长点心呢!”
姜阮一笑,说道:“您莫急,我观望很久才叫他们住进来的,虽说是乞丐,但都有一技之长,我组织他们一起干点小生意,也算是帮了自己,何况,爷爷已经入土为安,我寻思着做些好事儿给他积福。”
“做生意?什么生意?”
“受累的体力活儿,简单的很。”
何大娘听完自行脑补了一通,以为是那几个乞丐收拾干净后去外头赚钱,然后给姜阮交租。
为死去的亲人积福那是孝心,帮助路边乞儿是善心,她个外人没法说什么,何大娘沉默一下也就没再劝了,只道:“以后要是有事儿你就来喊我,自己多注意点。”
她把手上的一捆青菜给姜阮递过去,“不是值钱的,大娘自己种的,别嫌弃啊,好过上街去买还能剩下几个铜板呢。”
街坊太热心,姜阮没辙,将菜收下道了谢,“多谢何大娘,我心里都晓得的。”
何大娘摆摆手,“谢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闺女也没差了!你春杏姐昨个晚上问起你来着,让我碰见了给你带个话,改天去她玩儿啊。”
春杏是何大娘闺女,年方十八,会绣活儿,手艺十分好,但很少出门,原因是小时候摔到了脸,脸上留疤了,有些自卑,除了原主时不时的上门跟她请教绣花手艺顺带聊几句,她也没别的朋友。
姜阮应下,“好嘞。”
进了院子,姜阮拴上门,周柯刚从茅厕里方便完出来,他满脸好奇的问道,“姜姐,刚跟谁在外头说话呢?”
“街坊何大娘。”
“哦哦,她啊,我这具身体有过何大娘送馒头的记忆,人挺好的。”
姜阮道,“小朋友好奇心还挺强,啥都要问一问。”她揉乱他的头顶,轰他,“赶紧去睡午觉,醒来该干活儿了。”
周柯蹦蹦跳跳的往卧房走去,推开门后还叫了句,“二赤,餮哥,我说书侠客来也!”
姜阮走进堂屋时听见后脚步一顿,笑了下,二逼少年欢乐多。
姜家能住人的就两间卧房,还有富余的一间是储存杂物的,说是杂物其实也不算,都是姜木匠生前拿来的木料还有打家具用的木板什么的。
姜阮见杂物间挺宽敞,便组织几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用木板搭了个简易的床,放了铺盖上去,三位男士便把这间当做男生宿舍了。
秦家四姐妹住在西侧的厢房,李香梅和姜阮住在东侧那边,眼下条件艰苦,大家伙儿挤在一起住总比睡大街强上百倍。
姜阮在堂屋挑了张废木桌清空了,暂时当做自己的“办公区域”。别看姜木匠生前是个打家具的粗人,可他还会写字画图了,就是写的不咋地,画家具样式倒还可以。
这就方便了姜阮,有炭笔和纸张可用,她把有露白已经使用过的纸张翻过面来,在背面写写画画,做接下来大概的工作计划。
早前从第一酒楼出来时,和田掌柜签了今后演出的契约,本来田掌柜是想签两年的,让姜阮以“之后用行会名称再与签约”的理由给改成一季度一签了。
她各方打探了一下,这个朝代像公司经营形式叫做“行会”,大一些的集团经营叫商会,越时娱乐行会还未正式成立,暂时与田掌柜签契书用的是她自己的名字。
通过今天首场演出,观察酒楼食客们的反应,姜阮大概了解了团队目前经营方式所带来的利弊。利呢,就是来钱快,这个没的说。
至于弊端,汇演的形式如果长期进行,大伙儿总是团在一起,不能突出每人或是每组的独特性,对培养粉丝基础没有好处——在同一时间段同一地点演出,容易给观众造成“眼花缭乱”的感觉,这个好,那个也好,哪个最好呢?
不易分辨。
所以三个月只是各位邻居们的“热身期”,先将自己拉到大众视线中,积攒形成基础知名度,等到时机成熟,每个艺人或者组合必定要单飞,在自己的领域放光发热。
第7章 强化练习计划1
越时目前没有成立行会的原始资金,姜阮想的是能在三个月的时候大伙儿刨除去吃穿用度能积攒下五百两的资金,这样的话,租门面和请人的钱差不多就可以转起来了。
行会是一定要成立的,不能就嘴上那么一说,实际跟个小作坊似的,她的初步计划是让邻居们一起投资入股。
一起入股的好处有很多,首先,他们几人是一同穿过来的,虽然现在一起打拼,可谁无法预料到后面是否有人觉得赚够了钱想单干的,毕竟金钱迷人眼、变人心呐。
如果一同入股,相当于每个人都是原始股东,在将来的某一天,如果有人想另起炉灶,也得多考虑考虑,不会拍拍屁股就走;其次,除了演出费,还有分红可以拿,能督促艺人自觉勤奋上进;再者,也是挺重要的一点,姜阮靠自己积累资金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笼统的计划完毕,接下来这个阶段该对每人的“业务能力”进行提升了。
老实讲,各位邻居们虽然怀才,但相比那些本土人士的基本功可就差得远了,他们现在能占个“新鲜”,通过新颖的演出方式来吸引目光,可万一有本土人士仿照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到时候一比便能见高低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每个艺人都要在努力创新的同时提升个人的专业素养。
姜阮用两张纸洋洋洒洒的写完,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果真,炭笔用起来不太合手啊。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腰和脖子,然后去各屋敲门,准备先开个会,然后一对一定制“魔鬼练习”计划。
姜阮坐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秦家姐妹到的最早,找地方坐下了。
接着是李香梅还有宋赫,赵河川跟他俩前后脚到的,最后是周柯。
他先前“没有人比他更顺滑”的头发睡醒后成了鸡窝似的,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飘”进堂屋,四周扫了一圈,还带有睡意的嗓音道:“姜姐,你没睡会儿啊?”
刚睡醒的人和没睡过的面容上是有差别的,尤其是午觉起来的,精神都带点恍惚,姜阮面上没有,可以看出她很疲倦,但眸中是清明的。
姜阮点头,“嗯,刚做发展计划来着。”
秦琴用手指拢了两下头发,关心道:“姜姐姐,你注意休息呀。”
秦棋和秦画还没有醒盹,习惯性跟着姐姐说道:“注意身体啊姜姐姐。”
秦书起身倒了杯水给姜阮放到了她旁边,姜阮端起来喝了口,“谢谢。”她把茶杯放下,又道:“时间紧张,我没有休息的功夫,你们先醒盹,清醒一些了我继续说。”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见邻居们都回归正常状态,她道:“第一天穿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成立娱乐公司,中午我理了下思路,你们听一下。”
“大周朝的公司叫行会,建立行会要有个正经门面,正经牌匾,对地点也有要求,要开在商业街区,跟官府报备的时候还要多出笔’打点钱’,大概要二十至三十两银子不等。”
“房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头,但幸好’商住两用’的房子也行,咱们应该够住了,最起码不用现在这么挤得慌,我打听了一下,符合要求的门面最少十五两银子一月,年付制。”
“跟田掌柜签了三个月的合约,咱们每周去第一楼演一场,算下来一共是十二场,总收入六百量银子,每家能分得一百二十两。”
“我想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就把行会开起来,但个人出资比较困难,所以,现在征求一下大伙儿的意见,你们打算入股么?”
“入股按投钱比列分股,如果大伙儿全入,我要占四成的干股,如果有人没入,那就按实际分配,但不管怎么样,相比其他家我要多占一些,拥有绝对决策权,行会也是我来运营,将来要是有经营上面的建议也可以跟我说。”
“咱们在这里应该是回不去了,入股是大事,你们考虑下吧。”
话刚刚说完,周柯第一个举手,姜阮以为他要入股,却听到他说,“姜姐,我不要股份,钱你拿走用就是了。”
穿来后要不是因为遇到姜阮,他指不定还在哪儿要饭呢,反正现在不缺吃喝的,他留下钱也没用。
宋赫李香梅互相对视一眼,也道,“是啊,你需要钱就拿走用,不用分股份给我们了。”
来到这里几天了,一直在麻烦姜阮,如果没有她,哪能赚上钱?况且行会运营都靠她一人东奔西走,他们什么都不懂,也不好意思再占便宜了。
秦琴代表姐妹四人说了句,“我们也是,钱你拿着用,不要股份。”
她们四个打算一辈子就跟着姜阮,钱不钱的不考虑。
最后剩赵河川了,他的神色时而纠结,时而苦闷,最后下定决心般的说道,“小姜啊,钱你拿着用,给我留下够买饭的就成。”
敢情您是因为这个为难啊!
你大爷果真还是你大爷。
邻居们的语气真挚,姜阮心里一暖,笑道:“谢谢大家,好意我心领了,但股份是必须要分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如果你们都不急需用钱,那就每家一百两入股吧,至于赵大爷您,剩下二十两只要不是每顿山珍海味,足够吃饱。”
这事儿没悬念,每家都参与,不用怎么讨论就定下了。
姜阮心想,不管大家以后怎么发展,将来的关系是怎样,但这一刻的温暖她铭记在心。
“行,今天剩下的这会儿时间,我把每个人接下来的练习计划敲一敲,周柯你先留下,其他人可以去歇着了,要是想排练我也不拦着哦。”
临出去前,赵河川又回来问了句,“咱们在第一楼就演三个月?以后不演啦?”
第一楼的菜还挺好吃的,要是不去总有些舍不得。
姜阮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为啥问这个,她再次无奈的苦笑,“赵大爷啊,您干的是’吃播’这行,以后吃到的美食多着呢,何必非得吊在这一棵树上,而且三个月只是首次签约,以后可能更改演出次数,可能提价,具体的我要跟商家谈。”
赵河川仿佛心事重重般走出去,院里晒太阳的宋赫看见了,笑着凑过来,安慰道:“有小姜在呢,您还怕挨饿啊!”
“唉!年轻人,你不懂挨饿的滋味儿啊。”
赵河川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七个,他是老三,上不上,下不下的,天生又大胃口,父母都嫌弃他,后来又赶上特殊时期全家下了乡,到了贫瘠的山村里就更苦了,没饭吃,三天两头被饿晕,那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快十年。
直到他回城后上了班,才逐渐缓过来,他这辈子没娶媳妇没要孩子,除了买了套房子,其余的钱都用在吃上面,实在是当初被饿怕了啊。
明明眼前是个十四岁少年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宋赫好像恍惚间瞧见了现代时赵大爷的那张脸,虽然吃得面色红润不显老态,可眉宇间总夹杂着一股子沧桑愁苦。
“您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小姜不能让您挨饿,咱大伙儿也不是吃白饭的,何况您这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又多了老长时间可以吃美食,高兴点呗。”
赵河川顺着他的话一想,忽然乐了,“也是,这岁数的谁有我好命呢。”白白捡了好几十年寿命。
……
周柯坐在姜阮下首,眼巴巴的望着她,“姜姐,你说加强训练,怎么练?”
姜阮把方才写的两页纸拿过来,找到周柯对应的那块,折了两下纸,然后齐印痕撕下来递给他。
“你现在这个说书人其实和本土的说书不一样,你是类似于现代音播的那种,属于爱好半路出家,人家是从小跟着师傅练习的,书都不知道背过多少本,嗓子练劈过多少回,文学典故张口就来,咱们比不了,所以只能取巧。”
背书?练劈嗓子?
周柯想到了高三一年背文言文的痛苦经历,眼前又出现了自己抱着好几本全是繁体字古文背诵的场景,实实的打了个哆嗦,画面太美,不敢看!
瞧着他神游天外了,姜阮敲了敲桌子,将魂儿唤回来,继续道:“但取巧也不是代表你能偷懒,咱投机取巧取的是个’新意’,故事要写的得出彩,说书时恰到好处的表达感情为辅,好的故事才为主。”
周柯一听这话傻眼了,惊惧到差点破音,“还要我动笔编故事?!”
姜阮揉了揉耳朵,冷笑道:“不自己写,你难不成还想一直搬运?”
“是……有这个打算来——额!”他见姜阮瞪过来,想说的话被使劲咽回去了。
“呵呵,名侦探柯北有多少集?还能让你借鉴一辈子不成?!”
周柯挠着后脑勺,呐呐道:“没准还真能……”
艹!
姜阮一噎,她忽然想起来最早带过的一个“唯我独尊型”男歌手,家里十分富有,梦想就是开个属于自己的演唱会,给他写的歌只有十句歌词,让他唱下来,九句半都不在调上,音乐老师教他他也不学,自认为唱的无比好,美名其曰,叫有特点。
周柯倒是比他好很多,想起来这么个“有实力”的例子,姜阮到不觉得周柯有多气人了,不过,对于这种类型艺人,不用讲道理,直接安排就是。
她道:“从今天开始,每天准备个原创故事,不要借鉴,哪怕八百字一千字都可以,同时进行发音练习,练习的大概内容我写到纸上了,你对照着练,这个练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你在说书感情激动时保持字正腔圆。”
姜阮在这方面不是权威的,只是把自己在工作中记下确保正确的练习方式写下来,目前阶段够用,到了下一练习阶段,她打算花钱给周柯请个专业的“老师”。
周柯手里捏着巴掌大的纸条,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姜阮一乐,少年,你还缺少敲打呢,这才哪到哪儿?
第8章 强化练习计划2
姜阮来到侧厢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边传出声音:“姜姐姐么?进来呀。”
她推开门,见秦家四姐妹正两两一组的拉腿抻筋,秦书和秦画分别抵着秦琴秦棋的后背,后者两人的腿横叉贴在墙上,连带着前胸脯。
瞧着两人龇牙咧嘴的狰狞面孔,姜阮嘬了下牙花子。
诶呦,真疼啊!
在现代时,她就最看不得公司里的练习生们拉筋,舞蹈老师别看个个身条细溜的,可下手那叫一个狠,场面堪比“杀猪现场”,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练习生谈“拉筋”色变了。
秦画瞅着姜阮,笑嘻嘻的解释道:“大姐和二姐的筋太/硬了,我和三姐给她俩帮帮忙。”
秦书闻言跟着点头。
小可爱们太努力了,她这经纪人表示很欣慰啊,姜阮道:“先停一下吧,我说说接下来的练习计划。”
秦琴和秦棋被扶着坐上床,腿还一抖一抖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姜阮心疼一秒钟,“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给练毁了。”
秦书冷着张脸,淡淡道,“没事的,我心里有谱。”
莫名的感觉原公司的舞蹈老师在说话,姜阮讪讪一笑,舞担说有谱那必定是有谱,“好的好的,我先点评一下你们今天上午的演出。”
“配合默契,这个不用多说,该接的都能接上——”她还想再说个优点,但仔细回想,却发现到处都有些小问题……
这就尴尬了!
还好秦家姐妹都是小天使,秦琴揉着大腿,直接道,“您继续说吧,我们不是玻璃心。”
成叭!
“初次登台其实已经很好了哈,但是我还得说几个你们的硬伤。”
“首先,面部表情管理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基本功不够好,你们在唱跳的时候,显得过于用力了,嗓子和四肢使劲,脸也跟着使劲,这样不行,要把表情和肢体动作分开。”
今儿上午那场是头一回演出,本土人民群众没见过这样的演出模式,所以会觉得新鲜,也格外宽容,但要是长时间这样,总能看出些不对来。
姜阮学了几个姐妹四人在表演时的面部表情,然后问道:“看出问题来了吧?”
秦画抽了抽嘴角,“姜姐姐,我们演出时没这样吧,怎么跟……”便秘似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身红裙,舞步轻快,像个飞舞的小蝴蝶呀。
秦棋捂着嘴笑了,拽了下她的袖子,“四妹,你就是那样的,姜姐姐学的真像!”
秦画顿时撅起嘴,“才不是呢!”
秦书伸手去揪她的耳朵,“下次改了就行,不要任性。”
姜阮姨母笑的看着几人。
害!要都是我闺女多好啊,天天给她们买新裙子穿。
“既然看出问题来了,那下次演出时就注意些,你们在台上是聚焦点,台下的观众除了听歌看舞,关注最多的就是脸了,更有甚者,就是为了看脸才去。”
“除了秦书舞蹈基础还可以,秦画也好点,剩下的秦琴和秦棋,在现阶段,你们不要太去纠结动作规范,把自己的表情管理好是最重要的,秦书唱歌的时候同样注意一些哈。”
毕竟一个女团里,并不是所有成员都完美无缺,总有人这里好,也有人那里擅长。
秦家四个姐妹好像若有所思,听完点了点头。
姜阮继续说,“除了这点,咱的走位也是大问题,花样不够多,你们只有一次交换走位的设计,不太行。”
“在第二次演出前练好至少三个变换走位的动作,确保每次,每个人都能动起来,而不是两坐两站的动静结合。”
她倒是想过让四人扔下古筝,齐唱齐跳,但目前这个阶段没足够资金雇专业的琴师,就算能雇来,也不知根知底,后续出事了十分麻烦。
“编舞的秦书多费些心,把舞蹈动作扣一扣,咱们目前不用特别精细的那种,主要是把简单的动作跳的复杂化,你懂我意思吧?”
秦书试探的问道:“就是足够唬人?”
“对!你盖特到点了。”
“关于曲目方面的问题,秦棋要劳累些了,毕竟就你一人懂这个,秦琴和秦画也别闲着,你俩负责作词,犹豫不定的时候就来问我,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好歹能站在观众视角提提建议。”
姜阮找了个椅子坐下,“最后一项需要注意的,就是你们每人的风格特点,从行为举止言谈间都要再突出一些,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这点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哈,没事儿都琢磨琢磨。”
说前面的注意事项时,秦家四姐妹眼里或多或少都有点东西,但说完这项,几人的眼里头一回露出迷茫来。
姜阮观察了她们半晌,见几人含胸微微低头,平时说话时好像也总是这样,这是……
自卑的表现。
想起她们原生家庭的情况,她猛地站起来,走到四姐妹身后,“啪啪”拍着她们的后背,硬声道:“都把头抬起来,背挺直了!老缩着脖子做什么?”
等几人昂首挺胸的站好,她才带着笑意与鼓励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怎么总是藏着?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呢,你们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作词作曲,为了成功勇于尝试且勤奋刻苦,比很多男人都要强上百倍。”
“重男轻女是已经被淘汰的封建腐朽思想,不要被那个拘泥,没听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么?以后都给我挺直了腰杆走路!”
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这样直白的夸她们,几人方才暗淡的眸子瞬时亮起来,是啊,她们也有很多特长呢,姜姐姐说她们比男人还要优秀。
姜阮出去后关上门,留几个小姑娘自行消化一下,准备去找下一家开小会了。
明明这“一亩三分”地儿,咋有种赶场子的感觉呢。
秦画透过窗户的小缝隙,看到姜阮走去另一间厢房的背影,她小声说了句,“姜姐姐好辛苦啊。”
跟大姐一样辛苦,却比大姐还厉害。
秦棋眸中露出一股子向往来,“因为辛苦,她才强大呀。”
秦书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成为像姜阮那样的人。
秦琴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有她的能耐,即使没穿越也能护住你们了。”
姐妹四人靠在一起,同时沉默着,忽然想起了前世。
秦琴是秦家的第一个孩子,但并未因为是长女得到优待,秦母在怀她的时候本来想着一举得男来着,谁想第一胎却是个闺女,顿时就不高兴了。
这股子“怨念”在生下秦棋秦书后达到峰值,转年秦母又怀了第四胎,孕期时找大仙儿看过,人家说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她满怀期待,然而,等孩子落了地,她打起精神来掰/开/腿一看,得,又是个闺女。
第四次希望落空,秦母收到了严重打击,相比对前头三个姑娘还有怨怼,对这第四个,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冷漠了,不管不顾不问不闻。
秦母是一年一胎的产量,不到五岁的秦琴便要照看妹妹,稚龄的四姐妹与其说是谁把谁拉扯大,倒不如说是互相依偎着成长。
在秦画八岁时,秦父包工在京市发了家,将老婆孩子都接了过去,没几年秦母又怀孕了,这次生了个儿子,她喜极而泣。可能是因为有了儿子,她逐渐的对闺女们关心一些。
日常“批/斗”的尖酸话语从“姑娘家有什么用”“全都是丫头片子,真让人心烦”“废物蛋一个”,变成了“吃饱穿暖”“美容觉要睡好”“原来的名字太俗不好听,给你们重新起一个”。
最初姐妹几个还以为她是良心发现,可当听到“嫁个好人家能给儿子帮扶”后,霎时间,如坠冰窟,原来她们几个就是为了给弟弟谋前路才配得到母亲的一个好脸色。
回想前世匆匆十几二十年,生而为女,好像就是错的。
院子里姜阮说话的声音响起,姐妹四人从遥远的思绪中被牵出,而后眸中闪烁起名为自信的光芒。
不,她们没有错,错的是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
姜阮在院子里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宋赫李香梅站在她跟前。
她让两人找地方坐下,这么杵着跟两座大山似的,搞得她还挺有压力,等两人坐在一边,她道:“宋哥,李姐,你俩的演技没有大问题,我在剧本和站台位置提两点建议。”
李香梅点点头,“妹子,你说。”
“可能是从前没有过主动找镜头的经验,你们俩在今天上午演出时犯了个致命错误,在没有演绎需求的时候背对和侧对观众了,这个不行,以后要注意。”
宋赫想了想,一拍大腿,“诶呦!确实是!完蛋了。”
姜阮摇摇头,“第一次没关系,这儿又没有专业导演拍摄,其实不能背对观众不仅仅是因为镜头拍不到,还有一层原因,你们如果背对观众,他们一时瞧不见你们的表情演绎,即使能独自构思幻想,也远远比不上演员所呈现出水平的视觉刺激。”
“原来是这个意思,唉,我们跑龙套都是淹没在人堆里的,稍微大些的角色也只占个镜头边角,从来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咱们接着说下一个,关于剧本。”姜阮顿了下,继续道:“你们虽然是夫妻,但演的角色不一定要是情侣,可以多样化,比如宋哥当儿子,或者李姐当女儿,另一方就做家长,再或者兄妹等等,人际关系都可以用。”
“狗血的故事除了爱情的也有很多,亲情,友情等等,第一个剧本你们演的是主打苦情,那下一个就改成搞笑的吧,不要常演一种题材,会让观众对你们形成单一固态印象……”
一方说,一方听,这个“小会”开得很圆满。
姜阮说完后回到堂屋的办公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宋赫和李香梅还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宋赫笑了下,说道:“老婆,要是咱在前世年轻时也能遇到小姜这样的贵人,那是不是走的路就会不一样了。”
李香梅无奈道:“想前世干嘛,最重要的不是把握当下吗?”
“也是,老婆说得对。”宋赫应声后轻靠在她肩膀上。
前世两人就是在这样排排坐的场合下遇见的,说起来,他俩也是因戏生情。
只不过,宋赫演的是战场上的死尸,李香梅演的是逃难的妇女——那天下戏休息,中午群演们都坐在一起吃盒饭,地方不大人挤人的,宋赫身上的“血浆”不小心沾到了李香梅的戏服上,他赶忙找纸给她擦,然后塑料盒里的鸡腿因动作幅度太大掉地上了。
好不容易遇上个大方的剧组盒饭给发鸡腿,宋赫当时想哭的心都有了,李香梅瞧他那样挺逗乐,把自己的鸡腿分给他,聊了两句才发现,两人跑戏的剧组居然有几个重叠的,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后来就是谈对象,结婚,继续“打拼”,直到现在。
他们拥有同样的理想,同样的爱好,且在追求梦想的路上有着同样可以披荆斩棘的执着精神。
第9章 第二次登台演出1
下午时分的阳光不那么炙热,些许透进薄薄的纸窗户也并不烤人且温度适宜。
经过从穿越来的那天“饥肠辘辘”,到第二天偶然碰见“救世主”姜阮的“馒头伺候”,直到今日中午赵河川可算是吃了顿饱饭,这会儿屋子里被晒得暖洋洋,躺在床上歇息时困意再度来袭,他正准备再眯个午觉,姜阮的“叫魂”声音却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得,二次午睡没戏了。
赵河川吧唧了两下嘴,“任劳任怨”的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踩着鞋去开门。
姜阮将人喊出来,打算就“吃”这一方面,对赵河川提些演出时的建议——
“您在现代吃美食,是为了口腹之欲,但‘吃播’这行不太一样,虽然食物是吃到自己嘴里,但却是给观众看的。”
赵河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现代时他每日走街串巷,就为了找那没吃过的新鲜菜式,不光如此,还定时去外地,想尝遍隐藏在祖国大好山河中的“极品美味”。
可吃就是吃呗,用牙嚼碎,舌头尝味儿,然后咽到肚里不完了,到底有啥可看的呢?
姜阮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明白,便问道:“哪样?”
“额……”
赵河川此时的情况就像上完课老师问:同学们都听懂了吗?底下的学生都大声道:听懂啦!结果到考试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自己那时候是没学会的。
姜阮抚了下额头,掰开揉碎的给他讲,“你在现代时吃饭是不是要花钱?可现在是免费吃,以后还会被付费吃,花钱的和挣钱的能一样吗?”
她抬了抬下巴,继续道,“是吧,你在吃的这方面经验很多,能吃也会吃,咱们现在要锻炼的就是更夸张的‘吃’法,换种说法,就是‘演’,这道菜究竟哪里好吃呢,需要详尽的展现出来,将观众们带入到你的角色里,仿佛你吃,就是他们再吃。”
赵河川咀嚼着“我吃,就是他们在吃”这几个字,突然灵机一动,“说白了就是馋人家呗!”
早说嘛,还整得一套一套的。
姜阮一拍手,“对!就是馋他们,要勾起观众的消费欲。”
“懂了懂了。”
“成,你再琢磨琢磨吧。”
……
四户邻居经过姜阮的二次提点,这几天练习的成果比第一次要好上很多,每人的专业能力也明显有了进步,如果非得拿实物比喻,就是裹在石料下的美玉被切开来,终于“得见天日”,虽然还未细细雕琢,但足以让人欣喜。
转瞬间,第二次登台演出时间也到了。
田掌柜早早的在酒楼后门处翘首以盼,见越时团队的人都来了,他赶紧挂上笑脸往前迎了几步,“酒楼已经备好早膳,供各位享用。”
从昨儿晚上他就开始盼着了,这帮人可是酒楼“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灵药啊。
姜阮心想:还挺上道儿,嘴里笑说:“田掌柜实在是客气。”
众人一齐走进酒楼,直接上到二楼的包间内。
田掌柜明显是花了心思,他将相邻的两间房打通加了个门,其中一间屋内还做了个高高的隔段——是为了让男演员和女演员换演出服时使用的,另一间屋子则是软椅和桌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小菜和主食早点。
姜阮向他道了谢,周柯还学着古装电视剧里那样,抬起胳膊冲人家拱了拱手,“多谢田掌柜。”
周柯学了个四不像,对方憋着笑连连摆手,“无需客气!”
这次的演出时间改到了午时,正赶上吃饭的时间,巳时末的时候一楼大堂处已经坐满了人,都在叽叽喳喳的谈论着今日将要上演的节目,二楼包间也有些人出来了,特意去到一楼,找寻观看的最佳视角。
预定包间的客人们花的钱更多,小二哪敢怠慢,“诚惶诚恐”的麻溜跑走搬椅子,还特意挑了带靠背的,须得让“金主”们坐的舒服,座位也安排在离舞台边不远不近的位置——这位置既不当着后头的贵客们,又能将台上的节目瞧得仔细。
黑心田掌柜自从上次姜阮跟他说了饥饿营销,好像让大师给打通了任督二脉,脑袋瓜越发的灵活了,一个包间“占房费”他就敢定十两银子。
有昨日没订到一楼大堂位置的客人想询问下包间价格,这一听,好家伙,瞬时给惊得嘴张到能吞下十八个大核桃那么大,然后皱着脸,暗地里骂骂咧咧的走出酒楼。
这黑心的田发财,简直无法无天!
当然了,既然有嫌贵的,也会有“识货”的——才十两银子,不嫌多!大概就是“有钱难买爷乐意”的那冤大头心态吧。
酒楼里放的“钟表”——其实就是个漏斗计时器,匠人在里头加了点机关,每到整点响三声,午时一到,大堂里蜜蜂似的“嗡嗡”声渐渐停下来。
按照老顺序,周柯穿着一身灰袍子从二楼从下来闪亮登场了。
台下有第一回 来过的老观众,也有老观众带来的亲朋好友新观众,等了半天见人来了,立马“吆喝”起来:
“说书侠客,今儿要讲个什么?”
“这几天,老夫是茶不思饭不想,好似隔了三秋没听过侠客的书了。”
“这是说书侠客?莫不是在逗我?出师了没啊哈哈!”
旁边一大哥听见后不乐意了,“逗你?人家侠客哪儿有那闲工夫,且往下听吧!”
台下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周柯闻言有些感动,居然听众替他说话,开始维护他了。
内心瞬间被幸福的“小自豪”堆满,挤得满满当当的,这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周柯站定,先是一笑,然后手里醒木往案几上一拍“啪”!“今儿我说书侠客给大伙儿讲个‘道士飞升’的故事。”
“道士还能飞升?难不成是成仙儿了?”
“观里的道士不都是坐化的吗?”
“嘿,你个憨货,和尚才是坐化的。”
“嘘!想吵回家去吵!叽叽歪歪的在这里做甚,扰人耳根!”
周柯已经开讲了,“传说在武定年间,松黄山上有个老道士,山下村民皆不知他从何处而来,只知他年岁至少过百,精通风水堪舆,还能撒豆成兵——”
头一次被人带来的新听众纷纷笑着嘲讽:
“如此吾等都能猜出后头的结局。”
“那道士既能飞升,必定是仙人下凡罢,渡劫而来。”
“或是得了天大的机缘,苦心修炼,方有此成就。”
七天前听过一回“侠客”说书的都没吭声,有人想:
这说书侠客此次讲的不甚有趣呀。
怎的还不如第一回 呢?
也有老听众仿佛听到了隐约的“啪,啪”打脸声,听说切记莫要急躁,况且,说书侠客岂是那等庸俗的讲书人?接下来事线必有转折!
“……某夜,来了一队向南而行的商人,松黄山是必经之处,无法绕过……”周柯像是在回应对他抱有期待的那位老听众似的,语气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风轻云淡一下子跨到惊惧异常,渗人的捏着嗓子道:“……一队商人十五个壮汉,被清早去打柴的老汉发现,竟是通通煞白着脸,像是死了!”
有的老听众脸上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同时额头上浸出汗珠来,不知是人挨人坐着太热,还是被“侠客”的“劈头盖脸一刀”给吓着了——
“怎的,又是死人了?!”
“十五个壮汉走南闯北,莫名的经过松黄山就死了?”
“我猜是那老道士干的!”
“对极!跟他脱不开干系。”
头一次来的新听众则头顶几个问号:???
不是道士飞升、做法吗?跟死人咋扯上关系了?
他们还要支起耳朵,分出心神去听老听众们在讨论着什么,如此格格不入,丝毫插不进去嘴,倒是显得像是“局外人”,明明听的都是同场故事啊!
心里不禁都起了些“争强好胜”的小心思,恨不得把那狗耳朵揪下来给自己粘上,好变成“追声耳”,便能仔仔细细的分辨这说书侠客道出的每一个字。
“……经仵作验尸,十五人体表全无伤痕,也并无食用毒物,只是不能喘气了……”周柯继续往下讲着。
台下听众又有想法了:
“这人不能喘气不就是死了嘛,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听着,哎对!这就晓得了,十五人只是不喘气,脸煞白罢,还有脉搏呢,有脉就是活。”
“呵!那也是活死人罢!”
周柯语气一转,神色凝重道:“经衙门捕快查探,跟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山上的老道士……”
田掌柜站在二楼处,也支起耳朵听着呢,到这会儿,好奇的问姜阮,“姜小姐,这人到底是不是老道士杀的?”
姜阮一笑,反问,“人不是还活着呢么?”
“呸呸!”田掌柜说道:“对,看样子是活死人——”
姜阮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只是笑着说,“掌柜啊,这听故事就得顺着听,我要是告诉您结果,还有何乐趣?”
“姜小姐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周柯此次讲的是个套着“道士修炼飞升”壳子的陷害“杀”人案,听着是查案子揭晓真相,如果听完,仔细一想,会发现这是个权谋的故事。
前天听完这个稿子,把姜阮着实惊艳了一番,没想到周柯还有这脑洞,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周柯说完这个故事,清了清有些“烧”的嗓子,“咱们七日后再见。”
可甭管老听众还是新听众全都没搭理他,都在回味着刚刚精彩的故事——
“老道士竟是让人陷害!凄惨呐。”
“要我说,这些村民才是烂了心肺,老道士伸手帮过他们的事何止一两件,竟是因为钱——”
“贪得无厌哇!”
“普天之下这种人多了,不必难过伤怀,就是可怜了那老道士啊。”
周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搭理他,便“凄凉”的走下台了。
第10章 第二次登台演出2
接下来登场的是赵河川,每次他上台的时候都是正赶饭点儿。
上次凭借“无敌巨胃”,被田掌柜误以为是江湖人称“无影手”变戏法藏东西的高人,他这次准备挑战二十道菜。
木桌抬上来,底下观众有的茶都喝过两盏了,几个跑堂才轮流用菜盘子将桌面塞满。
赵河川不错眼珠的盯着桌上的菜,强忍着饥饿感才把自己“虎视眈眈”的视线给拽回来,然后朝着“直播间”(舞台)下的观众自我介绍:“本人餮哥,吃遍天下无敌手,今日迎战二十道菜,诸位且看好咯!”
赵河川今日穿的是深蓝色衣袍,头发规规矩矩的梳成一髻,只用黑色发带绑好,这具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也有男孩相对女孩来说发育较晚的因素,他目前的身高才到姜阮肩膀处,看起来小小一只。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台上,眼神犀利的介绍自己叫“餮哥”,颇有些中二,加上他相貌文静,好似是某家叛逆的富家小公子偷跑出来,想去往江湖“混饭吃”,迫不得已卖艺一般。
老客们都大笑起来,善意的调侃:
“餮哥,年岁几何呀?”
“还是小心些罢,吃不完剩下不打紧。”
“哈哈,吃不完就匀给咱们尝尝可好?”
赵河川也笑了,“咱就没有吃不完的时候!”
新客人们有的还在想方才周柯说的故事,有的看着台上的一桌子菜发呆,搞不清这是要表演何种节目。
就有人小声的问同行而来的朋友,“迎战二十道菜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着回答:“便是一口气吃完二十道菜。”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惊疑道:“莫不是开玩笑?!码头扛包的壮汉子一顿也就几个馒头罢了,这小娃娃一顿能吃完二十个菜?!”说完又勾着脖子去看桌上的菜品——圆盘大碟,可不是吃酒用的小盘啊!
同行的朋友没有再回复他,只是专注的看向了台上,餮哥已经开吃了。
经过姜阮的耐心“敲打”,赵河川这回不再闷头“苦”吃且简单介绍,而是添加了制作菜品的选材对身体健康有何种好处、详细的解说吃每道菜时是何种口感、味道。
他先加起一筷子糖醋鱼,挑的是鱼肚子处的肉,这块刺少好咽,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说道:“草鱼,鲤鱼,均可做为这道糖醋鱼的选材,草鱼虽价格低廉,但刺多食用口感不如鲤鱼。”
“第一楼做这道菜所选用的皆是上等肥大个头的鲤鱼,刺少肉厚,且更加鲜嫩。”
“此道菜,外酥里嫩,口感酸甜适中,极为适合喜甜者食用。”
赵河川说完便连着吃了好几筷子,又道:“鲤鱼味甘、性平,入脾、肾、肺经,有补脾健胃,利水消肿,清热解毒,止咳下气的功效。”
“如家中有孕妇胎动不安,或是产后需催乳,也可清炖食用。”
他动作行云流水,手中的筷子动起来好似有了残影,三两下拔下鱼骨架,每吃一口都能文雅的将鱼刺吐出,底下客人一口茶还未喝完,他倒是把一盘子鱼都给吃了。
第一楼在食品选材方面确实实在,这一只鲤鱼最起码有两斤重。
此时,台下观众有的看见餮哥吃完了那条鱼,又接着吃下一道,吃惊道:“他还能吃?!”
“嘿,那是餮哥啊,饕餮不知饱,没听说过?”
有的老食客已经熟门熟路的开始点菜了:
“小小鲤鱼竟有这么大学问,能清热解毒还能止咳下气,快给我这桌上一条,也要糖醋的。”
和他同桌的好友便笑道,“学不学问我不知晓,你馋了倒是真的。”
有夫妻两人坐一桌的,丈夫看了看妻子的肚子,说道:“阿芳,叫个清炖鲤鱼给你吃可好?腹中胎儿这两天不是闹腾的紧?”
他妻子低头含羞,嗔道:“大庭广众的,你说甚呢,叫人听见了岂不笑话。”
丈夫挠了挠后脑勺,叫来小二点了菜。
第二道菜吃了几口后,赵河川才慢悠悠的开始介绍:“此道菜名为‘片皮乳猪’,第一楼选用上等乳猪,经六个时辰烹烤才得以出炉。”
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向前举起让食客们看了看,说道:“这肉皮烤的色同琥珀,也类真金”收回胳膊放到口中细细咀嚼,“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
“猪肉大伙儿都吃过,可能不知,这平常的猪肉吃完除了长胖外也对身体有益,它补中益气,滋阴润燥,滋养肺腑,还能丰肌泽肤。”
烤乳猪制作工序繁琐,且费时间,所以改为片下后装盘作一道菜,一盘菜量大概八两左右,烤完二十来斤的肉能分成大概三十余份。
赵河川几大口吃完这盘片皮乳猪,观看着的食客都咽气了口水,光看着他吃,自己就馋的不行,于是赶紧叫来了小二:
“这桌,加道片皮乳猪。”
“我们这儿也加一份!”
七天前来看过节目的一对老年夫妻中的老汉嘴角流涎,他家管钱的老婆子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喊道:“给我们也上一份吧。”
她老头转过头来,讷讷的说道:“咱就别吃了吧……怪贵的。”
“呵!不吃?不吃我怕你今儿晚上是睡不着觉了!上次回去半夜里做梦还啃着被窝呢!”她“恨铁不成钢”的继续说,“多大岁数了!也不嫌丢人!以后不来了。”
那老汉委屈的垂下头,不敢言语:分明是你嚷嚷着要来看二赤和冬寒演戏的,我不过就是跟着你罢。
酒楼小二穿梭在各个桌子中间,报菜名记单子跑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张嘴十六条胳膊二十四条腿。
赵河川看着慢悠悠的也不着急,实际上每盘菜大口一张,几口嚼吧嚼吧就咽下肚,眼瞅着就剩下两道菜了,他撂下筷子喝了口茶水,然后继续开吃。
桌子上方才“五颜六色”的菜盘子已经通通变得雪白,餮哥竟是用馒头沾着把菜汤也给打扫干净了!
众位客人目瞪口呆,尤其新客们,那是瞠目结舌,半天才结结巴巴不敢置信的说道:
“真,真吃完了?!”
“我天,这小娃的肚子简直是无底洞。”
“闻所未闻,今日长了见识!”
老食客们都接受良好,该点菜的点菜,该听介绍的听介绍,不过,有人一口气能吃掉二十几盘菜,心里有多震惊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赵河川吃完时,底下的观众的桌子上也已经摆满了菜品,几乎都是他刚才“试吃”过的,有穷一些的客人挑菜价低的点了几道,至于富贵客人,将二十道菜叫了个遍,吃不完就直接打赏下人,亦或是打包带走。
下一个节目是宋赫和李香梅的,两人今日的着装略有不同,相比上次,这回的着实“破烂”了一些。
这个“破烂”就是表面意思,因为两人全都穿着乞丐服——灰扑扑的颜色,袖口像被狗啃了似的缺一块少一块,宋赫的裤腿子还漏了几个大窟窿。
土灰覆盖着两人脸上一半的面积,头发也像疯子一般披散着,好似一堆稻草。
台下的观众看两人这扮相,老客们是内心满怀期待,总觉得二赤和冬寒要“玩个大的”,新客们则是“没见识”的惊呼出声:
“哪来的乞丐!怎么跑到台上去了!”
“小二,赶紧给轰下去,轰走轰走!”
“甚是倒胃口,你们酒楼怎么看得门,乞丐竟是随意进出的不成?!”
可他们叫嚷了半天,除了同行的老客友人劝阻说道“稍安勿躁”,楼里的小二居然没有一个跑上去赶人的,连过来解释的都没有。
正在他们气得不行的时候,台上开演了——
李香梅夸张的跳起来去拽宋赫的烂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怒喊:“你是那条街的!竟是敢来同我抢地盘!不知道这条街是你李爷爷的地盘吗?!”
说完她便去动作幅度极大又夸张的去推搡宋赫,表情狰狞的就像是发了疯的老婆子要吃小孩。
宋赫却不顾她的“辱骂、撕打”,神色平静,眼神慈善的注视着她,轻笑说:“哦?你个小女娃,名叫李爷爷?好名字!白白能占旁人许多便宜。”
李香梅瞧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气急道:“这是我李爷的地盘,你这乞儿快快离去,别影响了爷的生意!”
宋赫却恍若未闻,轻巧的挣开她的手,大咧咧的坐在李香梅乞讨用的破碗旁边,颇有些就地安家那意思。
台下的观众被这番演绎逗笑:
“两个乞丐抢地盘?倒是比我见过的要精彩许多,生动有趣。”
“方兄,你竟见过乞丐抢地盘?在哪里啊?”
“六条街外……”
刚才叫喊着“轰走他们”的新客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在演戏。
“爹,乞丐为什么要打架呀?”一个稚龄的小姑娘吃着糖醋鱼,嘴边还沾着些许酱汁,两只炯炯有神的圆眼睛里透着好奇,她拽了拽旁边父亲的衣角。
小姑娘的母亲见她手上也都是酱汁,沾了男人一身,板起脸来,“莫要扰你爹爹看戏。”
那男人却一笑,“无妨,她还小嘛。”他掏出帕子,将女儿的手和嘴擦了擦,“乖女,这是一方人占了另一方人的领地,所以勾起了矛盾……”
小姑娘听父亲解释完,转过头又看向了台上——
此时,李香梅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我没有爹!你快滚!做你的大将军去吧,管我作甚!”说完扭头就走。
宋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急的直跺脚,对着台下观众愁苦的说道:“亲女不认我这老爹,这可如何是好呀!”
有一年岁大约四十的男人笑道:“给姑娘多花些钱,保准成。”
有人就反驳了,“钱有何用?这闺女不知好歹,绑回家再慢慢教育吧。”
“切!你这出的主意还不如我的靠谱呢。”
宋赫和李香梅这次演的是个去从军的男人功成名就后回乡找女儿,却发现她在县城当了乞丐,叫她跟着回家她也不去,为了挽回女儿,已经官居一品的大将军也扮成乞丐,日日同女儿一起要饭的故事,笑点十分多,却也有令人辛酸感动的父女情。
这出戏演完,宋赫和李香梅鞠躬谢幕,“多谢诸位捧场,本人二赤/冬寒,咱们七日后再见。”
方才的那个小姑娘突然问,“爹爹,你会变成乞丐吗?”
她的父亲一愣,又笑着对她说,“如果你成了小乞儿,父亲就陪你变乞丐。”
小姑娘懵懂的点点头,撅起嘴,“咱们都不要变啦,他们没饭吃,还脏兮兮的。”
第11章 第二次登台演出3
宋赫李香梅离场后,演出前从二楼下来找座位的几位贵客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旁的小厮或丫鬟见状,忙上前伺候他们用茶漱口。
正在几人端起茶杯时,秦家姐妹四人身穿红、黄、蓝、靛色拖尾收腰振袖罗裙从楼梯处翩然而下,从舞台右侧飞燕游龙般依次上来,随着她们轻盈的步调,纱质裙摆褶皱翻腾,宛若染了色的云彩。
四个公子哥和旁桌的三位富家小姐一时看呆,手中的茶杯就这么干举着,嘴微微张开,这种姿态对于受过严格家教的几人来说实在是不雅,要搁平时,侍候的下人早就委婉提醒了,只不过这时的丫鬟小厮也迷了神,顾不得主子了。
直到秦家四姐妹各自坐在古筝前,几位贵人才猛然回过神,和旁桌对视一眼后,赶忙喝着茶水掩饰尴尬。
富家小姐这桌有两位是上次来过的,还有一位是年龄稍大些刚出嫁不久的新妇,她放下茶杯后凑近另两个妹妹,低声道:“她们穿的罗裙是哪家的?竟是这样好看,两位妹妹可在街上哪家铺子里见过?”
其中一千金半捂着嘴,怕惊扰了台上的演出,她声音很低,几乎耳语,回应道:“实不相瞒,我和阿清自打前几日看了她们那成套红裙后就逛遍了京城街铺,霓裳阁倒是有相似的,可到那里仔细一瞧,却只是形相似,其韵味却少了些什么。”
霓裳阁是京城最好的衣铺,除了成衣,店里也接“高端定制”,据说老板曾是宫廷裁作,十几年前到了岁数出宫后开了间小铺子,又收了好些女红慢慢培养教授,这才有了现在的名气。
秦家四姐妹的演出服确实是出自霓裳阁,但铺子里挂上售卖的成衣最便宜的都要二两银子,姜阮没钱买,便发动“三寸不烂之舌”功力,好说歹说的买了八件学徒练习制作的废衣,又顺了点花色的布料。
由于面料差,做工也不精细,所以只花了一两银子,最后田掌柜付了账。
拿回家后姜阮连夜改衣,秦家姐妹四人和李香梅也帮着缝缝补补,这才有了舞台上令人惊艳的演出服。
女团今天的表演形式是四人在上半段一齐抚琴,到下半段才两两一组分开。
秦琴拨弄琴弦起调,几个脆音后其余三姐妹跟着弹琴,四个八拍过后歌声起——
“如今男子负责赚钱养家~”
“女人负责貌美如花~”
“却不知女人也可养家~”
三个姐姐一人一句,秦画接上,俏皮一笑,半唱半说了句:“男人也能貌美如花!”
这一句给台下的男性观众逗乐了——
“女人赚钱养家?如何养?”
“难不成背麻袋、扛大包、做跑堂?”
“纤弱女子哪能做得?!女子赚钱不就是那点子花事……嘿嘿!”说完还坏笑了两声。
讲这话的男人穿着一身中等面料的棕色袍子,瞧着是稳重的颜色,却被他贼眉鼠眼的神情给毁了个点滴不剩。
旁边有女客人听见,便冷笑出言讥讽,“不就是什么?你倒是敢出说来?!咱们女人缝补刺绣不能赚钱吗?制香制粉不能赚钱吗?再不济,蒸馒头包子去街上卖不也是补贴家用?”
这位姐姐算是客气的了,还有位泼辣些的,直接说道:“你这厮言谈龌龊,可见心里多是腌臜,烟雨楼没少去吧!”
烟雨楼是京城地界内最低等的花楼,达官贵人不屑去,寻常人都绕着八丈远,只有那能赚些小钱又想图快活的汉子才时不时的去光顾。
他确实经常去烟雨楼,这老娘们咋知道的?!
棕衣男人被呛了狠狠几口,眼珠溜溜直转,心想要怎么怼回去。
坐在他们前头的那三个富家小姐听着音回过头来,出嫁的这位上下打量了一眼贼眉鼠眼男,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出口言语却如刀锋一般,又冷又利,
“何皇后是燕朝康帝的发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曾为康帝揽阅奏折时而批复;盈朝李太后年青时作庆帝幕僚十五年,得太平盛世;赫朝/太/祖/皇帝之妻郑柳葭,年青时曾是率兵十万的大将……”
她一连说了七八个女中豪杰,最后笑容更胜,“你难不成比皇帝还能干?”
这话的侧面意思就是:连皇帝都能尊重女人且委以重任,你算老几啊敢这么诋毁女性同胞。
棕衣男被噎得快心肌梗塞,脸憋得通红,见四周的视线都打在他身上,半晌,寡不敌众的灰溜溜的猫着腰逃出酒楼了。
“豪言壮语”的这位富家千金姓陈,是礼部尚书的独女,今天非要拽着她一起来的一个是兵部侍郎的爱女,姓赵,另一个是户部侍郎的爱女,姓曹。
听两个姐妹说第一楼有四个弹跳唱出色的女子,她开始是不屑于的,表面没有说出,可心里总归是觉得这些难登大雅之堂,只当是卖了妹妹们的面子才来,可听了台上四姐妹唱的词曲后,她方才懂得,原是真的不一样,并不是为男人而谄媚献艺。
她们四人唱的歌词简洁明了,听后仿佛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为何女子不能赚钱养家,让男人只貌美如花呢?
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
秦琴和秦棋回到古筝前弹琴,秦书秦画站起来换到台前跳舞,她们的舞步整齐划一,蓝靛色的裙摆随着动作纠缠叠加到一起,飘摇间形成渐变的颜色。
“……谁说女子不如男~”
秦画唱完了这一句,乐声又响了四个八拍后渐渐静止。
台下响起轰鸣的叫好声,竟有八成都是女人,有个梳成婚后发饰的妇人一连叫了几声“好”,然后把腰间的荷包扔了上去,有了她这开头,后面跟了好几个扔荷包的,离她们最近的那三个富家小姐也扔了手帕上去。
旁桌的四位公子哥两两相对视,寻思着他们一大老爷们扔荷包和手帕是不是不太好,于是就掏出碎银子扔了上去。
秦家四姐妹不露痕迹的躲开那十几个碎银,等喘匀了气才肩并肩站成一排,对着观众谢幕——
“多谢诸位捧场,我是红红。”
“我是火火。”
“我是恍恍。”
“我是惚惚哦。”
“我们四姐妹登台只为献艺,请诸位勿要扔银子,留着钱多点几道第一楼的‘珍馐’吃吧。”
观众们听见这俏皮话,纷纷一乐。
秦琴走上前,捡起一张粉色的帕子,走到台边弯腰,对着赵小姐一笑,说道:“谢谢这位姐姐的手帕,我正好缺一张呢。”
她刚又是弹琴,又是跳舞唱歌,运动量不小,出了汗,凑近时能闻见一股清淡的香味。
姓赵的千金小姐见她突然上前来,又闻见一股十分清香的味道,不知为何,忽地红了脸,轻声道:“你拿走用便是了,无需言谢。”
秦棋捡起一张手帕,拿起来,她生性腼腆,被姜阮“强练”了好久才能在表演时收放自如,这会儿演出完了,便又有些害羞,但也学着姐姐,对后面扔手帕的那位女子挥了挥,“多谢您的手帕,我会好好保存的。”
被“点名”的那个女子没想到自己的帕子居然会被捡到,深呼了一口气,大声道:“你拿着用!回头我再绣给你!”
刚喊完话,她的丈夫浑身散发出“醋味”——我平时让你绣个帕子你都不肯,现却要白白给别的女人绣?!
秦书一向是冷若冰霜,她胳膊一伸,便捞起一块帕子,攥在手里,动作行云流水,又快又准,好似是从地上抄起来一杆银枪,她微微颔首,对着手帕的主人曹小姐说道:“多谢你的帕子。”
曹小姐袖子下的手捏着,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眼神扫过她白皙冷艳的面孔,几瞬后才发出声音,“不客气。”她又看了眼秦书身上冰蓝色的裙子,问道:“你喜欢蓝色吗?”
秦书点了点头。
秦画也捡起一张白色绣着梅花的帕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的声音又软糯讨喜,“姐姐,谢谢你送的手帕哦,我太喜欢啦,就留下咯。”
初嫁为新妇的陈小姐被她笑得心痒痒,看着她软嘟嘟的笑脸,不禁想要尖叫——
啊啊啊!我以后要是能生个这样玲珑剔透的闺女就好了!
“拿走拿走!下次我再给你扔!”
秦家四姐妹人手一张帕子,挥舞了两下,然后胳膊转到胸前弯曲,做了个谢幕礼,翩然离去。
那四个贵公子盯着舞台上的碎银子发愣,而后齐齐转过头看向旁边桌子的三个千金,满脸不可置信——银子不捡,居然只捡女人的手帕子?!邪了门了!
那三个千金也转过头来看他们,眉毛抬起,嘴角带着“张狂”的笑意,好像在说——怎么地吧!妹妹们就爱香香的手帕!
第12章 男主又出场啦
今日四场演出结束,楼里的小二将大门打开,让客官们离去——田掌柜之前已经定好了桌数和包厢数量,所以在表演“上映”时,将酒楼正门给关上了。
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防止有“白吃白喝”的人进来占便宜。
舞台背景的红布暂时撤去,台上的碎银子和其他扔上来的打赏物都被小二收拾好,分别还给了原主人,吃过饭后,客官们走出第一楼,却是意犹未尽,甭管男女老少,言语间谈论的皆是——
“说书侠客今日的故事实在妙极,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竟是那样被卷入权贵之争中,唉,这世道呀……”
“齐兄,话不是那么讲的,以小弟拙见,那道士虽被无辜卷入朝堂争斗之中,却为平民安危以身证道,仍不忘初心……”
“当家的,你说餮哥真的将二十道菜都食用下肚了?何人能有如此胃口——莫不是山精野怪化作人形?”
“哈哈哈,你这妇人,脑中整日想那些个不着边际的,若是妖精作怪,吃的岂止是菜肉?”
“老头子,咱七日后再来看二赤冬寒演下一场。”
“陈姐姐,如何?没有诓骗你吧。”
“好妹妹,就不要调侃姐姐了,那名为惚惚的少女真真讨人欢喜。”
“我倒是更喜欢红红,她的温柔婉约是我从未见过的……”
“红红很好啊,不过,妹妹我更喜欢恍恍,她比宫里号称是——”
“噤声!宫里的贵人岂是能随意谈论的。”
……
酒楼二楼演员候场的包间内。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田掌柜现好似刚刚娶亲的新郎,脸上容光焕发,好似要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他递上手中红色的钱袋,“姜小姐,这是六十两,您且收好。”
“六十两?”姜阮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声,“多谢掌柜了。”。
早前她经过二楼走廊时,虚虚扫了一眼,今日十六间包厢全部坐满,田掌柜光是包间费就收了一百六十两,还有一楼大厅内三十桌皆是座无虚席,大概算算,收入应能翻个五六倍。
多赚了几百两银子,就给越时多分个十两——
啧啧,果真是无商不奸啊。
生意人在商场都讲究个“体面”,这体面倒不是身份体面的意思,而是办事上体面、大方,让人心里舒坦——假如合作收益超出预期,那甲方也就是给钱的一方,要对乙方尽职尽责的工作能力有些“表示”。
这体面的“表示”大抵就是送钱送物了。
好比田掌柜和某个供货商合作挺久,双方交易愉快,田掌柜这里一次比一次进货多,那和供货商也可在原来的基础上谈谈价格,是给价降低一些呢,还是多送些添头呢,这都是生意场上默认的规则。
姜阮心里明镜一般,嘴上却笑着客气,跟田掌柜互相商业吹捧了一番,然后收拾东西带着演员们离开。
大家都是商人,在商言商嘛,她倒是不怪田掌柜,不过,十两确实不太够意思,于是临走时多顺了两把古筝。第一回 演出前姜阮找他“借”了两把琴,第二回也就今天的演出前,因女团表演形式有变,她又“借”了两把古筝。
这个朝代一把古筝,只是中低档普通木质材料琴弦便要五两银子左右,四把就是二十两。
田掌柜小钱不在意,比如十两银子以下,可如果是二十两,足够叫他肉疼一番。
姜阮借琴的时候半开玩笑般说了句“掌柜的今日赚得钵满盆满,两把小小的琴必定不放在眼中”,田掌柜“闻歌知雅意”便知道她对营收有数,想来是对十两银子的添头不甚满意,他只得“忍痛割爱”。
还要靠人家越时团队赚钱,能如何呢?给就给了吧。
姜阮一行人离去后,酒楼的客人也差不多走光了,只有二楼一间包厢内的客人还未离去,半晌,他们打开门走了出来。
两个跑堂进屋去收拾桌子,走在那位贵公子后面的侍从随手打赏了他们两块碎银,常年在酒楼里当值的跑堂过手的银子不少,只是最后都到了掌柜的钱匣子里,他们手里捏着碎银子,只手一掂量就知道大概有个二两左右。
京城第一楼中的跑堂月薪在京城这地界儿算是高的,一月能有一两半银子,客人打赏的不必与酒楼分成,他们自己收着就好。眼下这日子非逢年过节,有打赏的贵人至多不过给个半两一两的便是顶天了,现下却有人给了二两的赏银。
两个时辰干的活计收入能赶上一个半月,这是遇见出手大方的贵客了,两个跑堂挂上笑脸,直到将人送出酒楼的门口才道:“谢谢您嘞,几位请慢走。”
司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侍从五金和六两。
无论现代还是这大周朝,他给服务人员的消费一向出手大方,但良好的教养礼貌让他下意识的点头示意,他身上并无京城富贵人家纨绔公子哥那种嚣张跋扈的特性。
两个跑堂被他的举止一时整得发愣,随后回过神来,跟着伙伴小声说道:
“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倒是个生面孔。”
“我看呐,或许是书香世家的罢,对咱们这下等人也如此的客气。”
“没准吧。”
跑堂们将银子掖好在裤腰里,手时不时摸两下确定还在,一同讨论着回到二楼包厢进去收拾桌子了。
前几日听完五金打探来的消息,司宿有七成感觉那个女子是姜阮——姜木匠去世后,他收养的孙女突然变了性子,一改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走出家门跟酒楼掌柜做了生意。
司宿一开始还奇怪她为什么要收养乞丐,当看过那几人表演节目后,他就明了了。
舞台上演的那些节目多多少少都有现代娱乐的影子,让人颇感熟悉,待他仔细看了几人的容貌后,也发现表演节目的那几人面容和邻居们长得十分相像。
司宿当初买联排别墅的房子是为了能多接触姜阮,虽说他对同栋楼的邻居不怎么熟悉,可也见过几次,他记忆里不差,哪怕在大周生活了几年也不曾忘记他们的面孔。
前后一联系,他现在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是姜阮和其他邻居无疑了。
司宿身高五尺半有余,头顶玉冠,一身做工考究的玄色锦袍,腰束月白色锦带,上边挂着个水头甚足的祖母绿玉佩,走起来风度翩翩。
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在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每个夜晚都曾对着月光许愿:如果能再一次碰见姜阮,他一定直面而上,不在扭扭捏捏,勇于追爱。
可是……这会儿知道心上人来了,他老毛病又犯了——咋办,他还是不敢去搭讪啊!
司宿落脚的客栈离第一楼不是很远,徒步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没多会儿,客栈就出现在眼前,他脚步突然顿了下,对着六两说道:“让人把平安巷的宅子收拾下,我暂时不回江南,留下京城处理棘手之事。”又对五金说,“给父亲递封信,告诉他珍宝阁的账目有问题,和报到江南分阁的对不上。”
两个侍从得了吩咐立马去忙活了。
珍宝阁如其名,店里售卖的皆是珍宝,有价值不菲的玉石,也有司家船队从海外带来的舶来品,在江南和京城皆有铺子。
之前负责珍管理珍宝阁的是大房的二少爷,当司宿获得继承权后,司家所有产业都要先进行归拢,后再进行分割分配。
司家这辈共有五位少爷,司宿是三房的独子,也是行内最小的一个,人称“五少”。
司家在大周产业颇多,作为皇商能得到许多别家商会得不到的便利,甚至在周边邻国也有产业。
这巨额的财富当然动人心了,五位少爷早前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最后却没想这朵“滔天富贵花”落到五少手里了。
很多人不服,司家二少便是其中最甚者,即便司宿已确定继任家主之位,他还是在暗里给他使了好多绊子。
只是,这使绊子陷害的手段着实智障,司家现任家主,也就是他父亲,坐镇商会三十余年,什么不知道?司宿不屑于与二少“打闹”,决定以后将这些被二少“折腾”过的产业直接分到他名下便好,到时候就让他自己收拾吧。
但这番“忍让”的行为落到旁人眼里,便是五少心胸宽广,对兄弟仁厚。
可是这会儿让给家主去信,说珍宝阁账目有问题……难道是少爷终于忍不了了?要收拾二少了?还是给他的警示?
五金心里默默想着。
但凡是他能说出口让自家少爷听听,对方必定会大喊“冤枉”,他只是找个借口想留在京城,好慢慢打算怎么和姜阮见面啊!
司宿暂时留在了京城,姜阮那边的一切也步入正轨。
邻居们按部就班的每隔七日去一次“汇演”,两个半月的时间过的很快,目前的钱和人气都积累得差不多,该到姜阮和田掌柜第二次“谈判”的时间了。
第13章 三月期已到
三月之期已到,这天午间演出结束过后,田掌柜按照惯常将当日结算拿给姜阮,他寻思着顺道去谈谈续签合约的事情。
昨夜打烊后,田掌柜坐在屋里手上不停地敲着算盘,整整一个时辰,点完账后他从账本第一页扫到最后一页,酒楼近期营业额收益翻了几倍,虽说他心里大致有谱,但直观的体现在账本和箱子里银钱数量增长时,还是止不住兴奋的颤抖。
他将账面翻看了一遍又一边,好似回到了刚从父亲手里接过“第一楼”的时候,那时他满心的豪心壮志,总想着以后能把酒楼发扬光大,只是后来无甚起色,那些志气也渐渐被心灰意败掩藏在心底。
田掌柜这心里揣着事儿,姜阮正好也别的打算,早就候着了。
“姜小姐,这是今日酬劳。”他将钱递了过去,“还有咱们这三个月契约已到……”
姜阮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巧了,我也有别的主意,想同你说说。”
田掌柜看她这副言语间轻飘飘的模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么主意?”
“是这样,我打算成立个行会,以后与酒楼签约就用行会的名义,更为稳妥些。”姜阮呷了口茶。
她也想过要不先瞒着行会的事情,但左思右想,被自己否决了,京城这地界儿人多嘴杂,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无门无路的就开起了行会,田掌柜肯定会知道,倒不如就此道明,省得他从别人嘴里听说,再见时也会尴尬。
田掌柜一个“如此也好”还没说出口,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只听对方道:“还有这演出的事情,也有变更,现与你商量一下。”
演出的事情也有变?涨价吗?
“还请细细道来。”他按耐住腔中的急躁,尽量保持平和。
姜阮放下茶杯,坐的端正,“的确要细说。”
“我不知田掌柜你注意过没有,越时团队虽是给酒楼带来了更多的客人,但能让他们实打实点菜的时段还是靠的餮哥。”
田掌柜回想了一番每次演出时的情形,一琢磨,“还真是。”
“是吧,所以说其余三组表演,现在对酒楼的营收其实没有多大助力了,”姜阮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将餮哥留下继续在酒楼为你揽客,剩下的之后就没有来的必要了。”
先是打算成立行会,这又说撤走其余几人只留下餮哥,恐怕是姜阮已将其他人今后该走什么路铺好,田掌柜不是傻子,他明白姜阮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这话不能挑开了说,彼此心里懂得就好。
提着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田掌柜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将茶杯悠悠放下,“也可。”
他的父亲曾经讲过:一个好的商人要能听得进去“好话”,更要权衡利弊,勿要生气急躁时意气用事。
虽说姜阮现在想将人撤走,他不大高兴,可静下心来细细想想,对方说的确实在理。
“京城第一楼”的名声已经被打响,他上街时常常能听到路人谈论第一楼的演出团队如何如何,甚至有外地的客人闻讯而来,但酒楼是售菜的,还是得靠饭菜赚钱,除了餮哥演出有很多食客点菜,其余的演出时段所有客人几乎都在看节目。
“那,单这餮哥的佣金如何算?”
姜阮抬手给他续上一杯茶,神色纠结,好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半晌才道:“按之前的价格算,十两就成,可你也知道,我这打算成立行会了,不光多了税前,各项成本也有所拔高,十两这价……”
别的地方她都挺好说话,可一旦牵扯到金钱方面,她是“锱铢必较”。
不光抽走了人,还要涨价?
因着有姜木匠的那层关系,在田掌柜眼中,姜阮不仅是跟他合作的一位商人,还是个小辈,长辈对于小孩仍耐性天生就比较多,即使快被气笑,他还是退让了一步,痛快道:“三十两每回,年契,如何?”
这意思就是——我心知你以后必定还会涨价,但这回签了契约,在一年内都要保持这个价格,不能再涨了。
三十两跟姜阮所想价格差不太多,一年之期也合适,只不过还有个问题:“价格可以,可餮哥的‘独家权’不能给第一楼。”
田掌柜咂摸了“独家权”这三个字几瞬,明白过来,面色不太好看,“难不成其余日子还要去别家酒楼用餐?”这怎么行?!
京城又不只他一家开酒楼的,隔三五步远就是一家,餮哥每七日来他这儿一回,剩余六日难道要一天吃一家?
那他这每年多花几百两银子还有什么意思!
见他这回是真生气了,姜阮一笑,道:“田叔莫急,酒楼的单子当然只接您一家,但还有街头小吃什么的,万一有人来请,餮哥也是要应的,不然,就他这饭量,我越时哪里养得起呀。”
自打三月前姜阮头一回到第一楼来找人,皆是叫的“田掌柜”,这么叫人虽是没问题,也够礼貌,但终归像隔了一层似的,较疏远。
可这“田叔”敬称一出口,合作的关系的本质从陌生人到叔侄,一下子被拉进不少,也没了疏离,再加上田掌柜听她解释了一番,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唉,你这丫头啊!”
再者,街头小吃哪里比得上“京城第一楼”的名号和菜品质量,只要不接其他酒楼的生意就好,至于街摊子,他田发财还没将那些“小打小闹”放在眼中。
关于餮哥未来一年的“代言”谈妥了,姜阮离开酒楼去准备成立越时行会事宜,说好了回头拿着公用印章 再来和田掌柜签契书。
田掌柜将人送出了酒楼,等她走远了,他笑着小声道:“姜木匠那么个憨厚老实人,怎么有个如此精明的孙女呢?”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犯傻,姜阮是被收养来的,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紧接着他又想到——姜阮的亲生父母将这聪明孩子丢了,不知是否后悔呢?
第14章 租房子
姜阮回到小院,把这次的酬劳和之前的放在一起点了一遍,又拿出一部分用布包好带在身上,然后直奔“三条街”。
京城中心县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东边坐落的是皇宫,北边为各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家宅所集聚地,南边是一些商户与平民所住地段,西边大多是商贸街区。
西城有六条主干街道,名字也好记,依次为“一、二、三……六条街”。
京城地界寸土寸金,越往中心消费越高,一条街和二条街上的商铺多为老字号,不是外地富商租着或买了的门面,就是继承的家中祖宅,虽然来往客人流量很大,但价格太贵,姜阮算过,吃不消。
况且,越时的定位是娱乐公司,也不是做零售业,客人多少倒是无所谓了。
至于四五六条街,相对的位置稍偏,虽然房子租金价格低廉一些,但同样的,三教九流的人不少,小偷小摸的混子几乎在那几块地方流窜作案。
甚至有“邪魔歪道”晚上撬了门进去偷抢,姜阮和邻居们谁也不会个拳脚功夫,凑在一块“人多势众”可以,真要正面对抗,那还是挺危险的。
而三条街呢,地理位置虽不如前两条街道的地理位置优越,可毕竟离城中心也不算远,治安较好,租金稍高却也可接受,这是对于他们来说性价比最高的地段。
姜阮闲着没事的时候来逛过几次,她看上了一间连带有后院住处的门面,这门面在三条街的位置居中,里面她没看到,可门外的装潢精致,门柱雕花精美,看着就颇为大气。
她从侧面打探时,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房子的主人不好说话,龟毛事多,且无人情味。之前的租客是做家乡小吃生意,开始还行,可后来生意渐渐惨淡,房东还三天两头的来找茬儿,说是前头厨房油烟太大,熏坏了房子要赔钱;大门的门槛被人走坏了要修好,不然就赔钱,诸如此类等等,租客无法忍受那“驴气”,所以搬走了。
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姜阮也迟疑过,但逛了许久,除了这处,别的她都没看上,最终还是决定来见一见房主,好赖当面见了人后再考虑是否租用。
出乎意料的是,房东看起来并不是尖酸刻薄的样子,她约莫四十上下,梳着妇人发髻,慈眉善目,一身浅紫色衣裙,身材略微富态,跟人说话的语气很和善。
“这位小姐,你要租房子?”
姜阮点点头。
房东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说自己姓李,夫家姓赵,上代原是大户人家当管事的,后来主家升职调到外地,就将这处房产留了给他们,房契也一同给了,已尽主仆之情。
这话的意思就是委婉版的:我家的房子来历没问题,手续齐全,很稳妥。
姜阮又问了租金,李夫人道:“月租十八两,价格公道,这条街上均价也是如此,你多打听问问也没关系。”
月租十八两确实可以,这周边的门面价格几乎都在十五至二十两之间,按房子大小上下浮动,她之前打听过。
李夫人嗓音软糯,像是带有南方那边的口音,说起话来软乎乎的,却也健谈。
姜阮又与她嫌侃了几句大山,越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对方看着不像刻薄之人啊,难不成是个两面派?
直到李夫人开玩笑说了句,“我等了很久不见房子有人来询问,还以为租不出去了呢,便想着是否自己做些小生意来添些家用,可什么手艺也没有,愁得慌呀。”
姜阮想起之前这附近店铺掌柜说过的话,说道:“李夫人,我冒昧问一句,您这房子如此之好,上户租客怎么搬走了?”
“这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我还当什么事情呢,”她将桌子上的点心递给姜阮一块,笑着继续说,“你尝尝,这点心好吃的——上户的租客老家有急事,短时间内没空做生意,所以搬走了。”
两边说辞也差得太多了吧!
姜阮有些纳闷,李夫人见她作思考状,以为是担心旧房客再回来会造成纠纷,忙解释道:“虽然上户的租约没到期,但我把房钱按照剩余时间退给他了,如果你租了房子,肯定没有后顾之忧。”
姜阮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又问:“您认识那处商铺左对角,卖首饰的那家铺子掌柜吗?”
“哦,他啊,认识的,他曾和我丈夫一样,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他那房子也是主家送的。”一直面带微笑的李夫人提起那人时眉头微微拧起来,透出一股嫌弃来,“他家有门道,做了首饰生意……”
行吧,破案了。
估计是两家人私下里有龌龊,那掌柜故意破坏李夫人租房的事,又或者是生意不好做,想让她租他家的门面,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姜阮和李夫人又聊了几句,然后签了租赁的契书,将房租给交了,离开时,李夫人将一串钥匙给了她,又把她送出了大门外,“有空来找我聊天呀,我与你投缘的紧。”
姜阮颔首,眨了下眼睛,“有空闲我便来打扰您,可别嫌弃我话多。”
李夫人拿手帕捂着嘴,笑说:“哪会呢。”
揣着租赁协议,姜阮回到姜家小院,周柯见人回来,嘴里叼着馒头迎上去,边走变口齿不清的问:“姐,方纸住下拉嘛?”
姜阮从怀中拿出契书在他面前晃了晃,“租啦,”说完就去喊上李香梅和宋赫,问了两人已经吃过午饭,便让他俩陪着去县府衙办行会手续。
赵河川正好听见,喊道:“小姜啊,你吃了饭再去忙活呗,不差这一会半会的。”
这姑娘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才着家,别说饭,估计连水都没喝上过一口,跟拼命三娘似的,他这“老头子”看见了,总有点“于心不忍”。
姜阮手拿着契书,感觉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加上方才在李夫人那儿吃过点心垫肚子,这会儿更不饿了,“我吃过啦,您吃您的,甭管我啦。”
说罢就出了院门。
赵河川看着院门关上,转过头去,摇晃了两下脑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天生劳累命啊。”
现代时,他每每见到姜阮就是类似的场景,她一双高跟鞋踩得脚下生风,走起路也“唰唰”的,两条腿倒换的老快,好似踩的不是鞋,而是风火轮,仿佛下一秒就能飞到“战场”去。
第15章 越时娱乐筹备中
三人一行徒步走到县府衙,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不知道宋赫李香梅咋样,反正姜阮快累趴了,她决定,回头一定要买辆马车,最起码出行方便一些,总是靠着“十一路”,体能上吃不消啊。
县府的大门就在眼前,姜阮走在前头,门口有个看门的衙役,她见来往无人,上前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差爷,劳驾您了,我这想办个行会,您看……”
对方眼疾手快的将银子收在怀中,方才的一张板正的“死人脸”立马鲜活了起来,打量了姜阮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一男一女,态度和善,“哦,行会啊,你跟我进来吧。”
途中,姜阮闲聊打听了一番。
这看门的衙役身份不高,知道的有限,却也比她强上太多。
虽说现下商人的地位依旧没有读书人高,但五年前边关打过仗,三年前有过饥荒,两年前南方又发过洪水,国库应当是瘪了,所以当今圣上鼓励经商——商人赋税最高,以此税务来充盈国库,如今全国各地县衙均有专门负责“行商”的官员。
姜阮听后就觉得事情应当好办些,毕竟皇上都发话了,还特批了人来管这件事,对于这些官儿,想来有人正经的过来办相关事务,他们的履历上也能多一笔业绩。
她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三句就把这看门的差爷给逗乐了。
这差爷看着得有四十岁往上,家中也有儿孙,见姜阮这机灵小丫头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却能说会道的,家里大人没过来,男娃也没来,她身后跟着的年轻男女没说过话,想是家中仆役。
一通脑补后,他寻思这姑娘可能是哪个世代行商人家教养出来的闺女,家人肯定都叮嘱过了,这会同他说话不过是走个明面过场而已,便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不小心”提了两嘴。
譬如本县衙专门负责行会商会的官员喜欢吃甜的,譬如打点时最好不要太“夸张”,若是能将钱财换成吃食一类的最好,譬如那官员出身贫寒,最是看不得富人炫耀。
说着说着,穿过九曲长廊,来到一个四方小院里,衙役先进去汇报了一声,然后出来,让姜阮一人进去。
姜阮将他刚“说漏嘴”的注意事项一一记在心中,也承了他的人情,又递过去一两银子。
那衙役接过来后火速收起来,眼角的纹路笑得愈深,小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呐。”
收钱收的挺快,装兜里了才说不好意思?
姜阮一笑,“您受累了实在,应当的应当的。”
等衙役离去,李香梅小动作的拽了下姜阮,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一个人进去,能行吗?”她的神色中满是担心。
姜阮拍了拍她的手,“我心里有数,放心吧,况且,这是县衙,又不是吃人的地方,没事的。”
让两人来其实是为了充场面,要不她孤身一人来县衙办手续,叫人看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留宋赫和李香梅在门口等着,她一人走到“办公室”门前,门大开着,正对着厅堂内有张木桌子,一个老头伏在桌前奋笔疾书。
姜阮敲了敲门边,脆声使那老头分过注意力来看向她这里,“进来吧。”
“有事先敲门”这是姜阮在现代上班留下的好习惯,不管多大的事火烧眉毛,她都会下意识的先敲门,让屋内的人提前有个“准备”。
可大周没有这个“习俗”,里头的官员先对姜阮有了个好印象——这姑娘挺有教养。
姜阮赚钱后想的都是接下来的发展,也没空给自己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穿的依旧是原主留下的,姜木匠不说大富大贵,却从未亏待过她,衣服面料虽不是最好的,却也能看得过眼,不能用寒酸来形容。
这身中规中矩的衣服做工精良,瞧着大方内敛,落在那官员的眼中,心里想的便是姜阮穿着朴素,行事低调。
歪打正着的又是个好印象。
先前通报的衙役已经说过来人所志,姜阮不显唐突,又详细说了一遍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老头先是公事公办的询问了她所需文书是否齐全带来,行会主要经营,地理位置,大约人数。
姜阮依次回答。
对方又问了是否对商户税务悉知,这点她不太清楚。
老头跟她详说了一番。
许是平日里来“办业务”的都是男子,很少有姜阮这样岁数小的,还是姑娘家,又或许是他这官职平时不咋跟人聊天接触,整日就是枯燥的处理文书,正事儿说完后,老头又有意无意的打开了话匣子。
就当下京城商业体系谈到江南沿海地区,又说了时下物价偏高等等,姜阮很无语,但又不能甩脸子,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往下聊。
她在现代经常看财经杂志和节目,虽然没有铭记在脑海中,却足够应付这个“老年不得志”话痨的官员。
这老头一开始觉得自己“说多了”,小丫头或许不懂,跟她说了又能如何呢,结果,姜阮在他说了上句就能接了下句,比往常来的那些“粗俗”的商人不知好上多少倍,于是越说越有劲头。
直至半个时辰过后,他才突觉忘了正事,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查看过姜阮带来的租房契书和身份文书以及经商范围,拿出两张有关成立行会的契约,简单说了下,双方签好字后,他分别盖上章 ,姜阮留一份,县衙留一份存档。
如此,越时娱乐行会现是正儿八经登记过的商户个体了。
临走时,这老头和蔼的笑了笑,“小丫头,从商亦难,前路或是坎坷,或是曲折,万莫忘了初心。”
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在京城这么大的地界里只是个负责管商的小官员,衙役说他出身贫寒,想来是自己寒窗苦读才考了功名,当初心中应是满心壮志想要出人头地,不曾想几十年了还是个芝麻官。
他桌子上摆满了成堆的文书,砚台中也有个深深的坑洼,不知每天要写上多少字,不得志却依旧关心时事,萍水相逢却能对她说出诚心的勉励警示忠言。
姜阮忽然觉得要是把打点的银子塞过去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于是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您,我记住了。”
事情办妥,姜阮和宋赫李香梅走出府衙。
现在大约是下午两点钟的样子,炙热的阳光烤在身上,街边的野狗也躲在阴凉处昏昏欲睡,府衙里树上的蝉鸣阵阵,姜阮只觉得神清气爽。
一路经过定做门匾的地方还进去定了块匾,她用毛笔在纸上留下“越时娱乐”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掌柜的看见这字一阵头痛,试探的问道:“是否请个名家书写?”
姜阮听了价格,大手一挥,留下银两,“请你们店里最好的!”
回到姜家小院,几人围着姜阮手中的官府文书傻笑了半天。
赵河川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姜,辛苦了。”
周柯凑近文书,“姐,这就是古代的公文啊,咱还没见过呢。”说话间脸都快贴上了,怎么看也看不够,姜阮将他轻推开,“小心唾沫别喷上去。”
他挠着后脑勺傻乐,“咋能呢。”
李香梅提议说:“咱们庆祝一下,晚上我好好露一手,咱吃一顿。”
宋赫举手:“老婆,我给你帮忙。”
李香梅白他一眼,“笨手笨脚,少给我添乱。”
“哦。”宋赫委屈的摸了摸鼻子。
秦家四姐妹都是从小上灶台的老手,自是去给她打下手,摘菜的摘菜,烧火的烧火。
姜阮刚进厨房就被“赶”了出去,“姜姐姐,你快去歇着吧,等着吃饭就好。”
宋赫和周柯出门去买酒,赵河川坐在院子里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味流口水。
金乌西沉,堂屋的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虽说比不上第一楼的菜色,但自家做的,吃起来总归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从在现代时说到穿来这三个多月的所经过的趣事,最后周柯还喝多了,非得站在椅子上现场说一段,宋赫也捧臭脚,还给打拍子“伴奏”。
姜家小院里的欢声笑语迎着夜色,糅合在月光之下。
第二天一早醒来,姜阮看了看黄历,上门匾的第二天也就是五天后是个开张的好日子。
趁着这几天空闲,他们打算收拾收拾搬家。
三条街那处的房子后院有六个厢房,屋内床柜齐全,大家伙儿这下不用挤着睡了,李香梅和宋赫一间,周柯一间,赵河川一间,秦家四姐妹不愿分的太开,便是两人一间,姜阮一间。
姜阮雇了辆马车,把衣物和床铺搬过去,还有大家日常练习所用的家伙事儿。
几人合力将新住处收拾了,又把前头门面大厅里的家具挪了挪,最后成型的布置和现代公司差不多——进门处有个前台,往里走几步,有个喝茶谈事的小区域,大厅左边有个小屋子,供姜阮办公使用。
房东李夫人听说她正式搬过来了,做的也不是吃食等杂乱布置的生意,开的竟是闻所未闻过的“娱乐行会”,她一时新鲜,从姜阮那儿了解了一些,然后从家里拿来几幅画让挂上,也算是添个喜气儿,图个好看。
行会马上要开业,除了布置整合,还有件事情挺重要,就是差使的杂役类还有其他员工。
并非姜阮摆谱,只是这院子太大,演员们平时要排练,挤出功夫来收拾实在太费神,还有她需要忙的事情渐多,分/身乏术,招募新员工现在就要搞起来了。
转天下午,姜阮回到姜家小院,一是为了检查锁门,二是为了去找街坊何大娘。
正式写出招募告示之前,她心中已经有了两个人选。
第16章 何大娘
姜阮敲了敲门,随后便听见走近的脚步声从门缝儿里挤出来,那脚步声在门后停下,等了几息不见门开,她想再敲两下,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出:“谁呀?”
“是我,春杏姐。”姜阮将贴近门欲再敲手掌抽回来。
一般都是何大娘开门,这回却是春杏,看来何大娘不是在忙就是没在家。
院门打开,迎面是一张女儿家秀气白净的脸,浓眉杏眼,只是那脸的额角处顺延到眉骨下方有两个铜钱大小的伤疤,煞了这整张俏丽容貌的“风景”。
姜阮的视线不露痕迹的从那块疤痕游走过,下一瞬就移开。
何大娘的夫家姓郑,面前人大名叫郑春杏。
原主从小到大不常出门,性子腼腆,也没什么朋友,郑春杏可以算是唯一的手帕之交了,记忆里有很多两人在一起刺绣、聊天的情景。
“阮阮,你来啦,快快进来。”
姜阮的手由春杏牵着,引着往她屋里走,“我娘去给我爹送饭了,晚些才回,家里就我一人。”
原来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不说每天都见面谈心,三两天总归是能见上一回的,可自打姜木匠人去了,姜阮便几乎没再来过郑家寻她玩耍。
春杏猜想可能是姜木匠逝去这件事对阮阮打击很大,所以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她有几次想去姜家找她,可是多年没有出过门了,她的脚对着门槛,就是越不过去,心里是说不出的纠结与难过——好友的爷爷去世,她理应过去安慰,可是她的脸……怎么见外人。
走进屋子里,一眼可见,到处都是绣品,床头有几块锦帕,捡漏破木头梳妆台上垫着块麻布,上头也摆放着十几个绣出来的花样,花样儿绣得精致,垫上布恐是怕木头渣划坏了绣线。
刚在外头站了会儿,下午的日头大,出汗难免,姜阮将手心里的汗在自己衣裳上胡乱抹了把,确认擦干没有水渍后,食指和大拇指交汇,小心“捏”起一块帕子来,仔细观摩。
春杏的手艺确实好啊,这鸳鸯图让她用四色彩线勾勒的栩栩如生,好似照片池水扔进去,这俩鸳鸯就能动着戏起水来。
姜阮放下后又拿起另一块来,这块帕子上绣着两朵梅花,有几片花瓣零星的绣在锦帕一角,就像是刚刚被寒风吹落似的。
欣赏了一会儿,见春杏忙忙叨叨的去忙乎沏茶水又要去别间拿小吃零嘴,姜阮一个大跨步过去拽住她,“别忙活了,我不吃也不喝,你赶紧坐下歇歇吧。”
听她这么一说,春杏便也不再忙活,多年的好友,她既然不吃,也不必客套了。
麻布上的花样被姜阮翻了一通,她正要重新摆好,春杏以为她是看中了这小玩意,笑说:“你喜欢这花样儿?挑几个拿走去玩罢。”
一叠十几块绣活儿,按照衣铺收货价,最起码值个几百文钱,这是人家贴补家用的,姜阮看着新鲜,却不好意思拿,摆手拒绝,为了不显尴尬,她转移话题,“何大娘去送饭?郑大叔怎的不在家里吃?”
春杏闻言,突然没了笑脸,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垂眉低首道:“我爹在铁铺找了个活计,铺里不管饭,要是吃饭得另交钱,但伙食敷衍,合算不上,我娘就做好给他送过去。”
春杏的爹大名郑樟,说起来也是个能人,姜木匠还在世的时候提起过,郑樟是从西边逃难过来的,一千多里路,全家六口人,就他一人耐寒忍饿的硬是扛过来了,年青时到了京城,什么活儿都干,拼了命似的苦熬攒钱,忙碌了好几年,整个人瘦脱了形才在京城这买了房子,扎下根来,后来去了何家的姑娘,再后来生了春杏这个闺女。
其实老早的时候郑樟还给姜木匠当过学徒,他有天分,肯吃苦,就是嫌出师时间太长,于是东一挂西一家的找营生,倒是赚的不少。
郑樟现在还身强体壮,每日都有收入,何大娘平时没事儿种个菜,收获了能拿到街市上去还钱,春杏有刺绣手艺,也能贴补家用。
这一家三口每人都有收入,按理说日子比姜家过的还宽裕,郑樟怎么还去打铁铺子里搞“兼职”?
打铁铺子可累人,同样是体力活,码头扛包的只管把重物扛在后背,来回走就成了,铁铺却不是,除了两条胳膊两只手时刻得夹着铁砣,眼睛还得看准了火炉和打铁师傅塑形时的重击,一个弄不好可能就烫了手、敲断了骨头。
虽然工钱高,但却是不好干的。
姜阮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怎么要去做那活计?”
春杏抬手抚了抚额间的疤痕,叹了口气,“我已经十八了,照理该找婆家,可是我这疤……”说着她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些哽咽,“我爹说多挣些嫁妆给我,以后嫁到婆家不吃亏,我知晓打铁那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姜阮想不通,郑樟为人精明,怎么偏偏在女儿婚嫁一事上犯了糊涂。
多带些嫁妆嫁到婆家日子就好过了?古往今来,有多少男方家占着女方家的嫁妆好吃懒做,却还是虐待媳妇的事情,官府是不管家事的,求助无门,到最后往往是“人财两空”。
姜阮越想越闹心,打算“多管闲事”一回,就给春杏连编带诌的讲了好几个负心汉的故事,听得对方深深皱眉。
半晌,春杏幽幽的说道:“阮阮,你好像变了。”
明明之前说女儿家的话时,还害羞的小声畅想着未来的夫君是如何如何的,这会儿却一口一个“咱们女子就得靠自己”云云。
姜阮的嗓子一紧,吐出口气,道:“自从我爷爷没了,好多事跟从前的想法也不同了,唉。”
提起好友伤心事,春杏也顾不得想东想西,垂下头,道:“对不住啊阮阮,前些日子我没登门去找你,我……”
何大娘给丈夫送完饭,脚步匆匆的赶回家,这一路走的,出了好多汗,她嗓子直冒烟,想赶紧进屋喝口水。
正要喊闺女时,她手轻轻一贴,院门竟然自己开了。
这丫头,跟她说了几回,一定要拴好门,怎么不听话呢。
何大娘进去后转身插上门,准备去跟闺女说道说道,刚到她窗户外头,却听见有女孩说话的声音传出,不用仔细辨认,她心里大概便知另一人是谁。
“是不是阮阮来啦?”
人未到声先到,给姜阮吓了一跳。
抬头就见何大娘掀开门帘,露出一脸笑意,然后又转向自己闺女,笑意收敛,“你怎么不栓门,一人在家多危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话还未说完,她看见闺女眼睛红红的,立马止住了“聒噪”的说教,“你啊……”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为啥哭?她这当娘的门清。
姜阮在她眼里不算外人,也不遮掩,直接劝慰闺女,“等你爹攒够了钱,回头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后半辈子就稳妥了,我俩苦也是苦一时,熬过就好了。”
何大娘当初生春杏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这辈子只一个贴心小棉袄,懂事勤快又听话,倒也知足,只是春杏年幼时磕到了脸,留下一辈子祛除不掉的疤,这块疤也跟落在何大娘心里,她常常自责,是自己疏忽没有看好孩子酿成一场祸。
何大娘说着说着好似也跟春杏似的要红了眼眶,姜阮看不得这,也怕她在来一段长达千字的“苦口婆心”,于是插/话进去,忙道出今日的来意——
“何大娘,春杏姐,是这样,我不是搬家了嘛,其实是去三条街——”
话没说完,何大娘便“呼天喊地”的语气叫道:“提起这茬来我差点忘了!昨天我去敲你家的门,想送些青菜给你,半天没人应答,今儿早上我又去了一趟,哎呀,你啊,好端端的咋搬家了呢?”
“搬去哪儿了——哦,三条街,对对,你哪来的钱呀?”
“还有,你搬走了,那收养的那些乞丐呢?也跟着一起走了?”
何大娘这嘴叭叭不停的问,颇有点“夺命连环炮”那意思,姜阮只好从头细细说,不详说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先前同您说过一次,我带着他们做些营生,生意还凑合,赚了些钱,加上屋子不够住,所以搬去了三条街,一来呢,是为了做生意,二来呢,是住的稍微宽敞些。”
何大娘愣了一瞬,然后不可思议道:“三条街我听人说过,月租都得十几两二十两银子打底,你们这生意哪是还凑合,分明是极好啊!”
春杏常年不出门,只听过爹娘说玩笑时提到过,她爹说哪日发了财,便去一条街买个门面,这辈子不愁吃穿了,她娘当时笑着嗔怪道:还一条街?你哪怕是能租个三条街的房子做点买卖,咱闺女后半辈子都稳妥了。
这时乍的一听好友搬去了“富人区”,也是惊得掉了下巴,“阮阮,你何时会做生意了呀,竟是从未听你提起过。”
姜阮作乖巧状,谦虚一笑:“从前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就学了些,那时他能养我,也不愿让我抛头露面,可他现在走了……”话就到这儿,让人明白即可,她又正了正神色,道:“这次来主要是新店人手不够,想请大娘和春杏姐去帮帮忙,月薪就按市价走。”
第17章 郑樟
自己闺女还有一技之长,何大娘是真蒙了,“我啥也不会啊,要是帮忙打杂啥的倒是能去支个手。”又反应过来姜阮说月薪那句话,她嗔道:“咱们这交情谈什么钱啊,你有事儿就说,大娘立马过去,能办的一定伸把手。”
姜阮笑了笑,“不只是一时帮忙,我想找个长期稳定的。”
她之前想过,其他打杂的可以去专门地方雇佣,人来人往的能盯着,可厨房那里不行,必须得找个牢靠的熟人,不然后期麻烦可能很多。
而且,让熟人来,多余的收入既能提高一下他们的生活质量,自己也放心,一举两得。
“想让大娘您来帮我做饭,管管厨房的事儿,别人我不放心。”
何大娘听完后脑补了一通“商场”无情,腌臜手段颇多,买通厨娘下毒的也不是没听说过……
她这边还没脑补完,就又姜阮接着说:“春杏姐来负责做衣服,开薪二两每月,要是多做了件数,还会加薪,何大娘您负责伙食,每月也二两。”
郑春杏为人老实,手艺又好,以后真有什么独家的衣服设计图,她传出去的概率也很小。
孩子他爹在铁铺子里每月累死累活的才三两银子,她们娘俩不过是给做衣服还有做做饭,一个月就能拿四两银子最少?
何大娘恍惚了一下,但只一瞬就清醒过来,“不行不行!哪有这样给钱的!”
春杏也在一旁应和。
跟两人说了半天,直到最后说“你们不去我给别人也这薪酬,还指不定做的怎么样”,何大娘和春杏听后沉默了几瞬,才答应了下来。
姜阮与何大娘约定了明早在三条街东口碰面,带她认下门,然后准备离开,却被母女两人拉着留下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后,姜阮同两人暂时告别,在夕阳下离开郑家。
打铁铺辛劳了一天的郑樟踏着夜色回到家,本是满身倦意能倒头就睡的他被妻子说的消息惊得瞬间毫无困意。
“你跟杏儿每月能拿四两多工钱?!”
“还是姜阮给的?!”
郑樟叫了声,一脸惊呆相。
他和姜木匠挺熟,可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跟姜家闺女有多来往,所以邻居这么久,除了姜阮来家里找春杏碰到见面,出于礼貌简单问候一两句,也对她不甚了解了。
姜阮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是个文静害羞的小姑娘,哪儿能跟做生意沾上边,而且听妻子说她竟还发了财,要来帮扶他们家。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吗?
何大娘见他好像不信,冷哼一声:“怎么,我还能骗你不成?”
郑樟这人有点耙耳朵,闻言讪讪一笑:“我倒也没不信,就是吧……做做饭,绣绣花,你们一月便能赚四两银子,总感觉不太真切。”
同时,他心里某处隐约不太舒服,有点儿别扭,自己闺女和妻子比他还能挣钱……好丢人啊。
何大娘将床上的薄被子拉开铺好,手在被面上习惯性的拍打两下,边说:“真不真切的,等银子到手里不久能看见了,小阮这孩子心善,估计原先咱家帮过的小忙都记在心里呢,你看,一朝发达了赶紧回来帮扶咱了。”
说罢,摆好枕头躺下,嘴里嘟囔着说道:“明日早起我先去认认门,合适就上工了。”
何大娘这辈子头一回正经上岗拿工钱,想想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和期待呢,她得早睡,养足精神头。
她一宿无梦好眠,反观郑樟却没这么舒坦了。
早起他眼下挂了俩浓重的黑眼圈,面色发黄,好似被女妖/吸了精气儿似的,给何大娘吓了一跳,“你没睡好?”
郑樟点了点头。
“哎呀,你个……”
何大娘知道那铁铺活计不好干,一个弄不好可能得受伤,尤其是人疲倦时,“要不今日别去了。”
郑樟麻溜翻身下床穿好衣裳,“我陪你一块儿上三条街,走!”
他心里有事儿,一宿没睡。
之前他怕妻子闺女忧心就没说,最近铁铺掌柜的身体不好了,大儿子二儿子抢家产闹得难看,他打眼一看就知这两人脾气秉性不成,亲爹身体不关心,眼里只有钱,掌柜的透出话,说心凉了,要卖铺子换养老钱,以后有没有铁铺还是一说。
再者现在给的工钱又划不来付出的体力劳动,不如跟着一块去小姜那儿看看,要是能成给他也安排一个活计,不成的话就再看。
“你去干啥啊?”
“我陪陪你不成?赶紧的,这就动身。”郑樟虚掩过去,他觉着要是直接跟妻子说了,她肯定不乐意让他去,担心会给姜阮添麻烦。
成亲二十来年了,老夫老妻的,他这话整得何大娘老脸一红,“成,你跟就跟吧。”她也没觉得哪儿有不对。
……
清晨的阳光明媚,细风拂过后院中的柳树,柳枝随风轻荡,麻雀在房檐上边跳边叫。
姜阮起床后整理好被褥,梳好头发,更衣,推开门就见周柯在东边墙角练嗓子,秦家四姐妹在西边墙角吊嗓子,宋赫和赵河川在院里打太极,没有李香梅的身影,估么着是去厨房做早饭了。
她伸了个懒腰,不用和人挤一张床睡得就是舒坦,和大伙打了个招呼去洗漱了,完事儿又去厨房给李香梅打下手。
众人一起吃过早饭,姜阮去三条街口等何大娘去了,其他人各忙各的。
租的门脸总共有三个出入口,后院有个后门,东侧墙有个侧门,还有个是最前头的正门,只是还没正式开业,所以大伙儿都从侧门走的。
出来就是个小巷子,走两步就到了三条街主街,姜阮向着街口走去,到约定的位置等何大娘。
此时,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开了门,有扫门前垃圾的,有在铺子地上泼水除干的,还有擦门柱的。
其他商家知道这整条街最精致讲究的铺子让姜阮租走了,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会儿碰着面都问早儿。
姜阮也不高冷,依次笑眯眯的回应。
等她走远了,身后的店铺掌柜和伙计才低声八卦起来。
“姜老板的铺子要卖啥?你知道不?”
“不知道啊,前天大门开了我瞅了一眼,里头连货架子都没。”
“奇怪啊,卖东西不摆货架?还是她不着急开张?”
隔壁店铺的掌柜走来加入对话,“我觉着,她可能不卖东西,没准人家就是租来住,她家人可不少呢。”
“怪哉,租房住怎的不去南边,几两银子二进大院岂不痛快?何必来这当冤大头。”
……
姜阮等了没多会儿,何大娘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可她旁边还跟着个男人,那是……郑樟?
他咋也来了?
进了院子,郑樟十分快速的解答了姜阮的疑问,他先是寒暄了两句,主要是夸姜阮年少有为啥的,把平生听过的“四个字”好话说了一通,然后道明来意:“小阮啊,那啥,你给你何大娘和春杏姐都安排了活计,你看看——”
话没说完便被何大娘打断,她厉声道:“你说什么呢你!敢情跟着我来是这个意思?!赶紧的,别说了,回家,赶紧回去。”
她刚还寻思给她送到院门口不就行了,怎么还进来了呢,原来是打的这美主意。
又神色愧疚的跟姜阮说:“阮阮,你别理会他,我不知道他跟来是要干这事儿,不然指定不能同意。”
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不敢直视姜阮,视线在脚尖和地面徘徊,想着回去跟郑大樟这个狗东西打一架。
人家给她们母女俩送情分,凭着往日交情加上家里困难也就厚着脸皮接了,可这孩儿她爹闻着肉香味就贴上来,咋那丢人呢!
唉!
何大娘用锐利如刀眼神鄙视着郑樟,他其实也不好意思啊,上门找个小姑娘来求门路,是挺丢人,可“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闺女就厚脸皮一回吧。
气氛尴尬。
半晌,姜阮一笑,“何大娘,无需愧疚,我这儿正好有个空缺,郑大叔要愿意,就填补上吧。”
她最近太忙,光顾着绣娘和厨娘,“保安”这职位竟是叫她给忽略了,虽然三条街这块治安不错,可要说没有鸡鸣狗盗之徒也不能完全肯定,现下街道两边的铺子里晚上还会留有伙计看店呢,他们越时娱乐也得配上啊。
“什么空缺?”郑樟问道。
“跟管家差不多,但重心要放在前院,平时劳烦您得多看顾些。”保安对方可能不懂,姜阮换了个说法。
她上下扫了眼郑樟的身板,越看越觉得合适。
郑樟能孤身一人打拼在京城买房子,想来也不是那好吃懒做之人,苦活累活都干过,他长得本身就高且平日里体力活做的多,现在虽然四十往上的年纪,可一点发福的迹象看不出来,身板依旧壮实,乍得一看,有些五大三粗那感觉。
姜阮接着说:“活计不累,但熬人,晚上也得盯着铺子,月薪四两,郑大叔您考虑考虑,觉得行就干。”
看个铺子就每月四两?!
她别是个散财童子转世吧!
饶是脸皮再厚,郑樟都不好意思了,“四两……实在太多。”
何大娘听完也在一边急得跳脚,这钱跟白送有啥区别!
她连连推拒,嘴里直道“不可!不可!”
姜阮笑了笑:“听着容易,其实等做起来才知道挺辛苦……”她又劝了半天。
最后,郑樟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放心吧小姜,叔保证把铺子给看严实咯。”
既然定下工作,何大娘去街上采买食材,立马上岗,郑樟去铁铺子跟老掌柜结算,完事儿就回。
第18章 越时娱乐开业
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开业。
姜阮等人起了个大早,换上这两天新买的衣裳,头发面容也细心打理过了,尤为精致,众人满面皆是喜庆的神色。
看了眼厅内摆放的计时漏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姜阮领着邻居们走到店铺门口,听到“时钟”发出整点“叮叮”的声响,姜阮伸手拽着绳子一拉,连接着门匾上的红布兜着风脱落,四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越时娱乐,映入人眼。
门匾是昨夜挂上的,这里有说法,没开业前新匾不能“见光”,姜阮就忍着抓心挠肺的好奇心,安安静静等了一晚。
这会儿牌匾露出庐山真面目,她仰着头,细细“瞻仰”了一番,字确实是好,不过是不是名家之作就有待考究了,毕竟,大周哪个名家的字,连写带做匾能二十两搞定?
郑樟从一旁绕过众人走上前,手上拿着两串红炮竹,将引火线捋出来摆在姜阮触手可及的位置,何大娘递来一支香。
姜阮接过,燃着的香头轻轻一挨引火线发出“滋滋”的声响,郑樟闻声将炮竹扔出去。
随后,便是一阵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声音震耳发聩,却没人捂住耳朵,都以喜庆的笑容享受着虐耳的“折磨”。
三条街上路过的客人、其余店铺正有空闲的掌柜和伙计们听到炮竹声都走出,围到越时娱乐门口,等炮竹声消,几个掌柜拱手道贺:“恭喜了,姜掌柜。”
“开业大吉!”
“生意兴隆哇!”
虽然他们左看“越时娱乐”,右看“乐娱时越”,怎么看又绞尽脑汁都猜测不出这个店铺是做什么生意,但还是依照惯例献上了祝福。
姜阮同样回礼表示感谢,她今日一改“粗布麻衣”清淡风格,换上了一身红色镶边罗裙,红腰带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拢紧,垂坠到地的裙摆更显她身形纤长,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喜悦,两颊染上一丝红晕,阳光折射到眼睛里,她的眼眸晶亮。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甭管男女老少,都是一晃神,惊觉,这掌柜的如此好相貌。
姜阮身后两侧站着越时娱乐旗下的艺人兼股东们,他们各个相貌皆是不俗,身着暖色系衣裳衣裙,往这儿一站几乎能吸引整条街的注意力。
忽然,游客人群中有一人喊道:“是说书侠客?!”
他一个开头,接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我说怎么眼熟呢,原来真是说书侠客,他怎站在其中?”
“餮哥也在呢,方才就觉得像,仔细瞧,竟真是他。”
“是二赤和冬寒吗?”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勾着脖子叫喊道。
宋赫和李香梅听见,视线从围观的人群中锁定了出声的源头,两人转过头,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摆了摆,以作回应。
那老太太激动的拽着身旁老伴的衣袖角,“真是他们!看!他们冲我招手呢!”
“还有红火恍惚女团!她们也在!”
“啊,红红!看这里!”秦家四姐妹在第一楼表演时,出声的这位大姐每隔七日准时准点的就位,一场演出都没落下过,现在距离她们这样近,她习惯性的就扔出手帕。
秦琴长腿一迈,弯腰将手帕捡起来,握在手里,“谢谢您。”
“火火,你今日的裙子真好看!”一个少女喊道。
秦棋提起裙摆微微一蹲,又站直,朝那十几岁的姑娘道:“谢谢~”
有一有二就有三,并且还有四。
“恍恍~看我这里。”
“惚惚,看我看我!啊啊啊!”另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人也“不甘示弱”的喊道。
秦书难得一笑,秦画眉眼弯弯。
不输于方才炮竹作响的声音渐渐充斥着整个街道,其余掌柜的瞧见此情此景,懵逼的互相对视——什么情况?这越时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
姜阮笑了笑,“今日越时娱乐开业,多谢大伙儿捧场,诸位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的,趁着这会儿人多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姜,是越时娱乐的掌柜。”
话就点到为止,隐含意义也简单:以后有合作就来找我谈。
在“第一楼”实习的三个月时间没有白费,每场演出她都在二楼悄悄观望,早料到邻居们已经打好自己的粉丝基础和受众群体,但她没想到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只是在三条街开个业就能引来这么多的粉丝。
一个好的商人要时刻谨记“抓住手边的机会”,学会运用它,使它在达成成功目标的道路上起到添砖加瓦的作用。
姜阮给何大娘使了个眼色,对方跑来,姜阮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何大娘闻言点点头,退出人群,低调的跑进了店铺内去准备。
姜阮继续道:“为了表示感谢,越时娱乐给大家准备了礼物……”
围观的游客们在演出散场之余,也总会讨论越时“戏班子”的班主是谁——时下能在固定建筑物内演出的必定是有组织有规模的戏班子,像当街表演求打赏的那是街头混饭的杂耍人,既然有“班子”,也必定有班主。
客人们常猜越时背后的主子或许是个富贵老爷,也或许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也没准是哪个经常出海见多识广的商人,却没想过会是个跟演员们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姑娘。
大伙儿皆是惊了几瞬,直到又听到姜老板道:“我们越时娱乐今日限量赠送旗下艺人的签名一张,现签现送,过时不候哈。”
艺人们的粉丝基础已经打好,能隐约窥见“追星”雏形,但要完全形成像现代那样的模式需要很久,所以姜阮这个引路人得适量的进行引导,那就从签名开始吧。
在大周,很多才高八斗的学者会在自己的墨宝上签名再盖上自己的印章 ,许多仰慕他们的学子就去花高价购买收藏。
听说有艺人的签名赠送,客人们一时怔楞,又不是名家,为何要送签名作品?
可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下意识会认为礼物是好东西,所以不管什么名家不名家的,有“礼”必须先去拿啊,所以一窝蜂的堆在越时娱乐的门口。
人挤人乌压压的一片瞧着有些乱,郑樟很有眼力见的赶紧上前维持秩序。
姜阮和邻居们先行进入屋内,她让何大娘给他们一人发了支炭笔,又发了叠撕好的纸片,“来吧,让你们现在就体验下做明星的感觉……”
周柯、赵河川、宋赫李香梅还有秦家四姐妹站在前台的后面,由于临时安排,所以找不到合适的桌椅,只能辛苦些站着签名了。
幸好几人前世就会写字,不然这场“签送会”也无法成功举办。
“侠客,听田掌柜说你以后不在第一楼说书了,那我去哪儿听你讲故事?”
周柯敛起沙雕的气质,神秘一笑,将签好的纸片递给面前的男粉丝,“有缘自会相见。”
“餮哥,你怎么光吃饭不长肉啊?”
赵河川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哦,因为我还在长个儿。”
“二赤,冬寒,你们下回演啥剧本呀?”
“想尝试下更多不同的角色身份。”宋赫李香梅先签好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纸片交换,再写了一次,写完将两张纸片送给了两位粉丝。
“红红,你几岁开始练习琴艺的呀,我是四岁开始的。”
“火火,你在姐妹中排行第几?”
“恍恍,你今日穿黄色的裙子也好看。”
“惚惚,你一定是姐妹四个中最小的妹妹吧?”
秦家四姐妹依次回答了粉丝的问题,然后送上签名。
姜阮在不远处靠着门柱注视着那边签名会的“盛况”,房东李夫人抱着一盆绿植走近,“姜掌柜,祝你开业大吉,节节高升。”
姜阮转过头,忙接过这盆富贵竹,“多谢李夫人。”
“哎呀,还叫什么李夫人呢,多生分呀。”
姜阮笑了笑,改口道:“李姐姐。”
李夫人捂着嘴乐,“小妮子,我这岁数足够当你娘还得拐个弯了,还叫姐姐呢。”她是典型的口不对心。
姜阮故作惊呆,“什么?!不可能,我不相信,您顶多二十一二芳龄,上哪儿当我娘啊?”
李夫人伸手轻拍了下姜阮肩膀,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嘴甜呦,吃了几斤蜜?”
“蜜太甜,吃多会坏牙,我很少吃的,只说实话。”
姜阮在圈子里沉浮十来年,这张嘴啊,要想哄谁开心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没人能逃过去。
李夫人缓了好一会,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笑意略微平复后视线转向前台的位置,“你开张第一天生意不错呀。”
李夫人前两天来送画的时候问了姜阮几嘴要做什么生意,姜阮大概的说了说,她听得似懂非懂,觉得是要开戏班子,现在看不远处站满了客人,以为都是来请戏班子去唱戏的,乍的一看,心里头还挺诧异——原来姜阮带的班子很出名呀,以前她怎么没听说过呢……
想到这儿,她打算问问姜阮,可身边的少女突然快步走向人群那里,她正要说“怎么了”,转过头跟着对方的身影看过去,原来是那处有人吵闹了起来,姜阮过去“平事儿”了。
第19章
“喂!你踩到我妹妹的脚了!”一个年岁十五六的少年气愤大声道,同时拽住从他身边拿着签名纸条喜滋滋的朝门外走的青年。
那青年用另一只手拉回自己的衣袖,怔楞一瞬,回过头看到眼前少年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圆而大的眼睛闪躲着没有直视自己。
啊?踩到人家的脚了?
青年顿时不好意思,忙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方才没瞧仔细路,”他微微弯腰低头,向着小姑娘道:“要不我赔偿你一双鞋,或者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被踩到脚”小姑娘的哥哥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的道歉态度这么好,心里憋的想理论的长篇大论不得发挥,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子,“不用赔鞋,”他觑了两眼对方手上的签名纸条,“你将恍恍的签名送予我妹妹便可。”
少年的妹妹自从看过女团的演出,便打心底迷上了舞台上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女,每日在家从早到晚全是“恍恍好美”“她唱歌好听”“弹琴好听”“她的裙子太好看”等等等,他们父母听得耳朵快生茧子了,所以今日让他带妹妹出来散散心,谁想赶巧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方才手拉着自己妹妹,两人挤不过前面的那些大人,只得排在队伍后方,眼瞅着恍恍手边的签名纸片只剩几张,姜掌柜也说是限量的,他大概算了算人数,貌似是拿不到妹妹最爱的签名,果真,等到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恍恍的签名真的没了。
最后妹妹只拿到一张火火的签名,她虽然也很高兴,但想来是比不上恍恍的,所以他心生“碰瓷”一计,想从别人手里要一张。
艺人签名这种东西很多人往往只是人云亦云,看别人好不容易拿到,自己便也想要,但当真正的收到自己爱豆的亲笔签名,那种离爱豆更近了一步,仿佛有他陪伴的感觉才真切起来,并且能得到长长久久收藏起来,自己闲暇时刻能拿出来欣赏一番的喜悦心情,到那时才明白要签名的真正意义。
被碰瓷的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敲诈”了,摊开手,他手里有两张签名纸片,一张是恍恍的,一张是惚惚的,因为他已经定下的未婚妻十分喜欢红火恍惚女团,但他忘了她具体是更喜爱“恍”还是“惚”了,所以就各要了一张,想送予未婚妻讨她开心。
这会儿踩到了个小姑娘的脚,他实在不好意思,对方的大眼睛里还都是满满的期待,犹豫一瞬,他捏起恍恍的那张正要递过去,突然听见一道女声,“小朋友,你喜欢恍恍吗?”
青年望去,见是姜掌柜正蹲着跟那小姑娘说话,提到恍恍,小姑娘眼里霎时充满喜悦,眨着眼睛对面前的大姐姐说,“嗯嗯!我喜欢她穿着蓝裙子跳舞,太好看啦!”
姜阮低头看了眼她的绣鞋,浅粉色的绣鞋上还缀着颗珍珠,鞋面干净,没有染灰的脚印,再抬头看了眼小姑娘的哥哥,少年被她探究的眼神一撞,忽然特别心虚,急忙别过头去躲开。
姜阮心里大概明了了,她惯常的笑着,对小姑娘说:“我也很喜爱恍恍呢。”然后距离近些,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不过,说谎的小孩,恍恍是不会喜欢的呢。”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无措的扣着指甲,“我,我,对不起,我不是——”
姜阮打断她的话,依旧笑着道:“下次不可以了哦,来,我让恍恍给你写一张特别的签名。”说着,她拉起小姑娘的手走到前台后面,对着秦书说了两句什么。
秦书点点头,然后绕出来,又去桌上拿了张纸,这纸面积比“抠搜”的用来签名的纸片子大好些,足足能大个两三倍,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我我我”了半天,激动的说不出来话。
是恍恍诶,她离我好近呀,唔,好香,是桂花膏的香味!她在笑诶,太好看了叭!啊啊啊啊啊啊!
还是跟着过来的小姑娘的哥哥看到妹妹涨红的脸,叹了口气,替她回答:“我妹妹叫白芷。”
秦书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到:赠白芷,希望小姑娘往后人生一帆风顺,平安喜乐——恍恍留。
白芷小朋友接过签名的纸张,视线落到那行祝福语上,眼睛都快钻进纸里去了,一时连“谢谢”都忘了讲,等哥哥来拽,她才飘飘忽忽的跟着朝外走去,少年向姜阮作了个谢礼,“多谢掌柜。”
姜阮似笑非笑道:“下次不许了。”
“嗯……”少年的把戏被拆穿,红着脸左脚绊右脚的“艰难”走出了越时娱乐。
旁边的李夫人看了半天,云里雾里,她问:“什么不许?”
姜阮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李夫人含笑,“你倒是心慈手软,以后遇见这赶出去不就得了。”
“都是孩子,何必呢,知错便好。”姜阮摇了摇头,轻笑说。
将真爱粉丝赶出去?这不开玩笑吗?!
每份来自于粉丝的挚爱都是珍贵的,好好收藏还来不及,哪能打包弃之如履的丢出去呢。
况且,那小姑娘脚上穿的绣鞋上有珍珠点缀,十有八/九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少年一身锦绣,撇开刚刚的小聪明暂且不提,身上也带些读书人特有的气质,要真大咧咧的将人扫地出门,得罪了他家不说,许是对两人日后的声名也有碍。
“签名会”大概开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她说的限量其实也不尽然,除了一开始进来越时要签名实打实的粉丝,还有些街上逛荡看着越时娱乐店铺里人多的也进来凑热闹的。
越时门外,拿到签名纸条的粉丝三五一群的“显摆”着:
“终于知道我爹为什么一发俸禄就去书画阁买字画了,还是带名家签名那种。”
“侠客亲签的,回头我就夹书里放好。”
“红红的字真好看呀,炭笔写的也别有押韵呢。”
“二赤和冬梅的字也好,嘻嘻,我娘今天没出门,肯定得后悔啦。”
说这话的少女回家后故意将签名在她娘眼前晃荡,结果“乐极生悲”,让她娘给抢走了。
随着人流走出来的有对中年夫妻,他俩今日到三条街本是想来找个营生赚些钱,路过越时娱乐,见有老些人排队扎堆不知道在等着领什么东西,他俩也为了凑个热闹进去排着。
等了好一会儿,结果就拿到了两张纸片子???
听了半天前面几人说的话,也没明白过来他们俩手上领到的这两张写了字的纸片子是干啥用的,但隐约知道是好东西,所以就放在袖里留下了。
在越时店铺大厅里很多拿到签名的粉丝仍是不想离去,姜阮只好让周柯他们道了别,然后先躲到后院里“避风头”,姜阮笑着对粉丝们说:“今日活动结束,演员们去休息了,诸位也请各自去忙吧,以后有缘会和他们再次见面的。”
越时娱乐的开业典礼都结束了,田掌柜才姗姗来迟,用宽大的衣袖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快步走进,笑道:“姜小姐,啊不,该叫姜掌柜了,开业大吉咯!”
姜阮往前走两步迎上去,“田叔,您来了。”
她在大周没什么认识的朋友,田掌柜算是一个,店铺开业这种事理应知会人家一声,来不来的看情分。
“不好意思,今早上酒楼人多,才安排好抽出功夫来。”说话间,田掌柜将带来的开业礼递给姜阮,“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图个吉利吧。”
姜阮接过,大致打量几眼,对方送的是一只貔貅摆件,石质的,具体是什么材质不清楚,雕工倒是精致,她道:“哪里哪里,我瞧着十分好,再者,您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过来,这才是最贵重的情谊。”
……
司宿远远看着姜阮和田掌柜还有个女人走进铺内,他转身离开。
在确定大周这个姜阮就是现代的那个之后,司宿这两月每七日必定去第一楼定个包厢,他也不出来,就在包厢里坐着,上月有一回他开门时差点撞上姜阮,但在对方转过头之前他立马关上了门。
见面要和她说什么?怎么自我介绍呢?她会不会认出我来,会不会觉得我眼熟……
司宿心腹手下有两个,一个是五金,功夫好,胆大心细,较为沉默寡言,另一个是六两,为人机敏,八面玲珑,就是有些话痨。
六两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这俩月自家公子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不就是喜欢那姓姜的小姐嘛,先去认识认识呗,这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啥时候才能成事儿啊,急死他了。
今天本来是个好机会,怎么又掉头走了呢,六两在后头小声道:“公子,您不去越时娱乐铺子看看?”
司宿脚步一顿,摇了摇头。
看什么呢?她又不认识自己。
司宿平时对待下属脾气温和,和现代一样,他认为大家是职位不同,并无三六九等之分,所以“惯得”他们也“得意忘形”。
第20章
“公子,您这样不行啊!得——”六两突然止住话茬,他在思考怎么文雅的提出“追爱”建议,想了半天,半里路都走出去了,他才接着道:“要不您找个由头离得姜掌柜近些,来个那啥,叫什么来着,哦,对,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司家家财万贯,自诩“是有传承”的人家,其实不过是三代前赶上战乱“好时机”,踩了狗屎运得以发家,这滔天富贵人家须得讲究规矩,规矩里有一条,下人必须是家生子,如此,连老子娘的卖身契都攥在手里,方可值得信任。
六两却是个特例,他原本是街边的乞儿,饥九顿饱一顿的从西边一路乞讨到江南,能活着到达富庶之地已然是老天垂怜,可好运还没停止,他又被好心的司宿捡回了家,主子力排众议,终得将他留在身边,并起名为六两。
司宿不好端架子,六两又没接受过“下人上岗前培训”,所以被养成了习惯性“蹬鼻子上脸”的性子,心里想什么就跟主子说什么。
五金不同,他较重规矩,主子仁慈是情分,他这下人少说话多做事是本分,在听到六两竟敢“拿乔”,操心起主子的婚姻大事,他惯常的一副“死人脸”活了下——眉头紧皱,鼻孔里喷气。
他这意思就是——不懂规矩!
六两闻声瞅了他一眼,也不在意,只是笑道:“五哥,你也有好主意了?快快同公子说一说。”
五金一噎,“哼”了声,“我没你那脑子。”
司宿听见身后的动静,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来——五金也是执着,明明每回都吃瓜落,被六两噎得不行,却依旧“不改初心”。
他忽然一愣,自己缺的就是这副恒心啊。
不过,六两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像……有些道理。
……
傍晚,京城南区一座富商的宅院里。
白日里在越时那两位碰瓷的少爷和小姐回到家里用饭。
饭桌上,白芷小姑娘一手拿着签名不舍得放下,手心的薄汗快将纸上的墨水晕开了,一手拿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有一下没一下的杵着。
她母亲瞧见了,舒展的柳叶细眉一下子拧起来,“一手扶碗,一手拿筷,平时教你用饭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这样不伦不类的像什么样子!”说着,她又眼尖的看见自己闺女手里好像有东西,“你另一只手上拿着什么?”
白芷小姑娘人小鬼大,眼珠一转,“母亲,我没拿什么呀。”说话间将手上的纸片递到自己哥哥的手里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
他们母亲被气笑了,“没拿?成——阿娟,你来说。”她用下巴尖指了指着女儿身后站着的贴身丫鬟。
富贵家庭的少爷小姐出门肯定不是独行,后面不是跟着小厮就是丫鬟。
阿娟瞅了瞅小主子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家夫人的冰山脸,无需犹豫,心里暗道声:对不住了小姐,然后上前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这贵气的夫人不知是问话有两把刷子,还是经验太多,问着问着,连她儿子出主意碰瓷的那茬儿都问出来了,也不管闺女“不务正业”的追星了,当即发怒道:“白枫,出息了啊你,小小年纪竟学会那些不三不四的,兜里没钱是怎么着?居然行骗要人家的东西,不能用钱卖吗?”
少年白枫一愣,心想:是啊,当时怎么没想起来用钱换呢?
哎呀,失策了!
晚膳吃了一个时辰,兄妹俩被母亲骂了多半个时辰,最后领了“禁足令”便垂头丧气的各回各房闭门思过去了。
贵妇斟酌了一会儿,叫来儿子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从明日起,白枫除了私塾哪里都不许去,你将他看好了,他要是再敢耍小聪明……哼!”
再耍小聪明会怎么样夫人没明说,但小厮从那声冷哼中知晓得明明白白,得了吩咐,软着两条腿麻利的出去了。
等小厮也离开,贵妇才对身边的嬷嬷说道:“越时娱乐的掌柜倒是个妙人,枫哥过几月便要科考,万一被旁人知道他今日德行有亏,恐又是一场麻烦。”想到这里,又是一阵伤神。
“唉,这小子,怎么不让人省心呢,还有,不知他那……市井的手段是跟谁学的。”她本来要说“下作手段”,觉得太难听就换了个词。
身边的嬷嬷心疼道:“夫人,您一人操心这许多,不如告诉老爷吧,让他管管。”
贵妇垂下眼皮,嘴里发苦,“我倒是想说呢,可他最近被外头的野花勾了心,整日回来便是一身脂粉味,呛得我嗓子疼!有话也懒得同他讲了。”
这贵妇姓章 ,娘家父亲是个六品官,当初嫁到从商的白家来算是下嫁,白家老爷年青时从长辈手里接过生意大权,一心一意的做生意,章 夫人那些年过得挺顺心,却不想等一双儿女长大了,男人也露出了“浪荡子”的真面目,开始时还知道遮掩一番,最近是越发的不靠谱了,整日早起出门说去谈生意,晚上回来家里带着一股子风尘气。
面对着章 夫人的质问,白老爷无所谓的一说,哪哪个老板就爱挑那些地方,为了赚钱不得不去呀。
章 夫人的嬷嬷是跟着她从娘家过来的,最早是她的奶娘,两人情谊深厚可比母女,自家小姐心里苦闷,嬷嬷也跟着难受,“夫人,等少爷中举就好了,您也莫太过忧愁,再说,谁家的男人不偷吃腥呐,幸好姑爷没给人带回家来给名分,那才是真真怄火。”
“唉……”许是有些认命了的心思,章 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她娘家时告诉母亲,她听完后也是这样说的。
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说道:“您现在替我去越时走一趟,带些礼……顺道……”
天渐渐黑下来了,几乎所有开张的店铺门前都点起了红灯笼,还有些卖吃食的铺子在店门前摆了个摊子,招揽客人,经过的游客瞧着新鲜便会上前品尝、购买。
人来人往,街上依旧热闹非常。
越时娱乐不做零售买卖,加上开业一天忙忙碌碌也累了,姜阮正打算让郑樟关门,清静清静,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街口,她站在门前瞟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个五十多岁身穿紫衣的女人,对方直直眺望过来。
姜阮一愣,好像是在看自己?
她等了几息,那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个小厮扮相的男人,怀里摞着几个锦盒,锦盒高高的,遮得他只露出一对不怎么浓密的眉毛。
紫衣大妈挂上笑脸,“您是越时娱乐的姜掌柜吧?”
“是的,额……您是?”姜阮一头雾水。
章 夫人的嬷嬷笑了笑,“我家夫人让我替她向您道声谢……”
……
几盏茶的时间后,姜阮把一张写有宋赫和李香梅签名的纸拿给章 嬷嬷,嘴里说着“您慢走”,然后将人送出了门。
看着马车离开三条街,姜阮才回到厅内,郑樟问了句,“掌柜,咱关门?”
她点点头,“关上吧,”又道,“郑叔,您还叫我小姜就成。”
郑樟麻利的关好拴好门,正色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咱拿着这份工钱,就不得马虎,该咋叫就咋叫。”
说完,他小跑到后院,从侧门出去绕去店门门前,将门从外头锁了一层。
姜阮看着会客区域小桌上的几个锦盒,走过去掀开一个瞧了瞧,是两罐茶叶,底下的盒里装的应该也是这类礼品了。
白家会来人道谢,姜阮猜到了,只是章 夫人居然是宋赫李香梅的粉丝,再想想她闺女是女团的粉丝,啧,这一家子有点追星潜质啊。
“老板,吃饭呗,就等你了。”赵河川的话音打断了姜阮的思绪。
后者一笑,“得嘞,”她指了指桌上的锦盒,“搭把手,咱们把盒子拿到后院去,里头有好东西,跟大伙儿分了吧。”
赵河川抱起三个大锦盒,“还挺沉,里面是啥啊?”
“一会儿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身量不高的赵河川抱着盒子颤悠悠走着,宋赫和周柯见了赶忙迎上来接过去,放到正屋的圆桌上。
锦盒被一一打开——好茶,好酒,摆件,砚台,点心,都是精细的好物。
姜阮想了想,章 夫人送礼过来的意思估么着是让她口风严一些,将她儿子闺女的事儿瞒好,没有直接送钱,应是怕她把东西还回去,心思倒是巧妙。
周柯拿出一罐茶叶——瓷罐上画着优美的纹路和花样,瓶口用金线捆着,他“嚯”了一声,“姐,这老些东西谁送的啊?”
姜阮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你就当是从天降下来的吧。”
秦书从他手上夺过茶叶放回盒子里,问,“是白天要签名那小姑娘家送的?”
姜阮含笑点了点头。
秦书又道:“用送回去吗?”
“不用,留着就行,白天那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
提到“要签名的小姑娘”,其余人都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家人送的“谢罪礼”啊。
姜阮将东西和大伙儿分了,吃过晚饭,洗漱后,她躺在床上再脑中确定艺人们接下来的安排,想着想着,眼皮渐沉。
一夜好眠。
第21章
翌日,距离辰时末还差一刻钟,越时娱乐的大门开了。
何大娘将一块写着几行字的红纸贴到门侧的墙壁上,确定浆糊粘牢顾后转身回到室内。
等到巳时左右,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有几个看到这家店铺门口贴的红纸后凑过来瞧新鲜。
“这上头写的啥啊?”
“张哥,你认字,快帮咱念念。”
“招纳贤士——”
【本店诚聘:前台两人,要求识文断字,五官端正,秉性良善,善于沟通,女,年龄十五岁以上,月薪一两。】
【文秘两名,要求:上过私塾即可,笔力佳,书写文字端正,吃苦耐劳,秉性良善,男女皆可,年龄十五以上,月薪二两。】
【清洁员工一名,要求:吃苦耐劳,秉性良善,女,年龄十五以上,月薪一两。】
【欢迎自荐,有意进店寻问】
随着这名叫“张哥”的年轻男子读出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讨论的声音渐起:
“前台是什么?从未听说过。”
“文秘?有文化的秘密?”
“这个清洁我知道,估么着是清扫店内的,月奉多少?一两?!”
“嘶!这掌柜的好大手笔,清扫的活计一月能发一两钱。”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牌匾,越时娱乐?好生奇怪的店铺。
后排的好几个人推搡着挤进人群前方位置,看完月薪待遇后都炸开了锅:
“上过私塾,会写字的,诶呦!我大儿就是呀,每月工钱二两?二两?”一个大妈听完后赶忙跑回家,她儿子考过童生后再没考上其他,只因本朝要求教书先生最差须得是秀才,所以她大儿子现在只能靠抄书赚些外快,这下可好了,有正经活计每月还发二两银子,跟教书先生都差不多了。
“管他前台是干什么的,要女子是吧,我得赶紧让我家闺女过来,每月一两银子呐!”他家闺女长得俊,灵巧的很,也认字,这岗位简直是量身打造的。
“诶,你这人,不是说去买糕点吗?”同行的人拉住他。
那人火急火燎的要往家赶,“还买啥糕点啊!正事儿要紧。”
有人信,就也有人提出质疑,“做什么活计一月能给一两银子二两银子,莫不是诓人的吧。”
“是啊,整条街店铺伙计每月几百文顶天了,”他往后退两步,瞧了瞧越时的牌匾,“越时娱乐?没听说过。”
“干的是正经营生吗?我看悬!”
三人就各自的想法说了半天,后头的人急了,反驳道:“你们还看不看?不看躲一边儿去!”
“甭管诓人不诓人,开在三条街这地界儿,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先试试呗。”
“你倒是想试呢,人家也不一定要你啊哈哈。”
看完招募启事,心里头有成算的暂且都放下来逛街的原本目的,匆忙的赶回家去通知家里合适的亲人来应聘。
与此同时,姜阮和周柯走进一家名为“品茗”的茶馆。
茶馆不大,桌椅陈旧,按理说,现在已是巳时末,不说客满座,也应该有客人来喝茶了,可店内却空无一人,连跑堂的小二也没影,姜阮喊了声,半晌不见有人出来。
周柯在一旁小声道:“姐,这茶馆生意太惨淡了吧,要不咱换一家?”他指了指外头对面那家茶馆。
对面的茶馆叫“鸿运茶楼”,跟它的名字一样好运气,如意多,进出茶馆的客人络绎不绝,管内谈笑的声音不绝于耳,相比较,品茗茶馆简直是反面教材,做生意失败的“典范”。
来之前姜阮就和周柯订好了他第二阶段的发展路线,既然是说书人,还是得待在茶馆谋生比较实际,但周柯没想到姜阮带他面试的是这么一家店,连个客人都没有,他说书给谁听啊?没人听怎么扬名?
姜阮提高嗓音又喊了声“有人嘛”,片刻后,听到里间有开关门的声音,应当是有人出来了,她扭过头对周柯说,“就是没人才带你来的,等什么时候这家茶馆因为你每日座无虚席,压过对面的风头,你就成功了。”
她反复考虑了很久,京城第一楼本身的客人不少,所以邻居们借东风转到了一桶金,同时也获得了各自的基础粉丝人气,可他们还是有诸多不足的,如果一直选择“自带流量”的店铺演出,邻居们肯定会飘起来,对自身的专业能力也没有清晰的认知,思来想去,还是从“基层”做起吧,他们需要磨练方才能真正懂得“香自苦寒来”。
“我没钱交税,差爷莫要在难为我了,不然就封了我这茶馆吧!”一道带些嘶哑的男声传出来,语气有点走投无路、自暴自弃的意思。
通往后间的一扇门上的竹帘随着门打开的动态摆动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干瘦男人走出来,他肤色暗黄,眉间有三道深壑的川字纹,面中的法令纹也很深,头发间隐约有几缕银丝,除去显老的特点,仔细瞧着明明是四十来岁的面容,倒像是六十有余,让人一时看不真切他的岁数。
吕春平以为又是催交商税的官差,他的茶馆已经许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没客人没营收,可本朝的律例里又有明文规定,就算是收益不够,只要店铺开着就得交个基础税钱,他本是想关了茶馆,但又期盼万一能有客人进门呢?
所以就开着茶馆,如果有官差来收税,他就硬着头皮撒泼混过去,反正茶馆让他经营成这样已经没什么颜面可讲了。
可待看清了来人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并非官差,他眼中的灰败渐渐被光亮代替,扬起笑意,“两位客人,喝什么茶?我们茶馆有上好的碧螺春,是从江南——”
姜阮抬起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笑道:“喝茶不急,吕掌柜,我们来是打算和您谈比生意。”
他这破茶馆能谈什么生意?莫非是要买他这间铺子?那可不行,祖上传下来的房子怎么能卖掉呢。
吕春平正要拒绝,就听姜阮说道:“您是否想让品茗茶馆起死回生,生意压过对面的鸿运?”
他愣住了。
想啊,当然想了,不想是傻子。
对面的鸿运……呵!
很久之前,品茗茶馆的生意并不惨淡,甚至说要超过鸿运。
当年,吕春平和鸿运茶楼的老板袁志是同门师兄弟,他们俩同拜一师学习茶艺,关系甚好,学成后,吕春平开了品茗,袁志在他对面开了鸿运,他们师傅曾经开玩笑,把这两家茶馆称为“兄弟茶馆”,两个徒弟情谊比金坚,老人家颇为高兴。
可这大雾下的假情假意没有维持太久,在师傅去世后,维和的大雾散开,袁志露出了奸诈狡猾的真面目,许是没有人能够压制他了,他先是利诱将品茗的说书人拉到了鸿运,接着又使了阴损的计策,污蔑品茗茶馆的茶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吕春平为人实在,嘴也笨,跟客人解释过,只是越说越乱,最后不得已去报了官。
官府查清了他确实被冤枉,也还给了他清白,但是不知袁志是如何操作的,官府并没有将幕后真凶宣扬出来,打那之后,品茗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现在这样。
吕春平曾想,可能是他不善经营吧,最后落到这种境地,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师傅。
但即便如此,心里压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他依旧没有关闭茶馆,只因心中仍有一簇火苗,支撑着他“苟延残喘”。
这时,有个年轻的女子同他讲“是否想让品茗起死回生,压过鸿运”,他犹豫一瞬,纵使心底有诸多怀疑这女子是否可靠,但那簇火苗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仿佛有零星的油点溅上来,引得火苗火势渐旺,便越发的渴求更多的油浇,让它的涨势旺一些,更旺一些,它是压抑着的野心,是对长辈们的愧疚,同样也是对曾经师弟袁志的愤恨。
吕春平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一笑,道:“你好,我是越时娱乐的掌柜,姓姜,名阮。”
“姜掌柜,您有何妙计?”卢春平心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品茗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姜阮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不妨坐下细谈?”
吕春平机械的点了点头,忽而一顿,“失礼了,稍等片刻,我去沏壶茶。”
等他去到后间,周柯凑到姜阮跟前,问:“姐,真的就定这家了?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没有前途?没有信心?”
少年仿佛与“激将法”天生相克,闻言立即转了话茬,“不是,我觉得这家很好。”他坚定道:“有信心!看我不久之后创造辉煌!”
姜阮心里暗暗笑起来,表面不显,“好,到时候给你开庆功宴。”
周柯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品茗今后每日因听他说书而来的客人从本店门口排到对面鸿运门口还得拐个弯,他的“说书侠客”一名传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以后走在路上都有人过来要签名……
虽然生意惨淡,吕春平也没落下手里的沏茶功夫,每日照一顿三餐的温习,茶水还未送到面前,姜阮远远的就闻见了一股茶香味儿。
等到吕春平端着茶具托盘走过来,他将三个茶杯摆在桌上,手托茶壶底,像是感觉不到烫似的,胳膊一抬,动作行云流水,三个茶杯瞬时添了七分的水量,不多不少,恰恰正好。
姜阮拍手夸道:“吕掌柜茶艺炉火纯青。”
不知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夸赞他了,吕春平面露笑意,“哪里哪里,不值一提。”
第22章
“姜掌柜,不知妙计是?”见对方悠悠的喝着茶,吕春平有点着急,脱口问出。
姜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周柯,“这就是妙计。”
吕春平:“啊?”
周柯瞬间化身为武林侠士,站起身,抱拳道:“在下说书侠客,愿助吕掌柜一臂之力!”
姜阮:……
吕掌柜:……
看来是我老了,不懂年轻人的花样儿了。
姜阮让这沙雕二货先坐下,然后说了周柯的工作履历和业绩,其实只有京城第一楼的三个月演出能说道说道,但总归是太简单,无法让人信服,所以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些。
吕春平问道:“为何不在第一楼继续表演?”
京城第一楼他知道,同样是经商,他跟人家比不了,所以就不懂了,干的好好的怎么离开了?说不通啊,难道是犯错了被轰出来的?
对此,姜阮早有应对,她让周柯现场说了一段,吕春平听得如知如醉,等结束了还追问,“后来如何了?”
周柯巴掌一拍,“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妙,实在妙!”吕春平从未听过如此生动有趣的故事。
姜阮道,“第一楼如今客源稳定,侠客无需在那儿继续任职,加上他虽说小有成绩,但我还想让他再磨练一番,所以……”
吕春平从方才的故事中拉回心神,点了点头,“如此,我明白了,”他环视了自己的茶馆一周,苦笑道:“只是我这茶馆得有快五年没请过说书先生了,不知姜掌柜要价?”
自从生意落败,品茗茶馆也没了多余的钱请说书先生来暖场,或者说先生们都看不起他这破茶馆的名声。
“前期五两每日。”姜阮一笑,接着就品茗现在的经营状况说到如何发展,从如何发展又说到周柯能起到什么样的助力作用,再说到品茗今后将有何种的经营模式获得怎样的成功,将对方说得晕晕乎乎,五迷三道。
长篇大论的主题只有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吕春平缓了一会儿,他心里有了成算,面前这位年轻女子恐是哪个经商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枉自己白活了四十年,经营上竟有那么多门道都未曾了解过,不如姜掌柜脑中算计的十分之一。
不过心动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这五两银子每日属实拿不出来。
姜阮都替他考虑到了,“只要您与我们越时签了说书侠客的雇佣合约,等赚了钱再结账就成。”
她也是变相的告诉周柯,不好好努力就没有工钱,周柯不傻,他一脸的“跃跃欲试”,看着干劲十足的样子。
姜阮和吕春平签了艺人合约,她又告诉了对方“第一步棋”怎么布置,怎么走。
吕春平听完顿时醍醐灌顶,笑着将两人送出门外几乎快半里路,然后期盼着明日的到来。
姜阮和周柯在一处交叉路口分开,周柯先行回到越时准备明日的故事,姜阮还要继续“赶场子”。
“云音阁”曾是前朝最大的戏楼,每日来往听戏的富商和贵族数不胜数,这所传了六代的老牌戏楼却因为曾经的楼主和叛党有了勾连,被拖到午门外斩首了,所以成了现在这无人问津的“废墟”,也改名为“听音楼”,只有某些人家办丧事唱坟头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找一个两个的唱曲人。
姜阮看着高高戏台上的土灰,四角台柱子灰暗的红漆,还有顶梁上用来装饰的破碎成一块一块灰扑扑的彩布,她叹了口气,台下这么多的木椅子旧的旧,坏的坏,她似乎能看见曾经这里辉煌时,贵客们边听曲边喝茶的场景。
后院里零星的穿来吊嗓子和唱曲的声音,她正要往后走,可台下空当处的破布突然动了一下,不像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柔和形状,倒像是……一只手印!
姜阮吓了一跳,想起来在现代时看过的鬼片,周围的暖风在此刻也变得阴冷起来,她没有上前一探究竟,而是面对着那处“怪景”往后小步子慢慢挪动着,耳边的凄凉的戏曲声渐渐高了,她随时准备撒丫子就跑。
台下的破布猛然被掀开,从里边爬出来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白净的脸上沾着灰,手掌上有泥土,泥块儿沾在本就深色的衣袍上,几乎和衣服融为一体。
是个孩子啊……
周围的风温度升起,戏曲声也不在凄凉,姜阮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差点破口大骂,但想了想,只怪自己胆小,怪人家孩子做什么。
小孩天□□玩闹,这又不是错。
她走上前,弯下腰,柔声问道:“小孩儿,你在台下做什么呢?”
小男孩擦了擦脸上的灰,但因为手上有土,越擦越脏,“我在和灵儿捉迷藏。”
“噗。”姜阮被张“花猫脸”逗笑,她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净脸,“灵儿是你的小伙伴吧,不是捉迷藏吗?怎么出来了?”
小孩挺乖,躲也不躲,黑黑的眼眸注视着她,“我听见脚步声走进又走远了,以为是灵儿找不到我,所以出来吓吓她。”
“姐姐,你是谁呀?”
姜阮将沾了土的帕子叠好,也不嫌弃,直接收在衣袖里,“我来找你们这里的大人。”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朝着她身后喊道:“灵儿,这局不算,我自己出来的!你再找我一回。”
姜阮回头,看见一个头顶梳着两个花苞穿着粉裙子的小姑娘,她见有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站在这里,先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听到哥哥的声音,她撅起嘴,“不要,哥哥耍赖皮,自己出来也是输,我找到你咯,该换你了。”
小男孩眼珠一转,貌似是丝毫没有谦让妹妹的习惯,做了个鬼脸,说:“这个姐姐要找爹,我先带她过去。”
姐姐要找爹……
姜阮: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小男孩蹦蹦跳跳的在前头走着,小姑娘好像有些认生,也不管哥哥是否耍赖皮了,紧紧的跟着他,姜阮走在最后。
走进后院,她看见一个身高大约五尺,身穿灰衣的男人对着墙在唱曲,声音悠扬婉转。
姜阮心想:好嗓子!
小姑娘率先跑过去抱住爹爹的大腿,男人摸了摸自己闺女的头顶,小男孩喊道:“爹,有人找您。”
那男人这才转过身,抱起闺女朝姜阮走过来,“您家人哪日上路下葬?”
姜阮:……
朋友,我只是来谈生意,没必要见面就咒我吧!
见姜阮表情奇怪,男人意识到他是说错话了,忙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就……”
听音楼哪里还是听音楼呢,外人都戏谑他这戏楼是“丧事阁”,晦气的很,除了家里有人下葬需要唱坟的,哪里会有人找过来。
姜阮摆摆手,“无事。”又接着道:“这里您是主事儿的?”
男人“嗯”了一声。
“奥,我不客套了,就直接说了,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想问问场地是否出租。”
男人顿时愣住——这晦气的破地儿有什么可租的?
“我这儿名声不好,您听说过吗?”
姜阮含笑点点头,“租吗?”
要不是外头传得“花里胡哨”,她也不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得后脊梁冒冷汗。
男人沉思片刻,“您稍等。”他放下小姑娘,走进屋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门打开那一瞬间,姜阮闻到一阵药香,还未来得及细思,她感觉衣摆被人拽了下,低下头,原来是小男孩,他说:“姐姐,你等等哦,爹去问娘了。”
他虽然只有六岁,可也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这个姐姐和爹爹应该是在谈买卖,谈好了能让家里有进项,他怕人等急了,所以先行帮爹爹“安抚”她一句。
姜阮笑了笑,她从腰间摘下荷包,倒出里边的桂花糖放在手心,然后蹲下,伸过手,对小男孩说:“喏,吃糖吧。”
她喜甜,前两天在街上看到有卖糖的就买了一些,平时装在荷包里,想起来就吃一颗,用来缓解精神紧张和疲惫。
小男孩盯着姜阮手心里澄黄晶亮的糖,喉咙动了动,然而没有拿,口不对心的说:“谢谢姐姐,我不吃。”视线却紧紧落在手心上。
姜阮说,“咱们玩个游戏吧,跟着我说,”“啊——”
小男孩下意识的跟着学。
就在这一瞬间,姜阮把糖放在他舌尖上,她放的比较靠外,怕糖块卡住小男孩的嗓子,幸好,糖衣沾到唾液立即就牢牢的扒在他的舌头上。
小男孩合上嘴,尝着有些凉的桂花糖。
甜甜的,香香的,他听别家的小孩子说过糖好吃,原来,糖真的好吃,比爹做的甜馒头还甜许多。
等这块糖吃完,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谢谢姐姐的桂花糖。”
姜阮把糖都放到他的手心里,“和妹妹一起吃吧。”
小男孩将糖送进妹妹嘴巴里一颗,又塞到她手里一颗,剩下两个他攥在手里跑进了屋,想来是去和爹娘分享了。
吃了人家的糖,小姑娘也不怎么怕了,走到姜阮身边,一边腮帮子含着糖,用另一边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睫毛也如鸦羽一般呼扇呼扇。
姜阮哭了。
好可爱的小天使啊!
她起了逗弄心思,问,“有多好看?”
小姑娘蹙了蹙眉,苦想着,说,“和我娘一样好看!”
等见到了小姑娘的母亲,姜阮才知道她是真的在认真的夸自己。
过了会儿,姜阮受邀进到正屋内,男人扶着他的妻子走过来,霎时间,姜阮呆了一瞬。
面前的病美人肤色白到几乎透明,柳叶细眉间染着一丝娇弱,小巧鼻子,樱桃嘴,她头发简单的披散在肩上,一身白衣衬得她好似天外仙,下凡来是为了渡劫。
秦家四姐妹很美,李香梅也很美,姜阮在现代娱乐圈也见过不少美人,但面前的女人比那靠脸吃饭的花瓶美人还要美上三分。
绝了!
第23章
男人先是致歉,“不好意思,久等了。”
“无妨,你家孩子挺招人喜欢。”姜阮道。
病美人说话的声音也同她的外表似的,柔柔弱弱,她轻笑着,“哪里呀,调皮个没边儿,整日钻上爬下。”说是这么说,眼里的疼爱也不作假。
男人将两个小孩“赶”出去,让他们到外边玩耍,然后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戏楼的衰败历程,末了,介绍他自己姓曲,妻子姓姚,因身体不好所以没能及时出来见面。
“您确定要租我这破地方?”
“是的。”
男人呼出一口气,试探道,“不知租金几何?”
院子里有两个小孩儿嬉闹的笑声,姜阮一边听着一边环顾屋子一圈——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其余皆无。
姚夫人生下孩子后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戏楼的生意又不好,估计能卖的都卖了换药钱了,还有那两个孩子,看着模样挺俊,其实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们很瘦弱。
姜阮这“奸商”本来想出价几百文一场,可犹豫片刻,她笑道:“二两银子一天,您意下如何?”
夫妻俩对视一眼,“这……”
“怎么?少了么?”
姚夫人摇头,“不是,是二两太高了,我们没想到您能出这么高的价格。”
她男人每回去坟头唱曲才能得个几百文,这一天二两银子就像是天上掉下了肉馅饼。
姜阮道:“我们越时演出时可能会比较吵闹,到时候或许会影响你休息,请多担待。”
姚夫人被她的客气给弄得不好意思了,苍白的脸颊染上微微些红晕,“您说的哪里的话,怎么会打扰呢。”
口头上谈妥后,男人去厢房翻出了房屋的契书,姜阮查看了一下,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合约与他们签订。
姜阮离开时,病歪歪的姚夫人坚持要将她送到院外。
虽然眼下天气晴朗,还吹来暖风,但这体虚之人恐是招不得风,姜阮告辞后,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速一溜烟的跑远了,“不用送!我先走一步。”
在院中玩耍的小男孩和他妹妹见大姐姐小跑着出去了,两人回到屋里找爹娘。
小男孩道:“大姐姐走了吗?”
姚夫人轻轻笑了下,“嗯,”她拽起儿子的小手,“以后就有钱送你去私塾读书写字了。”
小男孩仰起头,拒绝道:“我不用读书,给娘买药。”他又想起那两块桂花糖,刚才给爹爹他没要,他将糖递给母亲,“娘,以后你吃了苦的药,就含一块桂花糖,甜甜嘴。”
娘的药很苦的,他有次好奇偷偷尝了口,苦得鼻子都皱巴了,爹还打了他的屁股,他一时也记不清是药苦还是屁股更痛了。
……
姜阮在回程的路上再次遇见了卖桂花糖的摊子,她买了一斤,将包糖的油纸包拎在手上,悠悠地往三条街走去。
等回到越时,大伙儿已经吃完了午饭,何大娘下厨给她下了碗面。
姜阮吃面时,听何大娘说:“掌柜的,上午来应聘的人不少,等了得有一个时辰,见您还没来,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下午再来。”
“行,我知道了,辛苦您了。”
何大娘被雇来做饭,可光做饭太轻松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儿就打扫大厅,各处一尘不染,她擦着桌子,“嘿,哪里辛苦,要是没有你,我都想不到光给人做饭就能赚钱。”
姜阮嚼着面条,心道:您是没见过现代的钟点工阿姨,一天两顿饭,月赚五千块,能同时接两三家的活儿,比好多刚到社会的实习生工资都高。
吃完饭,姜阮打算眯个午觉,结果刚躺下,何大娘就来叫了,“掌柜啊,应聘的人来了好多。”
一上午来回得走出去八/九里路,到家吃顿饭又得爬起来继续干活,有时候姜阮都想,她是不是不适合开公司?!
好他娘的累啊。
回到前厅,何大娘说的“好多人”真的是好多人,大厅里站得满满当当的,还在陆续往进来挤。
姜阮是小看了“一两银子”“二两银子”所能调动起来平民的积极性。
“掌柜的,您是掌柜吧?您瞧瞧我,身强体壮,什么活儿都能干,应聘那个,那个叫……前台,行不行?”
姜阮满脸黑线,看着喊话的身板如“棕熊”一般的大汉,找你当前台?谁还敢来我越时谈生意,“不行!前台只要女子。”
“就是,人家红纸上写了,前台只要女,你一边去!”约么三十多岁的女人挤到前头,“您看看我,女人,十五岁以上,我成不?”
姜阮:……
斗鸡眼大姐认真的吗?我那招聘启事后头写的五官端正您没看见?
“掌柜!我!我会写字!写得一手好字!能当文秘。”
姜阮抬眼看过去——贼眉鼠眼,下巴还一撇小胡子,这大哥看着面相不太行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姜阮其实是有些颜控,对长得不好的人,不说恶言恶语,总归是没有对“美人”的耐心态度。
她喊来郑樟和何大娘,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让两人先将各人应聘的职位统计好,然后分拨面试,“你们要是见谁一眼看去就不符合招聘要求的,直接拒绝。”
姜阮坐在她的“办公室”里静静等了半个时辰,何大娘敲了敲门,“掌柜,统计完了,让他们挨个进来?”
“一回进一个。”
姜阮桌面上放着一沓纸,一本书,她手里拿着炭笔,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对面坐着个少女,皮肤不是很白皙,但五官确实端正。
“名字,年龄。”
“我,我,我叫孙二丫,今年,今年,十五岁。”孙二丫结结巴巴的回答完两个问题。
姜阮在纸上记录,她把书递过去,“念第一页第三行。”
“寒来暑往,秋收,收,收……”
姜阮:……
“行,你回去吧。”
孙二丫问:“我过了吗?”
姜阮很残酷的告诉她:“没有哦。”
孙二丫刚出去,接着又进来一个女孩,瞧着也是五官端正。
“名字,年龄。”
“王荷花,十六岁。”
行,这个好歹说话不结巴了。
姜阮在纸上记录,然后让她打开书,“念第一页第五行。”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诶呦,不错呦。
“再往下念一行。”
王荷花手心里出汗,眼睛朝下看去,“金生丽水,玉出……我不会了。”
姜阮从纸上划掉她的名字,“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来面试,但是你没过。”
她知道大周平民家的闺女识文断字的应该不多,不会好找,所以开出的工钱比较高,这才两个,嗯,她不气馁。
王荷花和孙二丫是邻居,两人从小玩玩到大,想着一起来试试,万一成了还一起当值,多好啊。
看着她们走出来,两人的父母急忙问,“怎么样?这钱到没到手?”
两个女孩子同时摇头。
孙二丫她娘一听,顿时板起脸,想要去揪她的耳朵,只不过周围人看着呢,她又收回手,低骂,“废物蛋子一个!”
孙二丫喏喏地低着头不敢回嘴。
王荷花她娘也骂,“小丫头片子就是没用!”
“人家要识文断字,我总共就认识不到百字,还是偷偷和弟弟学的,您要觉得我没用,那就花钱请人教我读书认字,以后再遇着这一两银子的好事儿我就能拿着了。”王荷花比孙二丫胆子大些,也敢顶嘴。
她娘闻言不说话了,只是阴沉着张脸,好似夏季的闷热阴雨天,下一刻便是电闪雷鸣。
王荷花已经开始考虑今晚是否要去孙二丫家睡一宿了。
周围的人小声讨论着:
“看来一两银子不是白拿,人家眼尖着呢!”
“可不呗。”
“商人有哪个眼瞎心盲的?”
有人觉得这活计够呛有谱,还是不丢人了,带着自己闺女/儿子离开,有心眼多的还留在原地,想着等人都走光了岂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面试的人进去又出来,眼里都是失望。
一个长相出挑的少女摒弃周围杂音,一鼓作气的推开姜阮办公室的门。
“姜掌柜,你好。”少女站在桌前。
姜阮往椅背一靠,“请坐。”
等对方坐下,她问:“名字,年龄。”
“邹玉,十六岁。”
姜阮边往纸上记录,边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姓姜?”
邹玉顿了下,回答:“我上午来的时候问过何大娘。”
有些脑子,不呆板,挺好,到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一个。
姜阮让她翻开书念第一页,邹玉看了眼封面,道:“我会背诵全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等她背完第一页,正打算背第二页时,姜阮叫停,“说下家庭情况,你家里有什么人,在哪里居住等等。”
邹玉:“我和爷爷相依为命,住在钱串巷子,他原来是个私塾先生,我跟他学会的认字,也会写……”
姜阮在纸上挑重点记录,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来店里闹事,你怎么办?”
邹玉一愣,“我……”她紧张片刻,然后道:“先请闹事的人静下来,给他端茶,然后找您来处理。”
“我要是不在店里呢?”
“那我会找店里的管事或前辈,不会私自做出决定。”
虽然没有达到姜阮理想中的预计,但也可以了,反正后期还会有培训。
“行,你被录取了,明天来店上岗吧。”
邹玉吐出一口气,将手心里的汗用帕子擦了擦,“谢谢您。”
“不客气,招到你也是我之荣幸。”姜阮笑了笑,“出去后请下一位进来。”
邹玉离开后,姜阮又陆续面试了几个前台“候选人”,都不是很如人意,但矮子里边拔高个儿,最后挑了个差不多的名叫袁柳的十六岁姑娘,给邹玉“作伴”。
两个前台凑齐了,何大娘让外头准备面试这个职位的人离开,并让“文秘候选人”排好队做准备。
第二个职位面试开始,女士男士挨个走进办公室,几乎又哭丧着脸走出越时的大门。
文秘的面试让姜阮大开眼界了,比上轮前台的“质量”还不如,开始她还能按耐住心中烦躁,当个乐子看——
“老先生,您高龄七十了?”
“对,是的,要求十五岁以上就可,但您的年龄确实大了些,我们工作很累人的,怕您的身子吃不消……”
“是是是,您确实写得一手好字且博古通今——没有,真的没有歧视您的年龄。”
到了后半阶段,姜阮越来越烦躁——
“不会写字你来做什么?”
“招聘告示上写的不清楚吗???”
“小伙子,你有十五岁?说实话!”
“十三?十三岁不行,回家吧。”
姜阮原先是打算招聘年龄十八岁以上的员工,将聘请员工的年龄降到十五岁还是何大娘和郑大叔给出的建议,这个朝代大约这个岁数就成年且思想较为成熟了,就这她还觉得是雇佣童工受到良心的谴责了,何况十三岁?!
“十个字里你写错了八个,唉……出去吧。”
“每日上工几个时辰?奥,大概四个时辰。”
“你只能来两个时辰,还得去街上卖菜?不行,你回去吧。”
“是,我是铁打的心肺,冷漠不仁——请离开!”
眼前这位看着人模人样的书生竟当场倒地打滚,撒起了泼,说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个月大的婴孩,为了养家,他每日要去街上卖自己种的菜,但收入不够,急需越时娱乐文秘这份工作。
姜阮看他手掌白嫩,指甲修剪得当,比她的手保养的还好,每天种菜卖菜?骗鬼呢?!
在地上打滚哭闹撒泼还不起来是吧?
姜阮站起身,绕过他,一手拉开门,朝外喊:“郑叔,把这位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月婴孩的大哥请出去!”
等办公室安静下来,姜阮抹了把脸,吐出一口闷气,“下一位。”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简单白色衣袍的男人走进来,站在办公桌对面。
姜阮正在看纸上记录的人名,低着头,“姓名,年龄,会不会写字。”
“司宿,十九,会写字。”
第24章 入V
一道清澈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姜阮闻声抬起头——
男人歪着头看向墙壁,他的鼻梁高挺,下颚线棱角分明, 就是,耳朵尖有点红。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位身材堪比男模,光是侧颜就如此精致, 要是放在现代即使没有演技特长, 光靠脸也绝对能吃饱饭了。
姜阮对美人向来宽容, 她挑了下眉, 笑着说,“请坐。”
等男人露出正脸, 剑眉星目。
果真是个帅哥,但是……他眼睛怎么是斜的呢?
“你是否有眼疾?”怎么想就怎么问出来了,她心里暗道声可惜了这张俊脸。
司宿一愣, 抬起头, 直视姜阮,“什么?”
他因为含羞不敢对视, 所以眼睛一直瞟向右方……居然会被认为是有眼疾?
深邃黑亮的眸子撞进她眼中,他的睫毛长而浓,内双丹凤眼冷淡又沉静, 视线专注的望着她, 可只一瞬就移开了。
姜阮不知为何莫名松了口气, 幸好, 这张俊脸毫无瑕疵。
可是, 没有眼疾啊?那怎么总斜着眼呢。
她寻思着对方可能是紧张?
“司宿是吧,不用紧张。”她推过去一张纸和砚台毛笔, “能否写首诗?”
“可以。”
从现代到大周朝,司宿这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和姜阮说话,避免结巴,他尽量简言意骇。
只是,他冷淡的面孔加上清冷的嗓音,不觉让人感到他的性格有些高冷。
姜阮两臂交叉在胸前,靠着椅背,放轻呼吸,她看着对方拿着毛笔修长的手指,看他微微低头垂在肩膀上的发丝,最后看他写字时端正坐姿所显露的书香气质。
她勾着脖子又看了眼他在纸上快速的写着,笔若游龙,她摸了摸下巴,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嘛,之前那些自称才高八斗的人和面前这位一比,高下立见,真假易辨。
他可能是出身寒门,苦读了十年八年,因钱财不够,所以没有继续读书,为了生计决定工作赚钱。
姜阮想到这儿,视线又落在他的衣服和头冠上,仔细瞧了几眼,方才的想法被否决了。
对方身上的衣服样式虽然简单,但面料是实打实的好,他头顶的玉冠看似大众,细细看却能发现水头很足,做工精致。
或许是家道中落的贵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现在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迫于生计出来谋生?
啧啧啧。
姜阮趁他在“埋头苦写”的时候脑补了许多。
司宿在现代是商管硕士学历,穿到大周的这具身体从小对经商毫无兴趣,一直沉浸于书本之中,只想考取功名,记忆中太多文学典故与诗词歌赋,他十分轻松的就写好了一首诗。
只不过,他的余光清晰感受到姜阮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被看得满脸通红,耳朵尖热得快要烧起来,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司宿不敢抬头,急中生智想写写清心经,只是这张纸已被写满,他又伸出手想要再拿一张纸,盲靠感觉将手掌伸到桌子前方,姜阮看出他的意思,帮忙将纸张推到他跟前。
一个过去,一个过来,恰好,这一刻,司宿的指尖碰到了姜阮温热的手背。
这是……她的手?
司宿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手就僵在那里悬着:我我我我、这这这这……
姜阮见他一个激灵似的,奇怪道:“怎么了?”
她的骨子里是现代人思想,和这里的闺秀不一样,不会将被男子不小心碰到手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也并不会分出多余的注意力。
司宿下意识的说,“无事。”然后抓过一张纸,在上面写起清心经,很快密密麻麻的一片小字。
今日上午。
被司宿安排在越时娱乐门口“盯梢”的六两急匆匆的跑进院子就喊:“公子,公子,好机会好机会!”
正在清点账目的司宿被他一嗓子给扰乱了思绪,他放下算盘,扔下笔,“什么机会?”
“越时娱乐开招伙计了,有什么前台,文秘啥的,我看不懂,但好多人都去应聘了。”六两最近好似个操心儿子婚事,着急抱孙子的老母亲,一直惦记着让自家主子“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回事儿。
在院里拔草的五金见六两跑进屋,随即扔下手里的野草,也跟着进去了。
六两道:“公子,您也去吧,以您的才智,保准能被选上。”
向来沉默寡言的五金当即反驳道:“荒唐,公子怎么能去那小铺子里当伙计?!你——”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家公子作思考状,竟然真的在考虑。
以六两平时的习惯,肯定会回怼五金,这会儿他却无暇顾及。
公子到了适婚年龄,江南那边已经开始给张罗婚事了,明躲暗躲,这次他到京城来未必没有“避难”的心思,或许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六两从未见自家公子对哪家小姐有过多的关注,也就是那姜掌柜了。
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对男女之情不开窍,好不容易露出个苗头,六两得抓紧时间“拔苗助长”啊。
司宿憋了三个月迟迟没有行动,他骂了自己无数次“废物”,想过无数个切入点似乎都不太合适,至于去越时“上班”,以员工的身份接近姜阮,慢慢培养感情,找合适时机向她表明心意……他忽然想起来在现代时,有个哥们说过,公司有的女员工为了接近他而应聘秘书,他欣赏对方的行动能力和为这件事所付出的精力,所以给了那秘书一个机会。
那自己是不是也能“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呢?
司宿边想边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六两看着有谱,又下了记猛药——“公子,姜掌柜那么厉害,会赚钱,长得又美若天仙,到时候要是有年轻俊朗的伙计……”
听到这里,司宿“蹭”的站起身,“走。”
五金道:“公子,去哪里?”
“去越时应聘。”说着,司宿大步走的飞快。
六两在后面叫道:“公子,不成啊,您这身打扮大扎眼了,得换身行头……”
司宿换了身黑金袍子走出屏风,原地转了一圈,六两摇摇头,“不太行。”
他又换了件蓝色直襟长袍,走出屏风,转了一圈,六两摇头。
接着又换了四五套,六两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他戳了戳站在一边的五金,“你也帮咱看看啊,傻愣着干啥?这可关系到咱公子的终身大事——”
五金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转身走出房间。
“诶诶,你上哪儿啊?”六两嘀咕,“我把人给说跑了?”
不一会儿,五金拿着一套白色长袍过来,司宿瞧了一眼,换上了。
等他再次走出屏风,六两拍手一乐,“合适,正合适,既不扎眼,又显公子英俊。”他胳膊肘怼了下五金,“兄弟,还是你有辙。”
五金瞥了他一眼,“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六两:……
“公子,等您进了越时见到姜掌柜,一定要稳重,不对,应该是冷冰冰那样,时下这种男子最惹姑娘们喜欢,您看那些风流才子,一个个手拿折扇,见到姑娘就将扇子一开,随意扇扇,什么话都不说,仿佛高高在上,尔等都是蝼蚁的模样,那群姑娘在他们身后一副脸红心跳的模样……”
六两一边帮着给司宿整理衣襟,一边碎碎念的“支招”。
司宿问他:“像五金那样?”
六两转头一瞅,又回过头,“对!”他刚才貌似看见“冰山脸”笑了一下?眼花了?
几年来,就在方才,五金头一回让六两吃了瘪,徜徉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嘴角也扬了起来,但当听到自己被点名时,立即收了笑意。
应该没被看到吧?
五金“做贼心虚”的看了六两几眼,然后站直,瞬间恢复成“一根冰柱子”。
司宿快将一张白纸写满,姜阮这儿一杯茶都快下肚了。
虽然对美人格外有耐心,可这时常也太久了,外头等面试的人大部分都很焦急,闹闹哄哄的声音渐渐响起。
姜阮轻咳了一声,“司宿,你还没写好?”
听见她唤自己名字,方才静下来的心又乱了,司宿将毛笔搭在砚台上,想起临行前六两说的话,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肉,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开,脸上的热意退却。
他假装镇定地拿起清心经那张纸,叠了两折,放到衣袖里,“写好了。”
写完还拿走?什么毛病?
不过,姜阮很快替帅哥想好借口,“是否是突然得到灵感,写了篇文章 ?”
司宿看了眼她樱红水润的双唇,急忙移开视线,高冷道:“是。”感觉脸又要红,他在桌子底下的手赶紧又掐了自己一下。
姜阮拿起他先前写诗的那张纸,笔画工整,辞藻优美,虽然她也看不懂吧。
就觉得十分高深。
除了不爱说话,性格高冷些,可能还有点随时随地创作的小癖好,这就是她心中理想的文秘。
姜阮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按照惯例询问:“家里都有什么人,住在哪里,我们越时每日上工四个时辰是否能接受。”
“家里有……两个弟弟,住在平安巷,可以接受。”
姜阮又介绍了一下文秘主要负责的工作,司宿听得很认真,虽然还是不苟言笑高冷的模样,但这态度她很满意。
最后,她笑着说,“恭喜,你明日来上岗吧。”
司宿颔首,“谢谢。”他站起身,步伐不紧不慢的朝外走去。
姜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感叹:不愧是这个朝代接受过贵族教育的男子,连走路的形态都如此优雅。
其实呢,司宿刚掐了自己大腿两下,下手太重,走快了会扯到肉,挺疼的。
走着走着,他又有点舍不得离开,想回头看一眼,脑袋刚转过去半边,忽然顿住,六两说年轻女子喜欢高冷的男人,“依依不舍”貌似不太好,他强制自己扭回头。
在他偏着头的时候,姜阮眨了下眼睛,怎么觉得这侧影有些熟悉?想了想,可能是现代时见过的某位男星和他侧影比较像,小插曲也没在意,她喊了声:“下一位。”
司宿走出越时娱乐,到了街角,等候的六两和五金凑上来。
六两:“公子,怎么样?成没成?”
司宿点点头。
五金的神色复杂,一方面他有点为自家公子骄傲的感觉,毕竟那么多人都没过,他还看见有个涕泗横流被扔出来,这证明自家公子能力优秀;另一方面,他又有些羞耻,公子管理全国上百家店铺信手拈来,这会儿却要为了二两银子去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当伙计,实在是……唉,反正江南那里得给瞒住。
三人回家的路上,六两悄悄跟五金说:“你发没发现公子走路的姿势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太高兴了情不自禁的换了步调?
五金习武,他看得分明,公子好像是,受伤了?
文秘是做什么的?难道还包含体力活?他心里打定主意,等回到平安巷,要悄悄的问一下。
邹玉从越时出来后一直忍着兴奋的喜意,等走出三条街她才放任自己的喜悦外露,一向沉稳的姑娘终于和同龄的娇俏少女一般,连蹦带跳的回到钱串巷子。
一个约么六十多岁的老头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门开了,他放眼一瞧,是孙女回来了。
脸上的汗水挡不住邹玉的喜悦,她雀跃地说:“爷爷,我找到活计了,是三条街上的一个铺子,每月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呢。”
老爷子很久没有出过院子见过外面的世界了,他皱了皱眉,“每月一两?牢靠吗?”他在外面行走时从未见过招女工的店铺每月能给一两工钱,除非……他怕孙女误入歧途。
邹玉:“牢靠的,掌柜是个博学多识的女子,和我差不多大,她很厉害,今天去应聘的人快排出三条街外了。”
博学多识,芳龄不过二十岁,店铺掌柜,应该是哪家经商大户的闺女。
老爷子放下心,捋了捋胡子,排出三条街外他是不信的,但也不会拆孙女的台,笑道:“玉儿长大了啊。”
别家的女娃十六岁安安稳稳的待在家中,自家的女娃十六岁却要担负起养家的重任,思及此处,老人不免难过,他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腿,“都怪爷爷没用,让你年纪轻轻的就要做工养家,唉!”
“您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您的错,今后莫要再讲了,冤有头债有主,怎么怪您?!”邹玉神色愤愤道。
邹玉的爷爷曾是私塾的教书先生,受人爱戴,名声颇佳,她的母亲温婉贤良,持家有道,按理说这样的一家人不说大富大贵也应是吃喝不愁,但坏就坏在她爹前几年染上了赌/瘾,不光败了家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东窗事发时,她父亲早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赌场的混混眼中并无“债有主”一说,先是闹到了家里,后又闹到了她爷爷教书的私塾里,院长云:“子不教父之过。”爷爷因德行有亏被赶回了家。
他们卖了家中值钱的书籍和字画,还了一部分赌债,邹玉的母亲为了还剩下的钱接些零碎的活计整日忙碌,有天邹玉的父亲回来趁黑摸进了家,将用来还债的钱搜刮走,她母亲为了拦人,一路追出门去,在推搡的过程中被推下河溺死了。
她的父亲再次不知所踪。
要债的人上门来,邹家没钱还,几个混混打断了老爷子的左腿,还要将邹玉卖到窑子里,后来两个老爷子曾经的学生看不下去了,出面替他们还了这笔钱。
邹玉和她爷爷这几年帮人抄书还清了部分外债,现还剩几两银子,有了越时这份工作,清债日应是不远了。
老人家叹息的调子一声接一声,邹玉将他扶进屋里,“爷爷,屋里歇着吧,外面的日头大,晒得很。”
时间临近傍晚。
“掌柜的,先吃饭吧,吃饱再接着忙。”何大娘推开姜阮办公室的门,劝说道。
姜阮手拿着炭笔,在纸上汇了一个表格,将今天录取的新员工的背景信息整理了一遍,她抬起头,“你们先吃,还有一点点便完事儿了,我马上。”
她有些强迫症,手头的活儿要做完才能去忙别的事情,不论是其他工作还是生理需求。
今儿一下午把员工差不多都招齐了,只不过,文秘只定了那个叫司宿的帅哥,面试了一下午,除了他实在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不知道是珠玉在前还是什么,后头的总感觉差点意思,文秘工资二两银子呢,她不能凑合,之后有合适的再说吧。
姜阮在纸上勾勾画画——前台两名:袁柳、邹玉,齐了;文秘一名:司宿,齐了;保洁阿姨:王桂花,外加扩招一名保安:熊飞。
王桂花家住的不远,跟何大娘是旧时,今年四十多岁,家庭情况简单,手脚麻利,又有何大娘作保,姜阮算是卖她个人情。
熊飞是之前问当前台行不行的那位,姜阮见她虎背熊腰,他也道懂些手脚功夫,只是年轻时跟着镖队走镖伤了腿,走不了远路,但看个门没问题,加上郑樟一人连轴转的开门锁门实在太费神,姜阮就将他招进来,万事安全最重要,要不人都没了,还赚什么钱。
等姜阮整理好,外面已是金乌西沉,待她坐到饭桌开始吃晚饭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郑樟转了一圈,将大门锁好回到后院,见她正好从厨房出来,脚步顿了下,有些不自然的走过去,呐呐问道:“掌柜,您今天又招了个管事?我……”
他刚干三天,难不成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老邻居不好当面说出来,所以招了新人,那他自己这份活计是不是会保不住?
姜阮转瞬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笑了下,说:“您莫要多想,今日您也看见了,虽说咱们越时做的买卖和平常的不大相同,可架不住以后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光您一个人我怕忙不过来,所以给您找了个帮手,再说,熊飞也不是管事啊,他是保安,和您不一样。”
“保平安的人?”郑樟问,他是头一回听见这新鲜词儿,想想倒也贴切。
“对,‘术业有专攻’嘛。”
郑樟放下心,“如此,掌柜别怪我多想,实在咱家都承着您的情,怕是哪里做的不够周到,您心善又不说……”
他这话说的实在漂亮,明明是担忧自己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却是先自谦认错,这是个人才啊,说话圆滑不失心计,倒也不叫人讨厌,以后越时娱乐做大了或许能让他一直当管家,姜阮笑着又说了几句家常的客气话。
临回房休息前,她去提醒了一下赵河川明日去第一楼演出的事,“餮哥,明儿个去京城第一楼,午间‘吃播’,别忘了啊。”
不知道是因为看他那张十四岁的脸看久了,还是因为穿来的时间长了,现代的生活记忆淡忘,姜阮的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当成了同龄人,称呼也变了。
赵河川打开门,手上和脸上还残留着点心的碎屑,“诶,吃饭的大事儿我忘不了,安心吧!”
“你晚饭没吃饱?”姜阮诧异道,咋还私下里“开小灶”呢。
“那啥,何大娘做饭做的份量太少了,我没好意思多吃。”他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上的点心碎屑聚拢到手心。
他刚穿来的时候,还未适应新身份,日常相处的集体只有熟识的邻居们,意识里他们是家人,跟家人无需客气,可日子长了,他接受了自己的“新壳子”,比起现代那张几十岁的老脸,现在的面皮也薄了,懂了“谦让”的传统美德,所以吃饭也文雅起来,不好意思“抢食”。
姜阮估么着他是舍不得浪费,一会儿关上门就都给吃了。
看着咋这么辛酸呢。
“是我疏忽了,明天我跟她打个招呼,让她多做些饭,该吃吃你的,别不好意思。”
姜阮一路笑着走到周柯的房间门口——这里还有个明日登台演出的艺人。
还未敲门,从屋里传出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她听了会儿,发现对方的嗓音夹杂着哑意,她道:“早点休息吧。”
傻小子这是知道努力了。
屋里的声音停下,姜阮又道:“含两块金银花糖,早睡早起,临阵磨的枪已经够光了。”
半晌,她听见周柯说,“知道了姐。”
等屋里的火光熄灭,姜阮才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与此同时的平安巷。
六两伸着脖子躲在门后,看自家公子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已有半个多时辰。
“诶,金哥,你瞧咱公子是做什么呢?”他对旁边的五金低声道。
第25章
五金站得笔直守在门口, 纹丝不动,满脸写着“闲人勿扰”,听见六两叫他, 他斜眼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六两翻了个白眼,“哼。”
他走进屋,道:“公子, 该就寝了。”
司宿仿若未闻, 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是不是该刮胡子了?”他身体前倾凑近铜镜, 仔细的观察。
黑胡茬显得下巴泛青,看着有些颓废, 他又问:“你说的那些招人喜欢的才子们,有胡茬儿吗?”
六两想了想,诚实的摇摇头, “没有, 公子,他们的脸都很白净。”
司宿转过来, 抬起头,朝他道:“那你比照着给我刮一刮。”
平时从不注意外表很是随意的男人什么时候会突然注重外貌?当然是遇到心仪女子,想给对方留下良好深刻印象的时候了。
六两心中激动万分, 心中的感觉仿佛是:啊, 我家养的猪终于会拱别家白菜了。
“得令, 公子, 您稍等, 我去去就来。”
听见脚步声,五金立即转回脑袋, 将伸了“两尺长”的耳朵也拉回来,又变成冰雕正经地立在原地。
六两经过时,“呵”了声,“木头桩子。”
五金两眼平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好似在说:我不屑于搭理你。
六两去得快来得快,手上的动作也快,三下五除二给司宿刮好了胡子,司宿对着铜镜,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这月给你加工钱。”
“嗤”,五金心里别扭道:刮胡子我也会啊。
刮完脸,司宿和六两挑了挑明早要穿的衣服,鞋子和头冠暂时不打算换了,本就是“谋生”去的,太张扬了也不太好。
整整一套准备完全,司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明天就要和阮阮正式开始相处了,激动!
一起上班,一起吃饭,同处一屋檐下……
他的梦又美又甜。
然而,事实和梦想总有距离,世间事通常事与愿违。
早晨,姜阮将替前台准备好的衣服递给袁柳和邹玉,“这是你们的工作服,以后在越时当值的时候记得换上。”
衣裙上半身为白色,红色线条勾勒袖口以及领口,群下摆是樱红色,上面点缀有白色梅花瓣,这是让春杏照着她画的简图绣出来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袁柳和邹玉都没想到做工竟能白得衣裙穿,还是这样好看的裙子,两人欣喜地点头,“谢谢掌柜。”
姜阮摆了摆手,“无须客气,何大娘,你带她们去换吧。”
前台是一个公司的门面,必须穿得好,要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趁着两人去换衣服,姜阮把绣有“越时娱乐”的几个别针分别递给其他员工,“当值的时候把这个别在衣领或者左胸前。”企业文化也得搞一搞。
等换好衣服的袁柳和邹玉回来,姜阮叹了声,“果然是人靠衣装,看看这俊俏的小姑娘,本来就美,换上罗裙便是美上加美。”
袁柳和邹玉身量本身就不矮,红色腰带将两人的腰拢得更是细了一圈,显得身材越发高挑。
大周时下有“细腰美人”之说,三十来岁还未娶妻的光棍熊飞看了一眼就不自然的撇过头去,心想:姜掌柜心思还挺多,但,俩小姑娘穿上确实好看哇。
姜阮夸得直白,袁柳和邹玉哪里经过人这样夸赞,羞得齐齐低下头去,也不知回应什么。
统一说了下在越时上工的注意事项,姜阮又将几人以职位不同分别讲了讲工作需求。
文秘的工作范围在现代是十分广泛的,但在大周、姜阮这里,文秘的主要工作就是写东西,不然,她那一手“狗爬”得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这是个重要的职位,待遇相对来说也高些,姜阮特地在她办公室外靠墙的位置添了张桌子,那一角就作为文秘的工作场地。
前几个人都交代完了,就剩司宿了。
他站在桌子旁边,袖子里的手贴着外侧大腿,如果姜阮离得太近,他要是脸红,一手掐过去,绝对“败火”。
但培训过程比司宿在脑子里想象的要快很多,姜阮把几张纸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道:“在上午之前把这些誊抄五份,一字不落的抄,能写完吧?”
司宿拿起那几张纸看了看,上面是用炭笔写的简单版的劳务合同,他点点头,“能。”
得到了肯定回复后,姜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忙碌。
本朝只要是跟官府正经报备的行会或者商会,自行拟定的合约契书在双方签订后同样具有法律效应,就和高门大宅里雇佣下人的死契、活契一样。
见姜阮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走了,司宿楞在原地足足半刻钟。
员工培训呢?不说手把手也好歹再说两句吧?是否有写敷衍了呢,阮阮。
王桂花的工作内容是日常保洁,如果厨房的何大娘有需要,也会去帮帮忙,这会儿不到做午饭的时间,她涮好抹布,手拿着走到大厅,准备擦擦门柱和桌椅,看司宿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绕了下,走到门口。
这人长得怪俊的,不过,干杵着做什么?或许是读书人的怪癖吧,她就听人说过,有些读书人喜好在雨里喝茶,田里喝酒,坝上弹琴,这么想着,也就见怪不怪了。
等司宿回过神来,他吐出一口浊气,任重而道远啊。
他坐到椅子上,先是详细翻看了姜阮写的合同——贴近本朝律法,较为实用,约束性强,在他看来虽然不甚完美,却也够用,随后定下心,磨了墨,提笔开始抄写。
邹玉和袁柳相同岁数,又是念过书的,脾气相投,两人尴尬的干站了一会儿,由邹玉引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上话,小声开始聊起天来,聊了一会儿,从门外进来个四十岁上下,眼神精明,看着装非富即贵的女人。
想起姜阮叮嘱的注意事项,邹玉挂起笑脸,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廖霞脚下步子顿了下,笑说:“我来找你们姜掌柜。”
邹玉:“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
想了想,廖霞明白了她话的意思,“没有,我认识田掌柜,他告知让我到这里来找姜掌柜。”
她刚就好奇,这俩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这里做什么,原来啊,越时掌柜是个妙人,果然如田掌柜所说。
邹玉笑着点点头,“请您稍等,我去告知一下我们掌柜。”
袁柳从前台走出来,引着廖霞到“会客区”坐下,“您稍等。”
“掌柜,有人找。”邹玉敲了敲门。
“进来。”姜阮问,“谁来了,叫什么名字?”
邹玉低下头,她忘了问了……
“对不住掌柜,我没问,但她说是田掌柜介绍来的。”
田发财介绍的?
姜阮起身,“没事儿,下回注意哈。”
廖霞坐在椅子上,闲着没事干,她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布置——厅内摆设不多,却不显空当,简洁大方,墙上挂着的虽不是名画,却也独有一番意境。
姜阮见到来人,确定自己不认识,“您是?”
“姜掌柜吧,”廖霞笑了笑,“我是霓裳阁的掌柜,昨日来过一回,看你店里正忙着就先回去了,想着今日你或许清闲些。”
到这里三个多月,和霓裳阁唯一的交集就是从他家捡过两次便宜——买过两次残次品的演出服,姜阮大约知道对方此行的目的了。
袁柳手脚麻利,端过来茶水和杯子,摆到藤条编制的茶几上,她正要倒茶,姜阮止住了她的动作,“我来吧。”
她倒了两杯茶,笑了笑,“您叫我姜阮就好。”
“成,姜阮。”廖霞开门见山,“今日我来,想同你谈谈合作。”
廖霞从前是宫里的绣工,年龄二十八的时候被放出宫,她这个年龄虽大,但宫里当过女官的总归是不同,想自行婚配也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她却未曾婚配,靠一人之力,用自己攒下的银钱开了霓裳阁这成衣铺子,堪称女强人。
皇宫里的魍/魉事诸多,她能平安熬到“退休”,不说别的,光是眼力就十分厉害,面前的姑娘年岁不大,但眼中的成算不少,想来定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讲话谈生意拐来拐去会惹人厌烦,她直接道:“我想靠着姜掌柜手下的人给揽揽生意,您看?”
霓裳阁的名声在外,平常总有高门大户的小姐进店挑选成衣,只是,最近越来越多的小姐们走进店里,就说要“红红”穿的那件,“火火”穿的那件,店里的伙计竟是一问三不知,她最后打听到田发财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姜阮这妙人给带的生意。
做生意的谁嫌钱烫手呢,必定是越赚越多才好。
姜阮给对方的茶杯里添了茶,“您想如何合作?”
廖霞道:“以后每月我都会让人送来衣物,无偿赠予,供你手下的演员穿,你们不能自行改样式,要是有人问起,你便告知对方是我霓裳阁的衣服就好。”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品牌方赞助了,意料之外。
姜阮斟酌了一会儿,道:“我有更好的主意。”
“哦?还请道来。”
“以后我手下的艺人每次演出时都会穿上霓裳阁的衣裙,且演出后在台上告知由霓裳阁赠予,如果有裙子有所改动,演出后,我会将裙子送到您那里,供您制作成衣。”
廖霞思索几息便觉得此方法更是事半功倍,她铺子里怎么没有姜阮这样的能人?!唉!
第26章
晨间稍带有凉意的晨雾彻底散去, 艳阳高照,时间临近隅中,街上的行人渐多, 老茶客们早膳过后随着日常习惯,走到鸿运茶馆门前,有碰见的熟人便互相打声招呼,然后伴着一齐走进茶馆凑成一桌, 边侃大山边喝茶。
只是, 今日各位老茶客刚刚互相问了好, 就见鸿运对面的品茗茶馆和平日里安静的作风大不相同, 似乎是热闹了起来。
吕春平擦了擦额间的汗,给周柯端了杯茶, “侠客,您看咱们啥时候开始?”
周柯看着品茗门口临时搭建的“舞台”——满打满算也就一平米左右的木台子,高度比他的两只手掌叠起来高不了多少, 好像现代小区门口保安站的小台子。
他抽了抽嘴角, 心里只觉吕掌柜手头确实不松快,这也太寒酸了, 啧。
“马上开场。”周柯一口喝尽茶水,清了清嗓子,走上台, 他不怯场, 大声道:“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今日我说书侠客给大伙儿讲一段。”
幸好鸿运的客流量不小, 位置也正对着品茗, 不然他要是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讲故事,那才是尴尬。
“说书侠客?是他!”曾在京城第一楼酒楼看过演出的男人说。
“谁?”方才打过招呼准备拼桌的老友问道。
“诶, 你多久没去过第一楼了?说书侠客之前在那儿说过书,他讲个十分有趣儿,可惜后来几次我都没抢到过座位,才落下好几场。”
旁边有个也去过第一楼看演出的凑过来,道:“这位兄台也落下好几场?我也是!前几天好不容易抢到个座儿,谁想,侠客竟是不在第一楼了,敢情跑这儿来了啊。”
“也好也好,这回听书倒是不用花钱了。”家里妻子管钱甚严的孙故笑着道。
他曾在周柯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就听过他说书了,那感觉,惟妙惟肖,精彩至极啊,只一次就将他听书的兴趣给勾起来了,可是后来酒楼见天“人满为患”,演出时大门紧闭,他这手头不富裕的只能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后来让妻子给发现,嫌丢人就将他拽回了家,勒令他以后不许了,也就再也无缘说书侠客。
这回可好,哈哈哈哈,他又能听书了,而且,看样子还不用花钱啦。
酒楼里说书自带回音效果,能聚声,周柯说的轻松,但在露天的环境里,声音出口即散向四面八方,他得铆足了气,扯着脖子喊才能达到效果。
开头已经讲了一半,他有点气喘,暗暗寻思,回去得练练肺活量了。
“……那妇人哭喊道,要钱是吗,我家有钱,你派人给东二坡李家捎个口信便好,要几百两几千两都能给你,只求你万万不要伤害我家老爷……”
今儿要讲的是一出情节转折颇多,九曲十八弯的绑/架/案,开讲没多久,有他的“路人粉”做打底,面前凑热闹的听众也渐渐多了起来。
“喂,咱还去不去喝茶了?”孙故的好友拽了下他衣袖,见他没有回应便又拽了两下,“喂,喂!”
孙故正听到兴头上呢,冷不丁让人一打扰,拧着眉,没好气儿道:“喝什么喝,这忙着呢。”
“嘿,我说你这人。”
“诶呦,我的老哥哥,有侠客说书,别说喝茶,饭我都不吃了。”回过神来的孙故才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好,冲撞了老友。
他的朋友道:“罢了,我且陪你听一会儿。”
鸿运茶楼。
跑堂的小二望着大厅内稀疏的几个客人眨巴着眼,怎么回事儿?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坐满了客人才是。
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大声说话,他跟随者声音走出茶楼一探究竟,这一看傻了眼,好些面熟的茶客竟站在品茗门口,围得严严实实的正在听人说书。
邪了门了。
他好奇的走近几步,站在人群最外/围听着——“……山匪按着妇人的话,找到李家,让他们给银子赎人,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待听完这段,跑堂小二喃喃道:“原来是李老爷的大儿子伙同土匪将他绑上山,原来如此。”诶?等会儿,他出来是干嘛来着?
诶呦!坏了坏了,正事儿忘了。
正要跑回茶楼后院找掌柜,拔腿时,他听见里面那人道:“诸位以为是李老爷大儿子想图谋家产才出此下策?非也非也……”
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想继续往下听,可是抬眼看了看茶馆今日的状况,一咬牙一跺脚,捂着耳朵飞快地跑到鸿运的后院,喊道:“掌柜,掌柜,掌柜!不好了!品茗今日……”
鸿运掌柜闻声走出屋,“何事大惊小怪?”
“品茗不知从哪儿请的说书先生,把咱们茶馆的茶客都抢走了!”
鸿运掌柜:???
他抬起步子往外走,“我去瞧瞧。”
见大堂内客人确实不多,还有人陆续往外走,他也跟着去看,一瞧对面的景象,他笑了,“慌什么?这不就是在品茗门口听书呢么,茶客是为了喝茶才去茶馆,品茗的茶……你没听说过?谁会去喝呢。”
跑堂小二结结巴巴道:“可,可掌柜,咱们茶楼也没人了啊,您还是想想辙把客人抢回来吧。”
“额,”鸿运掌柜一顿,而后冷笑着,“都是鸿运的老茶客,难不成还会被他品茗抢走,呵,跳梁小丑,不自量力罢!”
跑堂小二讶异了一瞬。
自家掌柜的是最温和不过的人了,何时说过这般尖酸的话语,还有他刚刚的神色……有些吓人啊。
鸿运掌柜自觉失言,赶紧变回平常的老好人模样,温声道:“你无需着急,等下午咱们的说书先生回来便好。”
临转身离去前,他扫了一眼品茗茶馆的牌匾和站在门边的吕春平,眼底划过一抹阴暗之色。
鸿运茶楼掌柜名叫袁志,他和吕春平是一个师傅所教,只不过,一个巴掌上的五根手指不一样长,在他心里,师傅他老人家只看重吕春平,且对他偏心到咯吱窝。
他们师傅在世时,总会私下里对吕春平的茶艺多加指点,也会惯常关心他的饮食,吃饱穿暖等,在外人面前,师傅总夸春平是他勤奋的高徒,未来不可限量,他袁志呢,只会得个有天赋的只言片语,甚至在老人家逝去后,连祖传的茶馆都交给了吕春平,而袁志只得了一些老人家留下的泡茶心得和茶具。
两位徒弟,一个得了房产,一个得了手记和茶具,在京城,房产能售到几百至上千两银子,茶艺老师傅的手记和茶具才能值几个钱?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师傅在世时,袁志要尊师重道,不能违背老人,只好在他死去之后开始报复计划,先是出高价抢过品茗茶馆的说书人,紧接着又买通了他店里的小二,“不小心”说出吕春平的茶叶以次充好这种“实话”,最后师兄不得已报了官,官府派人查了,可那又怎样呢,那时的捕快头领是个贪的,不过二十两银子就能买通他,让他将事实盖下。
此后,袁志每每“不经意”的路过生意惨淡即将关门的品茗茶馆,心情都大好,几乎能多吃几碗饭。
吕春平啊吕春平,师傅他老人家偏心你又能如何?草包就是草包,一文不值,总不会有大出息。
在袁志看过来时,吕春平仿佛若有所感,抬起头,和对面鸿运牌匾底下的人对视一瞬,他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眼神内有团隐性的火在燃烧着:师弟啊,你总是自诩聪明,走的是旁门左道,师兄我天赋不如你,在阳谋道上后天努力追追,定是有能超过你的那一天。
袁志像是两人还在学徒时的那段日子里一样,回应了他一个笑:师兄,我拭目以待!
周柯上半阙的故事已经讲完,听众们通通意犹未尽:
“侠客,喝口水,接着讲呗。”
“李家大儿子冤枉,二儿子也无嫌疑,难不成是那最小的闺女做的恶?”
“浑说!小女娃将将十岁,能做什么恶?!”
“言之有理,要说十岁女娃能一手某了这绑人事,简直笑煞人也。”
“可不,滑天下之大稽。”
周柯一笑,说道:“诸位,日头大了,我这站着挺晒,不如就进到茶馆里继续讲,你们也好继续听?”
很多人一听这话,才堪堪反应过来,有的老茶客看了看品茗的招牌,道:“侠客,您怎不去对面的鸿运说书?这品茗茶馆的茶……”
周柯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品茗的茶怎么了?”
“他家的茶以次充好!”
吕春平闻言走过来,提着茶壶,拿着杯子,先是给周柯倒了一杯,“您茵茵嗓子吧。”
周柯拿过茶杯一口喝干,吧唧吧唧嘴,“怎会?明明是上好的碧螺春,对味儿呢。”
吕春平接上他的话,硬是挤出两滴泪,苦着脸,“师傅他老人家在世时常说公道自在人心,我也如此觉着,我吕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便是不赚钱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污了品茗的招牌,可不曾想有人嫉妒我生意做得好,便使那不入流的手段暗害于我……”
有些上了岁数的老茶客是吕春平师傅那辈的年龄,从小看着他长大,从前是有过失望,但此时对方能将已故师长的话铭记在心,他们一时软了心肠,想了想,问道:
“有人暗害你为何不上公堂分辨,何苦憋在心里?”
“谁人暗害你?”
“为何不讲出来?”
吕春平几滴眼泪挂在脸上,硬撑着哽咽,“我多次辩解无甚效果,曾报官,在场的各位或许有人听说过。”
“我想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对啊,我也记起来了,后来就没听闻有什么后续。”
“似乎是不了了之?”
吕春平继续道,“吕某人是冤枉的,不是不说,而是师门不幸,不得详细解释……唉,算了。”他拿起几个茶杯,倒上茶,端给前排的几位听众。
“吕掌柜,你说的师门不幸是?”
“难道是……”男人眼睛朝鸿运瞥了瞥。
“不会吧?袁掌柜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
那几人喝完,几乎是同时道:“好茶!”
“言尽于此,公道自在人心!”吕春平抹了下眼泪,配合着脸上的皱纹,好像个城里人欺负的庄稼汉,有冤无门诉。
老茶客们最大的不过六十来岁,在他们眼里,小吕还是个孩子,见他这模样心里直发酸,“行了,咱们信你。”
“是啊,一把岁数,莫要抹眼泪了。”
“哈哈哈,如同小娃一般。”
听众们由几人带头,陆续走进品茗茶馆里。
周柯走在最后,吕春平和他并排进去。
姜掌柜果真料事如神,足智多谋,如她所讲,稍稍放下脸面,把心里话和事实说一半藏一半,足够人家自行摸索了。
料事如神且足智多谋的姜掌柜把廖霞送出越时娱乐,“合作愉快。”
廖霞点点头,学着她,“合作愉快。”
第27章
出于礼节, 姜阮站在越时娱乐门口,直到廖霞乘坐的马车远去即将离开三条街她才转身回到屋里。
与霓裳阁合作的方式对于廖霞来说是事半功倍,在姜阮的计划里也是双赢。
一是以后艺人们演出的服装有稳定的供货商了, 她不用再多余支出这项资金,霓裳阁的成衣必定是质量优等;其次,艺人们登台演出穿着霓裳阁的衣服,在演出后进行“广而告之”, 如果有精明的商人嗅到其中商机, 那么自然也会来联系她, 以后越时就会有更多的赞助商了;最后, 她们越时还能从霓裳阁那里收到一笔“宣传费”。
三条路哪条都不亏,要么说“买的没有卖的精”呢。
姜阮一边走回办公室, 一边在心里想着,忽然,她抬起头, 看了看周围。
嗯?方才怎么感觉有道目光落到她身上。
袁柳和邹玉站在前台目不斜视, 王桂花拿着麻布擦拭门柱,熊飞和郑樟在不远处聊天, 司宿在埋头抄写合同,他们都各司其职。
姜阮轻轻甩了甩头,推开办公室的门。
奇怪, 没人看她啊。
怎么会突然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像在现代时。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司宿的心“砰砰”直跳, 差一点偷看就被逮到了。
记得那天下午。
姜阮和一个他有投资电影的导演去茶馆谈合同, 他前几天得到消息是她带的艺人参演,于是提前去同一家茶馆喝茶, 包厢位置就订在他们隔壁。
他靠着墙,虽然那家茶馆墙壁隔音效果好,导致他什么都没听到,但他知道姜阮就在隔壁,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等姜阮和那个导演谈完合同事项,司宿等了好一会儿才从包间出来,他那时离能和她直面对视的勇者心态还差很远,所以只能躲着,没想到,千躲万躲,还是在地下停车场碰见她了。
司宿用上学时男子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自己车前,拉开门,坐进去,关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躲在防偷窥贴膜车窗里看了姜阮很久,那时,她就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看过来,吓得司宿立马低下头。
这样的情形其实不止一两次,姜阮在别墅的院子里时,他能在二楼看到她;姜阮参加商业酒会时,他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独自端着高脚杯望着她;姜阮带着艺人参加首映里时,他这个“不愿意曝光”的赞助商坐在椅子最后排注视着她。
很多次,姜阮有感应的抬起头、转过头去找寻那道目光,却一无所获。
抄写合同上面的字越发潦草,司宿放下毛笔,将这张纸揉成团藏到自己的袖子里,展开张新的空白纸,他沉下心,重新开始抄写。
他知道自己像个变/态,可又控制不住,要是被姜阮知道,肯定得报警抓他了吧。
一会儿,几份劳务合同抄完,司宿呆坐在椅子上,半晌,他站起来,拿着一叠纸敲了敲姜阮办公室的门。
“请进。”
姜阮放下手里的炭笔,见来人是司宿,她笑了笑,“写完了?”
司宿点点头,把合同放到她桌上。
他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檀香味,不浓郁却沁人心,四方不大的空间里都是这木质的香调。
自从行会正式成立以来,姜阮每天倒像个被抽打着的陀螺,不停地旋转,忙碌,心里总有令人烦躁的巨大压力,这香味不禁让她宁静下来,心底的疲倦被一扫而空。
她往前靠了靠,又不想做的太明显,只好用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她半阖双目,深深吸了下他身上的檀香气,说道:“行,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去歇着吧,晚点我再看。”
阳光从纸窗户透进来,呈现出暖洋洋的柔黄/色,落在姜阮脸上,给她的侧颜渡上一层黄橙橙的光,她小巧翘挺的鼻尖,纤长微微颤动的睫毛,水润的唇瓣,美丽夺目的模样映入司宿的瞳孔里。
司宿的脸慢慢涨红,呼出的气也是灼热的,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
“还有事么?”感到对方还未离去,姜阮问道。
“没有。”司宿使劲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镇定道。
他出去后,带来的檀香味儿一点一点随着流通的空气消失不见,姜阮睁开眼睛,打起精神,检查他抄写的是否有纰漏。
不大的房间里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
司宿的字如同他的容貌一般,清新俊逸又雅人深致,姜阮在校对的时候同时也在欣赏,忽而瞥见自己用毛笔练的“狗爬”字,她有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羞耻感,一把扯过,揉成团扔到抽屉里。
午间吃饭时。
何大娘让她男人郑樟从杂物间里收拾出来一张桌子,要和姜阮他们分开吃饭,说是店里伙计一桌,主家应该一桌。
之前没招新员工的时候不都是一起吃的饭,姜阮再三跟她说了没那个必要,何大娘却十分坚持要分桌吃,“掌柜啊,哪有下属和主家一起吃饭的?不成体统呐,大娘没啥本事,但见过的多,您就听我一句吧。”她的声音里满是急切甚至夹杂了点哀求。
她和夫君郑樟私下里商量过了,以前是就他们这些人,相互熟悉,一起吃也就一起吃了,但这会儿有了新员工,万万不能再越矩,不然,让新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以后谁都照样学样,越发没规矩,掌柜还怎么管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姜阮无奈的同意了。
其实,何大娘说的在理,想想在现代,不也是高管食堂和普通员工的食堂分开,在古代,阶级制度待遇只会更加明显。
用餐时,姜阮跟秦家姐妹和宋赫李香梅说了霓裳阁赞助演出服的事情。
宋赫早在现代跑龙套时就羡慕主角有量身定制的服装,这会儿也能体验到了,他美滋滋的说道:“小姜,还是你能干,这才多久就有商家赞助了。”
李香梅跟着道:“人才就是人才,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
闻言,脸皮厚的姜阮倒是没害羞,只道:“甭感谢我了,这功劳是秦琴她们的,霓裳阁老板因为女团演出增加客人流量,想让生意更上一层楼才找过来。”
无数句夸赞又落到秦家四姐妹身上,她们脸皮比姜阮薄了不止一层,很快就红着脸连连“求饶”。
秦琴转移话题道:“姜姐,我们什么时候再次演出?”
其余几人也想起这茬儿,看向姜阮。
姜阮夹了一筷子菜,悠悠道,“别急,很快了,你们这阵子不是有排练么?”
秦画笑嘻嘻的说道:“有滴,我们时刻准备着。”
“那就成了,我会提前通知你们。”想了想,姜阮继续说,“下次演出一个曲目或是话剧不够用,你们多准备几个。”
员工用餐区这边。
袁柳端着碗,看着桌子上的菜,迟迟没有动筷子,毕竟是头一回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她有些不好意思,邹玉和她差不多,都在等其他人先下手。
何大娘看出几人的“难言之隐”,和郑樟一起夹了第一筷子,笑说,“怎么不吃,嫌我做的不好嘛。”
虽说是员工“食堂”,姜阮也没吝啬,让何大娘准备的是两桌一样的饭菜,六菜一汤,比有些高门贵府下人吃的都好,她手艺又不差,看着虽然不是色香味俱全,好歹香、味全都能闻见。
袁柳和邹玉匆忙摇头,端起米饭往嘴里扒拉。
她们在家过年时吃的都没有这么好,怎么会嫌弃?不过是不习惯罢了。
熊飞没那些顾忌,他在早前就跟郑樟搭上话了,拿着筷子夹了口鸡肉,“哪能呢!何姐做饭比那酒楼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桂花坐在何大娘身边,她是帮着做饭的,之前闻着菜香味就饿得不行,此时也一口菜一口饭的吃上了。
只有司宿,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无论是现代还是穿越后,他从来没跟下属一起吃过饭,五斤六两跟他的感情犹如亲兄弟,但也是分开用餐,这会儿和一些不认识的人同坐一桌,他太不习惯了。
司宿眼神时不时的往几米外姜阮那桌瞟一下。
好想和阮阮一起吃饭啊,唉!
他这恋爱脑是完全忘了凑近姜阮会脸红那回事了。
在外找活计谋生给家里添进项的多是家庭情况一般甚至穷苦的人家,到了饭点全都埋头吃饭,一时都没注意司宿的这番模样。
只有熊飞,因年轻时走南闯北,干的是押镖的活儿,养成了用餐快速的习惯,吃完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司宿小幅度往那边瞥的眼神,他顺着看过去——诶?好像是在看姜掌柜。
过了片刻,熊飞确定,司宿这俊朗的少年是在望着姜阮。
他心里一笑,才来第一天上工,这就瞧上人家了,难道是一见钟情?
姜掌柜人长得美,又有本事,他看上倒是正常,要不是自己儿子岁数太小,也想厚着脸皮说和说和呢。
熊飞吃饱了没事儿干,笑道:“司小哥,你怎么不吃菜?别光吃米饭啊,你这瘦,应当多吃些肉补补。”
司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司小哥”喊的是他,出于礼貌点点头,“谢谢。”
其实他并不瘦,他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加上时不时跟着五金学功夫,肱二头,人鱼线,不说八块腹肌,六块总有的。
熊飞得到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回应,顿时觉得读书人果真太死板,没意思,不再搭话了。
就这呆木头,估计追不上姜掌柜咯。
第28章
京城夜市。
路两侧的小摊贩在花式叫卖着, “走一走,看一看呐,三百文的雪花膏, 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呀~”
人潮中的姜阮一身白裙,她弯下腰,拿起一盒,小贩立马连夸带骗, “呦, 这位小姐, 买了我家祖传秘方的雪花膏, 保准您的肌肤如雪,细腻柔滑, 只要三百文。”
姜阮觉得小贩嘴挺甜,准备买一盒,掏钱时, 她听到一声:“不要买!他家雪花膏里有铅粉, 有毒!”
她闻声望去,是司宿。
一路跟踪姜阮的司宿不知何时何地看到过这个小贩制作, 反正里面掺了铅粉,有剧毒,他不能让姜阮使用这个叫什么雪花膏的东西。
待姜阮将那盒东西放回去, 也不再掏钱, 司宿才放下心, 猛然间, 他反应过来, 自己露馅了!他转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 不知跑到了哪里,他很累,停了下来。
正想找寻回家的路时,他看到月光下还有一个人的影子,就在他后面。
司宿倏地转过头,他看到姜阮气喘吁吁地扶着双膝,听到她娇嗔,“你跑什么,我差点追不上你。”
她发现我跟踪她了!
怎么办?!
就在这时,姜阮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委屈道:“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呀,我好累啊。”
说完,扑到司宿怀里。
司宿傻了。
姜阮柔柔的又带些抱怨和倾诉,“我早知道你在跟着了,好几次了,每回我喊你,你都转身跑掉,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司宿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是,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跑了。”
原来姜阮也一直在关注着他。
司宿胆怯紧张的心被满满的幸福包裹住,他无处可放的手缓缓搂住姜阮的腰。
周围都是黑暗,只有两人相拥的位置是个洒满月光圆圆的圈,光圈内似乎十分安静,安静到他们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砰砰”的心跳声。
司宿想,他要带着她回家见爸妈,不对,他们穿越到大周了,他要带她去江南司家,要给她十里红妆——
不对,不对,既然穿越了,他的手动了动,这触感……她怎么会穿着毛呢大衣?!
他微微挪动脑袋,看到她亚麻色的头发,竟然还染了发?!
“我们在一起吧,永远不分开。”说着,姜阮仰起头,在司宿唇上一吻。
奇怪的是,她的唇并不温热,反而像浸过寒冰,司宿瞳孔顿时缩小,他一惊,“你——”
黑夜中的司宿猛地坐起身,他的手捏着锦被,剧烈的喘/息着,汗水洇湿了后背寝衣的面料。
半晌,他清醒了。
原来是梦。
司宿掀开被子,想下地去倒杯水喝,结果,下/半/身有一片黏乎乎……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喊道:“五金,备水,我要沐浴。”
窗外,六两诧异一瞬,“公子,今晚我值夜。”
司宿无端的一阵烦躁,“你值夜就你备水!”
行呗,你是主子你说了算。
六两嘟囔着去烧水,“怎么又沐浴呢,明明两个时辰前才洗过啊。”
翌日。
姜阮先去听音楼通知了曲氏夫妇越时将在六日后租用场地,并交了定金,回来后匆忙吃过饭,她找司宿拿让他润色好的“宣传单”。
凌晨才梦见过姜阮,本来已经淡去的梦境随着眼前姜阮的面容再次清晰起来,他低着头,耳朵几乎红得滴血,不管怎么掐大腿都不好使。
姜阮:“上午交给你的东西抄好了吗?”
“嗯。”司宿没有抬头,用手摸索着把红纸递过去给她。
姜阮看着他脑瓜顶的玉冠,心想:这是什么玉呢,水头很足啊,蛮通透,以后她也买块做首饰。
至于埋着头的司宿,她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哪里有不对劲。
待姜阮出去,司宿才捂着脸抬起头,缝隙间可以看到他快红成虾子的面孔。
她应该没发现吧……
回到办公室内,姜阮检查了一遍宣传的内容没问题,她从身后的书架拿下来一沓纸,去到后院,让周柯,宋赫李香梅和秦家姐妹帮忙裁成相同的纸条。
至于怎么没叫赵大爷呢,他吧,睡午觉了,姜阮喊了半天都喊不醒,也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困得不行了。
几人围着桌子做成一圈开始干活。
秦画拿着剪子,问,“姜姐姐,剪这个做什么呀?”
姜阮简言意骇道:“做门票。”她将剪好的几张分发给他们,“比照着我这个剪,虽然咱们手工制作,也尽量剪得整齐一些,要不人家拿在手里会闹笑话。”
她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让印书行制作,可一打听,除了制作期太长——加快也要半个月的工期,制作工钱和材料费还贵——一张门票大小的纸片子印刷好需要至少四百文。
堪称抢钱了。
姜阮跟印书行的老板砍价,“掌柜啊,正常一页书要五百文,我这也就它的四成大小,不能便宜了?”
那掌柜捋着胡子,笑眯眯道:“小姐,您是不知,咱们凡是印刷须得让老师傅刻雕版,重裁纸张,按理说,工费相较于书页要更贵一些……”
姜阮:抢钱!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听完姜阮说剪纸是做门票使用,周柯悄悄地把方才瞎胡闹剪的“兔子”给垫在屁股底下藏起。
秦画眼睛一撇,叫道:“我看见啦!你藏的什么?”
周柯动了动屁股,两手抓住板凳边缘,死死坐着压好,“没什么,你看错了。”
“胡说!分明有!”她放下剪子,推了下他的肩膀,由于惯性,他向后倒去,防止摔个“狗吃屎”,赶紧起身用腿撑住了身躯。
秦画提起被压扁的“兔子”,举着给姐姐们看,又对着周柯笑说:“你剪的什么?狗?母鸡?”
被发现后,周柯倒没有藏着掖着的心思了,抬着下巴,说:“妹妹,什么眼神?爷剪的是兔子!”说着,他巧劲儿抢过。
秦画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兔子?变种的吗?哈哈哈,你家兔子嘴又尖又扁?”她要伸手去拿,“再给我看看。”
周柯将手臂举得高高的,表情十分欠揍,“看什么看!小短腿!”他也笑,“够不着够不着,小短腿啊够不着。”
秦画不笑了,装作生气,追着周柯满屋子乱窜,又从屋里追出到了院子里,跑了两圈又折回屋里。
小丫头怎么这样难缠!
周柯求饶,“妹妹,别追了,哥跑不动了。”
见秦画不依不饶的,秦琴看了一眼她,脸色不太好看。
干正事儿呢,怎么还嬉闹起来了,她刚要出声制止,姜阮拽住她,摇了摇头,“让他们玩吧,不着急。”
秦画和周柯穿越前年龄就不大,穿越后的这副模样更显稚嫩,在姜阮眼里,两人好像课间在校园或者楼道里追逐玩闹的高中生,青春鲜活的气息洋溢在空气中,让她内心不自觉的感到年轻了几岁。
这几月一直都挺辛苦,不光是她自己,所有邻居们也在争分夺秒不敢懈怠地准备登台演出的排练,好不容易松快会儿,她不想打断这短暂而又轻松的时刻。
越时大堂里。
司宿看了眼沙漏计时器,他站起身,弹了下衣袍,镇定地走到后院,从茅厕绕过去,看了看身后,确定无人,他从后门出去,又走了一段路,不过几十米,拐角的墙壁处探出颗脑袋——六两正鬼鬼祟祟地朝外看。
五金就站在他身后,看他撅着腚,伸着脖,一阵无语。
“公子,咱厨房刚做出来的饭菜,都是您爱吃的,趁热赶紧吃吧。”六两将带饭的食盒打开,一阵饭香气涌出。
司宿这人有点小毛病,和不熟悉的人同桌吃饭不说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却也是不习惯,这具身体十九岁,加上娇生惯养丰衣足食,饿一顿实在难受,逼不得已,他才让六两送饭过来。
如果老板问,他已经想好借口,就说去出恭……
家里的厨子是司宿花重金聘请的老师傅,红案白案精通,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瞧着就让人垂涎,但不过一瞬,食物的香气被一阵糟心的臭气给挤走了。
三条街后有处臭水沟,好巧不巧的就在离越时娱乐所租那处不过百米,姜阮当初选中这块地方也是因为别家的后院会受到臭水沟干扰,有时刮风会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卷进院子,只有越时的后院或许是因为十字路口,或者是地势原因,不会有这种情况。
司宿的肚子上一刻还在咕咕叫,然而下一刻,臭气横飞,他……好想骂街。
他一脸麻木,沉默几瞬,幽幽道,“要不往前在走几步吧。”
六两讪讪一笑,“好嘞,咱往前挪挪。”等转过身,他立马换了副神情,冲着五金埋怨道,“瞅你挑的地儿,诚心让公子倒胃口呢!”
常年背锅·五金·侠:哦,不是你挑的地方吗?!
找到一处避风的墙角,司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幸亏这时街上来往的人少,不然让人家看见,还以为这仨儿大老爷们光天化日之下缩在墙角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呢。
要不是怕姜阮察觉,司宿真想找个饭馆解决用餐问题,可周围店铺的掌柜几乎都认识姜阮,万一哪天碰上了闲着没事找话聊,一句“姜掌柜,你们越时的伙计老上我家吃饭”,那不就完蛋了。
六两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甚至没工夫细嚼,他有些后悔了,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呦。
五金冷眼瞧着,犹豫片刻,劝道:“公子,您别做这活计了。”
司宿嚼着菜,摇头,“不,坚持就是胜利。”
他感觉姜阮对他似乎熟悉一些了呢,已经有了如跨越鸿沟一般的进展,怎么能放弃呢!
第29章
傍晚, 越时的员工下班了,各回各家,三条街经营食肆的店铺正到开张时, 越时娱乐却即将锁门闭店,等到天色完全变得深蓝,熊飞按照郑樟叮嘱的,将前门侧门锁好, 从后门进到院子里吃晚饭。
今日轮到他守夜了。
晚饭过后, 何大娘将碗碟筷子洗出来擦干, 然后和丈夫郑樟一起结伴回家。
秦家四姐妹吃完饭半个时辰后会在院子里练舞蹈基本功, 除了夯实基础,同时也有减肥保持身形的作用。
赵河川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吹风纳凉, 宋赫与周柯在一旁的石桌石凳那里下着五子棋,李香梅含笑坐在边上观棋,时不时的周柯就如炸毛的猫似的叫一声, “输了!我怎么又输了!宋哥, 你是不是作弊?!”
宋赫将白棋黑棋分开拾好,“是的, 我脑子作弊了。”
周柯叽叽哇哇的喊,“我不玩儿了!”然而,等棋盘腾空, 他还是按捺不住, 拿起黑子, “这回我先下。”
在前厅后院溜达巡逻的熊飞看到大堂一角的办公室里有亮光,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掌柜?”
屋里传来姜阮的应答声,熊飞放下心。
他不知道这叫“办公”的屋子里放着啥, 但是姜掌柜处理要事,一天到晚都待在里头,总归是有重要的物什吧,如果被别人趁黑摸进去偷了什么东西,他是首当其冲,难逃其咎,确认下总没坏处。
此时,姜阮正在纸上算着明日搞抽奖活动的礼品份数。
听音楼的名声不好,好似瘟疫坑,路过的人都绕着走,要是直接说几日后会有精彩的演出,即便免费送票,恐怕也没几个人会进去瞧,所以演出前期她得想法子聚人气预售门票。
吃饭时,姜阮脑中闪过用发传单的方式进行宣传,在网络不发达的年代,走街串巷的发传单无疑是商超等店铺最有效且最简单的宣传方式,可在大周这里,只一条就让她否定了此法,没别的,主要是纸太贵了。
方法一排除,其实她还想到了方法二——“传话宣传法”,找帮人在大街上闲逛,通过口述的方式告诉路过的行人某日听音楼将有什么什么演出之类,但仔细想想,这个比发传单还不靠谱。
不光效率低下,价格也不是很实惠,一个两个的临时工满打满算每日说上十个时辰,把嗓子说哑了,十个人里有五个听后记在心里就算是好的了,如果“喇叭”多些,增加宣传基数可能会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一个两个不行就雇几十个上百个,但先不说雇人要花的钱财,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上百个临时工。
所以,方案二排除。
最后,姜阮定下了俗气的抽奖大法。
桌子上摆着一沓一沓的抽奖券——其实就是下午剪门票剩下的废纸料二次利用,小纸条不过一节手指宽,细细的,但几百条摞在一起看着却也不少。
在桌面另一边,摆着做工精良的演出门票,除了票价,姜阮还参考电影门票做了正副两联,她在两联中间处盖了越时娱乐行会的印章 。
大周对盗用公印、私下翻刻公印明令禁止,票价不贵,相信不会有大脑进水的老百姓为了逃一两二两的票钱触犯律法,干出那被查出后会蹲大狱的事情。
平安巷。
回到家,司宿换了身衣服开始用晚膳,不知道是下午当街吃饭喝风了还是臭水沟那茬儿过不去了,他夹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刚放下筷子,五金脚步匆匆走来。
“公子,江南来信了。”他将信封递给司宿。
司宿撕开,信封里有三张纸,他将信纸展平,一目十行的看完。
信是他父亲和母亲寄来的,也没什么重要内容,他父亲主要是问京城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如果事情难办,可向他求助,无需着急回家,事情解决后再回江南即可。
他母亲的信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面纸,别看话多,但只有一个核心内容——儿啊,你到岁数了,赶紧回家相亲、成亲吧,娘着急得不行。
此时的江南司家。
三房的夫妻俩,也就是司宿的爹娘,司盛、连笙。两人在饭桌上食不言的细嚼慢咽,过了会儿,连笙突然撂下筷子,冷哼了一声,瞪着司盛的脑瓜顶。
司盛有所察觉,愈发地底下头,将脸埋在碗中,妻子气不顺,他选择不去触对方的霉头。
连笙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道:“早知道继承家业如此劳心费神,还不如继续支持宿哥儿去科考呢!眼瞅着去京城三个多月了,我儿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长没长高,唉,也不张罗着回家看看他的老娘。”
司盛稳坐着吃饭,没言语。
连笙又道:“宿哥儿虚岁都二十了,他的哥哥们哪个不是十几岁成的亲,现下孩子都满地跑了,还有那谁,大房的老二,小妾已经抬进门三个了吧?”
司盛依旧吃着饭,没有言语。
连笙孜孜不倦地继续,“老二家里有四个,听说外头还养着几个呢,真是!找那么多女人作甚,也不怕肾坏了,要是匀一下,分给我宿哥儿一个就好了。”
老二找的那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分给他儿子一个?!这话亏她说得出口!
司盛听不下去了,放下碗,他一口气,心里憋着的话奔涌而出,“不继承家业去科考?也行啊,但科考上京最起码半年回不来江南,大房啥德行你不知道?要是家业让他们那房继承了,咱们不得喝西北风去!”
“还儿子长没长高,宿哥儿离家前就五尺五有余,再长?长到六尺,看他以后缩着脖子进门!”
“男子汉志在四方,你不要妇人之见!三月又如何,想当年你爷们我出海都是一年一年的走。”
“男人讲究先立业,后成家,没钱没势娶什么媳妇儿?!”
连笙:……不是先成家后立业吗?
“大房的司晨又抬了三个小妾你觉得那是好事?没看大嫂天天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咱家是皇商,又不是皇宫,老老实实的吃喝玩乐不好吗?你难不成还想当老佛爷,恁大岁数还得管着儿子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司盛说完,自顾自倒了杯水喝,等了半晌,不见妻子回怼,他疑惑地看过去。
连笙不知何时重新拿起了筷子,吃得很香。
司盛:“你怎么不说话了?”
连笙:“哦,我一个人生气发火好没意思,听你说完就好很多了,喏,快吃饭吧。”
司盛:……
……
转天下午。
越时娱乐的门口又热闹了起来,比开业那天在门口围着的人还多。
郑樟举着铜锣敲得震天响,离他几步之遥的姜阮不得不捂住耳朵,眼瞧着围观的群众渐多,火候差不多了。
姜阮比了个手势让郑樟停下,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朋友,今日我越时娱乐为结善缘,发起抽奖活动……”
“抽奖?那是作甚?”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不是感觉闻所未闻?这家铺子就那样,奇怪的很。”
“你知道?”
“不啊。”
“那你做出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干啥!”
“王老五嘴里净是废话哈哈哈。”
说越时是“奇怪店铺”的王老五不服气,他隐约好似悟出来“抽奖”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说不出来,前几天开业的时候他就来过,还随着大流混了张什么二赤冬寒的亲笔签名纸条,虽说他也不知道那是干啥的吧,可那老些人抢着要,肯定是好东西。
“……我们现在开始第一轮免费抽奖。”大概讲述了下规则,语罢,姜阮把放着抽奖券的木箱子让熊飞抬到桌子上。
王老五见状,挤到最前面,他第一个将手伸到箱子里,摸出来一把纸条,手刚要拿出来,眼尖的熊飞道:“兄弟,只能抽一张。”
“好的好的。”王老五从纸条团里拽出来一条,随后将手从箱子里抽出来,他打开一看,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啥,“我这是,这是中了?!一袋大米!”
姜阮一时也有些惊诧,大米奖项算是免费抽里中上等奖励了,这年头一袋大米也不便宜,十斤左右,要几百文钱,不算便宜,她只放了三个进去,没想到第一抽就被抽中了。
不过几息,她就重新挂上笑脸,道:“这位大哥,您怎么称呼?”
“叫我王老五就成!”
姜阮使了个眼色,郑樟敲了两下锣,锣声止后,她道:“恭喜这位王老五大哥,免费获得大米一麻袋!”
何大娘从大堂里走出来,两手提着一袋米,将米放在王老五怀里,“恭喜了,您真好运呐!”
从开奖那时开始,王老五就不敢置信,等沉甸甸的大米落在怀里,他才回过神,真,真真中了!
我滴个三奶奶四舅大姥爷呦!天上掉大米了!
王老五将大米举过头顶,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中了!”
姜阮把他刚抽出来一袋大米的纸条撕碎,道:“抽奖继续。”
第30章
有了王老五中奖在前, 围观的群众都炸了窝似的涌上前,“我先抽!”
“我先!”
“起开!我先来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到!”
熊飞和郑樟在充当保安与伴奏人员的同时不得不下场维持秩序,唱白脸, “排队,都排好队,不然谁都别抽了!”
一听这话,挤成一团的人立即散开, 又自成一列整整齐齐的队伍。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息的时间。
姜阮叹为观止:绝!
随着人们挨个上前抽奖, 有人如王老五的运气一般好, 抽中了大米, “我有米了!多谢掌柜!”
有人不如他的运气,什么也没抽到, “能否再抽一次?”
还有人的运气甚至比王老五还好,抽中了姜阮放在免费奖里最好的一个,“这是……京城第一楼十两银子内随便吃?!”
姜阮带头鼓掌, “恭喜您了, 抽中特等奖,在一个月内, 可到京城第一楼内免费吃十两银子以内的饭菜。”
中奖的中年男人激动得一把抱起身旁五岁的儿子,“儿啊,爹今晚就带你去第一楼吃好的!”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快跟掌柜说谢谢!”
小男娃十分听话, 奶声奶气道, “谢谢掌柜。”
姜阮摆摆手, “不客气哦。”
去第一楼吃饭的这个是和田掌柜联合办的活动, 对方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妙极,姜阮本身建议的是五两银子以内, 只要不是招牌菜,绝对能吃饱了。
可田掌柜近来生意是越来越好,尤其是赵河川演出这些日子,他除了吃,还给第一楼新菜品提了改良建议,尝过的客人都说好,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的食客就越来越多,再过些日子田掌柜都打算开分楼了。
所以,他在五两银子的基础上又翻了一倍,提到十两。
中奖的男人用抽奖券兑换了一张印有越时娱乐公印的纸,他到时拿着这张纸直接去吃就成。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
男人贴身的放好,抱着孩子走出人群,笑道:“回家接上你娘,咱吃饭去咯。”
小男孩搂着爹爹的脖子,也跟着笑,笑声如铜铃作响,清澈悦耳。
“免费吃”奖项已被抽走,但还没抽奖的人不知道这奖只有一份,纷纷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等着轮到自己。
木箱里的抽奖券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被抽走。
“你中了没?”
“中了,第一楼饭钱减两成,你呢。”
“嘿,我不行,才减一成。”
“诶呦!知足吧大姐,我啥都没抽到。”
免费的抽奖进行了一个时辰,有些已经离开,有些还在原地凑热闹,但剩下的人也着实不少,很快就有另一波人过来了,甚至有些是已经抽过奖的家里的亲人或亲戚。
姜阮知会了一声,何大娘从大堂里抱出来第二轮抽奖的箱子,规则之前已说清,姜阮只需说出第二轮与免费的差别。
“大伙儿是不是觉得方才那箱里的奖品就很好了?”不等回应,她继续道:“接下来这个箱子里好礼更多,价值更高!”
就有人急忙喊,“不用多说了掌柜的,赶紧开始抽吧!”
“是啊!咱等不及了!”
“娘,你手气好,等会肯定能抽上。”男人对着身旁的老太太说道。
“别光我啊,你也抽去。”
“不成啊,守着箱子的那个大哥认脸,每人只能抽一回。”男人自己也觉得邪门,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是怎么记住的?
熊飞深藏功与名:爷从小就有认脸的好本事。
姜阮抬着胳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道,“第二轮奖品多,但却不是免费,想抽奖的须得先购买听音楼观看演出的门票一张,也不贵,只需一两银子而已,购买过的凭门票进行抽奖,特别说明,方才第一轮抽过的人购买门票后可以继续第二次抽奖。”
“门票购买后不予退换。”
一两银子多吗?对于老百姓来说不少了,但能在三条街消费的百姓却不是家里一穷二白的。
三条街卖东西的价格虽比不上最最繁华的一条街,却不是廉价物什,诸多点心、名品小吃、首饰等等,能来这里购买的人最起码家里有些底子,一两银子能随手拿出来,不伤筋动骨,但也有些心疼。
姜阮将这情况早就考虑进去了,她拍拍手,何大娘和郑樟将一张桌子抬到了门口,桌子上有镀金的发钗,耳环等首饰,有水头甚足的玉佩和摆件,还有好茶和做工精细的铜镜。
一眼望过去,皆是好物。
有听说第二次抽奖要先花一两银子的人刚想退去,却又被这桌子上的物什给粘住了脚,犹豫着要不要花钱再抽一次。
姜阮随便拿起来几样,边说着:“给大伙儿看看这第二轮的奖品,大家都是有眼力的贵客,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换言之,意思就是:诸位都是有眼光的,能看出这些东西都是上品吧?
谁会承认自己没见识?有的围观群众即便看不出来,也要强撑着面子:
“不用,咱看着都是精贵物件。”
“是啊,那铜镜,一瞅就是上好的舶来品。”
姜阮:本土制造,倒也不必如此……
“要我说,玉摆件才是最贵重,我嫂子的哥哥的闺女在亲王府当丫鬟,曾经说过,就这样的一个能值几十辆银子。”
姜阮:……
其他围观群众:兄弟过头了啊,咱长着眼呢。
“掌柜,开始抽吧。”
“就是就是,莫要再等了!”
姜阮说了句“稍安勿躁”,接着走到桌后,拿起三个紫、红、蓝的荷包,继续道,“下面,我主要说说这三个荷包。”
她将蓝色的举高,“这里头,有三两白银。”接着是红色,“这里,有五两白银。”最后是紫色,“这个,里头有十两银子。”
“三个荷包皆是第二轮抽奖的奖品。”
男女老少的视线从桌面上移开,跳到姜阮手上的荷包上面。
乖乖呦,十两银子!
心里犹豫的人心里的小算盘扒拉的“噼啪”作响——一两银子要是能换十两银子……值!
姜阮瞅着眼前排队购票的客人们,轻轻笑了。
抽奖游戏不过是个“赌”罢了,第一轮没有抽到奖品或是抽到不满意礼品的心里估计都不得劲儿,总想试试第二把会不会有好运气,所以即便是需要花钱,也会在心里给自己找好借口——一两银子换三两,换五两,甚至于换十两,值不值呢?
按理说是非常值、十分值!可那是在必然发生的实际情况下,事实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失手,但赌/瘾上头,谁会沉静下来思考呢。
何况,一两银子又不是给不起。
听音楼虽然现在落寞了,但毕竟是前朝最大的戏楼,能同时容纳二百个观众看戏。
第一次正式换地方演出,姜阮按座准备了二百张票,全部卖完是惊喜,卖完一半是预料之内。
结果却比她预估的好很多,第二轮抽奖卖出了九十多张票,二十来个抽中了吕掌柜免费赞助的茶叶,零星的几人抽中了首饰,剩下的多半是第一楼六折的餐券,还有霓裳阁买衣服的打折券,只有一人抽中了三两银子荷包。
中奖内容也在姜阮的设计之内,五两和十两的荷包劵她根本没往里放,但又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几乎人人有奖,甭管大小,好歹是个安慰。
有花了钱的刺头却不满意,大叫道:“掌柜你是不是使诈,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抽中五两和十两!”
姜阮笑了笑,让熊飞拿着木箱晃了晃,指着箱子道:“很多奖券还未被抽走,诸位莫要着急,明日下午的这个时候,还会有第三轮抽奖,到时我们再看大奖花落谁家。”
熊飞将木箱重重往木桌上一放,“咚”的一声,方才的刺头看着他魁梧的身躯,感觉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梗着脖子道:“哼,明天我还来,要是抽不中就砸了你这摊子!”
此时都不需要姜阮多说,有中奖的人就开口怼回去——
“没中是自己手气差,怨不得别人!”
“就是!什么混蛋玩意儿!”
“明日你别来了,正好咱们少一个竞争对手。”
……
“掌柜您莫怕,”中了三两银子的男人捏着手里的荷包,“明日我还来捧场!咱都信您做买卖实诚。”
姜阮笑了笑,“多谢。”
所以说,为商耍计谋也不能太抠门,如果九十多人一个抽中实物的都没有,那现在肯定是另一番景象了——恐怕她会被群起而攻之。
第二日的下午,同一时间,姜阮又接着办“买票抽奖”活动,她见人群里有些老客,还有些新客,最后卖出八十多张门票,五两和十两的荷包分别被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太与一位年轻的姑娘获得,桌面上实物奖品,除了玉摆件和首饰,茶叶全被抽走了。
也不是他们运气不好,主要是玉摆件和首饰是从大堂和艺人首饰盒里拿出来充数的,姜阮根本没往抽奖箱子里放,然而茶叶是由吕掌柜免费赞助,当然“多多益善”才好。
闹闹哄哄一下午,时间过的飞快,结束时,姜阮道:“再次恭喜抽中礼品的各位客官,”她顿了一下,继续,“诸位是否认为五两银子和十两银子就是大奖了?其实不然,四日后我越时娱乐的艺人将在听音楼登台演出,届时还有二十两大奖,有空的客官请务必去捧个场。”
第31章
听完这话, 沉浸在中奖喜悦当中的人们才如梦初醒般,忽然反应过来——啊对,花了一两银子其实是买了演出门票。
不过, 听音楼?那地方怪渗人的,不能去啊。
可是,那二十两银子……
买了门票的客人们带着中奖的礼品回家,路上和自己的亲朋好友探讨着四日后到底去不去听音楼。
姜阮帮着王桂花和何大娘将门口摆放的礼品收拾好, 重新摆回大厅内或者放回后院。
何大娘擦着桌子, 见掌柜脸上挂着笑, 倚着前台跟邹玉和袁柳聊天, 她就问:“掌柜,听音楼那地儿邪门, 到时候能有人去吗?”
能来越时上班的都住在不太远的地方,听音楼的“传说”几乎都有所耳闻,闻言, 邹玉和袁柳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姜阮。
姜阮手指在前台桌面上有规律的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她没回答, 反而问,“你们白白花了一两银子,会浪费吗?”
何大娘到了这岁数, 见过的也多, 闹鬼啥的虽然怕, 可还是银子重要, 想了想, 她笑开了,“我是不会浪费钱的。”
邹玉和袁柳是十几岁的姑娘, 平时夜路都很少走,更别说是传闻闹鬼的戏楼了,一两银子虽然多,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两人摇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可能会……”
姜阮含笑,“那要是去了没准能得二十两银子呢?”
一两很多,二十两对于她们来说更算得上是天价数字了,打个比方,每月工钱一两银子,二十两就是将近两年的月银,只要去一次听音楼,就有可能白拿两年的工钱——邹玉和袁柳对视一眼,重重点头,“会去!”
“这不就结了。”
何大娘、邹玉和袁柳愣了,半晌,三人心里一致暗暗念叨:掌柜不愧是掌柜,够奸诈!
姜阮观三人神色,挑了挑眉,嘴角一勾:谢谢夸奖。
对于上了岁数的客人,他们大多会如何大娘一般,既然买了票那还是去看吧,一两银子能买不少米面油了,何必浪费呢?
至于年轻人,今日抽奖大多数都得了礼物,大多数也都不甚满意自己抽中的奖品,何况确确实实有得了五两十两的人在他们面前显摆过,年轻人更具想象力和野心,前边挂着“二十两”的噱头就能让他们动起来了。
姜阮不必夸赞宣传演出到底如何如何精彩,只要保证有客人会去观赏,那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后期是否能留住客人,那就是演出时需要努力运作的事情了。
后期运作……她心里早有了主意,打算去趟后院,找来邻居们了解了解情况。
想着想着,姜阮大步往后头走,从司宿办公桌前经过时,一阵檀香扑鼻,她脚步一顿,放慢了步调。
司宿刚支棱着耳朵听姜阮和她们聊天,心里想:不愧是阮阮,要是在现代多熬两年,开家属于自己的娱乐公司也是可行的。
等聊天声音消失,同时伴随着脚步声,他早已熟悉她步调,知道她来了,立即摆正姿态,用快没墨水的毛笔在纸上写着诗做掩饰。
姜阮居高临下,稍微一扭头就看见浅浅的墨渍在纸上留下一行颜色不重的诗句,她干脆停下来,不露痕迹的用鼻子深深吸了两下。
不知道他用的是哪家的檀香,真好闻。
这个时代,掌柜问员工用的啥香水会不会有些突兀?
回想着司宿清高的性格,姜阮觉着,可能不太合适,她道:“不用省着墨,只要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可以自行作诗或者写文章 。”
纸上的墨渍还未干,洇湿纸张的是颜色发青的字体,他垂着眼,轻说,“多谢。”心里哭笑不得,她是误会成什么了。
姜阮又吸了下檀香才抬步往前走,走着走着,越发觉得自己猥琐,哪有老扒拉着员工闻香气的老板,她回过头,还是打算问一下是哪家的檀香。
这时,司宿正看着她的背影,她毫无预兆的突然转过头,他有点不知所措,好像偷东西当场被人逮住了。
司宿的脸和耳朵尖,肉眼可见的红了,慌忙中,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掐大腿,这一下使劲过头了。
嘶——好疼!
他面上高冷平淡如水的面具霎时间碎了,五官微微有些扭曲,到不严重,只是眼睛动作幅度大些,眯了一下。
站在姜阮的视角看,司宿就是看着她的背影瞪眼生气还是干啥,气得把脸憋红了,且藐视神色来不及收回,所以眯着眼表示不忿。
姜阮:啊???
难不成是刚听见她和何大娘她们聊天,清高的他对自己的“奸商”行为表示不屑?
她再聚睛一打量,对方神色平平,好像是自己看错了。
待姜阮再次转身而去,司宿后背都隐隐出了层薄汗,他确认四周没人盯着他,于是,拿出袖里的迷你水银镜子,这还是司家出海带来的舶来品,他前两月去珍宝阁的时候,分店掌柜为了“孝敬”,特意送他的。
司宿翻开金制镜盖,照了照脸,幸好,脸没有特别红……
一个小插曲,姜阮一时忘了要问檀香那茬儿,嘀咕着往后院走,正好碰见要询问的对象——
周柯刚从品茗茶馆回来,大热天的,小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也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难免有些汗味儿。
姜阮凑近了才闻见,忽然就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无言笑了声,她道:“快去洗洗,等下有事问你。”
周柯将发髻散下一半,这么紧紧梳了一天,头皮有些疼,“什么事儿?”
“你先去换衣服,我在院里等着。”
当初搬进来,姜阮为了大伙儿洗澡方便,在离厨房不远的小储物间里让郑樟搭了个简易的浴室,隔间地面正好有个小水渠似的沟,能将废水排到院外,室内里头有俩大木桶,一个放凉水一个放热水,天气炎热的时候可以凑合着冲个澡。
如同大多数男生,周柯洗澡很快,水一兑,温乎乎的合适了,用木瓜瓢随意舀几勺,冲冲汗,完事儿擦干换好衣服就出来了。
他边擦着头发边向姜阮走过来,“姐,你说,问啥事儿。”
姜阮道:“你那原主的记忆还清晰吗?”
周柯:“清晰,我都记着呢。”
“那就行,原来乞讨的时候,除了咱邻居几个,你还认识别的乞丐么?”姜阮说。
第32章
周柯想了想, “没有,记忆里就是我们几个抱团,总在姜家附近要饭, 其他乞丐貌似都在那隔壁的一条街上,有的在闹市区,有的在红楼街那边——姐,你问这干啥?”
姜阮摩挲着下巴, “干什么你甭管了, 去, 准备吃饭去吧。”
看他这样子, 估计那原主也是个老实人——乞讨也是门学问,能上大街的绝不会挤在居民区图个温饱, 大街上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加上京城这地界儿,作为商权聚集中心地域之一, 走两步没准就能碰见个豪主, 见人一段吉祥话叭叭一说,讨点铜板没问题。
还有红楼一条街, “红楼”这名字其实不大准确,应该说是青楼,那条街满满当当的十几家青楼, 且皆是高档场所, 根据当初姜阮侧面打探的消息, 每回随意进去一家店玩乐, 不消费十两银子出不来的, 全是喝的醉醺醺的客人,要是乞讨去那儿, 连哄带骗的就能赚不少。
不过,邻居们都顶着个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没去那地方也是好事,万一被人瞧上了,恐怕“打蛇上棍”,今后就甩不掉了。
周柯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光是擦就擦了半天,他笑嘻嘻的说道:“我这头发,要是在现代,估计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了。”
“嘚!”秦画不知道啥时候躲到周柯身后,忽然跳出来,吓了他一激灵,手里的毛巾都快飞了。
“小丫头,你干什么啊你!”
周柯是真被吓着了,人类应激反应说明里有条,会下意识的动手挥退危险,见着是秦画,他赶紧将打出去的手缩回来,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又拐了个弯儿,伸手去纠她头发。
秦画眨了眨眼,往后一弹,颠颠的向后跑,周柯手里的毛巾往石桌上一扔,也追着她跑。
不知道他这大长腿是怎么回事儿,竟还跑不过一个小姑娘,院子里上演起一幕“猫捉老鼠”,周柯是汤姆,秦画就是那杰瑞。
姜阮看着两人“你追我赶”了一会儿,在嬉闹声中笑了笑,起身走回房间等着吃晚饭。
……
京城六条街尾属于县城偏僻地带,杂草丛生之处有个常年失修的破庙,庙宇占地面积不小,但建筑破败不堪,抬眼望去一眼便能使人觉得凄凉无比,甚至有些阴森。
常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可对于无家可归的乞丐们来说,这个破庙就成了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乞丐们白日里分散开,到县城中各处繁华地带乞讨要饭,等到夜深了,他们就回到庙里休息睡觉。
午间的阳光从破门的缝隙里钻进,一条一条的印在积攒着厚厚土灰的地面与香台上,被自然光“吵醒”的乞丐们纷纷睁开眼,因人群聚集,破败的寺庙倒也不显空旷。
乞丐么,也没个正经营生,不必早睡早起,他们通常正午后睁眼,歇息一会儿,等醒盹后才去“工作岗位”开始干活,有的缺胳膊少腿,往地上一坐,不干别的,就哭,好心人路过便会往破碗里扔钱。
当然了,也不全是这样的,有高级一些的乞丐,他们会编上几个祝福语的段子,瞅见富贵人就唱上一段,大约都会给钱,要是不给,他们也有辙,吉祥话语气一转,立即变成咒骂,能骂到你祖宗十八代往上数好几代,很多人为了封口,自认倒霉,也会给钱。
不愿认头的也有,那些人会回嘴骂,要么还上手打,但你要是能追着人家,那乞丐算是白当了,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人能比日日上街讨口饭吃的他们更熟悉这地界儿,绕七绕八,不过几息就能跑个没影儿。
破庙的大门被一个看着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打开,里面说话的声音随着风飘到门外。
“二子,你今儿去汇缘楼门口蹲着,小三,你去卿云阁门口蹲着。”说话的是这片乞丐的头子,人送外号七哥。
汇缘楼和卿云阁皆是青楼,且是高端场所,消费水平低的人可进不去。
那叫二子的,约么十四五岁,他站起来将地上的破布铺盖卷起来,放在佛台供桌里头,他笑道:“让我这铺盖也沾沾佛气儿,交些好运——得嘞,多谢七哥照顾。”
群居的乞丐不能私自换地方乞讨,去哪儿蹲点都得乞丐头子说了算,如果不听安排,就会被轰出这个群体,只能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去“打拼”了。
做乞丐的大多身世凄惨,本就孤苦,飘飘荡荡,好不容易找到个家,几乎没有人会违背“家主”命令,越过那条线,也不想再次孤独的生活,何况七哥为人不算刻薄,虽然有些小聪明也无大本事,但比那些踩断小儿手脚,用残疾小孩子博取路人怜悯之心,以此达到多赚钱目的的乞丐头子好太多。
小三是个跟二子差不多的少年,闻言就笑了,指着他那满是黑黑污渍的铺盖大笑:“沾好运?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呢,就你那块臭布,佛祖早嫌熏鼻子了,想扔又扔不了,回头将噩运倒你一头!”
“呸呸呸!说啥呐你!白日里我让铺盖沾佛气沾好运,晚上躺在上头睡一宿,可美了,好运气全都能跑我身上来,哼,昨儿汇缘楼老鸨还给了我俩鸡腿呢,连赏钱都多出好几百文。”小三斜眼望他,“不信问七哥!”
七哥伸手虚虚指了小三一下,笑道:“难道不是汇缘楼老鸨怕了你这张名嘴?”
做生意的掌柜都怕晦气,乞丐在门口叫嚷辱骂或是闹闹哄哄打搅客人便是“晦气”的其中之一,青楼当然也如此。
楼里那么多漂亮姑娘和贵客,万一污了人家的眼可咋整?
所以说,去青楼蹲守的是好活计,老鸨怕麻烦,一般用酒肉和银钱打发乞丐,就当是变相的交保护费了。
七哥又安排了几个乞丐的工作岗位,完事儿大手一挥,让孩儿们去干活了。
小三刚走出门不过一刻,又小跑回来。
“怎么?”七哥问。
小三指了指门外,“头儿,有个男人已经在咱们这破庙和六条街转悠了三天,我每次都能碰见,您看……”
七哥皱着眉,身上打满补丁的破褂子随着他大步前进,衣摆招摇,竟是走出了虎虎生威的感觉,“你早怎么不说!我去看看。”
他前阵子听到北城的同行说,有贵人看上了这块地方,想做好事,可能要重新翻修寺庙,请得道高僧坐镇,重新聚集香火。
本朝的皇帝崇尚道法,佛教式微,但并无命令禁止和尚传教,所以很多信佛的百姓还是会时不时回去北城的小寺庙礼佛。
说是有贵人发善心,修缮这寺庙,不过是想联合那些和尚赚香火钱罢,如果寺庙有主,那他们这些混饭的乞丐就会被赶走,无处所居了。
呵!这帮贵人,贪得无厌,已经有了不菲的身家,还要惦记这破败的一亩三分地,简直贪得无厌!
在寺庙门口和三条街转悠的男人恐是贵人派来,提前查探情况的小咯罗。
小三正羡慕的望着七哥的背影,心想,他什么时候能成为他这样的乞丐头子啊,听到对方的话,他顿时委屈道:“不是寻思再观察观察嘛,确定了再同您讲,万一不是呢,岂不是耽误了您的工夫。”
七哥:……
我谢谢你的体贴了!
姜阮女扮男装,在六条街这片溜达了两日,今日是第三天,按理说,以乞丐头子的警惕之心,怎么也得出来找她了,人咋还没来呢,要是此法行不通,那她得换个招了。
想着想着,打远处走来两个乞丐,前面的高壮一些,衣衫褴褛,但带着一股子气势,虽说在姜阮看来只有一点点吧,可明显比后边灰头土脸的瘦干小乞丐精神许多。
“丐帮老大”,终于等着了!
姜阮衣袖甩了下,端端站立,等着他走过来。
七哥打眼一瞅,不远处站着个清秀俊俏,身着蓝衣直襟袍子的人,心里暗道小三形容的不精准,什么男人?!分明是个俊美的少年!看模样也不过十五六罢了。
贵人派来打探的就是这样的?看着不咋像啊,不仅年龄不像圆滑老道的跑腿工,穿着也不太像,要是说他是哪家的公子哥还靠谱些。
姜阮出门前将眉毛画的很粗,又浓又黑,头发用头冠扎成一髻,简单清爽。
身上的衣袍是跟周柯借的,他自从赚钱后他在穿着上没委屈过自己,虽然买不起上好的料子,可那家店铺版型正,不是行家看不出啥区别来,有点现代专做精仿高定的那意思。
脚上的鞋是她现卖的,本不想浪费钱来着,可她跟男艺人们的脚大小不一样,而且,就算鞋号一样她也不会借穿,没别的,就是俩字——嫌弃!
心里有疑虑对方是贵人派来赶他们滚蛋的,即使他长得再好看,七哥说话的语气也不会有多客套,他生硬又夹杂些愤怒的说道:“听我朋友说你来这儿三天了,总是在附近转悠,有何目的?且直白道来!”
找“气氛组”不是小事儿,来之前当然得打听一番,周柯是个傻子,原身也不老咋聪明,还是赵河川靠谱一些,他通过深挖原主的记忆,把有用的信息告知姜阮:
曾经七哥看赵河川的原主机灵,岁数又小,想拉他入伙,赵河川原主没同意,怕被报复,于是找了附近的乞丐询问七哥底细,有内幕的乞丐行家就告诉他,七哥是前几年西边逃难过来的,不仅识字还会些拳脚功夫,就是不知道为啥只当了个要饭的。
不管他究竟为什么是个乞丐,姜阮觉得这人应当符合“气氛组”组长的要求。
她将放置在怀里的几张纸拿出来,展开一张,递给七哥看。
七哥正寻思对方不说话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不屑于同他讲话呢,看到纸的那刻,他恍然明白了,纸上写着——
【抱歉,兄台,我打小伤了嗓子,口不能言,如果你认字,我便给你接着往下看,如果不认字,便找个识字的来看罢】
这么清俊的少年竟是个哑巴?!
七哥替他惋惜了一下,正常人天生对残疾人士富有怜悯之心,他也不例外,语气放软了一些,道:“我认字。”
姜阮又递给他一张纸——
【明日,在听音楼,红火恍惚女团和二赤冬寒的表演,可惜我口不能言,不能为他们呐喊助威,兄台是否能帮衬一把】
姜阮照过镜子,这副装扮说是少年完全没有违和感,可她只要一开口说话,即使刻意学男声却也不像,她没有口技天赋,七哥又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人,绝对能识破她是女扮男装。
那就不好了,找“水军”身份一定要保密,这儿又没有互联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看完纸上内容,七哥先是放下了心——不是轰赶他们的人就好。
只是,这个小兄台说的是啥意思?
他疑惑问:“能否详说?”
姜阮又递过去一张纸——
【明日未时半,你带着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去听音楼看演出,坐在客人席位之中,台上演出时,配合叫好即可】
七哥眼神复杂地望着纸上内容,他看懂了,只是……
原来有过一两次,码头来了几船货物,扛包的人不够了,负责搬运的工头和他认识,也不嫌弃他们是乞丐,介绍过活计,但如纸上所言的,这样奇怪的活儿他还从未遇见过。
不稳妥。
不稳妥的活计不能接。
正想拒绝,小三探着脑袋想看纸上的内容,他瘦削的脸颊凑过来,虽然已十四岁,却跟人家十岁的小孩子差不多高。
七哥抿了抿嘴唇,“不知工钱几何?”
姜阮展开纸,纸上写着:
【十两】
七哥曾教过小弟们认字,只是他们学了多少便不知了,纸上两个字大大的,小三正好认得,惊叫道:“十两银子?!干多久?”
【两个时辰】
被银子砸昏了头,小三激动得快要流泪,他赶忙拽七哥的袖子,“头儿,哥啊!快应下吧!”
姜阮又拿出一张纸,
【我会现付一半定金】
半晌,七哥答应了。
姜阮把几张纸递给他,上边详细写了什么时候,什么阶段,男或者女要说出的什么话,并嘱咐了一句,
【明日穿着尽量体面一些】
她将脚边放着的包袱递过去。
七哥他们打开包袱,里边是几件干净的衣服,男式女式都有。
姜阮又将门票和五两银子交给他,最后展开一张纸,
【请务必练熟,明日语气激动些,兴奋些,干得好下回还找你们】
七哥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不就是起哄子架秧子,但又不懂为什么。
人傻钱多?
有毛病?!
第33章
姜阮见七哥脸上古怪的表情, 她大约能猜出来对方心里想的是啥,微微笑了,也没继续待在这里, 毕竟她现在是个哑巴,朝他颔首了一下便告辞。
财主走了,七哥和小三也转身往寺庙里走。
小三在后边紧跟着,有些不敢置信, “方才那人是不是傻子?说几句话两个时辰就给十两工钱?!”
七哥回头瞧了他一眼, 笑道:“人家没准就是有钱呢, 你管那作甚。”
小三一想, 也是哈,屁颠屁颠的继续跟着。
七哥忽然停下步子, 道:“你去将二子、老四喊回来,就说有大生意上门了。”
“得嘞!”
……
京城北边住宅区,户部侍郎曹家。
赶马车的小厮朝着车厢里道:“小姐, 曹家到了。”
赵菱伸手将帘子掀开, 兴冲冲的跳下马车,也不怕崴脚, 她的贴身丫鬟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边小心地脚挨地,边急忙道:“小姐, 慢些!慢些啊, 要是伤了脚可如何是好呀。”
“没伤着, 你快点嘛!”赵菱道, “你好慢啊, 等你下车黄花菜都凉了。”
小丫鬟两脚落地的时候,自家小姐已经快走过曹家门口了, 她着急着,也顾不上失礼,喊道:“小姐,您等等我!”
赵菱这会儿激动得不行,可没工夫等她。
做丫鬟的,即便是大户人家里的一等丫鬟,见天守着主子就行,可平时也忙忙叨叨,和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可不一样,下了车,没几步就追上了。
曹家二小姐曹若正和和出嫁四个月有余的陈家千金陈梓萱坐在院子里吃点心,聊贴心话。
曹若喝了口茶,道:“这点心虽是好吃,可也过于甜腻了,下次我同厨房打声招呼,少放些糖罢。”放下茶杯,她继续道:“阿菱前日说有惊喜给咱们,也不知是什么,问她她也不明说,着实吊人胃口。”
她们姐妹三人情同手足,三五天便约在谁家聚一聚,或是出门逛逛街,只是前两月常去的京城第一楼里演出的团队没了,如今只剩下个餮哥,她们三人对美食兴趣了了,加上时下以瘦为美,京城她们这个圈里的小姐们哪有人敢大吃大喝。
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能逛的地方早逛过了,所以就约在了曹家,想着赏赏花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陈梓萱已嫁为人妇,按理说是低嫁,婆家即使对她常常出门有意见也不敢明着说,但心里总归有疙瘩,总感觉和婚前当小姐的时候差远了,这会儿出了门见到好姐妹,跟她聊了几句闲白心中舒坦了些,闻言便笑道:“她不是马上就到了嘛,你回头好好问问她不就成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赵菱穿过九曲长廊,爽朗一笑,“你们是不是在讲我坏话呀,我听见啦。”
曹若说是点心甜腻,可伸手又抓了一只,正要往嘴里放,她翻了个白眼,“隔这么大老远你都能听见?!顺风耳呀你!”
曹侍郎的家宅是前朝王爷的王府,因为不合官位规制,所以一院二分,另一家官员住在隔壁,可就这也比赵家的宅院占地面积大许多,曹若的小院子在后方,赵菱几乎是横穿了整个曹家,她又来的匆匆,一路小跑。
她气喘吁吁的坐下,倒了杯茶,刚要往嘴里倒,陈梓萱按住了她的胳膊,气喘匀了再喝,小心喝进去风,肚子疼。
赵菱调侃,“陈姐姐嫁人后越发的贴体入微了。”
陈梓萱苦笑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掩饰过去,道:“哪里。”
“诶?你什么时候开始藏着掖着了,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讲的呀。”赵菱道。
曹若显然也没错过对方的苦笑,道:“是啊,快说。”她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别逼我‘用刑’啊。”
陈梓萱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叹了口气,“你们以后能多留在家里就多留在家里,不要着急嫁人。”
曹若和赵菱对视一眼。
刚出嫁四个多月,难不成是过的不好,有感而发?
陈梓萱道:“这几日他的母亲开始从侧面催我生孩子了,我……我出嫁前就听母亲说,嫁过去最好能早早的生了孩子,要是一胎得男,往后就轻松了,可我还不想要孩子,我……”
也不知为何,提起生孩子,她有些恐惧。
这个“他”是谁,陈姐姐没点名道姓的说明白,曹若和赵菱却清楚的很,“她催就催她的,你装作不知道不就成了,那谁,他是怎么说?”
陈梓萱苦笑,“他跟你们一样,说的话也相同,但口不对心啊。”
赵菱她父亲是兵部侍郎,军营出身,家里只有俩孩子,一个是她,一个是她哥,家里人都惯着,她说话嘴边没个把门的,当即冷笑道:“口不对心?呵!他是心野了罢,你们成婚前陈伯父才给他安排了个职位,这就没了耐心?你本就是低嫁,不生就是不生,他们家能耐你何!”
曹若拽了拽她袖子,担忧道:“是不能把陈姐姐怎么样,可要是纳妾呢?”
赵菱端起茶杯一口喝干,杯子“啪”往桌上重重一放,“他敢?!他要是纳妾,我就去敲断了他的腿!”
陈梓萱托着下巴,摇摇头,“我想起二赤和冬寒演过的一出戏,那女子的丈夫嫌她生不了孩子,就将她休弃,嫁妆作为赔礼扣下了,娘家也不接受出嫁的闺女归家,女人无处可去,整日在街上游荡乞讨,甚至有些疯癫了,在男子另娶的时候趁夜里摸回去,用剪子捅了他一刀……”
故事的结局是:其实是男人没有生育能力,一连娶了几个都没怀上,直到最后有个云游四方的神医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当时,那出戏还未结束,台下的男人们就叫骂起来,说什么这女人心太狠,这样的就应该沉塘,丈夫倒了八辈子霉云云,女客人们用嫁妆之事辩驳了几句,但逐渐落了下风。
赵菱和曹若同时沉默了,如果那男子将嫁妆返还,女人在被休后是否能自给自足,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或许将来还可以靠着手艺做些营生养活自己。
这个答案无从得知了。
赵菱和曹若还未成婚,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但看完那出戏才知道原来生不了孩子也可能是男人的原因。
竟是很少有人往这方面想过。
世道终究是对女子不公。
三人周围的气氛逐渐低靡,一阵风吹过,曹若主动打破“僵局”,转移话题,“阿菱,你说有惊喜,哪儿呢?”
赵菱一拍额头,“诶呦,差点忘了!看我这记性。”她拿出越时娱乐演出的门票,摆在桌上,“看!明日咱们去听音楼看表演。”
她指着票上的字,“明日红火恍惚女团还有二赤冬寒,各演三场呢!”
“真的啊?”
其他两姐妹凑过去看。
真的!
她们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几人的演出了。
陈梓萱问:“哪儿来的啊?”
赵菱抬起下巴,坏笑道,“从我们府管家手里抢的,哈哈哈,他儿子和闺女手里都有,我就拿来了,咱们一人一张,明日看表演去!”
三个好姐妹人手一张门票,头挨着头,又聊起女团和二赤冬寒演节目了。
……
第34章
除了那三个官家小姐, 其余为了抽奖而买门票的人们在演出头一天也在商量,明日要不要去听音楼看演出。
傍晚时分,几乎家家户户都做完晚饭了, 围着桌子吃饭。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食蜡般嚼着饭,他媳妇儿看见这样子就拍了他一下,“怎么?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不爱吃就喝茶去,也能管个水饱。”
男人回过神, 叹了口气, 低低道, “不是。”他放下筷子, 又叹了口气,“我不是前两天买了那叫啥子演出门票吗?爹说不让我去。”
他爹原先当过云游道士的缘徒, 自小对鬼了神了的深信不疑,全家人都知道那道士就是个骗子,骗他爹说什么三两银子是三清道的贡银, 拿了钱能开仙途, 以后修行就方便了,能一日千里。
后来他爹交了钱, 那云游的野道士说些似是而非的道文,没过几天就跑了,临走时还说能教的都教了, 他爹悟性高, 只要懂了一些基础法门, 以后定能早日飞升。
多么拙劣的骗术, 偏偏他爹还信了!
全家人谁劝都不好使, 打那之后就跟疯了似的成天修道,坚信自己能飞升成仙, 前天他吃了酒,一时疏忽,不小心吐露了要去听音楼看演出,让他爹听了个满耳,当即就怒道:“不许去!敢去敲断你的腿!”
他爹说能看见听音楼晦气冲天,鬼物横行,活人不能去,否则轻则重伤,重则人亡。
男人无语了,能看见?
爹啊,您莫非是开了天眼?!
说起来都是泪。
要是不提这事儿,他还能偷偷摸摸去,这下可好了,他爹为了防止他明日出门,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连晚上都不睡觉了,幸好熬不住,趁着吃饭的工夫去眯了会,让浑身紧绷的他能够缓解片刻。
他媳妇儿听了,有些不大高兴,“二十两银子呢,不去岂不是要哭死。”
她前几日去抽奖的时候可是中过大奖的,自己这么好的运气,不去试试那二十两得后悔一辈子。
“说的是呢!”男人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带爹一块去?”
其实抽不抽奖无所谓,他是听兄弟说了,越时娱乐团队之前在京城第一楼演出过,每七日演一回,有唱曲跳舞的,还有演戏的,跟他们听过的戏不一样,白话词儿,老有意思了,他十分想去瞧个新鲜。
“他连你都不让去,自己还能去了?我看悬,再说了,咱就两张票”
男人笑了笑,“人家肯定还有富余的门票,咱到时候再买都来得及,至于爹他老人家去不去,我有个招……”他在妻子耳边说了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女人眉毛一皱,“能行吗?”
“九成九能成!”
……
三条街越时娱乐。
明日要正式登台了,姜阮让两组艺人彩排一下,她正好也算算演出时间,虽然之前大致演算过,但不怎么精准,还是要看节目而定,再一个,她这阵子忙,也没时间查看艺人们现在功力如何,趁着这会儿好好检查一番。
前厅的员工到点都回家了,剩下的只剩何大娘、郑樟、熊飞三人,姜阮让熊飞锁了门,让郑樟搬了几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她坐过去,随即招呼让三人别客气,也坐,就当观众了。
秦家姐妹准备了三首歌,一首词少,主要是跳舞,两首词多,主弹唱。
十几岁的美少女在院里歌声飞扬,舞步翩翩,动作又整齐划一,漂亮的很,没见过这阵仗的何大娘一脸兴奋,“原来上台演的是这样的,真好看呐!”
她每回经过后院,看见四姐妹对着墙根练嗓子,扶着墙练功,一直都没有直观的感受,直到今日才大开眼界,“掌柜啊,这是你教的?也太有水平了!”
姜阮笑了笑,“我不过是提了建议,这是艺人们自己勤奋刻苦的收获。”
何大娘一拍手,“要我说啊,一两银子门票钱实在太便宜了,可着咱大周,哪有这新鲜好看的歌曲啊,又是唱,又是跳。”
一两银子的门票钱?
是啊,是便宜了。
姜阮笑着摇摇头没回应她说的话,一两不过是初期价格,这个阶段主要是投入和稳定客人,等以后固定去看节目的客人多了,她肯定会提价,一两二两她都看不上,十两不嫌贵,二十两一般般,等到以后,相信总有一天,就是百两一张门票,也会有人打破头抢着去看的,到时候还要根据座位远近和观赏节目角度进行分区域票价制。
何大娘朝着身旁的熊飞问,“大飞?你年青时走过不少地方吧?可有见过比这还精彩的节目?”她这辈子只在京城待过,见识不够,可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就像确定他没见过一般。
等了片刻,她没听见对方回应,于是歪过头去看,只见熊飞目光落在秦琴身上,眼珠都不带动,直勾勾瞅着人家姑娘,他深色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两朵红晕。
熊飞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安保,每日在前厅后院来回巡逻,后院住了许多女眷,为了避嫌,他通常是绕过演员们排练的地方,眼神从不在女眷的门口停留。
今日这会儿,他第一次看到秦琴唱歌跳舞的样子,只一瞬,他就移不开眼了。
她落落大方,嗓音如黄鹂,白裙在微风中飘动,眼里常含笑意,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单身光棍熊飞走南闯北很多年,不论南方还是北方的姑娘,他从未见过比秦琴更加美丽的女子。
听到何大娘喊他,神思一下被拽回,这才觉得自己唐突了,他偏过头,掩饰着不自然,先看了何大娘一眼,“确实,确实没见过如此精彩的节目。”他的视线又移到姜阮那里,只见对方也在看着他。
熊飞忽然有些做贼心虚,羞赧道:“大姐以后别在说我什么年青不年青那时了,我现在也没多大岁数……将将三十而已。”
虽然对着何大娘,但这话是说给姜阮听的。
姜掌柜是个人精,熊飞觉得自己的神态或是举动瞒不过她,不如趁早从侧面说了,在他看来,秦家姐妹无父无母,姜阮就跟她们的娘亲差不多了,如果以后提亲的话,肯定是要经过她首肯的。
姜阮要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这,只会叹一声:大哥想的还挺长远。
秦家姐妹彩排完,接着到宋赫和李香梅了。
两人演了三场戏,一场关于爱情,一场关于兄弟情——这场李香梅女扮男装,风姿飒爽,姜阮觉得回头应该吧这个剧本挪到最后压轴用,另外还有一场是关于催婚的喜剧,她觉得这个应该放在第一场。
何大娘和郑樟两人看节目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哈,谁家的老娘竟想出那样的法子催婚,这可真是……诶呦,太逗了。”
有些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就比如何大娘,看了这为人父母操心儿女婚事的话剧,想到了自己家的春杏,姑娘早就到岁数了,可也没个合适的人家啊,看别人的笑话,大火竟然烧到自己家了。
姜阮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说道:“想到春杏姐了吧。”
何大娘泪水挂在眼眶边,要不是场合不对,她估计能哭出声,儿女都是债啊,让人操碎了心。
姜阮:“我要是说她不久后就能找到好人家,用这种话宽慰您肯定没什么大用。”
何大娘心想确实,这话好多人说过了,听都听烦了,还不如介绍门婚事来的实在,她点点头。
姜阮接着说,“那我就说两句自己的想法。”
“您说。”
“春杏姐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出嫁后肯定饿不着,您和郑叔是想再给她多添些嫁妆,让她在婆家腰杆硬一些?”
郑樟苦着一张脸,无奈的笑道:“不怕您笑话,我们确实是这个打算。”
姜阮摇摇头,“为人父母总想把最好的给儿女,这有什么笑不笑之说,都是良苦用心,我晓得,可还是要说一句,你们或许是身在局中者迷,也不想想,就算春杏姐带着几十箱金银珠宝嫁妆去到男方家,就一定能保证她会过的好了?万一男方贪图她的家产,使坏害了她怎么办?”
“从古至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豪商之女携带天价嫁妆嫁到自认为高攀了的书香之家,结果被那书香之家的人暗害了,男方独吞了嫁妆,丧期一过就新娶了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豪商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体健朗,不会无故身亡,于是派人去查,但什么都没查到,那家做事周全,没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可寻,豪商虽心里认定女儿时被害了,却无计可施……”
听姜阮讲的故事,何大娘和郑樟背后忽然溢出一阵寒意。
人家是家财万贯的豪商,对这事儿都无可奈何,何况他们这小户人家,万一真的……
那可如何是好!
姜阮看着两人被吓坏了的模样,笑了笑,又道:“当然,世上并非所有人家都如那书香之家一般,也有人好人家,有些好男人,并不是只看重女子容貌或是身家财富,他们或许会觉得心地善良的女子适合做妻子,又或许会认为勤俭持家的女子是个好的伴侣。”
“人海茫茫,不若就让春杏姐凭自己的缘分去碰,总有一天会碰到合适的那个人,再说,她现在每月二两月银,你们还怕她会饿着不成?”
貌似……真是那么回事儿。 闺女不嫁人也饿不着啊!
他们着急想给姑娘找门好亲事,归根结底不就是想让她过的好一些。
姜阮这一席话,让何大娘和郑樟的心情如同在身上绑根绳子让人推下悬崖又被拖回来一般,上上下下,好不凶险!
郑樟吐出口浊气,笑道,“我自认为多给闺女赚嫁妆趁早成婚才是要紧事,唉!今日听掌柜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一直压在心底的大石没了,何大娘松快许多,锤了自己丈夫肩膀一下,也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文绉绉那套了,学了三瓜两枣就卖弄起来。”
熊飞插了句嘴,“大姐,我看郑哥说的十分好,咱们掌柜眼界宽,博学多识,寥寥几句就能把让你们着急的事情给分析透彻,还给了解决的法子,人中龙凤啊!”
人中龙凤???
姜阮觑了他一眼,“倒也不必!”
别以为她不知道熊飞心里想的是啥,哼!秦琴还小呢,她可不着急找对象谈恋爱。
熊飞觉着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顿时有些讪讪,只得讨好一笑。
他五大三粗如棕熊一般的体格,缩脖子哈腰蠢笑……
这画面太美,姜阮选择闭上眼睛,无视之。
第35章
宋赫和李香梅演过最后一个节目, 两人原地微微气喘,等着姜阮点评。
她还没说话呢,何大娘和郑樟就先“啪啪”鼓起掌来了, “好,太好了,今儿让我们这几个没见识的开眼了。”
我这个没见识的,今天总算开眼了!
姜阮心道:听着怎么不像好话呢……
她仔细观察着宋赫和李香梅的神情, 又回想了一番刚刚秦家四姐妹演出时的情形。
貌似有些问题, 可她一时说不出来,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按理说秦家姐妹舞蹈动作优美流畅, 歌声宛转悠扬挺好听;宋赫李香梅演的情绪到位,台词也没忘, 一句一句衔接得当。
这时,在屋里窗户上扒着头看热闹的周柯突然蹦出来,“姐, 我也来一段!”
他是个典型人来疯, 只要有人观看,他就难以抑制表演的冲动。
姜阮笑了声, “成,你给大伙儿说个故事吧。”
“明日我去品茗茶馆准备讲个新段子,姜姐给我把把关。”周柯清清嗓子, 袖子一甩, “传说在开天辟地之时……”
听了好一会儿, 姜阮皱着眉头, 原本以为是个神话故事, 没想到是在神界查案的内容。
这……换汤不换药啊。
她看着周柯说书时的眼神,片刻, 她猛然发现了艺人们现在的问题——表演时眼中全无认真,好像有些倦怠,敷衍的意思。
虽然平时该排练都排练,该写新故事都写新故事,但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蓬勃向上的劲头。
这可不好。
可能是之前画的那张大饼都啃完了,最近没动力了?
姜阮决定开个“激励大会”,得再开发一下公司艺人们的积极性了。
天色已黑,院里点起了灯笼,比不上白天的天然日光,但也亮堂的很。
姜阮让艺人们围着桌子坐下,“咱们临时开个会,我最近挺忙,把这茬儿给忘了,大家一起聊聊吧。”
她点了下正在扇扇子的赵河川,“餮哥,最近在第一楼的工作如何啊?”
这是让汇报工作情况?
赵河川停下手中的扇子,道:“哪方面?”
“都说说。”
“成,我想想。”他又摇了几下扇子,才慢慢说道,“第一楼不错,田掌柜也不错,原来我一次只吃十五到二十道菜,最近已经加到二十三道菜左右了,每次吃播的时候,桌上大概都有两至三道新品,我的饭量大了不少,我感觉,马上可以连吃三十道了。”
姜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那演出反响如何?客人们的反应怎么样。”
赵河川坐直了身子,“这……”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点菜量我不清楚,但好像,貌似,似乎……”
他原来吃播时姜阮都在场,可最近他一人在第一楼表演,在台上好像没怎么介绍过食物和做法,就顾着吃了,一般吃完就下台,没人盯着之后除了吃,别的注意事项就忘记了。
姜阮:“似乎什么?就填饱五脏庙了?”
赵河川:“……是。”
姜阮抹了把脸,院中空气好像一时凝结了。
他觉得,老板好像,貌似,似乎是生气了。
其实不至于,姜阮确实有些烦躁,但远不到生气那个地步,沉静片刻,她道:“吃饭和表演是有明显区别的,吃饭是你自己高兴就成,表演是要让观众高兴,食材其中的药性,对人身体好的或是菜品口感和制作时的步骤,有必要的都得说一下,这是你节目的特点,也是亮点,下次登台时注意,我可能会去看。”
前两天搞抽奖活动时,田掌柜说第一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准备开分店,并且大力支持赞助了活动,她寻思着田掌柜估计是还未注意到餮哥的敷衍行径,点菜量有所上升估计主要靠的还是饭菜味道好。
赵河川凭着大胃王的本领,已经收获了固定粉丝群体,可吃饭毕竟不是啥特别有看头的表演,如果只顾着傻吃,而不“锦上添花”,食客们有天会觉得枯燥,没什么意思,从而流失一部分粉丝,更别说让酒楼的路人食客变成粉丝食客了。
所以说,在稳定的同时要想上升,还得再下一些苦功,姜阮从自己屋里拿出来一本《食补典籍》,她放到赵河川面前,“回去看看,背下来最好,不指望说一字不落,最起码该知道的要了解。”
这本书是之前她逛书肆买的,那会儿本来是想买律法书籍参考着撰写合同使用,余光在书架一角正好看见这关于食补的书,翻了两页,她觉得里面记载的食材药性十分齐全,就一道买下来了。
如果姜阮怒火冲天的大骂,赵河川可能会有些逆反心理,可对方语气平和,刚才停顿的那会儿好像在压火,“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一下子特别羞愧。
自从到了这地儿,姜阮没休息过一天,每日忙的就跟个陀螺似的,旋转个不停,没个轻松时候,可他自己呢,不是吃就是睡,唯一能赚钱的工作还是享受美食。
他越想越羞愧。
于是将那书抱在怀里,保证道,“老板,放心吧,我回去就给它一字不落的背熟!”
姜阮笑了笑,“注意休息,你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
赵河川:……
下一位,姜阮点了周柯,“到您了,说书侠客,说说吧?”
周柯一愣,半天才喏喏道,“说——啥啊。”
他刚走神来着,早上他捉了虫子吓唬秦画,把她吓哭了,结果对方为了报复,把他新买的一身衣服给藏起来了,他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好烦,明天还想穿着新衣服去工作呢。
“……”姜阮拔高了嗓子,“说说在品茗茶馆演出的情况。”
“这有啥可说的,就好呗。”
这位少年,就离谱!
姜阮:“最近茶馆的生意怎么样,听客们看你演出的热情高不高?”
“生意好啊,必须好,之前空荡荡的,这几天可不一样了,每日只要开了门,店里就能坐满人,而且好多人都是来听我说书的哈哈哈哈,有时我走在那条街上,还有人过来找我攀谈呢哈哈哈。”
周柯一脸的骄傲。
姜阮:“都是好评没有差评?哪怕一条建议都没有?就没人说你讲的故事类型单一?我听着都是探案的题材呢,有些乏味了。”
周柯忽然想起来,前天还有人说想听他讲讲别的类型的故事,总是探案觉得太费脑子,想听别个轻松轻松。
周柯复述了一遍那个听众说的话,然后一拍手,“还真有!姐,你咋知道的啊,神了!”
姜阮:……
好想踢他一脚。
“听过就忘,也不采纳别人的意见,左耳进右耳出,把听众当空气!”
周柯眼珠一转,嘻嘻哈哈的道,“没啊,我这不写了个神仙打架的故事嘛。”
“哦。”姜阮一脸木然,“水神死了,火神作为他的好朋友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去查他的死因,最后发现原来是水神跟天帝的小女儿谈情说爱,被天帝贬下凡间去受九九八十一难了,这是神仙打架?”
周柯还觉得自己这个脑洞不错,骄傲道:“咋样?不错吧!”
“哦。”
“神仙爹也跟凡人一样,护犊子!”
“哦。”
“我真是个天才!”
姜阮嘴角一勾,“你是文曲星下凡。”
“这就有点过了吧姐,其实也没——”周柯一噎,看姜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呢。
姜阮:“我也跟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名叫侠客的说书人,他每次说书说的都是查案类故事,原本一些听众觉得他说的十分有趣,可渐渐的,有人听腻了,他便向侠客提了建议,说讲点别的吧,可侠客不听,他认为自己是天才,写的故事非常好,如果有人听不惯,就是不识抬举,后来,侠客的忠实听众们越听越腻,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之后再也没人听侠客说书,他每天只能对着墙壁夸夸自谈了。”
听完姜阮的故事,大伙儿一个个憋着笑,唯有周柯一脸菜色。
好一会儿,他委屈的低声道:“我晚上就将那故事重新写过。”
姜阮一笑,“你还觉得委屈?听众们因为喜爱你,每日花钱去破破的品茗喝茶,只为了听你说书,并且每日都忍着枯燥和无聊重复听着同一个故事,他们都没喊委屈呢。”
其实不然,周柯写的探案类故事挺有意思的,短期内不会让听众觉得腻歪、无趣,可要是长时间这样敷衍下去,听众们总会觉得他不够努力,还有其他说书人呢,为了吃饭,赶热度,或许会模仿,李四杀了人,那换成张三行不行?一剑毙命换成两刀毙命行不行?
为了他的说书事业能健康成长,姜阮必须要趁早敲打他了。
品茗茶馆环境比对面鸿运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可茶客们很多都选择了周柯说书的品茗,他每天只说两个故事,上午一段,下午一段,有些客人为了听书甚至饿着肚子到茶馆,肚子饿得咕咕叫只用茶水饱腹,周柯垂着脑袋,眼睛都有点红了,说话带着鼻音,“我对不起喜爱我的观众,我会改的,对不起,姜姐。”
秦画听到周柯带着哭腔,她歪头去看,在灯笼中烛光的照射下,她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缀着泪珠,她抿了下嘴唇,“姜姐姐,他知道错了,你就别说他了吧。”
啧啧啧,这是心疼了?
姜阮注视着秦画的眼睛,不过片刻,小姑娘被她盯得红了脸,“姜姐姐,怎,怎么啦。”
姜阮没说话,只露出姨母笑。
她确实不打算继续说教周柯了,因为吧,该说的都说完了。
落在秦画眼里,她姜姐姐的样子好像个阴笑的老巫婆……貌似是引火烧身了。
不知道后悔来得及么?
周柯用袖子擦了眼泪,抬头望向秦画,感激一笑。
沙雕少年真不愧是沙雕,笑完他就想,他俩这算和解了吧,散会后要是去问衣服被她藏在哪儿了,对方应该会告诉他吧。
周柯这位说完了,接下来到女团了。
第36章
姜阮站起来, 走过去,围着秦家四姐妹转了一圈。
四个姐妹坐的绷直,互相对视一眼, 心有灵犀的悟出对方心里想的是啥——完了完了,要挨批了。
半晌,姜阮道:“你们四个很久没上台了,工作情况也就没什么可汇报的了哈。”
秦琴僵硬地点了点头, 心里思考最近姐妹几人有没有犯错, 刚才看了半天别人的热闹, 她也明白了, 这场临时会议恐怕是“来者不善”。
秦棋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对水灵的大眼茫然地望着空气:我最近挺刻苦的呀。
秦书抿了抿嘴, 冷艳的面容显得有些不自然:我可能是犯错误了。
秦画方才还笑眯眯的,这瞬间却笑不出来:早知道不替周柯说情了呜呜呜呜呜呜。
趁着光亮扫到几个姑娘脸上五花八门的神情,姜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她们几个脑补了什么。
女团四人确实是出现了问题, 表演时的感情不到位,在她们几人眼里看不到之前在第一楼演出时的精气神, 仿佛有点提线木偶那种感觉,像是被人逼的一般,这个毛病可大可小, 调整的话, 说容易也容易, 说难也难。
思虑片刻, 姜阮道:“你们是对唱跳没兴趣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方才我看你们彩排时有些不在状态, 我感受不到你们当初积极向上的心态……”还是直接问比较好,找到问题根源, 早早拔除,迅速改正。
闻言,四姐妹沉默了。
对于她们来说,姜阮说话的语气虽然柔和且不带半点责备,可是姐妹几人都从简单的问句里听出了失望。
这比指着她们直接批评更让人难受。
一轮明月挂着夜空中,月光柔白,草丛间有蛐蛐清脆的叫声,夜晚夹杂着热意的风一阵一阵吹来,姜阮享受着最淳朴夏夜的气息,也不催她们,就让四人慢慢想。
她回到座位上,抬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咽下嗓子,茶杯刚被放下,听到秦书说话了。
姜阮本以为应该是秦琴第一个发言的,没想到却是她。
秦书道:“我有些迷茫,并且没有当初那会儿演出前激动迫切登台的感觉,好像是丢了目标一样,其实不是一两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每日排练的时候我总是静不下心,明日就要登台了,我……”
她这几天还多了失眠的毛病,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每日几乎天亮她才能勉强的合眼一个时辰。
秦琴接上话,“我怕明天演出时的效果比在第一楼的时候差,万一观众们不喜欢可怎么办。”
她是大姐,从小对妹妹们的举动或表现就很敏感,她感觉出来妹妹们或许是哪里遇到了困难,可她自己目前都自顾不暇,还怎么帮助她们呢,肯定是越帮越忙,本来想找姜阮说来着,但见她每日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所以每每倾诉的话语都卡在嗓子眼里,不了了之。
秦棋小声道:“其实,我也是。”
她和大姐住一个房间,深夜时听到对方辗转反侧的动静,她嘴笨,不知道怎么劝,好焦虑,唉。
秦画说,“我很久没正式登台演出了,如果成绩不好,大家不喜欢,你投资的钱恐怕是收不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姜姐姐对她们那么好,要是辜负了她的期望,那可怎么办……呜呜呜。
说完,四个姐妹竟是渐渐红了眼眶,姜阮也顾不上喝茶了,赶紧过去,伸手拍了拍几人的肩膀,“别哭呀,我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就是那么一问。”
她心想:我这也没说啥吧,咋还哭上了呢……
但人就是奇怪的生物,如果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里哭,可能一会儿就恢复如常了,可期间要是有人一安慰,就好似压在心底的委屈猛然间被释放出来,难以压制,便会哭得更加厉害。
秦琴掏出帕子小声抽泣着,不停地擦着眼泪,秦棋说话声音小,哭起来也跟个小奶猫似的,让人听了就觉心碎,秦画哭得豪放,边哭边说:“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办啊,姜姐姐,呜呜呜要是我们演的不好,你会不会不要我们啊,我不想离开你——”
哭嚎着,秦画突然想起在现代时,她妈要把大姐嫁给油腻大叔,以后她们姐妹三个就没有大姐了,大姐那么好,在她心里,长姐如母,穿越后,姜姐姐比大姐还厉害,对她们又那么好,已然成为了她们的依靠,她们的顶梁柱。
一想到要离开姜阮,秦画哭得更大声了,跟雷阵雨似的,眼泪哗哗往下掉,“姜姐姐,对,对不起,呜呜呜,你不要赶我们走,我好好跳,跳舞,好好唱歌弹琴……”
就连旬日里冷冰冰的秦书,这会儿也开始抹眼泪了,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疼。
异口不同声的“哀鸣”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院子里,草丛间的蛐蛐好像被震慑到了,渐渐偃旗息鼓,也不叫了,静静地听着比它们还厉害的这“庞然大物”发功。
姜阮让四个姐妹哭得心碎成几瓣,听到秦画说的更是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简直了。
她最怕别人哭,无论男女,只要对方嗓子一张,眼泪一掉,她立马头大如斗,根本不知道怎么劝慰。
在现代时,有艺人抓住姜阮听不得人哭的这个三寸,回回用这当做挡箭牌——违背合同内容不得恋爱被姜经纪发现了,不怕,哭!综艺节目录制环境艰苦,不想去,可已经签了合同,没事,跟姜阮哭哭就能解决;新接的角色是个恶毒女配,对自己名声不好,没关系,跟姜姐哭!让她解决。
时间一长,这种事发生的多了,姜阮渐渐也明白自己是被手下的艺人给涮了,所以她也练就出了一副铁石心肠——签了合同就给我去,管是上山下海还是素颜,不去自己就被违约金!小三恶毒女配不想演?不演就雪藏,以后啥也别演了,回老家种地去吧!流量偶像明明签了合同还是暗地里谈恋爱?分手!立马分手!当女粉丝都是吃素的?!
明明已经练得刀枪不入了,怎么一穿越又破功了呢?!
姜阮抓着头发,心里一团乱麻,嘴上胡乱安慰着几小只,“别哭别哭,不许哭了啊,我没说赶你走,你就是不想上台演出了也少不了你一口饭吃呀,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如花似玉的四个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李香梅也坐过去帮着劝,显然她前世四十几年的社会经验不是白积累的,几句就给几人劝住了。
姜阮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刚才自己貌似说什么不用登台之类的话了?
完犊子!
幸好,秦家姐妹比现代那些滑头的艺人要老实多了,哭了一会,四人小声抽泣着跟姜阮道歉,“姜姐姐,我们不是故意的,不是因为你。”
秦画边打着哭嗝,边道:“我是想家了,嗝,也不是,嗝,就是就是……”
眼瞅着又要哭,姜阮赶忙安慰,“没事儿啊,我也想家我也想家,没事儿哈。”
缓了会儿,秦琴作为代表,说,“我感觉好多了,可能就是压力大吧,自己又没发现,憋在心里,成了块心病,哭出来就好很多了。”她拉住姜阮的手,“姜姐姐,谢谢你,一直为我们操心,我们明日一定好好演,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阮的视线扫过四姐妹,她们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里重新燃起斗志了,甚至比之前更加昂扬。
她笑了笑,“我从来没有失望过,你们都很棒,而且,怎么说话呢!不是不让我失望,而是莫要让自己失望,台上所有精彩的瞬间都是由你们台下刻苦练习时的汗水积攒而成,要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呀。”
大难题竟是用一场痛哭解决了,姜阮把这事儿记在心里,看来,艺人们的心理问题也要多加关注了,如果内在心理积攒压力太多,必定会影响到外在发挥。
姜阮让四姐妹去用茶叶敷敷眼睛,哭成这样,明天早上起床肯定要眼肿,该没法上妆了。
秦琴带着三个妹妹去找纱布裹茶叶,姜阮把视线落到了宋赫和李香梅身上。
“你们俩呢,怎么回事儿?”
回想两人彩排演话剧时,总有哪里不自然,十分别扭,经过女团刚刚的嚎啕大哭和心里话,她忽然忙色顿开,这夫妻俩之间估计哪儿也有些不对。
李香梅憋红了脸,不知道咋说,宋赫一瘪嘴,看那架势要挤眼泪。
姜阮呵呵一笑,“憋回去哈,别来这套,赶紧麻利的说实话。”
宋赫顿时枯了,肩膀一塌,长长叹了口气,“唉,怎么说呢,就是吧……”
李香梅瞪了他一眼,冷笑了声,“难以启齿是吧?呵!没想到你还知道要脸呢!我替你说!”她转过头,看着姜阮,继续道,“其实也没啥,不过是他出轨被我逮到罢了,我最近两天跟他提分手,他不同意。”
她原本不想说的,打算和平分手算了,以后该演还是接着一起演,也不是没有那分手离婚后还继续拍档的情侣夫妻,何必给姜阮再添烦心事,她本来就够忙。
姜阮:????
啊???
她就说哪里有问题,怪不得表演的时候貌合神离了,原来是因为这!
宋赫竟干出这种事儿来?!
该打!
姜阮撸起袖子往上冲,有种“不打死渣男不罢休”的气势,宋赫一惊,忙伸冤道:“冤枉啊冤枉!我没有啊,老板你相信我!”他又朝着李香梅喊,“亲爱的,老婆,媳妇儿,我真是冤枉啊,我是清白的!”
宋赫的神态不做假,姜阮仔细想了想,跟他们俩夫妻认识了两辈子,总觉得对方不像那种人啊。
第37章
眼瞅着宋赫凑过来要抓自己的胳膊, 李香梅蹭一下子站起来,离他八丈远,冷笑着说:“冤枉你?当我眼睛是瞎窟窿出气用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仔仔细细,你俩在后门那儿见过几次面,都是趁夜里,什么话非得等晚上说?!当我傻子好骗呢!”
李香梅晚上睡得沉, 一般不起夜, 可是这几天特别热, 白日里出的汗又多, 睡前总是渴得很,她就多喝了壶水, 到了半夜被尿憋醒了,醒来一看,睡在身边的宋赫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以为也是去茅厕了, 也就没多想。
可第二天临睡前,她又喝了好多水, 半夜依旧被憋醒,打眼一瞧,宋赫又没在床上睡觉, 她上完茅厕就在院里等, 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所以又回屋里看, 人也没回屋。
李香梅就纳闷, 这人三更半夜的去哪儿了啊, 那时还没往那档子事儿上想,毕竟两世夫妻了, 总归是有些信任基础的,再加上困意来袭,她就继续睡了。
可第三天,宋赫居然又没在屋里睡觉,茅厕也没人,卧房里也没人,李香梅寻思着不对,她就找,结果,临近后院门的时候,听见门外有男女说话的声音,有说有笑的,她趴着门仔细一听——
好家伙!居然是宋赫和一个女人在深夜相会,他貌似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隔着门听不真切,但她大概能猜出来他说的是啥,当时气得她差点血倒流,一掌推开门。
果真!宋赫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正在谈情说爱。
李香梅转头就走,他在后边追着,等回了屋,宋赫急道:“媳妇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李香梅冷着脸,“那是什么样?你说吧。”
他张张嘴,片刻又闭上,支支吾吾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晚,李香梅彻夜未眠,宋赫在厅内坐了一宿,第二天,李香梅说了分手。
宋赫没同意。
许是两人有心掩饰,加上姜阮工作繁忙,就连吃饭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演出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注意到两人的异常情况。
听完李香梅的话,宋赫急得手发抖,吭吭哧哧的说不来话,看得姜阮都替他着急。
渣男可恨,这件事姜阮完全是向着李香梅的,但可恨归可恨,下判决之前也得给人个解释的机会,在她看来,宋赫不像是那种出轨的人,而且,看他这副样子,可能里边有些隐情没说出来。
她正要说话呢,宋赫却说了句,“媳妇儿,真的,我没出轨,穿越前咱俩结婚多少年了,你还不信我吗?!”
闻言,李香梅冷哼了声,“现代时你穷得叮当响,一把老脸又糙,想找也没那资本。”
可穿过来就不一样了,宋赫现在这模样跟白面小生似的,俊俏的不得了,赚的比大部分平头百姓都多,况且这里还能光明正大的娶小妾,谁知道现在心里怎么想的呢。
这几天宋赫一直在求李香梅原谅,伏低做小,小心翼翼的态度如地上的尘埃,她却一直是这种反应。
想了想,忽然觉得心累,他也烦了,不轻不重的说了声,“随你怎么想吧,就算是对证公堂我也没出轨,我宋赫不是那样的人,要分就分,谁没了谁也活得下去。”
这话刚说完,李香梅的眼眶猛地就红了,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他放弃辩解了?
他放弃我了……
李香梅忍了几天,生气归生气,但她终究是想让宋赫解释清楚的,夫妻多年,她也知道他或许没有做出那种事,可有一点能得到确认,他有事瞒着她。
他们同甘共苦多年,是那么亲密无间的爱人,有什么事不能说非得要瞒着她呢。
李香梅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姜阮一惊,她一个箭步上前拉住转身离去的宋赫,“走什么?!有话就说开,什么‘随你怎么想’,那是男人该说的话吗?”
宋赫苦笑,“我又能说什么呢?说了没出轨,她不信,夫妻间这么点信任感都不能给么?”
“宋哥,不是我说你,嚷嚷半天,你连重点都没说,就说香梅姐不信任你,要搁我我也不信,你就实话实说呗,有困难大伙儿帮你想想办法不就完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姜阮劝。
要是人真就这么一转身走了,恐怕夫妻两人可能一辈子都有误会,有情人因差错分开,实在不值当。
宋赫摇了摇头,“归根结底是她不信任我,我也不想说。”
这是较上劲儿了啊。
那可不行。
秦家四个姐妹拿着茶叶包回来了,正敷着眼,姜阮让几人陪着李香梅,她和宋赫走到离桌子远些的位置,确定那边听不见了,她低声道,“宋哥,现在没人了,你也不用犯倔,说吧。”
宋赫依旧摇头。
姜阮突然拉下脸,“作为老板,我命令你说!”
宋赫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半晌,开始说起前因后果。
另一边,秦家四姐妹挨着李香梅坐下,看她小声啜泣,她们递帕子的递帕子,帮擦眼泪的擦眼泪,秦琴劝慰,“香梅姐,你别难过了。”
秦棋不知道说啥,就挽着李香梅的胳膊,轻轻地一下下拍着。
秦书淡淡道,“我觉得宋赫不是那样的人,你们现在都在气头上,等说开了就好了。”
秦画纠结的看着李香梅,又抬起头望向姜阮那个方向,她也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边。
四姐妹刚在包茶叶的时候听见了院中的争吵声,本来不打算出来的,可从半开的窗户缝里看去,见李香梅哭了,几人便出来想安慰安慰她,哪怕帮不上忙,最起码能陪一陪。
赵河川岁数大了,见过的多,现代时同事哥们家里和老婆吵架,他也不是没去帮忙劝过,待李香梅哭声小些,他道:“我见过很多婚内出轨或者谈对象时期脚踩两只船的男人,香梅啊,宋赫绝不是那其中之一,他老实厚道,又顾家,要说出轨,周柯出轨的几率都比他高。”
听到突然被点名,周柯蹦起来,“啥啊!关我啥事儿!我咋就会出轨了呢?!”说着,他虚虚地扫了一眼秦画。
秦画正顾着李香梅呢,也没看他。
周柯松了口气,莫名又感觉到失望,说不清为啥,他就在赵河川身边闹哄起来了,逼他必须说出自己为啥会出轨。
赵河川后悔啊,怪自己多嘴,没事儿提他干啥呢,只得骗他,“我说宋赫不可能出轨,你比他几率大,但不可能就是‘零’,不管多几倍都是‘零’,所以意思就是你也不会出轨,几率也为零。”
周柯让他绕了下,“嗷,这意思啊。”
不过,好像哪里不太对。
正要再缠着问呢,后院的门忽然被敲响,院里说话声霎时间停下来,姜阮离得近,她大概知道是谁了,过去将门打开。
外头站着个看起来有些不安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长相普通,皮肤也有些黑,见开门的人不是约好的那个,她一愣,然后连连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敲错门了。”
姜阮笑了下,“没敲错,进来吧。”
望着后门处的李香梅看见那女人进到院子里,刚刚流干的眼泪又不知道从哪儿挤出来了,她呜咽着喊:“还说冤枉,连人都找上门来了!宋赫啊宋赫,我算是看错你了!”
姜阮道,“香梅姐,你先别哭,”她招招手,让宋赫也过来,“宋哥,说实话吧,别弄巧成拙。”
李香梅抬起头,眼中含泪的看着宋赫。
她的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还在不停抽噎,宋赫一下子心疼了,从怀里掏出手帕,边给她擦眼泪,边说,“幸好我记着阴历的日子……”
原来啊,宋赫和李香梅结婚纪念日快到了,他想给她个惊喜,这是两人穿越后过的第一个纪念日,他手头也有些闲钱,就想整点隆重的,算了算日子来得及,他找了个附近会种花的妇人,让她帮忙多种些花,等头天再弄成花束包好送给李香梅。
惊喜嘛,就得先瞒好了,所以他谁都没说,种花的妇人每日晚上来汇报进度,有时会掐下一朵花拿来让宋赫验收,那天晚上正好让李香梅碰了个正着。
他想解释来着,可又不想浪费这次的费心准备,就打算等到了日子用鲜花代表说出事实,两全其美。
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差点弄得个鸡飞蛋打。
唉!
宋赫解释完,那种花的妇人也道,“我就说这方法行不通,你瞅瞅!”又向李香梅说,“哎呀,妹子,我跟他绝对没有的事儿,我都嫁人了呢,孩子都老大了。”
误会解除,大伙儿都松了口气,同时也被喂了一碗狗粮,噎得慌。
姜阮笑了笑,“行了,说开就好了嘛,多大点事儿。”
宋赫跟李香梅说,“媳妇儿,你以后得多信任我一些啊,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她那把脸跟你差远了,我咋可能瞧得上她啊。”
种花的妇人:……
其他人:……
姜阮:……完了,要坏事儿!
李香梅笑意刚爬上嘴角,又耷拉了下去,“遇着比我好看的,你心就飞了呗。”
“……”宋赫道:“老板,你拿针线把我这张破嘴给缝上得了。”
最后一组艺人的问题解决完,送走那妇人,姜阮照例画了张新的大饼,说了下未来半年发展的宏图,艺人们发展的方向以及目标,总结,“大家支棱起来啊,豪宅豪车就在眼前,不要懈怠,勤劳致富!”
大伙儿激动的一齐鼓掌,各个兴奋不已,与此同时,六条街尾的破庙里,有几个人快被骂哭了。
第38章
七哥在佛像前来回走动, 边走边骂:“蠢货!脑子呢都!”
“几个时辰了啊?!”
“这几篇纸上的还没背完!”
“就算是对牛弹琴,牛也会哼哼了!”
“……”
他一连骂了一盏茶的时间,被拉出来当“壮丁”的几个乞丐让他骂得直缩脖子。
乞丐们白天出门, 夜晚归来,即便是在某处蹲点静守,也不光是在一个地方等待,有时会换好几个地方, 甚至有些勤奋的会从京城南区走到北区找好地方, 累了一天, 一般回到庙里就歇息了, 如果某天不怎么累,想和朋友聊聊天, 也就趁着月光说几句,绝不会点蜡烛,这是浪费资源的行为, 绝对禁止。
今日却是不同, 庙堂里点着精贵的蜡烛,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觉, 一同兴冲冲地看着堂中的几人,好似在看西洋景儿。
七哥一转身,看见身后的佛像, 佛祖那双年久失画的眼睛似乎在瞪着他, 恼怒他的不敬, 仔细看, 又不是, 貌似在和蔼地望着他,让他心静下来。
他双手合实, 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然后拿起姜阮给他留的“作业”,“继续!”
他念一句,安排的人就学着念一句,“妙极,实在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念。”
老板留的任务乍一看不多,等他仔细翻阅后才知道,那十两银子不好拿,需要准备背下的句子居然有五六页之多,这庙里的乞丐,除了他,几乎没有认字的了,二子和小三那三四个小乞丐倒是跟他学过认字,不过纸上的这些内容比较难,他们也不认得,只能一句一句的教,让他们死记硬背。
一个名叫老四的乞丐跟着学:“妙极,实在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念。”
七哥:……
他黑着脸急道:“念不用念!”
老四:“念不用念。”
七哥:……
“停!停!停!老四啊,你还是算了吧……”
他翻了翻纸张,还有至少一页纸的内容是他要背下来的,按照这个进度,可够呛啊。
老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为啥啊老大,我都背过了,要不我给你背一遍,你检查——”
今儿个被人叫回来,听说有大钱赚,他跟着背了好几个时辰的书了,坚持了这么久,他自己感觉背的还不错啊,老大怎么又说不行了呢。
“不用查了,你这脑子里好像都是稻草。”
老四很委屈,“老大,你咋这么说呢,我真会背了。”说着,他从头背了遍。
只是,背的究竟是不是纸上的内容……
“……”七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他的话,他走过去拍了拍老四的肩膀,“兄弟啊,幸亏你是穷光蛋,念不起书,不然啊……”
驴唇不对马嘴,没有一句背对,浪费时间!
老四一脸懵逼的神情,“啥意思?”
“七哥说你念书也是浪费银钱!”在一旁看了好久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年岁的少年跳出来,大声道:“七哥,换我吧!我都背下来了。”
十两银子就算分成几份也不会太少,两个时辰赚这么多,又不辛苦,无疑是个好活计,七哥这个乞丐头子自己拿一部分,剩下的会分给手下的得力干将,一直跟着他帮他干活,总不好一点甜头都不给人家。
所以说,今日挑选的几个都是他的心腹,又机灵又忠心的,能做到这两点,新人肯定不行,还没混脸熟呢。
七哥失望地看着老四,心道:平时机灵的很,谁知道一沾学问就那么笨,唉!糊不上墙啊。
好汤喂到嘴里还烫得咽不下嗓子,没福气!
正是嫌弃时,前几天刚入伙的平子跳出来,说自己会背了,七哥瞧着他,诧异道:“刚教老四的你都会背?”
平子点点头。
七哥又问,“你上过私塾?”
“没有,但我认些字。”
不等对方继续发问,平子从头到尾背了遍老四要喊的话,不光背下来了,他还无师自通的自己加上了语气词。
“人间难得此景!好极!”
“妙极!实在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恍恍好似九天仙女下凡,我等凡夫俗子得以一见实属荣幸至极。”
“……”
平子不打磕绊的一字不落地背完,七哥欣慰的笑了,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孺子可教也。”
本来还不服气的老四板着脸,想骂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么小瘪三,刚来几天就想从你四爷爷嘴下抢食,结果听完,他偃旗息鼓了——确实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与学问沾边的人和物都是高一等的,比如,路边摆摊的,卖馒头的和卖自己写的对联的就不一个地位,卖馒头的就随意称呼,卖对联的,要称呼为“老师”;书馆里,打扫的小二每月可能赚小一两银子,抄书的可能只赚几百文,但,抄书的穷光蛋会被尊称一声“先生”。
同样,都是乞丐的老四和平子,老四背书的能力差,平子背书的本领强又认字,用两盏茶的时间熟记下来别人要一下午都记不下来的内容,这就是厉害,不管你跟头领不熟还是我跟头领过命交情,脑子好就是厉害,肚子里有墨水就是王道。
七哥将几张纸递给平子,“你看看,这上面的字都认不认得。”
平子迅速的翻了一遍,看了看,“都认识。”
“好。”
姜阮要求是三男两女,算七哥他自己,现在两男两女都齐了,他让平子教二子继续背,他自己教两个女人背,倒不是说要占便宜还是啥,只是和这俩人——一个二十来岁带着个孩子的寡妇,一个三十来岁丧夫被赶出宗族的女人,跟她们比较熟罢了。
平子不止自己会背书,教人也有一套,原本打算通宵背的二子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全背过了。
二子喜道:“平子,你真厉害!如果你不来做乞丐,当私塾先生也可的!”
平子年岁不大,眉宇间却有道深深的川字纹,好似心里有万件烦心事般,一桩桩心事似乎化作枷锁,锁住了他舒展的眉头,将两边常常拉在一起,锁在一起,听到二子这么一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轻轻笑了下,只是那微然的笑意一瞬就不见了,“哪有那么厉害,哪有那么容易。”
最后两个字“容易”说的很轻很轻,二子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么?”
平子摇摇头,“没什么。”
他让二子又背了几遍,将内容熟记于心,他一边听着,一边透过窗户上的洞去眺望天上凄白的月光,等眼睛酸痛了,他才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庙堂内的乞丐们,没想到有一日他竟当了乞儿们的老师。
不过,那又如何呢,总归是好死不如赖活。
……
翌日。
今天对于越时来说又算个大日子,秦家四姐妹和宋赫李香梅要正式登台演出了。
姜阮对四组艺人一视同仁,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团和话剧组是实打实的越时支柱,她不免偏爱和更加费心一些。
起床后,姜阮先把赵河川叫起来了,他今日不用去京城第一楼,又正好缺人手,就让他帮忙搭把手收拾东西。
霓裳阁准备的演出服前两天送过来了,她画了图,让春杏改了下,昨天下午何大娘给捎回来了,虽然已经检查了三遍,但这会儿她又不放心了,又将衣服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她用定做的衣架把演出服挂了起来。
周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手里拿着个包子,靠着门框,边啃边欣赏着他们的演出服,还有点酸气,“姐,不公平,为啥他们的衣裳就这好看,你看看我的,”他今日还要去品茗茶馆说书,所以直接换了袍子,等吃完饭后就准备出发了,转了圈,道,“看我的,又灰又显老气,逼格一点都不高!”
他走进堂屋,伸手要去拽宋赫今日要穿的演出服,因为今日演三场,所以有三套衣服——一件紫金长袍,一件玄色袍子,还有件暗红边绣祥云纹路的锦衫。
光是眼瞅不过瘾,周柯胳膊刚一抬,姜阮眼疾手快的拍过去,“啪”一声,不光疼,还把他手里的包子给吓掉了。
姜阮:“你那大油手别把这好衣裳给蹭脏了!”
周柯张大嘴“哇哇”的假哭,“姐,你不疼我了!我再也不是你亲爱的弟弟了,呜呜呜呜呜。”
“哦。”
周柯:“不公平!我也要漂漂的演出服。”
姜阮:口区——
其实不止秦家四姐妹和宋赫李香梅的,赵河川和周柯的演出服霓裳阁也送来了,只是被她收在衣柜里,忘拿出来了。
赵河川只在乎每顿吃啥饭,对穿着一般般,不怎么讲究,周柯不一样,他是真爱美。
在现代时,姜阮有时候碰见周柯,一天见着三回,他能换三身衣服三双鞋三个包,她带的女艺人都没他精致,一度以为他没准是钙?
想到这儿,姜阮笑了下,“吕掌柜什么时候跟我夸你了,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定做正版演出服,加油吧,少年!”
年纪轻轻,一天到晚老惦记着臭美还得了,正事儿都忘了!
好好写故事说书才是正经。
姜阮把周柯推出去,“赶紧吃饭,吃完就上班去,别迟到了。”
周柯“嗯”了一下,转身往厨房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姜阮在他身后道:“你衣服多到衣柜都塞不下了,要是再去买盗版穿,下月就不用领工资了。”
周柯左脚踩右脚,差点被绊了下,快步往前走。
“听见了吗!”
周柯委屈地说道:“听见了。”
第39章
演出时间在下午, 但秦家姐妹们和宋赫李香梅都早早的起来了,吃完早饭就在后院里排练,姜阮本来想让几人多睡会, 养足精神,所以也没去叫,哪想艺人们还挺自觉,她挺欣慰。
姜阮在前厅的办公室里想了些工作计划,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去后院帮演员们化妆, 她跟前台的邹玉袁柳打了个招呼, “我今日傍晚才回来,如果有人来就让留下信儿。”
邹玉给台上盆栽浇着水, 道:“知道了掌柜,您放心吧。”
姜阮眨了下眼睛,“有你们两个美女守着, 我很放心。”
来越时娱乐有些日子了, 袁柳和邹玉两个姑娘都熟悉了姜阮日常调侃员工的习惯,闻言也不害羞, 说道,“掌柜您净是会说甜话,早起莫不是忘了照镜子, 见没见到镜子里的仙女?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您的美貌呀。”
姜阮虚虚地点了点两人, “啧, 你们俩学坏了哦。”
袁柳捂着嘴笑。
邹玉边笑边说, “近朱者赤!”
“还近墨者黑呢!”姜阮又叮嘱了两句, 离开了。
路过司宿的办公桌时,她敲了敲他的桌子, “今日你跟我出外勤。” 对于越时娱乐的发展壮大,除了艺人这边接活动,她还有些其他的打算,让文秘跟着去看节目,等回来写篇文章 描述一下盛景,为以后走其他路先打好基础。
姜阮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但这几日似乎格外的忙碌,她的身影很少出现在前厅大堂了,除了需要撰写文书一类,几乎没有跟司宿有过交流。
虽说往常也这样吧,但至少还能悄摸的看看她的背影。
这会儿听她说要他陪着出外勤,顿时感觉喜从天降,司宿抬起头注视着姜阮,“好。”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认真地看向姜阮的眼睛,她觉得这位员工今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呢,又说不上来。
姜阮也看着他,心道:害,这男人太帅了,形象如此的好,要是不当文员了,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和越时签约当艺人。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的袍子,配上他如玉的面孔,若说白色衣袍的他是清冷的谦谦君子,有种“远观不可近看”的特殊气质,那黑衣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遥不可及,无法触碰的杀手,气质凌冽,尖锐,但同时又夹杂着矛盾的单纯。
哎呀!
好苗子啊!
越时要是能签上司宿,肯定又是一员大将,越时又多一根定海神针。
不过,读书人似乎有他们执着的某种气节,卖艺这种事应该不会同意,搞不好还会觉得她在侮辱人。
姜阮想了想便作罢。
司宿没想到对方能跟他对视这么久,耳朵渐渐红了,脸颊也像是有火在烧。
这次,他没退缩,坚/挺着硬抗。
姜阮也没发现他脸红了。
为啥呢?
事情还要从那个梦开始说,司宿做了那个梦以后,隔天晚上,他忽然灵机一动,自己不就是有个脸红的毛病么,貌似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要是能在脸红的时候遮掩一下就好了,他就联想着梦里那小贩地摊上就有那种能遮盖的东西,他要是用用似乎也可以……
司宿就找了六两,让他去看看哪家店铺里有这样的脂粉什么的,如果找不到,司家也有这样的铺子,自己生产也行,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珍宝阁就有个名为净粉的舶来品,是女人用来上妆的,跟现代的粉饼挺像,六两特意问了里边含不含铅粉,珍宝阁掌柜不敢说谎,说是含量微乎其微,对身体伤害不大,就这样,现在每天早上起来洗完脸,司宿就开始化妆,过上精致的猪猪男孩的生活方式。
他皮肤底子好,加上化妆品质量优,一般看不出来上妆了,除非有人睁大眼,在距离小于一拳的距离观察。
就这,司宿心中还有些许担忧,万一被阮阮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涂粉,会不会对他感官不好。
六两听他说完笑得前仰后合,道:“公子,去越时多少天了,总共和姜掌柜说过几句话?放心吧,姜掌柜暂时不会凑那么近看您。”
司宿:……
意识到盯着帅哥打量了好久,姜阮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早先经纪人职业老毛病又犯了。
收!
收起!
她轻咳了声掩饰尴尬,“那什么,你准备准备吧,午饭后出发。”
司宿:“嗯。”
他坐下,等她走了,他下意识的要去摸脸有多热,将将要碰上前硬生生的止了自己的动作。
不行,不能摸,脸上的粉会掉……
回到后院,姜阮张罗着艺人们赶紧化妆换衣服,秦家四姐妹自己能上妆,李香梅先给宋赫化完了再给自己化,姜阮最后再看看哪里不到位再描补一下。
抬着泛酸的胳膊,她想着,一定要尽快找个妆娘,艺人们都不太专业啊,而且她自己也是个二把刀。
将演出所需的行头全部收拾完毕,匆忙吃了饭,姜阮带着几个艺人往外走,何大娘和郑樟还有赵河川帮忙搬东西。
越时娱乐门外停了两辆马车,艺人们和姜阮坐上一辆,何大娘和郑樟还有道具演出服什么的在第二辆马车上。
大周有专门租赁的车行,价格不便宜,今日下午这一趟来回就要一两银子,其实车行还有驴车,姜阮觉得不够“排面”,加上还有个“马到成功”的迷信说法,她就没心疼银子,租了马车。
街道上的行人,还有两边店铺的掌柜或者伙计,有些站在铺子前头凑热闹,认识姜阮的就上前搭话,“呦,姜掌柜,这是做什么去啊?”
姜阮:明知故问!越时店门口不是贴着告示呢吗?!
贴告示——越时娱乐企业文化之一。
目前行会内的艺人,每人所接的通告或是表演所在场地,都会写在红纸上贴在门外公示,一来呢,是为了让本土的百姓循序渐进的了解越时娱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企业;二来呢,如果有商家感兴趣,可以参考上面的内容来找越时合作;三来呢,可以吸引路人去各个艺人演出的地方观看,招揽客人。
一举三得。
但心里想是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姜阮挂上得体的笑容,“今儿个我们行会的艺人去听音楼演出。”
那人笑道:“唱戏去?”
“跟唱戏可不一样,有闲暇时间了您去看看,门票我给包了。”
“诶呦,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不是占了你们便宜嘛。”
你不就等我这句话呢吗?!
姜阮能怎么办,继续跟人客气呗,“哪能呢!咱们街坊邻居的,一张票才几个钱,哪天赶趟儿了您一定告诉我啊,回头去看演出。”
因为要抓紧时间赶去听音楼做准备,也没跟那掌柜再侃大山,聊废话,两辆马车接连跑了起来,朝着目的地进发。
刚和姜阮搭话那掌柜回到自己铺子里,跟自己妻子道,“这回来不及了,下次我再带你去看,跟姜掌柜已经打好招呼了。”
他妻子从娘家嫂子那里听说越时娱乐的演员之前在京城第一楼演出过,说是好看的不得了,比宫宴里的歌舞还有意思,今日下午的演出正好得了门票,让和她家人一起去看。
听妻子说完,这掌柜的第一反应就是吹牛皮,啥歌舞表演啊,比皇宫里的还好看?再说了,你去吃过宫宴?一张嘴就是胡编乱诌,也就他那听风就是雨的妻子信。
但甭管信不信,媳妇儿既然说了想去,那还是得帮她达成心愿。
这掌柜四十来岁,现在的妻子是继室,小他二十岁了,前年又给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和他老娘都高兴得不行,老来得子,她是一大功臣,所以平时随意吃喝没亏待过她,家里还雇了个老妈子,啥活儿都没让她干过。
时间久了,也就跟宠孩子似的给宠习惯了。
就是吧,小媳妇儿哪儿都好,就是爱跟娘家嫂子攀比,人家干了啥她也要跟着干啥,要是没做到,就好像让人给压了一头。
这掌柜是个铁公鸡,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会花,他一打听越时娱乐演出的门票一两银子一张,要是花一两白银去买个乐子,那简直是在剜他的肉啊,所以就厚着脸皮趁着方才有机会,立马就去“争取”了。
掌柜妻子一听要下次才能去看,顿时撅起嘴,“咋这样呢,我嫂子一会儿就去看表演了,回来肯定又要跟我显摆。”
“要是有票我不就给你买了嘛,人家姜掌柜说的,这次售罄了。”掌柜赶紧安慰,“诶呦,啥时候看不一样啊,没准下次的更精彩呢。”
怕妻子不高兴,掌柜嘴都说干了,对方才不情愿的道了句,“也行吧。”
……
三条街距离听音楼几里地,靠双腿走挺累人,但坐马车就不一样了,毕竟两条腿和四条腿同时跑起来,速度可不止差了两倍,很快到了听音楼。
何大娘和郑樟帮忙搬东西,楼主曲先生早在大门前等着了,看演出需要的行头不少,他赶忙上前帮着搬,姜阮从马车上下来,她也不假客气,道,“麻烦您了。”
曲先生比她“懂规矩”,笑道,“哪里哪里,内人身体不适,不能出来迎接才是抱歉。”
第40章
瞧见男士们都在帮忙给搬东西, 司宿从马车上下来,撸起袖子也要搬,他露出两截肌肉紧实的小臂, 玄色布料本就显人白,阳光下,他的手臂皮肤更显莹白,差点晃瞎人眼, 姜阮余光瞥见, 伸手将他拦下, “你不用干活。”
她忽略对方胳膊上的肌肉线条, 下意识的觉得读书人本就柔弱,万一累着了咋弄, 万一磕伤了留疤咋办,万一以后真要有机会签约越时呢。
那岂不是锦绣山河图上掉了个大墨点子,毁了整幅画。
司宿面露疑惑。
姜阮微笑, “你今日的任务就是观察, 观察演出实况,回去写篇宣传文章 。”说完她又感觉他可能不懂宣传是啥意思, 又解释,“宣传就是夸赞,夸咱们的节目如何如何的好, 通过你引人入胜的文章 , 让人家来买咱越时娱乐演出的门票。”
司宿:……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要让老师哄着喂饭吃。
趁着其他人搬东西的工夫, 姜阮走到演出场地查看, 桌椅虽然旧了些,但曲楼主他们擦拭的很干净, 倒也不显邋遢,舞台上也按照她之前说的重新布置了,红色背景,瞧着就喜庆,上面的桅杆上挂着她定做的“越时娱乐行会”的横幅,不错不错。
姜阮在台下的桌椅间逛了两圈,又挑了几个位置坐下,心中满意,观众视角也不赖,即使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也能看到台上的演出。
正欣赏着呢,何大娘匆匆跑来喊她,“掌柜,第一楼来人了,还拉来一车东西。”
姜阮点点头,“好,知道了。”
前两天跟田掌柜商量了一下,让他给今日的演出准备些零嘴,还有盛放的小盘子,她算了一下,自己买这些东西不太合算,况且来回运输也不方便,酒楼有现成的,他们有稳定货源,质量和价格方面肯定比自己采购的要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越时要是自己准备,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第一楼就不同了,人家是专业的,这些都是顺手就做了。
田掌柜没跟姜阮提钱,意思是这些零嘴就当赞助了,姜阮却执意给了,一码归一码,虽然零嘴这些小东西跟酒楼的饭菜价格比不了,但量大,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占便宜成习惯,以后没有便宜可占了该怎么办。
收了钱,田掌柜更加重视,派来了酒楼里两个手脚勤快的小二,不仅帮着把货卸了,紧接着还摆了盘给放到桌上了。
姜阮看着两人麻利的干完活,笑着道:“多谢二位,辛苦了,回去替我跟田掌柜也说声谢谢。”说罢做出送客的动作。
两个小二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家里穷,暂时还没娶上媳妇儿,姜阮长得好看,穿着打扮也不差,乍得一看仿佛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听见对方客气的话,两人都有些羞赧,其中一个挠了挠后脑绕,低着头,“不,不用谢——我回去一定帮忙转达。”
另一个踩了他一脚,看着姜阮,“我们还没干完呢,还有那啥,那个,田掌柜交代让我们在这儿等着,等您这里演出结束,再把碗碟拉回去。”
还没完事儿?
姜阮一眼望过去,每个小桌上整整齐齐的都摆放着盛有炸花生米,甜点还有貌似是酥炸小丸子的碟子,还要啥没放的?
看出她的疑惑,两个小二将运来的包袱打开,在里头翻出一叠红方巾,一张一张的盖住了盘子。
姜阮恍然大悟,田掌柜真周到啊。
小二说,“这才成了,等晚些客人走了我们再来收。”
京城第一楼不止是在楼里卖酒菜,也会接一些婚宴和丧宴或是其他宴席的菜品,这些宴席一般都是在露天的环境里,好事儿讲究在菜品上盖上红布,丧事要盖白布,除了衬托宴席的气氛,还可以挡住灰尘。
他们带来的零嘴有些富余,姜阮从食盒里拿了几个丸子放在嘴里嚼着,丸子十分小巧,一口一个,第一楼厨子的厨艺真是高超,明明素的,却能吃出肉味。
香,真香!
她让曲楼主安排两个小二先去歇着,晚些要是想看表演也可以出来观看,说完,她又从食盒里抓了把花生米。
刚要往嘴里扔,何大娘又来喊,“掌柜,品茗茶馆也来人了。”
姜阮一顿,将花生米放在手帕里,给她,“你尝尝,我先出去接人。”
除了零嘴,当然还少不了茶水了,品茗的吕掌柜以成本价为今日的演出供应茶水。
他派来的人是个已婚的妇人,姜阮心中大约猜出来她是谁了。
女人五官端正,气色红润,见到姜阮便笑着打招呼,“您是姜掌柜吧。”
“是的,您是吕掌柜的妻子?”
“对!老吕说的真是贴切呢,姜掌柜的眼力真真好。”
姜阮笑了下,又听对方道,“他啊,这些日子就一直说呢,说姜掌柜慧眼识人,伯乐识好马,是品茗的福星,今日本来是店里新招的伙计来,我正好听见,就揽下这活儿,想来见见福星长什么样,长得可真好啊,小鼻子小嘴大眼睛,比我这糙人可俊多了。”
姜阮:……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吕夫人跟她相公的嘴都不太会说话啊,要不是说话的语气真诚,姜阮还以为她是来挑刺儿的了,说的什么话啊,就跟上门寻仇似的。
吕夫人还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夸着姜阮,滔滔不绝,都不带停顿的。
姜阮听不下去了,真想给她推荐《说话的艺术》那本书,以演出时间将近委婉打断了对方。
吕夫人一拍手,“嘿,看我,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品茗就来了她一个人,茶具摆起来不太轻松,姜阮让赵河川帮着一块摆,何大娘去厨房烧热水,一会儿沏茶用。
吕夫人看见赵河川,忍不住又夸上了,“诶呦,谁家的俊俏小郎君呦!你是姜掌柜的弟弟?”她凑近看了看,又自觉否定,“我看着不像,你父母是南边的吧?北方人生不出这样俊俏的模样。”
赵河川:……
“我是孤儿,没见过自己爹娘。”
姜阮:……
一张嘴就得罪了所有北方人,她暗暗给吕夫人竖了个大拇指——很好,很强大。
郑樟被安排在听音楼门口检票,他怀里还揣着一沓富余出来的门票,要是有人临时买也可以供应。
离演出还有一刻钟,之前通过抽奖或是从其他渠道拿到票的客人已经陆续来到听音楼了。
郑樟大声道,“各位贵客,请排好队,进场前请向我出示门票。”
他的服务态度好,怀揣着好奇喜悦心情来看节目的客人们也不是混不吝的,配合着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拿着门票给他看。
按照姜阮交代的,郑樟每看一张就将一张的副联撕掉,嘴里道:“请保管好随身贵重物品,祝您观赏愉快。”
越时娱乐这套还挺新鲜,有的客人好心情的回应:
“唉,咱一穷二白的,哪有什么贵重物什,客气客气。”
“好好好,我现在就挺高兴了。”
“愉快,必须愉快!”
在后头排队的有个一家三口——老娘,儿子,儿媳。
那儿媳妇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摇着手里的票,跟婆婆和丈夫小声道,“人还挺多。”
她男人在二条街开了个首饰铺子,赚的不少,平日里时不时的会带她去京城第一楼吃饭,两月前她正好看见越时团队在楼里演出,那也太精彩了,隔壁的老太太年轻时在宫里当差,也看过越时的演出,说是比宫里的好看呢,可后来田掌柜说越时娱乐搬去外场演出,以后不在第一楼了,她心里惦记着,让丈夫找了好久,没想到,越时娱乐竟是在三条街开了铺子,就在小姑子她男人店铺的附近。
她婆婆道:“这多人,咱别等了,要不将票给退了吧,人家能给退不?”
老人家心疼钱,下午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得三两银子,儿子儿媳说还有抽奖,人老成精,见的多了,经验也多,这队排的多长呢,得多少人一块抽那几十两银子啊,哪有那么容易。
儿子平日里带儿媳妇下馆子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吃到嘴里的东西,能尝着味儿,多吃些补身子,以后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可这看的什么表演,咋能值当花三两银子呢,净是浪费钱!
老娘说的这话,儿媳妇不好接,她男人笑了下,“娘,卖出的东西谁能给退啊。”
老太太不高兴,刚要发话,就又听他儿子说,“再说了,就算能退我也不能退啊,您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还没怎么享乐过呢,娘子说这表演好看又新鲜,紧催着我买票带您过来看看呢,人家都说好,您就再辛苦一次看看呗,千金难买您的笑,一两银子算啥啊,要是不好看,咱下回不来就成了呗。”
这一番话,不仅安抚住了自己的老母亲,还变相的替自己媳妇儿说了好话。
姜阮要是听见了,必定得拉着吕夫人过来,让她好好跟人家学学。
听儿子这样说,老太太笑个不停,开心极了,“你呦,就知道哄你老娘。”说着,又拉过儿媳的手,“你也是个孝顺的,劳烦你费心了。”
那儿媳妇不露痕迹的冲自己丈夫甜甜一笑,然后拍了拍婆婆的手,“咱们一家人,您就是我亲娘,为了娘开心,我这点子小聪明算什么啊。”
这一家人周身围绕的气氛轻松愉悦,在他们家后头排着的那一家三口子可就截然不同了。
第41章
这一家三口和他们前面的一家稍有不同, 成员分别是老爷子,儿子,儿媳妇。
老爷子仰起头, 远远的看了一眼听音楼的牌匾,犹豫了一会儿,使劲摇摇头,“不行!我不去了, 我得回家, 你们俩也跟着回去!”
张合拉住老爷子, 皱着眉, “爹,为啥啊, 咱来时不是说好了吗?”
他爹对鬼神那套坚信不疑,认为听音楼是不祥之地,绝对不会踏足, 也不想让他和妻子来, 可他俩想进去看演出啊,何况还有几十两银子的大奖, 虽然不一定能中奖吧,但参与了才有机会,不参与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赢了有奖, 输了也不会失去啥, 还能看一场演出, 怎么想都划算的很啊。
所以, 他想出一个办法, 那天傍晚吃完饭,他套路了自己的老爹, “爹,您听我说啊,听音楼不详咱几个都知道,可不准别人不懂啊,您不是修道的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踏进虎口?”
他爹沉默着。
他又接着套路,“您得大师指点,大师是不是说过,您悟性颇高,以后飞升有望,但还是需要历练,这回就是一次机会啊!您去听音楼做法驱散邪崇,肯定能得很多功德,说不定被天道看见了,立马就让您飞升了呢。”
他爹板着脸,敲了下张合的脑袋,“傻子一个,你以为飞升那么容易啊,须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然后经受天道的考验,过了后才能渡劫飞升,要是考验没过还得重新历劫,还有,以后叫我张道人,别叫爹,老夫自修道那天已经脱离尘世了。”
“……”张合,“张道人,您什么想法,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想:脱离尘世?真脱离了就不应该喝水吃饭,人家修炼都是辟谷的呢,爹啊,我看您不是修道,是堕魔了!哪有老子让儿子管自己叫张道人的?!
就离谱!
老爷子煞有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捋了半天,终于道:“罢了罢了,老夫就陪你们走一趟吧。”
张合妻子没有上手拽,但神色急切,“是啊,爹,您怎么突然要走了呢。”
丈夫不是说这法子万无一失,老爷子答应了怎么又要走了呢!
她对抽奖不感兴趣,可是她想看演出啊!活了二十来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看看新鲜,临门一脚,怎么又不成了,难道煮熟的鸭子真的要飞走了?!
张合妻子赶忙拉扯了下丈夫的衣摆,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赶紧啊!劝劝爹!
按照计划,再过一会儿就能参与抽奖了,张合比他妻子还着急,用眼神回应:知道!别急,我想想办法。
老爷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恐惧,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听音楼的门匾,“煞气笼罩,三代不祥,乌云盖顶,非老夫法力所能化解,去不得去不得啊!”
张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艳阳高照,人来人往的,有什么狗屁煞气啊。
其实吧,老爷子啥也没看见,他对听音楼的恐惧多是在幼时,自己吓自己的幻想——那时他八岁,还没有住到现在所居住的地方,那会儿他家住的离听音楼很近,当时楼里有跟他一般年纪的学徒,他们时常聚在一起玩耍。
有天捉迷藏,他是躲藏的那个,从傍晚到太阳落山,黑漆漆的一片,他躲在台下的布帘里,一直都没人找得到他,沾沾自喜时,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没有任何动静呢,没有伙伴们说话的声音,没有他们的脚步声,只有带些凉意的夜风从帘外吹进,他爬出去,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很多桌椅,椅子发出“吱呀吱呀”渗人的声音,不多会儿,后院里响起凄惨的唱曲声。
他抖着腿,颤巍巍地走向后院,离那声音也越来越近,他看见一个人对着墙在唱着,忽然,那人转过身,他只见青白的脸和殷红的血盆大口,还冲着他道:“要不要跟我学唱戏?”
老爷子记得自己拖着发软的双腿发足狂奔,回到家后蒙着被子睡了两天一夜,根本不敢出去,未曾再踏入听音楼一步,到后来,听很多人玩笑说听音楼只接死人生意,他的母亲认为那些人都是嘴欠,不积德,乱造谣,只有他,默默的,虽然没跟母亲争论,但他心里坚信,听音楼是鬼楼,他看见过。
埋藏在心底的幻想日复一日的发酵,直到老爷子现下年过五十,对听音楼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本想趁着白日里人多阳气旺,试试自己所学是否能解决问题,但此刻看着听音楼的大门,他内心的恐惧再次涌出,起了退却的心思。
老爷子挣扎着想走,张合使劲拽住他的袖子,“爹,张道人,道长!你今日离去,老天看在眼里,许是会惩戒您没有仁德之心,一辈子不让您飞升!”
听了这话,老爷子忽然停住脚步。
他想起自己幼时就“开了天眼”,能见到“鬼怪”,万中无一的天赋降到他头上,他是老天选中的苗子,如果此时离去,天道看见,必定会对他很失望,除了不让飞升,或许还会收回赐予的“天眼”,那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苦其心志。
老爷子叹了口气,真是沉重的责任与天赐啊。
他对张合道:“行了,放开老夫吧,到咱们了,该进去了。”
随着他说话间,长长的队伍往前挪了好大一段。
张合和他的妻子对视一眼,隐藏着眼底的笑意向前边走,到了地方,对郑樟道:“我们只有两张票,知否能补买一张?”
……
听音楼内。
看台下方的座位坐满了七成左右,还有客人陆续进场。
曲先生看了看,跟姜阮笑说,“姜掌柜艺高人胆大,之前倒是曲某眼界太低,差点闹了笑话。”
之前姜阮来谈租赁场地事宜的时候,他觉得对方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天大的善人,见他们生活困难所以伸出援手,花这么高的价格租下这破地方,想赚钱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但当看见前头客人络绎不绝的进来后,他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从未见识过外面的盛况,就以为天地间只有这么一小片,他是燕雀,焉知姜阮这鸿鹄之志?
姜阮笑了笑,“莫要如此说,我不过是一小商人罢了,眼界又能高到哪里去。”
古代人都讲究自谦,她也得合群,况且跟曲家也不是很熟,这话要是邹玉或者是艺人们说的,她肯定会直接道:打脸了吧?小样!
曲楼主道:“姜掌柜太过谦虚,说句托大的话,我祖上几代经营戏楼,家师传授的不只是如何唱戏练功,还有看人的本事,我观姜掌柜日后必定大有所为——也不对,姜掌柜现下已是大有所为了,日后必定能到我等望之不及的高峰……”
你夸我会做生意,我就夸你戏唱得好,家中的孩子机灵,妻子美若天仙。
要是男人肯定不能这样直白的夸,但姜阮是女人,夸夸人家媳妇儿没啥,同性间嘛,夸人家美貌更得人欢喜。
笑着跟他商业互捧了一会儿,李香梅过来了,她拿着两张纸,急匆匆地对姜阮道,“老板,宋赫的台词稿子落了一张在家里,怎么办,那张上头的内容有段他还没背下来。”
姜阮:……
她接过稿件,翻了翻。
今日她不打算出现在台上,因为七哥他们带着人会来看表演,台下看台上也能看得很清楚,要是被他们认出来了自己就是去雇人还装哑巴的那个,不管对方会不会利用,始终是抓住她一个把柄——越时娱乐行会掌柜,请托儿在演出时叫喊烘托气氛,等以后越时火了,这就是个致命的黑料。
所以,她让李香梅和宋赫担任主持还有最后抽奖的工作。
这两人没有当主持的经验,怕出纰漏,姜阮便写了个台本让他们背下来,谁想宋赫竟然将稿子落家里了。
不慌,不慌,越急的时候越要镇定。
姜阮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说,“那一页的内容你们两个要不就临场发挥吧,你们夫妻俩有默契,没问题的。”
李香梅:“不成啊,我俩演戏行,但智商真跟不上,唉!都赖他!我说让他收拾完检查一遍,他就不听!这下子可怎么办啊……”
头一回在新场地演出,如果没有意外,这里就是二赤冬寒真正的出名之地,一切要尽善尽美才好,她没有把握,不敢硬撑。
姜阮搓了把脸,“缺的那页稿子,大致内容是由‘介绍赞助商’到抽奖期间的那段,要不到那段就你自己说话,不用宋赫了。”
为了这次演出,她花费了很多心思,如何宋赫那段不说,顺是能顺下去,可抽奖环节就不那么激动人心了。
她的强迫症犯了,太难受!
好想骂脏话!
姜阮抬眼看了看周围,尽量不让自己怒意显在脸上,低低道:“宋赫怎么没过来自己说?”
李香梅难为情的回答,“他不敢。”
姜阮极少跟大伙儿生气,尤其是对一起穿来的邻居们,从来都是好脾气,态度温和。
正因为如此,宋赫才越发的愧疚,没脸过来。
姜阮这座“死火山”将要千年难遇的爆发一回了,这时,司宿小步跑过来,给她降了火,“纸上的内容我都记得的,这就去写给他。”
第42章
“你都记着?一字不落?”姜阮惊了。
宋赫李香梅主持词是她撰写, 司宿整理及润色的,就算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也不会抄写过两遍就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吧?也太夸张了。
司宿道:“嗯, 都记得。”
“你难不成过目不忘?”
“记性比常人好一些罢了,称不上过目不忘。”司宿的语气中带点笑意。
这刻,他冷清的眉目舒展一瞬,让整个人多了些“烟火气”, 柔和了一些, 好似冬日寒冰被旭日融化了一般。
姜阮注视了他片刻, 直到对方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她轻咳了一下掩饰尴尬,“行, 那你赶紧去写,然后让宋赫背下来。”
李香梅皱着脸,“老板……”
“哦, 对, 时间不够了,给他缩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吧, 要是记不住就偷摸看一眼。”姜阮道。
演出马上开始了,背诵下来肯定是来不及。
唉,宋赫这脑子啊。
事情得到解决方案, 李香梅回去换演出服, 司宿朝姜阮颔首一下, 也去忙了。
姜阮看着他的背影, 心道:以后一定得将他签下来!
距离演出时间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客人们都进到场内找好了座位,郑樟正准备关门, 这时,七哥几人姗姗而来。
“稍等一下,等等我们!”二子举着门票,跑到门前,气喘着道。
他们几个昨日里背了一宿,好不容易背熟,今日天亮才睡的觉,幸亏平子醒得早,都被他喊起来了,但一睁眼,发现日头老高了,七哥暗道一声“坏了”,让几人换好了雇主送的衣服,一路跑着就过来了。
郑樟接过门票,看到门票上的记号,他的手微微一顿——这是掌柜请的托儿。
姜阮交代过他,有几张票上面她做了记号,是请来“暖场”的人,到时候注意一下,如果人来了,等关门后就去找她,告知一声。
郑樟不动声色地检了票,笑道,“贵客,里边请。”
七哥讶异一瞬,真是很久没被如此客气的对待过了。
他们乞丐平日里都被人当做臭虫,见了都绕着走,什么时候能有人这样好声好气的对他们道一声“贵客”,想着想着,他看了眼自己绣纹的袖口,许是因为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吧,不过只片刻,他就恢复了平淡的神情,点了下头表示礼貌。
二子几人跟着他往里走,等看不到郑樟了,他腆着脸,笑嘻嘻道,“七哥,这听音楼真有意思,收票的还挺客气呢。”
七哥敲了下他的脑袋,“敞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恶言恶语的将客人赶出去?”
二子摸了摸被敲的地方,也不疼,傻呵呵地道,“也是哈。”
平子在二子旁边走着,他善观察,刚门口检票的人那一瞬的僵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人先是发现门票有异,但后又如常的撕票让他们进场……
正想着,胳膊突然被人撞了下,打断了思绪,他听到二子的说话声,“喂,平子,你想啥呢?咱找地方坐下呗。”
平子抬眼看去,七哥和另两个女人都找好地方坐下了,只剩他和二子了,对方指了指前排的一个空位,“我去那里坐了啊,你自己找地方吧。”
雇“水军”不光彩,但既然找了,就得做到尽量完美,尽量真实,如果五个人挨着坐在一起,到时候喊词就他们几个喊,其他人肯定都会注意到那片,也太显眼,太假了。
所以,得让几人分开坐,姜阮让何大娘在每排座位间挑一个撤走桌上的茶水和小吃,来的客人通常都不会选择空桌的地方就坐,既然供应茶水和小吃,肯定是挑个有这些地方的位置坐下,能免费吃喝的便宜肯定得占啊。
这样,就自然空出了一些位置,七哥他们今日是带这任务来了,只要目的是赚钱又不是看演出,坐哪个地方不会挑,有座位就行,哪怕没有座位,站着也得待两个时辰不是?
平子就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当然,也是空桌子。
不一会儿,何大娘和郑樟端着小吃和零食上来,将那几个空桌摆满,说道:“方才这桌的茶具有缺,怠慢了贵客,实在失礼。”
二子拿起一块小丸子扔进嘴里嚼着,笑道,“不失礼不失礼。”
等何大娘端着茶水和零食走到平子这桌,说出一样的话,平子道,“无事。”说话间他抬眼去看七哥和其他三人坐的位置,还有他自己的——不偏不倚,刚好一排一个。
他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轻轻笑了下。
有意思。
旁边有客人也听见了,赶紧检查了一番自己桌的茶具有没有缺口啥的,找了一圈,看着精致的茶具,小声跟同行的人说,“咱们的完好无缺,这越时娱乐做事真讲究啊。”有一点瑕疵的茶具就不往桌上摆,他们有时去茶馆喝个茶,碰上个缺口的杯子也是常事儿。
在众人的小声交谈中,演出的时间到了。
李香梅和宋赫缓缓上台,微笑着冲台下道:“欢迎诸位贵客在百忙之中腾出空闲时间来到听音楼,观看由越时娱乐行会……”
“本次演出的茶水由品茗茶馆赞助支持,小吃零嘴由京城第一楼赞助支持,演出服由霓裳阁特别定做赞助支持。”
“下面,废话不多说,有请红火恍惚女团带来精彩的歌舞,大家鼓掌!”
很多本土人士没经过这套,听完李香梅的词儿也不知道咋整,这时候,坐在第二排的七哥就按照纸上的内容,“啪啪”大声鼓起掌来,第三排第四排的两个女人跟着他一起拍手,二子和平子也接上。
有五人开头,周围的客人忽然明白是这个意思,都不甘于人后的抬起手使劲拍着,现场气氛渐渐火热起来。
宋赫和李香梅在秦家四姐妹上台后就下去了,他们要准备下个节目。
四姐妹每人一身桃红色做工精致的罗裙,自我介绍完后开始表演,随着微风,裙摆飘起,几人乘风舞动、歌唱。
在古筝的乐声间,七哥按照纸上的要求看准时机带节奏,“好!”
第三排第四排的两个女“水军”也高声道:“红红你太美了!”
“啊,恍恍也好美啊。”
有几个真客人也不吝啬赞美之词句,纷纷道,“四姐妹各有千秋,歌喉如黄莺。”
“舞若彩蝶起舞!”
“依我看,分明曲中词才是真真优美,四姐妹是才女呀。”
“如此美景,人间难得能见一回。”
“……”
张合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的四姐妹,他妻子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张合!”
“啊?”他回过神。
他妻子冷笑道,“魂都给你勾走了吧!”
“诶,哪有!不及你万分之一。”
正等着妻子发怒,妻子却道,“呵!骗人!惚惚是那样的机灵可爱动人,还不及我万分之一?!”
刚说完,她见这排相邻座位的一位女子往台上扔手帕,并道:“恍恍,天山顶峰寒雪中的雪莲不如你半分美,啊啊啊~”
这位是水军中的一个女人,刚开始背纸上内容的时候她羞涩的不行,感觉这夸人的词儿也太直白了,但说了几遍后就觉得还好,她靠乞讨过活,也不怕啥丢人不丢人的,喊了就能分到银子,也没啥,况且,现下看到台上翩翩舞动的美人,心中有无数想表达的话语,这词儿就是为此刻的需要量身定做的。
张合的妻子看着台上冷若冰霜的恍恍,视线却不自觉的跟着惚惚,太可爱,实在太可爱了!蹦蹦跳跳的像只小猫似的。
不行!
恍恍有人支持,惚惚怎么能没有呢。
她掏出帕子。
张合捏住她的胳膊,觉得大事不好,“你做什么啊?!”
张合妻子冲他翻了个白眼,抽回胳膊,把帕子往台上扔去,“惚惚,天上的骄阳不如你耀眼!”
张合:……
他张大嘴,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从自己老实勤奋持家的妻子口中说出的。
临时同化一个人不需要太久,现场不到两百号人,密集的坐在这不大的场地中,气氛十分容易被渲染,没过一会儿,此起彼伏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接连着无数句赞美之词就响彻了整个听音楼。
周围扔帕子的人越来越多,陈梓萱捏着手指,羡慕的看着那些为台上女团欢呼的女人。
初次往台上扔帕子还是在京城第一楼时,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掏出帕子一股脑的扔上台了,还说了那么多令人羞的话,回到家冷静后,她心中一阵羞耻,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不淑雅的举动,但,内心某一小处地方又觉得激动澎湃无比,她告诫自己,以后万万不能做出那样的举动了。
曹若和赵菱也是如此。
三人端起茶杯喝着水,耳边充斥着各类为台上女团的欢呼声。
赵菱猛地将茶杯放下,她拿出一张帕子,“不管了!我忍不住了!”
说完,她站起身,把帕子扔上台,激动的喊道,“红红,秀色难掩古今!啊啊啊啊!”
都是好姐妹,我来陪你!
曹若也学着她,将帕子往上扔,“火火,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两人喊完就坐下了,喝了半杯茶水茵嗓子,大声喊话还挺累……
陈梓萱手里拿着个小丸子,惊讶的看着两位妹妹,“你们——”
“陈姐姐,你不是喜欢惚惚嘛,也说两句呗。”赵菱道。
陈梓萱摇摇头,“我没拿手帕。”
她怕自己再“犯傻”,想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不拿帕子就不会忍不住往上扔了。
结果,事实并非如此。
赵菱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帕子,看厚度估计有二三十张,她随手拿了几张递给陈梓萱,“喏,我带了好多。”
曹若惊呆,“你拿这么多帕子作甚!”
赵菱扬起下巴,“四姐妹不收银钱,我就多拿了些帕子,今日她们演三场呢,但我感觉这些帕子都不够我扔的。”
第43章
陈梓萱心情复杂的接过手帕, 攥在手心里,她看了看两个好姐妹,又看了看台上一曲唱完, 在做收尾谢礼的四姐妹,心下一横,站起来冲台上喊道:“惚惚,你是最棒的!”说完, 将手帕扔了上去。
秦画此时正要下场, 闻声, 她脚步顿了下, 眉眼弯弯,冲着扔上来帕子的姐姐道, “谢谢~我会继续努力哒。”
对台下这名女子,她还有印象,当初在第一楼演出时对方就扔过帕子还夸过她。
啊!太可爱了叭!
陈梓萱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 她牵住赵菱的手, 兴奋道:“妹妹,回头我将帕子还给你!”说着又从她手里拽了几张出来。
赵菱:……
今日演出场次安排是女团一场, 话剧一场,进行穿/插/式表演,秦家四姐妹下场后, 轮到宋赫李香梅了, 两人已经换好了演出服, 报幕后开始表演。
七哥依旧带头“起哄架秧子”, 客人渐渐熟悉这种演出时随意抒发内心所感的方式, 也接连叫好,只不过, 比起女团方才的歌舞演出,倒是没人扔帕子了,大多是和同行的朋友,亲人探讨情节。
“咱们巷子里老孙他家的闺女也是二十二了还没嫁出去吧。”
“是啊,他家闺女模样好,还说找人看过,是个生儿子的命,聘礼要十两银子呢,不然不嫁。”
“十两银子?他闺女下的是金蛋?!”
“可不么,要我说前两年有给八两银子的就嫁出去得了,老孙媳妇现在为了闺女的婚事成天以泪洗面的,瞅着怪让人难受。”
“难受也没辙,谁让他贪心不足,时光一去不复返,闺女难回少年时啊。”
张合他爹——张道人,看着台上二赤和冬寒演的这出“嫁女记”,一时入了迷,连对听音楼的恐惧都暂时忘却了,心中想起了当初儿子娶亲的情景。
他对张合叹道,“你十八那会儿,咱们左邻右舍凡是有儿子的人家,跟你同龄的都娶了媳妇,就剩咱家啦,因着家里穷,几经波折才托媒人说了葫芦巷的窈娘。”他看了眼自己的儿媳,眼中难掩感激之情——可算是有个眼神不好的相中自家儿子了。
张道人继续道,“你娘那时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日在床上愁思你的亲事,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吃不下饭……”
张道人的妻子跟他幼年相识,青梅竹马,十六成婚与他成婚,后生下了张合,只是生时难产,从那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就和着喝汤药苟活,直到见到张合成亲后才安心闭上了眼。
台上的李香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自己的父亲——宋赫扮演的角色,她边哭边磕头,“爹,求您就答应了我跟六郎的婚事吧!女儿已心属于他,不想嫁予旁人,您若是不应,我便自行了断罢!”
宋赫眼眶通红,攥紧拳头,使劲锤了几下桌子,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你这傻女!尹家六郎还未娶妻,后院便多了三只红袖添香,你嫁过去哪能有好日子!你娘生前最后一句便是让我多多操心你的亲事,万不可疏忽,尹家六郎他不是良人啊!你就听爹一句罢!”
李香梅替情郎辩解,“爹,您心中许是有许多对六郎的误会,他是被迫将人纳到房里,那都是他母亲硬塞给他的通房,他对那些女子无意!六郎说了,日后娶了我,定会遣散了她们,房中只我一人。”
听到她的话,宋赫大步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你这逆女是要气死我啊!还未出阁就说出这种话来,不知羞耻!这亲事我不同意!”
李香梅扶着地站起来,大嚷,“我恨你!”然后转身跑到台后,准备第二幕。
宋赫仿佛瞬间失了力气,往椅子上一倒,无力地靠着椅背,嘴里喃喃自语,“作孽呦……珍娘,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一位老父亲的无可奈何还有对亡妻的思念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很多观众闷闷地流下了眼泪,擤着鼻子。
张合拍了拍他老爹的手背,哭腔低声说了句,“都是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张道人岁数大了,也好面子,眼泪被他狠狠地憋在眼眶里,久久未落,也没回应儿子的话。
张合想,爹他许是十分想念娘亲的吧。
周围的人用袖子的用袖子,用帕子的用帕子,都在抹着眼泪,平子不露痕迹地勾了下嘴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了一句,“男子未婚便有了三个通房,女子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愚蠢至极。”
台上第二幕开始了,最后一排的两个第一楼派来帮忙的小二还有品茗茶馆吕掌柜的媳妇小声说起话来。
“姜掌柜手下能人真不少,不知是从哪里请的人,这戏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可不,比我俩岁数还小呢,本事竟是这样大。”
“我们掌柜说越时娱乐行会从准备到正式开业,不过三月有余。”
“诶呦!可真真从商奇才了。”
“嘿,咱这大老爷们还不如个女子。”
平子耳朵一动,将这番话收纳到耳底。
说话的人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那姜掌柜比他岁数小,还是个女人。
他抬头望着台上的二赤冬寒,又想起了方才歌舞表演的秦家四姐妹。
这姜掌柜年纪轻轻,只三月便立起了越时娱乐行会这样的大摊子……他环顾一圈整场的客人,除了他们五个,应都是实打实来看演出的人。
越时娱乐,越时且先不提,娱乐他是懂了——使人喜悦快乐。
平子一心二用,该到他说台词的时候了,他拍手叫了声“好”,又道,“嫁女方知父母心啊!”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思考。
京城乃至全国,供人消遣寻乐的地方不少,越时行会却跟那些不同,并非让人从身体上得到愉悦,而是通过直达内心的表演让人沉迷,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要是个人就能被某个表演吸引,如此,是源源不断的生意和进项。
即便姜掌柜背后有家族支持,她的眼界和挑人的眼光都是万中无一,若是没有家族支持……此人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了。
平子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尽,他回想了一下需要喊话的内容,确定暂时用不到他说话了,便离开了座位,朝后院走去。
郑樟和何大娘在后院门口聊天,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正说着呢,就见一十六七的年青人走过来,郑樟仔细一瞧,认出了他,这不是掌柜请来的托吗?来做什么?
“请问你是?”
平子抬手作一礼,“我找姜掌柜。”
郑樟只知姜阮找了托儿,却不知道她是易容去的,这会儿只当是哪里出了问题,对方是来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便当即将人带过去找姜阮。
平子垂着眼眸,低低道,“多谢。”
厢房内,姜阮逗着曲家的两个小娃娃玩儿了会,等到司宿进来,她从荷包里掏出几块桂花糖,放到小男孩手上,“去跟妹妹一起吃吧。”
“谢谢姐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男孩很懂事,知道大人要谈事了,拉着妹妹的手就去院子里玩耍了。
姜阮让司宿坐下,接着道,“怎么不去看演出?”
“看过了,文章 知道如何写了。”司宿心想,对本土人来说那些唱跳和话剧表演都很有新引力,但他这个从现代来的,实在是不太能看下去,还是来找阮阮待一会更好。
“哦?那你说说吧。”
司宿便开始说宣传文章 怎么写,当然了,他故意漏说了好几个地方,等着姜阮提意见,这样就能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果真,姜阮听完后先是点点头,然后补充了几点,详细的给他讲解了一个好的“广告”应该如何“编”——
“……围绕事实撰写,可以适当夸大,比如十个人笑,你就可以写二十个人笑,现场客人不到二百,你可以写成二百多,这不是欺骗,是适当美化现实。”怕司宿这清高的文人觉得骗人不好,姜阮得“劝说”一下。
又讲了很多自称祖传手艺食铺的案例,“一条街有个说是百年家族传下来手艺和配方做水晶糕的铺子,其实那铺子才开了五六年,厨子是京城第一楼里跑出去自立门户的,而且手艺也是跟楼里其他厨子学的,根本不是百年家传,还有二条街的一家玉石店铺……”
不一会儿,姜阮扒了五六家店铺的老底,也不是胡诌,这都是田掌柜闲聊时说的。
嗯……确实不是欺骗客人,只是适当美化现实。
阮阮真可爱。
司宿憋着笑点点头。
正要再说什么,郑樟敲了敲门,道,“掌柜,有人找。”
因屋里就一男一女俩人,姜阮怕闹出误会,没关门,但员工守则里边有个规矩——无论门开还是门关,进屋前必须敲门。
姜阮:“进来吧。”
她看了眼郑樟身后的年轻人,目露疑惑,“你是?”在她说话的同时,司宿猛地站起。
郑樟眼皮一跳——掌柜竟然不认识来人?!
平子走上前,先是冲司宿微微一笑,而后看向姜阮,“姜掌柜,久仰大名。”他把门票放到她身边的桌子上。
姜阮拿起票,看到上面的标记后瞳孔一缩。
这是七哥手底下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等会儿,不对,司宿站起来干嘛!
她转过头看着他,问:“你认识?”
第44章
司宿死死盯着平子, 没有说话。
倒是平子,轻轻笑了下,将视线从姜阮身上移到他身上,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我跟司公子不单单是一面之缘,还是很熟很熟的熟人, 我们是——”
司宿一惊, 立马打断他的话, 看着姜阮, “我们曾是同窗。”
平子淡淡一笑,“对, 同窗。”
姜阮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司宿眼神中满满的警惕,好像只有人要偷他蛋的老母鸡,坐紧了窝, 仿佛下一刻就能飞上前啄偷蛋者, 反观平子,他轻轻松松, 甚至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久不见,司公子。”
同窗吗?
感觉不太像啊。
但现在要紧的事不是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是平子拿着票来找她是什么目的。
姜阮使了个眼色, 郑樟点了点头, 出去了。
她又看了眼司宿, 司宿抿着嘴唇, 摇摇头,那意思是不想出去。
???
这位员工, 怎么不服从上司的指令呢。
姜阮板起脸,“你先去忙。”
四目相对几息,司宿先败下阵,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他出去,平子轻轻笑了下。
司家下任家主司宿——商战奇才,手段雷厉风/行,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哈,有意思。
姜阮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神色悠闲,一点没有方才看到门票时被惊到的样子,“你是何意?”
七哥是六条街的乞丐头子,来人不知怎么发现了谁是雇佣他们的背后之人,独身前来,看来是没有告诉七哥,不然,来的就不是他自己了。
那,拿着票来是要做什么?威胁她?勒索钱财?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在姜阮观察他的同时,平子也在看她。
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容貌倾城,手腕厉害,其他的——见她穿着的衣物还有周身的气场,他觉得对方不是某家的千金,或者,不是自己的同类人,她身上没有那种富家千金的气质。
背后并无家族依靠还能创下这番家业,不管是否有运气加成,她肯定不是个笨人,和聪明人讲话,那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姜掌柜请不要误会,我来并不是以此作为要挟,只想谋一份差事罢了。”平子道。
这还不算是要挟?
呵!
姜阮压着火气,淡淡道,“你想谋个什么差事?”
平子却不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道,“昨夜我看到纸上的内容心里大约就有了猜想,他们议论说是某家公子哥为捧名角花了十两银子当了冤大头,但我却不那样认为,谁家的公子哥几番周折能想出这样的“捧场”法子?不若直接来到听音楼扔银子还能听个响。”
“台下桌椅摆设,每排都有一桌空着的桌子,您说巧不巧,我们五个正好坐到那几个位子上,且周围皆是真正的客人,有说有笑……”
他每说一句,姜阮就震惊一分,神色也更加外露悠闲——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本领,到她这儿来做什么,还不如上衙门里当捕快查案子,比在越时有前景多了!
分析了一通,最后,他笑着问,“姜掌柜,你看我能谋个什么差?”
姜阮拍拍手,笑了笑,“你说的全对,但,到越时来是否屈才了?”
平子笑而不语。
姜阮沉默几瞬,说道:“今日散场后去三条街越时娱乐行会找我。”
平子心知这事儿八成有谱了,也不想继续叨扰人家,“在此多谢姜掌柜了。”他看了看桌上的门票,道,“这东西便留给姜掌柜了,算是我的诚意。”
等人出去了,姜阮面色古怪的看着这张门票,她能理解对方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将这作为证据的特殊票据留下,说明他手里唯一的底牌还给她了,但是,七哥他们那里还有四张呢啊,不也能当做证据吗?!
搞不懂古代人的脑回路。
后院和前头演出场地间有段长廊,司宿站在一根柱子边愣神,待看到了平子,他迎面走去。
“你要做什么?”司宿冷冷问道。
平子挂上惯常的笑容,“靠自己的本事赚点银子,想再苟活一阵子。”
司宿:“缺钱可以找我要。”
“向你要?是借还是送呐?”
“送,不需要你还。”
“能送多少?将司家三百六十间铺子都送给我?”平子笑出了声,片刻,又猛然收回笑意,正经道,“司家不欠我萧家任何,你司宿更不欠我,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江南有两大齐名的经商家族,一个是司家,另一个是萧家。司家为皇商,名气在大周范围乃至周围邻国间更加出名,萧家没有皇商的名头,但要真按真金白金的算,要比司家的家产厚一些。
四年前,司家将要定下家主继承,几兄弟争得不可开交,司宿不屑于争蝇头小利,相反,他跳出司家圈子,做了个大动作,使商计在五月内吞并了萧家所有店铺,此举一成,轰动江南乃至全国,司宿名正言顺的被老家主定为继承人。
萧家没了商铺,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下子断了三条,但豪商也不是光说着好听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起码家里的财产也能算是一条腿吧,沉下心好好经营未必不能在下一代再创辉煌,可坏就坏在,萧家家主,也就是平子的老爹,人到中年本是将要享福的时候却被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子算计了,他心中郁气难疏,咽不下这口气,让恨意迷失了心智,跑去底下钱庄借了利银,想在短时间内夺回家财,未想,被司宿又打回了原形,还欠下了一屁股烂债。
萧家家主自那日起开始以酒消愁,最后喝得口吐血死了,他是解脱了,可还有一笔令人咋舌的欠款没有还上,能放利银的哪里是好相与的人,他们抢完了萧家所有值钱的物什,还将萧家不到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的萧母和年仅十岁的萧家小姐卖进了红楼,萧母养尊处优半辈子,堪堪几日就无法忍受上吊自杀了。
平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出了妹妹,带着她一路向北逃亡,一路躲躲藏藏,临了临了将要入京,他们却被那伙人追到了,妹妹不知又被卖去了哪里,平子逃出后便一直在找,直到上个月在京城青楼街寻到了她的消息。
司宿不杀萧家,萧家却因他而家破人亡。
他那时刚穿来不久,脑中混沌,似乎连记忆都像回到了十五岁一般,幼稚、思虑不周,当时的司家三房处于劣势之态,大房不能容人,三房在宅内的生活艰难,他每日还要受到几个兄弟的讥讽挖苦,或许是年轻气盛,他急于做出成绩,便挑了萧家,收拢萧家商铺后,他如忽然清醒,可事到如今也无法将铺子还给人家了,商场如战场,岂能儿戏,他没有“赶尽杀绝”,收了手,没想到萧家家主会以命相搏。
萧家出事的时候他正在邻国谈生意,等月后回来,发现萧家已是物是人非,他派人找过萧家幸存的两个人,只是一直未寻到踪迹,没想,今日碰见了。
司宿垂着眼眸,深深道,“抱歉,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平子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那就谢谢了。”
萧家刚刚败落时,他心里是恨的,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进司家咬死司宿,没过多久,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妹妹在红楼里生不如死,他那时的心思只剩如何救出唯一的亲人,没有余力去恨别人了。
逃亡的第一年,每每深夜,平子总会想,萧家沦落至此,起因是司宿,但根本原因是他吗?不是。
父亲经商三十余载,被十五岁的司宿一举夺财,对方阳谋阳路子,萧家落到此番境遇,不过是技不如人,又或是常年的疏于管理,蛀虫早已啃食了大半梁柱,才会被人一推就倒。
事已至此,两个男人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了,临分别时,司宿轻声说了句,“请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姜阮。”
平子诧异一瞬,随即笑起来,“她不知道你是谁?哈哈哈。”
“不知道。”
平子笑得很大声,“江南司家下任家主,坐拥金山银山,江南想嫁你的千金从城东排到城西,可你竟是被京城的一个小掌柜勾了魂?!”
司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没想到司公子你也有今天——安心吧,我觉着有趣的很,只想看戏,不会多嘴。”平子朝后挥了下手,然后慢悠悠地走回到了坐席中。
后院中的姜阮叫了郑樟过来,她写了一组号码,让郑樟将这个换进抽奖箱子,并说了之后如何暗箱操作。
他疑惑道,“掌柜,咱们不是只抽一组二十两银子大奖吗,怎么又加了一组?”
姜阮勾起嘴角,笑了声,“临时加一个,从我口袋里掏,庆祝咱们今日的旗开得胜。”
郑樟:……
买点猪肉吃不香吗?!
姜阮抱着胳膊,冷冷笑了几声,“没人能要挟我,既然解决不掉,那就让他难受一下。”
仔细考虑一番,那人的聪明劲儿利用好了将收获一大笔财富,况且,她一个老板,总不能到处都亲自跑,手下总得有个得力干将吧。
姜阮逗着两个小孩玩了会儿,又去找病美人聊了一会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走到隐蔽的角落里,观看抽奖情况。
第45章
李香梅站在舞台中间, 满脸喜庆,“……贵客们许是期待已久,下面我们开始抽奖环节, 奖品最高二十两白银。”她示意了一下,郑樟搬着抽奖木箱上来。
台下响起轰鸣般的热烈掌声。
宋赫道,“抽奖规则很简单,各位请看自己手上的门票, 门票最上方有串编号, 我们抽奖箱里有写有相同编号的纸条, 抽出后和哪位贵客票据上的一致, 便定为中奖。”
初始,姜阮给门票编号只是为了统计票数和防止有人偷印, 后来她才突觉这是个能抽奖的法子。
台下的观众都小声的讨论着,七嘴八舌:
“诶,你说这奖金二百来号人, 谁能中奖啊?”
“诶呦, 反正不是我,我天生运气差。”其实心里疯狂念了无数遍——抽我啊抽我啊, 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诸神保佑,抽到我啊。
“越时娱乐掌柜未免太抠了,二百人抢一个奖, 那机会多小呢!”
有人翻了个白眼, 怼道, “二十两银子那是, 难不成送二百份?人家是做生意, 又不是发善心。”
郑樟小声跟宋赫说了句什么,宋赫点点头, 笑道,“我们掌柜说为了庆祝在听音楼第一次演出的成功,又加了个二十两银子的大奖,所以,接下来我们会抽两份。”
一份二十两,两份四十两,这手笔可真不小了,而且客人们也算着,二百人里一份挺难,一百人里抽出一份概率就增大很多了。
但百里挑一简单吗?也不简单,端看是跟什么情况对比了。
“好!”
“掌柜大气!”
“越时娱乐好!”
“快开始吧。”
“是啊,我们都等不及了!”
郑樟将衣袖撸到胳膊肘,露出半截手臂,他把两个手掌抬起,摇了两下,让观众们看清他的手里没有夹着任何东西,然后伸进木箱里,翻腾了几下,拿出一张纸条,接着把纸条交给李香梅。
李香梅接过,慢慢打开。
台下的客人们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人盯着手里票上的那行字,不错眼珠的盯着;有人攥紧拳头,直直望着李香梅手里的那张纸条,大气不敢喘;还有的人拽着同行丈夫/父母的手,捏得对方生疼,但也没有打断这种行为。
大伙儿都盼望着自己是那百里挑一的幸运儿。
李香梅扫视了台下一圈,吊足了他们的胃口之后,她悠悠道,“编号为零零零零六——”
观众们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票,三个零或是四个零后不是六的都瘫软到椅子上——没戏了,自己中不了大奖了。
而与六相同的十位客人都捏着汗,有人甚至站起身来等待,六几啊?!快说啊!
“——五!”
李香梅激动道,“恭喜编号为零零零零六五的贵客,您中了二十两银子大奖!”
“中奖的客人在哪里,请示意一下。”
一个二十多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门票,半晌,她声音颤抖着对旁边的相公道,“我,是我,我中了。”
她男人偏过头,“啊?!你中了?!”他拿过妻子手中的门票,眼睛恨不得贴在那上面,大喜,“中了真中了!”
喜悦的心情无以复加,堪比得知媳妇儿生下闺女的那一刻。
他道,“快快站起来。”
女人恍惚地起身,朝台上道,“是我——我中奖了!”
李香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原来幸运儿在那里,这位贵客,请上台来。”
女人飘飘忽忽地走上台,一路迎着其他观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何大娘将红色的钱袋拿上来,双手递给她。
女人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份量,恍然间说道,“好沉啊。”
李香梅一笑,“贵客,您有什么想说的感言吗?跟大伙儿分享一下你的喜悦吧。”
女人抱着银子,眼里竟是流下了泪水,“我高兴啊,太高兴了,没想到居然是我!呜呜呜呜呜——”
“从小到大,二十来年了,我就没有遇着过这样的好事,呜呜呜呜……”
在台上总这么哭可不行啊,李香梅活跃了一下气氛,开了个玩笑,“是不是感觉天上掉馅饼了?”
“呜呜呜——何止是馅饼,简直是钱饼,银子饼,比馅饼好吃多了!”
台下,女人的相公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眶也红红的,身边一位大哥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好福气啊!你媳妇儿天生带大运。”
男人哽咽道,“是啊,娶了她,我也是撞了大运了。”
周围的客人善意地笑起来。
女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说了几句中奖感言,李香梅鼓动观众们再次鼓掌,气氛烘托足了之后,宋赫跨了一步,站在前头,“接下来,抽取第二位幸运观众。”
郑樟依旧原模原样地撸起袖子,让观众们看了看自己没有“夹带私货”。
已经抽出来一个大奖,那沉甸甸的一袋子可真是放到中奖者手里了,虽是之前总想着二十两银子很多,但视觉刺激来的更有冲击力,客人们有几个喊出声:
“赶紧抽吧,别等啦。”
“快点拿纸条啊。”
“不用看了,咱都信你!”
郑樟哈哈大笑,“成嘞,这就抽。”他将手伸到箱子里,翻腾了几下,然后在木箱的的木板上摸到一个小纸条,他将纸条摘下,放到手心里。
隐晦地冲宋赫点了点头,对方回应着眨了下眼睛。
宋赫将纸条打开,笑着道,“这位幸运儿是谁呢?”
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头高声道,“是我!”
真是个自信的老人啊。
台上的三人还有台下的观众都笑起来,“提心吊胆”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宋赫没有继续卖关子,举着纸条道,“恭喜零零零一二二编号的这位客人中奖!贵客坐在哪里,请示意一下。”
唉!第二回 又没抽中自己。
观众们有的叹气,有的如释重负般笑起来。
唯一平子板着脸——他记得他票上的编号是零零零一二二!
二十两银子呐!
从前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如今却是他一两年都赚不到的钱。
可惜了,他将门票放在了姜掌柜那里……想到这儿,他抬起头扫视整场一圈,在舞台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她,还有她脸上狡黠的笑。
平子:……
这女子!竟是一点憋屈都忍不得!第二回 抽奖肯定是她的报复,抽奖估计也有猫腻,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就他没票偏偏又中了大奖!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如果他手里有票,估计就没有这第二回 抽奖了。
事实也是如此。
可人吧,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曾经有机会放在自己眼前,可却阴差阳错的没抓住,即使知道是被套路了,可还是会不停的想,不停的思考,如果早怎么怎么样,抓住机会,会不会接住掉下来的馅饼呢?
就如平子,他的确聪明,可遇到这种情况,也会不停息的纠结,直到时间冲淡了欲/望。
姜阮看着他一副好似踩了狗屎的模样,低低的笑出了声。
宋赫喊了三次,不出所料,没有人认领,他笑了笑,“看来幸运儿没有来到现场啊,没关系,今日这二十两银子肯定是要送出的,咱们再抽一位!”
台下观众纷纷叫好,大力地拍着手,听音楼这片平日里寂寥凄凉的地方,这会儿就跟过大年似的,甚至比过年的气氛还喜庆。
姜阮最后看了眼观众席里头的平子,对方似有所察觉,和她对视一瞬,只不过脸上没有方才拿着票来找她的那种“洋洋得意”的笑了。
姜阮颔首示意,好像在说:回一份大礼给你。
平子一脸麻木:哦。
姜阮笑着离开朝后院走,路遇了司宿,她随口问了句,“该记的都记下了?”
司宿点点头。
“给你一天时间,后日我要看到宣传文章 。”
司宿又点了点头。
姜阮脚下步子一顿,“你跟那人真的是同窗?”
司宿定在原地,半晌,摇摇头,“不是。”
除了身上披着的马甲,他不想再跟她说任何谎言了。
“行。”姜阮道。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对方继续的发问,司宿有些意外,“你不问了?”
说出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去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全盘托出。
姜阮摇摇头,“后日将宣传文章 交给我。”
司宿和那人必定是相熟的,看两人碰面那一刹那的表现,应该是许久未见了,那人虽然说着京话儿,可还是能从腔调里能听出有南方那边的口音,司宿不同,他说的是纯正京腔,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一个南边,一个北边,两人究竟有什么渊源呢,而且看样子不像是旧友重聚。
姜阮懂得尊重员工的个人隐私,要是“咄咄逼人”的问个没完没了,那她成什么人了?所以——她选择自己查!
目前,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会影响越时的发展,可用的时间也多,慢慢查呗,能查到多少算多少。
司宿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放松了一口气,却又矛盾的有些失望,失望什么呢?
可能是他一再逃避的同时也希望能知道自己说出事实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会是怎样的吧。
在听音楼第一次的演出毫无疑问的圆满的,成功的,末了,宋赫李香梅做了个收尾,又介绍了一次赞助商,“……感谢京城第一楼,品茗茶馆,霓裳阁对越时娱乐演出的大力支持,各位贵客如果想去这几处逛逛,到时拿着门票就可以享受费用减一成的优惠,下次演出时间将在三日后,到时会有全新的歌曲,全新的故事演绎,提前欢迎贵客们下次的到来,如需购票,请去三条街越时娱乐。”
“再次感谢各位贵客今日的光临!”
第46章
演出结束, 郑樟和何大娘在大门口送客,有客人心情愉悦的跟他俩打招呼,另一些都在讨论着今日的演出、抽的奖还有下回来不来看。
“红火恍惚女团跳得不知道是什么舞, 怪好看的。”
“可不嘛,我也看过不少姑娘跳舞,没有一个这样精彩。”
“切!你都是去什么地儿看的歌舞啊?绣红楼?”
“呸!!瞎说啥呢?!我啥时候去过绣红楼。”这男人转过身,讪讪地跟妻子解释, “四娘, 为夫真的没去过绣红楼!”
他妻子翻了个白眼, 冷哼了一声。
奈何好兄弟还不放过他, “那你去哪儿看的歌舞啊?难不成是青荷楼?”
“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赤和冬寒两人是夫妻吧?”
“是呗,你才晓得啊, 早在第一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俩戏唱的也太好了!”
“那不叫戏,那叫话剧!”
“三日后你还来不?”
“来啊, 怎么不来, 必须来!”
“尊夫人让吗?”
“……”
“瞅你说的什么话,她敢不让?!大不了, 大不了我就带着她一块儿来!”
姜阮看着第一楼的两个伙计收了碗碟,又让何大娘帮忙把品茗茶馆的茶具收了,她拿出三两银子, 分别给酒楼的两个伙计和吕夫人, “辛苦你们了。”
“诶!哪里的事儿, 不用, 你快拿回去。”
“是啊, 姜掌柜,快收回去。”
推拒了好几个来回, 姜阮硬是将银子给了他们,“行了,别推了,再推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句话果真好使,三人都将银子揣进了口袋。
等大伙儿收拾利索,太阳已落了半边天,姜阮和曲楼主打了个招呼就坐上马车回越时了。
……
吃过晚饭,姜阮在办公室里算了算今日的营收,不一会儿,邹玉过来敲门,“掌柜,外面有人找您,说有预约。”
“让他进来。”
平子来的倒是够快。
姜阮靠着椅背,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用过饭了吗?”
平子一愣,“未曾。”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要不上我们后院吃一些?”
“……”平子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不用劳烦姜掌柜破费——”
他话还没说完,司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后,他就跟门神似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姜阮问,“有事儿?”
“额……没有。”
那你进来干啥?!!!
姜阮扶了下额头,她将抽屉里的劳务合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抄写一份,写完送过来。”
平子撑着下巴,一副看戏的模样。
实属令人生厌!
司宿不顾风度地瞪了他一眼。
姜阮:“行了,出去吧。”
“我……”司宿干巴巴地杵在原地,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似的。
他看了眼手里那几张纸的封面,清晰的写着劳务合同四个大字,翻了下,底层还有张保密协议,看来,越时又要进新人了。
“怎么?”
“无事。”他板着脸推开门出去了。
姜阮:……
莫名其妙!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平子身上,“你叫什么?”
“平子。”
“呵,这就没意思了哈。”
“萧子平。”
姜阮觑了他一眼,“多大了?”
“十七。”
“上过私塾吗?”
好像是在给他下马威一般,她的语气称得上敷衍,萧子平笑了下,“问得这么详尽,姜掌柜是想某个如意郎君?”
显然他也还在生气,主要是气那二十两银子,想一想,或许也不是,气的是对方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竟是真让自己难受了。
姜阮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铜镜,扔到萧子平面前。
萧子平接着笑,“怎么,这就送定情信物了?”
“哦,你想多了,我是让你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
萧子平:……
从未见过如此“出言无状”的女子,也就司公子看得上她了!
萧子平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滚出来,“去过私塾,考上了童生,吃得少做得多,什么活儿都能干。”
“家是哪里的?”
刚想脱口而出“京城”,随即看到姜阮的双眸,他咽了回去,老实道,“江南。”
“嗯。”姜阮在纸上记录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文图。
好一会儿,办公室里只有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气氛沉寂到几乎是尴尬了。
到了这一刻,求人的反正不是自己,姜阮也不急,就沉下心来等着。
半晌,萧子平先开口打破僵局,“只要八十两银子,从今以后,萧某供姜掌柜差遣。”
八十两?
乍的一听是笔惊人的数字,普通人家只顾吃喝或许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但如果是一个读书人的卖身契……
姜阮捏了捏下巴,觑了他两眼。
萧子平要是“卖身”给越时,以他的才智,八十两倒是不多,毕竟普通员工每月还能赚一两二两银子,算一算,不过是几年的工资罢了。
以他的谈吐和行为举止,姜阮大约能判定他是个高傲性子的人,用这么少的银子将自己卖给个商人,啧啧啧,她不觉得对方是脑子进水犯傻。
大周的卖身契是有法律效应的,若是签了契书,那一辈子都要为主奔波,沦为贱籍仆役,还有,为什么不是一百两或是其他价格,偏偏是八十两呢——八十两,是个较为精准的数字,他要八十两银子是要做什么?
姜阮挑了下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萧子平无奈一笑,随即坐直了身子,“除了八十两,我需要姜掌柜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忙?”
“汇缘楼有个叫嫣如的……”他顿了一下,咬牙道,“叫嫣如的妓/女,请帮我将她赎出来。”
姜阮诧异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妹妹。”
姜阮垂下眼眸,片刻轻轻道,“可以。”想了想,又说,“八十两够吗?”
萧子平幽幽道,“汇缘楼最差的姑娘赎身也要一百两,嫣如她……脸上有疤,八十两刚刚好,一百两那老鸨恐会起疑。”
听完他这话,姜阮点点头,意思她懂了——赎人的时候,老鸨要价一百两,须得跟她砍价,八十两既是老鸨能接受的价格,也不会让她怀疑赎人的是谁。
由此,另一个问题“拿了钱为什么不自己去赎妹妹”也无需问出口了,看来这里边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少,想要将人赎出来,萧子平自己是不方便露面的。
姜阮道,“八十两卖身太少了?你心甘情愿吗?要不给你二百两?”
她的神色毫无认真,像是在逗弄自己。
萧子平:……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不是周扒皮,工钱每月二两银子,表现好还有奖金,直到你的工钱将八十两欠款抵完,在那之前你都是越时的员工。”姜阮道,“我尽快将你妹妹赎出来。”
萧子平起身,向她做了个谢礼,“多谢姜掌柜仗义。”
姜阮从抽屉里拿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既然如此,你顺道把这剩下的工钱交给七哥吧,省得我受累跑一趟了,借口你随意编。”
萧子平是个聪明人,具体怎么说就不用她自己操心了,相信他会编出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明早来越时娱乐上岗——哦对,你以后住哪儿?”姜阮提了一嘴儿。
他要是离开七哥那个群体,破庙肯定是不方便去了,难不成睡大街?
萧子平一愣,他还真没考虑到这茬儿。
姜阮笑了下,“我越时娱乐没有睡大街的伙计,明日你来,我再安排。”
“多谢。”说完,他转身离开,神色复杂。
姜阮从办公室里出来,关上门,看着他即将踏出越时的大门,说了句,“你是算准了我会心软吧。”
萧子平脚下的步子凌乱一瞬,低低道,“抱歉。”
人走了,办公室旁边的桌子那里,司宿将支起的耳朵收回来,镇定自若的抄写着保密契书,姜阮走过来看了一眼进度,道,“今日辛苦了,先下班吧,明天再抄。”
司宿差点以为她是发现他偷听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道了声,“好。”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准备离开。
天色渐黑,三条街路两侧的摊子开始摆夜市了,耳边不断的叫卖声,游客们说话的笑语声。
萧子平很快穿过这片繁华的街道,回破庙的途中经过五条街,最后到六条街。
他想起姜阮开玩笑时说的话,“八十两银子卖身太少了”。
她确实是在玩笑,也是在挖苦。
按照大周现在的物价,一个奴仆不过五两银子,年岁小的也就三两,他萧子平口气不小,张嘴就是八十两银子。
来之前,他确实是有打着姜阮在听到自己妹妹沦落到青楼的悲惨事迹会心软的主意,但他并非十成的确定,这是一场赌局,他赢了,却无地自容。
走着走着,破庙就在眼前,七哥站在庙院的门口,应该是在等他。
“平子,你上哪儿啦?我们回来走到半路才发现你没在了。”
萧子平将怀里的钱袋拿出,交给七哥,说出编好的借口,“之前在路上,有个贵公子喊住我,让我不要声张,随后我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跑了大约有一刻钟,停在了一条街那里,贵公子给了我这个钱袋,让我跟你说两清。”
七哥打开钱袋,里边放了五两银子,他笑了下,“是两清了。”又问,“他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
闻言,七哥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活计,他还想能长期的接呢。
转念一想,贵公子来无影去无踪,可能过两天才会找来吧。
他拍了拍萧子平的肩膀,“走,回庙里去,我让二子买了叫花鸡,你也尝尝……”
第47章
翌日。
何大娘和每日一样, 早早的就到后院厨房做早点,唯一不同的是,她把闺女春杏也带来了。
姜阮洗漱后经过厨房, 朝里头看了一眼,“呦,春杏姐来啦。”
对方含着笑,腼腆地点了点头。
何大娘轻轻点了下春杏的额头, “这丫头, 咋不说话呢。”
闺女大了, 虽说经过姜阮上回一劝, 她和老郑倒是不急着让她嫁人了,不过, 总是憋在家里绣花也不是个事儿啊,白日里家里就她一人,也没个人和她说说话, 最近她看自己闺女是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左思右想,还是得带出来见见世面, 瞅人家姜阮,比自家闺女还小呢,年纪轻轻的就成就了一番事业。
何大娘最早还以为她是好心收留了那些乞丐, 谁想, 一眨眼, 那几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乞丐都能独当一面的挣钱了, 要说是他们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她可不信, 还不是姜阮“教导有方”,更别说这越时娱乐行会的大摊子了, 支起来可不容易呢,她问过丈夫郑樟,他也说,要是给他一笔钱,恐怕也开不起这行会来,光是去衙门办文书他就有些腿软了。
让亲娘点了额头一下子,郑春杏面上不好看,她岁数可不小了,怪没面子的,她低下头,喏喏喊了声,“阮阮。”便没了下文。
何大娘恨铁不成钢,又要说啥,姜阮赶忙给拦住了,“您莫要说春杏姐了,今日能出门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何大娘心道:掌柜你是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将这个不成器的抓出来。
大清早的,怕这母女俩吵起来,姜阮拉住郑春杏的手,“春杏姐,来,咱们一起锻炼。”说着将她往外拽。
郑春杏小声道,“我要帮娘做饭。”
何大娘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嫌弃道,“赶紧跟着掌柜去,别在我这儿帮倒忙,笨手笨脚的。”
姜阮暗暗笑了下:明明是想让自己闺女跟同龄人多耍耍,希望她能变得开朗一些,偏偏说出的话这样不好听,亲母女啊。
她可知道,春杏做饭的手艺好着呢。
秦家四姐妹照着往常一般,在墙角练功,姜阮拉着春杏凑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郑春杏,我喊春杏姐的,老邻居啦。”
“你好呀。”四姐妹也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秦琴/秦棋/秦书/秦画。”
看着眼前四个身穿白色练功服,脸颊都多多少少挂着汗珠的漂亮姑娘们,郑春杏目瞪口呆,“你们是四姐妹啊。”说完,她又有些自惭形秽,慌忙捂住自己的脸。
秦家姐妹笑着点点头,秦画机灵地上前去拉她的手,“是呀,我是最小的,以后你叫我画妹妹吧。”
四姐妹不近视,离得近,她们都看到了春杏脸上的疤痕,但没有一人去盯着瞧,就跟那是隐形的一般。
姜阮弹了下秦画的脑门,“还画弟弟呢!”
秦画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包括姜阮在内,眼前的五个美人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缺陷,该说说该笑笑,郑春杏知道,她们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善意,一时间,她的心中暖暖的,像是冬日里的寒冰遇光化了似的,没一会儿,几个姑娘就打成一片了。
姜阮轻咳了一声,“那啥,从今日开始,我和春杏姐就加入你们,我俩也晨练一下子。”
自从来到大周,她就一直忙着生意,身体健康都忽视了,身形也没想去维持,现代时经常连轴转的她,还总是按时按点去健身房举铁、参加瑜伽班了,不能仗着岁数小就懈怠懒惰,健美是一辈子的“大业”。
郑春杏问道,“什么是晨练?”
姜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秦琴调侃道,“掌柜啊,你跟我们同步练?”
“不不不,先教我们点基础的就成。”姜阮心道:要是比照着你们练,那我们这两条腿就废了。
秦琴和秦棋教了姜阮和郑春杏一些基础的拉筋动作,秦书和秦画从旁协助,练了一会儿,大概一刻钟左右,早饭做好了,几人就挽着胳膊有说有笑的去吃饭了。
姜阮离开后院,准备去前头大厅的时候,何大娘在身后喊住了她,“掌柜,谢谢你啊。”说话时,她的眼眶红了一圈。
方才她躲在一角看了几眼,闺女很久没有露出那样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从自己肚子里掉出的心头肉,即便平日里不言不语,她这当娘的也知道闺女有些自卑。
姜阮轻轻一笑,“大娘,一切都会好的,不要着急,慢慢来。”
何大娘用袖子点了点眼角的泪水,“嗳!我不急,就慢慢来。”
姜阮到了前厅,跟邹玉袁柳还有王荷花打了招呼,“早啊。”
“掌柜的,您也早。”
“是呢,早得很。”
“早早早。”
司宿把抄好的劳务合同和保密协议拿给姜阮,她诧异一瞬,“你回家加夜班了?”说着,凑近了他一些,深深嗅了下他身上的檀香味儿。
“嗯……”
姜阮离得好近,司宿下意识的就要低头,动作还未做出,突然反应过来——啊,低什么头啊?!藏什么藏?!他抹粉了还怕啥?
于是抬起脸,直视她。
帅哥忽然深情注视?
姜阮吓了一跳,不过,她不是那种动不动看见美男子就脸红的小女生,她是姜经纪!阅过无数型男靓女,“经验无数”,字典里就没有害羞两个字。
晨间旭日柔和的光穿过越时的大门,落在“深情对望”的两人身上,男才女貌,要是让某个画家诗人看见,必定灵感突袭,画一幅大作,作一首好诗。
袁柳拽了拽邹玉的衣角,用眼角示意,悄声道,“你看,掌柜和司文秘是不是……”
邹玉也不傻,没有大咧咧的去瞧,只偷摸的一觑,“诶呀,还真的!”
瞧着可真般配呢!
两个小姑娘互相使着眼色,露出一副兴致勃勃八卦的模样。
但俊男靓女图没有定型太久,被熊飞一声给震碎了,“掌柜,有人找。”
司宿:……大哥可能和我有仇。
姜阮:……
她转头一看,来人是萧子平,显然对方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他一脸坏笑。
姜阮轻咳了一声,“够早的啊。”她拿着合同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来。”
坐到椅子上,她扔过去一支炭笔还有红印泥,让萧子平签了劳务合同和保密协议。
萧子平签之前先翻看了一遍,喃喃道,“怪不得……”边说边将该签的地方都签好,然后印上自己的指纹。
姜阮蹙着眉,“怪不得什么?”
萧子平摇摇头,“无事。”
这两份契书条例清晰,心思缜密,赏罚分明,怪不得姜阮年纪轻轻能创下这副家业,不能说他的父亲没有这脑子,只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罢。
协议一式三份,越时留一份,萧子平自己留一份,剩下的那份要递交到官府那里做备份,但这个不着急,只有雇主和员工间发生纠纷时才用得到这第三份契书。
萧子平正式入职了,姜阮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越时娱乐行会营业范畴,将来会向哪方面发展,会扩充哪些部门等等,并且交代了他的指责一系列,最后,她道,“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不大,但好歹比睡大街强。”
萧子平点点头,“多谢。”其实他最关心的不是吃住,而是,“我妹妹的事……”
姜阮支着下巴,思考片刻,“今日便开始布置,你出去后将熊飞叫进来——知道他是谁吧?然后你去找何大娘,让她带你去看看房间,你自己再收拾收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子平也没什么可催的了,只道,“那就先谢过姜掌柜了。”
姜阮摆摆手。
萧子平:“怎么?”
姜阮:“你这乍的一正经,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萧子平:……
他推开门出去,经过司宿的办公位,敲了敲他的桌角,“掌柜说让萧某人和司公子暂时用一张桌子,实乃荣幸之至。”
司宿心里十分不爽,但他能忍,“哦。”
“……”萧子平,“没意思。”
感觉逗不起来,他也不自找没趣,悠悠地向后院走去。
司宿歪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办公室内。
姜阮大咧咧地倚着椅背,手指有节奏的在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
熊飞板正的站得直溜溜的,一动不敢动。
掌柜叫我进来干啥?
不会是发现我偷偷地给琴儿送簪子了吧……
完了,她找我谈话了,她肯定不同意这门亲事。
怎么办?要不一会儿去问问郑哥当初是怎么打动岳母将自家闺女嫁给他的?
姜阮办公室里摆着的沙漏计时器到了整点,发出“叮叮叮”的声响,熊飞一个激灵,心想,早死早超生,不如就此挨了“这一刀”,他道,“我是真的心悦琴儿——”
姜阮恰巧跟他同时开口,“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姜阮震惊,“啊??!什么琴儿?秦琴?!”
熊飞:……
“你心悦我家秦琴?!”
熊飞涨红了脸,憋了几瞬,最终还是没憋住,“是!”
姜阮:没想到惊喜来的如此之快。
她板着脸,“这事儿不急。”
虽然跟秦琴关系要好且是老板,但她也没想过包办对方的婚姻,那成什么了?!
她打算去问问秦琴是怎么想的。
“回头再说吧。”
熊飞攥着的拳头猛然间泄了力。
哦,岳母,不,掌柜说不急,那就不急吧。
到底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毛小子,他很快转移了话题,道,“办什么事儿?”
第48章
姜阮指尖点着桌面, 问道:“你原来押镖时,去没去过青楼?”
早前她想了一圈,郑樟和何大娘夫妻二十年, 他去办这事不合适,赵河川虽然有些城府,但表面年龄太小,不合适, 周柯是个二百五, 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合适, 宋赫模样实在太俊俏,万一让里面姑娘缠了身也不行, 至于司宿……怎么看也不像是青楼里的恩客,最后,就剩下熊飞了, 他早年走镖, 江湖上的事儿多多少少应该都知道些,暗处的场所大约也是去过的。
熊飞:……
突然问这做什么?!
到底说实话还是假话呢……
实话实说, 他怕掌柜对他的印象不好,可要是说假话,他又觉得安排的事儿可能和青楼有关, 主要是他也不太会说谎, 掌柜的火眼金睛, 肯定瞒不过, 前有虎后有狼,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姜阮挑了下眉毛,露出疑惑的神色, 去没去过还得想半天?
熊飞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实话说,“……去过。”话说出口又后悔了,立马弥补解释道,“我是被他们拉着去的,去了也就是喝点酒,从来没找过姑娘,掌柜,你要相信我啊!!”
押镖平安抵达货物无损时,照常吃过饭后,对边主家多会安排走镖队伍去青楼“解乏”,算是“对症下药”,他们一群粗糙的大老爷们总不会去欣赏什么诗会,也听不懂啊,想解乏的话,去看看美人跳舞弹琴,听听曲儿,再喝点酒才是圆满了,但天地良心,他熊飞不好那口,虽不至于蒙着眼不看,可从未叫过陪/酒女或是找人陪过/夜。
家中父亲母亲从小教导风月场所最是乌烟瘴气,酒肉腌臜,非必要不可踏足,即便踏足也不许逾越雷池,不然打断他的腿,他是个习武的大老粗没错,但对那档子事儿也有洁癖,一直未娶妻,所以到现在还是个雏儿。
当然,这话他是不好意思直白的向姜阮说出的。
姜阮观他神色紧张又复杂,觉着他是想歪了,将萧子平妹妹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告诉他要如何行事。
听完,熊飞大大地松了口气,抱拳道,“掌柜放心,必不负所托!”
看这副架势,姜阮木着脸,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这样信誓旦旦做什么?!要不是她女儿身行动不方便,就自己去了。
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今日晚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就去吧,记住,‘慢工出细活’,千万不要着急,要‘一举得手’,不然后边就不好办了。”
汇缘楼是京城内最大的风月场所之一,姜阮曾听田掌柜开玩笑说过一句“秦家四姐妹的歌舞之幽美,汇缘楼的花魁恐是也不及”,说完这句话,田掌柜自觉说错了话,心里暗骂自己后立马改了口,姜阮那时正是担忧女团会被和青楼女子相提并论,所以格外注意这方面的言辞,她又不着痕迹的打探了几句汇缘楼内里的事儿。
田掌柜说道,汇缘楼里不仅有达官贵人经常出入,还有许多豪商和外地甚至别国商人常去寻乐,据说楼背后靠着一位宫里的大太监,虚实暂且不知,但总不是空缺来潮,众人随意编排的胡话。
萧子平的妹妹被地下钱庄的人卖进楼里,想赎出肯定是需要一番波折,不然以他的才智,有钱后赎出人应当不是难事。
姜阮最后叮嘱一句,“万万小心应对那老鸨,那不是个善茬儿。”
熊飞重重点头。
他听镖局的头领醉酒后说过一些事,青楼老鸨,买卖调/教姑娘,各种阴损狠辣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他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大老爷们见了都胆寒,掌柜用“不是善茬儿”描述,可见这都是客气了。
六条街尾的破庙里。
乞丐们到点儿了都自然醒来,七哥也不例外,睁眼后他起身,随后卷起铺盖,在草席下发现了一封信,信头写着:平子留。他展开信,一目十行的读完。
平子离开了,他在信中写道,多谢七哥这些天的照顾等等这类的话语,并留下了一两银子,说这是他攒下的银两,不告而别实在愧疚,用这钱请大伙儿吃顿好的,请勿挂念。
萧子平在写完这封信时,思虑半晌,又添上了让七哥不要过于依赖贵公子所派的活计,勤恳踏实照旧,莫要懒惰。
他在乞丐窝里混荡了一些时日,众人的性子也摸透了至少一大半——乞丐不管再善良再用功也是乞丐,他们习惯于坐享其成,伸手向人要钱,不然有手有脚,何苦来哉做这种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他担心七哥他们一时见到了姜阮所带来的巨大好处,以后都在破庙里躺吃躺喝等着天上掉馅饼,变懒容易变勤难,本就懒惰,若是如此停歇不前,恐怕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再有,萧子平与姜阮正式见过面了,他可以不费力气就参破这局,寻到雇佣之人,以她的严谨和考虑周全,应当是不会再次来找七哥了,万一又被人循着蛛丝马迹发现,对她来说,那就又是一个把柄,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在信末尾叮嘱这么一句,出于最后的善意。
不得不说,要是姜阮看见他这句话,恐是会拍手叫好,她确实是不会再找托儿了,想法跟萧子平如出一辙。
但七哥却曲解了他的意思,想到了别的方面——平子写的这话像是认定了那位贵公子不会再找他们了。
他是如何得知的?
七哥将那银子放进怀中,信纸捏成了一团。
萧子平看人果真没错,尝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笔银子报酬的好处,怎么可能还会像从前一样勤勤恳恳的要饭讨生计。
七哥认定了平子是跟那贵公子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得到了好处,或许贵公子看中了平子的本事,将人收为己用了,所以这才没了他们的事儿。
他心中愤愤不平,要说本领,他手下几十乞丐,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乳臭未干、肚里只有二两墨水的平子,为什么没挑中自己,反而挑中了他?!
从南到北,庸庸碌碌好些年,七哥心中难免也有些雄心壮志,能当人上人谁愿意做人下人的乞丐,哪怕是个乞丐头子也不甚光彩,正缺个识得好马的伯仁能够赏识自己,此时像是被人半路截胡,扫断了通天路,一时气愤难当。
二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四下一看,没见到昨夜里跟他“促膝长谈”的平子,他问道,“七哥,平子呐?你安排他去哪儿蹲着啦?”他发觉平子说话十分有道理,准备跟他再取些经。
七哥铁青着脸,“他走了。”
“啊?!走哪儿去了?!”
七哥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越想越发的焦躁,除了平子,还恨上了那个贵公子,恨他眼瞎,不识良才。
一会儿,七哥喊着让众乞丐聚成一圈,他心生一计,“你们两人一组,去城中各个角落溜达,就说有一口不能言的贵公子为捧越时娱乐行会的红火恍惚女团,出高价请了咱们当托儿。”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咱不义了。
他挥一挥手,像是指点山河的大将军般,骄傲地仰起头,“去吧,晚上我准备好酒好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等众人都走了,二子还停在原地,疑惑不解地问道,“七哥,咱们就这么把事儿给抖落出去?贵公子不说了要咱保密吗?我……”
“你怕了?”
二子点点头。
七哥冷冷一笑,“怕甚?!咱们光脚的还怕他们穿鞋的?”
二子突觉七哥变了,从前的他是多重义气,多重承诺的人啊,咋变成这样了呢,但他不敢反驳,跑出去赶上乞丐群,准备找地方散播“闲言碎语”。
另一头的熊飞,他看看天色,估么着青楼一条街该开门做生意了,换上姜阮给准备的行头,按照吩咐,他来到了汇缘楼,等天色完全暗下来,随着进门的人流,他夹在其中也走了进去。
熊飞一身靛青镶金边的衣袍,腰挂玉佩和钱袋,头顶金制发冠,配合上他粗鲁的气质,妥妥的像是个来找乐子的土气商人,老鸨吴妈妈一见他,上下一打量,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上去。
“呦~这位大爷啊,脸生的很,头一回来我们汇缘楼吧。”
楼内来往恩客她基本是眼熟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些有钱有权的人,她得仔细记清楚了,以防得罪了贵人,毕竟这行要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吴妈妈一句话的语调恨不得转上十八个弯儿,熊飞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再一瞧她脸上厚厚的粉,恨不得得有三斤,忍着恶心,他做出一副油腻好色的模样,说话时添了些南方的口音,“可不是嘛,妈妈眼力真真好呐!”
老鸨扶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就这种有钱的大老粗,通常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灌一斤黄汤子下肚,保准将他口袋里掏得一个子儿都不剩,她又问了熊飞是哪里人士,来京城做什么生意,喜好什么模样的姑娘。
这些来前都是背熟了的,他似是不经意间都一一说出,吴妈妈笑容越胜,她道,“我们楼里的姑娘二两银子起价,您看?”
熊飞顿时板起脸,怒道,“看不起谁呢?!还跟大爷我提钱?!”说着,他将钱袋往老鸨身上一扔,“叫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出来!让大爷我好好瞧瞧。”
吴妈妈接了钱袋,一掂量心中便大抵知道里头有多少银子,也不打开看,笑眯了眼,“诶呦~您看看您,莫要生气嘛!咱这都是照着规矩说,您头一回来我们楼,照例得跟您说说价,绝对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
熊飞脸色稍稍好了一些,“罢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赶快叫姑娘出来。”
“好嘞~”老鸨将熊飞带上二楼的一间包厢,“您稍坐片刻,美人儿马上就来。”
房门关上,熊飞闻着腻人的脂粉味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他浑身不自在地坐在软席上,心道:等这事儿办成了,必须得好好邀功,让姜掌柜将琴儿——
美事儿还没想完,房门突然被打开,吴妈妈身后跟着个体态纤弱的美人,“您瞧瞧这可满意?”她将身后姑娘往前一推,“红玉,快叫人啊。”
名叫红玉的姑娘一身鹅黄色水袖罗裙,酥.胸/半遮不遮的,拿着手帕捂着嘴,一手兰花指摆了下,含羞撒娇道,“妈妈~”说完便使着媚眼向熊飞放光,眨了两下眼睛,“大爷~小女子名叫红玉。”
作出这种欲擒故纵的姿态是汇缘楼每个姑娘必修课之一,要显得天真烂漫,见到恩客便害羞不已,不敢上前,这样越是能挑起男人的兴趣。
熊飞一手紧紧捏着茶杯,竭力忍耐住作呕的感觉,眯起眼睛,“来,上前来,我好好看看。”
在老鸨眼里,他这副模样妥妥就是看见美人走不动路,竭力忍耐着,她将红玉使劲往前一推,红玉好像是脚下一踉跄,好巧不巧的坐进了熊飞怀里。
熊飞:……
红玉“哎呀”一声,捂着脸,喏喏道,“多谢客官救我。”
“你这小娘子说话有趣极了,我怎么救的你?”他边说边掀开她脸上的帕子。
红玉媚眼如丝,正要回答,却被熊飞一把掀飞了,只看他哆嗦着拿帕子往她脸上一扔,大叫一声,“丑八怪啊啊啊!”
然后站起身,指着她朝老鸨怒骂道:“这是美人?!你们当我眼瞎?!我老虎走南闯北十余年,不说上百也见过九十九,这样的也能称作美人?!”
说话间,他作势要向外走,“退钱!爷不在这里玩了!”
退钱?!
那怎么行?!
吴妈妈立刻好声好道地劝,“诶呦,我的老爷呦,我们汇缘楼大着呢,京城就没有比我们更好的寻乐地儿了,您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换呗。”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红玉一眼,“还不赶紧滚!污了大爷的眼睛你担待的起吗?!没用的东西!”
红玉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地一步三回头,眼角挂着泪,她不住地看向熊飞,希望对方能回转心意。
她不算是汇缘楼的头牌,但也差不了多少,陪过的恩客跟熊飞一类型的汉子多了去了,还没有一个人说过她是丑八怪!
简直岂有此理!
但红玉纯属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不管做出怎样楚楚可怜的神态,对方都不为所动,到了最后,她干脆不哭了,冷哼一声就干脆地朝外头走去。
吴妈妈将熊飞请回座位,给他倒了杯酒,“大爷,您别急,我这就去换个姑娘送进来。”她忍着怒意,陪笑道。
还没人说过她汇缘楼的姑娘是丑八怪!简直是侮辱人呢!
呵!这位客人的眼光倒是蛮高的!
看来得叫头牌过来伺候了。
她眼睛一斜,视线落在熊飞腰间水头甚足的玉佩上。
要是叫头牌过来,这玉佩今日可得留下了。
吴妈妈一笑,“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她又领进来一个姑娘,这个确实是美,刚才的红玉表面上的楚楚可怜是装的,现在这个让人一瞧,便能感觉到她的我见犹怜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吴妈妈牵着她到熊飞跟前儿,笑说,“您看看这位小宛如何?”
名叫小宛的头牌似乎是满眼的哀愁,让人一见便不禁的想过去搂住她安慰一番,她轻轻扫过熊飞的双目,传达着:留下我吧,这样的哀求。
可惜了,熊飞是个“瞎子”,他冷冷哼笑了一声,猛地站起身,“算了,妈妈净是糊弄于我,我还是走罢!”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啐了一口,“这样的丑货还敢让我瞧?!呸!”
小宛:……
吴妈妈:……
老鸨真想扒开他的双眼,疯狂的大叫:你看看啊!你他娘的给我睁大眼好好看看!
这是丑货?!
艹!
但金主在上,平日里更难缠的都遇见过,熊飞这也不算啥。
吴妈妈好声好气地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将人拽着胳膊拉回来,“别走啊您,害,您可真是着急呢,我们楼里又不止这两个姑娘,等着,我多叫一些过来。”说着,和小宛一起往外走。
熊飞一口饮尽杯中酒,冷哼道,“我就再信你一回!可别再糊弄我了!不然……哼!”
听见他这话,吴妈妈临出门的脚被门槛绊了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心里骂娘,面上好道,“嗳,我多叫几个过来,您仔细挑挑不就成了嘛。”
熊飞这才褪去愠色,像是稍微满意一些了的点点头,“快些!不要墨迹!我兴致都快被你们搞没了!”
出了门,方才的红玉和头牌小宛还有吴妈妈在拐角处相遇。
一看人又被退出来了,红玉委屈道,“妈妈,您瞧,不是我的错儿吧?小宛姐姐都被赶出来了呢。”
头牌小宛哪有方才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闻言使劲瞪了她一眼,铁青着脸,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心中憋屈不已——那个粗汉!粗鲁至极!竟敢说她是丑货?!
眼瞎的东西!
吴妈妈板着脸,“行了,回你的房间去吧,跟这儿晃悠什么?!”
嘴上不客气,但她心里明了,这事儿确实怪不上红玉。
第49章
汇缘楼一楼大堂内觥筹交错, 有的桌旁坐着弹琴的琵琶女,一曲唱罢,一串的俏皮话脱口而出, 男人们笑着哄她喝酒;有的一桌上坐着两位男客,他们怀里分别卧着个美人儿,在悄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 男男女女齐齐笑开了。
二楼熊飞所在的包间外, 老鸨吴妈妈带着一串十几个姑娘鱼贯而入, 绿肥红瘦, 应有尽有。
“大爷~等急了吧,这回您在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没有陪客的丫头们都被她带过来了, 所以这次找人的时间长了些。
按理说呢,是不应该让恩客如此挑人的,但, 一是为了熊飞口袋里的银子, 二是心中有团叫嚣着的不服气,在吴妈妈看来, 他不过就是个土金主罢,汇缘楼三品四品的官员都常来玩乐,也没有一个说她楼里的头牌小宛丑的,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难不成诺大的汇缘楼还没有个能让他满意的了?
熊飞端着小酒杯, 眼前站着一排各色美人, 他扫了一圈, 突然像是看见什么珍宝似的,他站起身, 走到一个姑娘面前,大笑道,“方才的确是我着急了,你们汇缘楼还真有顶顶俊俏的美人呐!哈哈哈哈哈。”
吴妈妈顺着看过去,这一眼,差点没惊掉了她的眼珠子!
熊飞点的这个丫头算是现在楼里的丑角了,要不是为了凑数显得她用心,也不会将她算上——这姑娘天生过敏体质,前阵子不小心染了花粉,起了一脸的疙瘩,虽是仔细保养着,但还是留下了疤痕,这会儿用极厚的粉遮盖,却还是能瞧出来点点疤痕。
敢情这位大爷癖好不同寻常人啊?!就喜欢丑的,而且认为丑才是美???
但无论心里如何震惊诧异,吴妈妈面上是一点儿没表现出来,热情道,“哎呀哎呀,早知道您喜欢这样式儿的,我不早就叫她出来了嘛。”
熊飞蹙眉,“什么样的?你难道不觉得她漂亮?!”说着,他又转过头,一脸温柔,问面前的姑娘,“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脸上留下了疤痕,她往日的恩客见了她好似见了豺狼虎豹,全都不来了,不曾想,她今日竟是又要开张了,“大哥,我名唤阿柔。”她含笑道。
“阿柔,阿柔。”熊飞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似是被迷住了一般。
吴妈妈见状,将阿柔留下,轻声叫着其他姑娘们出去了。
门一关,屋中的安静与外面的嘈杂喧闹隔离开来。
红玉和小宛在拐角处看着,她们倒要瞧瞧那大老粗能留下什么样的姑娘。
吴妈妈瞥了两人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呢?”
红玉鬼鬼祟祟地往她身后的姑娘堆里看了几眼,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少了谁。
小宛是头牌,赚得多,平日里最受妈妈的宠爱,她就没有那么含蓄了,直接问道,“妈妈,谁留在屋里了?”
提到这个,吴妈妈脸上有一瞬间的古怪,淡淡道,“阿柔留屋里了。”
红玉登时睁大眼睛,“啊!阿柔?!她不是,她不是……”
小宛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毁容了吗?怎么?”
吴妈妈心道我上哪知道客人的心思去,“管那么多闲事作甚,赶紧回你自己屋里拾掇拾掇,一会儿见客了。”
还以为是什么美若天仙的人物呢,敢情是个真丑八怪!
小宛冷冷道,“原来好那口?那不如叫了嫣如去陪着呢!”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是她!
要说这俩人吧,还有点旧怨,她俩是同一时间进的汇缘楼,她比阿柔长得美,可阿柔比她会说好话,初/夜拍卖那时,阿柔足足比她高了二十两银子,因为这事儿,阿柔没少对她冷嘲暗讽,说什么模样是爹妈给的,真本事是后天练的,烂泥就是扶不上墙。
到后来正式接客,阿柔的恩客也比小宛的地位高,出手更大方,阿柔时常炫耀,说那恩客要将她赎出去抬进家里呢,直到去年,这事儿不知怎么被恩客的妻子知晓了,跑来汇缘楼大闹一场,扬言要砸了这花楼,打那之后,那位出手大方的,答应阿柔要赎她出去的男人再也没踏足过这地方了。
阿柔一度心情衰落,无法一心一意的接客,只想出去找那男人问问为什么出尔反尔,吴妈妈知晓后收拾了她一顿,让她收心,小宛抓住时机,趁着竞争对手萎靡不振,在中秋夜一举拿下了头牌之称。
没想到啊没想到,已经毁容的阿柔竟是又有了复出的迹象。
小宛气不过随口一说,毕竟,在她心里阿柔现在的模样还不如那个十四岁的,脸上有疤的瘦鸡崽嫣如,吴妈妈却把这话进去了。
是啊,楼里还有嫣如那丫头呢。
她眼睛眯了眯,心中有了成算。
与此同时,京城的各个角落里都上演着几乎同样的一幕。
北区街上。
两个乞丐在大声的聊天:
“昨儿个接着一活儿,轻轻松松,有吃有喝还能看表演,最后还得了十两银子!”
“啥?!你他娘的说什么疯话呐!老子在街上晃荡了十好几年,怎么从来没遇上过这好事儿。”
“嘿,那是你运气不成!”
虽然觉得对方在胡扯,但是吧,当乞丐也没啥可干的,多得是大把大把的闲散时间,他就把这当做一乐子,“咋整的?你快跟我说说。”
“前两天有个贵公子找我们七哥,说是喜欢红火恍惚女团喜欢的不得了,就出高价请我们去当托儿了,诶呦,别说,那女团是够新鲜的,那小舞跳的,小歌儿唱的,可好了。”
“什么什么女团?我咋没说过呢。”
“你可真是没见识,越时娱乐行会的女团啊。”乞丐想了想,又道,“越时娱乐不光有女团唱歌跳舞,还有人演戏了,演的那叫一个好。”
七哥说了,不光要提贵公子出钱捧人这茬儿,还得把越时娱乐行会加上,从侧面也把越时的名声给搞浑了,回头不用咱自己动手,越时的掌柜就会去找贵公子理论了。
对方说的有理有据,连具体行会明儿都给说出来了,着倒像是真事儿了,另一个乞丐起了兴趣,就问,“人家贵公子手底下多少仆人呢,自己不能捧角儿,还用找你们这样一事无成的乞丐子?!呵!你就编吧!”
“呸!你不是乞丐啊,还说我——你别不信啊,那贵公子倒是想自己捧呢,可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啊,再说了,人家富贵人家家风多严呢,咋可能让儿子抛头露面干那事儿。”
七哥还说了,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把关键的消息散出去——富贵公子,是个哑巴,家风严,光是这三条绝对能捞出来那大海里的鱼了。
要搁平时,众人们见到乞丐都绕着走,只不过今日这两位聊闲白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中间好夹杂着某个富贵人家的八卦,路过的人有意无意的都朝这边走,想几耳朵“名人轶事”。
这样的情景,不光是北边区域,西边、南边,就连皇宫坐落的东边区域外围都有乞丐在散布。
七哥藏在人群中,看着大伙儿热火朝天的讨论,心满意足的暗暗点头。
不光是他手下的乞丐们,还有其他队伍的乞丐,一传十十传百,走街串巷的小贩们,街边经营的商户们,出门采买的贵人家的管家小厮们,一层接着一层,一圈接着一圈,没过几天,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哑巴贵公子,为了捧越时娱乐的红火恍惚女团,花了重金请了无数个乞丐当托儿,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日常忙碌于公务的姜阮没有太多时间上街,后院的艺人们整日沉迷于排练写词儿也没空关注这些,还是何大娘,因为厨房菜和米不够了,需要上街采买才到的闲话。
见人家传得有声有色的,顿时,她菜也不买了,米也不称了,赶忙回到店里,跟姜阮叙述了一番在街上到的八卦。
姜阮先是诧异,而后便含笑支着下巴,也没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慌乱,何大娘倒是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小碎步在原地来回绕圈走个不停,“掌柜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急莫急。”姜阮不在意的摆摆手。
何大娘都快急哭了,“怎么能不急啊,咱越时的名声都臭了。”
“咋臭了?”
何大娘急慌慌道,“什么好多乞丐去看演出,什么贵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咱们越时娱乐的女团一笑——”说着说着,她忽然转过神儿,是啊,这咋算臭了呢,她自己是先入为主的一“乞丐”“一掷千金博美人笑”这类的词句就觉得是个丑闻,但仔细想想,貌似跟越时没啥大关系啊,不对,也不对,女团是越时的人,也有很大关系的。
唉!越理越乱,何大娘脑子里一团乱麻,又觉得有事儿又觉得没事儿,想也想不通。
姜阮看出来了,笑着给她梳理,“咱们越时在音楼该演第三场了,您见过哪场有乞丐进去看演出了?”
何大娘在演出当日主要负责茶水零食的摆设看管,她走过好几趟客座,倒是没见过有乞丐模样的人,她摇了摇头,“未曾。”
姜阮又道,“贵公子一掷千金?掷哪儿了?给咱们越时了还是给女团打赏了?”
不论是女团还是二赤冬寒,上台演出从不收现银打赏,这事儿何大娘也是知道的,她又摇了摇头,“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一件事儿了,姜阮笑容愈发灿烂,“咱越时在故事中的角色和立场是什么样的?甭管贵人是否找了乞丐去当托儿,钱咱们没见着,乞丐也没见着,咱们越时只是演出精彩,得了贵人的喜爱,什么错儿都没有啊,有的只是咱们的名声更加响亮了,让更多人关注了。”
何大娘猛地一拍手,“是这么个理儿!”要事说完,心中焦急也被一扫而光,她哼着女团的歌曲去厨房做饭了。
姜阮站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抚着窗台上的富贵竹,小竹子姿态挺拔,叶片青葱,绿植能舒缓视觉疲劳,同时也能缓释心中压力。
找托儿这件事只有很少的几人知道,郑樟何大娘不光是牢靠的十几年的邻居,也签了契书,他们是不会往外说的;萧子平已经来了越时,何况还有求于她,肯定不是他;还有一个七哥,他手下的人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私自将话传出去,除非……是他首肯。
想到这儿,姜阮将萧子平叫进来,说了这件事,他和七哥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些,怎么也该比她了解。
正等着他的分析,谁知,他却先道了声歉,“是我思虑不周……我未曾想到七哥竟是变了,还以为——”
自从家破人亡后,萧子平带着妹妹风餐露宿,心软是个奢侈的东西,他很久没有像别人表露过善意了,没想,这唯一的一次却造了祸事。
姜阮打断他,“此次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凡是事关越时,你都不能自作主张,问过我之后再行定夺。”顿了下,她继续道,“这次你就将功补过吧……”
只靠演出才能赚几个钱?既然有了热度,必须得炒一下啊,炒完趁着烫嘴,周边产业得安排上,嗯……就先从明星签名照开始吧!
她将任务布置给萧子平——找一个价钱合适的画师,再找一家接印画的印书商。
萧子平接了任务准备去忙,虽然才办了错事,但他还是脸皮厚的问了句,“我妹妹她……”
说起这个,熊飞一连去了四天汇缘楼了,顺利的话,估计明日就能将人带回来了,可她就是不明说,虚晃道,“这几日便差不多了,别着急,好事多磨。”
萧子平也不催,他深知汇缘楼是虎穴,不是那么好出的,若是心急办坏事可就麻烦了。
午间,到了饭点儿。
姜阮和艺人们一起用饭,今天人挺全乎,赵河川没到去第一楼的档期,周柯也休假一天,没去品茗茶馆,她将出签名照的想法说了,大伙儿全票同意,只是女生们有些害羞。
秦家四姐妹纷纷道:
“这么快就要出签名照了呀。”
“害,我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呢。”
“记得现代时我就很少拍照,拍了也就是自己看看罢了。”
秦画稍微好些,笑呵呵道,“姐姐们从来不自拍!手机摄像头完全是摆设,诶?倒也不是,我记得大姐手机里全是花花草草那些风景照哈哈哈哈哈,像是组团旅游的大爷大妈们。”
赵河川一歪嘴,“大爷大妈们出去旅游也找人拍合照呢!”
完了,忘了这里有个真正的老人家,秦画吐了吐舌头。
对签名照一事,男生们都挺开心,周柯甚至想好了让画师怎么画,画什么动作,他一向人来疯,放下筷子就摆了几个动作,虽然只有上半身,但逗得大伙儿哈哈笑。
“姜姐,你看我这几组行吗?”
姜阮木着脸,“你还想画个十组八组呢?!知不知道大周的画师有多贵!最多给你画两张。”
周柯:“啊!才两张啊!”他皱着眉苦思,只能画两张的话……他得好好挑两个最帅气的动作。
姜阮没再搭理这逗比。
秦琴问,“我们四个是不是要画一些合照?”
“对,主画女团,四人合照两张,每个人单独的再各两张。”姜阮道。
秦琴点点头,“有合照就好,说起来,我们四个从来没拍过合照呢。”
姜阮诧异道,“在现代时一张合照都没拍过?”
“没有,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拍,长大了之后大家都忘了这茬儿了。”
姜阮心想,秦家父母也太不靠谱了,给闺女们拍照片这种事儿都能忘,她要有四个漂亮的姑娘,每天一身新衣裳给她们穿,天天变着样的给拍照片,家里的墙上都得挂满了。
她笑了下,安慰道,“回头合照再多加一张,咱们越时娱乐所有人也画一张,回头放在大厅里。”
秦书的嘴角露出笑意,“好,到时候我站你边上。”
秦画也道,“那我站另一边!”
周柯抬了下眼皮,他也想站姜姐姐边上,但是吧,小鬼从小都没拍过照片太可怜了,他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午饭吃完,艺人们回屋午休,王桂花、何大娘还有春杏帮忙收拾桌子,萧子平在司宿边上逗着他玩,“司公子,今日姜掌柜给我安排了重要任务,给你安排什么了?”
司宿淡淡道,“我每日都有很多重要任务。”
“是嘛,我看你桌子上空荡荡的,还以为掌柜冷落你了呢。”
“什么冷落!你莫要乱说。”
“哦,行吧。”萧子平眼珠一转,“要不今日下职了我去你府上坐坐?”
司宿瞥了他一眼,“去干什么?借银子?”
萧子平:……
这厮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利索了?!
姜阮走在他俩身后几步的位置,正好见后半段,她笑了下,这俩一冷一热,还挺有意思,还有,大周管下班叫下职,她是头一回说。
可姜阮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她猛地停住脚步——下职,下职,那司宿知道下班是什么意思吗?她对他说过两次“下班”,还有加夜班……
他是不懂装懂?悟性高?想到他应对自如的那番情景——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从习惯于说“下班”的地方来的。
姜阮定定地注视着司宿的背影,对方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在她眼里,对方的动作变得像是慢镜头回放。
宛若第一次面试时,他歪着头,侧脸是如此的眼熟。
姜阮觉得,貌似不是因为对方俊美的侧颜而让她感到眼熟,是因为,她好像见过他。
在现代。
第50章
炙热的光从天空中罩下, 像是将大地上一切人和事都照得清晰无比,任何掩藏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司宿扭过身后,因着面对阳光直射, 他不得不稍微地眯起眼睛防止被灼伤。
定定看着他,姜阮的瞳孔倏地一缩,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下午,姜阮时不时的给司宿安排一些抄写和撰写文章 的工作, 交谈时, 她偶尔蹦出来一两句现代用语, 对方通通“照接不误”。
商场中的司宿是睿智的, 他可以发现所有计划案和合同签订的漏洞,可面对姜阮时, 他的脑仁儿总是霎时间缩成花生米粒大小,无法正常运转,对于她的搭讪, 他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根本没有闲暇往别处想。
甚至,他觉得萧子平在此时出去跑业务, 没有机会在桌旁碍眼的打扰他们,这是天赐良机,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姜阮神色复杂地望着正在埋头苦写的司宿, 她转身向后院走去, 走了几步, 即将到拐角处时, 她猛地一回头, 正正好逮到在偷看自己的他。
她的第六感没错,果真是有人在凝望着自己的背影。
姜阮咬了下腮帮子, 沉思片刻,她找到郑樟,吩咐对方去办件事。
郑樟神色凝重的接下活儿,“掌柜等信儿吧,应当很快便能查出。”
晚间,汇缘楼。
老鸨吴妈妈热情地过来招待刚进来的熊飞,“大爷,今儿个点哪个姑娘呀?”
这冤大头接连来了好几日,每次都出手阔绰,她也发现了个事儿,他的眼神有毛病,正常人觉着美若天仙的,在他眼里都是丑货,那些脸上有痘或者麻子再或者有伤疤的,他反而觉得是美人。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吴妈妈在这行二十来年了,接来送走不知多少位寻乐的男人,她不止见过无数美人,也见过许许多多的有怪癖的客人,有的恩客玩起来极其暴虐,有的喜欢自己被打,甚至有些极少数特别情有独钟于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姑娘。
相比起那些,吴妈妈觉着熊飞这样的倒是好伺候很多,她一点也不嫌麻烦,相反的,她太欢迎这样的客人了,能将楼里毁了容的姑娘废物利用再帮她赚些钱,简直可喜可贺,况且他那样的人,都是“长情的”,一朝看上了就会离不开她汇缘楼这四方地儿了。
熊飞摆着款爷的谱,斜了眼跟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女人,他抬起下巴,用一副“本大爷来赐福”的语气道,“叫阿柔出来。”说着,也不用吴妈妈陪着,自己就上到二楼,找到常待的包厢,撩起袍子大马金刀的往矮椅上一坐。
这大爷还挺猴儿急。
老鸨在后面喊着,“哎呦喂我的大爷,您稍等稍等一下啊。”边说边追着往上跑,直到看见人,她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慢慢道,“是这样,阿柔昨晚累坏了嗓子,今个儿歇息着呢……”
熊飞出手大方确实是大方,但是吧,他又有一点比较奇怪的地方,就是他从来不让姑娘陪着睡觉,就喜欢看人唱歌跳舞,成宿成宿的唱,成宿成宿的跳,不能停,一停就会被骂,阿柔被连着点了三日,跳得浑身上下酸疼不已,嗓子也唱劈了,现在说起话来的嗓音就跟八十老妪一般,又沉又嘶哑。
按理说即便是身体有恙,只要是客人掀牌子了也得出来接客,吴妈妈一向如此,她可没有什么心疼丫头们的慈悲心肠,这会儿如此说不过是心里有别的想法罢——
嫣如是前俩月被送进来的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那丫头性子烈,跟几个月的狼崽子似的,只要将捆她的绳子一松,她就扑过来咬人,活像是不将喉咙咬破便不罢休的野兽模样,她脸颊上还有道疤,深深的如龟裂的干涸土地一般,看着便让人心怯。
吴妈妈第一眼就觉得她难以驯服,不想收,可绑着她来的两个大汉说她是个雏儿,还不要钱,白送给汇缘楼,只要将人圈住了就成。
既然是白来的,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她喜滋滋地将人收下,挑了个楼里最老道的龟公看着人,里三层三层,确保“小狼崽”绝对逃不了后,她时不时抽空拿着鞭子去训诫十下八下的,就不信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骨头能硬似城墙。
可半个月下来,吴妈妈胳膊累了,心也累了,城墙有多硬她是不清楚,但那丫头的骨头是真他娘的够硬——在两天两夜没吃饭没喝水的情况下,她还能把松了绳子想扒她衣裳的龟公的耳朵给咬掉。
吴妈妈挤着笑,“要不换个人来陪您如何?将将十四岁,模样也好看的不得了,关键是还没陪过客,干干净净的,您保准喜欢……”
面前这人五大三粗,以她看人的经验,应是有拳脚功夫,在他手底下,嫣如肯定占不着便宜,再者,他不是喜欢丑的吗,那丫头真真是楼里最丑的一位了,相信这位客人必定会极其喜爱。
打着能赚钱又能经过熊飞的手调教姑娘的主意,吴妈妈的三寸之舌不停地游说着。
好半天,她嗓子都快说干了,熊飞蹙起的眉头才渐渐放开,“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面上一副“要是不好看就拿你是问”的威胁神情,瞧得吴妈妈眼皮一跳,殊不知,他是装的,心里是迫切的想见到人。
如果初到汇缘楼就点名要嫣如姑娘作陪,这精明的老鸨一定能发现有异,所以经过姜阮提点,他一连四天演着戏,循序渐进,直到此时让吴妈妈主动提出要嫣如出来陪客。
熊飞看见老鸨被他吓得起了退意,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拎起桌上的酒壶,闷头就灌,等酒壶被放下,他眼神迷离,含糊不清道,“既然你说好,那我就给个面子,将人带上来吧。”
醉了?
吴妈妈松了口气,醉了好,她笑着退出房间,不一会儿,两个龟公一左一右,用了很大力气架进来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她的脸应是刚刚被人用水擦过,额间耳前的碎发有些湿润,白净的脸只有巴掌大小,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她脸上的疤痕更是显眼易见。
一瞬间,熊飞像是看见人间珍宝一般猛地站起走过去,只是脚步飘忽酒气喷鼻,他凑上前,看着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姑娘梗着脖子,歪过头,一言不发。
吴妈妈在暗处掐了她瘦得只剩一层皮的后背一下,面上挂着笑,“她叫嫣如,头一回出来,没见过世面,怕是有点慌张呢。”
熊飞大手一挥,推开了嫣如身两旁的龟公,两人被他的大力推了一个趔趄,他一把将小姑娘箍住,打了个酒嗝,“行了,你们退下吧。”
吴妈妈撂下一句“您务必耐心些”就出去了并关上了门。
不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熊飞贴着门听了听头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在门后,他放开嫣如。
没了束缚,嫣如“蹭”一下子跑到角落里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下巴深埋在双臂内,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正望着她的熊飞,眼神可怖。
熊飞将房门拴上,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小姑娘警惕非常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睛,她像只幼小的受了伤的小狼,露出未长成的獠牙,想以这种方式吓退要伤害她的人。
他暗暗叹道,要是自己成婚早,估计孩子能有这么大了吧。
这么小的姑娘,这样的年纪就被老鸨推出来陪客,熊飞狠狠地攥着拳头,天杀的老鸨!可恨!
他蹲在嫣如面前,嫣如迅速地收回脚,使劲地往角落里靠,仿佛想将自己镶进墙里。
熊飞搓了搓脸,搓出一个他认为是此生最和善的笑容,轻声道,“你叫萧嫣是吧?”
小姑娘怔楞一瞬,他怎么知道?
但对切都十分警惕的她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开口答话。
熊飞又压低了声音,“你哥哥萧子平让我来找你,我是他的朋友。”
这句话说完,好一会儿,萧嫣慢慢地将头抬起来,她张了张嘴巴,“哥,哥哥,我哥哥。”
熊飞望着她干裂起皮的嘴唇,站起身去倒了杯水,端给她,“喝吧。”他又蹲下,轻声道,“饿不饿?”
他见小姑娘虽然神色警惕,但体力明显不及,刚跑起来的步子也有些虚浮,想必是那老东西饿她了。
萧嫣没有回答,而是问,“我哥哥在哪里?”
她被关在小黑屋子里很久了,看不见太阳和月亮,数不清到底来了这个地方多久了,只记得打在身上的鞭子很疼,口中常常干渴,腹中常常饥饿,好几次她被打晕过去,恨不得就此闭上双目再也不醒来,死去算了,可一次次的,她又睁开眼睛了,她还是想再看一眼哥哥,甚至,她有个信念,只要活下去,某天,哥哥会来接她回家的。
熊飞说了下萧子平的长相和年纪,又说了几件两人在逃亡路上的事情,见她听后彻底放松了警惕心,他才接着道,“你哥哥不方便来汇缘楼,只能托我来将你赎出去,我先叫顿饭来给你吃,等吃饱了,你听我安排,今夜就赎你出去,好吗?”
萧嫣点了点头,“谢谢你。”
熊飞笑了下,“勿谢,你哥哥已经谢过了。”
虽然没直接给他好处,但给姜掌柜帮助了,姜掌柜高兴了就能将琴儿嫁给他了。
熊飞喊人叫了饭,头的侍候的人也没起疑,玩饿了中途点菜吃的客人也不少。
饭菜送来的很快,跑堂的将盘子摆到桌上后,抬眼向床的地方看了眼,见被窝里有个人形的突起,他“嘿嘿”坏笑了下,“客人玩的可尽兴?”
熊飞露出邪笑,又立即把脸拉的老长,“滚滚滚!老子的美人,你勾着脖子看甚?!快滚!”
跑堂的连连道歉,快步退出了房间,然后小步跑到二楼拐角处,哈着腰,对早已等在那里的吴妈妈道,“我看是成事儿了,嘿嘿,那客人蛮厉害,不声不响的居然拿下了她。”
吴妈妈诧异一瞬,“成事儿了?!”
那客人不是只看歌舞吗?这回怎么动手了?难不成是只喜欢长得丑陋的雏儿?啧啧啧。
她担忧嫣如性子烈,虽说那客人五大三粗的,可毕竟是饮了酒,万一不甚,被那野丫头伤着了,可又是一笔官司,所以让跑堂的送菜时特意看一眼房中情形,若是不妙,她提早带人将野丫头绑出来,没想啊……竟是有两把刷子。
房间内。
熊飞看着萧嫣狼吞虎咽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像是十天半月没吃过饭一般,他要是有个闺女受这种苦,心都得碎了,他心疼劝道,“慢点吃,不着急,都是你的。”
哥哥的朋友便是熟人,萧嫣露出个傻笑,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熊飞给她倒了杯茶,“小心些,别噎着了。”
按照计划,见到人的三天内将她赎出去就好,但看见她这副样子,他是一刻都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
想了想计划是否周全,熊飞决定今夜一定要将人带出去,他轻声道,“等下,你这样……”
每说一句,他就停顿一下,询问萧嫣是否听明白了,待对方点头,他继续往下说。
吴妈妈站在二楼的围栏处向一楼大堂内看去,欣赏着自己经营的“盛景”,她边笑边嗑着瓜子,忽然,她听见哪个房间里传出了惨厉地尖叫声,还有碗碟碎裂的声音。
循着声音,她找过去,原来是嫣如在的那间房!
接连的尖叫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吴妈妈的耳朵里,她大惊,赶忙去推房门,一下没推开,两下没推开,想来是从里头栓柱了。
她喊来龟公将门撞开了。
门一开,刹那间,看到里头情形,面的人都目瞪口呆——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都是委婉的,矮桌和软椅东倒西歪,一地的瓷器碎片还有残渣剩菜,床帷帐也被撕扯的破破烂烂。
熊飞正一手攥着嫣如的两只细细的手腕,另一手似乎是要扇她耳光,只是被撞门而进的吴妈妈打断了。
他狰狞着一张脸,怒气冲天,狠狠地剜了一眼来人。
吴妈妈被他看得一哆嗦,又怕他下手狠了一个大巴掌将人打死,好好的姑娘才出来接客就没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好些“苦功”。
她挤出个僵硬的笑意,“大爷,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呀。”
熊飞依旧攥着嫣如的手腕,冷冷道,“呵!你家的姑娘倒是精贵的很!碰都碰不得了!”
“诶呦,哪儿能啊!”吴妈妈看向嫣如,“好姑娘,快跟大爷赔个不是。”
嫣如死咬着牙冠,偏偏半声不吭。
吴妈妈上前,软着腔说了好几句,寻思着先将她从熊飞手里拽出来,别回头真把人惹得砸楼。
但不管她咋说,熊飞都死死抓着不放手,一脸怒气。
最后没了辙,吴妈妈苦着脸,“大爷啊,您到底想怎么着啊?怎么才能把人给放下?”
熊飞冷冷一笑,“还放下?!我他娘的还得带回家收拾她呢?!给脸不要脸!老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小妮子!”
吴妈妈一听这话,什么意思?想给带回家?难不成还要赎人不成?
她心里飞速地合计着这事儿,白来的姑娘性子烈,看样子以后接客也没指望了,要是能换笔银子……值!但又一想,当初那两个人的意思是让她将人给看管好了,这赎出去貌似……她看了看嫣如倔强的面孔,还有熊飞怒气冲天的模样,心一横,说让她圈起来,也没说圈在哪儿,这男人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肯定能将人看住。
吴妈妈笑道,“大爷,咱们楼的姑娘可不是想带回家就带回家的,妈妈我劳心费力养的闺女,您说带走就带走肯定不成,得表示一点诚意啊,好歹让我知道自己闺女跟了好人家去享福了不是?”
熊飞明白对方这是等出价了,他猛地松开攥住嫣如的手,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熊飞斜了一眼,“跟着老子必定能享福,妈妈不容易,我这就给您些嫁妆!”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瓷片,“不知嫁妆几何?”
吴妈妈抿嘴笑笑,“我楼里其他闺女出嫁都是二百两银子呢,嫣如她……就一百五十两吧!”
“一百五十两?!”熊飞气笑了,“一百五十两老子买十个她都够了!你真敢要呐!”
吴妈妈也不尴尬,也不生气,初次叫价只是试探,这大老粗不知是被惹怒了还是什么原因,竟是抠门起来了,她又道,“一百两银子呢?”
熊飞啐了一口,“呸!五十两顶天了!”
听见这数,吴妈妈脸色不太好,指着一地狼藉,“客官,您可不能这样啊,方才摔的都不止这价钱了。”
熊飞又啐了一口,“当我眼瞎没见识?!老子好东西买过不少,你这满屋上上下下的瓷器都没十两银子!”
青楼又不是高官富豪的府苑,怎么可能放珍品在屋内当摆设。
吴妈妈眼珠不停转着,算计着价格,熊飞将嫣如一把拽起来,“我也不是第一回 来汇缘楼了,妈妈是个敞亮人,我到也不能太抠,八十两,五十两嫁妆,三十两赔偿,能嫁就嫁,不能嫁就当我与这楼无缘,以后也不来了!”
八十两也不少,正好是她的心理价位。
吴妈妈脸色一转,立马变得喜气洋洋,“嗳,咱都是敞亮人,八十两就八十两!您什么时候来接嫣如啊?”
熊飞将腰间的钱袋扔过去,“你数数吧!”他阴笑着冲萧嫣道,“老子今晚就娶亲。”
吴妈妈先是一掂量,然后将钱袋递给龟公,让他数,而她走上前,假模假样地跟萧嫣说着离别的心里话,很快,龟公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三条街越时娱乐行会。
姜阮在院里的树下坐着,吹着夜风,一会儿,郑樟从后门进来,走过来,道,“掌柜,都打探好了。”
第51章
姜阮抬手示意郑樟坐下, “那就说说吧。”
当初面试时,司宿必定是说谎了,只是内容几分真几分假她却难以估量, 自己出面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托付郑樟去查查,他在京城多年混也不是白混的,能找到办这事儿合适的人选。
结果倒是没让姜阮失望。
郑樟坐下, 没有别的废话, 立即道:“司宿的名字是真的, 他的住址也是真的, 但是家里那两位并不是他的亲兄弟,而是小厮和侍从, 他们住的院子是江南皇商司家在京城的别庄……”
这些消息并不好查到,司家的下人嘴都很严,幸好他哥们机灵, 知道从隔壁庄子的管事嘴里套话——请人吃了一壶酒外加些炸花生米, 对方就将自己所了解的关于司家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姜阮一手托腮,静静地听着, 不知在想些什么,郑樟说完后喊了她两声都没得回应,直到第三声“掌柜?”, 她才仿佛忽然转醒一般, 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好, 辛苦你了。”
郑樟觉得这事儿貌似很严重, 但姜阮没有主动说出缘由,而且这件事也不是自己该劳神考虑的, 他打了声招呼便退下。
姜阮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何时离开的,她只是坐在石凳上沉思了许久,忽有一阵夹杂着凉意的风吹来,她恍然间发觉,秋天到了。
她从来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既然心中有了疑虑,而且大致猜想到了事实,她想最后再求证一下,就等明日。
正在姜阮起身准备去冲个澡就休息时,越时的侧门处忽然有了响动,她倒是没被吓到,大抵是“出外勤”的熊飞回来了,准备跟他打个招呼,顺便问下进展,但当她看见熊飞身后瘦弱的小姑娘时,进展也不打算问了——镖哥效率很高,事情这就办成了。
姜阮轻轻笑了下,柔柔喊道,“萧嫣?”
见小姑娘有些胆怯,熊飞低声向她道,“莫怕,她是姜掌柜,赎你的银子便是她出的。”只不过是你哥哥“卖身”得来的银子,当然,后边这句肯定不能明晃晃地说出来,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银子具体是怎么拿来的事情,还是让萧子平自己去跟他妹妹说吧。
萧嫣松开熊飞的衣角,蹒跚地朝姜阮走过去,感激道,“谢谢姜掌柜,谢谢您。”
听萧子平说他的妹妹今年十四岁,可姜阮看着,小姑娘的身量一点都不像十四岁,十岁还差不多,身高才堪堪到自己的胸口处。
姜阮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抚了抚萧嫣枯黄的头发,视线从她脸上的疤痕上面一闪而过,心疼道,“好姑娘,受苦了吧。”
如果萧子平找她求职的时候没有提起他妹妹的事儿,她估计会好好的收拾他一顿,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威胁的代价”,什么叫“社会的敲打”。
萧嫣干瘦的笑脸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苦,我觉得不苦。”她今夜离开了那个“吃人”的地方,从今以后的日子都是全新的,有盼头的,她很开心,即便是忍耐着被沾盐的鞭子鞭笞的痛楚。
熊飞功成身退,他准备去换件衣裳,满身的脂粉味儿,他快被呛死了,“掌柜,我先去收拾一下。”他得好好搓搓澡,这衣裳也不能要了,万一被琴儿闻见要是误会了可就不妙了。
“好。”姜阮点点头,然后牵着萧嫣的手,“跟我走吧。”她放慢走路的速度——方才见萧嫣一脚轻一脚重,许是脚上有伤,她手里攥着小姑娘干瘦的手,皮包骨,一点肉都没有,唉,这是在汇缘楼吃了多少苦头啊。
萧嫣也不问去哪里,就静静地跟着。
两人走到院子最后面的一间耳房门前,姜阮见屋里的烛光还未熄灭,便直接上前去敲了敲门,很快,屋里传出了一道戏谑的声音,“掌柜的,三更半夜不睡觉来敲萧某的门,是否想邀请萧某去赏月啊?”
姜阮:……
萧嫣:……
萧子平刚好看完一本书,打算熄灭蜡烛上床睡觉,透过窗户的宽缝隙,他瞧见了姜阮的衣裳角,便想逗逗她,但当打开门,看见门外另一人的一瞬间,他先是睁大了双眼,喜悦、惊喜、酸楚糅杂成一股子涌上心头,可不过几息,他就恨不得自扇两耳光,“嫣儿?!”
萧嫣神色古怪,指着他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萧子平是温润尔雅的君子,从来不调戏良家少女!”
萧子平想哭的心都有了,正绞尽脑汁寻思如何解释时,萧嫣忽而一笑,不顾脚疼,风一般的撞进他怀里,“哥哥!”
萧子平这回是真泪目了。
妹妹回来了,真好。
他使劲搓了搓萧嫣的脑瓜顶,又分出神,动动嘴唇说了句无声的“多谢”。
姜阮摇摇头,淡淡一笑,“你们先聊吧,等聊完——”她指了指自己房间的位置,“那处是我的房间,萧嫣今晚跟我睡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惊喜来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安排小姑娘的住处,她已经十四了,跟着萧子平睡显然是不合适的,加上夜深了,临时收拾也麻烦,不若就先和她睡,等明日给她请个郎中,先治一下伤,然后再做安排。
萧子平将妹妹从怀里推出,捏了下她的小鼻子,“你这就去跟姜掌柜睡吧,咱们明日说话可好?”
他心知就算聊到半夜姜阮也不会催促,可对方已经帮了自己的大忙,若是和妹妹聊到太晚,她或许是已经睡着了,那时妹妹再去敲门扰了人家的清梦,他也太没脸没皮了。
萧嫣懂事地点点头,“好呀,明日再聊吧。”说罢就跑到姜阮身边,挥挥手向他道别。
一大一小两个人手牵手慢悠悠地向前方走去,萧子平望着她们的背影,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除却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他忽然看到了姜阮的另一种美——在他第一次见到姜阮时,就被对方脱俗的美貌在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在他和姜阮进行“博弈”时,对方的才能再次加深了那道印痕,此刻,他却发现了她的另一面——她温柔恬静的美。
如果……
想到这里,面前瞬间又浮现出司宿的面孔来,萧子平叹了口气,回房,吹蜡烛,睡觉。
平安巷司宅内。
司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阮阮今日里跟他说了好多句话啊,但不光是因为多说的那些话,而是,他晚间回想时,发现她安排了很多没有必要的工作任务给他,目的似乎是想找借口跟他聊天,难道阮阮已经喜欢上了自己,所以才会……
反正睡也睡不着,他起身穿了个外袍,走到在软塌上打盹值夜的六两那里,听着对方震天的呼噜声,他木着脸,一巴掌呼醒了他。
被外力“重重一击”,六两猛地从软榻上坐起,跳到地上,大喊着,“有巨石!有巨石从天而降!”他声音挺大,连带着将偏屋的五金也给吵醒了,五金以为有人夜袭抢劫,提着剑,连鞋都顾不上穿就急匆匆奔来。
进了屋却没发现有什么贼人,只有自家公子黑着脸站在一边,六两尴尬地笑着,“嘿,嘿嘿。”
司宿:……
五金:……
司宿和六两面对面在茶桌边坐下,五金感觉接下来他们要谈论的话题自己应该是不感兴趣,但既然醒了,顺便就真防一下贼人吧——五金化身成门神杵在门外一侧。
司宿将白日里的事情委婉的向六两说了一通,六两听了,使劲地拍了下手,“公子,可真有你的!这事儿快成了!”他把自己听来的还有从话本上看来的不靠谱经验传授给自家公子,“倘若一个女子主动向一个男子找借口搭话,那一定是对这位公子心有所属了!”
“真的?”司宿使劲按下自己要翘起的嘴角,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别人说出来,他才能更高兴。
六两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好几个女追男最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的话本故事,像是给他花了好一张大饼,他抬抬下巴,张开嘴,这大饼就能轻而易举的吃到肚里了。
司宿被他说的故事给美得喜笑颜开,都开始幻想他跟姜阮将来的婚礼怎么办,办的多大,蜜月去哪里度,婚后生几个孩子的画面。
越听越起劲,司宿就让六两多说点,到了后半夜,六两困得都睁不开眼了,他还没有放过人家,让五金打了盆凉水进来,强制地给六两洗了脸。
六两心里骂自己:没事儿讲什么故事!活该!
他怕自己坐着再睡着,只好边走着边继续讲。
六两说啊说,一直说到了黎明。
熬了一宿的司宿竟是一点点困意都没有,精神饱满的扑了粉,换了衣,兴冲冲的去上班了。
但,幻想就是幻想,和现实的差距很大,甚至截然相反。
......
姜阮醒来后见萧嫣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衣裳,又轻轻将门关住。
郑樟正在院子里浇花,“掌柜,您起了。”
“嗯。”姜阮打了个哈气,伸了个懒腰,“你今日去找个郎中,给萧嫣看看伤。”
郑樟先是一愣,“人救回来了?”
萧子平妹妹的事情姜阮没有瞒着他,毕竟以后在一处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要解释的。
姜阮带着笑意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小姑娘不容易啊。”
郑樟道,“进了那地儿,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便是万幸,等开了门我便去找郎中。”
姜阮点点头,“找好的,不拘价钱。”
郑樟将浇花的桶放下,笑道,“掌柜心善。”
第52章
吃过早饭, 大约辰时末,郑樟从医馆请来了个老郎中,他在京城待得时间可是不短了, 哪处有好郎中心里大抵有谱。
萧子平早饭吃的食不知味,随意扒拉了两口就在门前等着萧嫣睡醒,其实要不是姜阮劝说,他连饭没心情吃。
看见郑樟带了个背着药箱的老人进来, 他对姜阮疑惑道, “这是?”
“萧嫣身上有伤, 叫郎中给她瞧瞧。”
萧子平顿时担心得不行, “有伤?!”又想起了什么,他咬牙切齿道, “该死的汇缘楼!倘若有一日,有一日……”
他昨晚只顾着妹妹归来的喜悦,却没有细心的注意到她身体的状态, 实在是个失职的哥哥。
姜阮轻嘲一声, “有权势了就端了他们的老巢?”她看着院中已有枯黄叶子的树,缓缓道, “先不说你何时才能够有权有势,有足够本事收拾了那地方,就只谈这么做的目的, 出口心中恶气吗?还是替萧嫣报仇?天下的青楼何止这一家, 家家如此, 倘若她当初流落到了其他楼里, 你能清了所有吗?”
要说萧子平恨的是汇缘楼, 她觉得并非如此,她想, 萧子平真恨的应该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让她流落到那种地方受了苦。
萧子平沉默不语,他确实在自责。
姜阮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与其恨这恨那,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给她将伤看好,平日里多关爱她一些,多和她说说话……”
萧嫣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在成长的阶段受到了巨大的磨难,恐是心里有了阴影,大周又没有心理医生,只盼她能在一个安全温暖的环境里能慢慢恢复吧。
看看时间不早了,姜阮进屋将萧嫣喊醒,帮她换了件衣服。姜阮也没什么女子闺房不能进的思想,就叫萧子平进来陪着她看病,这个世上除了他们的父母,谁又能比他更关心小姑娘呢。
萧嫣有了人照顾,姜阮退出了房间,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今日周柯要去品茗茶馆说书,趁着他还没走,姜阮将艺人们聚起来到她的办公室里,关上门,姜阮道,“有个事儿我一直没提过,当初咱们五户都穿越了,可联排那栋楼是有六户邻居的,剩下那户到底穿没穿来呢?”
周柯“哎呦”了一声,“我竟是没想到这个!”
秦家姐妹也和他一样,那会儿连饭都够呛吃不上了,确实没想到过这些。
宋赫和李香梅都露出沉思的神色。
赵河川幽幽道,“我倒是想过,也想着跟你提来着,只不过后头就给忙忘了。”
姜阮问了他们穿越前一刻都在哪里,还记不记得。
提起穿越了的这个事情,周柯一如当初,兴奋道,“我记得呢!那天是周五,我从学校回家,我爸妈都没在家,我去一楼厨房想拿瓶冰水喝,就在打开冰箱门那刻,突然就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这儿了。”
秦琴道,“我记得穿越前我刚从物业回来,不知道是谁老往我们家门口扔垃圾,我妈让我去物业投诉,结果刚回去推开院门就眼黑,然后就……”
秦棋道,“我不是在家里穿的,那天我没在家,在学校宿舍里,早上醒来,睁眼后就在这里了。”
秦书和秦画穿越的当天在外头逛街,也不是在家里,包括李香梅宋赫,赵河川是在家门口的那条小道上穿来的。
姜阮听完后点了点头,“第六户的邻居你们都见过吗?”
“要不是姜姐你提到了,我还以为六门没人住,是个空房呢。”周柯摇摇头,“从来没见过六门的住户。”
他那会正在上大二,平时都是住校,虽然学校离家不远,但也只是每周才回来一次,甚至有的时候都不回来,放假就去外地玩,要么就是和宿舍哥们出去聚会,到家也是宅在家里头玩游戏或者看电视,很少出门逛,更是没机会从没见到六门的邻居。
秦家姐妹里的秦画道,“我看见过六门的车位上停过车,但没见到过车主。”
这事儿她印象还挺深的,有天傍晚下了古筝班,她溜达回家,看见姜阮门口停了辆豪车,她有个同学的哥哥开的就是那车,据说最低配就六百多万呢,当时她还寻思着,是不是姜姐姐发财了,她走过去想细细看一眼那车,那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在五门门口,而是六门,她就想,六门的住户绝对是个大款。
宋赫李香梅同时摇着头,“我们连车都没见过。”他们买了那房子一是为了投资,二是为了自住,那时每月得还一万多的房贷,他们夫妻俩经常在外地跑龙套,几乎没有休息日,只想在能干的动的时候多攒些钱。
怎么都没见过呢,正在姜阮有些失望时,赵河川开口了,“我见过……可是,你问我们干啥啊?六门的住户你不是认识吗……”
他见过六门的住户一次,只是匆匆一眼,也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突然想起个事儿,那天他出门和老朋友吃饭,喝了点酒,饭店离家不远,他也就没坐车,走路回家的,寻思醒醒酒,走到住的那栋楼拐角处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姜阮的名字,当时他喝多了迷迷瞪瞪的,就快步走了过去,看见一个模样挺俊的小伙子在姜阮门口喊呢,他想打个招呼,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小伙子就进院子了,他就想,可能是姜阮的朋友,再一想,诶?那不是六门的住户么。
这事儿就发生在穿越前几天,可能是喝了酒,记忆模糊了,反正自打穿越来他都没想起过这茬儿。
姜阮蹙着眉,“我跟六门的那人不认识。”
她家的门只有她自己的指纹或是知道密码才能打开,加上她独居,平时特别注意隐私安全,每次开门进去后就立马将门反锁上,不会将院门打开,除非是自己穿越那天,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出去就穿了……
赵河川一摊手,“那我就不清楚了。”
姜阮沉思片刻,“你见过那人正脸?”
“见过。”赵河川道。
“再看见还能认出来吗?”
赵河川一愣,“或许吧?”
其他几人听着听着,听出点不对劲来,异口不同声道,“你找到六门的邻居了?!”
姜阮淡淡笑了下,“应该是。”她小声对赵河川道,“你现在出去,路过司宿的桌子时看一眼,像不像那人。”
赵河川站在原地没动,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道,“老板,哪个是司宿?”
姜阮:……
好家伙!赵大爷您敢情除了吃,别的都不关心啊!
“挨着我这办公室的那桌,那人就是。”
赵河川纳闷了一下,转而忽然惊呆,“你的意思是……”
姜阮点了下头,又摇摇头,“不确定。”
这下不止赵河川,邻居们全都惊了。
“你别太夸张,含蓄着点,最好是不露痕迹。”姜阮道。
赵河川摆摆手,“放心吧,我又不是周柯。”
周柯:……无辜躺枪。
“好了,咱们到后院去吧。”姜阮看了眼计时漏斗,“周柯赶紧去品茗吧,你要迟到了。”
周柯凑过去一看,“卧槽,还真的!”说完拉开门就往外跑。
秦家姐妹,宋赫,李香梅,还有赵河川夹在中间,也慢慢走出去,姜阮坠在最后。
赵河川以宋赫做遮挡,他歪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震。
姜阮看见了他的样子,捏着的手心里满是汗。
到后院里,赵河川只说了一句,“百分之九十确定。”
姜阮道,“好。”
秦家四姐妹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李香梅道,“他难不成是没了前世的记忆,还是不认识咱们……”
“为什么不来找咱们是吧。”姜阮道,“他不是丢了记忆,或许是穿来的人家特别富贵,没有想到抱团,或许照你说的一样,不认识咱们,不熟悉,不想接触。”
宋赫道,“听河川说,他不是认识你吗?”
李香梅一听,立马朝他使了个眼色。
她觉得姜阮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太美丽。
秦书道,“姜姐姐想怎么办?”
姜阮望天,“凉拌吧。”太阳才完全露出来不久,天空很亮,很刺眼,不过看了两下,她就睁不开眼了,“忙你们的去吧,我处理就好。”
司宿知道她的名字,还在穿越当天去家里找过她,现代的记忆既然没消失,为什么不明着说呢,要通过面试的方式进入越时,还有,他看着她的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太熟悉了。
老邻居们开了密会,司宿全然不知,他今早梳洗时想了想,作为一个男人,他决定主动出击,正面而上,让女人抛开面子主动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这会儿跟姜阮也认识了,他就先回应一下对方,让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拉开抽屉,看了眼静静躺在里边的金镶红玉发簪——这个是他去珍宝阁视察的时候拿来的,在家里放了很久,终于有机会用上了,能送给姜阮了。
就在他紧张兴奋地准备着如何准备说开场白时,桌子角被人敲了两下,他抬头一看,是姜阮,她微笑着,“来,到办公室来,有事儿跟你说。”
司宿道,“好。”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的一阵恐慌。
第53章
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 窗台上的富贵竹的竹叶随着从缝隙里溜进来的细风微微颤动着,计时漏斗里沙子滑落的速度仿佛变慢,房间中的一男一女均是沉默着, 司宿自然垂落在大腿上的手紧张地即将发抖。
这气氛不太对劲,沉闷得让他想要逃离。
分明姜阮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让他忽而有种无处遁形的荒谬之感, 也不知为何。
计时漏斗整刻钟时发出“哒哒”的声响, 在这声响刚刚落下, 姜阮开口说话了, “司宿,你是什么时候穿来的。”
司宿心里一咯噔——她知道了。
“什么?”身上一直披着层马甲, 总怕有天会掉马,习惯性的掩饰掩盖让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躲闪。
她是怎么发现的?!关于他又知道了解多少?!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无数杂乱的思绪在脑中纠结成一团,顷刻间, 他觉得非常累, 筋疲力尽,但又感受到了一丝解放的自由。
姜阮挑了下眉, “跟我装傻?”
司宿深深地吸气又吐气,他艰难的说道,“几年前。”
“哦, 你知道那栋楼的邻居也都穿来了吧。”依旧用的是陈述语气, 姜阮道。
司宿点点头, “嗯。”
姜阮忽然向前动了, 离他的距离很近, 她注视着他的双眼,不放过他眼睛里任何幽微的情绪, “江南皇商家的司公子,我这越时娱乐小小的行会对于你而讲,应该是像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你既然不打算和我们相认,为什么又要来越时工作?”
这是她最好奇的一部分,而且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探知,除非是询问他本人。
说是询问,其实和逼问性质是一样的,姜阮的眼神霸道,视线凌冽,又极其的认真,同时,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吸引着司宿,他逃不掉,躲不开,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固定住他的脸,迫使他回望。
额头间很快渗出汗珠,扑在脸上的粉不防水,颗颗小粒的汗珠汇成一大颗,顺着额头滴到眉骨,姜阮眨了眨眼,他的汗怎么发白呢。
她想要探究,不禁又往前靠了靠,距离实在太近,她看清了——这是啥?粉儿吗?啊?他一个大男人还化妆?!!!
姜阮一再向前的动作落到司宿眼里,他想,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暗恋她了,不然怎么会用美人计?
事到临头了,该怎么说。
司宿脑中快速的想着解决的办法,可他不管怎么思虑都是不周,根本无法圆场,唯有说出事实才符合逻辑。
他坐如针扎,到底该怎么办!
思绪时而转到现代时的一幕幕又转回在大周的这几年,突然间,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实话呢,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搭讪,要联系方式,喊她出来约会,表白,恋爱。
周围的空间仿佛突然变得逼仄起来,他要喘不过气了。
姜阮等了很久,用足了耐心都没有等到回答,她嘲讽一笑,也不再看他了,“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想知道了,你走吧。”她打开抽屉,“我把这月工资发给你。”说着,在里面翻找起来。
司宿倏地站起,他用袖子擦了擦脸,“走?走哪儿去?你不要我了?”
姜阮:……
有点迷惑啊。
也不等她回答,他道,“我要说实话是不是你就原谅我了?”声音太清,姜阮将将能听到,也不知道他是跟自己说的还是在问她。
姜阮觉得司宿的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难道是个精神病?!这刻,她突然不想继续深究了,只想赶他走,虽然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到现在都没有做出危害越时利益的事情,只当他发病了吧。
她拿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虽然你也不差钱,但毕竟付出了辛劳,这是你该得的。”
司宿没有去看那钱,反而是双手撑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行吗?我不想离开越时。”
他低着头,居高向下看着姜阮,她感觉到了压力,第六感也嗅到了一丝恐惧,此刻,她真的是不想探究了,不想听他说出的事实,“你在越时猫着做什么?!司家的产业不香吗?!”
她的神情有些慌乱,目光也有些闪躲。
司宿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这一次,他想把真想和心里话都说出来,他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和正地产正式发售紫金兰苑一期的时候,你带了一个艺人去参加开幕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坐在后排的椅子上……我没去跟你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胆怯了,我在百科上查了你的从业经历……我在你跟李导谈合约茶楼包厢的隔壁……我在你住的旁边六门买了房子……”
司宿说这话的模样很深情,他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幸福感,语气甚至带上笑意。
只有一次机会,他不确定姜阮查到了多少,两辈子的事情又知道多少,他不敢赌,只能说实话,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他竟然越说越顺溜,越说越自然。
姜阮听着一字一句,脸上却渐渐露出惊恐的神情——是他!现代时也是他!
有阵子她不管去哪里,很多次都感觉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她以为是某个艺人的粉丝认出了她,不敢上前,又或者是什么变/态跟踪者盯上了她,最严重的的几次,她夜里失眠,根本无法入睡,吃了安眠药后第二天去报了警,只是无凭无据,即便是警方记录了,也不知从何查起。
原来是司宿!!!是他!
他他妈的真有病啊?!
一股寒意、怒气从脚底涌上,姜阮轻微战栗,她猛地站起身,狠狠给了司宿一耳光,怒道,“你他妈变/态啊你!”
司宿的半边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他被疼痛拉回正常思绪范围内,睁大眼睛,“我……对不起。”
姜阮眼里冒火,“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她攥着拳头,心里默念一二三四,稍稍稳定后,她继续道,“我不懂,你这是为什么啊你?!你怎么不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缺钱吗?!”
司宿半边脸火辣辣的,因为袖子刚把粉儿给擦掉了,听见姜阮问他的话,他的脸自然地又红了,这回没有粉遮挡,整张脸红成虾子,那个巴掌印竟是融在了大片的红色里,瞧不太出来了。
他有些委屈,自己说了那么多,她居然还没懂自己的意思,羞赧、紧张、还有些委屈,“我喜欢你啊,所以才——我去看过医生了,我有钱,不缺钱的。”
姜阮:……
“喜欢?!你懂喜欢的意思吗?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直面的说呢,为什么要去跟踪?!你可真是……”她说不下去了,也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他有病啊他,怎么跟他讲道理呢!
司宿垂着眼眸,“我不敢,对不起,对不起。”
姜阮冷呵,“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这人决不能留在越时,太危险了,“你走吧,现在就走,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能不走吗?阮阮。”说出了所有真相,不知道咋整的,司宿宛若得了升华,借了几个胆子,也不害怕了,只是红了眼眶,眼泪要掉不掉的含着,浓睫被泪水打湿,此时的模样仿佛是被欺/辱了一般,可怜兮兮,平日里都是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这一下子的转变着实让姜阮惊了一下,她差点被他有毒的美丽面孔迷惑。
“不行,走!快滚!”姜阮道,“别叫我阮阮!”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一般,姜阮发怒时说话的声音可不小,前台的邹玉和袁柳听见动静,一个在门外守着随时准备冲进去,一个跑去叫来了熊飞和郑樟。
熊飞在门外高声道,“掌柜,有事儿吗?”
屋内情况有些莫名其妙。
司宿听见后露出哀求的眼神,姜阮抿了抿嘴,冲门外回应,“无事。”
她低声道,“拿着工资赶紧走吧,你穿过来的家室也不错,好好过吧,以后别来找我,别让我看见你。”她把银子往前推了推,“你司家势力必定不小,可就现在的情况,我喊一声就有人能立即将你扔出去,你会武的侍从也帮不了你吧。”
姜阮心情平复了许多,她说话的口气淡然,司宿明白,她是下定了决心,自己无法留在越时了。
他从怀里将金镶红玉的发簪拿出,放到姜阮手上,见她要躲,他拽住了她的手,“给你,留下也好扔了也罢。”他擦了擦眼泪,恢复成从前表面俊朗清高的公子哥,“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了。
袁柳、邹玉,熊飞、郑樟,还有后加入进来的何大娘都在门口堵着听里头是啥情况,等门忽然一动,几人飞一般迅速撤离,靠墙的靠墙,赏画的赏画,擦桌子的擦桌子。
司宿想收拾一下桌子,再逗留一会儿,但是,没什么可收拾的,所有东西全都是越时提供,他一个招呼也没打,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等人走了,几人才恍然回神——不对啊,他们有啥可躲的啊?
姜阮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道,“何大娘,一会儿把那桌子收拾一下。”她指着司宿用过的办公桌,“他从今往后不是越时的员工了。”
第54章
平安巷, 司家别院。
五金正在练剑,六两在院里拔草,因为府里还有管事和下人, 除了伺候自家公子外,其他事儿也用不着他们动手,现在司宿白日里要去越时娱乐当值,前阵子还能给送送饭, 最近也不用了, 所以两人无所事事, 只能找点闲活儿打发时间。
六两将拔下来的野草攒成一堆, 正要抱着往外扔,恰好碰见了刚回来的司宿。
司宿脚步虚浮, 飘似的走进院里。
他从越时出来后,一路上脑袋嗡嗡的,不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明明昨天还很好啊, 他和姜阮的关系也近了一些,今日怎么就当头一棒敲上来了呢, 好像是一场梦,无端的噩梦。
司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好疼。
他眼睛无神地望着院子里即将凋零的花瓣, 心想, 原来不是梦啊, 真的不是在做梦。
六两和五金对视一眼:出事儿了!
六两将手里的野草往地上一扔, 给五金使眼色:你去问问。
五金白了他一眼, 将剑收回剑鞘里: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司宿没有注意到他俩的眉眼官司, 可以说他目前这个状态什么都注意不到了,能安全的“飘”回家就是万幸了。
六两追在他身后,一连喊了好几声“公子”,对方都没应答,他有些担心,直接追进了屋。
司宿连鞋都没脱,进了卧房后直直往床上一倒,双目放空,像是在看着雕花的床顶,又好像没看。
完了完了,公子这是傻了?!
六两一向没大没小,没事儿总跟自家公子逗贫,也不怕人,何况这个时候,他上手过去推了下司宿的肩膀,“公子啊!您咋了?!可别吓我啊!”
司宿抬起胳膊,曲臂,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声音萎靡,“没指望了,没指望了。”
方才练剑的五金出了一身汗,用脖子上的汗巾随意擦了擦也进来了,守在床边。
六两急得不行,“什么没指望了?”
“阮阮。”司宿道:“她发现了。”
纵使五金和六两都是他的心腹,但有的事情能说,有的却不能,能提及的只有在大周这些事儿,关于现代的那些,他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永远无法言说。
六两在床边单膝跪地,手扶着床沿,他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心里的疑问也有很多。
公子是江南司家公子这事儿被姜掌柜发现了?怎么发现的?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呗,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公子怎么会这样一副失魂的模样?
六两等不及想详细地问问自家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估计是没戏了,他招呼着五金出去,等到了院子里,他小声道,“让公子自己待会儿吧。”
五金:“嗯。”他看了眼六两,说道,“公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这点小事儿不会如何的。”
司宿在商界可谓是有“呼风唤雨”之能,从前在大房二房的欺压之下,还能在无边的风浪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举拿下继承权,在五金心里,自家公子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长久萎靡不振。
六两没有反驳对方,尽管他心里觉得自家公子这回可能是栽了,但他还是用五金的话来安慰着自己,希望没事。
但希望也只是希望了,和现实有一定差距。
自这天起,司宿不吃不喝了一天一夜,五金和六两轮番劝,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他才好歹吃了些,只是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精气神儿也不好了,和从前那个清俊的大家公子形象差之千里。
……
姜阮这边倒比他强上许多,秦家姐妹、宋赫李香梅、赵河川还有周柯在晚饭后问了一下她事情的处理结果,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辞退了”就没有了后文,他们也没再详问,估计是谈话谈的不太愉快,可能不是一路人吧,也没必要非得在一条船上。
越时娱乐行会少了个伙计依旧是正常运转着,只有何大娘在休息时跟她爷们郑樟说了两句,“也不知道司小哥是干啥了,惹得掌柜那样生气,她可是我从没见过的好脾气的人了,唉!”
郑樟看了看周围没人,低声道,“你说这作甚!不该咱操心的就少操心,你管做好饭就成了,别去掌柜面前说道。”
老夫老妻二十年了,妻子什么性格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太爱管闲事儿了,虽说掌柜面上没太表现出来,可他看着掌柜的眼神就觉得这里头恐怕事儿不小,妻子可别没眼色的又上去问,图惹人心烦。
让自己爷们说了,何大娘一叉腰,不太高兴,刚想嚷嚷两句呢,不知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哼,我也不是傻子,自己会看脸色!就是吧,那司小哥怪俊俏的,又识文断字,跟咱掌柜蛮相配的,我还等着好消息呢……”
翌日。
姜阮从办公室走出去,将炭笔写的“节目预告表”放到外头桌上打算让司宿抄写在红纸上,一晃神,她才发觉,坐在桌后的只有萧子平。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顿了下,道,“把这个抄写到红纸上,抄完交给袁柳就好。”
萧子平看出姜阮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来,从抽屉里翻出红纸开始抄写。
他早知道司宿可能会露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司家公子要是糊弄其他女子或许能糊弄一辈子,但要是糊弄到姜阮头上——啧,真是想不开啊。
其实有一点,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欺瞒着到越时来呢,要是心悦姜阮,不如就大大方方的来说,还这样多此一举做什么,是以皇商的家境而耻吗?搞不懂。
萧子平书写的风格和司宿的完全不同,司宿的行文笔触锋利却又矛盾的有些柔和,萧子平的是干净又利落。
姜阮抖着大张红纸看了一遍,点点头,“字写的很好看,也没有错误,让袁柳贴在门外吧。”
萧子平笑了下,“好。”双手接过红纸,他又道,“我第一次写这个,怕出了什么差错,掌柜别嫌我事情多。”
他和司宿不同,他要是喜欢谁,就一定会抓紧机会去争取,即使走婉约路线,也是每一步都有前进,不会原地踏步。
“不会,谨慎些是好事。”姜阮道,“梨合印书商那边怎么样了,谈妥了吗?”
萧子平道,“出价虚高,再沉个一日就差不多了,明日我再去找一趟,应该可以谈下。”
姜阮之前跟他说的是另一家印书行,那家在行内确实是顶尖的水平,可是价格也是最高的,而梨合印书行虽然名气没有那家的大,但价格低廉一些,雕印工艺也不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梨合印书行曾经与萧氏有过合作——前几年,梨合还是行内最好的印书行,也是萧家书行的老合作店铺了,只因后来萧家败落,影响了梨合,生意也没了从前的景气。
既然物美价优又知根知底,相比之下,他就选择了这个。
显然,姜阮对他的建议也是赞成的,她笑着道,“我这半道出家的野路子和世代经商的人家果真是比不了——”说到这儿,不免碰到了对方伤心点,她转移话题,“萧嫣好些了吗?”
萧子平点了点头,“郎中说是皮外伤,不怎么严重,吃些药,养一阵便能恢复。”
“那就好。”
姜阮喜欢独居,萧嫣小姑娘就在她屋里凑合一宿还成,要是多个几天,她可能会失眠,所以昨日她就让何大娘收拾出来一间小屋子,正好挨着萧子平那屋,兄妹俩正好能有个照应,她本来想着晚上抽空去问一下伤势如何来着,可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萧子平又道,“嫣儿若是知道你这样关心她,必定欢喜的不得了——萧某有个不情之请,掌柜若是有空,能否去看看家妹?”
为什么要她去看,姜阮猜想可能是因为她出钱救的人,小姑娘心里比较感激她,这事儿也不为难,她应下了,“好,今日晚些我就过去。”
等萧子平出去,姜阮继续在纸上写着方才被打断思路的工作计划,写着写着,她突然放下炭笔,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直到双颊发热,她才拿起笔继续写。
不知道为什么,心绪总是不宁,这样可不行啊,越时正到了发展的转折点,不能走神,要集中注意力!
冲冲冲!
姜阮这提笔一写,一坐就是一下午,写完后,她用手指轻弹了两下工作计划,纸张发出两下脆响,随后,她站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放空思绪让大脑休息了一会儿,才去到后院看艺人们排练的进展。
在听音楼的演出算是稳定下来了,因着没有杂七杂八抽奖什么的宣传支出,之后的演出每场都比第一次收益要高一些,对于这个结果,姜阮是比较满意的。
此时的越时就像是一棵半高的树苗,已经长出稀疏的树叶,她要在给它加营养让它茁壮成长的同时,也要让它发出一些新的枝干,这样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时必定能长成参天大树。
姜阮给艺人们的表演做了简单的点评,事实上,他们都是以飞一般的速度在成长,到现在,除了台风一类的建议,她无法再给出建设性的意见了。
是时候该给他们请个老师了。
第55章
今天是艺人们下次去听音楼演出, 预售门票的日子,姜阮让郑樟负责卖票这事儿,她自己租了辆马车, 去到另一个地方,途中路过闹市区,她亲耳听到了现下京城内关于越时娱乐的流言——有一哑巴贵公子出千两银子捧越时名角。
姜阮将帘子放下,在马车里淡淡笑了下。
真是越传越离谱, 明明是十两银子的买卖, 居然被传成了千两。
哑巴公子是姜阮扮的, 是个虚假人物, 传就传吧,萧子平今日应当就能带来印刷行那边的好消息了, 她气定神闲的坐着,思考越时能承着这股东风上升到哪个高度。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京城还真有一家贵人的孩子是个哑巴。
此时, 这风风火火的流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可有些苦不堪言了。
当朝太傅柳书明十六得状元, 被岳父榜下捉婿,成了一段好姻缘, 婚后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柳书明和她妻子发现了孩子的不同——这孩子不会说话。
别家婴孩两岁前肯定是会喊爹娘的了, 而他们家的孩子, 到了四岁还不会喊人, 只会“额, 啊, 嗯”这些字,说不了完整的词语。柳书明开始以为自己儿子柳靳的脑子或者耳朵有问题, 但经过验证,不是这两方面的事情,他请了御医来看,这才知道儿子是先天嗓子发育的不好,和旁人不一样,他听得懂别人说什么,只是口不能言罢了。
这不是个好事儿,柳书明一直都瞒得很严实,对外只说自己儿子柳靳是不善与人交谈,性格内向,所以常常待在家里不愿外出,只有亲戚和靠谱的好友才知道真相如何。
柳靳不会说话,但他极其聪慧,五岁时能背下四书五经并理解其含义,六岁能作诗几百,到现在十七岁了,他肚子里的墨水早就多过自己的父亲柳书明太多,柳书明常常在夜里叹息,若是他儿子嗓子没毛病,能参加科举那该有多好,就连当今看过柳靳的文章 也直言,若是当官,必定是朝中一中流砥柱。
总能听到自己父亲念叨这些话,柳靳其实没大所谓,不当官就不当官吧,他还挺喜欢在家里作诗写文章 ,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好。
今日清晨,他和平日里一样,在院子里沏茶作诗,茶水将将煮沸,这时,父亲柳书明一脸怒气的大步走进他的小院里,怒喝,“你这浪荡子!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柳靳:???
他娘追在他爹的身后,一个劲儿的劝,“老爷,老爷啊,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怒啊。”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我担心你生气伤身体”而是“你不要跟儿子动手”。
因为儿子生下来便口不能言,她对儿子总有种愧疚心,心里认为是自己没把孩子生好,或者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报应到了儿子身上,除了信佛不吃荤不饮酒,她也非常溺爱柳靳。
柳书明气得不行,“哼!都是你妇人之仁!关于溺爱这逆子!你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咱们书香世家的名声都被他给毁得干干净净了!”
早前管家带人去集市采买,听到了“哑巴公子一掷千金为捧名角”这流言,这事儿传的有声有色的,管家听着这形容的咋这么像自家公子呢,他心里顿时一咯噔,花钱找人打听了一番,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这流言的主人公就是自家公子,他赶忙跑回府上,将这事儿跟老爷说了。
柳书明开始还没怎么信,可他自己捋了一下,柳靳从小不缺吃喝,手里也松快,全家上下不时的就会给给他一些银钱和值钱物什,还有他前些日子总是出门说去参加了什么诗会,前后一对应,每处都对得上,柳书明悟了,当时就被气得够呛,一掷千金捧名角的都是那些不着调的纨绔公子哥,他们柳家百年书香世家,怎么能出现这种不光彩的事。
对于儿子办的这件事,柳书明的妻子倒不像他那般生气。
柳靳从小都不爱出门,也没有好友,常常憋闷在家里,这可不好,眼瞧着到说亲的年纪了,她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他都说他一个哑巴,何苦祸害其他人家的好女儿,婚事就算了吧。
这怎么能行?!
关于柳靳的婚事,可给她愁坏了,于是大清早听到儿子为女人花钱这事儿,她还挺高兴的,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儿子喜欢,有成婚的心思了,她这次必须站出来,全了儿子的心愿。
“名声!名声!名声比你儿子还重要!你既然那么看重名声,不如就休了我,我带着靳儿走的远远的!省得惹你心烦!你就另娶一个,让她给你再生个好儿子罢!”柳书明的妻子决定先发制人,她哭喊道。
这招挺好使,一听这话,柳书明把骂人的话立刻憋了回去,无可奈何又带些委屈地说,“你说的什么话啊!名声哪有你们重要,我这不是被气急眼了吗?好了好了,你别哭,我不说了。”
大清早别的没干,先看了一出亲爹亲娘秀恩爱,柳靳默默地将沸水端下,也不打算沏茶了,他回屋拿出了纸笔,在纸上写:为何骂我浪荡子。
眼见孩他爹又要发火,柳书明的妻子先一步上前道,“没事啊儿子,别听你爹瞎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了心仪的姑娘就想表示表示也没错,娘支持你——她叫什么名儿啊?”
柳靳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让妻子一打岔,柳书明也没那么生气了,静下心来后,看着柳靳的神情,他突然发觉事情好像不对,儿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问道:“前些日子,你说去诗会,真的是去诗会了?”
柳靳点点头。
“没去一掷千金捧什么越时的名角儿?”
柳靳:……
???
他在纸上写:什么越时?什么名角?
柳书明道,“京城有流言,说你……”他将这事儿说了。
柳靳瞪大眼睛,飞快地在纸上写:荒谬!冤枉!我没有!
柳书明和他妻子看完后同时沉默了,因为,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他从来不说谎的,也不用说谎。
夫妻二人心想:那这事儿是谁造的谣?
两人冥思苦想了半晌,尤其是柳书明,他虽是太傅,可没有实权啊,不参与朝政,只负责教书,能和谁结仇呢?!
这时,柳府管家快步走过来,“老爷,赵小姐来了。”
柳书明的妻子正是赵菱的小姨,柳靳是赵菱表哥,她经常到柳府做客,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表哥,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居然办了件大事儿,我也就扔扔帕子,没想到啊,你能下血本!”
赵菱见姨夫和小姨也在,打了个招呼,“姨夫,今日不用去宫里教书啊,休沐了?姨母,你起得也挺早,吃了没?”
柳书明缓和了一下脸色,“阿菱来了啊,对,我今日休沐。”,他妻子方才也是假哭,见了外甥女也不好再闹出洋相了,就挂上笑回了招呼,“这还早呀,你个小促狭鬼。”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赵菱抿嘴一笑,跟柳靳说,“表哥,你捧得是哪位?女团里的还是冬寒?”
她也没想太多,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估计姨夫姨母早就知道了,就是没想到啊,她这个表哥,平日里极少出门,不声不响的,居然也是越时娱乐的忠实观众。
没等柳靳在纸上写什么,柳书明先说话了,“阿菱说的是越时?”
“是啊。”
“……”
柳家三口子加上赵菱,前三人问,后者答,聊了半天,赵菱才知道流言是假的,她伤心了,本来想拉个同盟进他们的小团体,谁想,都是“虚惊一场”。
柳书明铁青着脸出了院子,喊来管家,让他详查这件事,他倒要看看,是谁心思这样龌龊,编造这事儿毁他们柳家的清誉。
……
马车停在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外,车夫道,“小姐,再往前就进不去了,劳烦您辛苦走两步吧。”
闻言,姜阮下车一看,眼前的巷子还不如马车的车厢宽,确实进不去,她也不是啥娇贵的小姐,一步路都走不得,“无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循着袁柳说的地址,姜阮走到第三户人家的门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她计划着给艺人们请先生,这事儿虽不是迫在眉睫,但艺人们早一天找到老师,就早一天提高,她也不想拖着。
姜阮自己找人打听了许多名师,其他人的大概都有谱了,只剩下周柯的,品茗的吕掌柜推荐了一个,但那个人只收徒,正经拜师的那种,门里规矩太多,她觉得不合适,于是又问了几个,也都是正经收徒——这年头天地君亲师,拜了师就等于认了个爹,姜阮觉得拜师的代价太大,留下上门礼就告辞了。
正是一筹莫展时,这事儿她在越时里说了一嘴,袁柳就说她听她爹提过,有个老说书人,曾经名动一时听客众多,只是后来被人用沸水灌了嗓子,郎中没给治好,那说书人的嗓子就坏了,没法再说书,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害,她爹就不知道了。
袁柳家里有两棵果树,每逢结果都会摘下来去集市上卖,她爹有回出摊时碰见了这个说书人,给他送过水果,这才知道了人家的地址,但时间过去很久,也不能肯定人还在这里住。
有希望就是好事儿,姜阮不嫌麻烦,决定亲自跑一趟,碰碰运气。
第56章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里面的人拉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约么六十来岁的男人,头发几乎全白,脸上有着深深沟壑一般的皱纹, 一双眼睛里满是颓败之气。
姜阮聚睛仔细一打量,发现对方只是显老而已,面容不过四十来岁,五十岁的样子, 她礼貌笑了下, “请问, 您是吴子涯先生吗?”说话的同时, 她借着余光向院里觑了一眼。
不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斜角处的正屋门比门口的这扇大门还要破, 几乎一边的半扇门下方的木头都糟了,底部边缘参差不齐,这样绝对漏风啊。
面前人精气神零散, 满脸无欲无求只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 姜阮觉得这事儿可能不太好办,但她也没想着退缩, 大老远的来了,总要试试。
很久没有人登门了,今日突然有客来找, 老人家神色恍然一瞬, 片刻, 点了点头, 他张张嘴巴却没有说话。
姜阮对他的身体状况了然, 知道他嗓子坏了,她道, “能否打扰您一下,我是……”她将如何找到他还有此行的目的大概说了下。
半晌,吴子涯道,“进来吧,寒舍简陋,失礼了。”他很缓慢的说出这句话,艰难得像废了极大的力气,他的嗓音嘶哑,好似个坏了的生锈了的组合零件,两者无法良好的磨合,在巨大力气的推动下才被迫转动起来。
姜阮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便知晓他是声带受损了,这就奇怪了——按理说,这种程度的损坏,在大周,应当是可以治疗恢复的,他怎么还会哑着呢。
吴子涯本想给姜阮倒杯水的,但尴尬的是,家中并无多余的杯子,用他自己的给人家姑娘倒水也太不合适了。
姜阮看出来了,道:“无需忙碌。”她扫了眼已经有了枯黄之势的杂草,继续说,“朋友讲您十年前是名动京城的说书人,只是因为意外……”她委婉试探着。
吴子涯应该是有些日子没同人说过话了,他说话的速度很慢很慢,“不过是些夸张的谣传罢了……”他没有讲述自己因何受伤,只是自谦的说了几句,最后道,“我不会再收徒了。”他指了指姜阮带来的礼品,“东西你也拿走吧。”
自从他嗓子坏了之后,曾经那些喝过拜师茶的,殷勤的前赶后赶上前要伺候他的徒弟全都跑了,树倒猢狲散。
姜阮道:“您先别着急拒绝。”她看也不看那些礼品,像不是自己带上门的一般,缓缓说了个故事,“早年,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女子歌喉甚美,十里八村没人能比得上她,于是呢,她被当地土财主看上了,强掠回家让她每日都唱歌给他听,土财主听高兴了,多次赏了金银珠宝给那女子,如此,土财主的夫人暗暗嫉妒,让丫鬟给那女子喂了毒,女子没死,嗓子却坏了……”
这事儿是何大娘前几天给姜阮说的,故事的主人公也不是村里的女子,而是船坊上的歌女,因同船的歌女嫉妒,所以给下了药,当然,这会儿不好讲是个歌女的故事,她就给换了个背景,但换汤不换药,最后那歌女被治好了,回到船上继续唱歌。
吴子涯听了这个故事,眼睛微微睁大,“灌了毒药也能治好?”
当初,他正值壮年,名气颇大,也没什么顾忌,说书时不小心讲出了听来的当朝一位大人物家中辛秘,他不知是真是假,说出去只是图个乐子,但,有日他回家时被几个人灌了沸水,烫坏了嗓子,他那时还不知为何,也去问过很多位郎中,他们一律是摇头叹息,说是没治了,后来,等那大人物被当今抄了家,没了势力,他渐渐才琢磨过味儿来,怕自己是歪道正着,说出了真事儿。
打那之后,吴子涯就不再说书了,不是不想,只因劫后余生的胆怯还有这糟糕的嗓子,说书无望,时隔多年,忽然听到有人说灌了毒的嗓子也能被治好,他浑浑噩噩如死灰般的孤苦日子突然有了些期盼。
他再次问道,“真的能治好?”
姜阮笑了笑,“我听说的反正能治好。”
人最怕无欲无求,只要有了念想,才有弱点,她才好游说。
……
等在巷口赶马车的车夫无事做,他拍着飞来的蚊子,一掌一只,心想今日这笔单子还挺轻松,要是以后多接几个就好了,他又抬头看了看挂在高空的日头,瞅这时辰,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也不知道这掌柜啥时候出来,正念叨呢,巷子里传出开门的声响,他伸着脖子望去,呦,掌柜出来了。
车夫随意拍了两下手,立马坐的板正,等着雇主上车。
姜阮笑着跟吴子涯道了别,此时,吴子涯的脸仿佛吃了灵丹妙药般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他面色红润,眼中也燃起了斗志,“姜掌柜请放心,我必定将生平所学都传给他。”
“生平所学倒是不用,毕竟他能学到您的一些皮毛就足够受用了。”姜阮跟吴子涯客气着,“那么,明日越时见。”
马车上,姜阮将街上的杂乱声音屏蔽,闭目养神。
她跟吴子涯谈好了,不是收徒,不拜师,只管每三日给周柯上一次课,每三十日结一次钱,她还会找郎中给他治疗嗓子,这比买卖算是双赢。
回到越时,姜阮进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吴子涯后边打了个对勾,她又从头捋了一遍——秦家四姐妹的舞蹈、声乐老师找到了,越时娱乐演出专用的琴师找到了,妆娘找到了,这些人除了吴子涯全部已经签好了契书,完美。
一桩事了,正在她要给自己放半天假休息休息时,萧子平又带来了好消息——梨合印书行的合约敲定了。
姜阮笑了笑,“好,大功一件,月底给你加奖金。”
萧子平:“掌柜客气了。”他顿了下,继续道,“嫣儿她跟着春杏学做了荷包,她绣了一个,说是要送给你,只是担忧你公务繁忙,托我问问什么时候有空闲。”
姜阮瞬时收回了笑意,“你自己的事,怎么总是麻烦你妹妹。”
她最近两回去找萧嫣,小姑娘也是个鬼灵精,总是有意无意的说道“姜姐姐,你要是我嫂子就好啦,我哥哥他好笨。”
姜阮就寻思:你哥要是个笨人,这天底下恐怕没什么聪明人了。
结合着萧子平近日来有事没事的献殷勤,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姜阮悟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也看出来了,明白了,对方这是追求自己呢。
按理说,萧子平不差劲,身量高,学识广,模样也俊秀,但她没感觉,不知道是暂时没心思谈恋爱,还是说没遇上合适的,她没想过这些。
姜阮接着又直白的跟他说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多花些心思在生意上吧。”
萧子平明白,她这是拒绝自己了,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内。姜阮和其他女子不同,别人要是遇到这种事儿,不是脸红心跳的告诉家里人就是躲得远远的,而她呢,坦然的就这么拒绝了。
没事,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急。
萧子平摇了摇头,挂着笑推门出去了。
得,这是还没放弃啊。
姜阮有点头疼,他是啥时候看上自己的呢?!
看来是这回说的还不够直白,下回遣词造句再精确些。
话说,没想到萧子平脸皮居然这么厚,要是司宿有他脸皮的一半厚度就……诶?怎么想到他了?!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
他有精神病。
本来打算休个短暂的只有半天的假期,姜阮放弃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工作吧,工作使她快乐。
……
因着梨合印刷行的合作已经敲定下来,姜阮让萧子平找了个稍有水准的画师,给越时的艺人们画了几张“艺术照”,准备开印做签名照,除此之外,还给现所有包括员工在内所有越时娱乐的成员画了张“大合影”,姜阮把那张画裱了起来,挂在了前厅的墙壁上。
大周的画师收钱普遍较高,只有赚大钱的商人或者高门再或者宫里的贵人才会请画师画像,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闲心想这个。
越时的员工们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头一回画像呢,平时没事儿就站在墙壁前欣赏,眼珠子都恨不得钻进画里,但再好吃的肉也总有一天能吃腻,挂了几天后,大家就觉得稀松平常了,只有何大娘,她是新鲜个没够。
“掌柜啊,这画可画的真好。”何大娘不敢伸手去摸,恐怕一个不小心给摸掉色了,“那画师手艺真不错呢!”
姜阮暗忖:必须不错啊,就这一张画二十两银子呢,要是画的不好,我岂不是得找他干架。
何大娘絮絮叨叨的继续说:“小时候家里穷,我娘带着我去富人家里做帮工,那次,我就见有画师给后院的夫人小姐们画像,我可羡慕了,总想着,等长大了也要画一幅,一晃三十年了,这事儿我都给忘啦,没想到,老了老了,小时候胡乱想的事儿竟是成真了。”
姜阮神色复杂,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
这要是在现代,何大娘必定是自拍达人啊。
她将画拿下来,“您看吧,凑近了看,摸摸也没事儿,坏不了。”她又笑,“这才哪到哪儿,以后咱们隔一段日子就画一张,把越时的墙面上都挂满了。”
何大娘托着画框,笑个不停,嘴上仍是说,“那得多费钱啊。”
第57章
时间一晃, 过了两个月。
艺人们在听音楼的演出收益越来越好,原本只能容纳二百人的场地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四百人。
听音楼作为前朝最大的戏楼,观众席当然不止二百个座位, 除了主院的大场地,左右两侧其实分别还有两个小场地,每场能容纳百人,因着完全荒废了, 也无心无力打理, 曲楼主干脆就将院子给锁上了, 这会儿越时有需要, 他就找了人专门收拾了一番,姜阮看过后觉得不错, 又将租赁场地费给涨了,双方得利,各自欢喜。
除了演出售票的数量增加, 姜阮将票价也按照坐席位置提高了两次, 最好位置的票价现已十两银子了,饶是这样, 还有许多人抢破了头想买到一张去看演出,甚至还有了专门倒卖门票的黄牛,中场位置五两的票卖到十两, 十五两, 前排位置卖到二十两, 三十两。
姜阮听到郑樟打听来的消息, 好笑道:“倒是便宜了他们。”
郑樟问:“掌柜, 是否处理一下?”
姜阮抿了口茶,“你跟熊飞看着办吧, 让他们也别太过分了。”
黄牛倒卖高价票,固然是帮越时再次抬升了名气,但长此以往,恐会流失忠诚的观众。
郑樟得了令,出去忙活了,萧子平见人出来,他又进了姜阮的办公室。
“怎么了?”姜阮道。
萧子平拿了一沓画纸,放到桌上,“梨合做出的样品,你看一眼,要是哪处不好,再叫他们改。”
奥,是签名照印好了。
姜阮拿起来,仔细翻着看了看。
这纸的材质比日常写字的纸张要厚一些,硬一些,质感不错。考虑到成本和售价,她没有选择彩印,而是黑白印刷,纸上印出的人像和画师画的几乎别无二致,仔细瞧,某几处发丝也被印了出来。
这活儿细致,姜阮很满意,“不错,就这么印吧,没什么要改的地方了。”
萧子平点点头,过了会儿,仍不见他有离开的意思。
姜阮:……
萧子平这人可真是不含蓄,脸皮也挺厚。
这俩月时不时的抽空就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姜阮挺尴尬,她是真没这方面的意思。
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呢?
难不成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
姜阮轻咳了一声,“还有事儿?”
萧子平道:“二条街那家牛肉面馆新上了菜式,掌柜要不要去尝尝?”
“哦,行,我知道了,有空就去。”
萧子平笑着道,“萧某的意思是,要不咱们一起去尝一尝?”
姜阮:……
前天邀喝茶,昨天邀逛街,今儿个又说去吃面,纵使再好的脾气她也烦了,“你这人怎么不可理喻呢?!真当越时没了你不行?”
萧子平见她这次是动真格了,心里一咯噔,随即委屈道:“掌柜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萧某和萧某家妹都是托掌柜的福才得以重见天光,堂堂正正的活着,怎敢有威胁掌柜的心思……”
姜阮确定了,这萧子平真有点绿茶的属性。
她道:“别再约我喝茶吃饭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同你好说好道,再有下回……那就是你们萧姓和我越时不合,钱也不用你还了,就当是我做好事。”
出了办公室的门,萧子平方才委屈的神情立马变了,他拧着眉走回后院。
萧嫣正在踢毽子,瞅见哥哥来了,她将鸡毛毽子捏在手里,小碎步跑上前,“哥,怎么样,姜姐姐同意当我嫂子了不?”
萧子平心中一阵烦躁,却也不会对妹妹发火,只是叹了口气,“嫣儿,我与姜掌柜无缘。”
他脸皮厚,还能继续尝试,虽说男追女隔层山,但他要是花足了力气,总能将山铲平,可这回姜阮是动真格的了,她说的是萧姓,不是单指他萧子平,一个弄不好,妹妹也会被扫地出门,他不敢赌了。
又过了几日,梨合已经将第一批签名照印刷好了,萧子平接了货,和郑樟一起查验了一遍,没问题后对照着艺人们的画像分发给了他们。
周柯接着签名照,美颠颠地,“哎呀,终于能签上我的艺名了。”他笔走龙蛇,一个“说书侠客”便落到纸上。
姜阮瞧了一眼,“不错,这阵子签名没白练。”
周柯将签好的签名画举起来,自顾欣赏,“是不是得开个签名会呢?”
姜阮正盯着女团签名,闻言笑了声,“明天就办,你去品茗说书的时候正好发出去几张。”
签名照周边活动姜阮已经有了安排,先让艺人们签十来张,卖演出门票的时候当抽奖送出去,等气氛起来了,再发售空白签名照,给艺人们专门办场签售会。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艺人们的老师们也都来了,姜阮不打扰他们上课,跟老师们礼貌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萧子平这两日一直跟她保持安全距离,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再也没整其他花里胡哨的事儿,姜阮松了口气,要是真把萧嫣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赶出去,她还有些于心不忍。
……
柳府前院。
七哥哆嗦着,软软地跪在青石板地上,柳书明面上淡淡的,却不怒自威。
七哥曾是也是个好汉,可从未被人架进过当朝太傅府上,对方的身份极高,见他如见个蝼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将他踩死。
柳书明算是个和气人,也没对他施展什么暴力,光他的身份就能让面前跪着的这个乞丐头子将事情原委全部一一道来。
七哥哆嗦着,“大,大人,小民不敢欺瞒,真真一个字儿都不带假的。”
柳书明只觉得荒谬,按照他所说的,自己儿子就是受了场无妄之灾,但事实真的如此?他又看了眼那自称七哥的乞丐,觉得对方没胆子骗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虽是没有实权,可在朝堂混了几十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柳书明又叫管家查了下越时娱乐行会以及掌柜姜阮,在此件事中间接获利的一方,却也没查出什么来,对方身家清白,真要挑着说,也就是经商能力强些罢了,这个没什么好说道的了。
柳府管家明着暗着“嘱咐”了七哥一番,“把你的嘴闭严实,不然……”七哥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然后如蒙大赦般跑回了破庙。
事情到此算是完结了,只是柳书明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更加严谨了,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在针对柳家。
反观这件事真正风评被害的柳靳,他倒是想的简单,也想到了点子上,估计是越时的老板请人当托儿,结果不小心连累到他了,人家未必知道京城真有这么个“哑巴公子”,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些事,也不想费神多跟他爹提,就这么着吧。
司宿在南街的茶馆二楼包间内喝茶,听完五金的汇报,他点点头,“如此便罢了。”
自打七哥柳府的人请走,他便知道了这件事,于是让五金去盯着,万一查到了姜阮头上,她要是遇着难处,他也好帮一帮,看来是有惊无险。
“也是,她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会让人抓到把柄。”司宿放下茶杯,看着街上匆匆来往的行人,低低叹了口气,“咱们是时候回江南了。”
六两呆愣一瞬,“公子,咱这就回了?不是还没……”
司宿苦笑,“我太蠢,将这件事搞砸了。”
“那您就放弃了?”六两问道。
司宿没有回答,只是想起前两日去寺庙上香时主持说的话,“施主莫要强求,世间万物,尤其情之一字,有缘有分方得能成,缺一不可,以贫道拙见,施主不妨耐心等着,缘分到了,方可成事。”
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等也没别的选择了。
临行前,萧子平抽空去送了司宿,虽说俩人也没啥兄弟情吧,但异地遇故人,总不好留下遗憾。
萧子平站在码头上,看着司家的商船,他笑了下,“司公子这就回江南了?”
司宿淡淡一笑,“有家不回,难不成还在外头晃荡?”
萧子平瞬间黑了脸,这厮是讽刺自己无家可归呢,他哼笑道,“一路好走,可别遇上风浪。”
司宿上船,笑道,“我们司家的船结实,遇着风浪也不怕。”
萧子平没有回应了,目送着他离开,等到船厢上的“司”字由大变小,直到看不见,他才转身离去。
回到越时,吃了晚饭,萧子平再三思忖,还是将司宿回去江南这件事告诉了姜阮。
姜阮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了句,“哦,那挺好。”
萧子平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叫什么签售会的,什么时候开始?”
姜阮已经翻好了黄历,“三天后是个好日子。”那天不仅日子好,艺人们还都放假,不用去茶馆去酒楼,也不用去听音楼演出。
随着售票免费抽奖的第一波签名照赢得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买了空白照的不少人就催呢,到底啥时候签售会?
真到了这天,越时娱乐门口人山人海,幸好三条街够宽敞,要不都站不下。
越时门前摆了桌子,女团、二赤冬寒、说书侠客,餮哥各自坐到桌前,其中女团桌前站的人最多,其次是二赤冬寒他们。
为了维护现场秩序,姜阮让熊飞去他从前当值的镖局,临时请了几个保镖,家里条件一般的人家看见这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想插队的不敢插队了,想离偶像近一些的也不敢太过火了,还有些家境好的人家,从小家里管得就严,虽说见了偶像很激动,行为上也不敢太放肆。
签售会整整三个时辰,得亏是深秋了,要是大夏天,估计没人能顶得住。
一天下来,累是累了点,但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足够让艺人们充电了。
越时娱乐和旗下艺人在京城,乃至周边县城已经非常出名了,光是演出门票都不便宜,加上这次新鲜的活动,黄牛们紧跟热点,为了赚钱,又开始自发的“炒签名”。
第58章
空白签名的售价是五两银子一张, 第一批各位艺人总和张数一千张,很多粉丝都没有买到,这就给了黄牛们很多操作的空间——有需求才有买卖, 黄牛们高价收签名照,更高价售出,别的艺人先不提,女团合照的签名一张竟然被炒到了百两银子。
签名照供不应求, 有人就退求其次, 当初越时开业的时候不是也签了次名吗?虽然只是一张小纸条, 又没有图画, 但那时候的签名更具有收藏价值,黄牛们又一次发现商机, 继续炒。
帽儿胡同有个李老汉,说是李老汉,其实人家才四十来岁, 就是家里穷, 又是做苦活为生,整日风里来雨里去, 太阳晒的,就比较显老了。
当初越时开业那天,李老汉和他妻子正好去过三条街, 凑热闹拿了两张纸条签名, 回家后就随处一放, 也没在意, 这会儿听说了纸片子能值一百两银子, 惊得快犯心脏病了。
李老汉和他妻子把家里翻个底儿朝天,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床底下将那两个签名纸条翻着了,两人找到黄牛。
黄牛让专业鉴定字迹的师傅鉴定了一番,确认是真迹后,最后以纸条略有损坏,两张出价一百五十两银子。
李老汉两口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二人也没那么贪,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吧,已经很好了,拿到钱后,他俩匆匆回了家,不禁喜极而泣。
相距李老汉家两条巷子外的还有家人,那家当家的人唤王老五,当初在越时举办抽奖活动的时候也混到过一张签名,回家后他顺手给夹在杂书里了,这下可好,大赚了。
一张纸片子一百两银子,这就等同于书里夹着一百两银票啊,他将书锁进箱子里,又按耐住想出去吹牛的心,叮嘱妻子和儿子,不要乱说,省得招贼。
王老五妻子不解,“当家的,你咋不给换成钱啊。”她就不懂了,纸片就是纸片,还是换成钱踏实啊。
王老五吧唧吧唧嘴,笑说,“嘿,你懂啥,这会儿值一百两银子,等以后,没准能值一千两呢!”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王老五临终前,这张不起眼的签名纸片真的被炒到一千两了,他跟已经人到中年的儿子说道:“别卖啊,听爹的,留着,当传家宝,以后兴许能值万两银子。”
王老五的儿子眼含着泪,又是好笑又是伤心,“爹,您放心,绝对不卖。”
……
签售会结束,晚上吃了顿庆功宴,趁着这时候,姜阮把下一步计划说了。
“现在大家的名气已经够大了,越时的名声也打响了,不知你们发没发现,有许多戏班子,甚至青楼,都在模仿咱们的演出形式,这说明了什么?”
周柯放下手里的鸡腿,举起油乎乎的手,“他们没道德心!抄袭别人!”
姜阮:……
秦书道,“我觉得咱们占领的先机要没了。”
赵河川悠悠说,“掌柜别吊人胃口,往下说啊。”
姜阮道:“这说明大周的新型产业已经诞生,现在正是风口,很多商户都想掺一脚,渐渐的,这条产业链就要完善成型了。”她点了点周柯,“人也不是傻子,看咱赚的钵满盆满,想沾光赚些钱,这些都是行业不成文的规矩了,谁也没法阻止。”
她继续道:“咱们只能不断的创新,要更快的完善越时内部结构,我想了想,现下越时娱乐的艺人还是太少了,还得再签一些,什么事儿咱们都走在最前头,到时候就算有人模仿,也是咱们吃肉,他们喝汤。”
“再签一些艺人么?”秦琴提议,“要不咱们去戏班子挑一挑?估计有好苗子。”
“这个确实可行。”姜阮又摇摇头,“但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现下越时名气很大,不少戏班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学徒,没有班主放人,越时不能硬抢,也没准对方会坐地起价,在商言商,这个不划算。
赵河川道,“那怎么整?”
“搞海选吧!”姜阮笑了笑,“前五有钱财奖励,可签越时甲等合约,前二十可签乙等合约,具体的我还要再细敲一下,这个跟各位关系不大,需要你们帮忙的是,还请诸位到时候当下评委。”
一听这话,周柯激动了,“诶呦!我天!我也能当评委啊!”他站起来转了两圈,“姜姐,到时候你给我们弄个椅子,我们也搞个转身!”
姜阮:……
姜阮:“你事儿不少!咋转身?!让熊飞给你连人带椅子一起搬回来?”
周柯脑补了一下,浑身一哆嗦,“算了算了,当评委就很好了,不用转椅子了。”
众人都笑开了,但闹归闹,大伙儿都觉得海选这个主意属实不赖。
姜阮花了三天时间,将企划案完善,反复琢磨,确认无误后让萧子平将海选规则写好,把告示贴在了越时门外,又让各位艺人演出时也宣传了一波。
同时,姜阮去二条街租了个房子,前头连带着二层小楼,后院是三进的院子。
海选后必定会签些艺人,三条街那里住不下了,何况她还打算给艺人们请助理,还要买马车,那边停不下,再者,赚了钱就是要花的,扣扣搜搜的太寒碜。
姜阮绕了一圈,不愧是二条街商业区,房子修得更好更大,而且更加安全,就她看房子这么会儿功夫,都看见两回衙门的巡逻队路过了。
房子好,价就不太好了,但她现在有钱,瞅着这房子确实不错,一口气签了五年约,三条街那边她也不打算退掉,就当分公司吧,要慢慢将两处的业务分开,也省的来来往往的人太杂。
等姜阮回到三条街,好家伙,挤在越时门口看告示的人乌嚷嚷的,她根本挤不进去,只得从后门进去。
熊飞和他原先镖局的几个师兄在越时门口围着,防止有人趁乱进来,按理说往这儿杵着就行,简简单单,可着实不轻松,几人就干听着杂七杂八的讨论声,呼喊声,躲也不能躲。
“诶呦喂!头等奖给三百两银子呐!那是多少钱?!我数都数不过来!”这人看着告示上写着的“头等奖励三百两纹银”,不禁惊呼出声。
“年满十三可参赛,男女不限。”一个老秀才赶忙奔回家,“我五个孙子和孙女,年龄都符合!”
“头等给三百两,第二给一百,第三给五十,我的个老天爷诶!越时怕不是专门散财的!”
“嘿!你们就盯着奖金,没人往下看啊,前二十名能跟越时签合约,不演出也按月给钱呢!”
“按月给?能给多少啊?”
之前看过越时招聘的人就说了,“咋着也得给一两银子,反正原来就有给一两和二两的。”
按月给?每月能给一两或者二两银子?
“我的娘呦,越时掌柜可真真大方!”
有几个人家的闺女差不多这个岁数,本想着嫁出去能换个几两银子嫁妆,一听这个就眼珠子一转,动上心思了。
“参赛参赛,比个啥啊?”
有识字的就大声念,“五官端正,性格外向,有一特长即可……”
报名时间半个月,也闹闹哄哄了半个月,报名结束后统计好参赛名单,姜阮没浪费时间,初赛直接去听音楼,她让艺人们的老师们当初赛评委,按天付钱。
这几个老师一开始还挺腼腆,等到了初赛第二天,渐渐适应,全都开始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
姜阮抽空去看了几场,给她乐坏了。
有个五大三粗,三十来岁的汉子,先是跟评委们抱了抱拳,道,“我表演扛包!”接着他一口气扛起了十麻袋,从台上走到台下,步履稳健地又走上台。
姜阮找人问了问,这一包大概四十来斤,绑起来的十连包至少四百斤,高手在民间啊,这要在现代,绝对举重好手了。
她让郑樟记了一下,这位大哥可以招过来当保安。
没过多久,又上来个训鸟的老大爷,老大爷挺能干,能让二十来只黄黄绿绿的鸟摆成各种造型,这个属实新鲜,不过很遗憾,越时娱乐不招这样的艺人。
除了训鸟,还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奶奶表演称东西绝活,她随手一抓,说几两就是几两,说几斤就是几斤,这个也蛮厉害啊。
姜阮看了会儿,毕竟有三百两的巨型萝卜在前边吊着,虽然来参赛的各行各业,各个岁数都有,但还是十来岁的姑娘比较多,这些父母心里想的啥,她大约也能知道。
初赛一共五天,老师就是老师,眼光毒辣,最后挑出来的一百人确实长得好,身量好,姜阮看了一眼,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女孩得有八十多个,男孩只有十几个。
报名的一共有五百多个人,姜阮也没小气,剩下没选上的四百来个她都送了小礼物,譬如瓜果油糖,送的最多的还是粮食,几两几两的,不让他们浪费时间白白来一趟。
复赛还是艺人们的老师当评委,只用两天,选出了最后五十个选手参加决赛。
决赛除了越时的艺人们当评委,姜阮还请了一百个现场观众,比赛分两天,除了看参赛选手展示才艺,中场休息时还有女团、二赤冬寒、说书侠客表演节目。
周柯自己一组,他要选的是能说会道的小说书人,秦家四姐妹要选的是能成团或者单独唱跳的选手,宋赫李香梅选的是有表演天赋的小演员,赵河川选的是有吃播天赋的小娃娃。
吃东西谁都会,可是吃好了很难,尤其是赵河川天生大胃口,像他这样的万里都没法挑一,只能退而其次选吃东西比较香的了。
说书侠客组和餮哥组竞争力小,最后两人各选了一个小徒弟,为啥不多选俩呢?这个实在没办法,就俩参赛选手选了他们当导师,剩下四十八个人,六成选女团,四成选表演。
姜阮在后台闲逛,有十来个小姑娘都在热身,压腿下腰啥的,有的还有大人陪着来,她看扮相还有举止,大约猜出来对方是戏班子的。
随意看了几眼,姜阮准备离开后台,有个中年女人小跑过来,叫住了她。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姚家戏班的,又道,“您是姜掌柜吧。”
姜阮眉毛一抬,“是的。”
中年女人眼中一喜,从怀里掏出荷包,将里边的银子全都倒出来,姜阮一看,大约是十来两。
“您这是做什么?”姜阮往后退。
中年女人手脚都有些不协调了,结结巴巴道,“我们戏班子的几个姑娘练功都很刻苦,那,那个,能否请姜掌柜……”话到这儿,女人说不下去了。
姜阮摆摆手,她让中年女人跟着她,将将来到台前,她伸手一指,“您瞧,台下还有百人评委团,演的好不好,除了台上的评委,还有台下的人做决断,比赛要的就是公平公正,要是这家塞给我几十两,那家几十两,我干脆挑给钱最多的得了,还比什么赛呢?”
中年女人讪讪的,她将银子放进荷包,又揣进怀里,沉默几瞬,她道:“我们戏班子一年没接过戏了,几个娃娃是我捡来一口一口喂大的,如今实在是养不起了啊。”她红着眼眶,语气也哽咽,“她们每日练功要练上九个时辰,摔了扭了也硬扛着疼继续练,恐怕出不了师,可如今这幅光景,出师了也未尝有戏可唱。”
姜阮听后觉得心酸,半晌,她拍了拍中年女人的肩膀,“若是真下了苦工,您更不必着急,评委的眼睛都亮着呐。”
两天的决赛结束,二十个名额定出来了,前三,前五也定出来了,姜阮特意看了眼,第一名的小姑娘说是今年十三周岁,可她瞅着小姑娘也就十一,顶多十二,她正是那中年女人姚家戏班的小徒弟,姜阮没有深究此事,小娃娃怪不容易。
第一届海选圆满成功,姜阮大手一挥,给了百位观众评委每人两张演出门票,淘汰的三十位小选手每人三两银子,剩下的前三名给钱,前二十名按照名次签约甲等合同乙等合同。
越时注入了新鲜血液,一起穿来的老邻居们也当了师哥师姐甚至是师傅,大伙儿一时感慨万千,姜阮在京城第一楼包了整个二层请大伙吃庆功宴,在分店忙碌的田掌柜也赶来道了喜。
田掌柜道:“托餮哥的福,第一楼下月要开第二家分店啦。”他朝包厢内看了看越时新签的小苗子们,对姜阮笑道,“都是好娃娃啊。”
姜阮也笑,“是啊,都是好孩子。”
“如今越时在京城乃至北方这地界儿说是家喻户晓了,姜小姐不容易啊。”
姜阮抿了口酒,“做生意哪儿有容易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吧,尽量往上走。”
包厢内不时传出欢笑声,有老邻居们的,何大娘的,郑樟的,熊飞的,还有二十个小艺人们的,姜阮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不禁勾起了嘴角。
前几日艺人们已经搬来了二条街这里,老邻居们的住房安排还是照从前一样,只是秦家四姐妹分开住了,每人都住单间,新签的小孩儿们两人住一间,互相能有个帮衬。
头天晚上大伙儿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早晨通通起晚了,姜阮挨个儿去敲了门,“起床,起床,今天有重要的事儿!”
周柯、秦家姐妹、宋赫李香梅、赵河川几乎都一脸懵逼的走到院子里,看着站在花坛旁边的姜阮,周柯抱怨,“姜姐,今儿不是休息嘛。”
姜阮白了他一眼,“别睡了,日上三竿了,何大娘做了饭,赶紧洗漱,完事儿吃两口,我带你们上街。”
赵河川揉着眼睛,“上街?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平日里都起得早,大伙儿醒盹也没费多少功夫,匆忙扒拉了两口粥,姜阮就带着几人上了马车,分三辆坐下。
路上,周柯掀起帘子往外看,他瞧着街景越来越熟,就问,“姐,咱这是回老宅?”
他说的老宅指的是姜木匠的那个院子。
姜阮摇摇头,“不是。”
没过多久,姜阮叫停了车,一连三辆马车停在了集市街口。
姜阮让邻居们下了车,由她带头,几人跟在后边。
不一会儿,有人认出来他们了。
“二赤,冬寒?!”
“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
“餮哥!是餮哥!”
“诶呦,说书侠客诶,是说书侠客!”
人们的目光跟随着他们,几人也伸手打着招呼,最后,他们到了一个馒头摊儿前停下了。
姜阮对着卖馒头的大娘道,“大娘,您还记得我不?”
卖馒头的大娘一愣,“姜木匠家的孙女?”
姜阮点点头。
卖馒头的大娘边看着她和她身边的俊男靓女,边说:“诶呀,姜家丫头如今可真是出息咯,大娘听人家说你是大掌柜啦!你爷爷要是还在,指定高兴极了。”她将盖馒头的布掀开,“来这儿是有事儿?吃馒头不?”
姜阮笑着道,“是有事情要办,专门来吃您家的馒头。”她招呼着老邻居们一人拿一个,“来吧,今儿我请客,馒头管饱。”
她将几两银子放进大娘的钱箱里,不等对方从钱箱里往外掏,她道,“当初不是说了,回头帮您宣传馒头摊儿嘛,今儿正好有空闲便来啦。”
老邻居们听姜阮这么一说,也明白了,纷纷各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虽然现在生活水平很高了,也吃过很多好菜好饭,可手里的馒头还是最香的,几人想起被姜阮捡回家的那天,大伙儿穷的叮当响,十二个馒头得分着吃,还得靠喝水图个水饱。
邻居们细嚼着馒头,当时没感觉,这时慢慢品尝才发觉,这馒头真甜。
街上的行人见越时的艺人们专门来这里买馒头吃,心想,这馒头得多好吃呢。
反正也不贵,买个来尝尝呗!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围到摊子前。
卖馒头的大娘在这儿摆了十年摊子,头一回有这老些客人,忙活了半天,等将屉里的馒头都卖完,这才得空抬起头,想要谢谢姜阮,却瞧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正文完
第59章
一年后, 越时娱乐已经红透了北方这半边天,姜阮有意扩张事业版图,便跟艺人们商量着去南方巡回演出, 大伙儿都想出去看看,现在有钱又有机会,欣然同意。
姜阮找了熊飞曾经当值的那家镖局“保驾护航”,租了个船, 准备向南边走, 这次巡回演出途径三个经济发达城市, 就准备了三场演出, 临行前她把越时托给了郑樟和萧子平,后院里的事儿交给了何大娘, 然后带着艺人们还有助理和妆娘们上了船。
大伙儿边演出边欣赏风景,走过前两个城市,不光收获了好心情, 还收获了大批粉丝。
时间过的很快, 马上就要到江南了,这是最后一站地, 由于江南地广,邻居们准备在两处不同的地方演上两天。
镖局的现当家人,也是熊飞的师兄, 他替姜阮联系了演出的场地, 价格谈好了, 姜阮准备去现场踩点, 她走进戏楼, 全方位打量着场地的大小还有格局,最后等上台, 感受了一下视野,综合看来,这家确实不错,于是跟管事签了租赁契书,一并将定金交了。
出了戏楼,姜阮让熊飞的师兄先回去,她想自己去逛逛,熊飞的师兄跟她说了几个逛街赏景且安全的好去处,便先行离开。
江南的空气湿润,微风拂过,姜阮觉得十分惬意,她慢悠悠地向湖边方向走去,夕阳斜下,天边是橙红的云彩。
临湖边有几栋造型别致的小楼,听街边的小贩说,那是司家的珍宝阁,专门卖些珍稀物件,还有许多舶来品。
原来是卖东西的地方,姜阮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比较想看的是自然风景,随即转过身,打算朝着湖边走,这一扭头,就碰见个熟人。
司宿身穿玄色衣袍,后头跟着五金和六两,他一抬头,脚步忽然顿住。
五金和六两也愣了,这不是姜掌柜吗?
好巧啊。
姜阮也停住脚步,片刻,她就又转回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六两见人都要跑没影了,赶紧捅了下自家公子,“公子,别愣着,追啊!”
司宿这才回过神儿,快步追上去。
“阮阮,阮阮!”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姜阮在前边跑,司宿在后边追,边追还边喊。
江南民风相较于京城更加开放,女儿家貌美,男儿家清朗,引得路人频频看来,还有叫好的,姜阮心道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遂即停下脚步。
到了人跟前儿,司宿反而不知道该说啥,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我没跟踪你,真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珍宝阁,“我本来是要去查账。”
姜阮抬头看着他脸通红,耳朵尖也红,片刻,“噗嗤”一声笑了,“行吧。”
都是穿越的现代人士,过了一年多,姜阮也早没那么生气了,她问,“你病怎么样了?”
司宿尴尬地咳了声,“大周没有心理医生,我定时去寺庙找主持开解,现在好很多了。”
这一年,他没有派人盯着越时,盯着姜阮,不听她任何消息,就当是陌生人,他想,一切就顺其自然。
只是在上香时,他跪在佛祖面前,诚心祈祷,希望能和她再次相遇。
两人就顺着湖边走,直到太阳完全落下,街边小摊小贩带着的灯笼亮起,司宿停下脚步,“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阮没有拒绝,“好。”
将她送到客栈门口,司宿轻声问,“如果,如果我的病好了,我正常了,你能不能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姜阮笑了下,“我要是不给呢?”
司宿:“那……我想我会等待,这辈子还有几十年,不行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机会的。”
姜阮道:“再看吧。”她扔下这么一句就走进了客栈。
司宿喃喃重复:“再看吧。”
她没拒绝。
……
周柯,秦画。
这二人谈恋爱的事情是姜阮最先发现的,简直是太寸了,要是别人,他俩还能求着给瞒一下,要是姜阮……他俩就是怕被姜阮知道啊!
见周柯和秦画这么怕自己知道两人谈对象的事儿,姜阮反而笑了,“你俩怕啥啊?我有那么恐怖么!按照现代年龄算,你俩都是成年人,恋爱自由,按照大周这里的婚配年龄算,照你们俩这么大的人,有的连孩子都有了。”
秦画搂着姜阮胳膊,软软道,“姐,你同意啦?”
周柯眼巴巴地瞅着,没敢说话。
“瞅你这个怂样!”姜阮点了他一下又道,“恋爱就恋爱吧,儿大不由娘啊。”
姜阮这关过了,但让周柯和秦画没想到的是,秦琴这关却不好过。
作为大姐,两辈子秦琴都把自己当成了三个妹妹的大家长,又当姐又当娘的,这会儿猛然知道了这件事,也没说不同意,就是整天抹眼泪。
“画画都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吗?”
“时间过的好快呀呜呜呜呜,我也老了,唉。”
“没想到画画将会是我们姐儿四个里最早嫁出去的,我舍不得啊呜呜呜呜呜。”
秦画听着大姐伤心地哭,头都大了,“姐啊,我早就成年了啊,咱俩没差几岁,你哪儿就老了啊,再说,也不一定跟他结婚呢!我俩就是谈个……”
秦琴顿时不哭了,蹙着眉,“不结婚?!不结婚谈什么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周柯对你耍流氓?!”她猛地站起,“姐虽没多大力气,但收拾他还是行的,看我不打——”
三姐妹赶忙拦着,秦画嘴角抽了下,没想到大姐才是终极BOSS啊,她思想老旧这关不好过啊。
……
熊飞,秦琴。
秦画和周柯地下恋情曝光后不久,熊飞看到了机会,没事儿就从外头买个猪肘子,熏牛肉,猪头肉送到后院,油纸包的好好的送给秦琴。
秦琴:……
哦,这该死的直男追求方式。
她对熊飞挺有好感,也不觉得他年龄大,就喜欢他这样的型男,只是吃过几回他送的肉以后觉得实在是太腻了,只得委婉道:“我最近胖了,影响上台,你别再送肉给我了。”
熊飞无措地挠着后脑勺,“那,那个,快到中秋了,你吃月饼不,我买月饼给你吃。”
他爹追他娘的那会儿光景不好,能让媳妇儿吃上口.肉的就是好男人,熊飞从小到大没少听他爹念叨,一碗猪头肉换回了个美娇娘。
熊飞记在心里了,他觉着,身为一个男人,必须要让自己媳妇儿吃饱了才是好男人。
秦琴:……
好吧。
姜阮听秦琴“哭诉”后笑了半天,“老话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跟熊飞说,让他给你买衣裳穿。”
秦琴想到熊飞的直男审美,顿时一个激灵,“算了,是霓裳阁的衣服不好穿吗?!用不着他送。”
……
秦棋,柳靳。
莫名被连累后,柳靳突然好奇越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很少出门,京城流行事儿也不关注,可赵菱表妹描述的越时天花乱坠的,他也来了兴趣。
某次,柳靳去二条街晃悠,在越时门口转了一圈,也没觉得有啥特别的,想买盒点心就回家,结果不小心撞倒个姑娘,他口不能言,只能干着急,看着来往没人,对姑娘名声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就伸手去将人扶了起来。
姑娘抬起头,说了声谢谢。
她一身浅绿衣裙,头上只戴了一朵簪花,柳叶细眉,双眼含羞,樱唇轻启。
柳靳楞在原地。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
秦棋说了句“谢谢”,见对方没回话,她也没多说,拍了拍衣裙就跑进了越时。
柳靳想,她或许是越时的艺人。
回家途中,柳靳让车夫转了个弯,先去了趟赵家,赵菱正在欣赏红火恍惚女团的签名照,柳靳从她手中抽走一看,没等赵菱开叫,他就指着画中人,然后在纸上写到,“这是谁?”
赵菱抢回签名照,哼了声,“这是火火。”
柳靳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十分可爱,又写道:“她叫什么。”
赵菱眼珠一转,“一般人肯定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但我是资深粉丝,有她的全套周边,还跟她说过话,自然……也知道她叫什么,不过吧,这都是内部消息,非资深粉丝不予告知。”
柳靳写道:“怎么才能当资深粉丝。”
赵菱大拇指和食指碾了几下。
柳靳悟了,从怀里掏出了张百两面值的银票。
赵菱接过银票,一蹦三尺高,“太棒啦,明天就去找黄牛买下场的演出门票。”当然,她也没忘了回答老哥的问题,“火火本名叫秦棋,是女团里的二姐。”
柳靳又写道:“什么演出。”
赵菱说了,柳靳表示自己也想去,最后,老哥花了二百两银子从黄牛那儿买了两张票,一张自己的,一张老妹的。
论起身家,柳靳比赵菱有钱多了,手头也宽松,自打那次之后,甭管越时的票炒到多高,柳靳总能以高价买下。
直到有一天,他又碰到了秦棋。
秦棋笑着道:“我认得你,总是去听音楼看演出。”
柳靳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啥呢,他掏出纸和炭笔,写道:“我不会说话。”
秦棋神色未变,依旧笑意暖暖,温柔道:“你会写字不是吗?”
片刻,柳靳脸上的笑容绽开。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