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阁


60000+精品小说
尽在听松阁
返回 听松阁 首页

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校草的炮灰前女友

  作 者:惊 余 弦

  甘迟看了一本舍友落在她包里的文,结果一觉醒来就穿进了书里,成为文里面万人迷校草的炮灰前女友,戏份三分半,用处就是挡箭牌。

  行,走完剧情就可以退场了是吧,不就是工具人吗,她可以。

  于是她尽心尽力地履行工具人的职责,随叫随到,指哪儿打哪儿。

  然而,就在她走完书中剧情,打算让暴娇男主炒她鱿鱼,顺利完成戏份成功退役的时候,她发现这个世界变得很不对劲。

  原男主和女主见面就掐,男配女配磕cp磕得风生水起,敌方大小反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而终极大BOSS的目标竟然是她?

  甘迟:救命,我不是一个炮灰吗,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校草:我来,你睡你的。

  总之,这是一个小前同学自认为自己在走剧情,其实是在谈感情的故事。

  人生少有圆满……但既然是小说,就是要给人一点可以圆满的念想。

  献给无尽黑夜里蔓生的旧梦。

  一板一眼宛如AI的学渣女主x洁癖暴娇包袱八吨重的校草男主

  1v1,HE。

  脑洞插队,甜美小言情,欢迎跳坑~

  ps:作者文案文名废,其实正文好看的,信我【正经脸.jpg】,什么?不信?不信你就点进来看看嘛~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书 逆袭 校园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甘迟,闻韶 ┃ 配角:许见栖,林蔓薇,郭槐序 ┃ 其它:预收《落魄贵族修仙记》

  一句话简介:校草今天吃瘪了吗?

  立意:好好学习,认真恋爱,共同打造幸福家园

第1章 穿书 是个戏份三分半的炮灰前女友。……

  “醒醒!”

  一个尖锐的女声伴随着桌子的晃动,吵醒了甘迟。

  她从埋着的臂弯里缓缓抬头,眼前还是一片迷蒙,脑子也处于混沌当中。

  “别以为你装死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你是怎么勾搭上韶哥的,你说!”那个女生再次晃了晃桌子,甘迟不得不站起身来。

  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教室里,周围穿着校服的青少年们都一脸看好戏地注视着她,而在她面前,一个娇小的少女正怒瞪着她,栗色长发卷成一个十分俏丽的形状,原本是很可爱的造型。

  但是生气的女人有点丑陋。

  甘迟环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人处理面前这个人,反倒喜闻乐见地看戏,于是开口道:“你找我?”

  少女似乎更生气了,眼睛通红:“不找你找谁?你这个,这个……坏人!你说,你是怎么接近韶哥的,他竟然帮你拎包,还、还……”

  啊,好像要哭了。

  甘迟觉得更麻烦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她一向不太能应对这种场合,而且这小姑娘连骂人都不会,就这么在她面前哭唧唧的……

  于是她默默退了半步,转开了头。

  少女噎了一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不许跑!话还没有说清楚,你凭什么……”

  “桑桑,不许胡闹!”班级门口,一个高挑的少女出声制止道。

  桑桑回头怒道:“任语琪,你不也喜欢韶哥,有什么资格管我!”

  “秦桑,嘴不想要了从现在起我就给你封上。”任语琪黑着脸说道。

  班上那群人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持续吃瓜中。

  “韶哥在楼下等你。”门口的任语琪对着甘迟说道,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甘迟背已经抵住了墙,退无可退,此刻的情形让她有些凌乱。

  这俩人的名字怎么这么像她睡前无聊看的那本小说里女配的名字,而且韶哥……小说男主是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韶?

  “你看她这副样子!韶哥怎么就看上了她啊!”秦桑眼睛更红了,“说你呢,还不赶紧的,让韶哥等久了我要你好看!”

  甘迟皱着眉,甩开了秦桑的手:“我并不……”

  此时,一个身姿修长的男生出现在了她们班级后门,仙鹤一般骄矜地立在门口,刹那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缓缓开口,语气不耐:“出来。”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让人滚呢。

  甘迟就当没听见,皱眉盯着眼前自己这双嫩白的手,她自己的手很粗糙,手背上还有一个弯月似的小疤,但现在的手背却白皙平滑。

  这不是她。

  而此前围观吃瓜的班级众人一下子都炸了锅。

  “喂,韶哥叫你呢,还杵着干嘛啊!”

  桌子被秦桑推了一下,甘迟感觉自己的大脑也随之翻滚,她皱了皱眉。

  在一片躁动中,门口站着的男生再次开口:“出来……甘迟。”

  甘迟大脑顷刻之间 传来一阵刺痛,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

  “卧槽,闻韶竟然真的来了!”

  “天呐!他俩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大众男神就这么被拱了?”

  “校草大大也太帅了吧,看他一眼我能多活十年!”

  “闻韶竟然叫了甘迟的名字,天呐!这就是女朋友的待遇吗?”

  “她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和校草在一起,我酸死了我酸死了!”

  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这里的“甘迟”默默地成长,那份记忆里都是灰色的,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她的世界开始缤纷多彩了起来,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她像其他人一样,鼓起勇气,在天台向他告白。

  他并不像之前对待别人那样直接拒绝。

  他皱着眉,说了什么,过程似乎也不怎么愉快,但结果是,他们正式交往了。

  从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帝南校草的女朋友。在人群视线中,校草屈尊降贵帮她拎了一下书包,她都欣喜若狂。

  甘迟从那份记忆中抽离,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可惜,是个戏份三分半的炮灰前女友,用处就是为男主挡各种桃花,本人结局还不怎么好。

  现在,甘迟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是穿越进了睡前看的那本小说里,成为了这位校草的炮灰前女友。

  小说名叫《校草攻略》,主角就是男主闻韶,文章大半部分围绕男主的校园生活展开,大家都爱男主,遇上男主就陷入恋爱脑无法自拔,可惜男主一心搞事业,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登上权力的巅峰。

  文里当然也有感情戏,正牌女主后期会出现,而全书中,男主其他的各种追求者也是数不胜数……所以甘迟阅读的时候疯狂跳过,看得很不走心。

  男主所在的帝南高中是全国有名的贵族学校,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性格也一个比一个有个性,这也导致了十分畸形的生态圈——谁家有钱、势力大,谁就拥有话语权。

  男主闻韶是家中独子,闻家势力遍布全球,就是把整个帝南买下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更何况闻韶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其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就算不冲着他家的权势钱财,得到这么一个美人也不亏。

  但是男主极其难攻略,而且非常不好惹,外表高冷实则脾气十分暴躁,追他的和被他收拾的人连起来可绕地球……多少圈来着?

  所以这完全就是一本无脑小说啊!舍友一贯喜欢这种调调的小说,书不小心落在她包里,正好家里停电,无聊之际她才翻开来看,谁想到一觉醒来就穿进这本破文里了。

  原书里对这个炮灰前女友着墨不多,就是一个男主前期忙不过来的挡箭牌,所以连名字都没有,文里只写了她也姓甘,这也是甘迟会翻开看看的一个原因。

  只是原本以为是本家,没想到竟然成了本尊。

  震惊与不适应之后,她只能接 受了现在身处于一本书中的事实。

  在原本的生活里,她是一名踏入社会不久的社畜,如今一朝成为高中生,就当重回校园体验生活放松心情了。

  等她的戏份走完,她应该就能回去了吧?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挂碍,作为一个孤儿,唯一牵挂的,也就是家中领养不久的一只小奶猫,舍友粗心大意惯了,也不知道她不在,舍友能不能把小猫照顾好。

  梳理好心绪,甘迟恢复平静。来都来了,她还是很好奇原书中的男主是怎么个倾国倾城法的,于是她抬头直视过去。

  帝南的制服非常好看,全是定制服装,主色调是黑金和暗红,每件衣服的衣领内侧用金线绣了各自的名字,男生是小西服,女生是制服裙。

  校草站在门口,有些逆光。

  黑色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他没穿外套,略显单薄的白衬衫懒懒散散地套在身上,也没有老老实实地系上领带,衬衫上边扣子解开了两颗,锁骨隐隐可见,再往上是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但丝毫不显女气,眉目清隽,唇红齿白的,倒还真是挪不开眼。

  不愧是小说里的男主,这颜值,甘迟活了二十几年都不曾见识过。

  就是这张好看的脸此刻像裹了层寒霜,十分冻人。

  教室里的哄闹声在闻韶逐渐皱起的眉头下渐渐平息,直到完全静谧。

  甘迟还在发愣,头发被轻轻扯了一下,瞬间刺痛让她清醒。她转头看去,秦桑一脸恨铁不成钢,而正主闻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她连忙收拾书包朝门口走去。

  在原书里,男主因为从小到大受的骚扰都不计其数,加上是天之骄子,从小受宠到大,性格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能在门口等她,估计是到了工具人发挥作用的时候。

  等她走出门,闻韶依旧臭着一张脸,而他旁边,还有两个男生,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一个制服笔挺,穿得规规矩矩,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另一个脸长得和初中生似的,笑起来还有俩梨涡。

  用舍友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咸,一个甜。

  这俩人甘迟有点印象,钟简和舒瑞,学生会长和文艺小王子,很多男主在校园内的活动都是这俩推进的,要不是有这俩发小,男主估计整天只会在教室里睡觉,哪来那么多校园偶像剧情。

  “你就是韶哥找来的那个小女友?长的有点一般啊。”舒瑞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女生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背着一个有些土气的粉色双肩包,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下来,整个人看着更为瘦小。五官还算端正,尤其一双眼睛,形状生的极好,可惜皮肤过于苍白了,显得大而无神,整个人也因此带着一股轻飘飘的柔弱气息。

  旁边的钟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朝她微微颔首:“他不会说话,你好,我是钟简。”

  “你好,甘迟。”她报之以点头。

  “哎呀,还是 挺……可爱的!”舒瑞露齿一笑,“你好呀,我是韶哥最最最好的朋友,我叫舒瑞,你可以叫我瑞哥,舒哥,都可以。”

  甘迟看着只比她高一点的舒瑞说道,“你好。”

  而后她便不再吭声。

  舒瑞还有满腔的话没说,被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堵得忘了自己该说啥了,钟简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

  “……小妹妹你有点内向哈。”舒瑞干巴巴道。

  甘迟半垂着眼,道:“还行。”

  舒瑞:“还有点酷。”

  这时走廊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闻韶依旧冷着脸,扫了一眼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女,直接挎上自己那空荡荡的书包,抬腿下楼,“走了。”

  舒瑞连忙拉着钟简跟上,甘迟边走边背好原主那个粉色的双肩书包,不远不近地跟在主角三人组后边,路上也自然少不了被围观,但都是一帮小朋友,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她比较在意的是,接下来是什么剧情。

  其实书本前面她看得还是挺认真的,因为停电太无聊了……奈何感情戏太过无脑,看了几段她就忍不住跳,所以对这本书算不上熟悉。

  前期女主还没出场,其他女配都处于只敢远观的程度,也就原主这个不怕死的敢凑上去,直到她快退场,文章的感情戏才彻底拉开,男主那个时候也会陷入彻底的烦躁期,事业也在这一阶段发展得突飞猛进。

  由此可见她的戏份实在短的可怜,但这对甘迟而言却是莫大的福音。

  但由于书的描写重心不在她身上,在这里她只能通过男主的行为知道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书中的剧情进展。

  所以男主现在是要去干嘛?

  当前正值盛夏,书中主角正好准高三,而其他学生大多都放了暑假,整个校园显得有些空荡荡,少年人身姿挺拔,细碎的夕阳透过树荫投射在地上,被他们一一踩过,几声蝉鸣轻响。

  甘迟环视着周围环境,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她心里想道,真青春啊。

  许是离的有些远了,前方高挑的少年侧身,白衬衫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他扬声道:“走快点,跟上来。”

  “来了。”甘迟快走几步,看着男主那不似凡俗的脸,默默叹息。这么青春,可惜是在书里。

  她默然地跟着主角三人走到校门口,在那里,她看见了剧情点。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斜跨在黑色机车上,一身皮衣,墨镜推到头顶,手里拿着个大喇叭,以“收旧手机、冰箱、洗衣机,换不锈钢脸盆”的音效,循环播放着一句话:“闻韶狗贼,给老娘滚出来。”

  闻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第2章 过敏 “名草有主,诸位勿扰。”……

  此时正好是下课高峰,校门口围了不少人,穿着帝南制服的学生与一群穿的花里胡哨的少女并几个花男对峙两边,保安们则窝在一边,不敢上前。

  “哇哦。”甘迟心想,“真是好一出大戏。”

  “陈青果,你好大的胆子 。”闻韶沉声道。

  看见闻韶出来,人群瞬间骚动了起来,不说帝南的人,连对面的花蝴蝶们都隐隐有倒戈的倾向。

  “干……这人还怪好看的。”

  “真是他干的?长这样怎么感觉不至于欺负樱樱啊……”

  “是男人就站出来把话说清楚,龟在学校里算什么本事?怎么,以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死渣男!”陈青果瞪了自己身后几个立场不坚定的花蝴蝶,无视了面前的美颜暴击,怒声道。

  “就是!我们樱樱现在还躺医院呢!”

  “竟然打女孩子,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撩而不娶还打人,这是什么绝世渣渣,姐妹们,今天就要揭开他丑恶的真面目!”

  陈青果那边依稀有几个人小声附和道,帝南这边瞬间大声回嘴过去。

  “放屁!我们韶哥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仙林的人?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妖魔鬼怪样!”

  “就是,对面那大姐脸上都卡粉了,撩你们这样的我韶哥照镜子他不香吗?”

  “我韶哥虽然暴躁但轻易不自己动手,就算动手了也只能是你们太贱!”

  这瞬间就有那股硝烟味儿了。

  眼看两边吵得越来越火爆,各种污言秽语逐渐升级,甘迟默默离远了点,在角落围观这场大戏。

  在原文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场戏。

  严格而言,这算是一篇校园文,文里面的势力以高中来划分的话呈现三角鼎立状。

  帝南以有钱立足,扛把子的是以美貌与残暴闻名的闻韶。隔壁仙林高中主打艺术流,里面女生偏多,而且学生行为一个比一个艺术,扛把子的是个酷姐,叫陈青果,以成绩和脾气双差闻名,据说已经复读两年了,这也导致她越来越暴躁。再默默无闻一点的是远一些的清远高中,据说都是一群书呆子,扛把子的学神许见栖每次都是联考榜首,分数高得吓人。

  反正都是戏份很足的人,和她这种炮灰渣渣完全不一样。

  今天,书里面是帝南和仙林首次正式交锋,从而拉开势力战的序幕,仙林一姐陈青果为了给妹妹陈青樱出头,带了一帮人来帝南找男主的麻烦,结果反被打脸,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二人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此后一度相爱相杀。

  哦,这也是她这个工具人正式出场的大剧情。

  “我没有义务向你们解释什么。”闻韶说完这句话,抬腿就走。

  “等等!你要是走了我以后天天堵你们学校喊你信不信,樱樱喜欢你那么久,因为你现在在住院,你就看都不去看她一眼?”陈青果走上前伸手拦住他,大喇叭直直对着闻韶。

  “他们刚刚说的话,有一句是对的。”闻韶皱着眉,一巴掌挥开陈青果手里的大喇叭,抬腿直接踹向那辆大摩托,“我真的打起人来,男女不分,六亲不认。”

  机车轰然倒地,陈青果愣在原地,大喇叭咕噜咕噜滚到一边去。

  “刺啦——闻韶狗贼——刺啦——韶狗——”

  全场一片寂静,保安默默拿起了报警电话。

  “所以,你最好先问清楚你那个妹妹自己做了什么再来找我,胳膊和腿哪个不想要了,我可以代劳。”闻韶冷声道。

  甘迟看着自己脚边还在顽强嘶喊着“韶狗”的大喇叭,蹲下去按了关机。

  陈青果咽了口口水,顽强道:“……你个暴力渣男。”

  闻韶暴躁地高喊:“甘迟!”

  蹲着的甘迟抬头道:“哎。”

  “……过来。”

  甘迟默默站起身来走过去。

  闻韶看了一眼她,再扫了一下全场,道:“我之前对你说了什么,现在告诉他们。”

  甘迟:“……”

  不是,小弟弟,姐姐初来乍到,前面剧情没接上,能不能复述一遍?

  甘迟无言地看着闻韶。

  闻韶气到快冒烟了。

  “我们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

  闻韶瞪着她。

  甘迟在脑内回忆着原书台词,又梳理了一下凌乱的记忆,开口道:“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好像早恋了。”

  闻韶怒道:“这他妈不是重点!”

  “哦。”甘迟脑中整理了一下台本,棒读道,“我们是对方的初恋,此前都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暧昧对象,我们现在正在热恋中呢。”

  大差不差,原著里的台词就是这样的吧?哎不管了,反正她说什么都不重要,效果到位就行,现在全场寂静,说明她说的不错。

  闻韶无言看着她:“……”

  舒瑞对着旁边的钟简小声说道:“不是,她怎么感觉在一本正经地念台词,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

  钟简笑道:“闻韶要气炸了,但这种全场吃瘪的场景真是……好玩,他从哪儿找出来的小姑娘?怪有趣的。”

  陈青果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乖学生,缓声劝道:“小姑娘,是不是这死渣男逼你的?他用美□□惑你还是甩给你五百万了?”

  甘迟摇摇头。出场费一分没有,甲方还是个远观都会喷火的,她站出来说话,完全是她赤诚的本心……以及刚刚想起来的台词啊。

  她补了一句良心话:“名草有主,诸位勿扰。”

  扰了可就像她一样炮灰了。

  闻韶皱着眉,看着很不满,他朝甘迟伸手过去,大家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打人了,离得最近的陈青果都瑟缩了一下。

  甘迟岿然不动,任由闻韶……隔着袖子拉住了她的手腕。

  “话说完了,以后别再缠着我不放,再看见你们这样搞事情,仙林的校门就别想要了。”

  而后拉着甘迟直接走开。

  原地一片哗然。

  不用耳朵听甘迟都能知道这帮人在说什么,无非是什么天呐校草竟然动手了但是好帅啊,校草竟然拉那个女人的手,啊校草竟然真的有女朋友了巴拉巴拉。

  诚然,她也觉得校草为了赶走这些莺莺燕燕,证实自己不是单身而屈尊降贵拉住了她的手,委实牺牲有点大。

  但是有一句话还是穿透 各种声音到了她的耳边,甚至超过了自己手被拉着的事实。那人尖着一副嗓子,酸溜溜道:“校草初恋女友就长这样?这也太寡淡了吧!”

  说实话,她还是很好奇自己现在的长相的,于是在坐上校草家的豪车后,她礼貌地对着前排一脸震惊的司机大叔点了点头,而后认认真真地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脸。

  于是陷入了自闭。

  这就是她自己原本的脸,只是看着更稚嫩了些,肤色也更加苍白,眼底没有日后社畜时的黑眼圈,其实长得也还行,而且舍友之前都会捧着她的脸揉搓着喊小美女,结果到了这里……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双眸低垂的校草,又想开了。

  任谁站在这位天仙的旁边,都不过尔尔。

  校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很嫌弃地又挪开了一些,扫到自己的手,他脸上的嫌弃更浓了。

  甘迟:……要这么明显吗。

  哦,她忘了,这位男主除了人美脾气差之外,他还重度洁癖。刚刚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此刻怕不是想剁了自己的手吧。

  甘迟默默地也坐开了些,扭头看向车窗外,并且将自己的小手掩在了书包下。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校草沉静的声音道:“伸手。”

  甘迟扭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呈上了自己的双手。

  手心一片冰凉传来,略带刺鼻的气息传开,一大片喷雾朝着她的双手喷去,反复三次。

  闻韶:“手背。”

  甘迟转了转手腕,手背朝上。

  又是三次。

  闻韶又对着自己一通喷,小半瓶喷雾就没了,这样还不够,他又掏出来一瓶免洗洗手液,挤了一坨慢慢搓着手。

  前排的张叔对此见怪不怪,对她安抚地笑笑。

  甘迟有心理准备,而且从“蝙蝠时期”过来的人,这种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她只是默默伸着手等上面的液体挥发。

  可是挥发没等到,她的手倒是有些发烫。她迟疑地举起手,上面已经有大片大片的红斑。

  “哟,小姑娘,你过敏怎么不早说啊?”张叔惊呼道,“是不是不能喝酒,酒精过敏啊?”

  可能吧。不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此人过敏,而且还这么严重。甘迟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默默道。

  旁边快把自己手搓掉一层皮的闻韶皱着眉看她:“蠢货。”

  甘迟:???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是他把她的手搞成这样的吧?她都这样了他还有脸骂她?

  她抬眸望去,无言控诉,对方却不接她的眼神,匆匆扫过她红通通的手,开口对着张叔说:“去最近的医院。”

  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

  ……多说几个字会死吗?这样真的很像又在骂她。

  甘迟接过那块手帕,默默擦着自己的手,结果越擦越红,手也更加烫了,刺痛感愈发鲜明。

  她自暴自弃般攥住手帕,问前排的张叔:“你好,请问能开一点窗吗?”

  张叔看了一 眼闻韶,帮她开了窗。

  甘迟举起手到窗口,那里灌进来的自然凉风吹在发烫的手上,她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旁边的闻韶烦躁地翻着车内的医疗箱,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脾气:“这个快过期了都不扔,留着过年拌饭吃吗?这个牌子味道难闻死了,不要,还有这个,这个,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就往里塞……”

  张叔不敢接话,火速地朝最近的医院开去,甘迟完成了自己工具人的职责,此刻只想远离男主,下班走人。

  然而此刻男主的炮火已然引到了她身上。

  闻韶阴着脸道:“今天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还得等我去请你?”

  谢邀,魂在外星,刚到此处,业务不熟,看见您小透明表示很激动兴奋以及紧张,忘了怎么接戏,下次一定改正。

  甘迟脑内刷过一排字,最终说出口的只有后面一句:“下次改正。”

  闻韶沉默了半晌,盯着窗外道:“想要什么?”

  甘迟:???

  闻韶:“算是酬劳,一部分。”

  甘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上岗,她问:“我想问一下,我们当时有约定这个的期限吗?”

  闻韶:“没,怎么,现在就不想干了?”

  甘迟摇摇头,她才刚上场,后面还有她的戏份呢,这炮灰也不能刚出来就炸没了。

  “甘迟……这期间不要喜欢我。”闻韶突然转头看着她,“虽然难度有点大,但你努力克服一下,不要给我惹麻烦。”

  ……这自信的语气,大概就是男主吧。

  她礼貌回道:“好的,你也是。”

  闻韶嗤笑一声,“你倒是自信。”

  不,是你比较自信。

  “倒也不是。”甘迟道,“主要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她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人估计喜欢他自己也不会喜欢她。

  “你之前说的事情,我会帮你,但我这边你也要把事情做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会通知你下岗的。”闻韶淡淡道。

  甘迟:???

  不是,原主这暗恋还打着互帮互助的名头啊?俩人之前交易了啥玩意儿,怎么都没个前情提要的?

  闻韶嫌弃地看了一眼她茫然的脸,觉得这人要是在生意场上估计会被欺负得天天躲被子里哭。

  他友情提示道:“甘家。”

  甘迟表示剧本里没提,她还是不懂。

  “你配合我挡开那些恶心的人,我帮你合理且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甘家,这是我们的协议。”闻韶耐着性子道。

  啊……所以她除了围着男主打转,还得面对一群不太友好的“家人”?就原主这软趴趴的性子都想逃离,这一大家子得有多糟心。

  看着甘迟脸色微变,闻韶一脸“尔等草民还不赶紧抱紧朕的大腿”的臭屁神色。

  “不过有我在,这些你都不用操心,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就行了,别又犯蠢。”

  甘迟:这少爷不会好好说话,鉴定完毕。

  可是原著里并没有提到男主帮了原主解决甘家,男主也不像是违 约的人,难道是因为原主太过炮灰以至于戏被掐掉了?

  她内心叹气,装作顺从地点了点头,而后靠在一边休息,闻韶也不再说话,低头摆弄着手机。

  等到了地方,他依旧大少爷般端坐在车上,甘迟知道原文中他不喜欢医院,也就没指望他跟着一起进去,自己利落地拉开车门下车,倒是张叔,一脸紧张地跟着下车。

  “我自己去就行,拿些过敏药就好了,这里离我家也很近,不麻烦你们了。”好累,我想下班。

  张叔:“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跑医院算怎么回事,我……”

  “我自己可以。”好想下班。

  “不行不行,还是我和你一起进去吧,而且今天这个算是我……的责任,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再见。”甘迟十动然拒,抱着自己的书包毫不留恋地走向医院大门。她好累,今天必须要下班,给加班费也不干。

  “等等。”闻韶突然叫住她,“加一下微信。”

  甘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全校人都渴望要到的联系方式,就这么轻易地到手了?话说这联系方式挂到某鱼上卖能不能大赚一笔?

  但扫到男主依旧冻着的脸,她默默放弃了这条发财之路。

  她顺从地掏出手机,不太熟练地解锁,扫了码,俩人成为微信好友。

  这人看着冷漠且暴躁,没想到头像还挺可爱,一只萨摩耶憨憨地望向镜头。

  “你去吧。”闻韶揉了揉眉心。

  甘迟点点头,收起手机,抱着书包毫不留恋地朝医院大门继续走去。

  就在医院挂号的时候,她准备拿手机支付,发现——

  WS:转账给你10000元。

  哦嚯,工资到账了。

  那这样打工的话,她觉得偶尔加班也不是不可以。

第3章 早餐 “您还是喝旺仔吧,甜的。”……

  在医院处理完手,领了一些过敏药,甘迟凭借着记忆回到了原主的家。

  在书中,这个炮灰女友只有三分半的戏份,因此许多边角的东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比如——原主家里其实很有钱,当然,她自己的钱包是瘪的,余额还比不上之前作为社畜的自己。

  只知道男主剧本的她要在这里生活其实有点艰难,由于是世界自动补齐的人物和剧情,所以总是会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甘迟看着面前紧闭的别墅大门,陷入了沉默。

  密码输入三次都显示错误,指纹和虹膜验证都没用,要不是原主记忆深刻,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原地等了一会儿,别墅里面依旧一片寂静,甘迟想了想,干脆在密码机上胡乱输入,如此反复——

  警报响了。

  里面终于有人匆匆忙忙赶出来,几个佣人一脸惊诧地看着她,还有几个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后面一个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女生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满是嘲弄:“哟,这不是我那个有出息的好姐姐吗?”

  这个“哟”就很灵 性,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甘钰,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骄纵,事儿精,找别人麻烦小能手,闻韶迷妹。

  这几项已经注定甘迟和她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经历了,她也懒得打交道,说:“开门。”

  “怎么,帝南校草的女朋友,连自家的门都不会开?”甘钰抱胸看着她。

  甘迟扫了一圈那些佣人,发现甘钰不发话,没人敢上来给她开门。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她抱着书包转身就走。

  甘钰也只是吓吓她出口气,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不进来,要是被甘父知道少说也是一顿骂,传出去也不好听,她喊道:“回来!”

  甘迟转身看着她。

  “……韶哥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草包死样子!”甘钰对上那双冷冰冰的脸,噎了一下,而后怒火重燃,一边骂,一边让旁边的佣人给她开门。

  甘迟不理会她一直在耳边的聒噪,直接朝住宅里走去,室内灯火通明,果然只有甘钰一个人在家,原主亲爹和后妈估计又去应酬了,才让甘钰在家里作威作福,当然,就算长辈在家,甘迟日子也不好过,谁让原主是个懦弱卑微的小可怜呢。

  甘迟按照记忆去向自己在三楼角落的房间,这里相对于这栋豪宅的其他地方有些狭窄,但经历过社畜生活的甘迟已经很满意了。

  整体空间不算大,有独卫和小阳台,室内很干净,整体风格比较清冷,主色调都是比较阴郁的蓝色和灰色,布置上东西也不多,除床、书桌、衣柜以外就没有其他大件了。

  衣柜里的衣服除校服外是清一色的黑灰,书桌上只有寥寥几本教材,一翻都是新的,下面的抽屉没上锁,里面都是些零碎物件,倒是有个大玻璃罐子,里头装的都是彩纸折的满天星。

  原书里,原主好像送过男主一罐满天星,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挡箭牌工具人,怎么可能真和她发展感情,原主的真心注定是错付的。

  但是……甘迟拔掉软木塞,倒出几颗满天星,拆开了。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为了自己的生存,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狭窄的彩色折纸上,果然用铅笔写了字。

  “我在阴沟里仰望着那轮月亮。”

  “想靠近他多一点,再一点……她们说这就是喜欢,那我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告白!告白!告白!”

  “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在意我,只有……帮了我。”

  很多纸上,都写了“light”,他是她的光。

  甘迟默默地再折回去,心里骂了句傻姑娘。

  闻韶脾气那么差,哪里会屈尊降贵去帮别人。在刚刚接收的记忆中甘迟看到,那次原主因为被甘钰戏耍迟到了,在校门口进不去,懦弱如她根本不敢和保安叫板,喊班主任更加不敢,听到叫家长更是要急哭了,这时同样迟到的闻韶大摇大摆地进去,意识到旁边还杵着块木头,喊了她一声带她一起进去了而已。

  仅此而 已,这就被小姑娘当成了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如果她走完剧情可以回去的话,那这个小姑娘还会回来吗?如果还会回来……那她应该做些什么,好歹让闻韶真正履行那个约定,离开这个破烂家庭吧。

  甘迟躺在床上,手背搭在眼上,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像深海里随着静流缓缓波动的海藻。

  隔天,甘迟早早起床,家里司机因为要送甘钰所以不能带她,她像记忆里的那般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搭上公交车去学校,等到了学校已然天光大亮,于是她开始思考住校的可能性。

  算了,学校是非多,还是自己在外头租房比较安全。

  就在她想着这些繁琐事情,背着书包走进高二5班的时候,发现自己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秦桑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看见她立马蹦起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甘迟:?

  秦桑凑过来:“来这么晚,你怎么给韶哥送早餐?”

  甘迟:??

  “他不吃别人送的东西。”甘迟回忆着书中的描写说道。

  因为送的人太多,怕有毒,而且校草本人极其挑剔,因此他从来不接别人送的任何食物。当然,后期上线的正牌女主除外,人家可不是别人。

  “你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你现在的身份吗?那是以前,现在你可是,你可是……你就忍心让我韶哥饿着?”秦桑似乎很不情愿说那几个字,别扭道。

  甘迟:“他不会饿着自己的。”

  秦桑怒道:“你怎么就不知道表现一下呢?”

  甘迟放下自己的书包,挪好歪七扭八的桌子:“你喜欢闻韶?”

  秦桑傲然点头:“对啊,谁不喜欢我们韶哥!”

  甘迟心想,我不喜欢,但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去送。”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要不是你成绩差,我还真得夸你一句书呆子!”

  不是,在这里书呆子也是夸人的话了吗?你们小朋友的用语怎么更新换代得比厕纸还快。

  “要上课了。”甘迟拿出书本看着她。

  “你给我等着!”秦桑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呼呼地跑了。

  班上的人吃瓜吃完了,该干嘛还是干嘛,估计都以为校草只是玩玩,私下已经在打赌他们几天会分手了。

  甘迟端坐在座位上,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雪白的课本。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

  —WS:来1班给我送早餐。

  —甘迟:?

  —WS:别的情侣都这样。

  甘迟想了想,好像其他谈恋爱的小情侣的确是会送早餐什么的,还会整天腻腻歪歪,在宿舍楼下难分难舍。

  虽然但是,戏也没必要做这么全吧?校草这牺牲也太大了。

  她完全无法想象校草站在女寝楼下恋恋不舍的模样,想就是一片恶寒。

  但送早餐这件事,不都是男生给女生送?怎么到她这就反过来了?

  还没输入,那边又发来一条,连他头像那个傻狗的图片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W S:你有什么问题?

  这浑然像甲方的语气还真是欠揍呢。但考虑到对方昨天的转账金额,好像此人现在确实是她的金主爸爸。

  她叹了口气,给对方改了个昵称,面无表情回道:好的(*^▽^*)

  —金光富士山:……

  —金光富士山:快点,饿死了。

  富士山,外表覆盖着冰雪,内里是座火山,闪着金钱的光芒。

  甘迟认命般拿起饭卡起身去食堂,在窗口每样都拿了点,赶在上课前提着一大袋子去了楼上的1班。

  虽然帝南属于贵族学校,但也并不是完全不抓学习,1班基本是全校尖子生的汇聚之地,校草除了分班考拿了全校第一进了1班外,基本没参加过考试,但学校也没人敢把这位祖宗赶出1班。

  至于为什么成绩好但不参加考试,甘迟想,这大概就是中二吧。

  此时已经快上早自习了,教室里坐满了人,她提着袋子站在门口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教室都安静了一瞬,像按了暂停键的电影一般。

  甘迟站在班级门口,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循环播放起了旺仔牛奶的大喇叭广告。

  闻韶原本趴在后排玩手机,感觉到了班级异常,他抬头,看见少女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两只手拎着满满的早餐,似乎……在笑。

  给他送早餐原本是他临时起意,舒瑞说别的男女朋友都有这样做,为了加深一下效果,闻韶捏着鼻子给甘迟发了消息,虽然发完就后悔了,尤其是看着甘迟顶着傻猫的头像发来的颜文字,他就担心会不会做的太过。

  万一这人也整天黏上来,那可真是一个麻烦。

  此刻看着少女因为给他送早餐就开心成这样,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像家里那只傻狗一样犯蠢了。

  闻韶踹了一脚前排舒瑞的椅子,在对方揶揄的眼神中,对着甘迟招了招手。

  甘迟虽然很不满这招狗一般的手势,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去。

  闻韶冷着脸坐在最后排,旁边的钟简拿着书对她眨了眨眼,示意不要害怕,他前面的舒瑞则支棱着脑袋一脸看他韶哥这场大戏的模样。

  甘迟把东西往他桌上一堆就想赶紧溜,闻韶叫住了她,一脸嫌弃地翻着那些包装袋:“买这么多准备喂猪?我不吃包子,太噎,豆浆太腥了,拿走,吐司我要现烤的,牛肉粉……谁家早上吃味儿这么重的玩意儿?”

  最后挑挑拣拣,他在几瓶饮品中犹豫着。

  甘迟:我就觉得此刻你很不是个玩意儿。

  她从中抽出一瓶红装的旺仔,“哐”地一声搁在他桌上,拎起其他的袋子就走:“您还是喝旺仔吧,甜的。”

  补脑。

  闻韶一脸莫名地对上桌上罐装小人的白眼,前排的舒瑞转过头来,笑得不能自已:“韶哥,你哪儿找的这姐啊,竟然敢骂你,好酷啊哈哈哈。”

  旁边的钟简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递到闻韶面前,也笑得开怀。

  闻韶戴上耳机,在看完 这个视频后脸色黑如锅底。

第4章 青樱 “蠢货,不知道躲吗?”……

  甘迟憋着火,提着一大袋子吃的回教室,正好撞见班主任探着那颗秃了一半的头往班级里巡视。

  “小姑娘这是饿了?买这么多啊。”中年班主任操着一口软糯的口音,笑眯眯地说着话,活像一尊弥勒佛。

  “买多了,老师你吃了吗?送你了。”

  “我吃过了的呀,下次注意把控一下,不然你分给班上同学吃吧?我看有几个眼睛闪着绿光的,估计是没来得及吃。”

  甘迟望了望班级里那群瓜王……觉得还是算了。

  她自暴自弃道:“我留着当午饭。”

  “哎呀,天气这么热,会坏掉的呀。来,我帮你分。”

  “不用了,我……”

  “有没有哪位同学没有吃早饭的呀,甘迟同学买多了,有没有要的?”班主任直接开口吆喝。

  甘迟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陌生的高中生,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班级里雅雀无声,适才躁动着的人群此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不知道在交流着什么。

  甘迟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但班主任硕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另一只手还帮她提着一碗牛肉粉,怎么看都是要让她原地爆炸的场景。

  殊不知就在她尴尬地杵在门口时,班级小群里炸开了锅。

  “小前刚刚给校草去送早餐了!听说俩人还吵架了,校草脸贼臭!”

  “是不是要掰了,小前要落实前女友这个名号了吗!这有48小时?”

  “有一说一,这么看小前还有点点可怜吼,但是——校草是大家的!”

  “别的不说,姐妹们,听说这是校草翻动过的早餐!”

  “金手指点过的早餐啊,吃了能和校草在一起吗?”

  “想屁吃,但是吃了这早餐是不是四舍五入等于和校草牵手了呜呜呜。”

  甘迟心里正比划着最佳逃生路线,突然班上一个微胖的女生高高举起了手:“老师,我没吃早饭。”

  众人一看有出头鸟,纷纷举手。

  “老师,我也没吃!”

  “我昨天就没吃,饿死我了老师!”

  “孩子三天没吃饭了,可怜可怜我吧呜呜呜。”

  “老师我这辈子就没吃过早饭,这会儿太饿了……”

  不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一个班的人都变成了饿死鬼?这食堂的早饭好吃到这种程度,大家都要争着来抢?

  “那——甘迟啊,你看谁比较饿的,就分点给他?”班主任笑眯眯道。

  甘迟看着面前举起的手,硬着头皮道:“我只买了这么多,可能不够分,你们看一下自己喜欢吃什么,直接过来拿吧……”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拿什么拿,谁要拿我的东西?”

  甘迟愕然回头,闻韶拎着一罐旺仔立在身后,即使神色不虞也依旧貌美。

  她问:“你不是这也不吃那也不碰吗?”

  闻韶皱着眉:“你送我的东西哪有转送给别人的道理?我不吃别人也别想 吃。”

  甘迟:……这是什么中二少年。

  “可是我已经答应分给他们了。”甘迟指了指班上的人。

  可是一转头,刚刚还举得满满的手此刻全都放下了,对上甘迟的目光一众人纷纷摇头。

  “我们饱了饱了。”

  “我早上吃了三个肉包一碗米线现在正撑的慌呢哈哈。”

  “可、可我是真没吃……”第一个举手的微胖女生弱弱道。

  闻韶见状扬了扬眉:“你们班后面一个月的早餐我包了,包括老师。”

  班级里顿时扬起热烈的欢呼,班主任立在旁边笑的开心:“哎呀,闻同学破费了,破费了,大家快鼓掌!”

  甘迟在哗啦啦的掌声中,非常后悔刚刚没有直接把这些吃的丢进垃圾桶。

  闻韶不由分说地接过甘迟手中的早餐,并且特地留下了那罐旺仔:“这位同学,我给你送了一罐旺仔牛奶,后面每一天都会有哦。”

  他特地在“每一天”上加了重音。

  ……要不要这么记仇。

  甘迟拿着那红罐,木着脸进了教室,默默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是颗真菌。

  “韶哥,我愿将你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行为称之为睿智。”舒瑞趴在桌子上,差点笑出声。

  “哎呀,这该死的好胜心和占有欲真是奇妙呢。”钟简也用书掩住嘴,但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满溢出来。

  闻韶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堆食物,端坐在椅子上,冒着十分冻人的冷气。

  “吃,还是不是,这是一个问题。”钟简说道。

  “自己吃,还是自己吃,还是自己吃,这也是一个问题哈哈哈。”舒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但是,韶哥,论坛上已经有在磕你们这对cp的人了,还有好多人说真香哈哈哈,你目的还是达到了的。”

  “都是你的馊主意,让她送什么破早餐。”闻韶咬牙切齿看着舒瑞。

  “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就是说人家普通小情侣都是这样的,而且人都是男生给女生送,你直接命令人家迟姐送过来,还一副挑三拣四的样子,人心里不有气才怪呢。”

  “她敢生我的气?我还没气她拐着弯地骂我呢!”闻韶怒道。

  “你别说,你这个小女朋友还怪有意思的,哪儿找的啊?”钟简拍拍他的肩笑道。

  “路边撞上的,本以为是坨棉花,没想到里头全是软刺,有个屁的意思。”

  “最近你吃瘪的状况比我认识你的前十几年都要多,闻韶,你可要小心了。”

  闻韶:“我小心?小心她坑我吗?”

  钟简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对,小心掉进坑里啦。”

  闻韶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你在学校开始当花花公子,闻家那边该有动作了吧?”钟简扯开了话题。

  闻韶点了点头:“表面上训斥,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偷笑呢,这几个月够我收拾他们了。”

  “其实你也不用动作这么急,到时候打压太狠了怕是会有反弹。”

  “也弹不了多高,再不动作快 点,我怕……”闻韶难得有丝微弱的愁绪浮现在眉间。

  “不会的,韶哥,我们会一直帮你的!”舒瑞坚定道。

  闻韶丢过去一本物理书:“别给我添乱就算你帮我了。”

  “就是还有一点你可能需要注意,甘迟会有陆陆续续的麻烦,你打算怎么办?”钟简道。

  “安排了人。我做事,不会牵连到无关紧要的旁人。”

  “小姑娘怕是会被吓到。”

  “她和我约定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闻韶眼睫微垂,看不清神色,“我也会给她足够的报酬。”

  窗外蝉鸣阵阵,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簌簌作响。

  现在算是暑假补课,不用上晚自习。甘家那两位最近在外地洽谈业务,甘迟不太想回去和甘钰大眼瞪小眼,等她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路灯都渐次亮起。

  有钱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资本实力,通常会选择在一所超级热闹的大都市里住在自然安静的地方,甘家企业这几年发展得不错,虽然还远远比不上闻家,但住的自然也是寸土寸金的富人区,这无可厚非,却给甘迟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地铁再转公交,最后还得步行半个多小时,甘迟感觉这比之前自己作为一名社畜的通勤距离还远。

  她按照手机地图上的指示走在路上,昏黄的路灯透过婆娑的树叶洒下光亮,在地面上投射出大小不一的阴影。

  只是,在即将进地铁口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好像……有人跟着她。

  过安检时她假装翻包刻意停留了一会儿,果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投射在她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校草攻略者那么多人,虽然除女主外没有一个得手的,但也不至于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不敢在男主面前舞,来折腾折腾她这个小炮灰的心力还是够够的。

  甘迟回想着原书中的剧情,那繁多的男配女配的名字在她脑海里回旋,她一个个地筛选……透过地铁等候窗的玻璃,她依稀能够判断是谁了。

  刚来戏份就这么密集,让她这个炮灰感觉心好累。

  下车后她故意在街道弯弯绕绕,最后把尾随的人堵在了巷子口。

  甘迟单肩挎着粉色书包,天气太热,规整的校服衬衫被她解开了最顶上的扣子,格子裙摆随着乌黑长发在夜风中飘扬。

  “出来,陈青樱。”

  路灯只照亮了靠近街道的一小截,最里头依旧昏暗,像不知名的怪物张着大口,要吞噬些什么。

  半晌,依旧没有动静,只有街道不远处正在行驶的车辆传来些细碎的声响。

  她已经有些不耐了,再拖延下去只能吸到末班车的尾气。想了想,她说:“闻韶今天吃了我给他带的早饭。”

  “你胡说!”一个沙哑的女声怒道。

  诚然,闻韶是拿走了她的那堆食物,依照那少爷的性格没准拿回去喂狗,还真不一定吃了,但这已经足够戳到暗处那人的痛脚。

  “ 他还说后面一个月都会给我送早餐。”甘迟面无表情道。

  这确实是事实,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送”。

  “你骗我!闻韶哥哥不可能会这样做的!他只喜欢我,他只能喜欢我!”暗处有些动静,像阴沟里的耗子在嘶吼。

  既然还不爬出来……那只好我来了。

  甘迟慢条斯理地束起长发,尾梢在灯光下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瓷白的脸在灯光下泛着冷意。书包的肩带悄然滑落,她单手拎着,缓步向那暗处前行,嘴里依旧在说着刺激性的话。

  “他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你还伤害过他和他周围的人,他怕你还来不及。”

  “为什么他只能喜欢你?你太不清醒了。”

  就在即将踏入暗处时,面前突然飞出来一个不明物体,伴随着少女的怒吼:“你给我闭嘴!”

  甘迟侧头躲过,目光冷然,声音却带着刻意的颤:“你要做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疯了,陈青樱?”

  暗处冲出来的少女原本清纯的面庞此刻十分狰狞,披头散发,眼睛通红,看着甘迟的眼神宛如杀父仇人:“你才疯了,你这个贱女人,去死去死去死!”

  甘迟看着少女拿出的尖刀,步步后退,“你、你冷静一点,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来找我?”

  “都是你,你们一直勾引他,他才不看我一眼,你们都消失了,他就会只爱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们俩,我们才应该在一起,你们算什么东西!”

  甘迟隐晦地看了一眼正对着这个巷口的三个摄像头,握着发烫的手机,内心默默叹气。

  “你哪来的刀?想杀了我?这是犯罪,你会被抓起来的。你忘了你姐姐吗?你进去了,你姐姐怎么办?”

  对面握着刀的少女迟疑了一下,又握紧了刀柄:“她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我喜欢闻韶哥哥,她也会帮我的,我做什么她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凭什么呢?为什么闻韶就一定要喜欢你,你姐姐就一定要站在你这边?”

  “她欠我的!她一辈子都亏欠我的!不是我,她早就死了,她不帮我,就也去死吧,她早就该死了!还有闻韶哥哥……闻韶哥哥说了喜欢我的,他必须和我在一起!”

  陈青樱目光一凝,直接握着刀冲上来:“去死,你们都去死!”

  甘迟转身想跑,谁知倒了什么大霉,突然被地上不知道什么垃圾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陈青樱爆发力很强,眼见着就要冲到面前,甘迟拎着手里的书包对着她拿着刀的手就直接砸过去……砸空了。

  该说自己不愧是炮灰吗,这运气真是绝了。

  甘迟觉得自己一个工具人,不至于卖命到这种程度,但就这么直接叫出来……抱歉,她哑了。

  这具身体委实有些虚,就扔了个东西躲了两下便有些气喘,而对面的疯子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反而更加疯狂。

  同是炮灰,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她感受着暗处正伺机而动的人,看着面前再次冲过来的少女,木着脸,懒的再跑了。

  爱咋咋的吧,她累了,反正后面还有戏份,她不至于就这么挂了。

  少女脸上已经出现了嗜血般的狂热,眼睛亮得惊人,尖刀就快要刺到甘迟胸前时,旁边骤然出现了一只手,直接把甘迟拉开。

  而那癫狂的少女,已经被保镖制服。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她还是被拽得有些发晕,头顶传来闻韶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蠢货,不知道躲吗?”

第5章 酬劳 就当自己多了个百万的吊坠。……

  讲道理,她已经跑了好一会儿了,反倒是他,不知道在暗处围观了这场荒诞的追赶游戏多久。

  就这样,他哪来的脸发火?长的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甘迟简直要被这少爷的脾气拱出火气来了,她不动声色地挣脱开闻韶的手,说:“少爷,您指责前最好去看看录像。”

  说完,就去不远处捡自己那破烂书包。

  旁边一个保镖犹豫着,上前低声对着闻韶说道:“少爷,刚刚……甘小姐被追了有一会儿了。”

  闻韶咬着牙说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保护人吗?就是这么给我保护的?”

  “刚刚一直在监控死角,我们想等着甘小姐把陈小姐引出来再上前的。而且,少爷,主宅那边的建议还是希望您不要花太多精力在旁人身上,毕竟那边还是给您安排了……”

  闻韶冷笑了一声:“这么听主宅的话,还留在我身边干什么?”

  那位保镖一听这话立刻白了脸:“少爷……”

  “滚吧。”

  保镖脸彻底没了血色,低声说好,而后隐去了暗处。

  甘迟望着这一幕,原本还有些生气,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她一个工具人,哪来的勇气与立场,敢和男主生气。

  闻家对于重点培养的闻韶一向是寄予厚望,已经划拨到男主身边的人,一旦被摒弃,也就近乎判了死刑。

  但闻家内部势力纵横交错,有希望男主继承家族的,自然也有极度厌恶男主的,无数钉子安插在男主身边,时不时给他使点绊子,但凡得手一次,那就是莫大的胜利,主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对继承人的历练,男主早期稚嫩时期,栽过不少跟头。

  看来,自己也不过是被牵连的池鱼罢了。

  闻家视自己这个男主首次承认的女朋友自然是百般不顺眼。即使是男主安排走的剧情,也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这样说来,原主还真是太喜欢闻韶了,这样的烫手活儿都敢接,还真像闻韶说的那般天真愚蠢。

  今天抓陈青樱这局,是闻韶设的。

  被陈青果在帝南门口下了老大一个脸子,不找补回来真不是他的风格。昨天闻韶就给甘迟这个工具人安排了任务,并且直接给了她一部被监听的手机,还当着她的面指派了几个可靠保镖。本来没想到陈青樱会这么早就冒出来 ,但要是闻韶刚刚来晚了点……指不定这些钉子真会看着甘迟受伤,正好一下扫除两个障碍。

  真是直白的好手段啊。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甘迟把自己那部手机递给闻韶,并且指了指旁边的摄像头:“这里有全过程的录音,巷口有三个摄像头,多机位捕捉陈青果发疯的全过程,够你操作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等等,”闻韶皱着眉说道,“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甘迟险些笑出来:“我认为最危险的桥段已经过去了,您说呢,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很多人叫他“少爷”,他向来视为理所当然,可这两个字从甘迟嘴里吐出来时,他总觉得像在被嘲讽。

  “不许叫我少爷。”闻韶偏了偏头,“我送你回去。”

  甘迟看了他一眼,依旧拒绝。

  “好了!甘迟,跟我上车,我有话和你说!”少年人脸上此刻十分不自然,“……我向你道歉。”

  哦。

  这少爷终于学会道歉了,真是难得。

  甘迟抬头望向夜空,差点以为天降异象了。

  闻韶直接拿过了她手里脏兮兮的书包,大有她不跟着上车就劫持包的意向。

  直到甘迟坐上车,依旧觉得今天没有天降异象是老天瞎了眼。

  闻韶直接把那脏脏的书包放在了他那边,并且没有开启他的清洁模式,连洗手液都没看一眼,反倒是盯着椅背,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想着怎么回主宅搞事情。

  甘迟微垂着头,落下几缕头发,她伸手掖到耳后。

  “你受伤了?!”闻韶惊怒道。

  “嗯?”她茫然抬头。

  闻韶指了指她的手掌,可能是撑着墙的时候蹭破了油皮,尘土混着丝丝干涸的血,看着有些狰狞。

  甘迟没感觉到什么疼痛,看了一眼后完全不想处理,又觉得大约是这少爷看着不顺眼,于是把手藏到了身后。

  “你躲什么?”闻韶生气道,“手给我拿出来!”

  他在那个专用清洁箱里翻着,甘迟以为他洁癖终于上线了,没想到他拧着眉,最后只翻出了一块方巾。

  “车上没有你能用的,等会儿去医院处理伤口,现在先擦一下。”

  甘迟小心翼翼地捏着小方巾,盖在自己手心,象征性地擦了擦,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觉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之前还挺健康的。”她补充道。

  今天又是认真走剧情又是受伤的,还被他毫无缘由地骂了一句,再来点酬劳也不过分吧。

  闻韶扫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说:“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多灾多难了?”

  “倒也不是……就是感觉我这份差事还挺波澜起伏的,你觉得,是不是应该……”

  “酬劳。”闻韶看着她,“这次想要什么?”

  “我发现甘家不好待了,为了后续可持续发展,以及为我们的协议做一个铺垫……我想住宿。”甘迟顶着他的目光,“住校外。”

  闻韶面色平静, 心想,果然和那些人的套路一样,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少女那张素淡的脸,一丝浅淡的怅然闪过,快到他都来不及捕捉。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甘迟话还没说完,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他这是知道了个啥?给加钱的意思吗?虽然她知道自己昨天已经领了一万了,现在再要很有些得寸进尺,但考虑到自己账户上可怜的余额,她还是厚着脸皮求工资了。

  开玩笑,她又没有签合同,也没有工资卡,当然得赶在下线之前,能要多少要多少。而且她觉得跟着校草这样折腾,风险程度和工资成正比……应该不算过分吧?

  闻韶不再看她,自顾自摆弄着手里那个监听手机,过了一会儿递还给甘迟,说是后续还会用到,而且会重新安排人在她身边,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甘迟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很快到了医院,她只好下车。

  真熟悉啊,这医院。

  这次真的是很小的伤口,甘迟觉得都没有必要去医院,但在那少爷的注视下,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医院的大门。

  然后阳奉阴违地叫了辆滴滴。

  闻韶靠坐在车窗内,看着面前电脑屏幕上那个快速移动的红色小点,嗤笑一声。

  此后持续一周,甘迟都能收到来自校草的“爱心早餐”,而旺仔牛奶更是必备,不知道又惹来多少别样的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来自校草幼稚的报复。

  真是个小气鬼。

  她默默地给校草改了个备注,小气金光富士山。

  嗯,很顺眼。

  这一周过的还算平静,没有必须要走的剧情,不怎么见到男主,也就少受了几分闷气,除了秦桑时不时的骚扰,高中课程听不太懂,以及在班上当透明人之外,其他都很好。

  就是小气富士山的金光好像没有后续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忘了吧。

  就在甘迟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不等工资到账直接租房的时候,校草来信了。

  “你找我?”闻韶似乎心情不错,语气平淡地问道。

  此时两人正往校门走,学校的人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会有隐秘的目光时不时瞅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的,不就和校草谈个恋爱嘛。

  大概帝南的作业太少了吧。

  甘迟无视了不远处树底下举着手机偷拍的人,摇了摇头。

  “听说你在打听我的消息。”

  她才没有。也就是看见钟简和舒瑞走在一起,舒瑞凑上来打了个招呼,她礼节性地顺嘴问了一句闻韶怎么不在。

  见甘迟依旧不说话,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笑,“还算你有点眼力见。我在准备给你的酬劳。”

  甘迟看向他,表示不会吧,直接打一万有这么难?还是大佬最近搞事手头被限制金钱流了?

  倒也不至于去到处借钱,她还能撑,真的。

  “不用这么麻烦。”甘迟说道。

  闻韶说:“还成,不算麻烦。”

  等两人坐上车,闻韶自然而然地对她说 :“伸手。”

  甘迟以为是要消毒,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

  “怎么,要饭呐?”闻韶似乎今天心情真的不错,还有闲情开玩笑。

  虽然甘迟觉得并不好笑,一脸你要搞就搞快点的表情。

  直到一个冰凉的物体落在她掌心,闻韶温热的指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划过已经结痂的伤口,像羽毛一样。

  甘迟打了个颤。

  “在学校东门出去的锦绣园,5栋8楼,百来平的小房子,算是你最近听话的酬劳。”

  甘迟手一抖,钥匙直接掉在地毯上。

  “出息。”闻韶嘲讽道。

  甘迟弯腰捡起那把贵重的钥匙,郑重地递到闻韶面前:“我不要。”

  他啧了一声,“开口要酬劳的是你,现在不要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麻烦?”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配。”甘迟说道。

  “那你配什么?配我?”

  这说的什么鬼话?

  甘迟木着脸:“不敢,我更不配。”

  闻韶皱眉:“给你你就收着,推什么推,又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

  当惯了贫民的甘迟此刻已然忘了原主也是个富家千金,她还是不太适应这里动辄出手五位数往上的做法,坚定地摇摇头。

  “不要就扔了,别给我。”

  甘迟果断地松手,钥匙掉回原地。

  闻韶:……

  “你存心气我呢是吧?”他拧着眉。

  甘迟摇摇头,“我不要。”

  “行,那你要什么?”

  甘迟想了想,觉得这人现在有些冒火,还是稳重些。她说:“我希望你能让……我父亲,同意我离开家住,并且不再过问我的情况。”

  闻韶表示就这?

  甘迟点点头。

  “你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吗?”闻韶一脸恨铁不成钢。

  反正不是天神的爱。甘迟默默吐槽。

  “房子给你留着,拿着钥匙,爱住不住,你爹那边我会处理,自己搬东西滚蛋就行。”闻韶没好气道。

  甘迟默默捡起钥匙,就当自己多了个百万的吊坠。

第6章 成绩 全校倒数来吃什么状元楼啊,生气……

  甘迟的工具人之路推进的还算顺利,她没有问陈青樱怎么样了,这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只当又一个炮灰领盒饭去了。而且最近也不太有校草的强劲攻略者出现,她日子过的还算安稳,目前的任务只需要等原主她爹回来把事情讲清楚直接搬家,以及找兼职的事情。

  她昨天晚上才发现这三个高中竟然还有一个统一论坛,里面什么内容都有,她正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兼职信息,却发现顶部大热的基本都和帝南校草有关,而最热的那个,和她也有关。

  这帖子里全是在下注赌她能坚持多久,以及觉得她都能上位,开始纷纷下注校草下一任女朋友是谁了,后面俨然变成了三校选美贴,毫无疑问,她在里面看到了女主的名字。

  女主林蔓薇此时还在仙林受挫,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颜值脱颖而出,在帖子中的票数远远超过其他人,包括自己这个现女 友甘迟。

  食色性也,谁不爱美人呢。

  甘迟感受到了原书赋予主角团的强大buff,只好默默地在随手带的本子上,用英文字母缩写和一些很简略的话把当前的人物和剧情梳理了一遍,就像对待之前面对的工作任务一样,提前收集资料,按部就班地完成,就少有错漏,虽然她这边的任务内容比较灵活,经常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比如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几张卷子。

  上面鲜红的分数提醒了甘迟她还是个高中学生,需要面临大大小小的考试。她行事一向低调,本以为按照原主的性子也大概是这样,结果……这么低的分数,还真是低调不起来。

  甘迟拿着自己那鲜红的9分数学试卷,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进了老师办公室。

  别问,问就是丢人。

  甘迟自认自己之前成绩也不算好,但差到全校倒数的程度还真是从未有过,而且她也并不是随便乱写的,她很认真地对待每一项考试,每一堂课,但是……

  “甘迟啊,老师知道你的生活最近有些变动,老师也表示理解,花季少年嘛,但是学生的主要任务呢还是以学习为主,老师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是好歹学习上这个分数要稍微看得过去是不是?你看,你之前虽然分数也不是特别理想,但好歹还在全校倒数这个一百名左右,但是你现在这个退步有些大了,别说在5班了,在全校你也都是倒数第5名。虽然说这只是一次月考,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有所重视,毕竟马上放假回来就高三了……”数学老师和蔼地对她说道。

  言语和缓,却字字诛心,甘迟感觉自己就差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耳朵发红,低声道:“好的,谢谢老师,我会用心学习的。”

  数学老师看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一直看在眼里。但是老师希望你能明白,年少的欢爱很多时候只是一时的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个人的前程才是你们应该放在首位的,尤其你是个女孩子,才更加要为自己以后打算。虽然你们家世都很好,正因为如此,对于学业上的要求才应该更高才是……”

  甘迟连连称是,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专注学业,又被老师按着讲了几道题,听得似懂非懂,这才在老师的叹气声中,拿着卷子灰溜溜地回到教室。

  之前因为“校草女友”这个身份被注视时,她毫无感觉,但此刻因为学渣身份被围观时,她恨不得立刻退学远离此地。

  上一世平民式英语在这所人均国外周游的贵族学校没有半点优势,数学她远离多年,买菜都得拿计算器,语文稍微好一点但还没能适应这里考试的套路,理化生……她一个文科生来这里学理科,结果当然是惨不忍睹。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考这么低,想下次和韶哥一个考场的?”秦桑拍着她 的桌子问道。

  还真不是,她只是单纯的成绩差而已,只是没想到和闻韶差到一个层次上了。

  “你怎么天天盯着我?”甘迟抬头,正色道,“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你——”

  很好,不到三句话,气走这小姑娘的技术她真是越来越熟练了,要是考试也能这么炉火纯青就好了。甘迟怏怏地趴在桌上,感觉自己像一条无可救药的咸鱼。

  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假期,闻韶说要请大家吃饭,不知道多少星,反正很贵很好吃就是了。如果是在往日,甘迟会比较开心,因为可以蹭吃蹭喝,但今天这架势,她只感觉是在讽刺她。

  吃饭的地方叫状元楼。

  全校倒数来吃什么状元楼啊,生气。

  钟简成绩一向名列前茅,舒瑞虽然差了些但也不错,闻韶据说是没有考试的习惯,一向交白卷,所以稳坐年级倒数第一。

  至于他怎么一直待在尖子1班的,大概是因为长的好看又有钱吧。

  但是这人的内心可真和华美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听说你考了全校倒数。”闻韶掀起眼皮看她,略带嘲弄,“他们说你连考试也要粘着我。”

  旁边的舒瑞笑得不怀好意,钟简则处于礼貌,强忍住了笑。

  甘迟面无表情,“我下次绝不可能还是倒数。”

  闻韶:“距离下次考试还有一个来月。”

  “我从今日起,每天学习到半夜两点……一点半。”

  “然后考9分?听说你还是认真写的,卷子都填满了?”

  甘迟气鼓鼓。

  闻韶皱眉:“熬夜没用,你还是早点睡来的实在。”

  甘迟心想,你管我。

  闻韶又道:“不然会长不高。”

  甘迟:“我是个女孩子,并不需要长得特别高大。”

  闻韶:“但你如果太矮我岂不是很丢人,要牵你都得弯腰。”

  甘迟愤然扒饭。

  舒瑞已经快笑吐了,钟简也忍不住低头狂笑。

  闻韶问道:“所以你是真的不会还是不想写?”

  甘迟认真道:“真的不会。”

  闻韶有些吃惊,似乎是没见过成绩这般差,还差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他想了想,缓声道:“其实你倒也不用过于操心这里的学习成绩,反正你……”

  甘迟看他。

  “我又不嫌弃你的成绩,差就差,正好考试的时候和我一起。”他戳着桌上精美的菜,漫不经心道。

  钟简止住笑,看了闻韶一眼。

  甘迟只觉得这位嫌弃别人外表长得矮,但不嫌弃别人成绩差,如此一看,他也是个没什么内涵的人了。

  “可是我并不想与你一起在最后一个考场。”这么刺眼的成绩,她自己可嫌弃死了。

  “你这是在督促我上进?”闻韶挑眉道。

  甘迟:???她明明是在讽刺他成绩差,以及自嘲她的成绩竟然也这般差,而已。

  “老师说,学生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甘迟说道。

  “那是因为那些人的出路只有学习这一条。”闻韶懒懒道,“我不需要学 习便站的很高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社畜甘迟感觉有被冒犯到。

  “不过这样说来,你还真得学习好一些,不然岂不是落后我太多。”

  甘迟:……过分了啊。

  她把筷子一放,表示自己吃饱了。

  闻韶皱眉:“怎么吃这么少?菜不好吃?”

  吃的是中餐,桌上摆了一溜,菜色十分丰富精美且好吃,很合甘迟的口味。

  但是,今天实在是太不想吃饭了呢。

  叛逆甘迟说道:“没什么胃口。”

  “你就这么在乎成绩?连饭都不吃了?”

  “我吃了。”

  “那三两口的吃了和没吃一样,还不够塞牙缝的。”

  ……谢谢,她牙缝没那么大。

  不想再无意义地争辩,甘迟向三人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早点回去还能多做两道题。

  “我还在这呢,你就走?”闻韶冷声道。

  那又如何。

  “行,你好像一直就是个乖学生,想学就学吧,但我要排在最前面,你不能因为在学习就忽略我,我们可是有协议的。”闻韶皱眉想了想道。

  甘迟怎么敢忽略他啊,而且就他这存在感,想忽略也是有难度的。她诚实道:“随叫随到。”

  一个称职的工具人,她还是可以的。

  闻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告退了,甘迟抓紧时间回教室开始制定学习计划。

  她走后,包厢内便安静了不少。

  钟简说:“闻韶,你这样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凭自己的本事。”闻韶抬眼道。

  舒瑞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但是韶哥,你对迟姐有点怪怪的,虽然你一向脾气不太……呃,比较直接,也比较懒,怎么对上迟姐就使劲儿哔哔叨,跟花孔雀似的。”

  “你这什么形容词,语文沟里学的吧?”闻韶皱眉,“我那是……看她比较欠。”

  舒瑞对这种倒打一耙的本事表示佩服:“韶哥,讲真,我要不是你哥们儿我铁定天天揍你,也就那帮不懂事的小姑娘被你迷的七荤八素不辨真相。”

  闻韶按着指关节咔咔做响:“我现在就揍你一顿,看你懂不懂事。”

  包厢里瞬间响起了舒瑞的嚎叫。

  虽然甘迟早退了,但今晚看她吃瘪,闻韶觉得整体的心情还算愉悦。

  不过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主宅,应付完一帮戴着面具虚情假意的人,他独自躺在床上时心情便很不好,但在点开论坛找到自己收藏的帖子时,他脸色又和缓了不少。

  帖子名叫“校草前女友的观察日记”,为什么是“前”,还是因为许多人强烈抗议,说甘迟看着闷闷的,一打眼儿就是要被甩的样子,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并且在下面积极发表自己的观察言论,内容大致以“第x天,校草和前女友还没有分手。前女友表现如下……”为开头。

  闻韶对这个帖子名字很不满,他选中的人,什么时候要被别人下判断了?虽然他的确是抱着度过这一阵子就分开的打算,但 目前甘迟的表现还算让他满意,对于别人的臆测也就十分不满。

  但这个帖子确实是全网最全的甘迟行为观察日记。吸引他收藏这个持续更新的帖子,还是前几天的一条回帖,“第5天,校草和前女友未分手。前女友又一次言语击败校草爱慕者X3,突然有点想路转粉了是怎么回事。”

  等他点进去看完,发现这小东西竟然还有两副面孔,话少,但牙尖嘴利起来还算有趣。

  于是他把观察日记的内容都看了个遍,并且把这个帖子收藏了起来,持续追更中。

  今天刷新出了好几条。

  “第xx天,校草和前女友未分手。小前因为学习太差被老数叫去办公室,出来的表情委委屈屈,虽然很惨,但是太可爱了吧!”

  他还挺想看看有多可爱……不是,委屈,但是……无图言x啊。

  闻韶面无表情继续往下翻。

  “小前数学试卷写满了,竟然只有9分,太惨了太惨了呜呜哈哈哈哈哈。”

  “所以小前真的是为了和校草下次一个考场吗?这牺牲也太大了吧哈哈哈,由此可见草前szd!”

  “我看未必,小前的样子并不是很开心哎。”

  “今天QS又来找小前嘴炮,这回三句落败,笑死我了哈哈哈,前姐牛逼!”

  “QS每日一次自取其辱,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不过有一说一,小前看着不怎么说话,其实单体输出贼高啊,已经搞退多少个爱慕者了?这伤害力,在下佩服,不愧是校草看上的女人,爱了爱了。[抱拳.jpg]”

  “回楼上,前姐冷酷道,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楼上笑死我了,前姐金句+1,所以她喜欢的类型是——”

  闻韶眼带笑意,看着下边一排的“校草”,满意地合上了手机。

第7章 搬家 风过林梢,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甘迟又经历了一天云霄飞车式的学习,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漫无目的地学习效率实在太低,而且理科知识她的储备几乎为零,这个基础怕不是得从初中补起。想了想,她很认真地搜寻了当地有名的教辅机构,打算给自己报一个班。

  兼职还没找到,就有一笔大支出,甘迟正在发愁之际,收到一条银行的短信提示,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每月的生活费到了,但那个数目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原主的妈妈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但因为还没有成年,就先放置在了她父亲名下。还是得想办法把原主母亲的东西要回来才行,而且,丰厚钱财给人以稳定的安全感,甘迟想道。

  今天踩着最后一丝阳光的尾巴到家的时候,发现院落里停了不少豪车,而且家里竟然灯火通明,隐隐还有音乐声,她走进去,里面的欢声笑语立马停了。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甘钰看见她,举着高脚杯过来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妹妹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父亲在书 房都等急了。”

  甘迟扯出自己的手,道:“好的,我先回房间放东西。”

  甘钰歪头笑得甜美:“姐姐可要快些,记得换好衣服,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和闻少爷的小女朋友聊聊天呢。”

  甘迟瞥了她一眼,话都不想说,也不想去看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人,径直上楼。

  “脾气还挺大,长的也就一般般啊,穿的还土里土气……”

  “听说成绩还差,这回帝南月考可是考了全校倒数呢。”

  “没办法,谁让人家手段高明呢,竟然把闻韶给勾搭到手了。”围过来的女生咬牙切齿道。

  甘钰抿了一口酒,笑得更甜了:“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来,我们开始跳舞吧。”

  楼下乐声悠扬,甘迟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后,去了二楼的书房。

  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门,得到回应后,她推开了门,看见了端坐桌后的中年男人。

  原主的父母亲之间的结合充斥着背叛与谎言,原主的父亲靠着一副好皮相哄得当时的显贵江家独女神魂颠倒,不惜与父母大吵大闹,各种折腾后江家妥协,小姑娘欢欢喜喜地嫁给了她自以为的如意郎君,她的甘郎借江家之力扶摇而上,直入青云。

  本以为是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当江家站队失败,家中逐渐衰退时,当年苦心求娶,各种甜言蜜语的男人,在她孕期便与外人苟合。

  昔日掌上明珠跌落云端,乍逢如此世情,最终考虑到腹中孩子,以及对方的下跪悔恨,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但还是整日郁郁,难产而终。

  原主母亲过世不到半年,后妈便带着只比甘迟小两个月的甘钰进了门。

  江家此后也一蹶不振,甘式集团取而代之,权力更迭之际,没人还记得这个原主这个小女孩,若不是还有几分原主母亲的遗产傍身,原主的地位怕是还要惨上几分。

  从原主回忆中得知了这些事,甘迟就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半分好感。

  同是女儿,一个像公主,一个像女仆,这待遇要说没有甘父的默许,甘迟把他头给拧下来。

  父亲偏心偏到西伯利亚去了,后妈也是个不怎么样的,现在俩老的不在家,甘钰不敢做的太过,怕只是以往的冰山一角,小时候的原主不知道怎么受磋磨呢。

  不然,也不可能当做理由,摆在男主面前做对等酬劳了。

  她可不是原主,都这样了还能窝在这地方这么久。

  卜一进门,端坐在书桌后方的甘父便和颜悦色起来:“小迟回来了?”

  旁边一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少妇也缓步走过来,作势要握住她的手,被甘迟躲开了。

  她尴尬地收回手,关心道:“小迟今天回来的倒是比以往晚了些,这阵子我和你爸爸不在家,怎么看着还瘦了点?学校饭菜不合口味吗?”

  甘迟:“还行。”

  “你赵姨这是关心你,这孩子,躲什么?”甘父淡淡责备道。

  “可能是几天 不见,生疏了些,我没事,后面多相处几天就会好的,小迟从小就没了母亲,我也是打心眼里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来对待,她肯定不会……”

  甘迟懒的陪他们演戏,直接说:“下学期高三,学业比较紧张,我想搬出去住。”

  甘父不赞同地说:“帝南的宿舍哪里有家里舒服,是不是上学远了?这样,我和司机说一声,以后你和小钰一起上学,虽然之前你们在车上闹了点小矛盾,但爸爸还是相信,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他一说,甘迟才想起来,原主以前和甘钰一起坐车上学,在车里被各种羞辱,甘钰甚至还动了手,最后还被半路丢下车,差点迟到,才在校门口遇见随手帮了一把的闻韶,一见钟情,再也拔不出来了。

  后来回家也不敢哭诉,诉了也没用,只好每天早起一个多小时,独自坐公交车去学校。

  “闻韶给了我一套学校东门外的房子,说住那方便。”甘迟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话语中的暧昧倾向,甘迟是真的不想,可要是不这么说,甘家这狗皮膏药估计难甩掉。

  “闻家小少爷是和我打过招呼,说要帮你补习……”甘父眯了眯眼:“看来你是真的和闻家小少爷在一块儿了?好样的,不愧是我甘家的女儿。我就说闻家最近怎么资源对我们倾斜了不少……”

  补习?他?开什么玩笑,这少爷找理由都不知道找个像样的,还不如她呢。

  “小迟的本事还真大,才高中,就要搬出去和……住了,我可是听说闻家早就给小少爷订了门婚事,只是两边年纪都还太小,所以才没提上日程。”赵姨笑着说道。

  “小迟啊,出去住可以,但你可同样要加把劲啊。这些年生意不好做,甘家要是能和闻家搭上,那你以后嫁过去也有点倚仗不是?”甘父劝道。

  甘迟内心冷笑,表面顺从:“我会尽力的。”

  会尽力把甘家给搞没的。

  “可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每个月两千的生活费有点不太够……”甘迟垂目道,“我妈妈之前给我留了些东西,赵姨说给我保管,但是我……”甘迟弱弱道。

  甘父皱眉:“每个月不是让你赵姨打两万吗?还有那些东西,都放地下室里,毕竟是你妈妈的东西,之前不是说等你长大点就陆陆续续给你,当做嫁妆的吗?”

  旁边赵姨眼神漂移:“小迟还小,我之前怕给太多东西在她手上,这孩子容易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哄骗……”

  甘父心知肚明,隐晦地瞪了一眼赵姨,对着甘迟和蔼地笑道:“现在小迟一个人在外面,女孩子肯定花销不少,这样,每个月爸爸直接给你打5万,你妈妈的东西你也自己去挑,有什么缺的随时给爸爸打电话,好好和闻家小少爷相处,可别闹别扭了。但有一点,你可得牢牢记住,你姓甘,凡事应该以甘家为先,小迟 ,爸爸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甘迟轻轻眨了眨眼,乖巧点头。

  甘父满意地笑了,赵姨虽然心有不甘,但表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内心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闹市喧嚣,处处是人间烟火气。

  甘迟拎着自己的大箱子,穿过拥挤的菜市场,找到了手机地图上的幸福里小区。

  小区大约是有些年头了,树木高耸蓊郁,道路看着也不太平坦。楼栋不高,米黄的建筑外墙有些褪色,小区里老人小孩偏多,有着自成一派的气氛。

  甘迟却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

  她大学毕业后租住的第一套房子,就和这个类似,也是一个老旧小区。

  这里的氛围,与她经历的现实并无二致。

  此刻,那种漂浮在空中的不真实感渐渐褪去了一些。可能从穿书以来她一直在帝南,见到的都是小说中极尽描写的奢华与贵气,见到的都是书中人,她也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参与这一切。

  但此刻,独自提着行李站在这里,没有校草,没有帝南,没有世家,她反倒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风过林梢,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连抓小偷都是那么真实。

  “抓住他!大白天入室抢劫啦!”

  “快!又是这个小兔崽子!”

  待甘迟反应过来,那小偷已经直直冲着她来。

  小区的路本就不宽,她又拎着一个大行李箱,道给她占了一大半,那贼又是一路奔跑,估计跑到她这得跨个栏。

  甘迟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爱路见不平的人,一般这种情况她都是旁边的路人,但自从来到这里,冥冥之中总有种力量要把她往前面推,而炮灰往前走,基本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一个多月以来甘迟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躲也躲不掉,甘迟内心默默叹气,推着自己那崭新的银白色行李箱往前一送。

  那贼估计也是个蠢的,估计是想跳起来,结果还没等起跳就撞上了箱子,膝盖直直磕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这可不能怪我。

  甘迟默默往后退了退。

  那贼一倒下,身后在追的人立马围上来,当首一个穿着简单白T的少年直接掏出了绳子,动作利索地就把那人捆了。

  甘迟:一时竟不知谁更危险。

  她再次后退了几步。

  少年皱着眉制服了那小偷,站起身来扶起行李箱,看向甘迟。

  少年人头发凌乱,脸上还泛着急速奔跑后的红,看见她,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他把箱子往前一送:“小妹妹,这是你的箱子吧?”

第8章 人物 “我叫许见栖,许仙的许,遇见的……

  甘迟接过自己磕坏了一个角的新箱子,说:“谢谢。”

  “刚刚要不是你,我们可抓不住这小偷,应该我谢谢你。”男生挠挠头道。

  旁边一些围观的人也开始夸赞,说她见义勇为什么的,说的甘迟立刻都有些后悔推那一把箱子了。

  那男生似乎 是看出甘迟的窘迫,理解一笑:“小妹妹,你要去哪儿?这箱子还挺重的,我帮你提一程吧。”

  甘迟摇摇头:“不用,我很近,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见。”

  男生笑着点点头,说:“好的,小姑娘。谢谢啊今天,那我先把这贼给送局子里去了,可跑死我了。”

  甘迟赶紧走出人群包围圈,拖着自己那箱子快步走开。

  “你好,我是今天和您约好入住的租客。”甘迟倚靠在箱子上,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哦哦,你好,真不好意思啊,本来要带你进去的,但我这临时碰见点事儿,钥匙在楼道壁挂的牛奶箱顶上,你直接开门进去吧,里面都收拾好了,住人没问题,下午我再联系你,咱们把纸质合同给签了,你看行吗?”清亮的男声回道。

  甘迟站起来摸索着,拿了钥匙,也摸了一手灰。

  她觉得这男声有些熟悉,但此刻也来不及分辨,她说:“拿到钥匙了,我今天直接入住,你回来我们就把后续的事情都给处理一下吧。”

  那头很嘈杂,男生连连应声,而后挂断了电话。

  房子是一居室,但空间很大,因为急着搬,她都没仔细看房就签了电子合同,还好,目前来看没进坑。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装修风格很简约,色调偏浅色,还带一个小阳台,摆放着几盆开得正好的花,总体而言没有买家秀和卖家秀,是她喜欢的风格。

  把东西收拾好已经过了饭点,甘迟单手挽着头发,四处找着自己的发圈,忽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房东,直接接听了。

  “喂,您什么时候过来?”

  那边一顿,说:“谁要过来?你约了人?”

  ……甘迟移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但这声音,是暴躁校草没错了。

  “没有。”甘迟低垂着头在桌子上翻找着。

  “你现在在哪儿?晚上有场宴会,你和我一起去。”那边的闻韶皱着眉,漫不经心地逗着大狗狗。

  “我5点在学校门口等你。”她想了想,加了句,“可以吗?”

  闻韶点点头,“可以。”

  甘迟应了声好,正想挂电话,那边的闻韶却开口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家里……”

  他顿了顿,生硬道:“去锦绣园住,那里地方大,你一个人,没人打扰,我也不会去的。”

  甘迟找不到发圈,举着的左手有些酸,她直接松开,黑发如瀑散落下来,直垂到腰际。

  “我有住处,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我这边不用太操心,等我把东西都搬出来,我们的合约在我这一方就完成一大半了。”

  “你那边完成了,我这边还事儿多着呢。”闻韶说,“我没通知你,可不许给我消极怠工,更不准提前跑了,不然打断你的腿。”

  甘迟木着脸:“好的老板,我知道了老板。”

  闻韶气笑了:“你这什么破烂称呼,不许叫我老板。 ”

  甘迟:“好的闻同学。”

  闻韶:“太生疏了。”

  甘迟:“好的。”

  闻韶:“称呼都没有一个?”

  甘迟拨了拨头发,“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半,我还有事,晚上见。”

  “你有什么事?你是不是背着我约了人?”闻韶质问道。

  甘迟拿开了手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对面这人拥有闻韶的声音,但是个冒牌货,不然怎么废话这么多。

  “我约了外卖。”甘迟叹了口气。

  “哦……”闻韶狠狠地薅了把狗子蓬松的毛,“你还没吃饭?午饭?早饭也没吃吧?你们甘家都不给饭吃的?什么玩意……”

  甘迟心想你管的真多,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外卖到了,我去拿,再见。”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聪明!她挂我电话!”闻韶对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狗子怒道。

  狗子茫然抬头,露出憨憨的笑。

  闻韶嫌弃道:“……算了,你还是出去玩吧。”

  听到玩,狗子立马来了精神,拖着闻韶就要往外头走。

  “聪明,松口!自己去!”

  狗子委委屈屈看着他。

  闻韶扶额:“走走走,你可真麻烦,比女生还麻烦。”

  甘迟打了个闷声喷嚏,吸了吸鼻子,觉得应该去买点家中常备感冒药,这整天跟着校草风里来雨里去的,保不准哪天就病了。

  就在她打算出门觅食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你好,我是之前联系你的房东,你现在还在幸福里吗?”对面清亮的男声传来,背景音依旧吵吵嚷嚷,一派街市气息。

  甘迟:“你好,我还在的。”

  “我现在给你送合同过来,事儿弄完你也住的放心。”男生说完,轻快地对着那头说,“大爷,煎饼再加一块脆饼,多抹点酱,不要辣。”

  “哎,你吃饭了吗?这家煎饼贼好吃,以后你可以常来,我给你带一个吧,你吃辣吗?”

  “不吃……”甘迟下意识地回答,而后反应过来连连拒绝,“不用给我带了,我不饿,不用麻烦。”

  “嗨,不麻烦,顺手的事儿,今天心情好,我请客,你在家等着吧,我马上来。”

  说完,不等甘迟反应过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愧是在网上话都没问几句就直接签合同的房东。

  过了没五分钟,门铃就响了。

  甘迟悄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去,只看到一个少年人的背影,他正和一个梳着高马尾的漂亮小姑娘在说些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了。

  少年人骤然转过身,阳光清俊的面庞出现在视野内,混着凌乱的头发,整个人有一种蓬勃的朝气。

  “是你啊?”少年笑道。

  甘迟:“……嗯,你好,又见面了。”竟然是抓贼少年。

  “小七,你们认识?”少年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来问道。

  “刚我不是在小区里抓小偷嘛,差点被他给溜了,还是这小妹妹帮我拦住的。”

  “哦,那见义勇为的小姑娘就是你呀?很不错嘛。”

  甘迟解 释道:“倒也没有,还是他抓的快,我就是……手那么一滑。”

  俩人瞬间被逗乐了。

  “那是你租了这儿?这么巧呀?”小姑娘问道。

  甘迟点点头。

  “小七说是个妹子租的,怕他一个人来不方便,还特地把我扯过来,我看你们这样还蛮好嘛。”小姑娘笑笑,“方便我们进去吗?这站门口还怪热的哈。”

  甘迟忙让开:“快进来吧。”

  “那——我们就这么进了?”那个叫小七的男生小心问道。

  “没拖地,直接进来吧。”

  女生直接笑了出来:“这儿啊,本来是我们姥姥的房子,姥爷前两年过世,她老人家就直接回乡下了,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我们租出去,家里人都忙,拖了好久,还是她硬催,这才打算正式出租的。虽然两年没人住了,但一直有人打扫,小七都看着呢,不过毕竟是老房子了,你看看哪里有问题,直接说,我们找工人来修,费用我们包。”

  甘迟:“房子保护的很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你一个人住这儿吗?”

  甘迟垂眸道:“是,这里离学校近,家里都同意了。”

  “你还在上学呀?几年级?上高中了吗?我们小七成绩可好了,你有不会的题还可以问他呢。”少女笑道,“我叫唐静,现在都大三啦,他是我表弟,马上高三,就在旁边清远高中,人称——”

  “哎!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这也太尴尬了吧!”小七连忙捂住他姐的嘴,满脸窘迫。

  “臭小子,给我把你的爪子拿开,我新买的口红贵死了……”

  甘迟理解地笑笑:“我叫甘迟,马上也要高三了。”

  “你高三了?几岁啊?也在清远吗?这不像啊……”唐静惊讶道。

  “二十三。”

  “啊?”小七震惊。

  “……开玩笑的,十七,今年刚满十七。”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高中小姑娘。

  “我就说嘛……但你长得太显小啦,我还以为你刚读高中呢。”

  这话的确。甘迟现在这具身体可能因为长期不好好吃饭,气血两亏,个子不高又瘦,整个人看着轻飘飘的。

  “可能……发育比较晚?”

  话音刚落,面前俩人一齐笑了起来,连甘迟都忍不住笑了。

  “哎,我就说嘛,小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

  小七忍不住打断了她姐自来熟的碎嘴:“姐,咱先办正事儿,合同还没签呢。啊,还有,给你带的煎饼,老好吃了,快趁热尝尝。”

  男生拿出放在旁边的煎饼,还热乎着,直直塞进甘迟手里。

  “这煎饼真的一绝,就在小区门口的小店儿,我们从小吃到大,在外头都念着这口呢。”小姐姐说道。

  煎饼金灿灿,冒着暖香,而且甘迟是真的饿了,她捧着煎饼道:“那谢谢了,我把钱转给你。”

  “才这几块钱,不用,就当欢迎你入住新家了。”男生拒绝道,“你先吃着,我给你讲讲这租房的事 儿啊。”

  说完拿出准备好的纸质合同,一式三份摆出来放在茶几上,讲完合同,又和甘迟讲了很多租房要注意别被坑的点,还交待了小姑娘独居指南,什么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之类的,惹的唐静在旁边笑话他。

  “……反正先就这么多了,你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隔壁也是我们家房子,我就住你边上,虽然平时都住在学校,但我学校近,过来也就十分钟的事儿。”

  他说完,甘迟递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她自己也正好吃完煎饼。

  “谢谢。”她说,而后果断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租房押金……”

  少年人立马道:“你线上转给我吧,微信可以吗?”

  甘迟点点头:“可以,加一下微信吧。”

  “我扫你!”小七立马掏出手机,旁边的唐静隐晦地笑了一下,给了小七一肘子。

  “我需要备注一下……你叫什么?”

  “哦,刚刚忘了说了。”少年人摸摸鼻头,笑着说,“我叫许见栖,许仙的许,遇见的见,栖息的栖。”

  甘迟手一滑,拿在手里的手机直直摔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抬头:“你说,你是谁?”

  时间宛如静止在这一刻,甘迟仿佛看到了甩不掉的剧情、人物出现在她面前,时刻提醒着她,不存在什么现实,这是在一本小说里,她是这本书中的固定人物,会面对其他人物。

  甘迟是校草的炮灰前女友,许见栖是清远学神,书中男二,仅此而已。

  她设定好的闹钟响起,提醒着她,还要去走那固定的剧情。

  “怎么了?”面前的少女脸色微变,许见栖担忧地问道。

  甘迟轻轻眨了眨眼,长睫扇动,双眸中再无波澜,她按掉闹钟,说:“没什么,你的名字取得不错。”

第9章 玫瑰 “我护着你,你还骂我纨绔。”……

  “你的名字也不错。”许见栖笑了笑。

  旁边唐静看不下去自己这个呆瓜弟弟了,忙说:“小迟……这么叫你可以吧?我也加一下你微信吧,以后有事也可以联系姐,别客气啊。”

  甘迟点点头,两人互相加了微信。

  “小七放假就会在幸福里住,就这层你旁边那套,随便使唤,虽然他们那个变态高中基本不放假。我们小七会的可多了,换灯泡修水管什么的他都行,而且你也快高三了,有不会的题也可以问小七,他可是‘清远学神’,‘考试杀手’呢,哈哈哈。”唐静说道。

  旁边的许见栖脸上微红,小声道:“姐,你别说了……丢人。”

  “咋,你成绩不好吗?不会做家务吗?我们小七……”

  “姐!”许见栖微怒,“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这么夸,还有,别叫我小名了,听着太像个女孩子了!”

  “哟,我们小七害羞啦?是不是因为有小妹妹才——哎,我不说了,我闭嘴,你别捂我嘴,跟你说了口红贼 贵,你这死小子又不给我买!”

  “你刚刚闹钟响了,是有什么事吗?”许见栖看向甘迟,强行转移话题,耳根还有些红。

  甘迟一看,已经到了四点,这里离帝南还有一段距离,她可不敢让那少爷等。

  她说等会儿要出门,两人立刻表示不再打扰,忙出了门。临走时,许见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也只是在唐静的揶揄笑声中拖着她默然走开。

  两人走后,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甘迟收好东西,去浴室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瓷白的脸流下,她也只是用手背粗略地抹去。

  这一个月来饮食作息比较规律,加上时不时跟着闻韶蹭吃蹭喝,少女脸上多了点肉感,不再瘦得过分,白皙的脸在揉搓下也多了分血色,整个人看着虽然依旧一派柔弱模样,但好歹不像游魂了。

  可……这依旧不是她。

  甘迟看着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是周末,帝南的学生又不是安分的,所以学校几乎没什么人。甘迟坐在帝南校门旁的廊柱下,拿着个手持小风扇静静地吹着。

  旁边蝉鸣阵阵,只有些许微风,吹动着她乌黑的长发。

  “你傻不傻,不知道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待着吗?”闻韶坐在车内,不满地看着她。

  甘迟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反常,似乎脑子被那小偷给顺手带走了一般,发圈没找到,还白白在外头挨热。

  汗水濡湿了少女的碎发,紧紧贴在脸侧,更显得她皮肤白净,眉目清秀,乍一看,倒有几分动人心魄。

  闻韶掩饰一般,拿出一抽纸巾丢给旁边少女。

  甘迟习惯了他的粗暴行事,礼貌性地道了声谢,一边感受着车内空调的温度,一边牢记着这人的洁癖,坐得离校草远了些再擦汗,整个人非常自觉,只是旁边校草本人却脸色不虞,在旁边冻着脸,一路都没和她再说一句话。

  这少爷十天有九天半都心情不好,她也不太在意,虽然有心想问怎么突然带她参加什么劳什子豪门宴会,但转头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就懒的再问。

  反正她只是个工具人,有男主在,她只需要跟着走就行。

  等到了地方,门口立刻有人迎上来。

  这时,闻韶依旧一副冷淡模样,他看着墙上的装饰画,漫不经心指着甘迟说:“带她去做妆造。”

  这是什么经典的灰姑娘入豪门剧情,差点让甘迟自己都忘了,这具身体也是个富家女。虽然有些贫穷,但依旧是富家的。

  但还好闻韶想到了这层,不然……甘迟看向自己身上的休闲装,第一次觉得校草人还是挺可以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坚持不懈地攻略他,原来除了一张脸和钱权之外,他这个人本身还是有那么点可取之处的。

  闻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旁边人眼中的形象稍微好些了,他冷淡抬头:“一个半小时,我也去换套衣服。”

  说完,径直走向内间,独留 甘迟面对着一群……工作人员。

  他们满脸好奇,想一窝蜂地围上来,但谁也没敢动,彼此对视之后,为首一个打扮得时髦非常的男人面带微笑,扭着腰上前:“甘小姐您好,我是这家会所的总监,您叫我Rose就可以,我先带您看一下衣服,来,这边请。”

  这会所似乎是闻家的产业,专门为豪门的少爷小姐做妆造,有些明星想来都没有资格。在原文里,这里曾浓墨重彩地提过,不过是在后期,校草带着正牌女主来,气氛也甜甜蜜蜜,全然不似二人刚刚的冷冰冰。

  甘迟默然跟着,让看什么看什么,问什么都说好,没一会儿就选定了造型。换好衣服后,甘迟坐在梳妆台任由那朵雄玫瑰在她脸上勾勾画画,他不禁感慨:“甘小姐脾性真好。”

  甘迟:“还成。”

  Rose脑后用亮橙色丝带扎了一个马尾,面容是属于男人的英俊,脸上神情偏又十分柔软,两种气质诡异地相容,却并不令人违和,反而看着心生欢喜。

  “你脾气比较好。”甘迟说道。

  跟前跟后,拿了那么多她看起来差不多的衣服和饰品来回比较,她看得头都晕了,这人都没有半点疲态,反倒更加有活力。

  Rose哂笑一声:“甘小姐说笑了,做我们这一行的哪还有闹脾气的?倒是您,以前从没有哪家小姐像您这般乖巧听话的。”

  “我觉得你讲的话有点怪怪的。”甘迟微微皱眉,可也没想出哪里有不对劲。

  “哪儿怪了?”Rose问道。

  “感觉你连自己在内骂了好多人。”

  自己不敢闹脾气,做这一行也低声下气,以前的小姐都不乖巧听话。这可不是骂了一圈人。

  Rose忍不住笑出声:“甘小姐不仅乖巧,还这么有趣,少爷可从没有带谁来过这里,他的眼光可真不错,来,闭眼——”

  甘迟听话闭眼:“我的荣幸。”

  Rose:“您这样的性格还真是讨喜,哪怕是在本家……”

  甘迟长睫微颤。

  Rose微微侧身,为少女整理鬓边的卷发,唇畔贴在她耳边,声音几不可闻:“甘小姐这样有趣的人,哪怕在本家,也不会被怜惜的,还是趁早抽身为好。”

  甘迟骤然睁眼,Rose依旧是那副温软样子,他拨了拨她发间夹着的红玫瑰发饰,眉眼弯弯:“小美人儿新鲜出炉了。”

  说完,便引着她去外间。

  闻韶换了一身正装,头发也打理过,露出精致的眉眼。他原本侧着身不知在想什么,下颌线略微绷着,此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那张冷峻漂亮的脸乍然出现在视野里,真是……

  甘迟掐了掐自己手心,这才没有沉迷在美色里。待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人刚刚一路过来都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但就这样放着也不成,想了半天词汇库都没能崩出什么好词,她只能讨好一笑。

  毕竟是金主, 这一身妆造还是记他的账呢。

  殊不知对面的人也愣神了一瞬。

  他认识甘迟不久,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都是那个路边顺手捡来的工具人女朋友,最大的优点是听话,虽然偶尔会冒点刺儿,但也让这个人生动不少。

  不过他却很少仔细打量她这个人,更很少看见她这样乖软地笑。

  从小的家教让他没有盯着别人评头论足的习惯,更不可能对一个女孩子的外貌仔细观察,而且他自己就足够好看,旁人的脸在他眼里并无半分兴趣。

  可她那张苍白冷淡的脸最近总是蹦跶在他面前,一两天没见,刚刚在车上看见她冒着汗水的小巧鼻尖,他甚至生出一种默然的冲动,想亲手上前拂去。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神色,他缓步上前,伸出手来,似乎想践行刚刚在车上没能完成的动作,可最终也只是把那朵艳丽的玫瑰发卡轻轻取下。

  “换白蔷薇。”他说。

  甘迟倒是没什么审美差异,只是觉得闻韶让她别一个白花发卡去宴会,真的不是在砸场子吗。

  旁边的Rose面色如常,内心却在嚎叫:“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完美45度角夹好的发卡啊啊啊啊就这么没了!”

  换好发卡,甘迟跟在闻韶身后,上车时不知道这人又抽了哪根筋,竟然帮她拉开车门,让她一路都受宠若惊。

  “待会儿你挽着我,进了宴会厅也不必理旁人,我让你说什么、做什么,你照着做就行,其余的不必理会。”闻韶微合着眼,语气慵懒。

  “好的。”跟屁虫她最擅长了。

  “今晚主要是迎接我那新回国就忍不住搞动作的可怜二叔,会有不少闻家乱七八糟的人在,你……”闻韶顿了顿,“你可能会有些麻烦。”

  甘迟望着他,眼里散发着求大佬带的光芒。

  闻韶偏头笑了笑,“出息。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但你毕竟是我第一个带到他们面前的……女朋友,少不得被揉搓一番,别怕,你只用跟着我就好。”

  甘迟摇摇头:“我不怕。”

  有主角在,她怕一群炮灰干什么。

  “那今天我们俩之间要怎么表现?”甘迟问他,“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这话问的……闻韶皱眉看着她:“你是百变金刚不成?”

  “不是。”甘迟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稍微……表演一下。”

  “就你上次在校门口对着仙林那帮人拙劣的演技和台词表现力?”

  甘迟:……

  “你就正常一点。”闻韶笑着说,“主要表现在我。”

  “所以你要表演一个被狐狸精迷倒的纨绔少爷?”甘迟下意识回道。

  闻韶眯了眯眼:“甘迟,你胆子不小啊……”

  甘迟:“我骂我自己是狐狸精呢。”

  “你倒是看得起自己。”闻韶嗤笑道。

  这天没法聊了,您自个儿演去吧。甘迟气鼓鼓,头上的蔷薇花一颤一颤。

  车稳稳地停在一处豪宅外,里头灯火通明。

  下车 前,闻韶无奈地嘀咕:“我护着你,你还骂我纨绔。”

  甘迟忍不住笑了,觉得这校草还只是个爱记仇的少年,她起身想下车,动了动,更无奈地看着闻韶:“少爷,你压到我裙子了。”

  “你再笑一下,少爷我就让你下车。”闻韶看着她。

  “此刻您倒不是纨绔了。”甘迟严肃道,“是流氓。”

  闻韶笑着后倒在车窗上,甘迟低头拽着自己的裙摆,也笑开了,头侧白色蔷薇花像被和风拂过,微微颤动。

  他率先下车,拉开车门,微弯着腰,对着车内少女伸手:“来吧,小狐狸精。”

第10章 宴会 “你有些过于小气了。”

  甘迟生平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说不紧张是假的,闻韶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左手轻轻拍了拍她挽在臂弯上的手背,这在旁人看来,则亲昵无比。

  “可真罕见呐,闻家那小子竟然谈恋爱了,俩人看着还挺亲密?”

  “不是一直说在学校混日子吗,这不就开始了?要我看就是烂泥……”

  “慎言!闻家的人不是我们能说的……不过这次闻家老二回来搞这么大阵仗,这可有的看了……”

  “闻家老二也不是什么好鸟,看老太爷身体不行了赶着回来蹭一杯羹呢,和正统盖章了的闻家小少爷那可没法比。”

  “那姑娘是甘家的?怎么没见过……哦,原来的夫人生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受得住闻少这脾气吗……”

  闻韶拍过甘迟的手,这让她更加僵硬了。之前隔着衣服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差点用消毒液搓掉一层皮,这会儿怕不是得剁手吧?

  甘迟低垂着眼,注视着闻韶拍过她的手,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让她很明晰地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自在。

  “要去消毒吗?”她低声问道。

  闻韶身形僵了一瞬,而后咬牙切齿地说:“你皮痒了是吧?”

  甘迟觉得自己很无辜。

  闻韶搓了搓自己的指尖,适才那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确实令他不太自在,但具体而言,又不是以前与人接触那般令人反胃作呕般的触感,而是……

  他咂摸半晌,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对于少女毫无在意甚至还能打趣的做法十分不满。

  他恶劣一笑:“走,带你去见见世面。”

  甘迟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儿,可俩人胳膊现在连在一起,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一路上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什么样的都有,简直就是一个大型争宠现场,一路过来“闻少”俩字儿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问候完正主,这帮人便会精故作讶异地望向她,问上一句,“闻少,这是……?”

  按闻韶这谈个恋爱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闻家少爷沉溺儿女私情不思进取的样子,这帮世家圈子里,谁不知道谁啊。

  闻韶却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徒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打量与审视。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甘迟不擅长处理任何与人有关的场合 ,见状,她微微侧身,略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状似依偎在闻韶怀里。

  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做了造型,卷出十分蓬松且柔顺的弧度,像海藻一般随着动作遮住她的半张侧脸,面对审视与疑问,只抬眸看闻韶一眼,而后羽扇一般的长睫毛垂下,唇边勾出一抹浅笑。

  无需言语,众人心下了然。

  不说话,笑就完事儿。这是社畜甘迟在以往人生中总结并运用娴熟,且百试不爽的社交经验。

  不说别人,闻韶都被她唬住了,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有些过于小气了。”待走到无人的角落,甘迟借拿酒杯的动作,抽离出他的臂弯,小声说道。

  “我也没想到你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竟然这么能豁得出去……也是我小看你了。”闻韶伸手端起一杯鸡尾酒,晃了晃,凝视着杯中的酒液,却并不急着喝。

  “但我还是不喜欢,你怎么对外人就能笑得那么……”

  酒杯掩住了他的神情,连声音也逐渐低下去,甘迟在环视餐台上的点心,注意力没放在他这边,一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甘迟看他。

  “没什么。”闻韶收敛了表情,又是一派冷漠冰山模样。

  甘迟:“哦。”

  她可不想惯男主这臭脾气。

  中午就吃了个煎饼,这会儿早饿了,宴会的正主还没出来,现在场内的众人基本都是在寒暄阶段,端着酒杯优雅地在交谈,反正她也就是来凑个场子,不至于要什么完美形象,所以……

  “饿了?”闻韶看她。

  甘迟毫不犹豫地点头。

  “出息。”他嗤笑道。

  “人是铁,饭是钢……”甘迟讲着自己记忆中的俗语。

  “你又不是机器人,要那么多钢铁干嘛?”闻韶一脸莫名,“饿了就去拿,想吃什么随便挑,省的别人说我虐待你。”

  此刻甘迟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校草之间的代沟。

  她也懒得客气,直接端了个碟子,挑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点心,在餐台旁坐下,闻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手里的酒杯摇摇晃晃。

  有闻韶在的地方便时刻都是人群焦点,此刻二人与场内截然不同的行为又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两位正主都视若无睹,一个心无旁骛地吃东西,一个漫不经心地倚在旁边,长睫掩住眸光,面容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韶这回,怕是动真格的。”远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看着这边,率先发声的男人长得高大,气质儒雅相貌英俊,细看起来,眉眼与闻韶有两分相似。

  “二爷说的哪里话,少爷也到这个年纪了,更何况他一直都比较……散漫,家里都知道的,这回情窦初开估计也是尝尝鲜,后面还是……”旁边穿西装的助理回道。

  闻二低低一笑:“我对他的感情生活可不感兴趣,他就是找个像他妈一样的疯婆子女人和我也无关,反正该操心这些的是主宅那些拿他当继承人的老 顽固,我巴不得他沉溺儿女私情,少来扰我的事儿……”

  “二爷放心,老爷子虽然爱护这个小孙子,当年放话说主宅只认这一个继承人,但偌大一个闻家也不是老爷子一个人说了算的,况且这小少爷谁不知道没有半分心思在闻家,说句不好听的,他心里恨主宅还来不及……”

  “闻家,故步自封太久了……”闻二眯了眯眼,“我们去会会我那个小侄子和他的……小女朋友。”

  甘迟吃了几块糕点,觉得有点噎,端起旁边的杯子下意识就要往嘴里送,被闻韶一把拦下。

  她茫然抬头,却见闻韶一脸“你这个蠢货”的神情看着她。

  “你酒精过敏那么严重还敢碰酒?”

  甘迟看了看自己杯子里橙色的液体,凑近闻了闻,果然闻到一丝极浅淡的酒味。她舔了舔唇,说,“我以为这是橙汁。”

  闻韶眸光一暗,自觉地移开了眼,说:“这里都是含酒精的饮品。”

  甘迟清了清嗓子,虽然还是有些不适,但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地屈服,“那我回去再喝水吧。”

  闻韶:……

  “你求我,我就给你水。”他端着酒杯看她,唇角略微上扬,话语故作轻佻。

  甘迟:???

  她不知道这少爷又犯了什么病,忍住自己把酒泼他脸上的想法……算了,那张脸还挺好看的,还是泼身上吧。

  “你在想什么?”闻韶眼中已带了丝笑,似乎这样逗她颇有意思。

  “没想什么。好吧,我……”甘迟面无表情。

  闻韶偏头看她。

  “我去趟洗手间。”她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酒杯,“你后面来人了,好像就是你那个二叔呢。”

  说完,果断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闻韶挑了挑眉,待闻二过来,他眼中还闪着未褪去的笑意。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闻韶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以往漠然随性的样子,他举起酒杯说道:“欢迎回国,二叔。”

  是不是真心欢迎就说不定了。

  闻二笑得儒雅,轻轻和他碰了杯,“谢谢阿韶。”

  甘迟虽然是因为闻韶二叔回来才跟着来参加这个宴会的,但她私心里并不想撞上这个二叔,早就想着打个照面就找借口溜,反正对方的目标也不是她这个小喽啰。

  在原文里,这个二叔虽然段数不高,但着实给男主添了不少麻烦,算是前期的一个小Boss,也是……男女主感情的推进器。

  闻家二叔机缘巧合下,救过女主一命,女主对这个长辈异常尊敬,也是因为他,才和男主有了不少分歧。

  甘迟一边想着书中剧情,一边到处找饮用水。

  既然闻家二叔出场了,那女主应该也不远了,这样……离自己这个工具人退场的日子也就有望了。

  也不知道什么性格的姑娘能受得了闻韶这阴晴不定又暴躁无理的性格,不过上次论坛选美的照片来看,这颜值倒是和校草相匹配的,美人就应该和美人在一起嘛… …

  甘迟不敢走太远,但一路过来,旁边随随便便的饮品她还真不敢喝,除了怕有酒精外,她还怕有毒。在原文里,有一段就是闻韶在某个宴会上,误喝了一杯饮品,发生了某些不可细说的事情,从而和女主进一步拉近了距离。她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那怎么喝都无所谓,没人会盯上她,但跟着闻韶大张旗鼓地进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这是私宅宴会,出去也不一定有什么便利店,外面摆的饮品她不敢喝,那……

  甘迟脚步一顿,往厨房的方向摸去。

  “小心!”就在靠近厨房的拐角,她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护住手上提着的蛋糕,一脸紧张,看见没有损坏,皱着眉看向甘迟:“你怎么走路的?”

  甘迟:用两条腿走的,你不是那你好厉害哦。

  她抬眸望去,脸上原本泛着冷意,在看清那人模样时却刹那苍白。

  面前的是个大美人,千古以来多少形容美人的词句都可以毫不违和地用在她身上。秋水眸,柳叶眉,粉面朱唇,便是脸含薄怒,那也是美不胜收。

  甘迟感觉四周似乎安静了一瞬,所有的声音都悄然远去,只留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在喧闹。

  这是……原文女主,林蔓薇。

第11章 女主 “你身上好香。”

  “你怎么和撞到鬼一样?”闻韶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人,不悦地问道。

  甘迟摇摇头,长发散落满肩:“刚刚有点迷路。”

  闻韶说:“谁让你乱跑的,知道自己不认路还不老实待着……你的蔷薇发卡呢?!”

  甘迟茫然抬头:“啊?”

  一阵极轻极浅的触感抚过她的头顶,少年的袖口不知染了什么香,那丝幽远又清淡的香味顺着衣衫翻动流转而下,猝然钻入她的鼻间。

  五感相通,那丝香味像被附魔了一般,弥漫到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连少年絮叨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辽远。

  “就夹在这儿的,你该不会是撞到脑袋了吧?这都能蹭掉?好歹是我亲手给你夹上去的,你怎么……喂,你该不是真傻了吧,怎么一愣一愣的?”

  “你身上好香。”甘迟无意识答道。

  闻韶:……

  他脸色瞬间复杂得像调色盘,似乎是还没遇到过耍流氓耍到他面前的,还没收回的手顺道就在面前少女的头顶屈指敲了一下。

  甘迟抬手摸了摸头顶,还怪痛的,可见这校草是真气到了。

  她竟觉得自己也挺厉害,忍不住眼中就带了丝笑意。

  闻韶正气极,一时不知该怎么教训面前这个胆大的流氓,旁边却窜出来一个女生,拿着一枚眼熟的发卡说:“这是你刚刚掉的吧?”

  他顺着那人的眼神看去,发现难得显露出一点笑模样的少女脸上血色又褪了几分,眼瞳幽深,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适才在此处氤氲升起的那抹亲近气氛荡然无存。

  他不悦地看向那个来打扰的人:“给我吧。”

  甘迟低垂着眼, 心想,终于来了。

  这就是原著的强大所在吗,男女主对彼此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与契合度,原本对陌生人都懒得给一个眼神的校草,此刻竟然主动开口接话。

  虽然知道这的的确确是自己来这里开始就企盼看到的场景,可此时目睹两个颜值天花板相处在一起,心底却并不像自己设想的那样雀跃。

  她只当自己产生了雏鸟情节,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叫出她名字的人有着几分独占欲,况且此前他都围着自己这个炮灰转,此时围着别人去了,那自己自然而然会生出些不虞。

  “没关系,”她想,“我只是一个过客。”

  林蔓薇一身黑色小礼服,姣好的面容画着秾艳却不俗媚的妆,就像她耳后戴的红玫瑰发饰一样,在如花的年纪绽放了她最美的色彩。

  她手里托着那朵柔软的白蔷薇,目光转向闻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但这是这位小姑娘掉的,为什么给你?”她偏了偏头,发饰上垂落的金色流苏在灯下流光溢彩。

  闻韶懒得和她解释,直接伸手从她手心里拎起那朵花,泄愤般狠狠攥在手里。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想再拎走惹他烦闷的正主,没想到手却抓了个空,甘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角落,面色平和地看着这边。

  “站那么远干嘛?跟我走!”他不悦地说道。

  “走什么走,事儿还没完呢,这小姑娘刚刚撞了我就跑,我好心来还东西,结果还被你抓烂了……”林蔓薇拦在他面前,分毫不让。

  “花,我给她戴上的,她,是——”闻韶转头看向甘迟,对上她那双澄净的黑眸,话在嘴边,却一时语塞了。

  看到闻韶欲言又止,甘迟感觉似乎到自己的戏份了,她主动开口说:“我并不是有意撞你的,而且也道歉过了。至于那花,的确算是他的。”

  “你和她废什么话?撞伤没?”闻韶不悦地看着她。

  “你这话说的,还真难听……”林蔓薇拧着秀气的眉。

  “我说话就这样,爱听听,不爱听滚。”

  “你——”

  ……不是,怎么感觉这气氛不太对。

  原文中的男女主虽然偶尔拌嘴,小打小闹,但也是相互欣赏型,现在这架势……不太小啊。

  眼看着闻韶就要拿出那天在校门口一脚踹飞那辆机车的态度了,而对面的林蔓薇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此刻只余火/药味,不见半点桃色。

  “阿韶,蔓蔓,怎么了这是?”闻二听讯赶来,正好目睹火/药现场。

  林蔓薇被闻韶的臭脾气给惹得处于暴走边缘,咬牙切齿道:“没事,闻叔叔,就是遇到一个疯子而已。”

  闻二脸色一白,闻韶则冷笑一声。

  “那个,蔓蔓啊,有什么误会我们私底下解决,这是我小侄子,闻家小少爷,闻韶。”

  林蔓薇一惊:“就他?”

  闻二:……

  他转头对着闻韶讪讪道:“阿韶啊,这是你林伯伯家的独女, 叫蔓薇,本来今天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结果这小姑娘刚开始不知道溜哪儿去了……她比较单纯,你看,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不是……”

  闻韶:“见识到了,林家这十几年发展得很不错,事业太忙,都没空关照家里了。”

  潜在话语,就是说她没人管,没家教。

  这话在世家圈子里算是极重的,等于骂了她一家子人,传出去两家是铁定要交恶的,林蔓薇当场脸色就变了。

  “阿韶!”闻二急道,“都怪我,刚刚给你端了杯酒,你可能喝得有些醉了,蔓蔓你不用在意,他就是……”

  闻韶:“我就是比较诚实。”

  林蔓薇气得都要跺脚,端起旁边的杯子就想直接泼上来。

  甘迟见状也顾不得什么戏份了,直接冲上前控制住大小姐手里的酒杯,摇晃中手上沾了些酒液,她看着林蔓薇说:“林小姐,你冷静一点。”

  想了想,低声加了一句,试图恐吓住这不知人间苦痛的娇花:“他会打人的,我看过,贼疼。”

  林蔓薇眼中还闪着怒火,闻言也顿了顿,对上甘迟漆黑的双眸,理智回笼了几分,顺势把酒杯放下,从她背后探出头来,对着闻韶恨恨地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说完,也顾不上什么社交礼仪,用力地踩着自己那双优雅的高跟鞋旋身走了出去。

  闻二抚额叹气:“阿韶,林家虽然比不上我们闻家,但你也不能这么说话,传出去……”

  闻韶:“这种事情您就不用和我说了,我一向如此,您不是挺清楚的吗?”

  闻二一噎,碰了颗硬钉子,目光在落到甘迟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阿韶,这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吗?甘家的?”

  闻韶没回答,看似散漫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瞅着少女沾染了酒液的瓷白手背。

  甘迟迎着这个剧中boss的目光,缓缓点头:“您好,我是甘迟。”

  “是闻韶的现任女朋友。”她说。

  “现什么任,你这说的什么废话。”闻韶不悦道。

  “二叔,我先走了。”他淡淡瞥了一眼甘迟,示意她跟上。

  闻二心里乐的看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自然没有拦住他的道理,笑着说好,还特意关照了一下甘迟,给她送了一礼盒的小蛋糕,说了些客套话,而礼盒里头俨然就是刚刚她在餐台吃的几款。

  闻韶见状只眯了眯眼,没有说话,甘迟也只好道谢后接着。

  今天的剧本推进了一大步,虽然和她记忆中的情节有些不太对,但总体是在朝着这个方向走的,这让甘迟内心有些安定,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怅然。

  上车后,闻韶对着她说:“伸手。”

  甘迟乖乖送上自己的双手,感觉都快形成一种条件反射了。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冰凉的消毒喷剂,而是一块柔软的绵帕。

  这次,闻韶并没有直接把手帕丢给她就不管了,而是隔着手帕,托住她的手,轻缓地帮她擦去酒渍。

  甘 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呆呆地任他动作,闻韶擦完垂眸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泛红,这才收起帕子,冷声道:“好了,收起你的爪子。”

  是了,这才是金光富士山嘛。甘迟放下心来,瘫在后座上。

  待开出去不远,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在甘家住了,于是转头对着闻韶说:“等会儿找个地铁口把我放下来吧。”

  闻韶:“我还没有半路丢下女伴的习惯,而且……你要穿成这样去挤地铁?”

  甘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繁复的礼服裙,说:“那能不能开去学校?”

  闻韶:“这么晚你还要回去学习?怎么,被成绩给打击成这样?”

  “不是……”甘迟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力道:“我搬家了,不是这条路。”

  “你搬家了?!去了锦绣园?”闻韶坐起来看着她。

  甘迟摇摇头:“不是锦绣园,我说了,我有住处。”

  “那你今天接我电话的时候就是在你的新住处?”

  “……对。”甘迟都想给这少爷跪了,“您什么时候喜欢操心这种闲事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你什么事儿,问这么细。她不客气地想道。

  似乎是感觉到甘迟下意识的逃避,闻韶也没再问,说:“我才懒得管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和我无关。”

  说完,他就拉开隔板,对着前排的张叔说开去帝南高中。

  似乎是为了找回点面子,他懒懒地道:“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的吗,一个人住怎么学?”

  ……再一次提醒了甘迟成绩糟糕的事情。

  “打算假期去报一个班,补一补落下的知识。”

  “那你怕是得报小学班。”

  甘迟:……

  就该让他和林蔓薇打起来,她拦什么拦!

  “外头那些辅导班烂的要死,你花钱找他们还不如找我。”闻韶偏开头说道。

  他?不考试的全校倒数?

  似乎是感觉到了甘迟的质疑,闻韶凶道:“你那什么眼神!我进帝南可是全校第一。”

  “但你现在是倒数第一。”甘迟诚实道。

  “那是我懒得考。”闻韶说,“不过,要是你希望的话,我去做几张卷子也不是不行。”

  甘迟:“我并没有……”

  闻韶:“你质疑我,就是要让我去考试。这样,暑假我辅导你,九月开学一起参加考试,我肯定是第一,而你绝对会进全校前40,怎么样?”

  ……老实说,这很令人心动。自己能不能考全校前40她不知道,但闻韶承诺了,她就一定会考到。在这里,她不相信谁都行,但绝对相信世界的核心——男主。

  但是……此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辅导她的,肯定有什么阴谋。

  “你……有什么要求?”她小心翼翼道。

  闻韶靠在窗边,车外的霓虹灯带闪过,铺陈出一片炫目的背景。

  他在这片炫光中眯着眼,神色晦暗不明:“还没想好,先欠着,想到再兑现。”

  “违法乱纪以及涉及人身底线的事我可不干。” 甘迟警惕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像那种人吗?放心,小要求,你很容易做到的那种。”

  按照这人的性格,好像也是。

  甘迟慎重道:“那行,成交。”

  “口说无凭,我录音了。”闻韶举着手机,狡黠一笑。

  “这是凭证,等我兑现了承诺,你要把它给我。”说完,递上了那朵蔫趴趴的白蔷薇头饰。

  甘迟虽然觉得好像有种被骗的体感,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朵头饰,相触间,不小心碰到了闻韶的指尖,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那人骤然蜷起手指,隔着绢花,甘迟的手就落在他的手心,像吻手礼的姿势一般。

  那股幽远清淡的香味就这样悄然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车间。

  她的心重重一跳。

第12章 槐序 “她竟然敢放我鸽子?!”……

  甘迟待反应过来已经进了小区,只是神色有些恍然。

  少女穿着繁复的礼服裙,面容仿若拢在一层抹不开的纱里,神色看不真切。她的黑色长发微卷,随着步伐迈动,发丝起起伏伏,让人想到海底伴随着深流缓缓波动的海藻。

  许见栖回来看见这一幕,脑中刹那间蹦出的想法就是,这是哪个某个城堡里偷跑出来的小公主,他不确定地开口:“甘迟?”

  少女如梦初醒,抬眸应道:“嗯……许见栖?”

  对面的少年换了一身运动装,肩上还搭着一条白色毛巾,像是刚刚夜跑回来。

  许见栖:“对,是我。你这是……从哪座城堡里偷跑出来?”

  “什么?”他后面一句话的语音渐弱,夜风一吹,甘迟完全没有听清。

  “没什么。”许见栖低头笑着,“你这身打扮挺好看的。”

  说完,自己又觉得有些唐突,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觉得你这裙子不错,啊当然还是你在穿所以才这么好看,不过我说好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欣赏,客观独立地……”

  “啊,我知道的。”甘迟说,“谢谢。”

  许见栖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一般,抓着自己肩上的那条毛巾就开始揉搓:“那个,好巧,晚上好啊……”

  甘迟疑问地抬头:“我记得你说你住我隔壁?”

  “啊,是,我们是邻居来着……”

  “那在这遇见其实很正常。”甘迟直接说道。

  “是……”许见栖揉着毛巾,放弃交流,“我回去做题了!”

  说完,落荒而逃般转身就想上楼。

  “哎,等一下!”甘迟叫住他,递上自己手里的纸袋,“谢谢你今天请我吃煎饼,这里面是几款小蛋糕,甜度适中,你带回去当宵夜吧。”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你自己带回去吃吧,我不用!”许见栖连忙摆手。

  “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这是打包回来的,你介意吗?其实风味可能有点次了,那我……”

  “不介意!我不挑嘴的,那就谢谢你了!”许见栖急忙说道。

  “不谢。”甘迟把袋子递给他,“你要上楼吗?一起吧 。”

  他接过纸袋,笑着说:“好,一起。”

  ——

  “你说他们一起来的?”

  “不是吧?这么快就……俩人都没成年吧?”

  “啊啊啊啊我的校草就这么被拱了?我恨!”

  甘迟一大早来学校,就感觉到旁边的议论纷纷,有几个女生看向她的眼神明显不善。

  至于吗……她只是在校门口偶然碰见闻韶,被他叫住,俩人一块儿进来而已。

  这帮高中生就是作业太少了,怪不得学习成绩不好,像人家学神许见栖,那卷子和资料多得和雪花一样,人就没这么八卦。

  今天是高二学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开始放假,这也意味着,短暂的半个多月暑假之后,他们就要迈入高三。

  留给甘迟的时间不多了。她看着桌面上惨不忍睹的试卷想道。

  哪怕是真的要退场,也比不可能带着这样的卷子走,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老师还没来,周围叽叽喳喳的,甘迟一个人窝在角落发呆,突然眼前冒出来一盒手指饼干。

  “那个……你吃吗?”微胖的女生怯生生道。

  甘迟抬眼望去,发现是上次早餐事件中,第一个举手化解她“社死现场”困境的女生。

  那女生看甘迟顿了会儿,以为她不喜欢,连忙收回手:“打扰了!”

  “哎……”甘迟探出手抓住饼干盒的边缘,从里面抽出一条饼干,说:“我正好饿了,谢谢。”

  说完,立即塞进嘴里,颊边瞬间鼓起,像只进食的小仓鼠。

  “你饿了?没吃早饭吗?那个谁……不是送了很多过来,不过我这里还有很多零嘴儿,最近在减肥,都不敢吃。你喜欢吃什么?除了饼干,还有干脆面,小熊软糖,果冻,虾条你吃不吃?还有……”女生边说着,边在自己抽屉里翻找,那里面简直像个小零食铺。

  “不用了。”甘迟制住她,“我吃了早餐,只是当时没吃饱,现在又不太饿了。谢谢你。”

  “哎……应该我谢谢你,托你的福,我可是免费吃了一个月的早餐,省了好多钱呢,可以用来买超多零食……”

  甘迟想想闻韶的“杰作”,觉得尴尬自己一人,造福全班,还算有点益处的。

  “郭胖子!你干嘛呢?翅膀硬了?”

  “就是!怎么,别人给你投点食物,你就像狗一样摇头摆尾啊?”

  “你要是敢再理她,你信不信我——”

  班上几个素来看甘迟不顺眼的女生瞬间横加指责微胖女生,言语毫不客气,也并没有避着人群,一派被娇惯得有恃无恐的模样。

  班上其他人见怪不怪,反倒一脸看好戏地看着这边,少数几个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看一直被孤立、自身难保的她要怎么处理面前发生的事。

  甘迟想起来,这姑娘叫郭槐序,是很好听的名字,性格也挺开朗的,和班上部分女生处得不错,放学经常看见她们一起走,虽然偶尔会听见她们叫她“胖子”,但她以为这只是 朋友间的昵称,何况这姑娘还远不到被称为胖子的程度。

  现在来看,这些似乎都是恶意。

  郭槐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肉肉的脸上都快能滴出血了,她嗫嚅着说:“我就是给她吃点东西,平时也会分给你们吃啊……”

  为首的高个儿女生瞪了她一眼,说:“她和我们能比吗?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还在女厕里喝——”

  “可以了,够了,我、我马上就把东西拿回来,我不和她说话了,你别说了,我……”郭槐序眼睛通红,手忙脚乱地要去收回自己刚刚送出去的东西。

  “甘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真的谢谢你,我……”她低着头不敢看甘迟,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

  “她们欺负你了。”甘迟按住她在收拾的手,低声说,“而且是从以前,到现在,还有以后。”

  郭槐序愣住,抬头看她,大滴的泪就这样落下来,正滴在甘迟手背上,烫得她心都纠起来一块。

  “我只问你,还要待在她们身边吗?”甘迟定定看着她。

  “我……我不知道。”郭槐序说。

  “那你想好了,来找我。”甘迟说完,松开了少女软乎乎的手。

  高个儿女生见状冷笑一声:“郭胖子,放学了在这等我,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郭槐序脸色一白,手上拿着的零食掉了也没察觉,圆滚滚的棒棒糖落在甘迟桌子底下,她弯腰捡起,默默握在了手心里。

  明天就正式放暑假,老师也知道学生心已经野了,也就没安排什么高深的内容,倒是发了不少卷子和试题册,惹的学生们集体哀嚎,等最后一节班会班主任讲了一些和暑假安全相关的话,着重说了一下九月返校后会立即安排一场考试,要重新分班,让同学们用心准备,讲到最后,扫了一眼班上心不在焉的同学,无奈地提早放了学。

  一下课甘迟就看见郭槐序被几个女生拉了出去,她正想跟上去,闻韶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让她在门口等他。

  按理说,整个暑假男主都在和他的二叔斗智斗勇,她已经在那个二叔面前刷过脸,起到了工具人女友该有的用处,那暂时就没有她的戏份,等她再次出场,就应该是开学后。

  既然没戏份,那也没必要时刻供着这位少爷了。

  她回了个有事先走,直接拎起书包就跑了出去。

  那边闻韶端坐在三楼后排,慢条斯理地转着手机。

  “韶哥,你明明可以直接下去的,干嘛还让迟姐等你啊?”舒瑞不解地看着他。

  闻韶:“之前都是我等她,没排面,以后让她等我。”

  “这你都计较啊?韶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气。”舒瑞直白道。

  “我小气?”闻韶挑眉,“那是你没看见她是怎么跟我计较的,我跟你说,她——”

  舒瑞:“啊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八百回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钟简倒是好 整以暇地看着闻韶,说:“还一件事,为什么你偏要和甘迟一块儿走?这都放暑假了,按照你之前说找个挡箭牌的说法,现在也没有暗箭明枪的,怎么还和人家绑一起?”

  闻韶拿着手机顿了顿,无所谓道:“做事情当然得从一而终,要装当然得装得彻底一点。”

  钟简笑了,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终’呢?”

  闻韶敛眉道:“再说吧,本家那边还没出手呢,反正——今年必须得把事情了结。”

  “哦,那行吧。”钟简说,“你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不可能。”闻韶没有半点犹豫道,神色倨傲。

  “那要是我迟姐舍不得怎么办?你这个条件,要想不心动也很难吧?”舒瑞说。

  闻韶僵了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舒瑞却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不过我迟姐看着冷冷淡淡的,倒还真没见她有半点舍不得,有时候还好嫌弃你哦,没被你的表象迷惑,看到你内在的恶劣,不愧是我迟姐……”

  “舒瑞!你想死吗?”闻韶咬牙切齿道。

  “哎!韶哥你别揪我耳朵啊,我妈那帮妇女才这么干呢,嗷!疼疼疼——”舒瑞皱着脸,忙给钟简使眼色。

  此时,闻韶放在桌上的手机恰好震动。

  钟简:“闻韶,你手机亮了,快看是不是甘迟回你了,可别让小姑娘久等。”

  闻韶扫了一眼手机亮屏,这才冷冷地放开钳制住舒瑞的手。

  “便是让她等一会儿又没什么,之前我不也……”闻韶打开手机,低骂了一声。

  “她竟然敢放我鸽子?!”

  舒瑞瞅了一眼闻韶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不愧是他迟姐,做事总能精准地踩住他韶哥的痛脚,这种事他跟在闻韶旁边十几年都没敢干呢。

  牛逼。

第13章 打架 “那就等你们全趴下了我再走吧。……

  甘迟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独自一人走进了文艺楼。

  该说论坛大法好,大家真是把这里当做聊天唠嗑扯闲屁的好地方,啥都能谈,所以……只要看看一般在哪儿收拾人,纷纷指向文艺楼。偏僻,暑假没人,传言还闹鬼。

  甘迟知道这个地方。在原著中,女主就因为和校草在一起而备受瞩目,受到的恶意比她这个炮灰可多多了,其中不乏被关小黑屋堵小树林被险些下药等等行为,但每一次都有校草及时出现,俩人又你侬我侬,感情进度前推了不少。

  文艺楼,就是女主曾经被关过的地方。

  她今天就当提前打卡了。

  甘迟先观察了一下这栋楼,而后循着自己脑中的信息,走了进去。

  此时已然黄昏时分,甘迟迎着夕阳,长长的影子缀在身后,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楼侧的梧桐树上蝉鸣阵阵,不像闹鬼的地方,倒适合情侣约会。

  这栋楼很大,有些教室门敞开着,里头的桌椅凌乱,地上满是杂物,废旧的颜料和画板堆积在角落,一些石膏像也歪七扭八地散落 在地,若此时是晚上,倒还怪阴森的,但此刻天还亮着,昏黄的光影在室内交错,倒是很有几分艺术感。

  甘迟绕着走廊从一间间教室门前走过,在行至四楼时,终于听到了几分动静。

  打骂声与哭泣声合着蝉鸣,聒噪非常。

  甘迟掏出发圈,利落地束起长发,抽掉衬衫领口的蝴蝶结,又解开了两颗扣子。她单肩背着书包,还颇有礼貌地敲了敲面前的门。

  听见敲门声,里面静了静,只余几声抽泣。

  “谁?”

  “甘迟。”

  大门倏然被打开。

  甘迟对上几双不怀好意的眼,为首恰好就是班上的那个高挑的女生,她笑着说:“哟,送上门了?”

  教室里桌椅板凳都被推至一旁,围了一圈女生,大约有七八个,校服穿得都不太规矩,甘迟扫了一眼,发现有一大半都是自己班上的,而她们面前的地上散落了不少花花绿绿的零食,瘫坐在地上,低着头正机械地抓着零食往嘴里塞的,俨然就是郭槐序。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行。”甘迟半垂着眼。

  “我们哪敢啊,你可是校草的女朋友。”一个染了金发的女生拈酸道。

  “就是,人家可是放话了,谁敢动你,那可是要连坐的……”

  嗯?闻韶放话了?什么时候?怪不得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这个第一任女友,学校里除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秦桑出来刺两句之外,还真没碰到什么麻烦。

  看来校草目前还良心未泯。

  “挺好的。”甘迟点点头表示了解,“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聚会。”

  说完,就弯身去拉郭槐序,刚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她像触电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

  甘迟凝目一看,发现对方的手红肿滚烫,就像……在热水里浸染过一样。

  郭槐序透过凌乱的发丝悄然抬头看她,嘴唇嚅动:“快走。”

  她却眸光一冷。

  “别着急啊,先聊聊呗。”两个女生见状转身过去堵住门。“之前甘迟同学在班上都不搭理人,我们还想和你好好交流交流呢。”

  “我们还想请教一下甘迟同学,是怎么把校草勾搭到手的呢。”

  “就是,让我们见识见识,是用你这张可怜兮兮的小白脸呢,还是你格外吸引人的身材……”说着,就探出手来扯她的衣服。

  甘迟侧身躲开,就着地上的石膏像丢过去。

  “哟,小白花也会打人了呀?这三两下的,闹着玩呢?”

  “还是说,你和校草平时就这么小打小闹,欲拒还迎啊?”

  “可惜了,姐姐我可学不会怜香惜玉——”

  为首的高个女生直直冲过来,面容凶悍,其他人则在旁围观,看着甘迟到处乱窜,表情冷漠带笑,就像在看一场早有结果的猫鼠游戏。

  甘迟每蹿一下,便会把目光扫向郭槐序,眼中无声地在问:“跟我走吗?”

  郭槐序刚开始还会对上她的视线,眼中泪光闪烁着,让她快走,可越到后面头垂得越下, 红肿的手仿佛察觉不到疼一般,握得紧紧的。

  甘迟头皮一疼,却是自己的长发被那高个女生手上的金属美甲饰片勾住一缕,扯断了几根,她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那些女生看戏一般在旁边说着风凉话,语气越来越轻佻,话语内容也越发不客气,甘迟一边躲着,一边内心在感叹,这些话语果然在哪个世界都是差不多的。都差不多难听,令人反胃。

  她在躲避间隙,看到郭槐序仍旧瘫坐在地上,内心叹了一口气。

  再不自己站起来,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了。

  躲避中,她逐渐靠近郭槐序,打算直接拽起她就跑。这种小女生聚在一起欺负人的场面她简直再熟悉不过,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对战经验,就是不知道带一个人还能不能顺利对敌,毕竟她之前可没带过人。

  但既然摸到这里,就肯定是要把人一起带走的。

  就当还那根遗落在地的棒棒糖了。甘迟想道。

  她就地一蹲,躲过了横空甩过来的一条桌子腿,这要是被砸中,不说骨折,身上肯定青紫了。

  懒得再废话,她直接伸出手想抓住郭槐序的手臂,谁料想一直瘫坐的郭槐序突然暴起,越过面前的甘迟,对着她身后冲过去,借着劲道和体重,直直撞在高个女生身上。

  那女生本也是往这边冲过来,对上郭槐序,“咚”的一声闷响,来去的两股力道冲撞在一起,女生竟然被撞得往后飞出去,后方又恰是一片残缺的桌椅板凳,她直直倒在横七扭八的残骸上,一摔一磕,估计是半残了。

  郭槐序也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甘迟伸手抵住她的背,稳住她之后,抓着她的手臂就往门口跑,几个围着的女生还不待反应过来,扬头又是一把漫天的石灰粉。

  “屏住呼吸,跟着我!”甘迟低声快速道。

  她带着郭槐序瞅准空隙,就要去拉开门,那个黄头发的女生眯着眼,眼睛被刺激得泪水流了满面,但仍坚持着过来挡住门。

  甘迟毫不客气地借力踹了一脚过去,下脚十分准确,疼得那个女生尖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倒落在地。

  门没锁,一拉就开,甘迟拉着郭槐序冲出灰尘弥漫的房间,却发现室外已然天黑,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她刚刚撒的那些粉末。

  甘迟暗道不好,想加快脚步,郭槐序一瘸一拐地勉强跟上,她才发现,这姑娘腿上可能也有伤,加上瘫在地上太久,血液还不循环,此刻整个人都是僵的,刚刚那一撞怕是她仅存的所有气力了。

  “前面右拐是楼梯,你顺着下楼,出门找个地方就立刻往校门口跑,保安亭在那儿,去人多的地方,我等会儿就来找你。”甘迟低声对着郭槐序说道。

  “不!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要走一起走,我——”郭槐序哭着摇摇头。

  “小妹妹,这不是电视剧,你走了我才能走,听话。”甘迟叹气。

  “可是我… …”

  甘迟清冷的面容此刻像泛着寒霜一般,目光冷厉,“跑快点,别拖我后腿。”

  说完,对着她后背一推,郭槐序犹豫了一下,便拖着不便的腿脚,往楼梯口跑去。

  那几个少女反应过来,一窝蜂地从门口涌出来,看见不远处的甘迟,恨不得冲上来撕了她。

  甘迟边后退着,边观察着地形。

  那几人只当她是害怕了,倒也不急着上前,慢悠悠地逼近,倒是十分享受这种看着猎物最后做困兽之争的场景。

  “甘迟,你要是现在过来,跪在我们面前求饶,我们说不定还会放你一马。”

  “你还真是逞英雄啊,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吗?那个死胖子算什么?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你动了手,那我们还回去,就算是校草也无话可说。”

  “躲什么呢?你难道还指望谁会来救你吗?别想了,闻家正在内斗,谁还有空来管你这个狐狸精?”

  此时月出云层,在廊柱与建筑的阻隔下,光亮被割裂成大小不一的明暗区域。

  甘迟隐没在暗处,声音似乎带着颤:“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放我走?”

  对面的女生哄笑一片,似乎也没想到校草看上的竟然是个草包。

  “你求我啊,跪下来求我。”

  “跪下来,哭着说,我错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勾引校草,我是个贱、货!”

  “这样啊……”甘迟握着手上摸索到的细长铁棍,轻笑一声,“那就等你们全趴下了我再走吧。”

  流风渐起,乌云掩月,连带着她眼中的一丝寒光也转瞬即逝。

  “韶哥,我觉得有点瘆得慌,迟姐真的来这儿了?”舒瑞搓着胳膊问道。

  闻韶点点头:“她手机定位在这儿。”

  “你好变态哦,竟然监控人家。”舒瑞故作扭捏地说。

  “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你情我愿。”闻韶说,“而且,我要不监控,她人早就没了。”

  “是陈家的那个?”旁边的钟简出声道。

  闻韶漫不经心地点头。

  钟简“啧”了一声,“难怪你说得动作快点了,照这么下去,估计下一个就动到你头上了。”

  “我倒希望他们冲着我来,正好增加我这边的筹码,到时候往那些老顽固眼前一摆,不气死一两个不算完,动手脚动到旁人身上算什么,一帮臭虫。”

  “不是……你们先别说了,你看那门口,是不是——鬼啊!”舒瑞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胳膊,才没有当场叫出来。

  文艺楼到了夜晚,便不再有光亮,远远的路灯投射过来的光源根本不够,层层密密的梧桐把这栋楼遮挡得严严实实,此时一楼的铁门打开,里头黑黢黢的,突然出现一个不明物体,饶是闻韶都忍不住身形一僵。

  面前的不明生物还有头发,一瘸一拐地奔跑过来,风中除了粗粗的喘息声,还夹杂着几声呜咽。

  凉风一吹,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站住!你是人是鬼!是鬼就别 过来呜呜呜……”舒瑞颤声道。

  “我,我是……”面前的不明生物闻言止住脚步,哆嗦着说,“校草!”

  “你放屁!校草明明是我韶哥,你是哪根葱!”舒瑞回怼道。

  钟简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人。”

  “我是甘迟同班的郭槐序,甘迟、甘迟还在楼上,有好多女生围着她呜呜呜,快去救她!”郭槐序嘶哑着声音喊道。

  “你说什么?!”闻韶脸色瞬间冷下来。

第14章 狼狈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剧烈而鼓噪。……

  “还挺疼的。”甘迟抬手摸了摸脸侧,雪白的脸颊被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来,衬着那双沉静乌黑的眼瞳,生出几分诡邪的美。

  铁棍弯折,被丢弃在一旁,经年的灰尘弥漫在这个空间,像是平地升起的烟雾,雾散烟去,露出倒地的一片人。

  甘迟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头发凌乱,衣衫上全是灰,喘口气都能牵扯起一片疼,现在还能站着,全凭一口气在。

  还是生疏了。想当年,被十来个人围着,她受的伤可是比现在还少。

  她缓缓吐了口气,拎起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书包,转身下楼,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人,也无视了她们的低声咒骂。

  似曾相识的场景勾起了她辽远的记忆。

  沉默寡言的性子和无亲无故的家庭背景总是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融入不进去的后果就是被孤立与排挤,在她的学生时代,一身伤地捡起自己的书包回去都成了家常便饭,更甚者,最后连书都被撕得不剩几本。

  真奇怪啊。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恶意呢,只是因为和他们不同吗?

  可这些人一边对有异于他们的人报以最大的恶意,一边又寻求着个性、独特、与众不同。

  好在人类最大的优点便是会不断地学习。

  她学着迎合、融入与顺从,逐渐湮没在茫茫众生之间。等到了大学,身边的人都迈入成人的门槛,在这个世界彼此已然学会了分寸,没人再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甚至还会偶有赞叹,称她“有个性”,也少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释放恶意,各自都学会了垒起高墙,不凿穿砸烂,不主动推翻,没人知道彼此的过往。

  现在一夕回到解放前,她还真有那么点不适应。

  而更糟糕的是,原主的记忆碎片在此刻也席卷而上。

  空寂无人的雨夜被恶意赶到花园,剪得稀碎的碎花裙子,参差不齐的头发,半夜入眠时发现的濡湿床铺……

  救救我……

  微弱的声音在呼喊着,犹如小动物在濒死时的呜咽。

  我救不了你。甘迟心想,你只能自救。

  不,还有……他。

  light。

  甘迟面无表情,一步一顿地走着,脚步声在漆黑的楼道里泛起空响。

  不,你没有。你不会拥有他,他也不是你的光。

  身体随着楼梯一步步下沉,她也感觉越来越没精神,行至最后 一阶时,她身形有些摇晃,想伸手撑住墙,却抵上了一个冷硬的胸膛。

  少年人的身体总是成长得很快,此刻的身躯已然有了成年男性的模样,他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显得分外低沉:“怎么这么狼狈。”

  甘迟潜意识想收回自己撑住他胸口的手,却被他一把扣住。

  此时夜风倏然而起,乌云四散,银月渐出,柔亮的白光混着远处路灯的微芒,照亮了身前的这个人。

  云破月来花弄影。云与月与花,都比不过眼前人的一道身影。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定定地凝目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心的衣衫下,胸膛的热意渐渐传来。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剧烈而鼓噪。

  真狼狈。她想。

  不远处的三人围观着这一幕,舒瑞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应对,钟简则目光沉沉,若有所思,俩人看着都十分理智,而真正死里逃生的郭槐序看见甘迟带着一身伤下来,吓得别说理智了,魂都不知道飞往何处,哭丧着脸就要冲上去抱住甘迟嗷嗷大哭。

  舒瑞见状一把扯住这位不知名大姐,谁料自己身量太轻,一把没扯住,像个自动跟随挂件一般冲着他韶哥奔去,大姐一绺绺不知道黏连了鼻涕水还是眼泪的头发随风拍打在他脸上,差点没把他拍晕过去。

  “呜呜呜迟啊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呜呜……”

  甘迟还没回过神来,就先被这人的尊容吓了一跳,此物活像刚从哪座新坟里爬出来的冤尸,要来找她索命。

  现场情景一下从偶像剧变成了惊悚剧,不得不说今晚月色真好。

  看见有人过来,闻韶松开了她的手,此刻她手心里全是湿润的水汽,在郭槐序一把搂过来时恰好蹭在她衣服上。

  ……她不是故意的。

  而闻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狠狠盯着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鬼。

  郭槐序浑然未觉,眼泪不要钱地流,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开始还能断断续续地说两句话,最后就纯粹是在嚎。

  甘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面前的这种状况,整个人僵着身子,想从女鬼……不是,小郭的双手下解放出来,却被搂得更紧。

  要命。

  甘迟下意识求助地望向闻韶,却见他眼神不善地盯着小郭,目光再转向舒瑞,这小破孩子粗喘着气,还没从被“带飞”里缓过神来。

  钟简走上前来,拍拍小郭的肩,说:“她身上有伤,得赶紧去医院。”

  小郭这才止住哭,如梦初醒般放开甘迟,她身体一松,长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钟简一眼。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而后是满满的担忧,递上了湿巾:“擦擦吧。”

  小郭接过湿巾,怯生生道:“我帮你擦。”

  “别。”闻韶看了眼她手上的湿巾,说,“她酒精过敏,这个不能用,直接去医院。”

  甘迟自己都没注意到,凑近了一闻果然有淡淡的酒精味儿。她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不敢再看闻韶 ,只对着郭槐序安抚道:“你自己先擦擦,然后带你去医院。”

  闻韶也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看夜色中的文艺楼,又和钟简对视了一眼,对方立刻领略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

  “这个小姑娘没什么问题,手涂点药膏就行,至于你——你这个小姑娘嘛蛮坚强的咧,骨头断了都一声不吭的啦?”医生说。

  “我不知道断了。”甘迟老实回道。

  “那你不晓得疼的呀?”

  甘迟尝试着动了动腿,说:“还好。”

  医生“啧”了一声,说:“你这个情况要住院的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伤成这个样子,别人都躺着啦,也就你还能走过来。年纪轻轻哟,怕是吃了不少苦。”

  旁边的舒瑞震惊地看着她,倒让甘迟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家休养就行,不用住院的。”

  “那不行,你自己骨头断了都感觉不到疼,在家里万一没轻没重的,又牵扯到伤口,那可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呀。”医生一口否决,“小姑娘,住院又不麻烦,你们帝南的学生也不缺钱的呀。”

  “倒不是缺钱,主要就是我不喜欢医院。”甘迟诚实道。

  “医院有什么不好的呀?我每天待在这里也没病没灾的呀,你们这些小年轻……”

  “不是,真不是,我就是……”甘迟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住家里,有佣人,而且每天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不会有问题的。”舒瑞开口道。

  医生:……哦,有钱了不起噻。

  医生被堵得半句话都懒得再说,直接开了一大堆药把他们请了出去。

  甘迟笑着对舒瑞道谢。

  舒瑞受宠若惊:“迟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字就见外了,见外了。”

  郭槐序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头发,肉嘟嘟的脸看着颇为讨喜,半点不见那副女鬼的样子,她哭丧着脸围过来:“迟啊,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都是我没用呜呜呜……”

  “哎,那个谁,你别嚎了,头都让你给嚎大了。”舒瑞不爽地看着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一飞之仇”,说话也就不太客气。

  小郭一噎,泪水就这么卡在眼眶里,她抬头看舒瑞,大滴大滴的水珠子就顺着脸庞流下来,把他原本的火气一下子就给浇灭了。

  女孩子就是麻烦,水叽叽的,一戳就流眼泪,看看他迟姐,就没见掉过一次泪,骨头断了都不带吭声的,不愧是他迟姐……哦,差点忘了,他迟姐也是个女的。

  甘迟生疏地抬手,想摸一摸这姑娘的头,以示安抚,却发现这姑娘比她还高,和舒瑞都齐平了,抬起的手只好转为拍她的肩。

  “我把火力吸引过来,她们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早点回家吧,省得家里人担心。”

  “不,我要送你回家,再和叔叔阿姨道歉,你因为我伤成这样,我不可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的。”

  甘迟叹了口气:“我伤的不重,都 不疼,而且不算因为你受伤的,是为了我自己。怎么,还要你送我我再送你吗?”

  郭槐序被堵了也不生气,不再说要送她的话了,只让他们在沙发上休息,她则闷声走开,拿着单子去窗口取药。

  “迟姐,你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啊,韶哥都要气死了。”舒瑞打趣道。

  “啊……”甘迟仰头靠在沙发上,这会儿胸口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闷痛,她无力开口,“都是闲的。”

  “今天打你的那帮女的,韶哥和钟傻收拾去了,我看她们也是蠢,明知道你是韶哥的人,还敢动手,这不往枪口上撞吗,你是没见韶哥那脸阴的哟,我都没见过几回,估计这次那几个惨了,啧,也是该啊,话说这女生动起手来还真是狠,我都……”

  甘迟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舒瑞依旧在絮絮叨叨,她眼皮逐渐沉重下来,神思迷蒙之际,感觉身体一轻,鼻间好似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淡香。

  清逸幽远的味道,让她恍惚间想起早春见到的一簇新梅,稍经一触,便落下碎碎的瓣子,砸进初融冰雪的一江春水里。

  涟漪阵阵。

第15章 轮椅 “少爷,这玩意儿卖吗?”……

  “她是不是个傻子啊?”

  “你看, 骂她没反应,打她她也不哭哎!”

  “傻子!傻子!”

  “神经病!我妈说只有神经病才这样!”

  “我爸说神经病都是坏人,打她!”

  “喂, 你到底是傻子还是神经病啊?”

  我是……甘迟。

  她努力地睁开眼, 发现目前一片血色,额头不知道被谁扔的石块砸出一道伤口, 鲜血顺着流下来,濡湿了长睫。

  她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猫,猫咪身体已然冰冷僵硬,血沾染了她满身,但她依旧牢牢抱着, 举目四望,都是陌生人,在冷冷地注视她。

  救命……她听见自己喊。

  可没有人理会她。来来往往的人脚步渐渐加快,快到看不清人脸,可那些冷冰冰的视线却一直凝在她身上, 没顶的无助淹过了她全身。

  救谁呢?是猫, 还是自己?

  她不知道。

  闻韶看着大床上皱着眉, 无声呢喃的少女, 冷着脸看向旁边的家庭医生。

  陈医生头上冒了一层冷汗,扶了扶眼镜, 谨慎道:“骨头断裂处打了石膏固定, 身上的淤伤都抹了药, 内服的刚刚也用了,现在因为伤口发炎,所以有点低烧,拿被子捂一捂, 发发汗,明天就能好很多了。”

  “少爷,我听说您今天进了 医院,要不要……把赵医生喊过来?”老管家担忧地看着他。

  闻韶一路回来的恶心与不适感此刻一齐涌上来,他无言地点点头,扫了一眼大床上的少女,快步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渐渐淹没过身体,浴室蒸腾起迷蒙的水汽,隔绝了外部的一切。

  闻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正常地发热,内心涌起的恶心感与狂躁欲让他极度想要发泄,可考虑到外头正躺在床上的人,他又握紧了拳,咬牙忍着。

  其实他可以不进医院的,有舒瑞在,会照顾好她,他只需要在门口等着就行。

  他如前两次一样,躲在车内,望着医院门口拥挤的人流,时不时有救护车闪着灯停下,伤患们涌进那座门楼,在死神面前抢着或漫长或短暂的生命。

  昏暗楼宇下,少女苍白着脸,踉跄着差点摔倒,一抬头,身上全是伤,脸上也流血了。这样的她,也在这里抢夺着生命。

  他眼中渐渐漫上血色,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顾一切地进了医院。

  周围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医院,闻见医院的味道就想吐。他们说,是因为在他父亲死、母亲疯的那天,他看见了,所以再不敢去医院。

  他亲眼看见了什么呢?不过是沉疴遍地。

  “猫呢?”甘迟猝然清醒,看见陌生的天花板,低声茫然问道。

  “甘小姐,您在说什么?”刘婶关切道,“少爷在书房,等下会过来,您已经躺了两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甘迟恍神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发现并不是自己的住所,而这旁边紧张候着的一群人,还有室内略带熟悉的淡香……

  毫无疑问,这是那大少爷的地盘。

  此前发生的事走马观花般在她脑中回现,要是有什么想法,她此刻内心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倒不是后悔自己插手了郭槐序的事,严格而言昨天小姑娘被欺负起因还是因为对自己表达善意,自己插手也无可厚非,至于后面受伤导致真的进医院,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打架明知道打不过还硬往上莽,这些都没什么好后悔的,因果逻辑十分顺畅。

  最后悔的,是她怎么就在医院睡了 过去,而且还被闻韶带回了他的居所。

  要是说闻韶昨晚还为此进了医院,那可真是要把她的魂都给吓出来了,所以肯定不会的,那天闻到的香味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别人不知道这少爷的内心活动与生平事迹,她作为一个读过原著的人,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是非常清楚的,甚至比少年的校草本人还清楚。

  因为他是主角。书里,也是她目前身处的这个世界,完全就是围绕着他来发展,对主角大篇幅的描写数不胜数,即使她当时阅读得很不走心,但还是把这个人的事都记在了心里。

  这人极度洁癖且防备心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在暗暗掌控一切事物,除了最后和女主在一起算他生命中的意料之外,其余事件的发生、发展,几乎全按照他预设的轨迹来。

  甘迟自认为不算聪明,和这种人对上估计活不过三集,能想到的最稳妥办法就是按照原书来,男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去哪边就去哪边。

  可凡事总有意外发生。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打完架还能被他抓个正着。

  至少在原著里,可从来没提到过一丝半点,校草的炮灰前女友是个群架老手。

  啊……大意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进了闻韶的家。

  她可是记得,原著里能进闻韶家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至于女主登堂入室,那更是后面的事,还是因为女主为男主挡了一下,受了些伤,闻家的家庭医生医术高,为此女主还扭捏了一会儿……

  所以她一定是伤得很重,闻韶看不下去觉得不能让她这个工具人就这样挂了,才把她拎回来救治的吧。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昨天是保镖把她扛到担架上拖回来的?闻韶不至于让她这么不雅地进门吧,不会的不会的。

  甘迟深呼吸了一口,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一瞬间激灵得她皱起了脸。

  “您别动,昨天医生来看过,说您身上淤伤很多,骨头还断了, 已经打了石膏,您有什么想做的想吃的都可以和我说,您可千万别动,伤口裂开又得折腾了。”刘婶慌忙道。

  甘迟缓了缓,感受了一下紧梆梆的左腿,说:“谢谢。我想去洗漱。”

  躺了两天,虽然身处适宜的环境里,温度恰当,还有清幽的暗香包围着,她还是感觉身上不太舒服,仔细闻衣服上还带着药味儿,嘴里也干涩着,脸上估计糊满了……分泌物。

  躺着无知无觉倒还好,现在清醒了,她必不能就这副尊容见旁人,而且一想到这是闻韶的住所,她就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您目前恐怕还不太能洗澡,伤口沾水之后会更严重的,而且……”刘婶开口阻拦。

  甘迟一把掀开被子,看着身上柔软的睡衣,以及被吊着的石膏腿,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

  “我就去刷牙洗把脸,再换身衣服——我的衣服还在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注意的,您不用跟着……哦,叫您刘婶就好,拐杖?我使不来那玩意儿您千万别拿!轮椅也不要!”

  甘迟好不容易挪进了卫生间,感觉这一路过来比那天打架还累。

  这就是豪门大户里服务人员的素养吗,真是敬佩。

  她火速地把自己收拾干净,换好了洗得近乎全新的帝南校服,头发因为着急吹而有些炸毛,怎么压都压不下来,她索性放弃,直接拉开门,却正正对上一台全新的、一看就富有高科技感的——轮椅。

  “你腿不想要了可以提前说。”闻韶没好气地倚在门边,单手搭在那轮椅的椅背上,“省得到处蹦跶,把其他地方也一口气摔散架了。”

  甘迟看着和以往一样没半句好话的闻韶,内心暗暗松了口气,说:“我会注意的。”

  “把自己注意成了这副样子?”闻韶掀起眼皮,自上而下看了看她的石膏腿,往前推了推手上的轮椅,说,“上来,下楼吃饭,吃完再让医生看看。”

  “这是意外。”甘迟指了指面前的轮椅说,“我很快就会好了,不需要这个。”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可以独立行走,甘迟慢悠悠地扶着墙挪动着。

  “你以为你自己是壁虎呢?”闻韶不客气道。

  “我能走,不要这个。”

  “等你走过去,饭都能发芽了。”

  “熟饭不可能会发芽,我走的也没有那么慢。”甘迟靠着墙说,“你干嘛非得让我坐这个?”

  “坐下来好算账,省的你再跑。”闻韶眯了眯眼,“你觉得你还得和我交待交待,说好以我为先,怎么那天还放了我的鸽子,跑去帮别人出头,还变成这副鬼德行,还打群架,看不出来,女侠你很能啊?”

  “甘迟,你是觉得放假了,可以不用应付我,就不用待我旁边了是吗?”

  虽然暑假确实没她的戏份,她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

  “其实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就是大脑一时冲动。”甘迟诚恳道,“而且,我巴不得时刻跟着您身边,还指望着少爷您暑假给我补课呢。”

  闻韶:“别套近乎!叫什么少爷,阴阳怪气的,赶紧给我过来。”

  “我不坐这个。”甘迟坚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旁边的刘婶见状插话道:“甘小姐,这是少爷专门从国外订购的,坐上去比沙发还软,而且全自动化操纵,行动流畅,用的是最前沿的科技,花了大价钱……”

  “别说废话。”闻韶隐晦地看了一眼刘婶,她温和地笑笑。

  “那我就……试试,你别动啊。”甘迟试探性地摸过去,颤巍巍地坐下,宛如下边是个定时的炸/弹。

  坐定后,发现并没有曾经设想的那种不适感,对于人体的契合度达到了最佳,活动也很灵活,甘迟依照着闻韶难得平心静气的讲解后,在室内转了两圈,认真问道:“少爷,这玩意儿卖吗?以后都不想走路了。”

  成年人的尊严算什么?她现在又不是成年人,嗯。

  闻韶笑骂道:“你可真有出息。”

第16章 聪明 聪明其实很聪明哒!

  甘迟没让人扶, 自己操纵着轮椅去了饭厅,刚把座椅调到合适的高度,旁边突然蹿出来一只毛发旺盛的不明生物, 看着像一团巨大的白绒球, 声势浩大地滚过来,惊得她险些把自己腿上的石膏壳给甩掉。

  凑近一看, 那团白绒球抖了抖,五官还怪清秀的,正歪头看着她,眼 神乌黑晶亮,样貌憨厚, 俨然就是闻韶微信头像里的阿拉斯加大狗狗。

  怎样,是要对峙吗?

  甘迟感觉热气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被闻韶一把抵住椅背,他轻轻呵斥道:“聪明, 出去。”

  那狗哼哼了两声, 乌黑的眼睛湿润润地看着二人。

  闻韶不吃这一套, 直接说:“自己去玩, 别在这儿碍眼。”

  狗子丧气地垂下了头,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 又一跳一蹦地跑出去, 一路上掉了不少的毛发, 团吧团吧估计能织毛衣。这狗子浓密的发量足以让任何人类都报之以羡慕的眼光,但这脱发量……也足以让人为之侧目。

  “它叫聪明?”甘迟问道。

  闻韶轻轻“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椅背轻轻往前一推,卡到距离餐桌正好的位子。

  “其实蠢的要死, 跟你差不多。”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慢条斯理道。

  甘迟:……

  “所以,多吃点,补补脑子,省得再去送死。”他一个示意,旁边候着的佣人便把菜品端了上来,甘迟面前一堆骨头汤品。

  甘迟:“我很惜命,从不送死,也不需要补脑子。”

  “哦?”闻韶喝了口汤润喉,隔着一桌的菜品望向她,嘴角扯出一抹很讨打的笑,“那现在坐轮椅上的是谁?”

  “……我。”

  甘迟闷闷地埋头喝了一口奶白的骨头汤,意外地发现还挺好喝,肚子里的饥饿感刹那涌上来,不自觉地就把一小碗汤给喝了个干净。

  偌大的餐桌上菜品很多,甘迟和闻韶隔着餐桌,饭菜氤氲的热气蒸腾而起,闻韶单手支着头,原本食不知味地戳着碗里的菜,见少女吃得这么香,不自觉地也跟着添了半碗饭,乐得旁边的刘婶和老管家笑眯了眼。

  “你不是不吃青椒的吗?”甘迟填了几分肚子,才有气力慢吞吞地品尝佳肴,见对面的闻韶无知无觉般夹了块做配料的青椒,忍不住疑惑问道。

  这少爷的嘴挑她上次送早餐就见识到了,原著里其实还有更细的描写,看完甘迟觉得这少爷是饿少了。

  闻韶回神,看了看自己筷子上夹的青椒,忙抖落下来,旁边佣人见状递了双新的筷子上去。

  他自然地接过,眯着眼问甘迟:“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这个?”

  甘迟心想我不仅知道你不吃青椒,我还知道你不吃蔬菜的硬梗部分,不吃姜蒜末,成块的会挑出去,不吃萝卜,红白都不碰,连带长得像的山药都不吃,动物内脏看见都觉得恶心,吃肉还挑部位,太酸太咸太甜的不吃,坚决抵制苦瓜。

  可这些说出来就暴露了。

  她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汤,垂眸道:“上次在状元楼吃饭注意到的。”

  “你这么关注我?”闻韶倚在靠背上,看着她说道。

  “倒也不是,我就是……观察力还 行。舒瑞也不怎么吃青椒,专门挑肉吃,钟简看似不忌口,其实不喜欢黏糊糊的糖醋里脊……”她慢慢回忆道。

  “你关注他们干嘛?!”闻韶不满道,“吃饭就吃饭,眼睛乱瞟那么远干嘛?”

  甘迟自觉理亏,想着多说多错,赶紧吃完赶紧溜,筷子只盯着面前的菜,而且埋头就是吃,等吃完了才缓缓抬头,却正好对上闻韶不善的眼神。

  “吃完了?”

  甘迟点点头。

  “那看到碗里的金子了吗?”

  甘迟疑惑地看着他。

  闻韶讥讽道:“你埋头盯着那么久,怎么,淘到金子了吗?”

  甘迟:……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哦,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上偏偏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对上少女略带控诉的表情,他拿着餐巾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说:“吃饱了,那就来一起算算账吧,甘女侠。”

  甘迟刚刚被拱起来的小火苗被“噗”地一下浇灭了,蔫头耷脑地搭在自己轮椅的扶手上,说:“我腿疼,先走一步。”

  “这会儿知道疼了?我怎么听说,在医院的时候,某人可是哼都没哼一声,还扬言说半点没觉得疼啊?”

  甘迟:“谁?谁这么勇敢?我对某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闻韶:“怎么,还要颁个奖吗?最佳见义勇为奖还是最不怕死怕疼最不要命奖?”

  甘迟摸摸鼻子:“倒也不用这么隆重……不过反正不是我,与我无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闻韶都要被气笑了:“哦?想怎样就怎样吗?那我觉得这么不怕死的人,应该让她在合适的地方发光发热,比如送去祖国的最前线,守卫边疆,你觉得如何?”

  甘迟一噎,说:“那什么,不太合适吧,这种事还是问一问当事人的意见比较好。”

  “哦。那当事人意见觉得如何?”

  “当事人表示坚决不行!”

  闻韶轻笑一声:“你不是说与你无关吗?怎么还代表当事人发言了?”

  甘迟:……

  她见风使舵,抽空飞速地瞅了一眼闻韶的脸色,十分识相道:“我错了。”

  闻韶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错了?你又不是当事人,你哪儿有错啊?”

  甘迟:“当事人表示就是特别后悔。”

  后悔让你知道她打架的事,还给抓个正着。

  闻韶扬了扬下巴,说:“给你三分钟自由陈述时间,说得不满意就准备再断一条腿吧,轮椅也买了,正好物尽其用。”

  “我觉得事态不至于这般严重……”甘迟是真的相信他干得出这种事啊!

  “那你说,怎么算严重?”闻韶反问她。

  甘迟皱了皱脸,正好牵动了脸上已经结痂的那道小伤口,轻轻“嘶”了一声,雪白的脸上,暗红的伤口格外明显,像 上好的美玉突然多了一道缝隙,看着很是碍眼。

  闻韶手指一紧,定定看着她脸上的伤口,说:“怎么?伤口疼了?”

  甘迟原本想说不打紧,关键时刻的求生本能却让她火速学会了卖惨这一项技能,她皱着眉头说:“唔……有点,没关系,还行。”

  而后伸手往伤口触去,被闻韶一声喝止:“别乱动,脸和手哪个不想要了就直说。”

  甘迟放下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微偏开脸,长发滑落肩头,遮挡住半边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她闷着声音说:“我先回房间了。”

  闻韶这次没有阻止,默认了她的行为。

  甘迟驱动着轮椅就赶紧溜,动作之快甚至还扬起了地上几团聪明刚留下的毛发,几缕飘扬而起,惹得她打了好几个精力充沛的喷嚏,单听这动静,半点不觉娇弱。

  闻韶坐在餐厅,看着少女灵巧地移动,等察觉到不太对劲时,对方已然溜到了二楼,他闷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忍不住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笑,灿若桃李。

  “我觉得咱俩物种不同,更应该保持距离,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你离远点就更漂亮更聪明了,离近点毛发满天飞,这就不美了,你看是不是……”甘迟对着面前步步靠近的大狗狗,试图劝退。

  聪明充耳不闻,顶着一副憨厚的脸,十分热情地凑上来,半点看不懂面前这个人类满心满眼的抗拒。

  “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动物,尤其是掉毛严重的物种,之前养过一只差点没把我折腾死,我劝你不要……不要不识好歹,我真的不——”

  聪明灵巧一跃,引起甘迟一声惊呼,凑到她身边后干脆地往她脚边一趴,蓬松柔软的毛发铺陈在她眼底,动物温热的气息顺延而上,嘴硬说不喜欢的心底此刻却异常兴奋。

  “诚然,你还算乖巧,且多毛,但我身为一个人类,还是言而有信的,说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离我远一点啊。”说着,慢慢往后挪了挪轮椅。

  可谁知她退多少,聪明就跟上多少,整只狗就这么像一块饼一样瘫在地上,用两条后腿扒拉着前行,跟随的意志极其坚定且顽强,这几番挪下来,一人一狗之间的距离竟十分近了,聪明还想顺势把脑袋搭在她腿上,期待被摸摸头,可想起自己主人的警告,又软趴趴地只窝在甘迟脚边,不敢造次。

  直至退无可退,甘迟无奈地叹息,俯身对着面前的狗子低声道:“你啊,怎么就这么蠢。”

  因为自己捡了只小猫咪,甘迟便对文里有关小动物的描写格外在意,能和男主在一起和平共处这么久还没有变成狗肉火锅,除开闻韶本身对小动物其实比对人宽容以外,还因为这只大笨狗算是童年闻韶生命 里的救赎。

  而这份救赎与温暖,是女主带给他的。只是俩人现在各自还不知道,等未来稍加接触,林蔓薇见到聪明时自然会想起,二人也会因为这个缘由更加亲近。

  俊男美女一只叫聪明的大白狗,多么温馨幸福的一幕画面。

  甘迟还是收回了想摸摸它脑袋的手,头一回希望自己能够不要熟知剧情,不知者才能无畏无惧。

  她一个迟早要退场的人,何必生出这诸多挂碍。

  “下次别蹭过来了,我可不是你应该的主人。”甘迟说完,推着轮椅往书房走去。

  狗子趴在原地,期待已久的摸头迟迟未到,头一回对自己身为家养大型宠物的魅力产生了怀疑,乌黑的眼睛含着两汪水打算去倾吐委屈,路过甘迟身边愤恨地看都不看一眼,甩了她一身飞絮般的毛发。

  甘迟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名为聪明的狗子幼稚的报复,只觉得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狗狗,脱毛季都如此与众不同,要是换了自己养,估计已经变成了个斑秃。

  但她比较好奇,这一屋子的毛,闻韶那个死洁癖是怎么忍住没有把这狗子给剃光的?

  对着她就横眉竖眼的,碰到一下都恨不得从内而外彻底消个毒,对着自家狗子就任由它到处蹦跶,天女散花般到处撒毛。

  果然,人不如狗啊。

第17章 目的 “涉及情感呢?”

  走廊寂静, 路过的佣人很少,但甘迟知道这里暗处肯定有无数个摄像头盯着。待在别人的地盘让她格外不自在,而且她觉得和闻韶离得越近自己身上发生的倒霉事儿就越多, 她一个炮灰能别往前凑还是别了。

  所以她是来辞行的, 并且打算厚着脸皮问问能不能租借这轮椅几天,该说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一路过来没遇到任何阻拦, 轮椅在厚实的地毯上压过,只有些沙沙的微弱声响。

  刘婶知道她要去找闻韶,笑得分外开心,十分积极地要给她带路,甘迟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热情, 连忙婉拒,最后在她一脸“我懂了”的神秘表情中落荒而逃。

  这不对劲。甘迟心想。

  全家供奉着一个宛如摔炮一样的大少爷,其余的人没有战战兢兢,反而一个比一个热情,别说耍心眼、刁难什么的, 她一身伤地过来, 他们连最基本的好奇与打探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诡异的共识。

  闻韶在三楼的书房, 甘迟提前发消息给他,得到了一句简短的“过来”, 因此自然而然地以为那里不会有旁人, 没想到在书房门口正对上闻二。

  走廊并不窄, 可闻二偏偏挡在她正前方,很有些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意味。

  他虽然笑着,可甘迟并 未感到有半点亲近意味。

  “甘小姐伤得怎么样?”

  ……这话让她感觉是在问候她怎么还没残废。

  甘迟:“还好。”

  “甘小姐是还好了,阿韶把你藏在这里, 你甘家声都不敢吭一声,还趁势捞了不少好处,这招未免做得太难看了些,闻家倒是还为此多了几家世仇。”闻二皮笑肉不笑,“还真是小看您了。”

  闻韶拉开半掩住的门,不悦道:“二叔,我说过,我的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闻二转头道:“我插手的不是你的事,是整个闻家,你平日胡闹也就算了,这次怎么还对其他世家动手了,闻家——”

  “您也说了是闻家,那我想——”闻韶抬眼看他,“闻家现在还轮不着您发号施令吧。”

  闻二脸色僵了僵,说:“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二叔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我很好,该说的刚刚已经和您说清楚了,二婶还在家,可别让她久等了。”闻韶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闻二缓了缓,硬是挤出一抹笑:“那二叔先回去了,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好好相处,可别闹别扭了。”

  说到“小女朋友”时,他的眸光往甘迟身上一扫,让人汗毛竖立。

  还不待甘迟做出什么反应,闻二就与她擦肩而过,她才感觉,似乎有某些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

  闻韶倚在门口,居高临下说:“还不进来,是等着我推你吗?”

  甘迟抛下刚刚的想法,表示万万不敢,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你过来找我,有事儿?”

  甘迟迟疑地点点头:“有两件事。第一个,你二叔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闻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皮半垂,嘴角勾起,说:“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甘迟想了想,说:“你是有意让我碰见他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闻韶没有否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甘迟避开了他的目光,说:“你做事情向来都有目的性,但我猜不透,你直说吧。”

  “你这么关注我,了解我,怎么会猜不透。”闻韶微微俯身,说,“你应该知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既然做了,那就要让应该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

  甘迟点点头,闷头做事不是他的风格,利益最大化才是他的追求,这人惯常是不肯吃一点亏的。

  “所以,我故意让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你真的猜不到吗?”闻韶搭在她轮椅的扶手上,只需向前一步便可以覆盖住少女的手。

  轮椅被控制住,甘迟退无可退,但又觉得二人此刻的距离近得过分,换了以前,他可是恨不得离她八 百米远的。现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刻意离得这般近,而且这问话的态度还真是令人有种高空走钢丝的感觉。

  甘迟偏开头,咽了咽口水,说:“我不知道,你是想对付甘家?还是要在闻家做手脚?总不可能就想对付我吧……”

  闻韶盯着扶手上二人前后交错的手:“假如我就是想对付你呢?”

  “那你不用对付,我直接投降。”甘迟很识相地说,“我贼顺从,指哪儿打哪儿,让干啥就干啥,绝不叛变。”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倒、倒也可以稍微商量一下,做人还是要有那么点底线的,我觉得涉及人格尊严还有法律道德的事情还是需要……”

  “涉及情感呢?”闻韶问她。

  “还人情啊?”甘迟好像悟到了什么,紧绷着的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诚然,我们虽然有‘互帮互助’协议,但这么久以来确实你帮我比较多,而且我提前预支了报酬,成功安全地搬出了甘家,但是他们却傍着你吸血,这委实有些过分,你可以不用留什么情面,搞垮了甘家也没关系,至于你二叔说的得罪几家豪门,呃,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但要是和我牵扯上,应该是我那天打架惹出来的事儿吧?你也不用管,这总归是我惹出来的祸端,我应该自己承担的,你让人送我去医院,还带我回这里休息,我已经很感激了。”

  闻韶:“但我就是要管,而且已经做了,你要怎样?”

  “那……我谢谢你啊,你是个好人。”

  闻韶表示就这?

  甘迟双眉微蹙,说:“那你这边又没有什么要求和进展,我也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还不起就以身相许吧。”闻韶淡淡道。

  甘迟说:“卖身也涉及道德底线的,要不……换一个?”

  “暂时没想到别的。”闻韶盯着她。

  “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到了再来兑现吧。”

  闻韶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是两个。”

  甘迟总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不知名的坑里,但看着面前神色依旧冷淡的校草大人,又觉得按照这人一贯的尿性,应该不至于花心力来坑她,未来要是提要求估计也是让她买早餐之类的事,因此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见她答应,闻韶眼里闪过一丝笑,他直起身,好心情地靠坐在身后的书桌上,扬着头说:“还有什么事?”

  甘迟默默操纵着轮椅往后退了些,二人距离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社交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情缓缓推进,男主在世家里开始搅弄风云,她总觉得这少爷的行为举止真是越来越难应对了。

  她缓了缓心神,才开口道:“为了少欠些人情,我是来辞行的,打扰两 天了,我该回家了。”

  “你要回甘家?”闻韶眯了眯眼。

  “不是。”甘迟摇摇头,“是我自己租住的房子。”

  “你一个人住?就上次打电话时你在的地方?在哪儿?”

  甘迟心想你查户口呢,问这么清楚,但想到刚刚的危险情况,还是报了地址。

  闻韶扫了一眼她还架在轮椅上的石膏腿,毫不客气地说:“你这残腿怎么一个人住?还是那么个破地方。”

  ……这少爷真是要么不说话,一旦说话了不是吓死人就是气死人。

  “楼栋有电梯,手机有快递和外卖,现在又不用上课,我也不怎么需要出门。而且我其实能走的,虽然走得慢了些,但生活自理是可以的。”她一个前成年人,之前一个人生病受伤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独居经验,生活自理和社畜时期繁忙琐碎的工作比起来真的只是小事。

  闻韶却完全否决,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神情,“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个没站稳岂不是要直接摔散架?到时候一个人倒地上都没人知道,等人发现你估计……”

  说完,自己想到那副场景,再次坚决地否定了少女的想法。

  “不行,我不准,你必须待在这儿到痊愈,不然别想走出大门半步,这是我第一个要求,提完了,你必须答应。”

  甘迟叹了口气,说:“可是少爷,那是我自己掏钱租的房子,那才是我的家,在这里我很不习惯。”

  闻韶不解道:“不就是房子吗,住哪儿不都一样,这里更大更方便,你多住两天就习惯了。”

  甘迟在这件事上不想退让,开玩笑,好不容易从甘家搬出来,自由的空气还没呼吸几口,好不容易放假了没有戏份了,可以好好歇一歇,结果又要在男主的眼皮子底下待着,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她缓缓叹气,说:“就是不一样的,自己的房子和别人的房子。少爷,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

  闻韶沉默了。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甘迟回幸福里住,但必须每天白天让刘婶过去照顾她的起居。达成共识之后,甘迟见过闻家的家庭医生,又拿了一堆药,听了半天的医嘱,便毫不犹豫地卷铺盖走人,气得闻韶大骂她小白眼狼。

  甘迟坐在轮椅上,在闻家的空旷庭院里心情好的不得了。夏花簇拥下,喷泉撒落的水珠在阳光折射下现出一道道虹桥。她就在这片光景里毫不吝啬地笑着挥手,在闻韶的黑脸中转着轮椅溜得飞快。

  她不仅是小白眼狼,她还顺手牵羊,轮椅真好使啊真好使。

  傍晚时分,暑气渐消,蝉鸣依旧。

  幸福里住的大部分大爷大妈都会在此时出来散 散步,从停车场出来,刘婶便跟在后面,甘迟端坐在轮椅上坚持自己操纵着方向,两人这副样子实在太令人瞩目,还没等上楼,便受到了诸位邻居的关怀。

  因为住的楼层不高,以往甘迟都是直接走楼梯,此刻和大爷大妈一起等电梯,又受到一波慰问,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热情的人群,全靠刘婶在应对。

  在一番推让后,甘迟享受了残疾人专列,和刘婶两个人乘坐电梯上了楼,眼见即将到家,曙光就在眼前,却在门口又遇见了一位热心群众。

  “甘迟,你受伤了?!”

  是啊是啊腿断了不能走了,不是车祸不是跳楼就是因为打架打不过才瘸的怎样。

  甘迟肚子里这番话滚了几个来回,一路过来嘴上却还得乖乖地说不小心不疼不打紧。

  但看见面前的是许见栖,她还是默默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说:“嗯,打架打瘸了。”

  刘婶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一愣之后,不动声色地移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对着面前这帅气的小伙子,说:“你好,你是……?”

  小伙子愣了愣,脸色微红,紧张道:“阿、阿姨好,我是甘迟的邻居,就住隔壁,和甘迟一届,在清远念书,平时喜欢看书,偶尔会跑跑步,身体还可以,不怎么生病……”

  甘迟觉得莫名,从刘婶身后探头道:“这是来照顾我的阿姨,不是警察,你不用坦白从宽,自爆生平。”

  许见栖愣了愣,血色漫上脸庞,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在一旁呆住,尽顾着冒烟了。

  甘迟也是没想到这学神智商奇高,人却傻乎乎的,可能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都这样?但人确实还算可以,就是可惜了,和男女主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难怪成了悲情男配。

  带着几分惺惺相惜感,甘迟说:“你怎么在这儿?要出门吗?要是没吃晚饭的话,可以进来一起吃,刘婶做饭很香的。”

  许见栖为难地说:“是有一个兼职要去,来不及在家吃了,等会儿买个煎饼路上吃。你这伤严重吗?怎么没住院啊?要不要帮忙?”

  甘迟敲了敲腿上的石膏,又操纵着轮椅灵活地转了转,表示自己没问题,又想起来自己在闻韶家里捎带了不少点心,便让刘婶拿了两盒小蛋糕给他。

  刘婶笑着说好,许见栖不好意思地接过东西后恋恋不舍地下楼,刘婶则连忙推着甘迟进门,待稍微收拾了一下,她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时,赶紧打开了手机,在一个命名为“少爷天下第一好”的群聊里很时髦地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包,并附言道:“大事不好了,少爷情敌出现了!”

  底下瞬间便跟了一连串的感叹号,就像宽面条泪一直从西伯利亚顺着滴落到了太平洋。

  而第一好的少爷则浑然不觉,还在和自家傻狗进行以“毛发”为相 关话题的友好会谈,并毁坏花盆一只,餐具一副并打翻了两碗狗粮。

  刘婶:终是我一个人担起了重任。

第18章 萝卜 碰到个花心大萝卜。

  暑假是属于甘迟的剧情空白期。

  闻韶塑造了多年不学无术的形象, 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表示自己正沉溺于恋情之中,饶是本家那边都开始颇有微词,闹着要换个像样的继承人, 内部开始生出嫌隙。

  这正是闻韶想要的, 前期挖的坑布置好,那便只等着谁先按捺不住跳进去了。

  总之, 这是闻韶正式对闻家内部伸出爪牙,扫清部分初级障碍,并且向老爷子证明他作为继承人的能力的关键时期,而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和甘迟这个表面女友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用上班,甘迟原本分外开心,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准高三学子。有多如雪花一样的,完全看不懂的作业的,学生。学渣学生。

  郭槐序本着负责到底的职责,不仅把班上发的卷子尽数搬运到甘迟家, 还每天晨昏定省一般带着骨头汤来看甘迟这个病号, 要不是刘婶在, 她巴不得自己上, 全方面无死角地照顾甘迟的起居生活,惹得刘婶生起了严重的职业危机。

  除了小郭以外, 许见栖来串门的频率也高得可怕, 前几次还带了唐静一起过来, 在首次独自带着投喂登门便目睹了她以轮椅代步溜进厨房偷拿冰棍儿之后,少年人的拘谨便完全抛之脑后,对待甘迟的态度简直就像对待他三岁的小外甥。

  对,他还带了他的小外甥来给甘迟解闷。甘迟社恐且畏人, 尤其是0至10岁的人类幼崽,她觉得此种生物简直天然和她相克,在打了个哈哈之后,便趁着小房子里的人一个不注意,头一次主动拉着小郭溜去了附近商城。

  开玩笑,她宁可面对大街上陌生人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的断腿,也不想和小娃娃待在同一个空间。

  奶声奶气叫她“姐姐”也不行,糖衣后面裹着的炮弹之前她已经被炸过了,她选择抵抗诱惑,远离危险。

  郭槐序倒是异常兴奋,厚着脸皮在甘迟家蹭了许久,感觉也算大致摸清楚了她的性格,倒是难得看到甘迟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迟啊,你就这么怕小孩子?”

  甘迟认真地点点头:“我们八字不合。”

  郭槐序哈哈笑了,说:“那你以后生了小宝宝怎么办呀?”

  “不生。”

  “那闻家估计不会同意,他们那种大家族很看重继承的,我可是听说他们还看什么嫡庶长幼,完全都是你想象不到的古板……”

  甘迟挠挠头,说:“小孩子关闻家什么事?”

  “你不是和校草正在 交往吗!那你们结婚了肯定会面对这个问题的呀。”

  甘迟一顿,说:“这个……我们不会结婚,也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

  该面对的大有人在,怎么着也轮不到她。

  “你俩都是不婚且丁克一族?好时髦啊……但感觉校草家里不太会同意的样子哎,你俩……”

  “不是。”甘迟打断她,“不是我俩。”

  郭槐序看着她:“难道说……你们打算搞婚外情?”

  甘迟无言地抬头看她,觉得她真是个说话鬼才。

  “那你是……移情别恋了?是许大神?虽然他也很优秀了,但你想想,你细想,校草除了有点高冷之外,人多好啊!打架还酷,而且长得那叫一个超凡脱俗,你是不知道这片有多少人暗地里喜欢他呢,你可得珍惜啊!”

  甘迟:“那你喜欢他吗?”

  郭槐序噎了一下,脸上泛过一丝红晕,又很快冷静下来,叹息一声:“说不喜欢是假的,在帝南掉块石头下来砸到十个人里能有九个都对校草有好感。你俩没在一起之前,谁不想成为校草的身边人呢?毕竟是……那么耀眼的存在。”

  “所以那时候传出消息说校草和你谈恋爱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活撕了你,当然我没有这么严重啊,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心理不平衡,尤其是看到你和校草出双入对,说不羡慕是假的。”郭槐序站在她侧方,帮她挡住了不少探视的陌生目光。

  “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冒出来的,觉得校草和你玩不过三天,但我却觉得——”她眸光清亮,微弯着眼,笑看着旁边的少女,说,“校草是捡到宝了。”

  甘迟不适地搓了搓手臂:“那你可能感觉有些偏差。”

  “我可是很看好你们的!论坛上的草前cp贴我每次都拼命往前顶,热度不小呢!你可不能拆我cp啊!”

  甘迟一脸你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表情看着她:“我觉得你可以早点跳坑保平安。”

  郭槐序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正主亲自下场劝退cp粉的啊。”

  因为我不是正主,这都是虚假的啊妹子。

  但不好把话全说出来,她只能用看似轻松的口吻来阐述二人之间的不可能:“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事要做,道不同,走不长的。”

  “你是在担心闻家吗?哎我刚刚就是那么一说,你家世也不是很差,不像我……起码你和他们是在同一条线上的,再 说,有校草护着你——你可能不知道,要不是校草亲自放话,你在学校的日子可不会好过的,说不定比我还惨……你别笑啊,说严肃的呢,我是觉得,校草真的对你挺上心的,说不定,他喜欢上你了——”

  甘迟停住前进的轮椅,指着前方的一个奢侈品店,转头看她:“你说的喜欢,就是这样的?”

  郭槐序天然怕热,刚刚还在抱怨商城太抠,却又掏出一块薄毯子盖在甘迟腿上怕她受寒,但此刻她却觉得商城内冷气开得太足了,以至于她顺着甘迟的指向望去后,心刹那凉了半截。

  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能看见华丽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因为高昂的价格,店内通常不会有太多顾客,此刻那里却是门庭若市,原因无他,只是人们天然对美好的事物趋之若鹜的追求罢了。

  店内人很多,男生和女生周围却像隔了一圈真空地带般,轻易地就能看见二人的身影。

  女生栗色的长发微卷,穿着一身高定,袅袅娜娜地立在男生身旁,侧脸白皙精致,正拿着一条项链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比划着。

  旁边的男生看着年岁不大,举手投足都是矜贵气质,冷淡的神色压不住面容的秾艳,美得让让人只要注意到,便再难挪开眼。

  男生冷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女生便转开了头,随手指了指面前展柜里的一样货品,惹得旁边女生不满地撇了撇嘴,眼中却还是带着笑意的,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无比般配的小情侣。

  郭槐序咽了咽口水,犹豫道:“迟啊,那个,说不定是我们看错了,校草怎么可能会亲自来这种实体店,而且还和别的女生……那个,近距离接触。”

  她默默把一些不好的词汇下意识消音。

  甘迟眯着眼,指了指男生旁边在维持秩序的一个黑衣人,说:“闻家的保镖,我们打架那天见过的,听说就是他把我从医院抗到闻家的?你应该有印象吧。”

  郭槐序脸色变幻,活像吞了个苍蝇一般扭曲:“是……呃,也不是,就是……”

  “除了他,也没人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而且还加上了女主,吸睛力呈几何倍数增长。

  甘迟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感叹剧情的强大,还是哀叹自己退场的迅速。

  她调转车头,招呼着小郭,逆着拥挤而来的人潮下楼回家。

  店内,闻韶听着耳边女生聒噪的声音,但因为讲的都是选什么样的饰品才更适合女孩子,所以难得地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尽管他对于此人的审美不敢苟同。

  反 正总结起来,大部分女生都喜欢亮闪闪的、贵的。

  但他并没有把握甘迟属于那大部分女生。

  今天刚结束一场商业谈判,闻家那些老顽固执意要让他出席,却又被他随意的态度气得差点抄起拐杖敲他,他扯松了领带,吊儿郎当地便晃悠出了金融大厦,待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晃悠到了这片区域,想着顺便去看看那个病号,经张叔提醒,才察觉到好像探病没有空手上门的,便进了这个商场。

  至于碰见旁边的这个女人——闻韶默默离远了几步,防止她身上的香水味污染自己的嗅觉——那完全是意外。

  林什么的,看见他似乎心绪起伏了好几番,但这和他并没有半点关系,见他挑了条彩色的珠链手串,才忍无可忍地站出来痛斥他的审美。

  由于从小旁边几乎没有雌性生物,连养的狗都是做了绝育的雄性,以至于闻韶对于当代女生的审美取向没有半点了解,但是……彩色的难道不好看吗?他眼带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保镖,得到了近乎痛心疾首般的否认。

  好吧,他默默放下那条标价许多零的手串。

  林什么的女的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伸着做了华丽美甲的爪子,对着柜台指了几下,拿出几个样品在他旁边比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饰品相关的审美知识,那架势把店内服务人员都给逼退了。

  他最后挑了条雪花形状的项链,那女的才没有再聒噪,以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看着他。

  “喂,我帮你挑了这么久,你总要有点表示吧?而且上次你可都要气死我了,不打算还还人情吗?”女生偏了偏头,甜美地笑着。

  闻韶冷漠转头,指了指她手上拿着的手链,说顺便付了,便毫不犹豫地拿着小小的礼盒转身出了店门。

  甘迟到家时,手上还握着一把零食,小郭说要是不开心了吃点好吃的心情会好很多,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此人横扫了两个货架,不由分说地塞了不少在她手里,其余的则自己抱着,边走边吃,塞得脸更圆了,一鼓一鼓的,像只仓鼠。

  这让她觉得小郭就是为了找理由拼命吃零食,毕竟某人前两天可是扬言说要减肥的,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肚先饱啊。

  她从不对小郭的进食提出任何意见,毕竟她觉得她并不算胖,圆圆的也很可爱,但如果要减肥也是小郭为了追求广大意义上的美自己做出的选择,只要没有触及正常的身体健康运行,比如过度节食之类的,她并没有理由去干涉。

  当然,瞧着这样子,小郭也不像是会过度节食的人。

  小郭嘴里的硬质糖果咬得咔咔响,忿忿地放下零食后便在客厅转圈。

  刘婶端上一盅萝卜排骨汤,疑惑问:“小郭这是怎么了?碰见小流氓了?”

  郭槐序一看到闻家的人,再扫了一眼汤盅,萎靡道:“没什么,碰到个花心大萝卜。”

  “哟,小郭也有对象啦?哎,没事,下一个更好,毕竟啊,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少爷这么好的,我们少爷从小认准了的那可不会轻易放手,我记得小时候啊他……”

  郭槐序心想这花心的可不就是你那个天下第一好的少爷嘛,却又不敢插嘴,只用眼神示意甘迟不要被迷惑了,谁料此人眸光炯炯地看着刘婶,八卦正听得兴起。

  男主的八卦哎,还是小时候不为人知的那些事,这感觉就像在看番外一样,她恨不得拿个小本本逐字逐句地记起来。

  刘婶见她听得认真,说得也分外起劲,极力营销着自家少爷天下第一好的形象,简直就是在用生命卖安利。

  此刻门铃响起,小郭连忙开门,正对上她心里在逼逼赖赖的那张脸。

  天下第一好的那只萝卜来了。

第19章 生气 “明天狗才给你补习!”……

  闻韶不大自在地捻着手上拎着的礼品盒绳子, 看见来人并不是病号,皱眉道:“甘迟呢?”

  这架势,活像上门来讨债的。

  郭槐序缩了缩脖子, 十分怂包道:“在餐厅和刘婶说话呢。”

  闻韶“嗯”了声, 却也不直接进来,小郭也是个愣头青, 少爷不发话她连手怎么放都不知道,俩人就这样堵在门口,眼见着闻韶的脸色越来越沉,听到动静的刘婶连忙过来。

  “哎呦,少爷, 您怎么过来了?”

  最后面跟着的甘迟推着轮椅过来,嘴里还嚼着软糖,看见门口的闻韶,说:“想必是顺路接刘婶回家的吧?正好这里没什么事了,刘婶你就赶紧回去吧。”

  “哎呦这怎么行, 你们还没吃饭呢, 到时候洗碗拖地收拾的, 多忙乱啊?”

  “没事, 我手没残,再不济还有小郭在呢。”甘迟咽下嘴里的糖, 无所谓道, “您赶紧回去吧。”

  刘婶正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按照他们家少爷的性格,怎么可能顺路来接她,要说顺路来看小姑娘那还差不多。

  等等,顺路来——

  刘婶抬头看向自家少爷, 正好对上他阴沉沉的脸:“怎么,门都不让我进 吗?”

  甘迟扫了扫自家鞋柜那狭小的容量,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多余的拖鞋,而且屋子小,你可能会不习惯。”

  闻韶冒着火气道:“没有拖鞋就不穿,我人还没进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习惯?”

  ……谁惹这少爷了,跟吃了枪/药似的,刚刚不还和女主眉来眼去的,怎么,闹别扭了?

  甘迟看着他那一身崭新的高定西服,又扫了一眼自己这小房子里略带陈旧的家具摆设,默默叹了口气,无奈道:“进来吧。”

  闻韶不满道:“你让我进来我就进来?”

  说完,略带凉意的眼神扫过挡在面前不长眼的玩意儿——吓得小郭腿都要软了,飘忽忽地挪到一边。

  要不是看到他迫不及待迈出的脚,甘迟还以为他真就要这么走了。

  只见这位少爷抬着下巴,骄矜地迈进门,锃亮的皮鞋踏在实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闷响。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屋内全景,眸光在触及某个敞开的房门,瞥到一角垂落的天蓝色被子时,连忙移开视线,掩饰一般摸了摸鼻子,说:“这大葱不错。”

  甘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是阳台上养的一排水仙。

  但这个时候谁会管那是葱还是花呢。

  保镖很有眼色地躬身上前,把怀中抱着的毯子铺开,盖在布艺沙发上,刘婶见状也连忙去泡了杯从闻家带过来的花茶,少爷自然而然地落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皱了皱眉,又扫到候在旁边的几人,扬了扬下巴道:“愣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啊,不用管我。”

  甘迟心想,你这招反客为主,倒还真用不着别人管你。

  于是就真懒得管他。但她不管他,他却会自己找事儿。

  “这些玩意儿谁买的?”闻韶指了指桌上堆着的零食。

  窝在旁边的小郭瑟瑟发抖地举手:“我,是我买的。”

  闻韶不赞同地扫了她一眼,说:“以后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别买。”

  甘迟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懒得惯他,直接推着轮椅到茶几旁,拆了一袋薯片咬得咔咔响,说:“我喜欢吃,怎么,有问题吗?”

  闻韶顿了顿,指着粉色的薯片袋子上印着的猎奇口味,皱着眉说:“你喜欢吃这玩意儿?”

  甘迟其实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缓缓地看了眼手中的薯片袋子,看到印着的樱花荔枝气泡水口味……打扰了。

  “我去洗手吃饭。”说完,轮椅舞得飞快,逃也似地飞向卫生间。

  闻韶看着少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笑意,小郭看着校草极少见的一面,愣愣地 抓了两块薯片就往嘴里塞,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忙奔去厨房清毒。

  此时,门铃却响起来。刘婶忙着布菜,保镖手里也端着几碟水果,闻韶屈尊降贵地起身朝门口走去,结果门一开,大腿“吧唧”一下被圈住。

  闻韶强压住自己的条件反射,控制住往外甩的腿,看着这胆大包天的腿部挂件,正对上一张软乎乎的小孩儿脸。

  “花花!”小孩儿奶声奶气喊道。

  他浑身僵硬,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孩儿身后的男生见状一把抱起小孩儿,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小秋不太懂事,以为你是他的朋友就直接抱上去了。”

  闻韶立马后退三步,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个男生以及他怀里张着手要“花花”的人类幼崽,恨不得当场锯腿。

  “你谁?”他没好气地问。

  “啊……你好,我来找甘迟,小秋一直念着要和她打个招呼才肯走,那个,她在家吗?”许见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闻韶皱了皱眉,直觉有点不对,但此时甘迟听到动静已经往门口来了,但在看到小秋之后十分鸡贼地定在了闻韶身后,隔着这么一个活物阻挡着,才提起一抹笑和他打招呼:“啊……许神,小秋还没走呀?”

  许见栖看到甘迟眼睛亮了亮,抱着的小秋也作势要下来,他说:“和你说了多少遍,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小秋今晚就要回家了,临走时说要见见甘迟姐姐不然闹着不肯走,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他带过来的……”

  甘迟维持住脸上亲和的笑:“小秋,再见,早点回家。”

  小秋此刻的目光却完全在闻韶身上,挣扎着下地后就要往闻韶身上扑过来,甘迟和闻韶很有默契地齐齐退后了三步,闻韶更是直接伸手扶住了她的轮椅椅背。

  许见栖见状不好,连忙抓住小秋,他嘴里还在念叨着“好看……花花,花花好看……”。

  甘迟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闻韶,觉得真是童言无忌,改明儿他去校花评选估计也能拿个榜首。

  就是这个“花花”本人真算起来估计是朵霸王花,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许见栖低声呵斥了几句,小秋才安静下来,奶声奶气地和甘迟以及“花花”道别,就在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许见栖突然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来几张卷子,红笔的痕迹比黑笔还要多,一看就很惨不忍睹。

  “你昨天做的卷子我批完了,你拿回去再消化消化。比起之前还是有进步的,不过你的基础还是有点不够,可能得把初中的知识好好补补,我家里还有那时候的书和笔记,等我回来再拿给你看看……哦还有,记得写完辅导书上第48页的题,正好巩固一下这部分知识……”

  他每说几个字,闻韶的脸色就沉一分,甘迟接过自己那惨兮兮的卷子,目送着抱娃少年下楼,关上门转身对上闻韶时差点吓一跳。

  “那个……你突然站在我背后干嘛?”她弱弱道。

  闻韶眯起眼:“他是谁?还给你改作业?还带小孩儿来跟你套近乎?”

  甘迟下意识感觉到危险,默默想调转轮椅开溜,却被闻韶一把制住,他微微俯身,盯着甘迟的眼睛,说:“坦白从宽,抗拒……”

  郭槐序漱了八百遍口,刚从厨房出来便目睹了火葬场现场以及霸总小娇妻剧场,惊讶地张大着嘴,口水都差点顺着下巴流下来,整个人呈“阿巴阿巴“状。

  而傻了的何止她一个,老练的刘婶在炝芹菜时差点把食品袋一起丢进去,旁边看似稳如老狗的黑衣保镖则“失手”把一颗水仙当成蒜头给扒开了。

  甘迟认怂得飞快:“我错了。”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但直觉告诉她此刻说这个必能保命。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闻韶听见这三个字,虽然脸色依旧很臭,但没有那么危险了。

  眼见着炸起的毛被抚平了一些,甘迟立马倒豆子般回道:“他是清远的学神许见栖,成绩很好的,正好也住这,我腿伤了作为邻居他表示关怀……当然,其他邻居也有来的,他不是成绩好嘛,和我们一届,看到我桌上堆的卷子就……反正就帮我改作业了,我也不想一直成绩差成那样啊,反正进步还是挺明显的……”

  甘迟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小秋是他的小侄子,之前偶然在楼道碰见就打了个招呼,但我也没想到他能记我这么久,其、其实我每次离得都贼远,没想到你也这么怕小孩子……今天我为了躲他还特地拉着小郭出门了,对不对小郭!”

  缩在厨房门口的小郭连忙点头,头发甩得满脸都是。

  闻韶:“你躲他?”

  甘迟心想,你不是也躲着小秋嘛,但还是点点头。

  闻韶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说:“要补习干嘛找别人?之前不是说我给你辅导,保证你进全校前40的吗?”

  甘迟低声道:“不好意思劳烦您。”

  “知道劳烦我你还不努力点学?”闻韶没好气地说, “明天,不,今天,今天我就给你补习。”

  “倒也不必这么快,我今天还有任务没做呢。”她向闻韶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标红一大片的卷子。

  闻韶:“你是看别人给你改的卷子还是听我讲课?”

  甘迟犹豫道:“我觉得吧,可以循序渐进,学习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听课也不急于一时,我明天……”

  “明天狗才给你补习!”闻韶气呼呼地拉开门就想走,连电梯都不想等,逼仄的楼梯间响起叮儿哐啷的巨大脚步声。

  ……他这是一边走一边跺脚吧。

  甘迟戚戚然地转身,看着保镖一脸端庄地去沙发上收毯子,想着帮个忙,却发现那上头落了个精美的长条礼品盒,像是装着项链,盒身上的logo俨然便是刚刚他在商场里的那一家。

  一看到这个她就想起二人极为般配的背影,胸口莫名有些闷,刚拿起的盒子便如烫手山芋般丢给了保镖。

  去而复返的闻韶看见这一幕心底的火烧得更猛了,三两步就走进来,抓起那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想走。

  甘迟似乎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想必这链子在他心里很重要了。

  “哎……少爷,这是……给谁的?”虽然是明知故问,但甘迟还是不由自主地叫住他,问出了这一句。

  闻韶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哦,看着还行,买回去栓狗的。”

  说完,便再次摔门而去。

  甘迟:……

第20章 补习 太难辽。

  甘迟活了这么久, 还真没学过怎么哄人。

  小郭作为“草前”cp死忠粉,在目睹了全程后分外心焦,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后, 目送完幽怨的刘婶回家, 自己再在她面前磨磨蹭蹭半晌,终于忍不住了:“迟啊, 你就放着校草不管?”

  甘迟抱着杯芒果西米露喝得正畅快,闻言十分不解:“我管他做什么?”

  郭槐序一拍大腿:“迟啊!你们就是这么谈恋爱的吗!”

  甘迟犹豫着点点头,于是被小郭按着聆听了半个小时的恋爱真经,是不是真经尚且不论,反正她听得挺震惊的。

  “要陪着他, 黏着他,他开心我就陪他开心,他难过就安慰他,他生气了就要哄他……你确定我这不是在供着一尊祖宗?”

  小郭愣了愣:“呃,也不能这么说……反正谈恋爱最忌讳的就是冷战了, 双方都互相晾着, 那再好的感情都会淡的, 听姐的没错, 我可是阅文,咳, 无数。”

  甘迟怀疑地看着她:“可是我们从未冷战过。”

  小郭手一摆:“你要是还这样, 那冷战就快了, 搞不好可是要分手的啊我的迟!你还不抓紧点!后面多少豺狼虎豹盯着呢!”

  甘迟咬着吸管,垂眸想道:“那最好了,赶紧分手,这样她就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

  可一旦触及“离开”这个字眼, 她心底又像堵着些什么,很不畅快,连彼方世界都显得吸引力衰退了几分。

  小郭看着她这副沉思不语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术奏效了,趁热打铁又灌输了诸多恋爱技巧,并拿着二人手机替她保存了诸多可可爱爱表情包,顺便吐槽了一下她原始人的生态。

  “不是吧迟,你竟然从来都没有发过朋友圈?连微信好友……我算算啊,一二三四……这也就十几个人吧?嗯?富士山?这是谁,头像有够可爱的,是哪个漂亮小姐姐啊,朋友圈也发的少,才几条全是狗……”

  甘迟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说:“那是闻韶。”

  小郭发表情包的手一抖,一个【小小中指不成敬意.jpg】就这样发出去了。

  她向甘迟比了个大拇指:“这就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吗,学废了。”

  甘迟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好解释说这并非是小情侣之间,而是给金主的特殊关怀。

  小郭又苦口婆心絮叨了一会儿,临走时还催促着她要学会运用现代技术手段去巩固情感,于是甘迟强忍住睡意,一个人窝在床上盯着手机的微信界面发了半小时呆。

  生气了就要哄……怎么哄啊?

  甘迟回忆着那令人震惊的真经,挑挑拣拣半天,发出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表情包。

  —甘迟:【小猫咪探头.jpg】

  —小气金光富士山:1

  甘迟看着这秒回的信息,怀疑对方是不是就盯着这手机呢,但对方秒回了,倒把她置身于尴尬境地,所以呢后面到底要说什么啊啊啊。

  她在输入框里慢慢打字,又删删改改,最后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接龙一般回了个“2”。

  那边闻韶正摸着狗子消解闷气呢,看着对面长久的正在输入中,心里不自觉地升起几分期待,但这几分期待在看到那个数字之后刹那便转化成了怒火,心中暗骂这顶着颗榆木脑袋的蠢货。

  屏幕上手机反射的白光映在那张脸上,显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峻。他抿紧唇,手指飞舞,大段大段的文字打在了对话框里,可临了在按下那个绿色的发送键时,又泄了几分气,面无表情地一个个删除,最后只发了条“ 蠢货”。

  甘迟看着那句熟悉的口头禅,无奈地笑了笑,回道:“我是来求少爷您给我补习的。”

  这个“求”字,很好地体现了她卑微的心态,把自己姿态放低,又能很好地迎合此人一贯高高在上的心绪,甘迟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了。

  屏幕那头的闻韶却冷漠地回道:“我不,我说了,明天狗才给你补习。”

  —甘迟:“行,那我找聪明给我补。”

  闻韶嫌弃地推开把头蹭过来的狗子,回道:“一个比一个蠢,是要补成史上最蠢生物好去打破世界纪录吗。”

  甘迟忍住摔手机的冲动,冷漠地回了个黄豆微笑。

  —小气金光富士山:???你有什么不满吗?还敢嘲讽我?

  —甘迟:没有呀,我微微一笑对少爷您的话表示深刻的赞同。【微笑.jpg】

  —小气金光富士山:这不是笑的意思,以后不许对我发这个。

  —甘迟:好的。【微笑.jpg】

  —甘迟:哎呀我忘了,不好意思。

  她发完把手机一丢,直接闷头睡觉,爱谁哄谁哄吧,反正她干不来这活儿。

  闻韶一把推开狗子,烦躁地站起来在房间转圈圈,紧握着的手机烫得他手心发热,就等着那边再递过来一个梯/子,他好顺理成章地,再按着她好好做题。开玩笑,要补习不来找他,难道去找那个带娃都带不好的小白脸吗?

  然而他转了半天,把狗子的眼都给转花了,对面连个表情包都没发过来,气得他也顾不上什么架子了,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第一通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通,在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接通。

  闻韶怒道:“甘迟!你胆子真是肥了,竟然敢不接我电话!说,大晚上的忙什么去了,现在就学会不接我电话了,再后面是不是要翻天啊?!”

  甘迟被不间断的铃声给吵醒,睡意未褪,眯缝着眼睛,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状态。她沙哑着嗓子,尾音绵长柔软:“喂……闻韶。”

  闻韶难得声音一乱:“你在干嘛,怎么这副声音……”

  甘迟:“唔……都几点了呀,我在睡觉呢。”

  狗子原本围着自家主子转,此刻却见着自家主子单手捂住脸,缓缓地坐在沙发上,短暂地舒了一口气。

  闻韶清了清莫名干涩的嗓子,声音可见地压低了很多,像是怕惊扰到对面人的清梦:“还不到十二点,怎么就睡了?”

  “我每天都很早睡的……”甘迟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是你太晚睡了。”

  闻韶听着电话那端布料摩挲的沙沙声,低低“嗯”了 一声,说:“我又不知道你睡了……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回了才睡的。”甘迟说,“你不要又污蔑我。”

  闻韶揪着沙发上的软布,说:“那你要不要我补习?”

  “你不是说明天狗才给我补习的吗?”

  “嗯,明天是狗,后天往后就都是我,要不要?”

  甘迟大脑还没转过来,对于这句颇具诱导性的话语思索半天没回答,电话那边的闻韶说完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跳逐渐加速,半晌,那边才传来温软的一句“好”。

  “距离后天还有……24小时。”闻韶看着时钟刚刚指向午夜12点说道。

  甘迟:“嗯,那你还生气吗?”

  闻韶:“我生什么气?我才没有,我从来不生气!”

  甘迟:“那就好,我哄完了,要睡了哦。”

  “哄什么?”

  “他们说,你生气了,要我哄哄你,这样才不会冷战,但我其实不太会,你没生气就好……”

  话音未落,便又在空调清浅的风声中熟睡过去。

  闻韶听着那头隐隐的呼吸声,觉得今夜房间的温度调控得有些高。

  ——

  隔了一天,闻韶便十分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当初就该爱谁来补谁来补,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世界上怎么会有学习如此之烂的渣渣,简直就要气死他。

  “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和我作对才故意做错的?”闻韶指着面前的基础题,转头问她。

  甘迟睁着双眼,十分果断地摇摇头:“要是和你作对就全错的话,那我百分百不惹你。”

  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我现在也没惹你,不会做就是不会做。”

  闻韶:“这么简单的向量和集合你都不会,那你说,你都会什么?”

  甘迟:“我会……”

  “你会个屁!”闻韶气得脏话都说出来了,忍住自己的怒气才没有把卷子拍在她脑门上。

  “我问你,这题第一小问,已知函数f(x)……若g(x)存在2个零点,问你a的取值范围,你答的这是什么?嗯?把题干抄了一遍,又编了些不知所云的式子,还好意思写‘如上所得’,你得出了个什么?a的取值范围是(-∞,+∞)?”

  他实在忍不住了,狠狠地把红笔拍在桌上:“甘迟!你脑子里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甘迟默默地把滚落在地的红笔捡起来,轻轻放在桌上,小声道:“是细胞。”

  闻韶气笑了:“哟,那看来这位同学生物学得不错啊?来来来,让我们看看你做的这些……下列说法正确的是, 注意啊,是正确,题目关键点在细胞死亡的两种类型,我记得这书里讲的很直白吧?啊?没看过书常识应该也有吧?来,让我们看看这位同学选了什么,前面一堆不用看,看后面四个字,细胞毁灭。谁说过细胞毁灭?啊?谁说的?凋亡和坏死的你都不选,再这么下去,要毁灭的不是你就是我。”

  甘迟咽了咽口水,说:“那个,我还是老早在初中的时候学过生物,早忘干净了,而且谁的常识会记这玩意儿啊……”

  闻韶:“我现在很怀疑你怎么上的学,幼儿园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甘迟:“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语文好歹还是……”

  闻韶笑了,说:“语文刚及格,作文全靠编,写成四不像,尾巴还翘上天。”

  “还、还挺押韵的。”甘迟摸摸鼻子说道。

  闻韶无言地看向她。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面无表情,“我可能要食言了,你这水平,别说全校前40,倒数40都收不住你,不然还是和我一起交白卷吧,我还能给你兜兜底,不至于太难看。”

  甘迟:“那还有高考啊,这总不能也交白卷。”

  “……出国。”闻韶道。

  “出国也要看成绩的吧,我英语这么烂,而且我舍不得中华美食,还是算了。”

  闻韶:“去幼儿园吧,还来得及。”

  甘迟气得想拿脚踹他,但扫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试卷,又颓唐了,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难掩丧气。

  闻韶深呼吸了一口气,捡起刚刚摔地上的红笔,说:“只能先填鸭了,我给你做学科分类考点集,你给我背扎实点,还有试题……等我给你挑一挑。快起来,我们先看看这道题,你的解答……”

  甘迟刚抬起头,就看到他用力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正待感动,却见这位少爷把笔一摔:“草,这什么破笔,写不出了,我要冷静一下,你先别在我面前晃,我怕我忍不住动手。”

  甘迟咽了咽口水,起身就想跑,处于狂躁边缘的少爷却突然叫住她,吓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滚出去背单词,不许偷懒。”说完,抓了本小甘英语单词就往她怀里丢。

  甘迟诚惶诚恐地告退,捧着小甘就像拿到了赦命的圣旨。太难了,她一边背着“abandon”内心一边流泪。

  太难了,当一个高中生太难了,她要回去做社畜呜呜呜。

第21章 暑气 怪有意思的这人。

  立秋时节, 暑气仍盛。

  窗外树荫浓密,蝉噪声声,长风倏忽而过, 林叶轻响, 掀起阵阵热浪。

  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停 电了,但电费还有很多, 甘迟擦了擦额角流出的汗,摸索着下楼去找物业,却在开门时撞上正好出门的许见栖。

  他看着晒黑了些,书包斜挎着,穿着白底蓝条纹polo衫和黑色及膝短裤, 看着很休闲,头发像是刚洗过,有些杂乱,发尾还泛着湿润,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在衣衫上, 洇出几分深色。

  他似乎是没想到能撞上甘迟, 看见她先是愣了愣, 而后脚步往后挪了几步, 却正好让甘迟看清他脚底踩着的人字拖,察觉到甘迟的视线, 那白皙的脚趾还蜷缩了一下。

  怪有意思的这人。

  “中午好。”甘迟打了个招呼。

  许见栖轻咳了一声:“中午好……这么热, 你还出门吗?”

  甘迟点点头:“停电了, 但电费还有,我怀疑是电路出了故障,去楼下物业看看。”

  “电话打不通吗?你这样太不方便了。”

  甘迟摇摇头,用手撑着轮椅扶手, 缓缓站起来:“一直占线呢。而且你看——我其实好得差不多啦。”

  说完,还原地单脚跳了两下,碎花连衣裙的裙摆随动作飘起,像是纷扬的落英。

  甘迟说:“还坐着这玩意儿其实才是为了方便呢,能坐着就不站着,是我们懒宅的生活法则。”

  许见栖好笑地看着她难得活泼的样子,却怕她有些活泼过头了,在旁边探出手防备着怕她摔跤。

  “你腿伤好了就行,就是别再蹦了,省得再摔。”许见栖至今都觉得她受伤是因为不小心,而不是少女所说的打架。

  “嗨呀,没事儿。”甘迟摆摆手,“电梯来了,走吧,你要一起下去吗?”

  许见栖犹豫道:“如果是电路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先看一看……”

  甘迟转头看他:“你还会搞这些东西?”

  他点点头:“我就试试,不一定行,以前弄过,不知道你那什么情况。”

  甘迟立马调转方向:“许神,您请。”

  许见栖笑了:“家里就你一个?不怕我是坏人,要害你吗?”

  甘迟心想你一个死忠男二,在文里就是老好人了,怎么可能会干坏事,于是淡淡道:“别人我不知道,但许神你是肯定不会干坏事的。”

  许见栖愣了愣:“你就 这么信任我?”

  甘迟一把拉开门,侧头看他:“对呀。”

  阳光透过窗棱洒落在深色地板上,淡色的窗帘被暖风掀起一角,露出室外一片苍翠。少女侧首时,耳边滑落几缕发丝,脸颊在光线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夏蝉聒噪,他却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寂静无比。

  “是不是太热了?你都出汗了,不然还是去找物业吧?”甘迟问他。

  许见栖摇摇头,勾起一抹灿烂无比的笑:“不用,我能搞定。”

  天气太热了,暑气在室内蒸腾,甘迟到处找自己的发圈,想着把头发束起来,结果发圈还没找到,空调却倏忽一声轻响,冷风刹那便灌了出来。

  “您是卡密萨马吧!”甘迟欢呼。

  许见栖收起工具,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甘迟把脸凑在空调底下,感叹道:“说您是神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神,什么的,我就是个普通人,丢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

  甘迟眯缝着眼,说:“普通人可不能每次都以碾压式的分数高居全市联考榜首,也不会修电路做饭带娃……”

  许见栖:“我就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所以花的时间稍微多了些,真就一个普通人。还有,别离空调那么近,刚忽冷忽热的,容易感冒。”

  甘迟比了个OK,后退几步笑着说:“好吧,普普通通许见栖。那为了表示我诚挚的感谢,在这炎炎夏日,先请你吃一根绿豆冰……怎么都变成水了?!”

  许见栖忍不住笑出声来。

  甘迟皱着脸,转头对他说:“这样,今天我家里也没人做饭,我请你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别客气,我……”

  但话说到一半便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许见栖从包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神色冷淡了几分,毫不犹豫地挂断,但刚挂断,对面便又打了过来,铃声不停,他干脆直接按了关机。

  “那个……许神,你有事要忙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约,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差这一回,对了,刚开始你就要出门?那我是不是耽误你事儿了?不好意思啊……”甘迟话音带着歉意。

  许见栖:“本来 也没什么大事,是兼职教的一个学生,和你不一样,她有些娇惯,一点不顺心就各种连环夺命call,本来今天就是要去辞职的,而且马上就要开学了,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带。”

  “你们这么早开学?”这才八月份呢。

  许见栖点点头:“清远一向如此,今年天气太热,暑假时间还算长的,往年只有半个月呢。”

  甘迟:“唔……怪不得你们都是学霸,我们估计也快开学了吧,听说开学就有联考,但我的成绩还是半死不活。”

  许见栖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已经比之前进步很多了,联考应该……能及格?离高考还有一年,努努力,坚持到最后成绩会不错的,你又不笨,还这么勤奋。”

  甘迟叹了口气:“我笨死了,勤奋也只是表象,其实每天都摸鱼呢。而且,联考我可是要考全校前四十……唉,难啊。”

  “又不是机器人,适度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学习嘛,不过全校前40可能真的有点困难……帝南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在清远……”许见栖诚实道,“前400你可能还能摸到边。”

  甘迟哀嚎一声。

  “谁让你考全校前40的?家里人吗?”

  甘迟摇摇头:“唔……就是我,呃,同学,兼暑假辅导老师?”

  许见栖顿了顿,说:“就是经常在这里的……帝南校草是吧?叫什么……”

  “闻韶,他叫闻韶。”甘迟说,“是不是长得惊为天人,贼帅?”

  许见栖:“你喜欢这样的?”

  甘迟愣了愣,说:“他的样貌很吸引人,家世也很好,虽然脾气有点臭,但……应该大部分人都喜欢他吧?”

  许见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饭就下次再约吧,我先去解决我手头上的麻烦事儿,家里没人就更要小心点,可别摔了碰了的,也别因为贪凉就对着空调口吹,有事打我电话。”许见栖扬了扬手机,而后出门离开。

  甘迟再次道谢,觉得许神真不愧是除男女主外戏份最多的人,每一步都踩在他这个读者的舒适区,就是可惜了,最后落的黯然退场不知所踪的地步。

  她默默把绿豆冰塞进冰箱,又看到散落在茶几上的一堆还没写的试卷,想道:“不像那 个校草猪蹄子,除了一张脸和浑身的金光,整个人就像个雷暴云。”

  她手机一震,一条信息跳出来,正式她适才吐槽的对象。

  —雷暴云:等会儿来接你吃晚饭,记得把作业带上。

  啊——甘迟闷闷地捂住眼睛,只觉得天雷轰顶。

  许见栖刚进小区电梯,便掏出了手机开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便震动着涌出来,害的他那个用了几年的旧款手机都卡了半天。

  大小姐:“许老师,你人呢?我要吃上次的绿豆冰,你记得给我带,不许化掉,给你加钱!”

  “许老师,你怎么还没来?我扣你工资啊,迟到一分钟扣一百,你再不来我就扣光了!”

  “刚刚管家和我说你要辞职?今天是最后一次来林家?你死定了死定了!”

  “你还敢挂我电话?许见栖你工资一分都别想拿!!!”

  “许见栖……你不会最后一次都不来见我吧?连道别都不来?”

  “许见栖,你给我等着!!!”

  许见栖看着满屏满眼的“许见栖”只觉得头疼无比,像是已经听到了那个娇俏的声音尖着嗓子在自己身边怒吼,他长叹一口气,要不是为了结工资,这最后一次他还真不想去。

  要是全天下的学生都像甘迟那么乖就好了,给的笔记会认真看,布置的作业会认真写,每一次都能看到汗水与努力带来的长足进步。

  而不像某个大小姐。

  许见栖冷着眼,正打算收起手机,铃声却再次响起,实在没办法,他点了接通。

  “许见栖,你是掉河里了还是被外星人抓走了?这么久都不回电话不回短信?怎么?要离开林家了,翅膀硬了吗?

  他冷声道:“林蔓薇小姐,我并不是您林家的佣人,除每周两次共计10小时的补习时间外,我都是独立的个体,您无权过问我的行踪,我也没有必要对您言听计从。”

  林蔓薇大声道:“我不管!你最后一次课还没上,你就有义务随时随地待命!而且你今天可是迟到了许老师,难道我问都不能问一句吗?!”

  许见栖缓步走出小区,先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城,他不在意地抓着手机说道:“今天迟到是因为没有合适的鞋出门了,我正在买,一小时后到,今天的补习时间会顺延,后面几天我就要开学, 今后将不再担任您的补习老师,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面的大小姐梗了一下,想起这人的鞋是因为自己写不出作业,结果面对着冷脸的许老师发火,气得跑到门口把他的鞋给丢进了泳池,泡了一下午……

  她气势瞬间弱了些,说:“那、那我给你报销,买贵点的,又不是没有钱,穿什么旧球鞋呀……”

  许见栖冷淡道:“不用了。您还有事吗?”

  大小姐嗫嚅道:“没、没有了,你快点过来啊,我今天可是把作业都写完了,感觉一级棒,肯定能全对——”

  话还没说完,许见栖就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低头想道:“爱错多少错多少吧,他反正不干了,再也不用受这憋闷气了。”

  想完,顺手拿了双最便宜的基础款鞋。

  他就不拿贵的,气死她!

第22章 述怀 甘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就我一个人吃, 闻韶呢?”甘迟看着空荡的餐桌,疑惑地问刘婶。

  刘婶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少爷刚刚才出门,说是钟少他们那边有点事, 让您来了就先吃, 吃完再送您回去。”

  甘迟内心暗喜,道谢后接过浓白的汤喝轻抿一口:“哎呀……怎么还大老远接我过来吃饭呢, 我自己也可以搞定的呀,那我赶紧吃,吃完就……”

  “又不是没让您一个人在家里过,结果呢?您一天都没怎么吃正经东西。今天白天也是这边忙,没来得及去给您做饭, 您早饭和午饭都吃了什么?”刘婶看着甘迟。

  她低头喝汤,支支吾吾:“唔……就随便吃了点,哎刘婶您手艺越来越好了,这汤真好喝。”

  刘婶笑了,这一个暑假以来的照顾已经让她知道这位甘小姐是个什么性子, 温柔地帮她把落下的额发拨到一边, 说:“甘小姐, 您别打岔, 头发都要落到碗里了,让我猜猜, 您是点了外卖吧?是炸鸡?还是烧烤?可乐也喝了冰的吧?还有……”

  甘迟:“您也是神吧。”

  刘婶笑着帮她拿开空着的碗, 递上白瓷勺, 让她喝海鲜粥。

  “我呀,做饭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这鼻子可灵着呢, 您的胃不好,上次没注意让您一通乱吃,结果急性肠胃炎 ,少爷差点要辞了我,小姐呀,您行行好,可别再吓我这个老人家了。”

  甘迟摸摸鼻尖:“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馋……这次吃的很少了!可乐都没有喝,绿豆冰也没有吃,家里突然停电了,我后边喝我都是温水。”

  “停电了?那有没有去找物业?您不方便下楼,那——”

  “修好了修好了,出门正好碰见许神,哦就是隔壁那个小伙子,您还经常夸他的,他手可灵了,随便鼓捣一下就通电了。”

  刘婶“噢”了一声,说:“那……家里就你们两个?小郭也不在?”

  甘迟点点头:“小郭家里有事,今天就我一个人在。”

  刘婶眼珠一转,说:“甘小姐,你觉得,是不是少爷对你比隔壁小伙子对你更好?我们少爷虽然不会修电路,但他长的帅会照顾人呀,而且舍得给女孩子花钱,以后在一起生活肯定是个会疼老婆的,我们少爷真是天下第一好的人了,甘小姐,您以后和少爷结婚了,我——”

  甘迟被海鲜粥给呛了一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脸涨得通红,吓得刘婶赶紧给她递了杯水,缓缓地立在她身后给她拍背。

  她连忙摆摆手,咳完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脸,眼眶还是带着红。

  “您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了。”甘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少爷确实是很好的人,我知道的。”

  知道他会很疼自己的伴侣,知道他会照顾人,知道他们……绝不会结婚。

  刘婶满意地点点头,欣慰道:“虽然我说这话不好,但……您能不能,稍微,离隔壁的小许,稍微远一些呢?虽然我知道这真的很唐突,也不该是我做的事,您和那个谁也绝对没有半点那什么,但难免,您没有这个心思,旁人未必也没有,而且……少爷每次看到您和他在一块儿,都不太开心。”

  甘迟似懂非懂道:“您说的话我没听太懂,但许神马上开学就要住校了,我们也是,闻韶碰见他的几率应该不大。”

  刘婶连忙说好:“小许是个好孩子啊……他还没有对象吧?我家里那边,有个表姑娘,比你们小一岁,人长得也水灵,性格也好,小许他——”

  甘迟一脸震惊:“您是在给许神安排相 亲吗?”

  “唉,怎么能叫相亲呢,你们还小,这就是让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多交个朋友,您能不能和小许说说,就提一句……”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只是个残疾人。”甘迟几口喝完粥,连忙拒绝三连。

  此时她电话铃声响起,她拿起一看发现是闻韶,她赶紧接通,但电话那边却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甘迟,你男人在酒吧,旁边围了一圈觊觎他的男男女女,怎么,来吗?”

  即使很久没听见这个声音,她还是认出来了嗓音的主人。她冷淡开口:“陈青果,你偷了闻韶的手机?”

  对面顿了顿,骂道:“你这小妹妹怎么说话呢,顺手的事能叫偷吗?!我就问你,来不来?”

  甘迟疑惑道:“关我什么事,打给我干嘛?”

  陈青果一噎,说:“你不是他女朋友吗?通话记录也基本是你,不打给你打给谁?!”

  “他有分寸,我去了没用,你打错人了。”说完,就想挂了电话。

  “哎!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你男朋友,在酒吧,你就一点不担心,不吃醋,不想来现场捉那什么?”

  甘迟皱眉:“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手机还回去,不然该担心的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片嘈杂声,甘迟听到那边低骂了句:“林述怀,你有病吧?抢魂呢?!”

  一个带笑的男声传来:“别那么小气嘛,让我看看你在干什么坏事呢?”

  电话骤然挂断。

  甘迟握着电话的手一片冰凉。

  怎么……会是林述怀。

  如果是林述怀……那么……

  她抓着手机,面无血色地对着刘婶说:“我要去找闻韶。”

  坐在车上,甘迟捂着头,原书剧情走马观花般在脑中穿行而过。

  林述怀,原书中男女主最大的障碍,终极boss,闻韶的狂热迷恋者,和闻韶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内心变态无比,最大爱好就是想尽办法毁掉闻韶,折断他的羽翼,因为暴力倾向初露端倪后,被家人送去国外三年,回来愈发变本加厉,以前还是明着搞事,现在则学会了暗地做手脚……怎么说呢,那些涉及边缘的事,基本都是他干的,有他在,基本不会有什么好事。

  在甘迟心里,假如林青樱的变态与危险程度是五星,那此人便是五十星,俩人基本是小巫见大巫,但……林述怀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还和陈青果搭上了关系?

  在她心里,其实很不想和这个危险人物对上,而在原文里,他俩也并没有什么对手戏份,只是这人现在出现得这么早,她现在还和闻韶是明面上的恋爱关系,这人知道了肯定会把炮火转向她,那她不去面对也不行了。

  就是闻韶……甘迟撑着额头,车窗外的路边光带一阵阵地洒落在车窗内,她面容冷白,紧抿着唇。

  “闻韶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抱着这样变态的心思,一定会暴怒……且难过吧。”她想,“毕竟是救过自己半条命,而且小时候对他极尽呵护的人。”

  几人所在的并不是什么酒吧,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停在俱乐部门口的车少说起步也是几千万,真要说也就是富家子弟消遣的地方罢了。

  闻韶心里有分寸,这话不是假的。他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完全随心所欲,但绝对不对触碰红线,哪怕后面在闻家彻底大清洗,也没有借题发挥。

  不像某个人。甘迟想着书中有他在的剧情,都觉得有些反胃。

  她缓缓下车,夜风吹拂下树叶沙沙作响,旁边开得繁盛的合欢树落下簌簌的花,淡粉色的,形状像精巧的扇子。

  俱乐部门口围了一圈人,闻韶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前面,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身前,皱眉道:“你过来干什么?”

  甘迟刚要说话,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让她转头过去,正对上一张含笑的脸。

  那张脸其实也算英俊,是属于成熟男性的那种,额角有块星形的疤,一双凤眸中涌动着不明的神色,注意到甘迟的视线,对她遥遥举杯,仰头喝完杯中液体后,嘴角的笑幅度更大了些。

  甘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让你自己吃完饭就直接回去的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粘人,哎,女人就是麻烦,整天……”闻韶还在无意义地抱怨着,但嘴角却一直勾起,明晃晃的开心显露出来。

  若是以往,甘迟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拆台,但此时在一群人的视线中,她提了提裙子主 动伸手挽住了闻韶的手臂,说:“你之前都陪我吃饭的,今天不在我不习惯。”

  说完,不好意思地低头挽了挽落在耳边的碎发,垂眸浅笑:“不好意思,我腿不好,有些站不稳,今天出来的急没带拐杖,不介意我搭把手吧?”

  众人纷纷摆手说不介意,笑话,这还介意个球啊?就是这恩爱秀得人有点牙酸。

  那帮富二代也是会起哄的,当下就“嫂子”“嫂子”地喊了起来,甘迟没反驳,挽着闻韶的手转身走进里面,立在旁边的林述怀被抛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在昏暗的过道中,闻韶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低声问旁边的人:“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这么不正常?”

  甘迟轻了轻嗓子,说:“你就当我今天脑子搭错筋了吧,等会儿别离我太远,回去再和你解释。”

  闻韶勾起嘴角,嘟囔着说:“这可是你提的要求,等会儿可别说我逼你的啊,粘人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还找声借口,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的魅力终于……”

  甘迟几不可闻地叹气:“少爷,您行行好吧,再说我直接走,不管你了。”

  “谁让你管我了?”闻韶不满道,“是你自己来的,而且我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聚会,看这么严,不是粘人是什么?”

  甘迟立马想抽出自己的手,爱谁管谁管吧,她心好累。

  闻韶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哎,你干嘛呢!搭上来了就不许跑,跑了打断你的腿。”

  甘迟侧首看他,觉得就该让这货先栽个跟头长长记性,不然这张嘴真的让人惹火。

第23章 酒气 你气得我酒气有点上头。

  原本嬉嬉闹闹的场子, 因为甘迟一来,几人都放不太开了。主要是把握不好尺寸,尤其这位传说中的“嫂子”看着就和小白花似的, 真要喝得东倒西歪满嘴骚话, 恐怕他们韶哥就要先削了他们。

  故而甘迟一来,包间里桌上的高浓度混合酒都撤了, 转而换上了精致的果盘和甜点,几人端着高脚杯,听着楼下乐队在悠扬地弹奏古典乐,言谈间仿佛在什么大型音乐会现场。

  甘迟已经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了,但……她扫了一眼旁边谈笑风生的林述怀, 还是选择默 默缩在旁边抿着闻韶递给她的果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闻韶问她。

  甘迟:“你的电话告诉我的。”

  闻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发现刚刚打了个电话,但那个人并不是他。

  “陈青果呢?”她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

  话说到这,闻韶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 他冷着脸问甘迟:“她说了什么?”

  甘迟一顿, 说:“她说这里有很多人围着你, 让我来抓……那什么。”

  虽然她来这里的契机是因为林述怀的出现。

  闻韶轻笑一声:“她说什么你就信?还是说, 你对我这么不放心?”

  甘迟:“我不信,也很放心, 但我听说……”

  甘迟和闻韶贴近说话的模样, 早就落在包厢里各人的眼中, 大家心情各异,大多是震惊,还有几分了然,林述怀端着红酒, 缓步上前,礼貌道:“还没来得及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林述怀。”

  甘迟先看了闻韶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于是端起自己的杯子,与他遥遥示意:“你好,我是甘迟。”

  林述怀仰头喝完杯中液体,说:“我出国几年,倒还真没想到,一回来阿韶就给我这么大的惊喜,甘小姐是怎么拿下阿韶的?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啊……”

  这话一说,顿时惹得包厢里一阵笑,大家似乎找到了切入口,纷纷跟风起哄。

  “就是啊,韶哥不够意思啊,谈个恋爱把人藏了这么久,我们又不是坏人,怎么不能见见了。”

  “嫂子长这么好看,韶哥真的不够意思啊。”

  “林哥的接风宴您都不带嫂子,不够意思啊不够意思,韶哥是看不上我们兄弟了吗。”

  ……如此种种。

  甘迟看了一眼那个轻描淡写就搞热场子的人,正好对上他带笑的目光。

  咦惹——还是挪远点比较好。

  甘迟下意识往闻韶旁边挪了挪,俩人衣衫相触,闻韶觉得喉咙有些痒。

  他清了清嗓子,说:“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闹?嗯?”

  “还想说的等会儿直接下去念一晚上绕口令,省的嘴巴闲不下来。”

  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不至于,阿韶,小姑娘还在呢,别让人下不来台,大家也是对这位甘小姐表示友好与热情。”林述怀说。

  闻韶:“不需要。”

  刚热起来的场子又冷下来了。

  甘迟垂眸喝了口果汁,觉得这些人还能围在闻韶身边,要么是真爱,要么是受虐狂。

  舒瑞见状,连忙出来打哈哈:“哎,干坐着多无聊啊,我们来玩游戏吧,想玩什么?简单点的啊,你们搞太复杂的我脑子转不动。”

  众人纷纷嘲笑他,又提议了七八种游戏,闻韶低声问甘迟:“ 你要玩吗?”

  甘迟摇摇头。

  她来这里的任务就是防止某个变态先出手,以她的脑子能想出的办法就是牢牢跟在闻韶旁边直到他安全到家,并且有意无意和他灌输某人很危险让他离远点的想法,至于玩什么游戏……告辞,她只是个观众而已。

  闻韶点点头,靠坐在沙发上宛如大爷一般看着他们闹,任谁来叫都不参与,其他人也不敢强行惹上这尊大佛,在一边自顾自地玩了起来,眼见着越玩越嗨,桌上酒瓶空了大半,甘迟看了看时间,察觉到旁边人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便想着直接带他先走。

  此时,变故陡生。

  场上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已经喝了不少的林述怀笑着摆手,说自己不能再喝了,选择接受惩罚,场上众人顿时不怀好意了起来,说要亲什么的,甘迟也没太在意,她扯了扯自己压在身下的长裙裙摆,想着直接起身,拉着闻韶退场,眼前却突然一黑,带着灼热呼吸的酒气扑面而来,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闻韶扯在了怀里。

  甘迟一仰头,看到闻韶脸色铁青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林述怀,你作死吗?”

  林述怀抵着额角,修长润白的食指正压在那个星形疤痕上,此刻那处正泛着红意。他低头闷笑道:“嗨呀,喝得有点多,本来是想亲阿韶的。”

  ……这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不止甘迟惊了,在场其他人也惊了。

  闻韶扬起手,就要上去给他一拳,但目光扫到那块泛红的伤疤后,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打死你。”

  林述怀笑着,眸光却转向甘迟,语调慵懒:“哎——知道了,游戏而已,别当真。”

  甘迟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瞳是一片纯净的黑,看着是十分天真无垢的模样,可面无表情盯着人时,又透出难掩的寒意,林述怀见状,眼中笑意越扩越大,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一般。

  闻韶一把拉起甘迟就走,满身的怒火止都止不住,攥着甘迟的手力道大得离谱,她强忍着没吭声,直到走至车前,才挣脱开他的手。

  “怎么?还想进去和他眉来眼去?当我是死的吗?!”

  甘迟揉着手腕:“少爷,你力气太大,我再不挣开估计腿刚好,手就得再打一次石膏了。”

  闻韶扫了一眼那通红的手腕,终于找回几分理智,话语中却还带着刺:“断了正好老老实实待家里,省的出来惹事。”

  甘迟:“我明明安静无比,惹事的是林述怀。”

  “怎么?才一个照面你连他名字都记得这么熟了?甘迟!你眼睛给我放准点, 再乱瞟信不信我——”

  “你讲不讲理啊!”甘迟都要被此人转移话题的能力给气死了,她现在吸引来了大boss的炮火,今后估计得担惊受怕好长一段时间,她一个炮灰,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还这人的人情!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自从来到这里,甘迟觉得自己情绪丰富太多了,动不动就能被此人拱出火来。

  “你去哪儿?!”

  甘迟没好气道:“回家!”

  闻韶:“上车。”

  甘迟叛逆道:“我不。”

  “甘迟,我再说最后一遍,上车。”闻韶低声道。

  他还好意思威胁人!大女子能屈能伸,甘迟气鼓鼓地拉开车门:“上就上。”

  闻韶:……

  两人坐在后座,前排的张叔原本还想打趣,但扫到二人神色,顿时放下了隔板,不敢再言语。

  一路上,甘迟都扭头向车窗那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闻韶憋着一股邪气,话在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今晚就不该出来,回去一定要把陈青果那个搞事的给灭了。

  车开到甘迟家楼下,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推门下车,闻韶有心想说什么,却被那巨大的拍门声给震得大脑一空。

  “你干嘛?”甘迟正掏钥匙想开门,却发现身后站着那个拱火王。

  “我……”闻韶皱着眉,“我很生气。”

  甘迟气笑了:“好巧,我也是。”

  “但我又不知道为什么。”

  甘迟:“我生气倒是知道为什么,因为你。”

  “那我也是因为你,但又不全是你。”闻韶思索道,“你今天差点被亲到是最让我生气的,我拉开你,你还看着他,我在旁边都要气死了。”

  “所以你看,他是个坏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对他多留点心眼,林述怀完全就——”甘迟趁机下眼药。

  “你不许提他!”

  甘迟:“……哦。”

  “我都没有亲过你,别人怎么能动我都没碰过的东西……”他低声道。

  甘迟火气又被拱上来了,心想:“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她转身开门,旋身进去,说:“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我要睡了。”

  闻韶嘴唇嚅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对着甘迟招手:“你过来。”

  这招猫逗狗的姿势换一个人甘迟都能把他的手给打断。

  她无言地走上前,“干嘛啊……还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说吗,我还在生气哎,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脾气……”

  话音刚落,一只温凉的手拂过她的额发,软软的东西覆上她的额头,清逸幽远的淡香混杂着浅浅的酒气,传入她的鼻尖。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待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整个人都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

  闻韶后退一些,感受了一下,低喃道:“没什么感觉。”

  甘迟:……脏话 .jpg

  他的目光扫过呆愣的少女,眸光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扫过微颤的长睫,掠过高挺小巧的鼻尖,再往下……

  是淡樱色的唇。

  少女唇色偏浅,红意只从里侧晕出来一些,像朱笔遇水,红染白纸,薄樱点点。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他凑近了些,要贴上去再试试感觉,却倏然撞进一个温凉的手心。

  甘迟虽然醒过神来,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这人依旧亲了过来,心还是重重一跳,连忙用手挡在面前。

  “你……在做什么?”她问。

  闻韶不满地退后,“盖章。”

  甘迟:“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唔,”闻韶点头,“我知道。”

  “那你……?”

  “你要是我的东西,我就直接揣兜里了,别人不可能看得见。”他说。

  甘迟后退了几步,手心似乎还带着那股温热,她说:“少爷,你喝醉了。”

  闻韶揉了揉眉心:“可能吧。你气得我酒气有点上头。”

  甘迟扶着门框,指着楼道:“你再不走我也气得要上头了。”

  “好吧。”他有些遗憾道,“下次再戳一个章。”

  甘迟忍无可忍地一把拍上了门。

第24章 雨幕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小郭感觉就两天没见, 周边世界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坐在沙发上剥石榴,面前摆着一只白瓷碗,但她一边剥一边忍不住往嘴里塞, 这就导致剥的还没吃的多, 碗里只有零星几颗干瘪残破的次品。

  要是往常,她这么做肯定会引起她的好友, 虽然很有些单方面认定的意思,但还是她的好友,甘迟同学,会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前来制止自己这种饭后还胡吃海塞的行为, 因为她说对胃不好,但此刻,她石榴都剥了两颗了,还没有半点动静。

  更惊奇的还有另一位……更挑剔的校草。

  以往她别说歪斜着瘫在沙发上,她屁股还没碰到沙发布呢, 就会收到他的眼刀伺候, 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木椅子里。但此刻她的专属位置被甘迟坐了, 她只好战战兢兢地紧贴着扶手在沙发上就坐, 而长沙发另一头的那尊大神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室内安静得可怕,连带着小郭嚼石榴时都斯文了不少。

  “我去买点东西。”甘迟放下手头的笔, 起身说道。

  “我去我去我去!”小郭咽下嘴里的石榴籽, 殷勤举手。

  校草闻言侧了侧首, 身体似乎挪动了几分,要起不起的样子。

  “你吃你的,我很快就回来。”甘迟拿着手机就直接出门,扫都没再扫旁人一眼, 看着十分冷酷无情。

  小郭咽了咽口水,犹豫道:“那个……闻少 ,您知道她怎么了吗?怎么感觉有点被气到了的样子?谁惹她了啊?我们迟就是个闷声不吭的性子,要是受气了,您可得替她找回场子啊,瞧着这动静,估计气得不轻。”

  闻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气的,怎么?”

  小郭差点被石榴籽给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你……”闻韶看着她,似乎是要问询的样子。

  小郭看着他。

  “算了,你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郭:……

  甘迟晃悠到附近超市,第一是真的想补一补冰箱存货,还有一点就是,真的想离校草远一点。

  看见他就来气,主要还是怕他探索欲再上来,脑子一热又要戳个章什么的,那可真是会吓死人。

  她隐隐感觉有些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之前还只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但在看到林述怀时,她已经能够确定,剧情开始发生偏移,至少,是和她的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她很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回想着自己之前列的表和人物关系,下定了决心,等时间一到,就立刻提分手,走的越远越好,再也别掺和进这些人的纷争里了。她只能尽可能地帮闻韶指出哪些是对他不利的人,再多的插手,她不敢做,也做不到。

  只是……这个男主和书里描写的真的很不一样。

  说好的万人迷校草确实万人迷没错,但因为本人残暴异常,大部分人只敢远观,真的凑上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变态,真正的女主还不知道和他进展如何,事业线……算了,看他每天催着自己做卷子,还闲得每天在她家里蹭吃蹭喝的程度,估计那条线也进展得不怎么样。

  男主怎么越来越不太聪明的样子啊,太不争气了。

  甘迟闷闷地想着事情,待抱着一箱冰棍走出超市时,发现外头刮起了大风,天空格外阴沉,明明才刚午后,却宛如黑夜一般,远处几道紫色闪电落下,天空响起几声闷雷。

  甘迟提着裙子埋头狂奔,这强对流天气来得太快,还不等她跑进小区,便落下了大颗的雨滴,她只好缩在路边屋檐底下,准备等雨小了,问问小郭能不能来接一下她。

  结果刚拿起手机,因为手上都是水,滑溜溜的,抱着冰棍儿的手就那么一松,为了保住脆弱的冰棍——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砸进了面前的水坑里,又被一波波降落的雨水淹没,屏幕闪了两下,彻底熄屏了。

  她叹了口气,默默往后缩到不能再缩,掏出了一根绿豆冰慢慢咬着,堪称苦中作乐第一人。

  此时雨势渐大,滂沱雨幕中又跑过来一个落汤……人,浑身在滴着水,轻薄的布料紧贴着身体曲线,那姑娘跑到屋檐下,一抹脸,乌七八糟的化妆品顿时糊了她一手。

  姑娘睁着她还剩半根假睫毛撑着的卡姿兰大眼睛,正待看看还 有哪个倒霉鬼,这一瞅,可不巧了嘛,熟人!

  “你是不是就之前在宴会上丢了发卡的那女的?”落汤人问。

  甘迟看着面前这张充斥着雨水和化学工业制品的脸,觉得五颜六色的颇有些辣眼睛,那姑娘和她对视片刻,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太舒服,抬手便抠出来一个眼珠子……不是,混血大直径美瞳。

  她迟疑道:“你是……女,不,林蔓薇?”

  女生点点头,“对,你是该记得我的名字。”

  甘迟略带震惊地看着女主这副尊容,脑子里她明艳秾艳的脸和现在眼前这张……调色盘一样的脸,迟疑着在兜里掏了掏,只找出一包湿透了的纸巾。

  “擦一擦吧。”她还是硬着头皮递了上去。

  林蔓薇嫌弃地看了看那包纸巾,做着精致美甲的手翻了翻想找一张干的出来,但因为美甲太过华丽,不仅没能抽出纸巾,还差点让自己的手指在金链子的缠绕下裹成鸡爪。

  ……也是有点好笑。

  甘迟憋着笑,默默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又细心地帮她理顺美甲上的亮片和链子,临了实在忍不住,把她鼻尖上粘着的半截假睫毛给揪了下来。

  林蔓薇红着脸,对着自己的脸蛋狠狠一通擦,边擦边骂道:“这什么垃圾三五产品,一点都不防水,还打着什么噱头骗人……”

  甘迟仰头看了看瓢泼的雨,觉得这样沉浸式的泡发下,要还有化妆品能在脸上停留那么久,那它就不是化妆品,而是胶水。

  擦完,林蔓薇从手包里掏出化妆镜,抹干净上面沾着的水珠,对着细细照了照,见到镜中那张俏脸白里透红,还是一样的美丽,她才放下心来。

  “喂,你叫什么?”林蔓薇问她。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

  算了。

  她老实回道:“我叫甘迟。”

  “哦。”林蔓薇点点头,话题骤然冷下来,大小姐抱着手臂往里头缩了缩,想了半晌,说:“哎,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各种招摇,使劲儿蹦跶的暴发户,也姓甘,还有他老婆,一个三儿也敢出来攀关系,到处给她女儿找金龟婿呢,真是笑死我了。”

  ……这大小姐话术真的高超,哪壶不开提哪壶技术炉火纯青。

  甘迟:“啊,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甘那什么的,是我父亲,那个三儿是我后妈。”

  场面又尴尬了下去。

  “那个,上次我在商场看到在宴会上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帅哥,人是真的帅,但品味真的一级烂,还是在我的指导下,他才挑了条美美的项链呢,是不是送你的?怎么没见你戴?”

  甘迟:“哦,不是,他说买回去栓狗的。”

  ……场面再度尴尬了下去。

  为了防止这大 小姐再说出什么令人窒息的话题,甘迟主动端上了自己身前的箱子:“绿豆冰,吃吗?”

  “啊!我最喜欢……咳,看在你这么盛情地邀请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吃两根吧。”说完,把那个昂贵的手包往旁边台阶上一丢,解放了的双手立刻抓着两根冰棍。

  “……慢点吃,不够还有。”甘迟看着女主撕了包装,一口咬下去半根结果被冰得咧开嘴,友好地劝道。

  有了良好的纸巾与冰棍之情,林蔓薇明显对着她友好了不少,塞完一根冰棍,她慢慢咬着另一根,问她:“哎,小甘,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

  甘迟默认了这个称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但还是补充道:“不过我们处不长的,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你才应该担心才对,那个人看着脾气就不好,要换了我估计能整天和他吵起来。还是许……”林蔓薇似乎是被呛到了,急促地咳了两下。

  甘迟心想,没事,你们就是欢喜冤家型,越吵感情越深,什么狗血误会来一串,指不定孩子都一把了。

  但是……

  “你怎么在这儿?”难道他们已经背着她暗通曲款,暗度陈仓,暗结珠胎……呸,不是,反正,她难道知道闻韶在这里,来找男主的?

  提到这个,林蔓薇咬牙切齿:“我来抓人的。”

  哦……甘迟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那个被抓的人委实有些惨。

  雨势渐小,甘迟拍开还想掏冰棍的爪子,严肃道:“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林蔓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谁要吃了!我才没想吃,就是手那么一搭。”

  甘迟:“行,那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的刚刚摔水坑里,开不了机。”

  林蔓薇翻了翻自己的手包,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手机,背面的壳子贴了些花里胡哨的钻和玩偶……一看就是她的风格。

  甘迟小心接过,正要打电话……却发现自己一个电话号码都不记得。

  也不知是该感慨技术进步太快养了这么多懒人,还是哀叹自己是个离了手机的纯正废柴。

  “我不记得号码。”她把手机递还回去。

  大小姐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我让我家保镖送伞过来,很快就会到的。”

  俩人身上都被雨打湿了,布料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雨幕中一个人打着伞似乎在找人,看到街边缩着的两人,急奔过来。

  “你家保镖都找疯了,大小姐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待看清此处是两个人时,许见栖话音戛然而止。

  “甘迟,你怎么也在这里?”他问。

  甘迟举了举手上的箱子:“来买冰棍,没带伞。”

  “你们认识? ”林蔓薇悄声问甘迟。

  甘迟点点头:“邻居。”

  她心里了然,对着许见栖又拿出了那副大小姐的样子:“我怎么不正常了!我作业不会写,打你电话不接,还不能来找我的补习老师吗!”

  “我早几天就辞职了,你家里那么多高级教师,不缺我一个,而且你这样突然来这里,会让所有人都很困扰。”许见栖冷着脸道。

  “我不就是丢了你的鞋吗!你至于这么小气?!”

  “还有钥匙和钱包。要不是您,我不至于现在还进不了家门。”

  ……我的老天。

  甘迟虽然知道二人百分百会有很深的交情,但……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她尽可能把自己缩到最小,但许见栖处理完大小姐的事,对着她脸色和缓了不少:“我撑你回去。”

  “那我呢!我才不要回家!”林蔓薇喊道。

  许见栖:“林家的保镖在我后面,您放弃吧,等几分钟就能安全回去了。”

  林蔓薇又不依不饶了起来,俩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甘迟很识相地把舞台让给他们,自己抱着冰棍就要冲出屋檐下。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就在她要冲进雨幕之中时,一把黑色的大伞遮在她的头顶,像是大地上生出的一朵黑蘑菇。

  “急什么?想感冒吗?”闻韶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闻韶接住她手里的箱子,伞向甘迟那边倾斜,目光在扫到她湿透的裙子时,眸光暗了暗。

  “赶紧回家换衣服。”他移开视线,“买个东西都能买这么久,蠢死了。”

  俩人已经冷战了两天,原本甘迟还念在他来接自己生出了几分感激,但这人一开口,感激立刻原地消散。

  “知道了。”她闷声道。

  “等等,我也要一起去你家!”林蔓薇开口道。

  闻韶不满地转头看着她:“你谁?不许去。”

  “你管我,又不是去你家。”林蔓薇白了他一眼。

  旁边的许见栖叹了口气:“我能不能在你家逗留一会儿?家里钥匙丢了,已经叫了开锁师傅,雨停了应该就会来,不会很久的。”

  闻韶不满地皱起了眉,“不行。”

  甘迟在狂风骤雨中打了个寒颤,又扫了眼两人单薄的衣衫,怜悯道:“可以。”

  “去我家,我说了算。”她轻轻扫了闻韶一眼。

  林蔓薇笑着挤进许见栖的伞下面,还想挽住他的手,但被许见栖闪避开了,只是雨伞却还牢牢遮在她头顶。

  几人身影渐行渐远,冷风吹过,只卷走了街角地上的半根假睫毛。

第25章 薄荷 今天的闻韶是薄荷味的。

  等几 人换好衣服围坐在狭小的客厅时, 甘迟才感觉到有些微的不适。

  男主女主男二全在,就差俩反派,这本书就能一锅炖了。

  她端着姜茶, 下意识地和同为炮灰的小郭坐在一起, 才感觉自己锈住的脑子稍微转了几转。

  等她端详着面前这世纪场面,才觉得有些不对——文里面没写这一幕啊。

  她仔细想了想, 发现确实是没有这一幕。几大主角齐聚,少说也是个大场面,但文里丝毫没有提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没有写过这共窝一室的尴尬场景,而没有剧本可以参照的她此刻有些无措, 人是她叫进来的,尴尬也是一起尴尬着,能怎么办呢?

  她长叹一口气,结果叹到一半,鼻腔一痒, 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这喷嚏似乎有传染效果, 其他淋雨回来的三人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起来, 小郭在一片喷嚏声中犹豫片刻, 张大着嘴,浑水摸鱼地打了个假喷嚏, 以示自己是圈内人。

  甘迟在一片喷嚏声中狠狠地灌了一口热姜茶。

  “我饿了。”林蔓薇捂着肚子小声道。

  “您现在回家, 马上就有一桌的菜在等着。”许见栖冷淡道。

  “我不要!今天话没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许见栖你这个——”

  “要吵滚出去吵。”闻韶支着头,“又不是自己家,别在这碍眼。”

  理直气壮得仿佛这里是他家一样哦。

  林蔓薇指着他说道:“你也别神气,一天到晚就会刺人,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受得了你!”

  ……大小姐真不愧是女主,这胆子大得让甘迟都为她捏了把汗。

  “舌头这么灵活,不如割下来下酒。”闻韶目光沉沉。

  “你——”林蔓薇气极。

  甘迟原本以为女主只是个心直口快的大美女,本性纯真讨喜,就像乍破的天光,给人以别样的触动,但此刻一路看下来,只觉得林蔓薇确实给人触动,惊天动地,此起彼伏,不像太阳光,像炮仗,一点炸一片,谁惹谁遭殃。

  “你这种人怎么会有女朋友啊!”林蔓薇终于找到了攻击点,“甘迟赶紧和他分手!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啊!”

  看,一炸真的炸了一片。

  甘迟本来安安静静坐着,一下子被卷入风暴中心,左边是要喷火的男主,右边是正在喷火的女主,对面还一个满脸震惊复杂的男二。

  “那个……我先去趟厕所,你们慢慢聊。”她起身想溜,长裙裙摆却被旁边小郭给压住了,而小郭本人还陷在吃瓜氛围中,完全没感觉到异样,往嘴里塞橘子倒是塞得勤。

  甘迟:……这是什么队友啊。

  “我就是这种人,还有女朋友,关你什么事?自 己追男生追不到,跑这里来——”闻韶反讽道。

  “啊啊啊追你大爷,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戳中你痛脚了吧?长了眼睛的谁不知道你死乞白赖地追那个……”

  “你这个八婆,我要撕烂你的嘴!!!”林蔓薇脸涨得通红,瞬间暴起。

  眼见局势就要失控,小郭似乎是被这等大场面吓到了,拿着橘子皮就要往嘴里塞,甘迟扯了扯自己裙子没扯动,干脆利落地抄起桌上的剪刀就是一剪子下去,长裙瞬间变成短裙。

  以后再穿长裙她就是狗!

  她直接扑到林蔓薇身前要挡住她,但奈何怒火已然席卷了此人本就简单的脑袋瓜,她整个人只想着捂住闻韶的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过来时,两个甘迟都拦不住。

  甘迟直直向后倒去,正面对上林蔓薇呼啸而来的巴掌,那双纤细的手挥过来时竟带起了劲风,长长的指甲泛着寒光,指甲上闪烁的碎钻和摇摇晃晃的金链子给这一掌附加了不菲的价值。

  但此刻甘迟并不想要这种价值。

  这一下要是真的打在闻韶身上,那男女主就不是欢喜冤家,而是虐恋情深了。

  “要虐就虐她这个炮灰吧。”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双手架起挡在面前,“但脸还是要的,本来就被说丑了,再来两道疤她就不活了。”

  该来的痛没来,暴走的女主已经被强大的许神给制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蔓薇委委屈屈地看了甘迟一眼,拉开门就跑了出去,许见栖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不放心地跟着跑了出去。

  甘迟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这才有点感觉不太对。

  她刚刚是帮闻韶挡刀来着,往后仰……那她身后……

  她像卡带一般转头,正对上闻韶僵硬的脸。

  甘迟只觉得自己像压了个榴莲,被扎得立马跳起来,参差不齐的裙摆在空中飘扬着,白皙修长的腿在闻韶面前一晃而过。

  他颇有些难堪地捂住了眼。

  小郭也非常识相地捂住眼,但嘴角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姨妈笑。

  厨房兵兵乓乓,刘婶在里面鼓捣晚饭,待端着丰盛的菜推开厨房隔门时,发现客厅里只剩一个小郭在痴笑。

  “郭啊,少爷他们人呢?”

  小郭神秘一笑:“各自心怀鬼胎,回家反省去了呗。”

  “说的什么胡话……那全都走了?我还做了好多菜呢,吃不完要浪费的呀。”

  小郭举起双手:“我吃的下,我可以!”

  刘婶一把挥开她抓菜的爪子:“去,洗手去,洗完叫甘小姐出来吃饭。”

  小郭悻悻地收回手,急忙溜去了洗手间。

  “迟啊,出来吃饭啦!”小郭高喊。

  甘迟闷头埋在被子里,闻言高声应了句好。

  那条残破的裙子已经被她丢进了垃圾桶,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无法一并丢进回收箱。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 大面积地和闻韶近距离接触。

  今天的闻韶是薄荷味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完姜茶不太喜欢,从桌上碟子里随手拆了个薄荷糖丢嘴里,也许吃完一颗还很嫌弃姜味儿,又一口气嚼了好几颗。

  甘迟近乎能够模拟出闻韶当时的情态,无非是皱着眉咽下满杯的姜茶,再塞了一把薄荷糖,心里指不定怎么给她扎小人,一会儿抱怨这该死的雷暴天气,一会儿吐槽她太蠢,出门都不知道带伞。

  和他相处久了,其实会觉得闻韶这个人真的很好懂,生气与否其实都能通过细微的言行观察出来,开心的时候也会笑得灿烂,虽然真正笑出声来的时候不多,但……真的很耀眼。

  她深吸一口气,晃晃脑袋把那个人甩出脑中,起身去吃饭。

  闻韶揉了揉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半夜就发起了低烧,惹的管家急忙叫来所有的家庭医生,大半夜的,别墅里仍旧灯火通明。

  闻韶吃过药,闷在被子里发汗,管家依旧在旁边絮叨:“唉,少爷啊,万事还是要以您自己为重啊,知道您喜欢甘小姐,但也不能为了她就弃自己于不顾,而且我听说,今天您还遇见林家小姐了。主宅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您再考虑考虑未来的伴侣,不是说甘小姐不好,但……”

  闻韶闷声道:“谁喜欢她了?我才不喜欢。”

  管家失笑道:“好好好,您不喜欢,我喜欢。”

  “你也不许喜欢,她太可恨了。”闻韶烧得有些头晕目眩,讲话也全凭感觉来。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好的,少爷。”

  “可是我不想和别人在一起,只想……”余下的话语,因为药效上来,尽数湮没在唇齿之间。

  此后几天,甘迟都乐得清闲,闻韶没再赶她写卷子,许神也开学了,据说是要住校,虽然临走时神色万分复杂地看着她,问了句“你是和闻韶在谈恋爱吗”,甘迟迟疑着给了肯定的答复后,许神便推着行李箱返校了,背影颇为凄凉,甘迟以为大神也有厌学的一天,见状还安慰了一番咸鱼的自己。

  除了日常过来打卡的小郭之外,刘婶的存在再次提醒了甘迟男主的存在。

  可她问起闻韶的情况时,刘婶却让她自己去问,怂包如她拖了好几天还不见闻韶的踪影,眼见着就要开学了,她该写的不该写的作业卷子试题写了一大堆,闻韶依旧没有出现。

  某天夜晚,甘迟鼓起勇气给某人发消息。

  —甘迟:你在干嘛?【小猫咪探头.jpg】

  —小气金光富士山:1

  甘迟:……怎么又是这个冷淡的数字。

  —甘迟:后天就要开学了。

  —小气金光富士山:嗯。

  这天没法聊了!甘迟丢开手机就要埋头睡觉,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她拿起一 看,发现是闻韶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手一抖却直接挂断了。

  —小气金光富士山:???

  甘迟连忙点击通话,对面秒接。

  “咳咳,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甘迟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那边闻韶似乎是开着电脑,摄像头很清晰,背景是从未见过的中式布局,处处透着古朴。他似乎是刚刚才洗漱完,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落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上,眉目显得格外清晰俊秀,透着别样的野性,反正和平时很不一样。

  “你不是到处找我?”他不解地问道。

  “我没找你。”

  “那是猪找我。”

  甘迟:……

  “我是猪,行了吧?”甘迟无奈道。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笑:“说吧,什么事儿。”

  甘迟愣了愣。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闻韶在旁边的生活,他一下子消失了好几天,自己才会想着要问问,但真自我审思找他干嘛,她还真没想到什么理由。

  她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问候问候少爷您。”

  “没了?”闻韶问。

  甘迟点点头:“没了。”

  “白眼狼!”闻韶轻骂一句。

  “那……你现在在外地吗?什么时候回来?后天可是要回学校的。”甘迟想了想道。

  闻韶:“怎么,查岗啊?”

  甘迟一时语塞,没说话。

  闻韶收起了笑,说:“我在本家有些事,后天等我一起吃午饭。”

  甘迟点点头,说了声好。

  俩人一时无言,彼此透过屏幕看着对方。

  “你——”

  “你——”

  两人双双开口。

  “你先说。”闻韶看着她道。

  甘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脸热,她慌乱的目光突然扫过他桌上的小包装,灵机一动,问:“你吃了糖?是薄荷味的吗?就你桌上那个。”

  闻韶捻起一颗糖果在镜头前示意,摇摇头,但当场就拆开了包装,塞进了嘴里,舔了舔道:“是薄荷糖,味道还行,你喜欢薄荷味?回去给你带点儿。”

  甘迟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谢。

  “你要说什么?”甘迟问。

  闻韶定定看了他一眼,舌尖抵着糖果,清凉的口感让人大脑清醒,他摇摇头:“没什么,早点休息,记得写作业,我要检查的,错误率90%以上就不给你带糖了。”

  甘迟震惊:“90%?否可能!”

  “你这什么破语法?语文也倒退了?”他皱着眉,“这次给你布置的刘婶不是说你都做完了吗?明天检查一天还不够?你脑子怎么长的?”

  甘迟:“……按照正常生理结构长的。”

  闻韶:“那我回去要着重看一下你的生物。”

  甘迟:“你别回来了我糖也不要了就这样再见!”

  说完,果断地挂断了通话。

  对面的闻韶闷声笑了起来,薄荷味在夜空中蔓延 。

第26章 开学 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秒。

  九月, 开学日。

  甘迟久违地起了个大早,换上了新书包和新文具,背着沉甸甸的知识去往学校。

  夏末早秋的天空澄净高远, 一片蔚蓝, 校园里的梧桐叶已有了泛黄的迹象,零星落下几片大树叶, 显露出浅淡的秋意。

  班级里闹哄哄的,都在讨论着假期去了哪个国家旅游,吃到了哪些异国美食,见到了哪些帅哥靓女,言谈间生动雀跃的神色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

  甘迟走进教室的时候, 班上的喧闹声静了一瞬,她不慌不忙地拎着自己炫黑色的新书包在角落的位子上入座,掏出湿巾缓缓地擦着桌面。

  诸多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也失了兴致, 照旧和朋友互相打趣。

  甘迟掏出写完的作业, 支着头斜斜扫视了一番教室, 发现肉眼可见的少了不少人, 基本就是那天和她打架的那群,但这么多人不来, 也没见班上其他人有什么异样。

  她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说好的互帮互助, 互惠互利,但一直以来都是闻韶在帮她处理麻烦事,而自己好像只是走了个过场,时间越久, 欠他的就越多。

  这样下去可不行。

  甘迟摸了摸下巴,回想着文里面的剧情。

  在文里,高三开学后不久,校草便和女主牵扯了起来,本家也看不过继承人临近成年还这副纨绔模样,开始主动插手他的事,闻二搞了一件大事,被校草反向利用,成功干掉了这个小boss,也让本家的核心人物换了一大波,而在这场事件中,炮灰女友拥有了最后一点戏份,此后正式退场,销声匿迹。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日历,感觉时间也不多了,从书页里掏出自己写得一片杂乱的小本本,在10月17日上标注了一个红圈。

  “哎,你们说小前和校草分没分手啊?”

  “今天没见到校草来,说不好,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该厌了该厌了。”

  “听说我们这学期会有转学生过来,人美背景大,小前这位置不稳啊。”

  “暑假俩人估计没什么交集,你看,这不就孤零零一个人坐着了?”

  “哎话说咱班怎么少了几号人,看小前最不顺眼的那波,不会是……”

  “高三了,学不下去,当然趁早送出国去拯救前程,可别阴谋论了。但我看小前这成绩,怎么还不去国外混个野文凭?马上月考,有小前在我好安心。”

  郭槐序气喘吁吁地跑进班里,差点迟到,但听见这种话,还是匀出一口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甘迟看着前桌的人总算来了,友好地递上一块三明治并一罐鲜牛奶:“随手买了,饿了就吃吧。”

  小郭喘了两口气,才感激地接过:“嗷呜呜呜,迟啊你怎么这么好,今天我妈店里忙死了,我一大早起来都没来得及吃两口,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甘迟:“快吃吧。”说完,便低头翻了翻自己的作业,满怀着自信。

  小郭嘴里鼓鼓囊囊的,但还是颇为不忿:“迟啊,他们那么说你,你怎么不生气啊?”

  甘迟:“唔……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的人,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小郭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可是我太生气了!你和校草明明关系好着呢,而且暑假你那么认真补习,断着腿呢还每天学12个小时以上,连许神都说你进步飞速,他们那群碎嘴的,什么都不知道——”

  甘迟翻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漫不经心道:“我自己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其他人又没有天天盯着我,片面理解也好,恶意曲解也好,都是他们的事,暂时还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理那么多做什么?有那个时间,还能多背两个单词。”

  小郭竖起了大拇指:“姐就喜欢你这副沉着理智的样子。”

  甘迟拨开她挡在面前的手指:“别喜欢我,我只是个传说。”

  空气静默了一瞬,甘迟:“不好笑吗?”

  小郭:“这都多少年前的老梗了,哈哈哈真好笑。”

  甘迟木着脸:“好了,转过去吃你的早饭吧。”

  小郭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看来同学们暑假过得很愉快啊,既然如此,快把作业交上来,让我看看你们长进了多少。”班主任慢悠悠地走进来,笑得和蔼。

  班长在示意下一个个走到同学旁边收作业,碰见的不是在赖皮就是放弃状交白卷的,等收到甘迟这个角落时,看到她写得整齐且满的作业时,委实惊了一瞬。

  但在想起小前同学之前写满整张数学卷子只拿了个位数的惨淡战绩,又忍不住目露怜悯。反正也是错,写这么多,手一定很累吧?

  甘迟才不知道班长的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交完自己一沓作业后就窝在座位上拿着小甘默背单词,等会儿中午就得见大魔王,要是被抽背背不出来那可太惨了。

  班主任也没想能收上几份作业,但看着面前极明显的、认真写的作业时,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擦了擦手上的汗,轻轻地抽出那份作业,扫了一眼,发 现正确率高得惊人,而且一看就是自己做的,顿时在班上大声夸赞:“同学们,你们看看,还是有人认真写作业的嘛,老师太感动了。”

  “让我们看看这位同学,各科一共布置了几十张试卷,还有几大本练习册,这位同学没有一片空白,连超纲题也认认真真写了,虽然不一定对,但你们看这端正清秀的字迹,这复杂笨拙的解题步骤,一看就是自己琢磨写的,这是什么?这是满满的诚意啊同学们!这是对待学习认真的态度,这是比学习本身更值得学习的一点!”

  班主任带着软糯的口音,声量在此刻骤然拔高,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大公象:“让我们为这位同学致以热烈的掌声,敬佩我们的——甘迟同学。”

  甘迟正接过了小郭递来的零食,看见全班唰——地看过来的眼光,麦丽素差点卡嗓子眼里,脸涨得通红,乍一看还以为是太过害羞。

  而班上同学看着她这副粉面含羞,低垂眉目的样子,觉得竟然比之前木呆呆的样子看着顺眼了不少!

  众人顿时发自内心地鼓起了掌,有几个好事者还吹了几声嘹亮的口哨,也不知道在激动着什么,但看着别人就算不会写依旧努力写满的样子真是感动,感动极了!

  班主任感性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光,那颗秃了一半的头在晨光下都仿佛闪着圣光。

  甘迟在这片莫名其妙的掌声里,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秒。

  整整一上午,甘迟在教室里都如坐针毡。这下学生们对她都不是探究了,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怜悯有之,敬佩有之,更甚的是可惜——鬼知道他们在可惜些什么啊!

  她完全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在结束了上午课程后逃也似地奔出教室,直往1班而去,但在到达班级门口时,却发现已经围了不少人,而且男生占大多数。

  难道……帝南的男生都开窍了,发现校草的美貌要来垂涎一番了?

  甘迟带着疑惑地走近,隐约听到他们在交谈。

  “哎是不是后排那个?哇真的好漂亮啊!”

  “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缘的长相,我想和她谈恋爱呜呜呜。”

  “你在想桃子,但真的好美,转学生为什么不转来2班啊,还和校草坐一起,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校草已经有女朋友了——虽然有和没有一样,哎?你说校草会不会出手啊?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醒醒,他就算不出手你也没机会,当然,我也是呜呜呜。”

  甘迟借着 身材娇小的优势,灵活地钻进人群,扒在窗口,看见闻韶一脸不耐地斜背着包,对着面前的……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

  女生并没有穿帝南的校服,身高腿长,皮肤白皙,穿着经典的收腰小黑裙,蹬着一双长筒靴,栗色长卷发掩映下,只能看到侧脸弧度近乎完美。

  是个美人。

  女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闻韶竟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而后两人并肩走向门口,惹得众人发出一声低呼。

  甘迟看着女生转过来的脸,脑中那根名为命运的弦跳了一下,忍不住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情绪来。

  “甘迟!你怎么也在这?!”林蔓薇瞅见人群里的熟面孔,颇为惊喜。

  甘迟身边骤然一空,人群自动后退了三步,她友好一笑:“啊,我在这里上学。”

  林蔓薇走上前几步,要勾住她的手:“真巧,你在哪个班呀?转过来和我一起好不好?我才不想和你那个八婆……咳,做同桌。”

  甘迟原本想避开,但大小姐速度委实过快,丝毫不见外地挽住她的臂弯,把她往闻韶面前一带:“你看看他这副臭脸,鬼才要和他做同桌。”

  闻韶沉下了脸:“放手。”

  “你让我放我就放?你谁啊你?我就不放,气死你!”

  闻韶:“我是她男朋友,你又算什么东西?”

  秋叶香里说恋爱,原地惊起“哇哦”一片。

  大小姐瞪大了眼睛,满脸控诉地看着甘迟:“他竟然骂我是个东西!”

  甘迟:……救命,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怎么会遇见三岁小孩儿。

第27章 牵手 身材不还和块板一样。

  “你怎么还不滚?!”闻韶端坐在餐桌旁, 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个碍眼的女生。

  原本是要和甘迟一起吃饭,谁知道这女的死皮赖脸跟着,吵吵嚷嚷的, 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的午餐, 这下可好,变成了一包厢的人, 闻韶从过来开始心情便十分不好。

  林蔓薇紧贴着甘迟,挑衅一笑:“我就不。”

  甘迟其实很不习惯离别人这么近,下意识地便往旁边挪了一些,但她挪多少,林蔓薇就跟上来多少, 较劲儿一般,也不知道在争什么。

  “甘迟,你过来。”闻韶不悦地指向她。

  甘迟叹了口气,默默站起身要过去,却被林蔓薇一把扯住, 大小姐对她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不许过去, 就在这里陪我一起坐。”

  甘迟左右为难地看了一眼两方, 最后选择坐在了远远的另一边的小郭旁边, 给他俩留下了充足的较劲空间。

  小郭受宠若惊,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甘迟则无视了那两位正主的目光, 拿着勺子小口喝汤。

  闻韶给了一个眼神, 舒瑞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说:“林小姐怎么跟着一起来了?”

  这座 城市就这么大,这些人的社交圈基本重叠,同年龄层的人不说熟悉, 但还是打过照面的。

  林蔓薇理直气壮:“来吃饭。”

  舒瑞硬着头皮说:“我记得,我们和林小姐好像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可以在课后一起同桌吃饭……?”

  林蔓薇夹了一筷子青菜面无表情地嚼了:“哦,那你们有福气了,后面我会尽量抽时间和你们一起用餐的,不用客气。”

  众人:……

  闻韶眉毛一抽,当下也顾不上要端着架子了,直接掀开嘴皮子就和这人开怼。

  甘迟默默咽下嘴里的汤,只觉得不愧是男女主,性格属性都这么相似。

  她扫了一眼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画面,漫不经心地挑了几筷子菜嚼吧嚼吧吞了,便悄声和旁边正看戏的小郭说自己要先回去补作业,弓着身就溜了出去。

  初秋午时,阳光仍盛,风裹着暑气从四面八方攀爬而入,倦怠感席卷了整片校园。

  甘迟拎着一罐冰可乐走在基本无人的校园里,冰凉的罐身紧贴着手心,水汽凝结成珠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细小的灰尘还不待裹挟而上,便在热气蒸腾下随风消散开去。

  学校广播里放着悠扬的音乐,低沉的男声在缓缓地唱着歌,她行走在人行道上,踩着蓬松的树叶。

  “憧憬是碎了满地凉凉的宝石

  生活是一场大雨留下的潮湿”

  这个时节的落叶踩起来都是闷闷的。

  “祈祷在下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故事才刚刚开始”

  今天算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她仰头喝了一口汽水,蔚蓝的天空便映照在眼底。

  但她的故事就快要接近尾声了。

  “脚踏着光阴走过一座座城池

  有没有人会记得

  记得他的名字”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直入肺腑,平息了几分秋燥与烦闷。她晃了晃铝罐,还剩了不少液体,但一路走来,碳酸早就化得差不多了,此刻那黑褐色的液体里也只剩一片黏腻的甜。

  无用之物,食之无味,丢了也不可惜,记得不记得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捏紧了铝罐,没喝完的液体在罐中不安分地摇晃,将将要洒落出来。她全然不顾,随手便要丢进垃圾桶,旁侧却横生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没用几分力道便控住了那个罐子,里头的液体顺从地滚回了罐底。

  甘迟转头看去,少年不悦地皱着眉:“都要洒出来了,不知道喝完了再丢?”

  “喝不完了。”她呆呆地说。

  “那就倒掉再丢,不然洒一手,脏兮兮的。”少年轻啧了一声,“丢个垃圾都不会,之前也是,饭也不好好吃,小孩儿都比你好对付……我要是没在你旁边你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声音瞬间低了下来,像是不好意思一般,掩饰性 地捏了捏手中的铝罐。

  他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手里拿的玩意儿上,像是找到目标一般,语速音调又恢复到少爷频道:“你这喝的什么垃圾饮料,这玩意儿黑得和碳一样,除了会冒个泡刺激刺激舌苔,哪有半分营养?让你吃饭扒拉两口就饱了,胃容量怕是都用来装这些有害垃圾了吧?甘迟,你那腿还想不想蹦跶了?再多灌两口这玩意儿,你信不信明天你的骨头就和这罐子一样,一捏就折?”

  “祈祷在下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我们又写完下一段往事”

  广播里的声音渐入尾声,甘迟无奈地接过他手里的罐子,仰头三两口就把罐中的液体喝尽,随手丢进了可回收垃圾箱:“少爷,您行行好吧,刚吃完饭,再念叨我现在就能困晕过去。”

  闻韶捻了捻骤然一空的手指:“谁爱念叨你,困还不赶紧走,大中午的围着垃圾桶祷告呢?”

  她无奈地跟着闻韶的步子,俩人之间留了一肩的距离,校草腿太长,步子迈得大,没走几步俩人间的距离便越拉越大。

  “你原地踏步呢?走路都不会走了?要不要再给你把轮椅抬过来啊?”闻韶走了几步便发现身侧的人又不见了踪影,回头一看此人竟落后他有百米的距离。

  甘迟快走了几步,呼吸急促了几分,白皙的脸上晕出了几分血色,看着比往日生动不少。她干脆无赖道:“抬吧,我毕竟是个残疾人,比不上您四肢发达。”

  闻韶听着这没好气的话,当下皱起了眉:“滚过来。”

  甘迟下意识退后两步:“干嘛啊,我这是夸您身姿挺拔呢,是好话,可不兴动手哈法制社会,咱要讲究……哎?!”

  闻韶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不松不紧地扣着:“再多说几句,回去就把你嘴给缝起来。”

  少女的手有些凉,十分纤细,薄薄一层皮肉裹着纤细的骨,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一般。

  甘迟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男生的手掌匀称宽大,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她瑟缩了一下,原本松松扣着的手骤然紧了几分。

  她呐呐开口:“那什么……少爷,我没洗手没消毒呢。”

  闻韶不悦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讲话过一遍脑子,不然我不确定现在会不会拉着你去裁缝店。”

  甘迟立即噤声,左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完了还乖巧地奉上一个微笑。

  闻韶扫过她的笑脸,移开眼,轻轻扯了扯少女的手腕:“……跟上。”

  他特意放慢了步伐,手上肌肤相触,少女突出的腕骨硌在手心里,掂了掂,他说:“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还把刘婶劝回来了,今天中午也没塞两口就跑,怎么,看着我就倒胃口?!”

  甘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哑了声,指了指自己的嘴。

  闻 韶一眼扫过,大赦天下一般:“捡能听的话说,说不好立马带你去裁缝店。”

  甘迟点点头,话在肚子里滚了个来回,才谨慎道:“我这个暑假托您和刘婶的福,胖了四斤,肚子上都添了不少肉,就是因为吃的太好了,才不敢再放纵,现在吃少点也是这个理。您和刘婶说说,真不是她的问题,都怪我,我的错,她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窝在幸福里照顾我一个人也太屈才了,还是回闻家才能有施展之地。”

  闻韶看了看少女没二两肉的脸,又很隐晦地往下快速地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倒是没见你胖,身材不还和块板一样。”

  甘迟顿住,目露凶光,话却依旧很软:“您的观察力大可不必放在我身上。”

  闻韶扯了一下嘴角,转移话题:“刘婶天天念叨你,听说你给她前前后后塞了不少礼物,还是悄无声息的那种,不盘点都不知道……最后还包了个厚重的红包——她不太会用移动支付,你特地去银行取的现金?你对我怎么没这份心?”

  甘迟不自在地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说:“她照顾我这么久,是个很好的长辈,至于少爷您……您也很好,我非常尊敬您,也会找机会报答您的。”

  闻韶皱眉:“我记得我就比你大半岁,怎么在你嘴里听着我一副七八十的年纪?什么破称呼,不早跟你说了别这么叫我?”

  甘迟愣了愣:“您太有威严了,不自觉就用上了敬称,叫别的也不太好,玷污了您高贵的身份,我看……”

  “我看其他小情侣都有小昵称、外号什么的,怎么我没有?”

  甘迟哽了一下,迟疑着抬头:“我们不是和人家不一样吗,人家那是你情我愿你侬我侬花季雨季的,咱俩……咱俩勉强算个相敬如宾?这不合适,崩人设了少爷。”

  闻韶:“哪里不一样?”

  甘迟一脸“你这个大少爷记性就是不好,罢了罢了还是在下勉为其难来提醒您一下好了”的表情,友好道:“别的小情侣是真情侣,要么是图新鲜有趣,要么是图长长久久,再不济也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我们哪种都算不上,只是一场……呃,一个过场,不作数的,您这边事儿了了,咱就大路朝天,各回各家……嘶,您捏我干嘛啊?!”

  闻韶面无表情地松了松手:“哦,手那么一滑。”

  甘迟感受了一下刚才的力道,觉得这个滑可能是拿破仑滑铁卢那么重大的滑。

  “你……”

  甘迟:“啊?”

  闻韶冷着脸:“算了,你还是闭嘴吧,我怕我忍不住会亲自动手缝住你的嘴。”

  说完,顺手从她头上捻下来一片碍眼的落叶,扬手便碾成了一片齑粉。

第28章 照片 “我看他的眼神?”

  甘迟一到教室, 郭槐序便 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语气十分不正经:“迟啊,听说, 你和校草大大在学校马路牙子边上演了牵手亲吻摸头杀这小情侣三部曲?!怎么样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甘迟一脸莫名:“我们没有啊。”

  小郭:“嗐,咱俩谁跟谁啊,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掩饰啦,论坛上有图有真相,ps都不敢这么p,简直就是校园偶像剧现场啊!试问谁没有幻想过和校草在纷扬的花瓣雨下边亲亲我我,当然, 在纷扬的枯树叶子下也不是不可以,重点在和校草亲亲我我。天呐!你是不知道,你们那些照片都传疯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直接开展换头术把自己p上去……但我是站你们官配的啊,那些连邪/教都算不上, 就是一群眼红的渣渣。”

  甘迟暗道不好, 连忙掏出手机登上论坛, 帖子非常极其之显眼, 爆和hot的红光简直要穿透屏幕,底下的回帖已经有了几万条。

  她看到这帖子名, 就觉得自己可能要退个学。

  “震惊!帝南校草竟然和女朋友在大街上做出这种事……”

  楼主:首先说明一下楼楼只是个一年级的小盆宇, 早就听闻帝南校草的大名但还未得见, 好不容易进来结果听说校草已经有女朋友了【大哭.jpg】,就在我万念俱灰觉得把注意力放在好好学习这件事上时……看我拍到了什么绝世画面!!!

  2L:无图言x,楼主gkd

  3L:虎摸小学妹,校草这位女朋友已经好几个月了, 或许可以蹲下下一任,毕竟下一任是我。害羞.jpg

  4L:楼上未免也太酸了,人小情侣处得好好的怎么到你这就要分了?柠檬的嘴脸真丑。

  5L: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站草前cp吧!

  6L:也是好笑,gc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校草,赶紧滚回她那个暴发户家里吧,校草是大家的好么!

  ……

  楼主:抱歉这破网太烂了,我因为恰好带了相机,图片格式比较大,论坛传不上就转了格式还是传了半天……哎?怎么都吵起来了?

  1008L:奉劝楼上别骂脏话,不然小心我&%#$**,分分分!他们就是要分!

  1009L:上面乌烟瘴气的,还真情实感在这喷fen,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

  楼主:【图】

  1035L: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校草怎么了……哎???这图??!

  楼主:【 图】【图】【图】……

  1040L:那个……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我先来?啊啊啊啊啊我炸了!!!

  1041L:靠,刚刚论坛怎么卡了,我被踢出去了,我接着来,啊啊啊啊啊!!!!

  1042L:靠啊!!!这特么!!!

  持续的惊叫后,便都是在说这什么神仙图,这什么偶像剧画面,这什么绝佳颜值,这什么绝世情侣,然后便有换头ps照陆陆续续传上来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歪楼,没想到最后还添了一群cp粉,顺道固了把粉。

  这些都是小郭絮絮叨叨在甘迟面前说的,看到那几张图她就没往下翻,简直是公开处刑。

  但说实话,这几张照片确实像偶像剧的宣传海报,拍的人技术不错,画面里的人颜值太高。

  闻韶似乎又长高一些,甘迟头顶堪堪够到他下巴,看他时就得仰着头,俩人都穿着帝南的校服,黑金与暗红的配色显得很漫画风。

  男生穿的白衬衫解开了领口,袖子也挽到手肘处,衬衫下摆松松垮垮,半掖不掖地挂在黑色的西裤边,动作间劲瘦的腰线清晰可见,女生则穿得规规矩矩,连裙摆也是恰好过膝,一派乖学生与不良少年的样子。

  闻韶的脸无疑的造物主最好的作品,无一处不精美。

  这人面容其实偏秾艳那一挂,很有些一笑倾人国的味道,但却不常笑,嘴又毒,时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长久下来整个人便透出一股冷峻的气势来,硬是把那股艳气给压了下去。

  不过照片中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嘴角半勾,竟生出了几分罕有的温柔,眉目舒展开来,让人移不开眼。

  女生仰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长发如瀑洒落在肩颈后背处,一张脸便从墨色堆里探出来,更显得眉目清澈似山泉,肤色冷白如瓷器,像水墨工笔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不带半点红尘味。

  但下一刻便俱是人间景象。

  男生扣住女生的手,二人距离极近,反正是校草此前与别人从未有过的正常社交距离。二人偏头说话,表情随着对方话语而生动万分,或笑或皱眉,俨然是一派热恋中的小情侣神态。

  有正常说话的,闻韶替她捻起头上落叶的,更过分的是一张借位图,看着就像她在索吻,而闻韶恰好低头,二人相触……

  甘迟回想起来,那时她正在和闻韶探讨昵称的问题,他还很不高兴。

  这 可真是太尴尬了,尴尬到甘迟脚趾抓地,感觉快抓出一道马里亚纳海沟了。

  她抛开自己手中辣眼睛的手机,拍了拍小郭的肩:“这帖子……传播度怎么样?我指的是对线下的人,比如……”

  小郭一脸我懂你的神色,凑过来说:“你是不是想问,校草本人会不会看到?”

  甘迟点点头。

  小郭:“那必然肯定绝对会啊!他就是论坛管理员之一啊。”

  甘迟:“他……经常上论坛?”他那种人,不太像啊。

  小郭:“那倒没有,没听过校草有发帖回帖什么的,但这帖子热度这么高,肯定有其他人会推给他看的吧,我估计门口的保安大爷都能看见。”

  甘迟双手捂住脸:“我明天开始腿复发了,不能动了,要请假一个月。”

  小郭笑着凑到她面前,一双圆眼充斥着揶揄:“怎么了呀?我们的小美人害羞了?这算啥呀,你们这是正大光明的恋爱,又没伤天害理,也就是因为校草本人热度太大所以才传这么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但是……你想想,你可是无数少女的嫉妒对象呀!他们之前还嘲讽你们说没有真爱迟早要分,但你看看!打脸了吧!有图有真相!我看到时候还有谁跳出来说你们是虚假关系。”

  甘迟对上小郭的双眼,迟疑道:“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呢?我们真的只是虚假关系,很快就要分手呢?”

  小郭摆摆手:“不可能,就你俩平时那焦不离孟的腻歪样,别的小情侣都没你们这么黏糊糊的,而且就你看校草那眼神,还有校草对着你那股紧张劲儿,怎么可能分手!不许分!给我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我可是要当你俩婚礼上的伴娘、你未来孩子的干妈……”

  甘迟:“我看他的眼神?”

  小郭点点头:“特别专注,就像除了他之外你再也看不见别人一样。而且面对他你基本有求必应,顺从无比,而且对上他你的情绪波动也很大,对其他人你可不是这样的哦,虽然有点区别对待,老母亲我有点伤心,但作为你们的cp老粉,一想到那是你的小男朋友,我也就释怀了。”

  甘迟:……您到底什么身份?

  她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并没觉得有什么逾矩,会对闻韶额外注意,因为他是世界的主角,是文的核心,也是决定她的行为方式的人,总结起来就是她没毛病,小郭眼神有问题。

  甘迟拍了拍小郭的脑袋:“你想太多了,搞cp有风险,奉劝你 赶紧脱坑。”

  小郭:“你这正主怎么老这样啊!就不能争点气吗!你看看那些小妖精天天往1班跑,现在又转来了一个什么林蔓薇,你就不能有点危机感,主动一点吗!还天天给我搞劝退,给我稳住行不行啊!正好趁着这次照片事件,可以通过校草的反应,来知道他对你到底有多上心。”

  甘迟表示大可不必,她巴不得这些照片赶紧消失,现在只想早点回家做题,毕竟即将迎来开学考,要是没考好,校草的反应估计会大到扒了她的皮。

  她从小郭压着的胳膊底下抽出自己的习题集,问小郭:“先别管他了。明天考试哦小郭同学,你准备得如何?”

  小郭一脸沉痛:“迟啊……救命呜呜呜。”

  甘迟拿了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她:“划红圈的是必考部分,例题尤其要记住,重复率很高,掌握一种后遇见类似题就肯定没问题。蓝圈的你争取记住,其他的……看你自己,想多拿分就多看看。”

  “这可是综合了许神的笔记和口授,你要好好珍惜。”她郑重道。

  小郭在裙子上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朝圣一般接过这本笔记,碎碎念道:“许神保佑我及格吧,许神在上小女子要是及格了下次一定给您带最好吃的零食。”

  甘迟没忍住笑开了,让她赶紧抓紧时间去复习,自己也抛掉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投入到复习大业之中。

  刚拿起笔算了几道题,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便倏地一震,她看了眼周围,大家都在上自习,基本没人看她这边,门口也十分安全,教导主任出没时间不在此刻。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发现是闻韶发过来的信息。

  小气金光富士山因为一个暑假的辅导和刘婶的照顾加持下,昵称已经改成了平平无奇的“薄荷味校草”,前缀按照心情自由更换。

  -薄荷味校草:换了个新的锁屏壁纸和头像,你看如何【图】【图】

  甘迟看了看他发过来的图,点开一看,发现正是论坛上传得纷纷扬扬的摘叶组图,而此人的头像……她点开闻韶的个人信息,果然发现换掉了,再退回聊天界面时,觉得之前聪明那张狗脸简直再顺眼不过了。

  —薄荷味校草:你也换。

  —甘迟:不

  —薄荷味校草:小情侣都这样。

  —甘迟:……我觉得大可不必,聪明的脸怪好看的,还是继续用它当头像吧?

  —薄荷味校草:你换不换

  甘迟火速地换掉了自己可爱的猫猫脸头像,悲愤地找来那张图,挪 到最角落,小头像图看起来就是一片秋日校园风景图。

  —甘迟:好了

  —薄荷味校草:怎么这么小这么糊,等着。

  过一会儿,发过来几张十几mb的高清无/码大图,并大手一挥表示随便挑。

  甘迟:“……”这聊天界面完全没法看了,她现在删号跑路还来得及吗?!

第29章 考试 他心头重重一跳。

  悲愤地换完头像和壁纸后, 甘迟投入了最后的抱佛脚阶段,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考试当天, 甘迟比平时晚了一小时起床, 洗漱完回了许神的考试鼓励信息后,在小区门口买了块煎饼, 一路啃着,形象十分不羁。

  好巧不巧,这次安排的最后一个考场就是甘迟所在的班级,她轻车熟路地溜进后门,顺着自己的座位号径直朝最里走去。

  一个教室36个学生, 一列排了6个人,呈S型排布,她考了全校倒数第五,因为有转学生在,是31号, 坐在最靠里的一列最后一个, 靠窗。

  依旧很巧, 正好就是她原本的座位。

  闻韶原本是雷打不动的36号, 但因为转学生初来乍到,夺去了他的宝座, 勉为其难降到了第二排。

  临近钟点, 他才走进教室, 目光环视了一番落在甘迟身上,迈开长腿就走过来,敲了敲她前排一个男生的桌子:“劳驾,换个位子。”

  那男生受宠若惊, 抓起自己的手机并两支笔就站起身来挪位子,监考老师听到动静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发现是闻韶时便选择直接无视。

  “我在……”他顿了顿,转头问甘迟,“我多少号来着?”

  甘迟无奈地看着他:“35号。”

  “哦,35,去吧。”闻韶大手一挥,男生一走,他站在甘迟桌子前,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桌子。

  甘迟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两张湿巾,替他擦了桌子和凳子,这才对着这位大爷说:“您请落座。”

  这一番动作落在教室里其他人眼中,又是一片“磕到了”的心声。

  闻韶则挑了挑眉,心满意足地坐下,脚尖一点,凳子便挪了半圈,他看着甘迟抱佛脚般拿着的语文速记册,十分欠扁地说:“你现在看也记不进脑子,还是把字写好看点,争取拿点卷面分比较实在。”

  甘迟木着脸不想理他,继续默念自己的古诗词。

  闻韶:“哎,我猜你背的这首不会考,你信不信?”

  甘迟顿了顿,倔强地接着默背,没理他。

  闻韶“啧”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在手上转,很快考试铃响了,发卷子的时候,他转 头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加油哦。”

  哦你个大菠萝。

  甘迟接过他传过来的卷子,两人指尖相接,一触即分,她没好气道:“您也加油。”

  闻韶笑了笑,转过身打开了笔盖。

  教室里只剩沙沙的作答声,两个监考老师在教室里巡视,经常巡着巡着就往甘迟这边来,装作不经意看了两眼闻韶后,顺带会瞅甘迟一眼,这让她刚开始还有点分神。

  过了会儿,闻韶突然抬起头,笔搁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他扬起下巴,说老师太吵建议出去。教室里安静了一瞬,而后响起了一片“哇——牛逼”。

  老师脸上挂不住,原本想出声训斥,走廊的巡考老师见状忙小跑进来,低声对着闻韶道歉完,便拉着两个年轻的监考老师出去训话,只余讲台上慈祥的主监考老师稳坐如钟。

  甘迟看着这一幕,发了会儿愣,闻韶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低声道:“做题。”

  她对上闻韶毫无波澜的眼,发现教室里其他人也是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强行扫除脑中多余的想法,再度拿起笔做卷子。

  教室里恢复安静,闻韶再次低头答题,没多久便写完了,还剩半个多小时,本来想提前交卷,但感受了一下身后的动静,硬是忍住了,索性把卷子折起来丢在一边,趴在桌子上补眠。

  收卷铃响起,整个教室因为有尊大神在睡觉,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吃瓜群众们小心翼翼交卷后,便纷纷看着这边。

  甘迟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站起来收卷,走到闻韶身边时,看见他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莹白的耳朵从乌发间探出来,看着很好捏的样子。

  她伸出手——

  在桌子里侧抓住了卷子,伸手往外一抽,没抽动。

  闻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声音慵懒,带着几分沙哑:“搞偷袭啊少女?”

  甘迟晃了晃被抓住的手,低声道:“收卷子呢少爷,松手。”

  闻韶慢悠悠抬起头,“噢。”

  说完,手依旧没放。

  此刻不仅班上所有人都看着这边,连走廊都涌过来一些人。笑话,听说今天校草和小前一个考场,不仅来参加考试还动笔写卷子了,可不得抓紧时间过来看看这罕见的一幕。

  甘迟面露纠结:“我再说一次,放手啊。”

  闻韶:“我不放,你要怎样?”

  甘迟把自己的卷子往他桌上一拍:“那咱俩都别交卷了,你年纪第一不保,我进不了前40。”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慢松开了抓着少女的手,还递上了自己难得动笔写了的卷子,卷面倒是干净整洁。

  甘迟 拿起试卷就往前走,前排的同学已经自觉地把自己的卷子交上去了,老师也没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交完卷子,甘迟面无表情地回座位收拾东西,闻韶侧坐着,说:“生气了?”

  甘迟:“没有。”

  闻韶:“那就是考砸了。”

  甘迟:“……您能说点好的吗?!”

  此时看不过眼的林蔓薇拎着自己一看就只能装根口红的小包包走过来,开口便是酸溜溜的:“这狗粮我吃撑了,敢问二位还能再腻歪一点吗?”

  她一过来闻韶就没什么好脸色,甘迟倒是叹了口气:“碰到三岁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呢,没办法。”

  林蔓薇伸手搭在甘迟肩上,挑衅地看了一眼闻韶:“他三岁你还和他腻歪?赶紧甩了他来和姐混,保准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才不用每天吃些清汤寡水的菜。”

  闻韶不悦地扫了一眼她搭在甘迟肩上涂了艳红色指甲的爪子,看似不经意地按亮手机,色调明亮的锁屏照片便映在她眼前。

  林蔓薇瞪大了眼睛,惊道:“狗贼?你这照片??!”

  闻韶得意地扬眉。

  林蔓薇:“你竟然强迫我们小甘,还拍照,变态!”

  闻韶:……此人是草履虫吗?全身上下就一款细胞在发挥作用?!

  他皱着眉,就要上前来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理论,甘迟连忙用自己的书包隔开两人的视线,转移话题道:“你们考的怎么样?我觉得我还可以。”

  虽然闻韶考前说的那首古诗词是真的没考,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忿。

  林蔓薇闻言便垮了脸:“我感受到了人类文明对我排山倒海的碾压。”

  闻韶嗤笑一声:“垃圾。我此次必是全校第一。”

  林蔓薇轻“呵”一声,“你要是第一我倒立喝水。”

  甘迟拦了一下,没拦住,闻韶立刻拍板:“水给你备好了,不喝是……”

  “不喝我是孙子。”林蔓薇扬着眉,“但你要不是全校第一,就得跪在地上叫我姑奶奶。”

  闻韶:“好的,乖孙。”

  林蔓薇:“呵,渣渣。”

  甘迟:……不是,相爱相杀是这样的走法吗?她是不是漏看了什么篇章,男女主的关系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俩人定下赌约,纷纷转头看向甘迟,齐声道:“跟我去吃饭。”

  甘迟左看看右看看,说:“你俩一起吃吧,我答应了小郭一起去吃米线。”

  林蔓薇:“米线是什么?好吃吗?我也要去!”

  闻韶声音带了一分怨气:“你怎么没和我说?”

  甘迟:“我和小郭早几天就约好了时间,小店里也没位子了,二位自行解决吧。”说完,便抱着自己炫黑色的书包溜了。

  剩下的两人相 看互生厌,各回各家各找各司机去了。

  后续的三门考试考场倒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但甘迟写得依旧艰难,只能绞尽脑汁地把试卷填满,交完英语试卷后,整个人瘫在桌子上半天不想动弹。

  林蔓薇今天提前交卷后就早早溜了,也不知道去干嘛。

  碍眼的人终于没再凑过来,闻韶心情很好地翘着凳子,足尖一点,转身就能看见甘迟,他戳了戳少女的脑门,低声道:“后天公布成绩和排名,到时候去玩吗?”

  甘迟听着这新鲜的词,抬头说:“玩?你说的是玩?”

  闻韶点点头。

  奇了怪了,这少爷和“玩”这个字可是向来都搭不上半点边,毕竟他的童年不算快乐,又活在闻家那种大环境里,可没有玩的时间,久而久之他也就少有玩的心性,平时不是在搞事,就是在甩人。

  甘迟好奇地问:“去哪儿?玩什么?”

  见少女上钩了,他眯眼一笑:“暂时保密。”

  甘迟怀疑地想,总不会是去走剧情吧?还是要去应付闻家的人?但那也没必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啊。

  她问:“就我们俩?”

  “我们俩”这个词,让闻韶格外愉悦。他反问道:“你想就只有我们俩吗?”

  甘迟立刻回道:“不想。”

  闻韶皱眉:“再给你一次回答机会。”

  甘迟叹了口气,把脸埋臂弯里装死:“啊,我没力气了,好困啊,我睡着了。”

  闻韶好笑地看着她耍赖皮,少女发间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传来,不知是什么牌子,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再凑近一点。

  “真的在这睡?那我可就锁门了,但刚过中元节,听说学校的女厕晚上经常传来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人说是挠墙声,有人说……”

  甘迟立马抬头:“我还是回家睡……唔。”

  此刻教室里只余两人在,窗帘大开,暮色沉沉,圆月已经显露天边,仅剩的一点微光和教室里高挂的白炽灯混在一起,带着别样的朦胧感。

  少女骤然抬起的脸与少年相错而过,柔软的触感擦过少年精巧的鼻尖。

  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

  甘迟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面前少年的鼻子,随后又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闻韶呼吸一窒,他微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直直地触到了少女带着墨香的手心,大脑一空,完全忘了言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唯有窗外的树林在夜风中簌簌轻响。

  他心头重重一跳。

第30章 结果 恭喜呀少爷。

  甘迟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整个人的大脑依旧十分空白。

  昨天梦似的从学校飘回来,回到家就很机械地洗漱睡觉,结果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爬起来背书做题, 结果效率 反倒高得要命,整个人亢奋到凌晨五点, 天蒙蒙亮才窝被子里迷瞪了会儿,闹钟响起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伸手按掉了闹钟,却被屏幕亮起的白光闪了一下眼睛,再定睛一看,新换的壁纸又在她心头重重一击, 她反手把手机扣在床铺上,内心一片忏悔。

  她怎么就……啊……这该死的巧合!

  闻韶当时离她那么近干嘛!她怎么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抬头了,不仅……亲了他的鼻尖,还脑子抽到了,伸手捂住他的嘴, 又造成了进一步接触。

  他当时竟然没有反手抽她, 果然是太过震惊吧, 耳朵都气红了, 直接一言不发地就走,也没提之前吃饭送她回家的这一套流程, 估计他回家就气得要砸东西了吧?

  话说……校草没吃薄荷糖怎么还是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甘迟捂住脸, 晃了晃脑袋, 把那些不该有的思绪从脑中清理出去,游魂一般起床洗漱。

  获得了缓刑的机会,但甘迟没有半点轻松,她绞尽脑汁想了想, 觉得这事儿不是单单口头表达可以糊弄过去的,在家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能送得出手的玩意儿,她又看了看自己卡上的余额,感觉还是自尽谢罪来的比较实在。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学校,却发现整个上午都异常平静,等中午和小郭一块儿吃饭时才得知闻韶还没来学校。

  “你惹他生气了?没事,把自己送上去这就是最好的礼物。”小郭笑道。

  甘迟戳着盘子里的花椰菜,丧气道:“我怕发生什么血腥暴力场面。”

  小郭:“哎呀,你放心,他对谁动手都不会对你动手的,疼你还来不及呢。”

  甘迟搓了搓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你正常点,我害怕。”

  小郭哈哈地笑着,说:“校草大大已经很久没听说他动过手啦,大家都说他谈恋爱后就转性从良了,不少外校的人都说要谢谢你呢。”

  “大可不必。”甘迟面无表情嚼着菜,“但外校的人……他以前经常和他们打架?”

  “不是打架。”小郭摇摇头,“是碾压。”

  “也就现在敢凑他近一点,说些调笑的话,以前……尤其校草刚进帝南那会儿,这片基本被他挑了个遍,大部分是别人来招惹他,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比较……嗯,反正就是很能招惹麻烦,人帅且拽,招蜂引蝶的,哪能不引人妒忌呢?有些不要命的人是不会顾忌什么家世的,有一回有个变态做了什么事儿吧应该,直接被打得肺出血,肋骨断了八根,最后在地上爬了一百多米求饶,那血乎拉碴的场景……反正我现在都忘不了。”

  甘迟回忆了一番,发现原文里没提这么详细 ,只是顺带了一句男主此前十分残暴,但没想到残暴成这样。

  “这事儿学校的人基本都知道,论坛上还有帖子呢,迟啊,你之前是活在深山老林里?怎么一脸茫然的样子。”小郭说,“话说你高一就在帝南吧?一直在这个班?但我怎么对你半点印象都没有?好像就是你成为校草女朋友的时候才突然有的存在感……”

  甘迟愣了愣,谨慎道:“可能因为我本人比较胆小怕事,所以在尽可能让自己变得透明。”

  小郭笑了:“你胆小就不会莽上去变成校草女朋友了,虽然觊觎草儿美貌的有不少,但冲上去表白的还真没几个,你是真的勇士,才可以抱得美人归啊。”

  “话说,你怎么表白的啊?给我取取经呗,让我学习学习,拿下校草的表白话术,指不定我可以靠这个斩获一堆美男……”

  “你清醒一点。”甘迟道,“我忘了,你要想学建议去多看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

  小郭嘟着嘴:“这么重要经典的一刻你竟然不记得了?”

  甘迟心想,这么重要的一刻她魂还没过来呢,记得才有鬼了。她糊弄道:“啊,可能太激动了,记忆就模糊了吧。”

  小郭也没多想,表示理解,又漫无天际地夸了夸校草,赞美了他俩这伟大甜美的校园恋情,没人接她的话她也能自顾自地接下去,甘迟总感觉小郭很像她之前的舍友,有她在,周围总是热热闹闹的。

  喝完最后一口汤,甘迟递上一张纸巾,小郭抹抹嘴,感叹道:“迟啊,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甘迟收拾着盘子,漫不经心地回应:“嗯,怎么突然这么说?”

  郭槐序认真道:“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你这辈子才多长?往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人的。”

  小郭摇摇头:“那不一样。你就是最好的,你是那个最。”

  “你不仅把我从那么难堪的境地救出来,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感受。以前不会有人给我递纸巾,递水果,买早餐,你也从来不说我胖,不嫌弃我穷酸,不烦我话多,还经常给我有意无意地塞小礼物,之前我顺嘴提了一句我妈妈腰不好,你就查了好久资料,给她买了个按摩器和国外的膏药……你总是会记得这些没人记得的小事,并且放在心上。”

  “你知道吗?我以前除了校服,从来没穿过裙子,衣服也全是为了显瘦买的黑色,但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们一起买了漂亮的碎花裙子,好看的头饰,你还会陪我去小店吃米线,把鱼丸都拨到我碗里。再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甘迟听到这些猝不及防的夸奖话,怪不好意思的,有些讪讪道:“都是小事,不必挂心。但……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小郭突然噗嗤一笑:“你个小傻瓜,因为你马上就要去和你的校草大大同班了,而我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了,提前说这些卖卖惨,好让你接着和我形影不离,我把你当最了,不奢求在你那也是‘最’,毕竟还有一个要和你共度一生的男人,但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个‘优’吧?”

  “啊……等等。”甘迟说,“我要和谁同班?我要转班了?”

  小郭点点头:“刚出的榜单和通知,按照这次考试成绩和以往表现重新排班,1个班40人,你考了36名,正数的,你要去1班了,小傻子。”

  “你怎么知道?!”

  小郭摇了摇手上的手机:“因为我逛论坛,刚跳出的爆炸消息。走走走,榜单还没贴,我们赶过去指不定能看到最新鲜的,拍拍照留念!”

  甘迟闻言抓着书包就往外冲,小郭拉都拉不住,在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里,俩人在校园里狂奔。

  往常的公告栏都没什么人看,毕竟成绩不成绩的在这群少爷小姐面前没那么重要,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做个美容SPA,但因为这回听说他们之前倒数第一的校草大大不仅参加了考试,还和转学生打了个赌,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慢悠悠晃着打算去瞅两眼。

  小郭眼神好,老远便看到工作人员在换榜单,玻璃橱窗刚落下锁好,周围便涌上了不少人,凭借着抢饭多年的经验,小郭拉着甘迟灵巧地钻入人群,旁人本来还有些不爽,但看清小郭后面的甘迟后,又悻悻地放弃动嘴了。

  小郭原本要带着她去看她自己的排名,甘迟却拍了拍她的手,径直走向人最多的地方。

  围着的人不断发出惊呼,但那些声音在甘迟缓步前行时逐渐如潮水般退去,人们看见她过来似乎也说了些什么,但她都不在意,只一股脑地往前,脑中只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场内众人本来就挤得要命,心想哪个不长眼的还来借什么过,但一见是她,互相对视了一眼,极为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甘迟小声道谢,径直朝着榜单第一列走去。

  玻璃橱窗内,是帝南高中高三理科第一次月考的成绩,遥遥望去,榜首的分数与下列名单泾渭分明,高了足足几 十分。

  甘迟目光往左侧移动,看见“第1名闻韶(高三1班)”时,嘴角没忍住,翘得老高。

  她原是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的,但真正见证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四周的声音渐渐涌来,她长舒了口气,转身欲走,却听到小郭高声喊她。

  靠,忘了看自己的排名了。

  但午休时间大家都闲得慌,看见围了人都想过来看看热闹,人越聚越多,甘迟退出了重灾区,但自己的排名所在的展板也很难挤进去,她的鞋已经被踩了第三次,后背也不知道被谁的手肘给撞了一下。

  算了,还是等没人了再偷偷过来拍张照吧。

  她逆着人群往外走去,这下顺利得多,就在即将退出包围圈时,手臂不知道又被谁给扯住,她不耐地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拱火,却直直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笑眼。

  闻韶拉着她的手腕,眼中带着难掩的笑意:“你跑哪儿去?看了自己的排名吗?”

  甘迟摇摇头,说:“想看但挤不进去,不过我看了你的。”

  她的眉眼舒展开,是一个极明艳的笑:“你第一!恭喜呀少爷。”

  闻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第36,恭喜你,甘迟。”

第31章 班级 可疑,这两个人非常可疑。……

  “迟啊!快点收拾东西, 草儿等着你呢!”郭槐序像个殷勤的老妈子般,看见甘迟慢吞吞地收书的样子,恨不得抄起袖子自己上。

  甘迟想了想, 认真道:“能申请不换班吗?”

  小郭:“你傻啊?这么拼命考前40不就是为了和草儿一个班?!”

  甘迟:“……还真不是。”

  她努力学习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为了给这个世界的“甘迟”留一条退路,但没有任何一条是为了闻韶。虽然这么说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 但她自己的成绩高低这件事,事先确实是没想过要把他牵扯在内的。

  “我去找班主任谈谈吧。”她放下手里的书,就要起身,却被小郭一把拉住。

  “迟啊!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小郭拦住她,“好不容易能再和你男朋友近一点, 你还上赶着打退堂鼓?你看到成绩不也开开心心的吗?要是说不转班,草儿知道了得有多生气啊?你今天还说惹他生气了,怎么,要火上浇油不成?”

  甘迟一想到闻韶生气的样子,脑子又倏忽闪过昨天发生的事, 脑中一片混乱。

  “可是我不想转班。”

  “为什么不想?难道你是因为我?这我可就太受宠若惊了我的迟。”小郭捂着胸口, “今天和你说那些话真的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没有让你留在这里陪我的意思, 我们下 了课还可以一起玩耍的嘛,反正你别想甩开我, 但要是因为我就不转班, 校草知道了估计能削了我, 你行行好,保我一条小命吧。”

  甘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你放心,不是因为你。”

  小郭:“哦。”她这又松了一口气又伤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你是为什么不想转班?”

  甘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小郭一眼,说:“你不懂。”

  小郭:“我等单身狗确实不太懂你们小情侣之间的别别扭扭,但你要是再不搬,我怕等会儿校草就该来抓你上去了。”

  甘迟把杂七杂八的书和纸张卷册往书包里一堆,炫黑色的书包立刻鼓鼓囊囊,一点儿都不酷了。她单手想拎起来……发现拎不动,而桌上还有一些杂乱的东西没收进去。

  太麻烦辽。

  “我来,我来!你快先上去!”小郭轻轻推了推她,一脸怂恿。

  甘迟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往1班,刚驻足在班级门口,里面瞬间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把甘迟吓了一跳。

  “迟姐辛苦了辛苦了,我来拿我来拿。”舒瑞一把接过她的书包,满脸殷勤。

  “确实辛苦了,这次考得不错。”钟简对着她笑了笑。

  “嫂子好,欢迎嫂子入驻1班!”

  “喔哦,嫂子真漂亮!”

  “真漂亮真漂亮!”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跟着起哄,闻韶单腿支着凳子,倚靠在墙边,没制止这场闹剧,只遥遥看着她笑。

  故意的,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她慢吞吞地走到教室里唯一的一张空桌子,本来教室里都是单人单桌,可那张空桌子偏偏紧贴着闻韶的桌子。

  甘迟走近,目光示意了一番桌子的事,闻韶低声说:“没空桌子了,我之前一个人占两张,趴着好睡觉,现在勉强分你一半。”

  扯什么鬼谎话呢。

  教室里的人员流动都是有定数的,甘迟转班过来了,肯定有人去了别的班,那她没来之前,这教室就39个人?他怎么不说他一个人占十张桌子直接在教室里垫了个席梦思床呢?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甘迟没好意思当面反驳他,从前排舒瑞手里接过了书包,硬生生地放在桌上,书包拉链没拉紧,几根荧光笔顺着滑落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在少爷的白球鞋上,虽然没染上色,但也确实砸得有些疼。

  甘迟说了句“不好意思”,便低头捡笔,闻韶长腿一缩,一米八多的男生愣是团成了个不倒翁。

  “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侧头问少女。

  甘迟坐在凳子上,和闻韶离得极近,浓郁的薄荷味顺着他的话语传来,让她有点恍神。她把书都收进桌斗里,摇了摇头:“没有。”

  闻韶皱眉:“在我的精心辅导下,考了3 6名还不开心?今天白天是谁对着我傻笑来着?”

  “挺开心的。”就考试结果本身而言她确实很开心,是来这里几个月来最令她开心的一件事。

  “那你是因为要转班不开心?你舍不得你那个……小郭对吧,好像是叫这个。”

  甘迟:“没有。”假的。

  闻韶:“那你是因为和我当同桌?我真没骗你,我确实一个人睡两张桌子,不信你……”

  甘迟侧头看他,无奈道:“我没有不开心,您别琢磨了。”

  “那你……怎么不笑,今天对着我笑得多……好。”他闷声说着。

  甘迟转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闻韶:“……算了你还是别过脸去吧。”

  甘迟收好书包,起身想去楼下拿东西,闻韶斜睨了她一眼:“跑哪儿去?”

  她摇了摇手上空荡荡的书包,说:“还有东西没搬过来。”

  闻韶“啧”了一声,挺直脊背,从座位上起身,状似勉为其难道:“你们女生东西就是多,真麻烦,我跟你去拿。”

  甘迟直接拒绝:“不劳您大驾。”

  闻韶:“我坐久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的事。”

  甘迟:“操场下楼左转直走,去跑个5公里也挺顺便的。”

  闻韶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找事儿?!”

  甘迟无辜道:“我没有啊。”

  小郭吭哧吭哧抱着东西上来,毫不见外地踏进1班的门,把书和杂物往甘迟桌上一放,喘着气道:“迟啊,我给你抗过来了,不用谢,我这下可消耗了几百大卡,明儿中午能再加个鸡腿!”

  得,这下谁也不用动了。

  闻韶看小郭顿时顺眼了起来,颇为赞赏地瞥了她一眼,让小郭受宠若惊。

  躁动而嘈杂的晚自习在换班挪东西中悄然而过,在甘迟的强烈坚持下,她的桌子还是和闻韶隔了一条过道,她前排本来是钟简,但舒瑞说要汲取迟姐的仙气,强行和钟简换了位置,而林蔓薇则在闻韶左边,但大小姐上学上得颇为随性,时来时不来,今天这儿就只剩一张凌乱的桌子杵在原地,倒立喝水的赌约暂时没法履行。

  1班的班主任是个长相颇有些严厉的中年女士,姓曹,眉心有两条很深的褶皱,看着就很不好惹。甘迟原本想龟缩在位置上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小,奈何所处的位子基本是视线的焦点,曹老师扶了扶黑框眼镜,想露出一个稍微温柔些的笑容,试图安抚安抚新同学,但那双眼睛却半点没弯,安抚的笑愣是带了点恐吓的意味。

  “咱1班多了不少新面孔啊,来,让我们互相认识认识,最后半节课你们就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甘迟登时便倒 吸了一口凉气,重度社恐的致命场景之自我介绍还是来了。

  之前的学生时代乃至最后进入社会,自我介绍和上台环节都是她最想逃避的场景之一。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自我介绍,她上台说了自己的名字,便尬在原地,好心的老师还在旁提醒她可以从爱好、乐趣、家人等方面展开说说,她依旧茫然,台下的小朋友开始起哄,说她没有爸爸妈妈,是个捡垃圾的臭臭,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垃圾堆吃垃圾。

  扬着最天真的面庞,说着最恶毒的话。

  那次的窘迫与难受至今如梗在怀,提到自我介绍这四个字便忍不住心里条件反射地厌恶与排斥。

  这回班级流动不算太大,基本就几个人,也都是从2班往1班走了走,但像甘迟跨度这么大的几乎没有,众人不禁感慨了几番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1班班长是个娇小的女生,拿着新的班级花名册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便扫了一番全场,说:“那我们就按学号顺序来?首先是……”

  甘迟按住了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感觉大脑都不能运转了。

  “首先是30号,田家炳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

  她短暂地舒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呆滞地仰头看着讲台,耳边却听不进半点声音,那个男生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大家直笑,后面又上去一个妹子,文文静静的,三两句就下来了。

  班长嘴边的笑容扩大,再度端起那个花名册,缓缓地念:“……下一个,36号,甘迟同学。”

  甘迟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握紧了双手,像之前避无可避的生活境地一样,就要站起来走向讲台,闻韶却长腿一伸,拦住了她上前的动作。

  他扬声道:“她就不用上去了。你们都知道,甘迟,我女朋友,其他不知道的后面再慢慢了解。”

  班里安静了一瞬,但下一秒起哄声响起,天花板上都给震了三震,几个女生激动得满脸通红,鼓掌鼓得大有今天一定要把手给拍肿的架势。

  闻韶拿着一只笔,轻轻按着甘迟的肩膀让她坐下,曹老师这下表情更大了,两道法令纹一显,极为温和道:“行,欢迎甘迟同学来1班团聚,那接着下一位吧。”

  虽然……挺感谢少爷突然发作解了她的困境,但这反向的引人注目,依旧令人叹气。

  她看向闻韶,他翘着脚,坐得十分不成样子,倒是很符合他打造出来的纨绔人设。少爷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睛一转,长臂一伸,手掌张开,问她:“吃糖吗?”

  甘迟一看这熟悉的淡蓝色透明包装,发现是她 说觉得好吃,闻韶特地带回来的那款,她家里还有两袋,书包里也揣了几颗,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想了想,在书包里摸索了一番,从最深处捞出来一个已经被压扁了一个角的包装盒,递给闻韶。

  “谢谢,这是回礼。”

  闻韶扬了扬眉,火速接过,想拆却及时止住手,摩挲片刻,他低声问:“这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送我东西了?”

  甘迟想了想,说:“小东西,不值什么钱,您别嫌弃。送这个,一是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还帮我补习,我才能取得今天的好成绩,二是感谢您帮我收尾,解决了很多麻烦,还让刘婶照顾我,三是……”

  说到这,她原本“君子坦荡荡”的表情突然卡带,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神游了一番,再开口时底气便弱了几分,但依旧强行继承着那股坦荡气息,说:“第三,昨儿不小心冒犯了少爷您,这是赔罪。”

  闻韶刚开始还觉得这人过于小气,难得抠抠搜搜送样东西,还是一礼三用,肚子里的话滚了几个来回,就要开口再捞几样东西,可听到她说完最后一个“第三”,他登时哑了声,翘着凳子的腿一下没支棱住,凳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引起了全班同学及老师的注意。

  视线纷纷注视过来,原本多瞅校草一眼都不敢的同学,有甘迟这个吉祥物在,都正大光明地望了过来,却见这俩表情都不自然。

  可疑,这两个人非常可疑。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曹老师轻轻咳了两声:“那个,还没下课,某些同学还是尽量克制一下,毕竟咱们班还是有不少数量的单身同学,这样刺激他们有些不太人道……”

  钟简回头竖起了大拇指,舒瑞跟着竖起,对着闻韶轻飘飘说了句“禽/兽啊禽/兽”。

  甘迟自暴自弃地捂住了眼。

第32章 闹剧 “你竟然为了她敢瞪我?”……

  林蔓薇难得没有踩着点进教室, 却发现整个教室的氛围都大变样了。

  帝南全是一帮吊儿郎当的,没几个正经念书的人,虽然在号称成绩最好的1班, 但那基本也就是凭借着自己还能派的上用处的脑袋瓜子。在这儿上学, 大家基本都默认交朋友搭关系比读书重要,因此, 1班里头就没有安静的时候,这一点林蔓薇第一天来就非常热切地感受到了。

  但今天,她踏进班级时,除了自己小羊皮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外,不闻半点其他声音。

  不, 也不能说没有半点声音。

  她走至后排,发现座位大变样了不说,还多了个人。

  “甘迟?你坐他旁边干嘛?过来 贴着我坐。”林蔓薇走到甘迟桌子前,疑惑道,“你写什么玩意儿呢?”

  甘迟抬起头刚想说话, 旁边的闻韶轻飘飘地扫过一眼:“还有5分钟, 赶紧写。”

  “昨天放榜了, 在楼下公告栏, 新鲜着呢,我全校第一。”他转头看向林蔓薇, 眼神不善, “先想想你在哪面墙倒立再来扯别的。”

  林蔓薇原本因为起得太早而半睁不睁的眼睛倏地瞪大, 她僵立片刻便旋身冲往楼下公告栏,身上刚及膝的墨绿裙摆在空中飘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教室里喧闹了一瞬,闻韶敲了敲桌子,目光冷漠:“安静最后5分钟, 让她做完。”

  室内瞬间哑然,接着集体监考这位勤奋学子,而甘迟本人此刻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事情回到最初,原以为送了礼物过去的事儿就算揭过了,俩人关系能和缓和缓,最起码少爷说话能少带点刺,结果少爷第二天早上一来看见她桌上的月考卷子又炸了起来。

  那双书中描写着时刻在拨弄风云、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的手拎着她用尽全身脑细胞写的试卷,手的主人毫不留情地开启了嘲讽模式,基本都围绕着“这也能错?”“这不是讲过八百遍了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是摆设吗?”以及“看来还是练得不够”。

  天可怜见,在这位的督促之下,她可是拿出了毕生精力与耐心去面对这场考试,结果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还是有些不忿的,然而闻韶看见她流露出的不满情绪只是嘲讽一笑,说:“我辅导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能考个前十,毕竟刚开学也没谁收了心,考得都不好,你晚睡早起才考这么点分,脑子……”

  甘迟被激了,她中招了,她接过了闻韶布置的刷题任务,继续埋头苦干,而闻韶则以学生还不能出师为理由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她的补习老师一职。

  于是便有了大清早不补觉在这里练什么英语100题。

  甘迟有个小毛病,认真沉浸着做事的时候会自动屏蔽外界声音,但在进入这个认真的状态时,极易受到外界影响,之前在家就总是因为窗外的蝉鸣声而分神,没少被闻韶拿书敲脑袋。

  闻韶拿出定制试卷后,便翘着腿,和班上的人打起了商量,语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劳驾安静一 小时,我监考。”

  班上的人都乐意给他这个面子,但还是忍不住咂舌,一边啃着早餐一边手机按得飞快,论坛上关于草前cp的高楼又起一座,实在是这俩人相处模式处处透露着诡异,却又异常和谐。

  有一层不知道哪位英才的回复被高高顶起,这位英才回道:“有1说1,校草这副德行换我我可忍不了【咸鱼瘫.jpg】,小前还是牛逼的。”

  楼下接的全是“小前牛逼”。

  这种定时刷量的卷子拼的就是脑子里的语感,甘迟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很差,月考的卷子稍微复杂一些的长难句就容易掉坑里,知道要补是一回事,真正撸起袖子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一看到这张卷子就知道自己做不完,且正确率一定不会太高,便想着要怎么混过去,班里正好来了个救世主,戏份堪与闻韶分庭抗礼,却被他三言两语给支走。

  还有五分钟,她还有30道题没写。

  眼前的英语单词都扭曲了起来,像是不知道谁挪了个哈哈镜在她眼前,彼此隔镜相望,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闻韶本也没指望她一上来就能全写完,时间的限定只是为了让她有紧迫感,更快进入状态,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正要收卷,却见少女拿着笔,盯着几十道题看了半天,最后火速地填上了答案,英文字母写得颇为扭曲。

  少女无辜抬头,递上试卷:“你之前说的,选择题谁空谁蠢。”

  闻韶扫了一眼卷子,漠然点头:“是,四个选项的选择你能填个G,比蠢你都不用复习,可以摘得全国第一。”

  甘迟惊了一瞬,就着闻韶的手,扒拉着自己的卷子检查,果然发现倒数第三题因为写太快,C直接顺手往内弯了个半圈。

  她轻咳了一声:“我这是手抖,手抖,考试的时候要填涂答题卡,肯定不会出现这种错误的。”

  “是,你不会出现这种错误,但漏填错行,一溜全红的手抖时刻也是半点没少呢。”

  暑假刚模拟考的时候,她填涂答题卡总是会出现纰漏,费劲半天解的题最后还没蒙的分高,少爷为此还气跑了两次。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她讪讪道:“ 我以后一定多注意,争取写得又快又好,您看……行吗?”

  因为要“监考”,俩人离得很近,手里又抓着同一份卷子,闻韶近乎抬眼就能看见少女的长睫,几缕头发顺着脸侧滑落下来,贴在瓷白的脸上,显得面前这人的脸更小了,单手就能覆住似的。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甘迟还在说好听话企图蒙混过关,全然没有注意到少爷不寻常的举动,待反应过来,头发已经在他手里了。

  正在此时,林蔓薇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声音响亮:“韶狗,本小姐说到做到,没在怕的。水来了,你说,在哪面墙喝?”

  闻韶被她惊得手一抖,原本虚握着的手骤然一紧,甘迟“嘶”了一声,目光透过额发投过来,她哀怨道:“少爷,还没改卷呢,没必要这么早用刑吧?”

  闻韶仓皇松手,几根柔软的发丝缠住他的手指,被他不经意间收进口袋。他浑然无觉,狠狠地转头看着林蔓薇,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去厕所喝。”

  林蔓薇目光一凝,单手拎着矿泉水就要砸过来,甘迟没来得及收拢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根毛发,匆忙奔上来:“不至于不至于,他和你闹着玩呢,你别理他。”

  闻韶:“男厕女厕四面墙,自己挑。”

  甘迟单手拦腰抱住林蔓薇的腰,掂着脚要抢下那瓶万恶之水,抽空回头怒瞪了闻韶一眼:“您行行好别开尊口,不然我只能叫120了。”

  闻韶怒道:“你瞪我干嘛?”

  反应了两秒,少爷脸色阴沉:“你竟然为了她敢瞪我?”

  甘迟:“……”

  林蔓薇抓着机会就跳脚:“瞪你怎么了?会怀孕啊?你这个死八婆,一天到晚就知道粘着女朋友,甘迟瞎了眼才看上你这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赶明儿我就拉一个团的青年才俊来,我倒要看看……”

  甘迟一把按住林蔓薇:“算我求您了大小姐,您也闭上嘴吧。”

  她有错,法律会制裁她,为什么要在修罗场受这种罪?

  她这次不打算放过班上这群只知道吃瓜的瓜王了,她目光扫视了一番,逮住那个一看就很机灵的班长,小声说道:“快想想办法!”

  小班长愣了愣,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手机,目光凛然:“我有一个建议。”

  甘迟眼中闪着希望的光,目露期待。

  班长推了推眼镜,说:“大家订个蛋糕吃吧。”

  甘迟眼中的光闪了两下 ,毫不留情地灭了。她就不该对这些瓜王抱有什么期待。

  小班长凑过来,语速极快:“小前……甘迟同学,你说几句软话拖住闻韶同学,我带着林蔓薇同学去订个她那样模型的小人倒立喝水蛋糕,到时候你哄着闻韶同学,甜点一吃多巴胺一分泌,这事儿咱就揭过去了。”

  小班长对着她眨了眨眼,又转头对着林蔓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正要离开班级,闻韶皱着眉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花样,正欲开口,甘迟深吸一口气,捂着脑袋说:“啊,头疼,从头皮渗透到大脑神经的疼,好疼啊……”

  这招成功吸引了闻韶的视线,他对着甘迟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甘迟蹭蹭蹭地跑过去,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凑到他面前:“你看,是不是秃了?这也就是年轻您还能薅两把,要换了我之前……以后,指不定抓两把就没了……”

  闻韶看着凑到面前的小脑袋,名正言顺地抬起手覆盖上去。

  和想象中一样软。

  他伸着手指在发间穿梭,头发柔顺无比,洗发露的清香传来,他吸了吸鼻子,感觉这香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发现就是自己在用的那款,让刘婶之前带过去的。

  这一发现让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也懒的管什么倒立了。

  班上众人识相地移开眼,不敢远观,只好在论坛倾吐自己奔涌的心情,网上又起一座高楼。

  “我就轻轻扯了一下,哪有那么夸张。”闻韶顿了顿,说,“你头发倒是不错。”

  岂料甘迟听见他这话,僵了一瞬,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脑袋,她双手抱头,警惕道:“少爷,这是私人财产,不可转让的啊。”

  闻韶愣了愣,猝不及防地被逗笑了。

  论坛上瞬间爆炸,“柠檬.jpg”的表情刷了满屏。

  甘迟看见他笑,也愣了半晌,心想,这少爷还怪好哄的。

第33章 上课 这很难让人不起哄。

  “来, 吃了这块蛋糕,大家相聚就是缘……不是,大家就握手和解。”小班长端着一角蛋糕, 表情虔诚, 活像上供。

  该说不愧是位于戏份风暴中心的1班班长,行事就是干净利索, 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定的大三层蛋糕,班上每个人都能分一小块,做得花里胡哨的,顶部Q版小人倒立着靠在一枝鲜艳的红玫瑰上,花瓣上的露珠正好滑落进小人的嘴里 。

  仙女都是喝露水长大的。林蔓薇对这个解释很满意。

  大小姐人莽嘴快心不坏, 顺嘴被坑的赌约,真要这么履行下去也不太好看,甘迟瞅了瞅闻韶的意思,是可以糊弄过去的表情,当下就十分狗腿地呈上一块小蛋糕, 顶部特地堆了不少水果, 待送完, 甘迟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其实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得, 白卖/笑了。

  大小姐一双纤纤玉手捻着金属小叉子,优雅地送了一口蛋糕, 把那个Q版小人给啃掉了上半身, 现场上演了一出“自己吃自己”, 口红却半点没沾到,技术堪称一流。

  她红唇微抿,端着剩下的半个小人,对着小班长和甘迟微微点头, 露出迷人一笑,认可了她们“狗头军师”的地位。

  俩狗头……不是,军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结下了患难之情。

  “大早上就吃蛋糕?这是出了什么大喜事儿?”曹老师抱着英语报纸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夸张的三层蛋糕。

  班长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镜,端起一块蛋糕就递向讲台:“这是林蔓薇同学为了欢迎甘迟同学特地订的,您尝尝,不腻,味道特别好。”

  林蔓薇闻言挑了挑眉,遥遥对着老师点了点头。

  甘迟站在闻韶旁边,两手空空,对上曹老师锋利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承认。

  曹老师放下自己手里的材料,震得讲台上的粉笔盒都抖了三抖。

  她接过蛋糕,拿着叉子说道:“甘迟同学看来很受大家欢迎啊,那等会儿你就上来讲一下月考卷子吧。”

  被点到名字的甘迟手一抖,手里的塑料盘瞬间被戳了个洞。

  闻韶瞥了她一眼,低声说:“慌什么?不是都给你讲过吗?”

  讲过是一回事,上台对着全班同学讲试卷又是另一回事。她,一个从小到大都属于犄角旮旯的边缘学生以及后来的社会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怎么一脸谁揍你了的样子?不想上去讲?”闻韶皱眉看着她。

  甘迟正想点头,曹老师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来,说:“怎么还在说悄悄话?有什么话到上面来讲,舞台更大,听得更清。”

  “陈淡宜,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收拾,已经上课10分钟了同学们。”

  陈淡宜——也就是班长,应了一声,麻利地喊进两个林家的保镖,不到一分钟,教室里大家各回各位,也有了学生样儿。

  班长接过她手中的垃圾时,悄声说了句:“曹老师比较严格,向来不畏强权,你们以后在她的课上记得收着点呀。”

  甘迟木着脸不知道该回什么,只道了声谢。

  今天舒瑞和钟简都没来,她前面空荡荡,曹老师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去 ,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甘迟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自己已经做满了笔记的试卷,站了起来。

  闻韶依旧是老套路,挡住过道,懒懒道:“老师——”

  “老师,”甘迟抢先开口道,“有几道题我还不太懂,讲得不好您别介意。”

  说完,拿着卷子的手轻轻垂下,纸页轻轻拍了拍闻韶的腿,明明是十分轻盈的力道,却引起他一阵酥麻,条件反射地抽回腿,甘迟便拿着卷子和红笔上去了。

  “也不能一直依赖他啊。”甘迟想道,“不然之前二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看着她背影的闻韶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拿起桌上的水猛灌了两口。

  “一定是蛋糕太腻了。”他想。

  甘迟状似沉静地站在讲台上,正好挡住自己有些发颤的双腿。

  曹老师也拿了一张卷子在手里,“Hey guys,let\'s begin our class.Now,please……”

  班上同学还算给面子,也可能是基本都懂,问了好几遍“Anyone else have any questions”都没什么人举手,最后一篇阅读甘迟其实有些不太懂,讲的也就磕磕巴巴的,曹老师就站在旁边听她讲,甘迟越说声音最后越小。

  曹老师目光一转,大方地放过了她,却点了闻韶的名。

  换了以往,基本没有人会点这位少爷的名,大家都知道此人十分聪明,家里有专门的家教老师,资源不知道比帝南好了多少倍,来这儿上学就是点卯,所以上不上课都不怎么管他。

  但今天……少爷听得格外认真,好几次嘴唇蠕动,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最后也只是闭紧嘴巴,靠在最后排的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讲台上的少女。

  本来是抱着打趣的意味点的闻韶的名字,曹老师顺嘴提完就想说还是自己来讲吧,闻韶却施施然地站起身,和走下台的少女擦肩而过,接过她手中的卷子,走上了讲台。

  这很难让人不起哄。

  班上这帮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苗子,看见这番情景,先是有人“哇哦”了一声,见正主两人都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全班这才集体打趣了起来。

  甘迟无言地坐在座位上,手中只剩一只红笔,隔着闻韶座位的林蔓薇轻“哼”了一声,对着她说:“虽然这人挺欠揍……但不得不说这下怪帅的,你也没那么眼瞎了。”

  “好了,”曹老师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面容虽然是一贯的严厉,言语中罕见地带了几分笑意,“让我们 听听年级第一怎么讲这篇文章,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啊,下次遇到相似的陷阱还避不开那就是他讲得不好。”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闻韶不说话时,神色冷冽的气质便显露出来,看着很不好惹,但在他扫视场下一番,掠过某个角落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盯着他看的班上同学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丝笑意,众人齐刷刷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甘迟同学手上的红笔拿反了,在瓷白的脸上划了两道红痕,偏偏正主本人还没注意到,对上众人的视线时还下意识握紧了笔,又划拉了一道。

  这下连曹老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然,脸上肌肉群不常接受到这个信号,因此这个笑也依旧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甘迟默默搓了搓手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眼中充满了疑惑。

  闻韶极快地勾了勾嘴角,移开了视线,左手抖了抖某人的卷子,竟真的一本正经地讲起了题,一口流利的英伦腔听得人极舒服。

  讲到后面,曹老师忍不住夸赞他,俩人又在讲台边用英文你来我往了半晌,林蔓薇单手撑着脑袋,侧首看了看甘迟,说:“这波我服,他正常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甘迟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问:“那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

  林蔓薇一脸复杂:“你俩在一块儿就行,我俩?在一起是拆家还是炸学校?!”

  甘迟看着她一脸抗拒,默默咽下嘴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闻韶刚走近,便径直挡在二人之间,看着甘迟不满道:“以后离她远点,不许和她说话。”

  林蔓薇听到这句话,愤恨道:“凭什么?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死变态控制狂!”

  闻韶倏地转头,警告道:“林伯伯是待国外太久了,还不知道自家女儿现在什么模样,我已经给他们发了邮件,下个月他们就会回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林蔓薇怒道:“打不过就喊家长,无耻!”

  “那也比你这种成天挑拨离间的……”闻韶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什么词来形容她,最后扫过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盖棺定论:“比你这种丑八怪强。”

  ……一语惊起千层浪,林大小姐生平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样貌,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骂她丑。

  “你完了。”大小姐眼欲喷火,“你今天绝对完了!”

  甘迟:“能不能完!就问能不能!你俩一见面就掐的毛病能不能完了!”

  “不然你 俩在一起得了,凑个欢喜冤家,我看挺热闹的。”她冷静地说。

  俩人一脸“你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表情。

  闻韶:“你脑子坏了?”

  林蔓薇:“你烧傻了?”

  甘迟:……不愧是男女主,讲的话重合度都这么高呢。

  曹老师:“说了不要交头接耳,怎么,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后面三个,给我站起来。”

  甘迟条件反射,“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闻韶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又瞪了一眼林蔓薇,三人最后获得后排站立半节课奖励。

  辛辛苦苦讲了这么久卷子,才刚坐下没多久,又被罚站……之前二十多年她恪守本分都被罚站过。

  丢人,丢的所有人全在这儿了。

  闻韶抱着手臂,一脸冷漠地站在后面,脚下却往右边挪了挪,凑近甘迟,低声道:“你起那么快做什么?这时候就不会赖着了?”

  甘迟往旁边挪了挪,目视前方:“老师说了,不许交头接耳。”

  闻韶嗤笑一声,“胆小如鼠。”

  甘迟瞥他一眼:“您胆大包天。”

  闻韶盯着她的脸,伸出了手。

  “我错了!我big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打人我就告老师了啊——”甘迟惊恐道。

  闻韶食指在她脸上一揩,指尖带了些红,少女脸上却比他的指尖还红,一向瓷白的脸泛起薄霞。

  “红笔划自己脸上了,跟吃了人没擦嘴一样。”他捻了捻自己指尖道。

  甘迟:“……”

  曹老师忍无可忍了,容不得这种屡次挑战自己权威的存在,她手中粉笔遥遥指向后排:“甘迟,闻韶,你俩给我去走廊站着,外头空气好,少说话,多呼吸,清清肺。”

  甘迟长叹了一口气,默默拉开门,屈辱一次,往后再如何受挫,也不过尔尔了。甘迟,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她佛了,她立地成佛了。

  “哎。”

  俩人在走廊站定后,闻韶突然出声。

  甘迟转头看着他:“少爷,有话就不能下课说吗?难道您想去操场罚站?”

  闻韶顿了顿,手指在扶栏上轻敲,他说:“说好的,考完去玩,正好十一,家里那边有个度假村项目落成,一起去吧?”

  他难得用了询问的语气,而不是和以往一样,直接用的陈述句。

  初秋的暖阳透过云层直直照下来,教学楼附近栽了些高大的树种,栾树茂密,繁花成簇,红色果实成串地挂在顶端,光线穿透而过,像少年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清透红意。

  少年人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细密绒毛,脸部轮廓极为明朗,说话时目光投向远处的树梢,又像是云端,漫无目的似的,可纤长白净的手紧扣在栏杆上,指骨突出。

  甘迟看着少年人的喉结滚动了一番,对方却半晌没再说话。

  她轻轻笑了声, 说:“好啊。”

  下课铃倏地响了。

  飞鸟从树冠中惊掠而起,在暖阳下振翅高悬,空中有几片薄云静静流动,是初秋时节里,十分晴好的天气。

第34章 出行 惊魂山庄

  “出去玩?我也要去!”林蔓薇一嗓子把全班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度假村一行瞬间就变成了全班秋游,闻韶原本气得要把林蔓薇桌子给掀掉,但不知道想到什么, 又收敛了脾气, 默许了这次集体活动。

  “闻少,度假村是那个项目的一期吗?这么快就落成了?”

  “什么项目?哦闻家砸了几百亿的那个, 叫什么来着?”

  闻韶点点头:“九州风华。”

  坐在一旁的甘迟听到这个名字目光一转,她忍不住偏头问闻韶:“我记得……这不是你负责的项目吗?”

  闻韶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甘迟目不斜视:“刘婶顺嘴那么提过。”

  对不起了刘婶,这种时候只能拿你出来挡一挡。

  闻韶皱眉:“她怎么……算了,你别管。本家那边觉得有人比我更合适这个项目,就给别人了。”

  甘迟:“是你二叔。”

  “这也是刘婶说的?”

  “不是, 我猜的。”

  闻韶:“难得聪明。”

  甘迟顿了顿,说:“你不会是去放火的吧?”

  闻韶:“你猜?”

  她就知道!此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专门带她出去玩!肯定是有戏份要让她走了,美色误她!但是……这段剧情原书里怎么半点没提?大少爷去过什么度假村吗?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甘迟握紧了笔:“我突然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会一直病到十月份,校医院在哪儿, 我现在……”

  闻韶:“我现在把你腿给打断, 然后用轮椅推着你去。”

  甘迟:“……”

  又闹哄哄地过了一周, 甘迟渐渐适应了1班的气氛, 总结起来就是,只要离男女主远一点, 她就能得到片刻安宁。至于学习方面, 只能说天赋有限, 她尽力了,但数理化不相信眼泪。

  班上众人都有自家司机,但从未体验过集体郊游的富二代们纷纷选择了坐大巴车,小郭听说他们要去度假村羡慕得要命, 恨自己学习成绩太过糟糕,没能挤进前40,大少爷约么是想起了此喽啰的尽心尽责,准允了她随行。

  甘迟按照约定时间 在校门口集合,却发现除了司机师傅和小郭外没一个人来,她对上司机师傅同样无奈的表情,默默在车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开始补眠。

  小郭原本坐她旁边,拿着手机在打游戏,正玩的火热,突然眼前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手的主人指了指后排,再指了指她。

  小郭心下了然,立马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就坐到了后排,给大少爷空出了座位。

  甘迟昨晚死磕一道物理题,解半天都解不开,气的半夜三点都没睡着,早上之前说的九点集合,她七点多就醒了,拎着收拾好的背包就出了门,这会儿虽然困得要命,但在陆陆续续的嘈杂声中,睡得并不安稳。

  身边一轻,接着一个温热的躯体靠近,熟悉的冷香传来,她睁开了眼。

  闻韶穿着普通的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是难得的休闲装,看着更符合这个年纪的小男生穿着,只是黑色口罩裹住了大半张脸,看着比普通小男生更不好接近。

  他手长脚长地缩在座位之间,嫌弃地看了看这辆车,不适地在调整坐姿。

  差点忘了,这少爷是个万年死洁癖。

  她懒懒开口:“全车消过毒的,少爷。”

  闻韶:“当然,我亲自监督的。”

  他看了眼甘迟,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皱眉道:“昨晚几点睡的?”

  甘迟一顿,糊弄道:“反正不算晚,主要第一次出来玩,太激动了。”

  闻韶扫过她一脸平静的脸,心想骗鬼呢。

  “又做题到半夜?一点?两点?”

  甘迟打了个哈欠,眸中水色充盈,眼尾衔了几分红。她闭上眼睛,靠在窗边:“困死了,我补会儿眠。”

  闻韶嗤笑一声,调节好座椅,靠在软座上,眸光投向窗外,像是在看风景,也像是在看人。

  最后一个到的俨然是林蔓薇,她环视一圈,本来想恶意拆开那对小情侣,可看到甘迟一脸困倦地闭着眼休息时,难得起了两份善念,没吵她,最后坐到了小郭旁边。

  车子启动时,甘迟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了一圈,不 知道谁还带了个车载音响,看这架势估计是要在车上开移动ktv,她睡意还在,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生理性泪水不断涌出,感觉视线都模糊了。

  十七八岁的学生正是躁动的时候,这会儿抢麦抢得正欢,还有几个学生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小桌子,卡在过道里在打牌,凑在一起玩游戏的就更多了,大小姐和小郭激情连麦,在王者峡谷里厮杀。

  在一片青春洋溢的氛围里,她切切实实地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和他们有代沟了。

  她忍不住侧头望向同样安静的闻韶,他两腿屈起,双手揣兜,戴上了黑色的鸭舌帽,正塞着雪白的无线耳机,耳机柄抵着薄薄的耳垂。

  她以前曾听人说过,耳垂厚的人福气好,闻韶作为世选之子,应当耳垂很厚才是。但转念一想,要是弥勒佛那样的耳垂挂在闻韶身上,那副样子……

  她被自己的脑补给逗笑了。

  闻韶偏了偏头,食指屈起,顶起帽檐,说:“看着我傻笑什么?”

  甘迟迅速否认:“我没笑。”

  闻韶虚空指了指她嘴角:“得了吧,笑的弧度还在呢。”

  车厢里拿着话筒的兄弟可能刚变声完,嗓子粗粝低沉,偏偏吼了一句“别看我只是一只羊”,惹得全场都笑开了。

  他唱一句“喜羊羊”,观众接一句“美羊羊”,双方互相捧场,热闹极了,车厢原地变成了青青大草原。

  “他们歌唱的好听。”甘迟昧着良心道。

  闻韶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品味怪独特的。”

  “还困吗?”过了会儿,闻韶问她。

  甘迟老实地点点头。

  闻韶单手摘下自己的帽子,反扣在她头上,又扯下自己的卫衣帽子套在头上,整个人显得格外冷酷:“睡。”

  甘迟愣愣地挪了挪头上突然多出来的帽子,受宠若惊:“少爷,这……”

  话还没说完,闻韶又递过来一副降噪耳机,一脸“你再不睡就是不识抬举”的表情。

  甘迟诚惶诚恐地接过,老老实实闭眼,明明依旧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三个小时的车程,刚开始大家还闹得很欢,到后面基本都萎靡不振,瘫在椅子上补眠。 甘迟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等一抬眼便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浑身酸痛,尤其右肩,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了半天……重物?

  她侧目望去,只看到乌黑的发顶,男生偏硬的发丝抵着她的下颌颈窝,痒痒的。

  小班长拿着手机,看见他们这副样子,笑得一脸亲和慈祥。

  甘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轻轻戳了戳闻韶的胳膊:“少爷,到了。”

  闻韶挪了挪头,抬眼看她:“哦。”

  安静半晌,少爷揉了揉肩颈,说:“你太瘦了,肩膀硌得我脑袋疼。”

  甘迟:“从前有个妙手神医,药到病除,有个病人来看病说自己手疼,医生便让他把胳膊给剁了,果真手不疼了。后来,有个病人说自己脑袋疼,你猜他后面痊愈了吗?”

  闻韶眯起眼睛:“你想剁哪儿?”

  甘迟揉了揉肩膀,站起身:“我想下车,劳驾让让。”

  度假村因为新建落成不久,只对内部成员开放,暂时还没有游客。

  刚下车已是傍晚,夕照透过繁密的森林洒落光亮,九州·华清度假山庄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自然元素,只在层层叠叠的林木中不经意间露出一角飞檐黛瓦,中式传统山水造园手法和现代技艺结合运用得很不错。

  闻家这个九州系列项目的首战,目前来看做的还算漂亮。

  在山庄门口,闻二等候多时,又有意炫耀,特地带着这帮二代败家子在山庄里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林蔓薇受不住了,直说自己太困,要去睡美容觉。

  闻二笑了笑:“是我疏忽了。阿韶,你和蔓蔓就带着同学们去房间休息吧,晚上可以泡泡温泉,明天再出去玩,二叔就不掺和你们小年轻的假期了,但是在山林之间要注意安全啊。”

  闻韶皱了皱眉:“她又不是闻家人,别把我和她扯一块儿。”

  说完,双手插兜:“散了,你们自己找地儿睡去。”

  林蔓薇也觉得闻叔叔这话不妥当,主动攀着甘迟的手以示自己的立场,闻二温和地笑笑便离开了。

  小班长扬了扬手上的房卡说道:“大家,男生在南区,女生在北区,房间 有单间有套间,你们选好了在我这登记一下就行。”

  甘迟看了看手上随手抽的房卡,悄声问旁边小郭:“我想住单间,你呢?”

  小郭:“蔓蔓说让我和她睡套间,你要不要一起?套间有三人的。”

  甘迟摇摇头,和旁边一个女生换了单间。

  她先去自己房间放了东西,而后便拗不过林蔓薇的盛情邀请,去她们的豪华大套间去打游戏。

  这里基本都是木质结构的建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涂料,在水汽充沛的山林间才没有腐烂生虫,木质清香反而萦绕整座山庄。

  大小姐嘴上闹腾,其实早就困倦了,玩游戏没玩几轮便嚷嚷着要睡觉,小郭也被带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甘迟反倒因为白天睡了一路,现在正精神着,也就不着急回房间。

  夜晚的山庄很清凉,山风裹挟着寒意,甘迟晃了两圈就觉得有点冷,顺着记忆中的路回自己房间。

  长长的连廊两侧挂着仿古式的灯笼用做照明,可能是为了仿那股朦胧意味,亮度其实不太够,甘迟最近熬夜看书,眼睛感觉有点近视了,尤其是在晚上,看东西都有些微模糊,她只能拿着手机点开照明。

  因为是在住宿区,地上铺了厚厚的吸音毛毯,甘迟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蓦地撞上一个人,对方肌肉紧绷,被撞也没出声呵斥,反倒低沉地笑了,狭长的凤眸眯起,心情很好地开口:“好巧,甘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甘迟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脊背紧靠在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或者说,也不巧,我正在找你。”林述怀笑道。

第35章 果酱 “你最近对我很关心,是不是爱上……

  “啪”地一下, 甘迟手里的手机举在胸前,手电筒发出的刺目白光直直照射到面前人的身上。

  “我和林先生似乎只有一面之缘,还不到您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找我夜谈的地步吧?”甘迟冷漠回道。

  林述怀伸出手遮在面前, 眯起了眼:“甘小姐信不信一见钟情?”

  甘迟晃了晃手机:“不信。天很晚了, 我先回去休息,您请便。”

  说完, 甘迟便转身欲走,宁愿绕道也不想经 过这人身侧。

  林述怀疾走几步,就要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她似有所感,旋身后退几步, 警惕地盯着他,冷声道:“大晚上的,林先生这是闹哪一出?”

  他低低笑了:“甘小姐似乎很怕我。”

  甘迟心想不怕你这个死变态才有鬼了,但表面上依旧硬气十足:“没有,只是和林先生不熟, 天这么黑, 又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林述怀彻底笑开了:“甘小姐真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孩子。”

  “谢谢夸奖, 不胜荣幸。但您要是还跟着……”甘迟抬眼看他,“那您也会成为我见过最明目张胆的变态。”

  “甘小姐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甘迟当然好奇, 这突如其来的剧情砸得她有点懵, 书上完全没有她的戏份, 但此刻撞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凭借着咸鱼的本能在走,但无论怎样迷惑,她都不可能去问林述怀。

  “去哪里是您的自由。”甘迟又后退几步, “告辞。”

  说完,不等林述怀回应,拿着手机就走开了,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连廊上。

  林述怀屈起食指,抵在额边,正好是那块星形疤痕的位置。他低喃道:“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甘迟近乎飞奔回到房间后一鼓作气反锁两道门,又唰地一下把两层窗帘给拉紧,最后捂着胸口坐在床上休息,许久之后心脏急促的跳动才平缓下来。

  她掏出手机,关掉还亮着的手电筒,给闻韶发了信息:“你在哪儿?”

  —薄荷味校草:查房啊?

  —甘迟:……

  —薄荷味校草:你出门右转,穿过连廊,第一间房,4201

  右转,穿过连廊……那不就是她回来的方向吗?!

  —甘迟:你是不是见过林述怀?

  —薄荷味校草:嗯,怎么?

  还怎么?甘迟感觉肺都要气炸了,这脑残行径简直堪比小绵羊上赶着去老虎面前吃烤串。

  她握着手机,在输入框里激情打字,痛陈了林述怀三百字小作文,正待发出去,脑子清醒了一点,觉得这样毫无根据地去说别人坏话,不仅闻韶会觉得奇怪,甚至还可能会引起他的疑心,而且指不定这校草转头还会把她给卖了。

  她面无表情地逐字删除,最后只回了句“没什么”。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悄无声息地让闻韶远离林述怀并且对他有所防备呢……甘迟往后一仰,瘫倒在床上,觉得剧本之外的戏份实在是太难了,她一条咸鱼完全不知 道该怎么去应对。

  翌日,甘迟依旧睡的晚,醒的早,游魂一般在连廊飘荡,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脸上更加醒目。

  她飘去小郭和大小姐的房间,敲半天小郭才穿着睡衣头发杂乱地拉开了门,满脸困倦。

  “迟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小郭打了个哈欠,“不是说晚上才有活动吗?”

  “已经八点了。”甘迟说,“你不是说白天想在山庄里逛逛,感受一下堪比皇家园林的气派吗?”

  “现在就是皇上亲自站在我跟前儿我都不想去。”小郭整个人挂在门上,“我要睡觉。”

  甘迟无奈道:“林蔓薇呢?”

  小郭目光呆滞:“昨晚她杀红眼了,硬是和我排位排到半夜三四点,现在还窝被子里不省人事呢。你精神看着也不太好,昨晚没睡熟?要不要进来一起补眠?”

  甘迟摇摇头:“你们睡,我吃点早餐也回去休息。”

  山庄按理说是可以叫早餐车送到房间里吃的,但甘迟还是想出来摸摸地形,林述怀的出现总让她很不安,不发生什么事儿都不是他的风格,把地方摸清楚逃命都能跑得快一些。

  她没坐电梯,而是顺着旋转楼梯去了一层餐厅,毫无意外的,除了她再无别人,偌大的自助餐厅里只有默不作声的服务人员。

  虽然餐厅在一层,但因为山庄位于山林之中,远眺能看到层层蓊郁的树木,初秋时节已有些泛黄染红,葱茏之下,是十分好看的景色,但甘迟没有半点心思欣赏景色,她拿了点清粥小菜,漫不经心地坐在露天阳台上餐桌上,手机停留在和闻韶的对话界面。

  昨晚基本没得到什么信息,也没能暗示少爷离某变态远一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口水话,搭配上那十分相似的情侣头像,看着就像是粘人的女朋友在撒娇。

  甘迟叹了一口气,塞了两口粥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在打字,可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删删改改,最后还是发了句没营养的话:“醒了吗?”

  过了会儿,又发:“下来吃饭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大约是还没醒,甘迟刚要放下手机,面前的椅子被拉开,一只餐盘放下,闻韶单手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大清早的就这么粘人?”

  他似乎刚起,额发还有点湿,显得眉眼更加冷峻,浑身都带着清冽的薄荷味。

  甘迟看了看他手机屏幕,俨然是二人的聊天界面,放眼望去的确都是她时不时发的两句口水话。

  但她扫了眼对方的备注,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她呐呐开口:“你给我的备注……怎么是 这个?”

  闻韶收回手,施施然坐下,闻言挑了挑眉:“女朋友,有什么问题?”

  理论上确实没什么毛病,但是……

  甘迟皱眉道:“我们不是签了协议,只是假装……”

  但话说到这,她余光一扫,遥遥看见林述怀和闻二端着餐盘有说有笑地过来。

  她立马把旁边的装饰性布帘一把扯过,遮挡住两人的身影,随后低声道:“林述怀和你二叔在一块儿。”

  闻韶看着她这一奇怪的举动,点点头:“对。”

  说完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吐司。

  甘迟心想你还吃,俩Boss凑一起你老底都要没了,她目光一转,说:“最近怎么没见你去闻家搞事,倒是好好学习了起来,九州这个项目被你二叔拿到了,你……”

  “我发现了。”闻韶说道。

  甘迟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准备听听这位天选之子的高见。

  闻韶:“你最近对我很关心,是不是爱上我了。”

  甘迟手上的勺子“哐”地敲在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没睡醒吧少爷?”她面无表情道。

  闻韶抹了点果酱,单手握着餐刀,银白的晨曦光亮在刀身上转了一圈:“可能吧。”

  ……不是,这怎么一副要当场让她见血的表情。

  她避开闻韶的视线,埋头喝了口粥,瓷白小碗很快见了底。

  闻韶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抬头,伸手递了块涂满果酱的吐司过来:“拿着,吃那么点,爬山的时候昏倒是想我背你上去?”

  甘迟接过投喂,张嘴咬了一口,醇香浓郁的蓝莓果酱混合着柔软的吐司香气,让一贯不爱吃西式餐点的她都找不出嫌弃之词。

  她连吃几口,差点沉溺在食物的美味中忘了自己要干嘛了。

  甘迟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看着闻韶:“少爷,你带大家来华清山庄肯定有什么打算吧?我猜,和你二叔和林述怀都有关。”

  闻韶点点头:“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但和你没关系,你就是来度假的,安心玩你们的就行。”

  甘迟:“可是……少爷,我看林述怀心思深沉,还有你二叔,也不像真心实意对你好的样子,他俩凑一起……你要小心一些。”

  闻韶偏了偏头:“我又发现了。”

  甘迟这次懒得洗耳恭听了,直白地望向他。

  闻韶:“林述怀一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很反常。话多,小动作频繁,脑子也开始转了。”

  “甘迟,一直以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姓闻,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我都需要掌握得一清二楚,对你也是这样。同理,我在做什么,我也需要心知肚明。之前教你做题,要举一反三,脑子里列好条件和步骤再下笔——我的生活也是这样。”

  “所以,”闻韶看着她的眼睛,“你不用担心别人,只需要注视着我就够了。”

  说完,伸手抹去她唇边沾着的果酱,动作细腻得近乎有些温柔。

  甘迟愣了愣,唇边一闪而过的冰凉触感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看到校草拿着餐巾细致地擦过指尖的时候,她的脸瞬间漫上了难以掩盖的红意。

  他竟然……啊……他的手……靠!

  “吃完。”闻韶隔空指了指她手里捏着的吐司。

  吃个屁!甘迟忍不住骂脏话。

  她正要说什么,旁边的推拉门倏地被推开,山风一下子灌了过来,布帘被长长吹起。

  “阿韶,你们怎么在这?”闻二一脸惊讶地看着二人。

  林述怀扫了一眼闻韶,又看了眼甘迟绯红的脸颊,笑道:“看来我们打扰了你们小情侣的早餐时光。”

  闻韶丢下手中的餐巾,站起身来:“确实有些打扰。”

  说完,对着闻二打了声招呼,便用眼神示意甘迟跟上。

  甘迟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机跟在闻韶后面,路过林述怀身边时,他调笑道:“甘小姐左手沾了些果酱,回去记得擦一擦。”

  说完,递了块兰花纹样的手帕给她。

  闻韶见状直接紧扣住甘迟的左手,略有些黏腻的果酱登时在二人指尖相传。

  “谢谢,但不用了。”闻韶冷声道,“这种小事,是身为男朋友的我应当做的。”

第36章 套间 试试床。

  “补会儿眠。”闻韶看着面前的少女, 拿着毛巾轻轻帮她擦拭手上的水。

  甘迟仰着头看他:“我又不是猪,怎么一直让我睡觉啊。”

  “那你困吗?”

  甘迟:“……困。”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昨夜没睡好, 但早上起来还是很精神的, 可吃完饭和闻韶回来,睡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手, 起身道:“那我回去补觉了,吃午饭叫我。”

  闻韶:“在这睡吧。”

  甘迟震惊地看着他:“少爷,我是个正经人。”

  “我不正经?”闻韶无言地望着她,“这是个套间,隔壁床铺没动, 自己过去睡,我出去一趟,回来喊你去吃饭。”

  甘迟“噢”了一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闻韶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似笑非笑道:“还是说, 你想和我一起……”

  甘迟:“不!我先去睡了, 好困的说。”

  说完, 逃也似的往隔壁套间门走去。临关上门时, 她从门后探头出来:“你 不会是去找林述怀吧?”

  闻韶不悦道:“不许提他。”

  甘迟顺从地点点头:“知道了——少爷您慢走。”

  说完,“嘭”地一下带上了门。

  闻韶嘴角勾了勾, 单手拎起那条用过的毛巾, 丢进了脏衣篓, 而后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脚步轻缓地出了门。

  套间比单间大很多,更何况这似乎是专门给闻韶准备的房间,室内的薰香都是闻韶家里的味道, 甘迟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睡得香甜,一觉无梦,醒来时还有些发懵。

  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厚重的隔光窗帘,室外已然天色大亮,和煦的阳光映照在起起伏伏的山林间,恢弘的建筑群蒙上一层暗金。

  甘迟看了半晌,直到肚子传来饥饿感,这才去洗了把脸,等转身拉开房门,却正好对上进门的闻韶。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看见她愣了愣,甘迟还有些疑惑他杵在门口干嘛,却看到他挡着的身后,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林蔓薇不怕死地越过他看进来,看见她后尖声叫道:“小甘,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嗓子的影响力可谓惊天动地,直接把门外所有人的视线给吸引过来了,这群瓜王此刻完全不顾什么礼节,不怕死地冲在吃瓜前线,闻韶都被挤得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进了门。

  甘迟看着门口的众人,咽了咽口水:“那个……这是个巧合。”

  说完,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待拢完又反应过来她睡觉根本没换衣服,除了头发有些乱,脸上还弥漫着刚洗完脸的水汽,其他都是十分正常的。

  “听说套房的床比单间的软,我就是……好奇,来试试。”甘迟解释道。

  人群中的小郭幽幽道:“我和蔓蔓那也是套间,早上邀请你过来睡,你连房门都没有踏进来呢。”

  “没想到参观校草的套间还能见到这种大场面,这还大白天的呢,啧。”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房间真软,啊不,这床真大。”

  “我现在应该在哪儿?床底还有位置吗?”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闻韶抱臂道:“她在隔壁补眠,我一直在外面,有问题?”

  众人纷纷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我有问题!”林蔓薇出声道,“小甘你为什么不和我睡?”

  这——

  甘迟硬着头皮道:“那个,我有点认床,而且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所以……”

  众人了然,用略带赞赏但又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校草。认床的人换了个套间就不认床了,但习惯一个人睡那俩人以后估计得分床。

  “行了,快滚,还想不想吃饭了?”闻韶单手 扶住门,下了逐客令。

  林蔓薇拉着小郭挤了进来,说是绝对不能放着她们小甘和某八婆独处一室,闻韶没说什么,甘迟便拉着她们进了自己套间,闻韶则揉了揉手腕,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俩在这搞什么呢?”林蔓薇不客气道。

  旁边的小郭轻咳了一声:“蔓蔓你别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嘛,小心吓到我们迟。迟啊,你昨晚是一个人睡的吧?早上怎么又跑校草房间来了?你俩……”

  甘迟拿着梳子扒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无奈道:“我要是说,我就上午进来睡了一觉,闻韶出门了,刚刚我才醒,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信吗?”

  小郭憋着笑,“那你俩就没有打算做点什么?这大好秋光,孤男寡女共处两室,啧,多好的机会啊——”

  甘迟拿着梳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小朋友,我们都未成年呢,你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作业怎么写。”

  林蔓薇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看不过眼甘迟摧残自己的头发,直接把她手里的梳子抢了过来,帮她梳理。

  “刚刚大家闹你们的,你那男朋友一上午都在园子里转呢,但你也得注意保护自己,那个变态一看就没安好心,怎么可能单纯地让你在他房间补觉,而且我一看就知道他肚子里蔫坏的,指不定怎么算计你呢,你也给我长点心眼,别被卖了还给人数钱,这些世家子弟没一个好东西,还是许……”

  说到这,她顿了顿,咬着梳子单手挽起了甘迟的长发,不再言语。

  小郭接了话:“还是许神好,知道我们放假都不忘给我们传递知识,那精炼题库没个千八百年的修炼怎么做的出来啊……”

  甘迟点点头:“我还身负双重重担呢,闻韶之前给我出的小题速练我都没写完。”

  林蔓薇轻轻托了一下她的头:“别动,等会儿头发散了。许见栖……你们有没有再见到他?”

  甘迟想摇头,却被控住脑袋,只好出声:“没有啊,许神不是住校吗,隔壁好久没动静了,也就偶尔周末偶许神会传一些笔记和习题过来……许神永远滴神。”

  旁边小郭附议道:“许神以后要是当老师绝对是个超级无敌好老师……不,当老师屈才了,他就应该……应该……他做什么肯定都绝超牛逼。”

  林蔓薇满意道:“那可不,他超级厉害的。”

  甘迟突然想起来,问:“蔓蔓,之前许神是你的家教老师?你是不是折磨他了?”

  林蔓薇怒道:“我折磨他?他折磨我还差不多,整天布置的作业难死了,就知道催我写作业背书,连句软话都不会说,不写作业还搞体罚, 我小腿肌肉都给他溜出来了,我就反抗了那么几回,他还闹脾气不来了,真是气死我了,等我去清远,我一定——”

  “你要去清远?!”甘迟惊道。

  林蔓薇点点头:“下学期。这学期不知道为什么旁边人都在阻挠我,烦死了。”

  小郭问:“你之前在仙林,怎么突然转来帝南了呢?”

  “许见栖建议的,他说我来帝南还有救,还说我成绩上来了下学期就答应让我去清远当他同桌。”

  甘迟心里重重一跳,“你说有人阻挠你,让你这学期待在帝南,许见栖也让你这样……谁在干涉你?你家里人?”

  林蔓薇摇摇头,帮她束好头发:“我家里人还在国外,这一年才懒得管我,我家主要产业都在国外,反正默认大学就移民去加州的,这边也就我堂哥管我,他……比较阴,我玩不过他,等念完书迟早要离他远一点。”

  “你堂哥……”

  林蔓薇帮她理了理最后的发型,满意地笑了:“你说我堂哥?你们应该见过吧?他今天和闻叔叔在一块儿呢,哦,还和你男朋友聊了半天,不知道又在阴谁,他叫——”

  “林述怀。”甘迟沉声道,“他叫林述怀。”

  林蔓薇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好人,别离他太近,但一向不和我们这些人玩,瞧不起谁呢,也就大我几岁而已,整天一副长辈的架子——反正看到他你就当陌生人就行。”

  “走吧走吧,饿死我了,中午吃河鲜,晚上咱们去山顶办篝火晚会吃烧烤,这边的兔子可有名了,麻辣兔头能烤着吃吗?我好馋啊……”林蔓薇催促道。

  甘迟扶了扶自己被高高挽起的丸子头,顺从地跟着出去。

  闻韶靠在客厅墙边,手中拿着一个玻璃杯,见到她们三人出来,将手中的水杯递给甘迟。

  林蔓薇不满道:“我怎么没有?搞歧视啊?”

  闻韶:“对,物种歧视。人类的饮用水怕你喝了消化不良。”

  林蔓薇怒道:“你骂我不是人?”

  闻韶点点头:“不是骂,是陈述事实。”

  “你——”

  甘迟一把接过水杯防止大小姐扬手用作凶器,示意小郭把林蔓薇赶紧带出去,再加上自己好言相劝,她才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甘迟无奈地靠在门边:“少爷,您怎么每次和林蔓薇凑上都得掐几句啊,万一真打起来怎么办?”

  “不知道,她欠骂吧可能,看见她就不爽。”闻韶说,“打起来顶多骨折,正好送她回加州,省的在这碍眼。”

  甘迟默默喝了口水,压下心里的疑虑,室内一时安静下来,闻韶目光掠过她白皙 修长的脖颈,说:“你头发束起来了。”

  甘迟点点头:“蔓蔓帮我扎的,平时太麻烦就懒的弄,但不是说要爬山吗?束起来比较方便。”

  “唔,也对。”闻韶说,“去餐厅吧,记住,别吃鱼。”

  甘迟眼睛一亮,扣紧了杯壁:“怎么?你要搞事了?要我做什么?”

  闻韶无言地望着她:“河鱼刺多,你这么蠢,被卡住了就是你在搞事。”

  “哦。”她失望道。

  拉开门,走廊的清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身后的闻韶再次出声,语调混杂在正午暖阳微风中,难得地有些柔和:“甘迟,有事情第一时间要来找我。”

  甘迟愣在门边,脸颊两侧的鬓角被风扬起。

  直到门外小郭和大小姐连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低低地说了声“好”。

第37章 山火 “终于开始了。”闻韶说。

  甘迟以为的吃河鲜, 只是零星上几道河鱼河虾之类的,真没想到一大桌子几乎都是荤。

  “会不会……有点夸张?”她问道。

  小班长抱着ipad在旁边划拉着,似乎还在加菜, 闻言摇了摇头:“饿两顿了, 你是不知道他们多能吃。”

  其他同学纷纷点头,连林蔓薇都表示马上要爬山, 不多吃点怎么动得了,小郭则再一次把减肥这个框框抛之脑后,下筷子毫不客气,尝了一只椒盐虾后狂呼好吃,一盘子摆盘精美的虾瞬间被横扫一空。

  可能太久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小年轻聚餐了, 都忘了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她盛了碗鲜虾粥,夹了两筷子沙拉慢慢嚼着。不过闻韶之前也没见吃多少,有时候饭量比她还小,但身高却还在长,身上也不见丝毫瘦弱。

  “迟啊, 校草怎么没来吃饭?”小郭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

  甘迟摇摇头:“可能开小灶吧, 不管他。”

  闻韶最近神神秘秘的, 行踪不定, 她没什么立场跟前跟后,问东问西, 但直觉告诉她, 这次度假之行肯定会出什么事, 他就不是闷声吃亏的人,被闻二横插一脚抢了项目,不报复回来怎么看都不是他的风格,但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在, 不知道林述怀在这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这才是甘迟真正担心的。

  她问:“蔓蔓,你有看到你堂哥吗?”

  林蔓薇有些诧异道:“你找他?”

  “甘小姐对我这么关心,倒让林某受宠若惊了。”

  甘迟听见这个带笑的声音,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稳了稳心神,强装镇定转头,林述怀换上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瞧着倒是和这些富二代们年纪差不多,但浑身气质却又与此处格格不入。

  没看见闻韶。

  她内心松了口气:“听说闻韶上午一直和林先生在一起,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和您在叙旧。”

  “噢,原来不是找林某, ”林述怀目光闪了闪,状若伤心道,“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

  林蔓薇把筷子一放:“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在这撩什么闲呢,人关心自己男朋友,你哪来那么多情。”

  林述怀转眸看向她:“蔓蔓,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林蔓薇嗤笑一声:“哪天我一定要套你麻袋揍一顿。”

  甘迟内心为林蔓薇狠狠鼓了一阵掌,觉得不愧是女主,不仅戏份多,性格也是真刚,怼天怼地,完全没在怕的,饶是林述怀这么能装的,在这么直接的炮仗面前火气也憋不住了。

  林述怀阴阳怪气地走了之后,全场都对大小姐竖起了大拇指,大小姐昂着头,像只战胜的孔雀,悄声对甘迟说:“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哎呀,这回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不开面子,下次我可惨了,你要补偿我,那个……小题精炼借我瞅瞅呗?”

  得,一下打回原形,大小姐还是那个大小姐。

  甘迟笑着应好。

  吃过午饭,大家或搭伙在玩游戏,或者就直接在山庄里玩原有的娱乐设施,等到了半下午,日头没那么烈了,才懒散地准备爬山。

  说是爬山,其实走的也是平坦的石阶路,班上这群富二代们没几个是户外运动狂热爱好者,打打球还行,真吭哧吭哧地爬山没几个乐意的,甘迟跟在众人后面,两手空空地慢慢走着。

  华清山庄本就坐落在山林间,周边有巍峨的高山,也有低矮的小土坡,几人选了一座已经开发了的中等土坡……不是,山,走走停停,笑笑闹闹地,愣是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到山顶,早有佣人把他们需要的材料都给运了上来并摆放整齐,甘迟在此刻切实体会到,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此时已近黄昏,暖金的阳光毫无阻拦地铺陈于大地之上,林间树梢皆染上了金芒,少年少女们吵吵嚷嚷地在摆弄烧烤架,一溜的保镖和佣人站在旁边无所事事。

  各种防火措施都已经准备妥当,背后还有十分迅疾的灭火装备,就怕这帮兴起的富二代们操作不当搞出什么事儿来。

  甘迟闲的慌,在佣人惊恐的表情下把桌布重新理了一遍,再数了数碗碟,从储物箱里把饮料拿了几瓶出来,便杵在旁边,再无事可干。

  林蔓薇占到了一个烧烤架,但因为怕烟火熏黑自己娇嫩的脸,只凭嘴在旁边操控,小郭满头大汗地翻转着烤串,着急道:“啊啊啊它冒烟了怎么回事!”

  这种现象逐渐在此处蔓延,大大小小的惊呼和吵闹弥漫了整座山顶。

  “卧槽我虾掉下去了!啊啊啊还有我的鱼!怎么就碎掉了?!”

  “靠靠靠!我的西兰花焦了!”

  “调料呢?我的孜然粉呢?谁看见我孜然了啊?”

  甘迟看着这一片忙乱的场景,暗 自庆幸还好大家是吃饱了午饭才上来的,而且佣人准备了不少即食食物,还有两位大厨立在旁边,就等小祖宗们新鲜劲儿过去便上前力挽狂澜了。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沁凉的薄荷味苏打水,被冷得打了个激灵。

  暮色四合,天空呈现出暗沉的青蓝色,跳脱的橘金晚霞只余最后一丝挂在地平线上端,圆月掩映在厚重的云彩背后,几颗细碎的星辰高挂在天际,立在山巅远眺脚下,白日里如仙境的山林此刻黑魆魆的,像匍匐的野兽,在暗中窥伺。

  山顶本就寒冷,此刻起了些微风,之前可以御寒的长发被高高挽起,甘迟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但身后却覆过来一条温暖的羊绒围巾,甘迟原本瑟缩了一下,但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顺从地任由围巾套在她脖颈上。

  “怎么不知道多穿点?”闻韶没好气道,“感冒了打算传染给谁?”

  甘迟拢了拢围巾,道了声谢,自己都没发现语气轻松了许多:“少爷,吃了吗?要不要来点?”

  闻韶扫了一眼这乌七八糟的烧烤现场,一脸嫌弃:“我还不想进医院。”

  甘迟笑了笑,拉着他避开现场飘散的油烟坐到旁边,从身侧的储物箱里端出来一桶鲜虾粥,她摸了摸,还是烫的,这才再次仔细消毒餐具,乘出来递给闻韶:“中午喝到的,很香,就让后厨带了一份上来,你尝尝,闷了一阵子,味道可能会差一点点,不许嫌弃啊。”

  闻韶接过,试探性地尝了一口,粥熬煮得很入味,虾仁鲜甜,佐菜清爽,虽然闷了好一会儿,丢掉了些新鲜气,但依旧味道不错。

  “还成,能入口。”他又喝了两勺。

  甘迟握着苏打水扫了一眼这个死傲娇,又低头看了看这个保温桶的量,觉得照他这么吃法可能吃不饱。

  “你中午没吃饭吗?”她问。

  闻韶:“有事,就随便吃了几口。”

  甘迟“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闻韶:“你这回怎么不问我干什么去了?”

  甘迟没好气道:“懒的问,反正与我无关,这不是您说的吗?”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我说的。那你在这玩的开心吗?”

  甘迟看了看前方逐渐步入正轨,烤得有模有样的众人,他们互相嬉闹着、调笑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春热闹让她也不禁受到感染。

  她语气轻快地说:“根本就没玩,全在睡觉了,但还挺开心的。”

  “山庄还有一半没逛呢,特有的养生温泉还没来得及泡,大餐也就吃了两顿,听说这边有什么高尔夫球场、赛马俱乐部,还有赛车场是吗?后面是不是会在哪座山搞个滑雪场?这些都没玩啊,虽然我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啦,但想去看一看。”

  “少爷,能不能搞个会员折扣卡什么的,以后我过来 给减点钱呗?”她开玩笑道。

  “没有会员卡。”闻韶说,“但内部人士过来免费。”

  “你们这内部怎么算的?咱俩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勉强算半个内部人士?我来的话……”

  “内部就是闻家人。”闻韶说,“外姓的话,嫁进来就可以。”

  甘迟顿了顿,说:“啊,我觉得我等死宅还是不出门比较好。”

  闻韶放下碗,从身上掏出一条手帕,愣了愣,又把它仔细折起来揣回了兜里。甘迟见状连忙掏出纸巾递过去,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略带嫌弃地擦了擦嘴。

  “您刚刚怎么不用手帕?”甘迟道,“我身上只带了纸巾。”

  闻韶淡声道:“突然不想用。”

  甘迟目光一闪,觉得他刚刚掏出来的布料很有些眼熟,迟疑地问:“少爷,这不会是我送您的那条……”

  那条价格极其昂贵,贵到甘迟都觉得这得是用金丝银线织就而成的手帕,奈何闻韶常用的就是这个牌子,家里车上塞了一打,她投其所好挑了条最最最新款的才敢送出手。

  花那么多钱买的,但对闻韶而言只是个一次性消耗品,甘迟反正也就是做个样子,这随手送的小玩意本以为早就被消耗掉或者被弃置一旁,没想到他竟然还带着。

  她抬头想说什么,却正好对上闻韶的双眼。

  那双眼睛是极美的,在夜晚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月光与星光皆映在那瞳孔里,不能细看,不然容易沉溺于那炫光之中。

  平时没注意,但……这双眼睛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停留。

  某些隐秘的想法电光火石般在她心头闪过,冰凉的薄荷味苏打水在她温热的手心里沁出些许水珠,沾湿了她一片衣角,她也像是没感觉到。

  她站起身来,避开闻韶的双眼,有些手忙脚乱地要收拾桌上的碗筷,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借此驱散掉脑中那不知所谓的想法。

  “别洒了。”闻韶伸手控制住那瓶开了盖的苏打水,细小的气泡在狭小瓶身内炸开,俩人的手交叠在一处,甘迟手心是冰凉的,可闻韶的掌心却温热异常,冰火交加之下,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快骤停了。

  前方同学的笑闹声一阵阵传来,却像是被阻隔在此处狭小空间之外。

  “我……”甘迟想说什么,但被前方传来的惊呼瞬间打断。

  “卧槽!着火了!”

  “什么火,你烤焦了吗……我靠!!!山底下着火了!”

  “那是——”

  甘迟偏头望去,山林间燃起冲天火光,浓烟直升夜空,像匍匐在地的野兽乍然睁开了眼,冰冷地扫视着人间。

  “终于开始了。”闻韶说。

第38章 辛密 骸骨旁还埋了一坛女儿红。……

  “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救火啊!”

  “靠!快打110, 是110吧?!”

  “119!你个傻逼!”

  “我信号不好,你们谁赶紧的能不能拨出去啊!”

  山顶一片忙乱,大家烧烤也顾不得吃了, 精致 的食材被冷落一旁, 甘迟拎着水管把烧烤架里的炭火给一一浇灭,闻韶抬脚碾碎一个弹跳到地面的火星, 从旁边拎了瓶甘迟同款苏打水灌了两口。

  等众人赶回去,山火已经被熄灭了,闻二一脸疲惫地在和警方交涉,旁边的林述怀穿着雪白的浴袍,上头沾了些黑灰, 他光脚踩着一双棉拖,像是刚逃难出来的模样,却不见半点忙慌。

  “目前的排查结果初步判断是线路接触不良导致的火灾,暂无人员伤亡,火势蔓延得不快, 只从南区四楼几间房烧到了连廊。这个天气本就干燥, 枯树枝叶都易燃, 山庄建筑群又大多是木质结构, 但防火措施做得是相当不错的,这也是我们能尽快扑灭的原因, 不然火势蔓延到山里就真的得上报了, 但目前的财产损失肯定也不小……”

  闻二满脸配合:“我们这个项目刚落成, 打算十月就对外开放的,肯定是有人故意在这里纵火,我看还得彻查,不然人家到时候都觉得这里安全隐患这么多, 影响的可不止今天烧毁的这些数目。”

  林述怀抱臂立在旁边,不满道:“不管怎么查,您都得给我一个交代,我泡温泉泡得正舒服呢,结果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那后续的合作方案我看……”

  闻二连声道歉,对他丝毫不见面对后辈的态度。

  等应付完这两波,他才擦了擦额角的汗,立在廊柱旁喝了口水润喉。

  闻韶见状缓步上前,礼貌建议:“二叔,还是先把眼前的事给处理好吧,本家那边估计已经得到消息了,先给出个说法,再去后续追查。”

  闻二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本家知道了更好,我倒要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包庇你这个纵火凶手。”

  “二叔说的哪里话,”闻韶说,“我们当时在山顶烧烤呢,纵什么火?哦,我们在山顶的防火措施倒是做得很不错,半点火星都没露,倒是山下,这重重防护之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才应该给一个交代才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小侄子,我只能说,你这小打小闹的还太嫩了,哪怕本家那群老顽固把你列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也会把你从那个位置上给拉下去。”闻二和他彻底撕开了脸,没有半点顾忌,“想让我栽跟头,再修炼八百辈子吧。”

  “您误会了。”闻韶满脸冷漠地说,“我都是为了闻家着想。”

  闻二扫过远处围观的一群富家子弟,讥讽地笑了一声:“哦?为了闻家?那你把这些人给拉过来看笑话?哪怕是当目击证人,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人以后都是闻家的竞争对手!”

  “更何况,你为了闻家这种话,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你恨 不得闻家就此垮台,你比谁都恨闻家,也就老头子冥顽不灵,指望着你来接他的衣钵,却不知道你和你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神经病妈一样,心里打的主意就是要彻底毁了闻家!”

  闻韶不为所动,冷声道:“二叔,慎言。”

  “阴沟里的老鼠才畏首畏尾,我没有任何怕的,你有什么手段,有本事摆明面上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闻二狠狠说完,便拂袖而去。

  二人站在角落说话,声音压得低,在外人看来只是闻韶被莫名训斥了几句,闻二极不开心地走了而已。

  闻韶路过林述怀身边时,他嘴角勾起,笑意却未到达眼底:“阿韶,你抢跑了。”

  闻韶:“是你太废物了。”

  林述怀的衣襟散开了些,露出半个结实的胸膛,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散露出来,英俊的脸上神色如春风般柔和,一双凤眸却风云涌动:“你这样说,我可要伤心了。”

  闻韶偏头看了他一眼,不带半点表情:“闻家的事,你既然主动插手了,那我们过去的纠葛便一笔带过,往后你应该把我当对手,认真对待,因为——再过不久,你就得滚回你的疗养院了。”

  林述怀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这么自信吗?九州最大的合作商可是我,你二叔尚且要巴着我,你要凭借这个项目接手闻家,不说献身,好歹也应该放软一下姿态吧?”

  “一个废物是废,两个也没差。你对闻家不怀好心,我没什么意见,但别挡了我的路。”

  “阿韶,筹谋多年,偏偏现在动手这么着急,不像你的风格啊,到底是为了赵四小姐,还是……”他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甘迟,少女脸色有些苍白,围着眼熟的羊绒围巾,手里还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苏打水。

  “别这么恶心地叫她,也别对我的人有什么动作,我上次说了,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杀了你。”他看了一眼林述怀额角的疤痕,冷然道,“旧账早就还清了,再动手,你不一定能留全尸。”

  林述怀掩唇笑开了:“哈哈哈,阿韶,你留下了软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话可别放的太早。”

  闻韶森然地看着他:“你尽管试试。”

  林述怀捂着胸口:“哎呀,你终于凶我了,你生气的样子可真漂亮,你会对你那个小女朋友生气吗?真想……”

  这一夜,山庄灯火通明。闻二扬言说有猫腻,调监控查痕迹各种折腾,警方的人来了三波,就差上天入地找所谓的凶手了,但还是一无所获,不过要按照闻二的意愿,就差在他们面前指着闻韶的鼻子让他们带走他了。

  被针对的正主则半点不慌,悠哉地窝在北区的空房间里喝着果汁 。

  甘迟拿着消毒液反复地给他擦手,嘴里碎碎念:“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就直接动手了?他惹你了吧?你就算生气,可以偷偷套他麻袋揍一顿,再不济扒了衣服丢大街上也成啊,你亲自动手,结果呢?脏了自己的手吧,而且他都一脸血了还笑得那么开心,根本没伤到他啊,亏不亏?就问你亏不亏!”

  消毒液选的无酒精的,甘迟就直接上手了,温水冲完又消毒,消完毒再仔细上药,也不知道是闻韶打得太用力了还是那个变态的皮太硬,闻韶手背擦破了点油皮,看得甘迟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早让你离他远一点,看,气到了吧,要我说他就不像个好人,你的手多金贵啊,打他可惜了,啧,那个变……咳,不值得不值得,你没来得及喊保镖,好歹也给我一个眼神啊,我也能打,真的,而且冲得贼快,一拳一个,稳准狠。”

  “结果把自己腿给打断了,坐了一暑假的轮椅?”闻韶不悦地看着她,“让你有事来找我,不许自己打架,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都?”

  “我那不是被群殴吗,能有命出来就很不错了。”甘迟叹了口气,“再说了,我从不惹事,也几乎不打架,您对我的印象好歹更新一下啊。”

  说完,带着丝讨好地捏了捏闻韶的指尖,做完这个动作,不止闻韶愣了愣,甘迟自己也呆在原地。

  完了……得意忘形了。

  她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闻韶眼疾手快地抓住,室内一刹那安静异常。

  又来了。

  甘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少爷,”她轻轻开口,“有件事需要和您商量一下,17号是您生日,按理说您成年后,就可以坐稳闻家的位子,那我——”

  话音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甘迟对上闻韶有些专注的目光,内心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偏开头,轻轻挣脱二人交握的手后,她急忙去开门。

  舒瑞和钟简脸色不好地立在门外,看见她略有些意外,但闻韶直接点头示意他直说,舒瑞这才哑声开口:“韶哥,山庄后园的几颗老桂花树底下……发现了两具不明骸骨。”

  钟简接道:“骸骨旁还埋了一坛女儿红,酒坛上挂了牌子,上面写着……”

  说到这,他深深看了闻韶一眼,半晌才开口:“上书,四女兰因亲启。”

  甘迟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闻韶。

  闻韶微微一怔,许久才开口:“是她没来得及喝的酒。”

  “还有,”钟简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定神道,“闻老爷子来了,你二叔着急忙慌地跑过去,被抽了一棍,现在人还跪在厅堂。”

  闻韶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讽刺:“那他见到我或许会十分高兴。”

  ——

  “出息!”厅堂之内寂静无声,上好 的紫砂壶被摔掷在地,碎裂声更让人心颤。

  “您息怒,事发突然,绝对有人在暗中捣鬼,我继续追查也是为了九州这个项目着想,可没想到会牵扯出两具老骨头,而且还和阿韶有万般牵扯,要说他没插手您信吗?而且按理说这原本是闻家自己的地,要是真有人在这儿杀人,那——”闻二颤声道。

  “项目还没对外开放,先是火灾又是尸体,老二,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闻家现任家主——闻重道,头发花白,但目光依旧锐利,话语轻飘飘,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目光一转,看向立在旁边的少年人——少年人最近又抽条了不少,脊背挺直,眼皮轻垂,此刻站在这里,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却已不见几分少年气息。

  “闻韶,你怎么说?”他冷声道。

  闻韶一掀眼皮,略带嘲讽道:“要我说?那您是想听什么样的话呢?”

  闻重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照实说。”

  “我说了,您可别打我。”他说,“您身强力壮,我的脊梁骨没二叔这么硬,可受不住您一棍。”

  闻重道面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臭小子,别油嘴滑舌的,给我老实交待。”

  而跪在地上的闻二面上则闪过一丝不忿。

  “华清山庄起初招标就有问题,噱头大,真正落实的也就您看到的这个宅子,资金链早断了,二叔问林家——准确地说,是林述怀,拿了钱填漏洞,但要真的这样下去,九州这个项目最后得姓林。”闻韶面无表情说,“我用了点小办法,赶在闻家丢人前终止了这个项目。”

  闻重道点点头,目光冷厉地看向闻二:“你怎么说,老二?”

  闻二急声道:“爸,您别听阿韶胡诌,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清楚商场上的事,资金链确实有一些小问题,但林家是我们的合作商,我们有资金往来是正常的,但怎么可能会把项目让给他们?华清山庄建成,您也是夸赞过的,现在阿韶做出这种事才是在败坏闻家的名声啊!”

  闻韶侧首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拿到了你们正式合同的副本,新签的那份,要看吗?”

  闻二脸色瞬间苍白:“是林述怀?!那个小兔崽子,我一定——”

  闻重道心下了然,出声打断他:“老二,你下周去接管分公司吧,九州项目……阿韶也快满十八了,就你来接手,给我把尾巴扫干净,做漂亮点,我才好腆着老脸在董事席上说两句话。”

  闻二还想争辩,闻重道却直接摆手:“下去收拾收拾自己,这一辈也就剩你一个人了……老二,谨言慎行。”

  “…… 是。”说完,他恨恨地看了闻韶一眼,站起身来还踉跄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出了厅堂。

  “好了,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闻重道看着闻韶,“九州的项目还不值当你出手,老二你也一向瞧不上,这次主动争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把两位亲家的骸骨给挖出来了?”

  “那是二叔挖的,而且我马上成年,既然要接手闻家,那手上没有项目也不好服众……”

  “谬言!”海黄梨木的龙头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闻韶,你要记住,你姓闻,这是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没办法摆脱的,你动闻家可以,但必须保证闻家整体是往上走的,要是闻家折在你手上,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闻韶无所谓地笑了笑,挺直的脊背一松,身上那股纨绔气息又显露出来:“哦?就像您当年对我父亲一样吗?”

第39章 不安 好久不见。

  山庄之行收场得十分迅疾, 只是原以为其中掩藏了多大的辛密,最后对外解释却是一个极为温馨的故事。

  “我听说啊,这华清山庄的地皮原本姓赵, 后来作为赵家四小姐的陪嫁之一, 变成了闻家的资产。那两具骸骨是当年车祸意外身亡的赵家二老的尸骸,生同衾死同穴, 老一辈讲究入土为安,才不搞什么火葬,而且还带着守护女儿的意味吧,就和当年埋下的女儿红——可能是当年嫁女儿的时候没喝完的,反正就算是一个女儿的意象吧, 就给埋一块儿了。”

  “赵家三个儿子都早夭,唯一的女儿自然疼爱,你说这闻家搞开发都不知道给人留点安静地儿也是不厚道,还好这山庄讲究还真,是在原有的庄园基础上改建的, 不然早在挖土机来的时候就给人骨头掀没了。”

  “但为什么赵家二老埋在这儿, 闻家到现在才知道?而且赵四小姐……我可听说是我父母那辈的风云人物, 现在都不让人喊她闻太太, 结婚了一直对外都是赵四小姐的,她父母尸骸埋在这荒郊野地里, 她都不知道?任由别人在她老爹老娘坟头蹦迪?”

  “说来也奇怪,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赵四小姐的模样, 听说她丈夫过世后精神就出了问题,一直在私人疗养院,但咱校草,闻家这一辈的独苗苗出生之后, 我也没见她出现一次,这……”

  甘迟撑着脑袋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只是这回身边的位子是空的。车上众人在聊着八卦,反正是别人家的事儿,越聊越起劲,事件中心的正主却再没有出现。

  那天被闻家老爷子叫走之后,闻韶只发了条消息给她,让她先回去,便再无音讯。

  山庄的宣传很快做好,对外打造了一个充满亲情意味的 温馨故事,连冰冷的骸骨也蒙上了温情的纱,还未对外开放,华清山庄便赚得了足够的注意力。

  甘迟知道这都是在扯淡,但她试图从原书中找到能够吻合的章节片段,来理顺现有出现的剧情,却发现不知道是来这里太久,还是她的记忆力在减退,《校草攻略》那本书渐渐在她脑海中变得模糊。

  这是最让她惊慌失措的事情。

  假如正是因为她这个炮灰前女友的戏份即将终结,所以她脑中的剧本才渐渐消退,那等她真正走完戏份那一天,也就是她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但……假如她并不能脱离这个世界,而又没有剧本作为依托,并且有关于那本书的所有记忆都消退殆尽,那……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她不是此世界中的人呢?

  甘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大巴车稳稳停在了校门口,豪车分散而去,甘迟在小郭的轻推中清醒过来,她单肩背着自己那个大书包,左手搭着那条没来得及还回去的羊绒围巾,走出车门时,秋风从街道深处席卷而来,几片硕大的枯叶落在脚边,她抬脚擦上去,枯叶瞬间碎裂开来。

  “甘小姐住哪儿?我送送你吧。”林述怀含笑立在红色法拉利车身旁,除开脸上还带着的伤的话,看着就像个潇洒俊逸的富家公子。

  甘迟:“不必。”

  说完,直接远离那辆车,站在路边等绿灯。

  林述怀也没再争取,只意味不明道:“还是那句话,甘小姐确实很不一样。”

  他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脸上的伤,沾染了满手的血腥气味,笑得幽深。

  甘迟眼见着人行横道的路灯变绿,理都没理他,把手上搭着的围巾在脖子上围好,径直汇入人流。

  她特地在各种小店里逛了一圈,又窝超市里晃悠了会儿,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之后,她才踏进幸福里小区,待走到门口掏钥匙时,才注意到隔壁房门大敞着,室内古朴的家居布置一览无余。

  “许神?”甘迟握着钥匙,在隔壁探头喊了一声。

  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许见栖头上戴着防尘帽,拿着块抹布就跑了出来,看见是甘迟,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甘迟,好久不见。”

  甘迟浅浅一笑:“是好久不见,你怎么回来住了?”

  许见栖:“国庆有三天假,我来扫扫灰,大半个月没住人,都不能看了。”

  甘迟了然:“我反正每个月也要请家政阿姨过来收拾,你方便的话,留一把钥匙,我让她一起清理了吧?”

  想了想,她又说:“要是有哪里不方便的话不给也行,等哪天你回来了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还能帮点忙,不会做饭,收拾房间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许见栖:“没有不方便!但我哪儿好意思让你一小姑娘给我收拾啊,你平时上课就够紧张的了……啊,你这是刚从外面玩完回来?”

  甘迟揉了揉被背包压得酸痛的肩,点头道:“和班上同学去度假村待了几天。”

  许见栖:“是新班级的同学吗?”

  甘迟:“你怎么知道我转班了?”

  他不好意思笑道:“林蔓薇发朋友圈了,我看到有你,你之前和她好像不是一个班的。”

  甘迟“噢”了一声,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说:“之前蔓蔓也不在1班呢,不知道为什么转来帝南,她好像还挺想去清远的。”

  许见栖目光一闪:“清远……不适合她。”

  甘迟笑了笑:“哪有合不合适的,高中不都一样吗,那照你这么说,帝南就适合她了?那清远又适合什么样的学生?”

  许见栖握了握手心湿润的抹布,说:“她在帝南才算是步入正轨,至于清远……你这样的挺适合的,所以那时候听说你在帝南我还怪惊讶的。”

  甘迟垂眸道:“人生哪有什么固定的轨迹之分,至于我在帝南还是清远,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许见栖笑了笑:“你说的是。”

  “那许神,我先回去洗漱,刚从车上下来一身都是味儿。”甘迟半张脸掩在围巾背后,眼神困顿,“早点休息。”

  许见栖点点头,柔声道:“去吧,我再擦擦厨房就也去洗漱了。”

  甘迟点点头,掏出钥匙,回了自己家。

  她先环顾了一下室内,一切都和几天前她走时别无两样,又拎起自己的书包走进卧室,把背包里的衣服丢进洗衣篓,再拿好换洗衣服去浴室准备洗漱。

  浴室里十分干净整洁,甘迟在出门前一天特地请了家政阿姨过来打扫,出门几天也没见落什么灰,她站在洗手台前,抽了张洗脸巾,正准备洗漱,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由于头发太长,洗漱不方便,她在家里很多地方都随手放了批发的黑色发圈。阿姨长期来收拾房间,知道她的习惯,之前找不到发圈甘迟还特地和阿姨强调过,所以家政阿姨每次看到也就放任着,上回匆匆忙忙离开,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从头发上把发圈取下来,随手放置在了浴室,可能还顺带粘了几根长发,但——

  现在洗漱池旁边的置物架上空空如也。

  而出去的这几天,她也并没有请家政阿姨上门。

  这一宿,暴雨滂沱。

  重重乌云掩盖苍穹,粗壮的闪电自浓黑的夜空落向大地,将夜幕撕裂开来,轰隆的雷声伴随着硕大的雨珠,风雨飘摇之下,挂在枝头的黄叶被砸落满街,一地荒芜 。

  暴雨连下了好几天,秋日清爽的季节感全然被掩埋,寒冷的气息直直钻入人心,甘迟连续几天早到晚退,却都没有再见到闻韶,不自在地混沌过了一周,在周五的某个晚自习,她照常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门时,却正好撞见他。

  许久不见,他似乎瘦了些,脊背挺直,侧脸在冷白的顶灯下显露出某种大理石般的质感,坚硬冰冷,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长睫微垂,眉眼浓黑,黑白分明之下,那股秾艳气息彻底消散无踪,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几分难得的轻狂少年气。

  此刻,他竟有几分传说中的闻家人该有的模样了。

  甘迟看见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询问近况,打探消息,掌握剧情……可所有这些在对上那双如墨一般的眼瞳时,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好久不见。”

  “……这不是见到了。”闻韶说完,自然而然地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略有些沉的书包,单肩背着。

  他还空了一只手,正朝着甘迟展开手心。

  甘迟看了看,只犹豫了片刻,便伸手握了上去。

  ……这只是,只是……配合。

  甘迟压下心中那不明的悸动感,虚握着闻韶的手。

  他的手很大,属于劲瘦的类型,薄薄一层皮肉覆盖之下就是匀称的骨相,但甘迟的手恰好相反,她骨架小,浑身没几两肉,但手上倒是匀了不少,轻轻一捏能摸到一团软乎乎的肉。

  闻韶轻轻扯了扯甘迟,两人离得更近了些,肩并着肩,闻韶试探性地挠了挠她手心,分开她的手指,俩人十指紧扣。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俩人并肩走着,校园里一片空旷。

  “写了一张卷子,抬头就发现十点多了。”

  “嗯。”闻韶回她,“晚上几点睡的?”

  甘迟:“一点……半吧,偶尔睡不着那不能怪我。”

  闻韶:“早上几点起的?”

  “六点半。”甘迟说。

  闻韶摇了摇她的手:“你不老实,他们说你六点半已经在教室背了半页单词了。”

  “……好吧,五点多。但我真的睡不着,躺床上发呆还不如来学校——”

  “是什么让你不安了吗?”闻韶说,“甘迟,我说了,有事情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甘迟静默半晌,说:“……可是你都没来啊。”

  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轻轻勾起,闻韶心里无端泛起一抹狂躁,他紧握住少女柔软的手:“是我不好。”

  “跟我回去睡,好不好?”他看着甘迟,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示好。

第40章 前夕 “我吓唬她干嘛呢。”

  校园寂静, 两人走在林边小径上,脚下是堆积在一起的腐败落叶,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腥咸的味道, 残余 的水珠掩埋在落叶缝隙之中, 一脚踩下去,不留神便会沾湿鞋面。

  昏黄的路灯光芒透过横生的枝丫投射而下, 朦胧晦暗的光影氛围中,一切心绪与行为都笼罩了一层隐秘的暧昧。

  甘迟犹豫许久,刚要开口,便依稀听见旁边的林子里有人低声说话,她偏头扫了一眼, 两个人影伫立在高大的梧桐树下,路灯的光影只照出了二人的轮廓。

  闻韶跟随着身旁人的脚步顿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一皱,刚开口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便被甘迟一把拉住, 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闻韶便噤了声。

  林中, 身形较矮的那个人影背靠着树干说了些什么,高个的人影似乎笑了声, 圈住了那人, 低头凑了过去。

  闻韶不解地转头看向甘迟, 脚底一动,掩埋在落叶下的碎石渣在寂静深夜发出一声轻响,动静不大,但引起了林中那对小情侣的警觉。甘迟一把拉过闻韶, 俩人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隐约听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时间在此刻被拉长一般,许久过后,重归寂静,她才长松一口气。

  “躲什么?”闻韶低声问。

  “这年头小情侣谈恋爱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凑一起了还打扰人家,多不道德。”甘迟压低声音道。

  闻韶:“打扰什么了?”

  甘迟越过他,探头往树后看了一眼,眼见着人越走越远,林中只有婆娑树影,悄声道:“当然是打扰人家进一步交流了,青春期荷尔蒙迸发,小年轻谈恋爱巴不得整天粘对方身上,牵个手都能心跳半天,有机会当然要抓紧时机亲……咳,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闻韶轻轻“唔”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回应。

  甘迟收回目光,这才意识到俩人此刻的姿势很不对劲,闻韶被她拉到树后,俩人手还交握在一起,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你心跳得很快。”闻韶轻笑一声,“也是荷尔蒙吗?”

  甘迟呼吸一滞,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手却依旧被牵住,像紧绷着的弓弦。

  她张了张口,想辩解,可却如他所言,那颗躁动的心此刻就像在嗓子眼,堵得她不知道说什么, 都好像要交付全部一样。她无端有些紧张,下意识抿紧了唇,猩红的舌尖在唇缝间一闪而过。

  闻韶倚靠在树干上,眼中落满了晦暗的光。他问:“那——你要亲我吗?”

  甘迟垂眸,扫过二人交握着的手,轻轻一挣,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抬眼看着闻韶,说:“你喝酒了?”

  适才被冷风压制住的酒气丝丝缕缕地在二人之间弥漫,闻韶仰着头,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她退后几步,扯出一抹笑:“那怪不得,刚刚就是有些应激的过敏反应,导致心率有些失常……见笑了。”

  闻韶目光沉沉,良久,把滑落肩头的书包往上一带,叹息一般轻飘飘地说:“走吧。”

  路上,甘迟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家里进了小偷,晚上都在防备着,所以睡不踏实,打算过几天就去找过房子,闻韶了然地点头,也没多问,便带着她走,甘迟心里默默叹息,感叹校草真是个大好人。

  只是原本以为是坐车回闻家,但闻韶带着她从学校东门步行出去,进了一所附近的小区。

  “锦绣园?”甘迟疑惑地跟着上楼,刚踏进门,便看见了十分熟悉的布置。

  租住在幸福里时,因为是老人家留下来的房子,即使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她不太好进行大改,只换了些家具的装饰布料。暑假闻韶过来给她补习时,她偶尔会随口提几句,比如比起原木色更偏好白色的家具,可惜不耐脏,打扫起来很麻烦,比如喜欢颜色偏浅的窗帘和被套床单,比如喜欢带飘窗的房间,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毛毯,丢一堆毛绒玩具,会想一整天都赖在上面。

  这些闲聊似的话说的很少,大多也是见缝插针似地夹杂在“不想写作业”和“这题实在不会”等等耍赖性话语之中,企图以这些唠嗑的闲话躲避作业的纷扰,但闻韶从来不吃这一招,满脸平静地听完她随口扯淡,最后还能记起她某道题又套错了公式,并且开始集中补习这类题型,惹得甘迟敢怒不敢言。

  这些闲话都是顺口一提,连她自己都是说过就忘,但没想到他每条都记下了,并且在这处,原本是作为她的酬劳的房子里,一点点按照她的想法实施落地。

  最终打造出了她之前的居所都没能达到的理想模样。

  闻韶在门口挤了些免洗洗手液,在慢慢搓着手,目光淡漠地扫过室内,闻言转头看她,“太晚了,回闻家有点远,先在这住着,成吗?”

  甘迟哑声开口:“这里的装修……”

  闻韶:“装得慢,某人一天一个想法,真是麻烦死了……你不就喜欢这种淡出鸟的风格吗?”

  甘迟:……谢谢,刚刚生出的感动瞬间没了呢。

  她叹了口气,和闻韶一起进了门。

  这里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窗明几净,一应设备物品俱全,厨房的冰箱里放了些常备的食物,她挑挑拣拣一番,在里头取了罐槐花蜜,没一会儿,便端着杯热蜂蜜水出来了。

  少爷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在按着手机,长腿舒展开来,是很放松的姿势。

  “喝一点,会舒服一些。”她把蜂蜜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放心,消过毒的。”

  闻韶抬眼看了看,接过那杯水,抿了两口,唇上便沾上了水色。

  甘迟扫过他的脸,脑中响起他之前说的话,目光一闪,丢下一句话便匆匆去厨房:“我去煮点饺子当夜宵。”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拉长了声音说:“我也要。”

  厨房哐哐当当地响,甘迟模糊不清的声音传出来:“哦——”

  良久,闻韶感觉自己都快要等睡着了,甘迟才悄声端着两只碗放在餐桌上。

  她犹豫道:“那个……饺子馅儿是素的,放了胡萝卜丝,你肯定不吃,我就给你煮了碗面,想着要不给你加点荤的吧,就打了个蛋,但是没掌握好力道,卖相可能有点惨烈……”

  闻韶在餐厅坐下,看向面前的白瓷碗,里头鸡蛋煮沸后形成的不明絮状物浮在表面,面条委屈地团成一团,几根蔫巴巴的青菜和西红柿碎横尸遍地,何止卖相不堪,口感也是可以预想到的惨烈。

  他再看了眼甘迟碗的碗……行吧,十几个饺子没破皮的只有一个,其他的彼此还互相黏连,馅料和皮彼此打架,碗里彻底变成了一堆稀里糊涂的……不明物体。

  相比较之下,自己面前这碗面看着竟顺眼多了。

  他试探性地挑了一筷子面,在甘迟期待的眼神里送进了嘴里,而后便面无表情地咽下了。

  “那什 么……你放着吧,等会儿我来解决,你要是饿我给你拆两包饼干?就是可能有点甜,你将就一下?”甘迟握着勺子说道。

  “你吃你的。”闻韶说完,又吃了一大口的面。

  甘迟勺了一口饺子馅儿,慢吞吞吃着,等扒拉半天才吃了半碗时,对面闻韶已经光盘了。

  闻韶端起旁边已经冷掉的蜂蜜水喝了两口,压下嘴里那股食物的味道,才缓缓开口道:“你哪来的勇气说要一个人住的?这么多年肠胃还坚强着,真是难为它们了。”

  甘迟讪讪道:“这不是平时工……学习忙,没工夫做饭,平时吃吃食堂或者点点外卖,也就这样过去了。”

  “为什么不请阿姨?”他问。

  甘迟嚼着嘴里的饺子皮,说:“那时候哪有钱啊,自己都是凑合活着,有口吃的有张床睡就很不错了,而且我不会做饭,还有……”

  说到这,她顿了顿。

  闻韶咽下嘴里的蜂蜜水,眼瞳漆黑地看着她:“你在甘家,也没有阿姨做饭吗?”

  甘迟握着勺子的手一紧,瓷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在甘家住到她穿过来,原主都在家里吃饭,也从没有点过外卖,甘家虽然对她不好,但不至于连口饭都不给吃。

  她深吸一口气,状若轻松地说:“甘家有阿姨,但我吃的时候不一定有饭啊。”

  闻韶:“噢,那你就直接在食堂吃了?还是在家点外卖?送过去要很久吧,毕竟那片好像没几家餐饮店。”

  甘迟埋头吃了一大口饺子,含糊道:“唔,差不多吧,记不太清了。”

  闻韶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好整以暇地靠坐在高背椅上,甘迟埋头吃着,原本还觉得难吃的食物此刻却失去了味道,没了挑挑拣拣,她吃起来也快,没两口就见底了。

  她站起来收走碗筷,说不等阿姨过来先收拾了,还故意打趣说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特例,下一次可不能这样了,闻韶眼中带着笑,轻轻说好。

  但看着少女走进厨房略有些慌张的背影,他又兀自叹气,心想:“我吓唬她干嘛呢。”

  等收拾完,已经快午夜,甘迟忙说自己很困,闻韶理解地点点头,在她眼下指了指:“早点睡,别想东想西的,也不许写题看书,被我发现了……”

  甘 迟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有分寸的。”

  闻韶笑骂了句:“你有个屁的分寸。我走了。”

  说完,走至玄关,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手刚握在门把手上,少女略带犹豫的声音传来:“那个,少爷,这么晚了,而且这房子这么大,房间还挺多的……”

  闻韶转身看她。

  甘迟摸了摸鼻尖,眼睛盯着地板:“不然,你就在这睡?主卧客卧您随便挑,我都行,主要都十二点了,张叔开夜车也不太安全是不是?而且,这是你的房子,我一个人在这住着有点不太合适,过几天我就去找过房子,我……”

  “我说过了,这是你的房子,房产证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钥匙也在你手里,另一把放我这儿是怕你在家有事儿,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一起交给你,不用再找地方住了。”闻韶不悦地开口。

  “你主我客,快滚去洗漱,再多说几句我马上把你锁起来你信不信?”

  甘迟笑着接过他手臂上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好好好,我去洗漱,您也是。”

  闻韶定定地看着少女自然的动作,微蹙着眉,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下了话语。

  甘迟挂好衣服,转身的瞬间,眼睫轻垂,掩住了里面所有翻涌的神色。

第41章 一吻 那个他喜欢的她。

  周一, 校园里又热热闹闹的。

  锦绣园的房子真的太舒服了,以至于甘迟上学的时候还很恋恋不舍,闻韶住了那晚之后早早就回家了, 并且交待了她刘婶会定期过去收拾和清理, 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甘迟要是再没出息一点, 都能跪下喊大佬求包养了。

  甘迟咬着面包片闷着头进班级,却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小郭。

  “我的迟啊,你总算来了。”小郭连忙凑上来,“昨天我爹妈吵架,我想着来你这里避避风头, 结果你竟然不在家,许神说两天没见你家开门了,蔓蔓也说没见到你,本来想找你的,结果——碰到了刘婶。”

  “咱知道, 谈恋爱的小年轻总是会情不自禁, 偷尝禁果什么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的迟!你好歹稍微兜着点啊, 这么早就让人吃干抹净了,以后还怎么拴住校草啊?!”小郭压低声音道。

  甘迟:“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误会。”

  她放好书包, 转头说:“我换了 个房子住, 闻韶回家去了, 几天没见到人了,刘婶是去新房子照顾我的。”

  小郭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得不到的才会骚动呢,要是轻易就到手了,指不定……当然我不是不看好你俩,主要就是,校草那边不确定性太高,我要是不看着你俩结婚生娃我都不放心啊。”

  甘迟拍了拍她的肩:“你想多了。”

  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的。

  “哎……对了,你怎么突然换房子住了?是校草胁迫你的?要搞什么金屋藏娇?”

  甘迟仰头喝了口热水,摇摇头:“借住几天,幸福里……晚上回去路上有变态,我害怕。”

  小郭大惊失色,甘迟连忙按住她:“过完这周我就搬家,许神那边我不好说,钱都交了一年的,就当我租了两套房子,你别多说些什么啊。”

  小郭点点头:“我明白的,那你是要搬去和校草同居吗?”

  甘迟一时不察,被热水呛了一口,班上人人视线都聚焦在这边,大家慌里慌张地掏纸巾,俨然一副甘迟是国家一级保护物种的样子,小班长直接奔赴前线,递上纸巾,轻轻拍着甘迟的背。

  咳了半天,她缓了缓,一一谢过大家,才低声对小郭说:“从下周起,你可以脱粉了。”

  小郭:“嘎?什么意思?”

  甘迟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目光扫过自己座位周围空荡的一圈,主线剧情的所有人物全员缺席,她轻飘飘地说:“让你好好读书,别磕cp的意思。”

  因为你的cp马上要be了。她想。

  这一周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可等她反应过来,又觉得如白驹过隙,快得她才刚刚反应过来,便连马腿都够不着了。

  当日期跳转到10月16日时,甘迟才从这种茫茫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她把原主和她妈妈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还写了一份简短的指南,寥寥几句便交待了自己在这里的事,想了想,她在文末,写了句:

  愿你成为自己的光。

  而后便把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了那个装满了彩色星星的玻璃瓶。

  她坐在地板上,看着面前的两个纸盒,骤然有些怅然。

  关于来这个世界之前的大多数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她想了很久,也只记起自己有一只刚抱回来的小猫,还有一个相处得不错的室友。与那寥寥两笔便可以概括的二十多年相比,在这里的短短数月可以算是多姿多彩了,所有关于这里的印象都五彩斑斓,不像此前的她,泛善可陈。

  那为什么要回去呢?一直在这里不好吗?

  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在这里,也有人对她报以恶意,但大多数人都很友好,她也有了要好的朋友,有固定的居所,有人生某个阶段奋进的目标……还有,某个对她很好的人。

  可就是不一样的。

  梦境与现实,就是不一样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仔细地装进了一个宝蓝色礼品袋中。在把东西放到桌上时,不小心碰到了旁侧一个看着有些空荡的礼品盒,盒子“笃”的一声掉在地板上,很轻。

  甘迟弯腰捡起,摇了摇,没听见什么声响,看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索性直接打开磁性搭扣,入目的是丝丝絮状的浅蓝色装饰纸,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保护着最上方娇柔的白蔷薇头饰。

  那朵花有些褶皱很难抚平,当时被紧紧攥着,甘迟废了很久的劲,才让它看起来依旧簇新。

  但只是看起来罢了。

  她把这朵花一并收拾好,并排放在礼品袋旁边,而后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自己收拾好的东西,只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临了竟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窗外又簌簌下起了淅沥沥的雨,细密的雨丝淋在玻璃窗上,甘迟起身拉上窗帘,却在往窗外一瞥中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车外倚靠着一个人影,没打伞,只静静在雨幕中伫立,长外套的衣角在风中翻飞,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

  甘迟拉着窗帘的手一紧,险些把布料给扯下来,她匆匆忙忙地下楼,等电梯时半天都没来,她直接从狭小的楼梯间往下跑,等跑到楼下,车门恰好被关上,她不由得高声喊了一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理清脑海中的思绪,身体便先一步地做出了这一系列的行为。

  她坐在车里时仍旧在大喘气,脸上因为跑得太急而毫无血色,长发凌乱,脚上还蹬着家居的棉布拖鞋,张叔很有眼色地说要去买点东西,车内只剩他们俩人。

  “跑什么?”闻韶一边拿着手帕帮她擦手心里沾上的灰尘,一边皱眉看着她。

  甘迟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手,这样的动作已经做了很多次,以至于俨然生出了肌肉记忆。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住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赖上来。

  闻韶看着她,却无端地心情很好,他隔着手帕摩挲着她的指尖,抬眼看她,说:“我知道。”

  他的眼睛生得极美,尤其目光流转之时,外界的光芒投射在瞳孔里,像细碎的星子落了满湖。

  甘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她低垂着眼,犹豫片刻, 还是没抽回手。

  良久,她低声说:“明天就是你生日了。”

  闻韶似乎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听到“生日”两个字,整个人的情绪可见地低了下来,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就成年了啊。”甘迟说,“您怎么不在家里准备宴会呢?”

  闻韶:“烦,出来透透气。”

  甘迟“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厢里,许久没有声音,甘迟被熟悉的暖香包裹着,紧绷许久的神经在此刻缓缓放松下来,困意就这样悄然席卷而来。

  她打了个哈欠,眼中渗出些泪水,她抬手粗暴地抹了抹,水色晕染开来,眼尾一片红。

  “甘迟。”闻韶突然出声。

  甘迟“嗯”了一声。

  “今天是我17岁的最后一天。”他单手撑着额头,目光不知飘向何方,声音清淡,“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我总是在猜测别人的心思和行为,不断做预判,再根据需求把自己塑造成各种样子,乖张、暴躁、冷漠、骄矜……扮多了,自己也变成了这样,后面很多时候,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犹疑与权衡永远在行动之前。就这样,过了17年。”

  “可是当我回想起来,又总是会为缺失的童年与少年情怀而感到遗憾……遗憾的当然不是自己没做的那些中二傻逼事儿,而是我很少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地去做一些事,自己给自己套了一副枷锁,以至于再去做什么事情,总觉得像别人手里的傀儡,在按照别人规划好的路径而活。”

  甘迟罕有地看到他流露出这种情绪,静静听着,一边回顾着书中描绘的校草形象,又忍不住和真正接触到的这个人做对比,良久,她说:“你这样就很好。”

  她想,比书中那个所谓的万人迷校草要好千倍万倍。可想完,她又觉得自己在犯傻,这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用文字描绘,另一个此时在她身侧。

  闻韶支着额头笑了:“倒是难得听见你夸我一句。”

  甘迟偏了偏头:“我哪有?明明之前好话说了一箩筐吧?你才是每天都在打击我。”

  “嗯?你说了什么好话?”闻韶说道。

  甘迟掰着指头数:“你很聪明啊,每天不看书不上课还能考第一,很多题扫一眼就会,哦对,你还很有钱,家世很好,性格虽然有点恶劣,都说你凶,不过我觉得还好?而且你长得很好看,很多人都喜欢你,仅这一点就可以掩盖其他绝大部分的缺点了。”

  甘迟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自己胆子是真的越来越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困晕了,这么不怕死的话也敢直接说出来。但闻韶竟然没生气。

  他问道:“我好看?哪里好看?”

  甘迟顺着他的话,往他脸上看去。

  他是哪里都好看的,乌发浓密,眉目颜色是深沉的黑,在雪白的肤色下有种强对比的浓郁美感,最好的水墨也画不出来这么好看的眉眼,鼻梁高挺,再往下……她微微偏开了眼。

  “既然很好看,那……你喜欢我吗?”闻韶跟着偏了偏头,穷追不舍一般。

  甘迟攥紧了手里握着的真丝手帕,说:“不……”

  闻韶伸出食指抵住了她的唇:“换个说法。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

  甘迟屏住呼吸,唇上冰凉的手指触感让她大脑完全无法思考,良久,她才摇摇头。

  闻韶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那你是喜欢我的。”

  你喜欢我,你不知道,我知道。

  甘迟张了张口,想辩解,心脏却跳得异常快,喉咙像堵了什么一样,以至于不能出声了。

  闻韶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抽出了她紧攥在手心的帕子,把自己的手挤进去,俩人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十指紧扣着。

  “你心跳得好快。”

  “手心也全是汗。”他又说。

  “还有……”

  甘迟哑声道:“……别说了。”

  “还有,”闻韶抓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我也是。”

  他松开食指,指节屈起,抵着少女清瘦的下巴,偏头吻了过去。

  在少年的17岁尾巴尖儿上,他终于随心所欲了一回。

  时针悄然掠过12点,少年迈入成年人的门槛,青葱轻狂时第一个吻的是她,成年后的第一枚吻也献给了她。

  那个他喜欢的她。

第42章 分手 亲一口,分个手。

  零点过后, 闻韶的手机传来不间断的震动,大量的短信、电话涌进来,他却浑然不顾, 食指摩挲着少女泛着水色的唇, 低头更深地吻了下去。

  良久,甘迟靠在车窗边微微喘气, 发烫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玻璃,闻韶看不过眼,张开手掌贴在她与玻璃之间,就像捧着少女的脸颊一样。

  然而那手却极不安分,本来只是虚虚托着, 后面收拢手指,轻轻捏着她脸颊上的软肉,一捏一放,甘迟毛茸茸的头也跟着一摇一晃。

  “你……”甘迟轻皱着眉,试图从自己脑中的词汇库中找到一个能准确痛斥他这种恶劣行径让他羞愧并且清醒一些的词。

  找不到。

  “你不对劲。”她只好这样说。

  闻韶还以为她要搜罗出什么词来骂他, 等半天没想到是这个, 他没忍住笑出了 声:“噢, 你很对劲。”

  甘迟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 怒瞪着他:“你为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闻韶摩挲着指尖,上头还残留了几分少女脸颊柔软滚烫的温度。

  甘迟喜怒很少浮在脸上, 时常望过去, 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即便生气,也只是脸色偏冷,眼皮半垂,嘴唇会往内微抿, 看着很不好接近,但此时她似乎是气极了,脸上的底色仍是苍白的,双颊的绯红颜色还未褪尽,嘴唇微张,眼睛瞪得很大,眼尾自然垂落,情绪在眼中翻涌,竟令人生出几分目眩神迷的感觉来。

  闻韶凑上去,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

  “你说,我在做什么?”话语间,滚烫的呼吸彼此交缠。

  “你疯了。”甘迟闷声说。

  闻韶伸手拨开粘连在她脸上的头发,手指顺着那缕发丝绕了一个圈,轻轻松手,那缕头发便滑落了下去。

  “我喜欢你,这个你知道了吧?”他说,“你也喜欢我,而且,我们是恋人关系,为什么不可以?”

  甘迟被他圈在车内一角,狭小的空间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她近乎抓狂道:“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协议,只是假装的,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挡箭牌工具人不是吗?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这些和我都无关了,而且,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们……我们在这里,要……”

  闻韶勾起嘴角,黑沉沉的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要怎么,分手吗?”

  甘迟蓦地住了声,半晌,坚定地点头:“对,我们要分手。”

  “亲一口,分个手,真漂亮,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甘迟闷声道:“不是,礼物在家里。”

  闻韶偏头看她:“那还分手吗?”

  甘迟不敢直视他,但仍旧坚定地点了点头。

  “理由呢?”

  甘迟:“我……不喜欢你。”

  闻韶:“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甘迟转头看他:“我不——唔!”

  闻韶舔了舔唇,一片血腥味,让他眼睛都泛上了几分血色:“你再说一遍?”

  甘迟捂着嘴,轻轻嘶了一声,只觉得这人什么时候的属相变成狗了?!

  “闻韶,我有我的理由。”她放软了声音,“你才刚动心,我说过很多次,年少时的冲动大多都是荷尔蒙作祟,等我离开你身边一阵子,你就会发现我身上满满的缺点,多年之后甚至会痛恨自己竟然喜欢过这样一个 人。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一时的好感总会过去,没有必要在我这样一个无趣的人身上耗费时间和精力。”

  闻韶气笑了:“冲动?那前几个月你怎么不说,在耍我玩?看着我为你神魂颠倒,再一脚把我踹开?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就是一定要分手?”

  甘迟:“那你喜欢我什么?长相、外貌还是性格?那假如……假如,我不是我呢?”

  闻韶皱眉看她:“什么意思?”

  “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们今天必须分手,三天之后,如果……”如果我还在的话,甘迟想,那她就此沉溺于梦中。

  “三天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就考虑,和你真正在一起的可能性。”

  说完这句话,甘迟觉得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掏空了。

  “……好。”闻韶定定地看着她,“我信你一次。你一定要记得,我在等你。”

  甘迟木然点点头。

  下车后,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甘迟跑回房间拿了那个宝蓝色的礼品袋送给闻韶,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闻韶一言不发地接过,想了想,问:“宴会,你去吗?”

  甘迟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

  闻韶强行压下心底的狂躁欲,转身快速离开了楼道,再慢上一刻,他怕自己要把整栋楼给炸了。

  甘迟轻轻掩上门,只觉得今夜过得真是太糟糕了,假如这就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那委实有些潦草不堪。

  东西送出去了,房间收拾妥当,时间的指针转向凌晨一点,此时距离闻家的晚宴还有17个小时。

  甘迟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格外狼狈的人,低声骂了句“骗子”。

  ——

  思源公馆。

  鲜花着锦,名流云集,灯光华丽到晃眼,酒香与花香交织在一起,宴会盛大而热闹。

  会客室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礼盒,闻韶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拆包装盒,整个人几乎被礼物包围。

  “哎,韶哥,怎么没看到迟姐?”舒瑞坐在一边问。

  闻韶懒懒抬了一下眼:“她不想来。”

  “噢,也是,今天人这么多,她估计不太喜欢,不来也好,那有没有给你送礼物啊?”

  闻韶点了点头。

  “是什么是什么?让我等单身狗好好看看,我们迟姐送了什么好东西?”

  闻韶扫了一眼手上刚拆开的礼盒,里面是一款某品牌最新的男士腕表,他漠然地放置一旁,面无表情地说:“关你什么事?”

  舒瑞轻轻“啧”了一声,“我好奇,不行吗?而且凌晨给你打电话你人哪儿去了?老半天都不接,要不是看你整天都不开心,我还以为你被狐狸精勾走了呢。”

  闻韶被丝带缠住的手指一顿:“我被狐狸精抛弃了。”

  舒瑞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天刚黑怎么就说起梦话来了呢。”

  钟简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闻言拍了拍舒瑞的头:“你才是在做梦。”

  说完,不等舒瑞反应过来,身形迅速闪至一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闻韶:“之前已经查过一轮,没什么异样,但这次倒是多了点有趣的新东西。”

  闻韶接过文件,正待拆开来看,林述怀便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过来了,远远地便冲着他笑:“阿韶,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闻韶接过礼盒,礼貌地放在一边,林述怀却也没走,笑着说:“不拆开看看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精力去准备这份礼物呢。”

  “不着急拆。”闻韶漠然扫过,“正厅里宴会马上要开始了,林少还不过去?”

  林述怀:“我听说,赵四小姐今晚会出席,看来闻家还是退步了,竟然敢放她出来,阿韶,你才刚上位,是不是有些锋芒过盛,这么多人盯着你,你还留下了那么多软肋……真是让人不往上踩两把都觉得对不住你呢。”

  “你尽管试试。”闻韶说。

  林述怀眼中带笑,轻轻扫过在场的其他人,舒瑞一脸不忿地看着他,钟简则满脸漠然,无波无澜。

  “我很期待。”他说,“今晚的主角,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话音刚落,旁边堆积的礼品盒便倒塌了一大半,饶是他反应迅速,身上还是被两个盒子砸到了,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沉得要命。

  闻韶收回长腿,脸色微沉:“滚。”

  “噗哈哈哈,韶哥,你刚刚那一脚真是漂亮,林狗那脸色真是绝了哈哈哈。”人一走,舒瑞便毫不客气地笑开了。

  钟简眼中也带了丝笑意:“解了一半气了。”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之前还好,出趟国回来整天阴阳怪气的,面上带笑,背地里不知道阴了多少人,仗着以前拉过你一把就整 天往跟前凑,之前在俱乐部那次还对我迟姐意图不轨,真是气死我了。”舒瑞说道。

  “第一次见我迟姐就阴森森的,怪不得人家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呢,不过有一说一,迟姐真挺维护你的,和你作对的基本在她那都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林狗,但他也奇怪,每次都往前凑,也不知道避嫌……算了,这种人估计都不懂什么叫嫌。”

  舒瑞细细碎碎的话语飘过闻韶的脑海,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刚想抓住那点碎片,凑出一条被自己忽略的线索,门口却突然进来一个闻家老仆,躬身说道:“少爷,夫人到了。”

  闻韶大脑一空,身体倏地站起来。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脚步如常地往前厅走去,可内心却焦灼万分,舒瑞有些很不上步伐,刚要叫他韶哥走慢一点,却被钟简一把拉住,示意他别去打扰闻韶。

  前厅里人影交错,衣香鬓影,硕大的水晶吊灯垂下,分割折射出各种炫丽的光线。

  一路上,有无数人端着酒杯向他问好,他耳畔的声音却如潮水般褪去,五感之中,视觉被增强到极致。

  人影渐次分开,露出背后挡着的人,她侧首说着什么,肩颈拉出一条极优美的线,如瀑的长发低低挽在脑后,岁月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名动晋城的赵家四小姐依旧风姿绰约。

  似乎是听到动静,她转头看过来,露出一张和闻韶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天真烂漫的笑触及眼底,柔柔地看人时,像神女隔着云雾向人世间撒落的垂怜。

  旁边人对她说了些什么,她眼中浮起一抹讶然,而后便笑着招手:“阿韶,过来让我看看。”

  明明没有几步,闻韶却觉得这段路程如此漫长。

  他缓缓走上前,少妇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抚平了那处的衣料褶皱,轻声说:“十年不见,我的阿韶比妈妈高这么多了。”

第43章 喜欢 不知来路,不见归途。……

  甘迟原以为自己能安稳地睡着, 却一夜无眠。

  秋季的雨总是缠绵的,往往不给人一个痛快。一整晚下来,雨声总是窸窸窣窣的, 敲落在窗户上, 需要很仔细才能听到些声响。

  可能在某几个时间段也睡了过去,但大多数时候脑中都不知道在飘荡些什么, 无数的人脸在眼前飘忽而过,纷乱的声音化作文字流,混 杂在不同的人群之中。

  等她从床上爬起来时,方觉得大脑闷痛,像压了千斤石。

  室外依旧昏暗沉闷, 白昼的光线严重不足,连续几天的阴雨让整座城市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乌云持续性笼罩着天幕,显得天空极低,远处高大的建筑轮廓在沉重的水汽中也被晕染得沉沉闷闷。

  屋子里没开灯, 宽大的液晶电视透出的背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屏幕上播放着一档正当红的娱乐节目, 不间断的笑声从电视里传出来, 在空旷的客厅内飘荡。

  甘迟抬手抹掉脸上还沾着的水珠,扫了两眼电视, 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明星认识。

  以前其实她也是这样。

  上学期间忙着念书和谋生, 总是独来独往, 毕业后和一个性格挺热闹的妹子合租,但她是个闲不住的,休息日永远见不着人影,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时, 她就会开着电视,随手调到一个台,也不管里头在放些什么,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收拾房间,整理东西,看两本书,或者就窝在沙发里发呆。

  后来捡到一只小猫,那柔软的小东西粘人得很,总喜欢窝在人怀里,于是便逐渐演化成了她窝沙发里,猫躺她怀里,一人一猫相安无事,它呼呼大睡,她静静发呆。

  她的性格严格说来是有些闷的,要是不叫她,她能自己窝旁边很久。无趣,透明,被边缘化,是她身上永远的形容词。

  其实这样的性格在她生活的那个社会里不太行,谁也不喜欢旁边待了块木头,能说会道的光鲜人物谁不喜欢呢。

  她在一点点慢慢学,学着适应这个社会的各种隐性规则,学着修剪自己横生的枝丫,可大约是本性难移,怎么修改都不行,她也就慢慢放弃,接受了自己并不招人喜欢的这一结果。

  所以当闻韶对她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她虽然早先隐隐有些猜测,却依旧震惊。

  这两个字砸得她头脑发昏,以至于二人嘴唇紧贴时的感受也像隔着一层渺渺云雾,那一瞬间,就像轻薄的羽毛在跳动的心脏上轻轻一扫,柔软又酸涩。

  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无比慌乱。

  残存的理智让她在那一刻无比地想和闻韶划清关系,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她匆匆忙忙说了一番无理取闹的话,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强硬地按照脑中所谓的剧情走,无暇顾及闻韶不解与……有些受伤的眼神。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来这里几个月,所有的行为方 式都打着走剧情的名义,可剧情早就不知道偏离了多少,她看着,却无能为力。她只管好自己这条线就已经很难了,哪里来的力气去管束别人,更何况,她也操纵不了别人的意志。

  可时间一长,便忍不住从自身怀疑——她也只能从自己这处怀疑,她怀疑,自己真的看过那样一本书吗?真的存在什么剧情吗?她……真的是另一个世界而来,占据着这具少女躯壳的异域灵魂吗?

  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逐渐被此处的日常影像所覆盖,那二十多年的过往竟然变得像梦一般,而真正的梦却越来越真实、美好,让人忍不住沉溺。

  可每当她要就此放弃,耽于梦境之时,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细节来提醒她,不要沉沦,这都不过是虚假的。

  比如电视上她从未见过的明星,比如无法理解的学校运行模式,比如……这个世界围绕主角团的判罚规则。

  她很难记住与主角无关的路人的长相、名字,在帝南待了那么久,同班的同学在脑海中的印象依旧一片空白,他们像是被世界隔绝,既然是路人,那便无需着墨,就像她是一个炮灰一样,变成了前女友,会不会也直接在主角团的记忆里被模糊,甚至抹杀。

  她不知道。她走完剧情就可以回去的这个推测一直以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推测,她无端被困在此地,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生活碎片,她不知道除了倚仗所谓的剧情,她还能怎么办。

  无形的手推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她站在怀疑的路径之上,小径分岔之下,每一条路都迷雾重重,以至于都快要看不清自身了。

  不知来路,不见归途。

  所以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她给了自己三天挣扎的时间。

  说是三天,真正的审判日也就只有今天一天罢了。

  今天过去,假如她还困在这里,那便不再抵抗,原地躺平,随心所欲地去和校草大人谈一场青春期的真正恋爱,原文也好剧情也好都与她无关,她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原生人类,为自己而活。

  但假如……她的灵魂从此处抽离而走,回到她原本的世界,那就当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与遗忘,但……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而此处究竟会是原主回到这具身体,还是另有一个灵魂入驻,而闻韶会不会区分开来,会不会知道这一切……她也无从得知。

  甘迟抱着自己的双臂,窝在柔软的沙发上,头一次觉得那么悲凉。

  客厅里挂着的指针不疾不徐地行走着,窗外始终晦暗阴沉。

  电视里轮播了不知多少条广告,喧嚣的声音始终在室内回荡,甘迟的神思迷蒙之际,隐约听到了自己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她好似被魇住了一般,眉头紧锁,好半晌才伸出手去看手机,刚拿到手,铃声便熄灭了。时间指向夜晚十点。

  手机上有几十通电话,还有无数条短信,纷繁缭乱,她都不知从何看起。最新一通电话,竟然是小郭打来的,而下方也热闹异常,最多的还是闻韶的电话,几十通不间断地打。

  怎么回事,今天哪怕是闻韶生日,也不至于如此热闹吧。

  她拿着手机,正想回拨过去,门铃倏地响起。

  闻韶?

  她撑着茶几起身时,因为睡太久的大脑还有些昏沉,双腿无力,游魂一般走去了门口,开门前她匆匆看了眼猫眼,少年身姿挺拔,正背对着她。

  她的手握上门把,刚想拧开,却又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揉了揉眼角,又把纷乱的头发给理顺了些,这才拉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休闲运动装,乌发蓬松,目光明亮而温柔。

  “你可算是开门了。”

  甘迟原本不知道摆什么表情的脸登时木住,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许神,你怎么在这?”

  许见栖似乎是笑了笑,但因为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弯弯:“很久没见你回去住,有些担心,问了好久才知道你现在住的地址,就过来看看,打扰到你了吗?”

  甘迟顿了顿,摇摇头:“幸福里那边家里好像进贼了,丢了些东西,我一个人就不太敢接着住,是我自己的问题,抱歉啊。”

  许见栖帽檐下的目光一闪,问道:“应该我道歉才是,你租住我的房子,我却让你一个女孩子担惊受怕这么久,也是我疏忽了,那你报警了吗?抓到小偷了没?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

  “没有,没看到小偷,只是丢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报警还达不到那个标准,我就是心理有些发憷……哎,许神,你没带伞?怎么浑身都淋透了?”

  因为他穿的深色衣服,有水渍也不明显,待凑近了看才发现他脚边一滩水,帽子上也一片水汽。

  许见栖:“走半道上忘拿了,没事。那你……”

  “你先别说 我的事儿了。”甘迟打断他,“进来擦擦身上的水吧,晚了要生病了。”

  许见栖犹豫道:“我身上都是水,怕弄脏你家地板,还是不了吧,我就看看你,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小偷我肯定会帮你抓到的,你不用担心,要是你还害怕,我就申请不住校了,每天都回家住,这样隔壁有人,你也可以安心一些。”

  甘迟:“不用这样,我住哪儿都是住,你学习那么忙还是住校比较节约时间,不用太在意我,而且我住这里也更方便,离学校近。”

  “这是你重新租的房子?”

  “不是,是……朋友的房子,空闲着,借我住一阵子。”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搬回幸福里呢?那里住的不舒服吗?还是依旧害怕?真的很抱歉甘迟,都是我的问题,我可以陪你住,每天争取早点回来,甚至还能去接你……”

  甘迟愣了愣,对上许见栖那急迫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她握着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她拿起来一看,是闻韶。

  对面的许见栖也看见了,目光当然没有放过甘迟看到那两个字时眼中闪过的光,他制住了甘迟想接通电话的手,连同手机一起,握得很紧。

  “甘迟,你说的朋友,是闻韶吗?你和他同居了?”

  甘迟被许见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许神让她有些陌生。

  “许神……许见栖,你抓着我干嘛?这是闻韶的房子,我只是借住,但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许见栖颤抖着手,说:“你还和他在一起吗?那你知不知道,他今晚订婚了。”

  “和林蔓薇。”

  争执之间,甘迟的手机摔落在地,脆弱的屏幕四分五裂,一直响着的铃声戛然而止。

  她颤声道:“你在……说什么?”

第44章 纷争 甘迟不见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破事儿!”林蔓薇重重踹了一下桌子, 精巧的高跟鞋上镶嵌的碎钻登时便掉了几颗。

  她一身大红色礼服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堆在一起,行动间宛如璀璨的云霞, 栗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艳丽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此刻却满脸寒霜地看着这间堆满礼物的狭小房间。

  “你他妈先离我远一点。”闻韶揉了揉眉心, 大脑中仍旧有着强烈的混沌感。

  “你以为我乐意和你待一 块儿吗,你看看这门能开还是能有人进来?!靠,早就看你这个死八婆不顺眼,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姓闻的给坑惨了。”林蔓薇气道。

  “你们闻家搞这么一出也不怕彻底撕破和我们林家之间的脸面,把我们俩关一起以为就能成事儿?这特么是哪个傻逼玩意儿出的主意?多少年头了还搞强制爱呢?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你们这儿给一把火烧了。”

  “我是怎么进来的,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闻韶问。

  林蔓薇:“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反正我喝多了想找个空房间歇会儿醒醒酒,顺便打个电话,谁知道这么赶巧你就躺在这儿?还好没发生什么,不然我肯定要剁了你。”

  闻韶凉凉看了她一眼:“你应该再有一些自知之明。”

  他全场只端了两杯酒, 一杯是给自己准备的, 一杯是从他妈妈手里接过来的, 按理说都不可能会出问题, 他除了头疼以外,身体也没出现什么症状,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个女人……直觉告诉他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摸了摸身上,发现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林蔓薇“呵”了一声,就要反驳,却被闻韶直接打断:“你手机还有电吗?”

  她摇摇头:“你以为我傻?我进来门就被关上了, 这里没有信号,有电也没用。”

  闻韶皱眉看向紧闭的房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长久不说话,林蔓薇也有些着急了:“喂,我说,你快想想办法啊,咱俩真要在这关一晚上,明天就能传咱俩有私生子你信不信?今晚托你老人家的福,外头全是媒体,我可不想和你牵扯上什么。”

  闻韶问:“你今天来这里之前,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什么话?关于闻家或者我的。”

  林蔓薇想了想,说:“没有,我直接拿了礼物就来思源公馆了,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只在前厅和你母亲还有闻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后面看手机漏了一个电话,想回拨过去,外头太吵,就想在二楼随便找间空房间,恰好这里门是半掩的,我开了灯也没见有人,就直接进来了,谁知道你被毯子蒙住了,发现的时候吓死我了,想开门叫人,门已经打不开了。”

  闻韶:“谁给你打的电话?”

  林蔓薇皱眉:“你问那么多干嘛?关你什么 事儿?”

  “不想被坑,你就据实地、一五一十地说,相信我,我比你还烦躁,比你更不想和别人牵扯上关系。”

  林蔓薇讽刺一笑:“哦,我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说要是咱俩真传了什么消息出去,小甘那个死心眼的会不会直接甩了你?想想还真大快人心……但本小姐可还要嫁人的,所以还是别和你扯上关系比较好。”

  她按亮手机,通话记录明晃晃地显示在他眼前:“是许见栖,你应该有印象,他晚上七点给我打了电话,我当时没接到。”

  闻韶扫了一眼,发现林蔓薇回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打通,一直从晚上7点半开始播回去都没接通,而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和他倒是联系紧密。”

  林蔓薇挑眉一笑:“那当然,本小姐可是打算嫁给他的。”

  “哦,”闻韶说,“那你眼光不太行。”

  林蔓薇气得要来打他,却被自己的裙子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俩人原本就因为看手机而离得近,此刻闻韶就是不想接也来不及躲开,只好伸出手去扶一把。

  恰在此时,门板外传来一阵喧嚣声,一阵鼓捣之后,门把手轻轻一转,随着门外明亮的灯光映照进来的,还有一大群人的目光。

  “呀,看来打扰了他们小年轻的好事啊。”闻重道笑着说,闻二在一旁附和,无数媒体的闪光灯亮起,相机快门声不绝于耳。

  闻韶铁青着脸,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林蔓薇。

  公馆内前所未有地热闹,媒体记者手速飞快,窝在角落里不断发稿抢独家,图文并茂,硕大的标题极具吸引力。

  #闻家独子成年宴会上与林家千金秘会:豪门也有真爱!#

  #顶级豪门要强强联手?成年宴会变订婚宴!具体细节看这里……#

  #金童玉女!细数这两位顶级豪门之间的绝美爱情#

  林蔓薇翻着手机,看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报道,脸色难看到极致,高跟鞋也不穿了,光着脚就踹翻了一桌精美的酒品。

  “怎么回事?!你们闻家欺人太甚!都是安排好的吧?拿我当傻子,在这搞先斩后奏,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外边说,这些都是被安排的?你们这样强行把我们扯在一起有意思吗?”

  闻二安抚她:“蔓蔓,你听闻叔说,林家和闻家是必须要联姻的,你父母那边也同意了,只是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之前你不是 和阿韶玩得挺好的吗?感情这种东西,在一起磨合磨合就出来了,你们日子还长……”

  “去他妈的还长!”林蔓薇怒瞪着他,“我父母管不了我,要么你们赶紧撤销这些东西,不然我能让你们都鸡犬不宁。”

  闻二也冷了脸:“蔓蔓,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就是绑,你也得进我们闻家的门。”

  林蔓薇嗤笑道:“哦?绑我?你们大可以试试,看我不把你们闻家闹个天翻地覆——而且,您可别忘了,我不是省油的灯,您家的那位金贵小少爷,可是比我更不省心。”

  她口中的金贵小少爷此刻确实犯病了。

  他站在闻重道面前,脊背弓起,粗粗地喘着气,海黄梨木龙头拐杖断裂在他脚边。

  “撤回,我说过,我不会与任何人联姻,您的手段太急躁,也太没用了。”

  闻重道怒道:“要不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以为今天你能成为闻家的继承人?偌大的家业不能毁在你手里,我早说过,你再有怨气,也不能对闻家动什么手脚,既然做了,就要想办法给找补回来,和林家联姻,是你最后的机会。”

  “机会?”闻韶讽刺一笑,“我还不需要您来给我机会。”

  “闻家大半的股权现在在我手里,这是主宅堂前的家训里挂着的,您无法操控,但您还是怕我,所以要用什么林家来牵制我,甚至听信闻二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爷爷,您别忘了,我可也是个疯子。”

  闻重道脸色阴沉道:“你妈还在外面,你要让她看见你这副样子再丢一次人吗?你要是真的发疯,那就和她一起回主宅待着,正好……”

  “但我比她那时候好一些。”闻韶抬头看他,“她唯一的反抗就是看着我爸停止呼吸,我的反抗……您真的要看吗?”

  闻重道脸色一变:“你别忘了,你妈脑子里还植入了芯片,你要是真的失控,闻家会让她生不如死,你不是一直想救她出来吗?你难道忍心让她再回去?”

  闻韶低低地笑了:“刽子手竟然和我探讨犯人的权益……你以为我接她出来,只是为了救她?”

  “您恨我妈妈,吞噬了赵家庞大的家业,唯独因为我父亲而心软放过了她,她一直困在这金丝笼里 ,所以最后您怀疑是她害死了我父亲……您问过我很多次,我那天看见了什么,现在我说,您敢听吗?”

  闻重道颤声道:“不,不许说!”

  闻韶黑瞳中神色翻涌,他面无表情道,“您的儿子,我的父亲,他是自杀的。”

  闻重道抄起桌上的实木摆件就朝他砸过来,闻韶没躲,额角登时破口,猩红的血珠冒出来,衬得脸更白,眉眼更黑,无端生出几分凶煞之气。

  “你犯病了。”闻重道喘着粗气说道,“你说的都是疯话,是不可信的。”

  闻韶勾起嘴角:“闻家人……确实都是疯子。”

  “我是不可能让你脱轨的,闻韶,你不管怎么样,都要扛着闻家走下去,闻家要永远辉煌,永远站在权力的顶峰,你可以忤逆我,可以做些小动作,但你是逃不掉的,你尽可以试试。”闻重道脸色苍白,眼神晦暗,“这是闻家人逃不掉的命运。”

  闻韶抬手擦了擦蜿蜒流到眼角的血,抬眼道:“我从不信命。”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独留闻重道待在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守着最后的辉煌,也被这辉煌所禁锢着。

  一出门,他便对上了钟简和舒瑞二人的眼。

  “卧槽韶哥,你被打成这样?这是下死手了啊?!”舒瑞震惊着要上来搀着闻韶。

  “先别管,死不了,那些新闻处理得怎么样了?”

  钟简:“时间太短,这种带着豪门tag的娱乐花边新闻传播力太广了,只能尽可能地删,但肯定是删不干净的。”

  他点点头,随手从西装左侧口袋里掏出手帕想擦擦脸上的血,但取出来一看,目光扫过素淡手帕角落里绣着的蔷薇花,又默默攥紧了手帕,整个人处于狂躁边缘。

  二人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钟简率先说:“闻韶,家庭医生在旁边,你先去看看吧?处理一下额头的伤,还有……吃一点平复情绪的药。”

  闻韶摇摇头:“给甘迟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直在打,但就是没人接,刚刚直接关机了,我还让小郭也一起打了,谁都打不通,估计是睡着了,手机静音没听见,这样也好,省得看见那些乌七八糟的新闻,明天……”

  “等不到明天了。”闻韶冷声道,“我出去一趟。”

  饶是钟简也瞪大了眼:“你现在要撂下这么一大摊子 出去?”

  闻韶烦躁地搓着手中的布料,内心越来越不安:“她昨天很不对劲,再看到这些东西,指不定又要多想些什么。”

  “嗳,迟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而且这种一看就是假的新闻她怎么可能会信?你俩感情那么好,她……”

  闻韶:“她昨天和我提了分手。”

  舒瑞长大着嘴,整个人震惊到极致,钟简也整个人呆愣在一旁。

  “肯定和今天这一出有关,我不能放任她这样,她那个脑袋瓜永远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时间越拖得久她想得越多,被当成枪使了估计都在帮别人数弹壳,我……我今晚必须看到她。”

  钟简回过神来,说:“你去吧。”

  闻韶扫了一眼这满地的慌乱,毫不留恋地转身出去,但临出门时,赵兰因挣脱管家的束缚,提着裙子跑过来,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见到他眼神一亮,像天真的孩童一般问道:“阿韶,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好久。”

  闻韶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妈,你先和舒瑞他们玩一会儿,我出去有点事,回来带你见你儿媳妇好不好?”

  赵兰因:“好呀!可是他们说我儿媳妇就在旁边,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不是吗?”

  “不是,她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闻韶低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带她来见你,好不好?”

  赵兰因点点头:“阿韶,那你要快点回来,再晚我就要去休息了,不能让希同一个人待很久的,你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可烦人了。”

  闻韶目光闪了闪,低声说“好”。

  他等不及张叔开车来,自己抓了把钥匙便驾着车驶入夜色之中,一路上卡着限速开,越靠近锦绣园内心越慌乱。

  要是她看见了怎么办?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连三天期限都不给了,直接再也不理他了?他该怎么哄她呢?送礼物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总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样子,让他时常生出一种无力感。

  车子很快开进小区,他在上行的电梯里想了很多话,见到她想说的第一句话。

  你睡了吗?为什么不接电话?不要看新闻,都是假的,他会处理好,不用担心。

  还有……可以和好吗?他等不及三天了。

  他像个毛头小伙子,站在喜欢的姑娘门外良久,才轻轻按下门铃。

  许久,无人应答。

  他单手撑着门,垂眸看着地面。

  那里还有一大摊未干的水渍,宽大的脚印清晰可见,在瓷白的地砖上很是显眼。

  有人来过, 还是一名男性。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手抖了许久,钥匙数次划开锁孔,重复很多次之后才打开了门。

  室内干净整洁,一片温馨,客厅的电视还在随机播放着节目,茶几上还随意丢着薄荷糖的包装袋,电视前的布艺沙发微陷,毫不费力便能想到那人窝在这里的惫懒模样。

  一切正常,唯独空寂无人。

  甘迟不见了。

第45章 捕获 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杀了你呢,你这……

  甘迟陷入了恒久的迷梦之中。

  先是无可抵挡的失重感, 无着无落,持续性下坠使她晕眩不已,最后终于落到了某个实处, 心脏一缩, 她见到了熟悉的场景。

  她知道,她又做了那个梦。

  这是甘迟简短人生中记得最清晰的一个梦, 一个美梦。梦境时间有长有短,但零零散散拼凑出来,恰好是一个人完整的一生。

  这一次的梦境时间是长的,她回到了奶娃娃时期,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父母欣喜宠溺的眼神, 好像她是上苍赐给他们的珍宝。

  父母恩爱和谐,她一路无波无澜地长大,上学、毕业、工作,相亲、结婚、老去,最后在平静中死去……非常平凡、普通, 但十分美好的一生。

  太过安稳了, 总会让人生出不真实感。但那是脱离梦境才会有的反思, 此刻她还沉浸在梦里, 只觉得四周安静异常。

  她垂垂老矣,靠在病床上, 像以往重复的梦境那般看着窗外飘落的硕大梧桐叶, 本应觉得美满富足, 就这样闭上眼睛,怀揣着美好的心绪,毫无遗憾地结束这一生。

  可此刻她的心里却好像缺失了一块。

  那纷纷飘落的梧桐叶背后,似乎应当站着一个人, 可怎么也想不出那人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应当十分好看,好看到即使他经常凶巴巴的,依旧让人生不起气来。

  完美的梦里,骤然多了一块缺陷。

  她挣扎着想去寻找那个人,可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窗外的梧桐叶片片凋零,碾作尘埃。

  那一丝不同的情绪像巨石落下,砸在平静的湖面上,骤起狂澜。

  就在她挣扎之际,大脑神经传来一阵刺痛,她猛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眸,那人 额角的星形疤痕微微泛红,他勾起嘴角:“甘小姐,你醒了。”

  甘迟一惊,就要离他远一点,却发现自己身体绵软无力,四肢被固定在床上,额头还贴着不少金属贴片,封闭式的暗沉房间内,众多繁杂的仪器闪着幽蓝的光。

  “你要做什么?”她张口说话,却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很早就说过,甘小姐很特别,特别到……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甘迟瞳孔一缩,旁边的仪器发出“滴”的一声,实时感应着她的波动变化。

  林述怀低低笑了出来:“我确实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甘小姐。”

  “相信甘小姐应该感受到这里的异样了,原本固化的世界出现了波澜,陆陆续续地……他们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意识。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没人能和整个世界抵抗,知道这里是被构建的又怎么样呢,也无处逃脱,只能清醒地继续活着……但甘小姐,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的到来,带来了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裂缝。”

  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甘迟额头上吸附着的金属片,目光迷恋:“在赵四小姐的时代,世界曾张了个口子,却又无情地封闭了,好在,二十年后你来了,又给了我们这些可怜虫一点希望。”

  甘迟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林述怀,绑架犯法,知道吗?”

  林述怀笑了笑:“甘小姐说的哪里话,我只是请你过来帮个小忙,朋友之间叙叙旧而已。”

  甘迟瞪着他,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她早就知道林述怀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狼人。

  怪不得一直以来他的行为那么诡异,不仅提早回国,甚至到处插手各种事情,连原本应该和闻韶维持的表面和谐都没能维持。既然他都有了意识,那比他更不对劲的闻韶……也有了自主意识吗?

  那……他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

  她隐隐有种感觉,闻韶好像知道些什么,只是一直不说,在等待甘迟主动坦白。他就是这样,硬是要别人把话给说透了他 才施施然地开口,连告白也是,先说她喜欢他,才说自己也是。

  甘迟无声地叹了口气,问林述怀:“别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你现在要做什么?杀了我?”

  林述怀摇摇头:“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杀了你呢,你这么珍贵,我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一刻。甘小姐,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那个世界的事?那个……真实的世界。那里漂亮吗?是不是井然有序,人们都在按照自己想活的样子而活,而非我们这样,一出生就被套上枷锁,动弹不得,只能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

  甘迟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那里很一般,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负担也很重,底层人民每天忙着学习工作还贷款,高层人士可能每天在‘天凉王破’吧,不清楚,不了解。”

  “那甘小姐呢?甘小姐是什么样的?”

  “哦,我啊,我就普普通通一人类,遵纪守法好公民那种,但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就得小心了。”

  林述怀倚靠在床边,眸光静静地扫过那些仪器,说:“甘小姐还是有所防备啊。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你的行为的,只要裂缝出现,我就马上放你走,不用担心,但同时,我也需要甘小姐尽量配合一点,需要你多想想彼岸世界的事情,强烈的回去的意愿,让我捕获一些……意识,这样才能更快地撕开裂缝,我们也就不用这样僵持。”

  甘迟躺着,眯了眯眼,说:“我有一些问题。我怎么来的这儿,是许见栖吗?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你又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被构建的?你说有时间裂缝,但这玩意儿玄之又玄,你要怎么捕捉?就算有,你要怎么走,走去哪儿?原地自杀吗?你就不怕粉身碎骨?”

  林述怀:“我可以回答你,但……一个换一个如何?第一个,许见栖觉醒了意识,我们达成了合作,但这个人啊……他说坚决不能伤害你,我们才拖到现在,他也非常喜欢甘小姐呢。那甘小姐也好好回答我,你是怎么来的 这儿?”

  甘迟心下了然,说:“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稀里糊涂的,这个真没骗你,你看我行事这么毫无章法也应该知道。第二个,你们怎么觉醒的?”

  林述怀:“甘小姐倒是狡猾。其他人我无可奉告,但我是被砸了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了,就是额头上这个伤疤……说来,还得感谢闻韶,不是他,我也不会觉醒得这么快。那甘小姐有没有试图回去过,做过什么尝试吗?”

  “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这,又从哪里知道该怎么回去?一直以来都是随波逐流罢了,在哪儿活不是活,何况还有一个大帅哥陪在我身边,就算是梦那也不乐意醒啊,劝你也别挣扎了,在这儿多好,你这种反社会人士要是换个地方估计也就是在监狱里蹲着的结果。”甘迟讽刺完他,话音一转,“第三个,你说的捕获,是什么意思,和这些设备有关?你抓住我到底要怎么操作?”

  “甘小姐似乎有些生气呢,你问得这么快,让我好好想想……既然觉醒的是意识,那当然是要在这上头做文章了,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人眼看不到的波长,可以勾连天地,我耗费多年打造的设备就是用来捕捉这种东西的,很巧,在第一次见到甘小姐时,它的反应可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所以说,我对甘小姐一见钟情。”

  林述怀接着说:“请甘小姐过来,当然是要收集这种东西,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撕开一道口子,之前已经找了几个人,可惜,太废物了,没收集到多少就废了,要不是甘小姐出现,说不定我下一个目标就是阿韶了,不过……也快了。”

  甘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林述怀的话让她毛骨悚然。

  “废了?你杀了多少人?”

  林述怀眯起眼睛笑了:“话别说这么难听,还有气呢,躯壳完好。该我问了,甘小姐是不是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换个通俗易懂的词,你是不是有剧本?”

  设备刺耳地“滴”了一声。

  甘迟胸口剧烈起伏,她试图平缓情绪,可最大的秘 密被人扒开,她就像光着躺在雪地里,冷气直入侵心脏,四肢冻得发僵。

  林述怀扶额笑得开心,雪白的牙齿在蓝光映射下有种森然的感觉:“可惜这设备还不够先进,只能捕捉意识,不能操纵,不然……我对甘小姐脑子里的东西可太感兴趣了。”

  他这话说的,让甘迟有种他要敲开自己的脑壳的感觉。这死变态。

  玩不过他,反而把自己给套了进去,甘迟无比后悔,在清晰地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之后,她索性闭嘴装死,任他怎么诱导都不发一言。

  被林述怀这样横插一脚,她知道自己离开的可能性又小了几分,假如真的有缝隙存在,林述怀绝对是那种走之前都要搞死她的人,她无能为力,只能企盼着有人能早点发现这神经病的不对,但也难保来的人会受他蛊惑,一起搞死她。

  怎么想怎么绝望,她的存在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格格不入的,被这个世界的人利用抛弃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连她也是这样。

  但就这样当养料,她实在不甘心。

  假如来的是闻韶,他看到了这一切,会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

  他都按照剧情的发展,和女主在一起了,说不定才不会想起她这个前女友,就算来了估计也是会加入林述怀的计划,一起利用她这个小白鼠,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怎么会甘心当被操纵的傀儡。

  只是想是这样想,但还是有些不忿。

  林述怀都知道她不对劲了,还猜出了这么多,那闻韶肯定也知道不少,说不定早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上蹿下跳,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她呢,可是为什么要说喜欢她呢?也是要绊住她离开的脚步吗?为了什么,世界裂缝吗?

  甘迟越想越气,旁边的仪器“滴滴滴”响个不停,她愤然睁眼:“劳驾,能静音吗?就算要死也好歹给人留个清净吧?!”

  仪器响得更欢了。

第46章 自私 想起闻韶。

  每隔三小时, 林述怀都会推门进来,刚开始还会试着和她说话,后面发现甘迟确实变 成一个间歇性哑巴之后, 他也识相地闭嘴, 只会给她注射一些不知道什么的药剂,让她不至于就这样饿死, 也让她始终浑身无力。

  等她出去一定要搞死这个变态。

  好在甘迟的大脑还是清醒的,大约是他要捕捉什么意识,所以需要她保持大脑活跃,但应该想不到甘迟活跃的大脑全用来骂他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林述怀这招是真的狠。

  甘迟觉得自己成了温水里豢养的青蛙, 身体被控制之下,只剩大脑还能活动,林述怀已经明确地说了需要甘迟去不断地想起她那个世界的事情,甘迟便会有意识地去回避,可越是这样, 就越容易矫枉过正。

  每当甘迟的记忆里出现她那个世界的一丝半点时, 四周便会变得非常安静, 静得可怕, 而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似乎在不断地被抽取,她能明确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在逐渐地流失。

  而且她也几乎不敢陷入沉睡, 只能强行克服自己的生物钟。

  一旦意识真正模糊, 冥冥之中便会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诱导她去想之前那个世界的事情,梦中的意识太难控制了,经过两次之后,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多次试探之后, 甘迟找到了一个最简单也最合适的做法——专注地想某件事。

  她会强迫自己清空脑子里其他的想法,只去注意某一件事,刚开始是数那些智障仪器的“滴”声,数久了便发现它很久都不响一声,就转而开始专注骂林述怀,骂人的词汇耗尽之后,她就在脑子里回想最近做的题,可这样便会无可避免地想起闻韶。

  闻韶的脾气是真的很差。

  暑期给她做辅导老师的时候,他刚开始完全学不会怎样克制自己那暴躁的脾气,撕了几本书,摔坏了无数只笔,好几次甘迟都感觉桌上的辅导书要砸自己脑门上了。

  但闻韶也只是锤了一下桌子,恶声恶气地让她滚出去反省一下,等过了一会儿,她拿点小零食进去示好,闻韶的脾气又会莫名其妙地变好。

  多次循环下来,这人的脾气便肉眼可见地和缓了太多太多,后面再生气也不过就是把窗台上刚长出花骨朵的水仙给揪了两颗。

  有一回她咬着笔头,又做错了一道他讲过很多遍的物理题,心有惴惴,不敢说话,只好无言地望着卷子,等着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但那次闻韶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

  久久地,窗外蝉鸣声都充斥了整个房间,强盛的夏日阳光透过浅色的软布窗帘在地板上投射的阴影都变换了一圈,他才无奈地 低声道:“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那时闻韶背光坐着,面容看不太清,只有一个精美的面部轮廓,似乎是微蹙着眉的,看得让人很想伸手抚平那道褶皱。

  听完这句话,她愣了愣,随后应该是凑出笑脸,像往常那般说了几句好话,出门去冰箱里拿了两根绿豆棒冰,一根递给他,一根自己慢慢吃着,俩人静默对坐,室内只余空调低沉的轰鸣声。

  那之后,闻韶的脾气就越来越平缓了。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她在闻韶面前从未再有过害怕的情绪,也越来越依赖他。

  小郭总是说她对校草太过顺从,不能对他这么好。她想了想,当时回她:“我对他没有很好,他对我才是很好。”

  她对闻韶其实说不上好,在闻韶面前,她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被动地接受闻韶的坏脾气,被动地接受闻韶的好。这样一想,其实她是个很自私的人,以所谓剧情人物等等为借口,一味地接受别人的好,却并不回馈以同等真心的报偿。

  是闻韶一直在克制自己,不断迁就她。

  闻韶……闻韶……脑子里一想到闻韶,就忍不住回忆起那个夜晚。

  她自己的戏份完结,却没能走掉,说不定闻韶已经在强大的世界之力推动下,在慢慢遗忘她。等到多年之后,可能都不记得曾经说过那些话,哪怕想起,也只会付之一笑。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心内生出一股郁结之气来,她急切地想去问问闻韶,怎么就突然和林大小姐订婚了,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以三天为期限骗了他,他也在根本上就骗了自己。

  骗人者,人恒骗之。

  室内的冰冷的仪器闪过一阵强烈的蓝光,令人不舒服的一声“滴”响过后,严丝合缝的门板悄然划开,又一个三小时到了。

  “甘小姐看来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林述怀说道。

  甘迟闭上眼睛,开始背九九乘法表。

  林述怀也不恼,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现在外头可十分热闹,甘小姐想知道吗?”

  三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三七……

  “闻家继承人尘埃落定,主宅那边大换血,只是没想到,隔天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我们林家,哎,可真是太惨了,我们蔓蔓可是……”

  甘迟依旧闭着眼,但脑中本来已经背到最后那位数了,却又绕回最初。

  三五一十五,三五……三什么五!

  剧烈的“滴”声响彻整个空间。

  林述怀低低地笑了出来,站在仪器拨盘界面,看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字符,目露痴迷。

  “甘小姐在想什么?阿韶吗?甘小姐喜欢阿韶吧。”

  无人回应他,仪器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林 述怀:“阿韶已经知道你在我这儿了,啧,才几个小时,速度真是够快的,这么着急赶过来,甘小姐,你说,阿韶是想救你,还是想来分一杯羹呢?”

  他带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甘迟无法遏制他说话,也无法捂住耳朵,只好集中精神,让自己把这段声音排除在外。

  可一旦牵涉到闻韶,她就溃不成军。

  尽管知道这人的话半点都不能相信,可孤身一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待了这么久,神经早就崩成一线,现在还能撑着,在林述怀面前镇定下来,已经是她努力万分的结果。一旦有什么能压垮她,那也只有闻韶。

  这样乍一听到他的消息自然是开心,但被林述怀这样一说,另一种可能便鲜血淋漓地摆在了台面上。

  “阿韶可真是有些棘手,我下边儿那么多产业,一晚上说没就没了,逼得我不得不出面,正正好被他盯上,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样吧,甘小姐?毕竟一直以来你都是围绕着阿韶,突然间冲到他面前,恰好在阿韶心最软的时候出手,成了他的女朋友,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一些事情。”

  “最初我只以为甘小姐也是觉醒的人中的一员,接近阿韶也是为了获得好处……大家都知道,在阿韶身边总是有好处的,没人敢和他作对,我猜阿韶应该也是这样以为的吧?可他还是让你待在他旁边了,真感人呢,我一度以为甘小姐真是好手段,但没想到事实比我想的更有趣一些,你说,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呢?”

  甘迟没有再摄入那种药剂,手上多了几分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让她多了几分清醒。她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地开口:“闭嘴!别说了!”

  林述怀扶额笑得越欢了:“甘小姐,我们合作吧。你告诉我剧本,让我收集完最后一点资源,可以撕开裂缝,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也很想回到你那个世界吧?大家目的一致,那么在过程当中自然可以好好地……”

  “你做梦。”四周仪器发出阵阵轰鸣声,似乎在战栗,也好似在兴奋。

  林述怀:“甘小姐,你在那个世界年纪应该不大吧?有男朋友吗?我很喜欢甘小姐,如果我们一起过去了,那甘小姐就和我在一起吧?毕竟我这么喜欢甘小姐,可舍不得看见甘小姐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

  甘迟:“闻韶会阻止你离开的。”

  林述怀:“阿韶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了,他应该会喜欢待在这里的,毕竟我也不是没想过向他说明我的计划,可惜啊……阿韶要掌控这里,当然会把现有所有不确定的因素给排 除的,他巴不得我们这样的人消失,甘小姐自己也知道,你比我更被这里所排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我达成合作呢?”

  甘迟:“但你这是平等合作的态度吗?把我绑起来?”

  林述怀目光一闪:“甘小姐在考虑……”

  “放我下来,再来谈别的。”

  林述怀思考半晌,扬手在面板上敲了些什么,那些束缚环慢慢缩回金属床内,贴片也尽数脱落。

  他拿着一个什么仪器,抓住甘迟的左手臂,压在上面,冰冷的触感让甘迟打了个寒颤。

  “既然要合作,甘小姐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来。意识捕捉是要继续的,先给甘小姐植入一个初级芯片,甘小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话还未说完,甘迟手臂一痛,强烈的挤压与撕裂感下,手臂内侧多了块硬币大小的圆形凸起,皮肉依旧完整挂着,但四周渗着一圈血珠。

  林述怀拇指压上,重重按了一下,疼得甘迟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他抹开那些血珠,像在晕染颜料一般。

  “甘小姐,和我在一起吧。”林述怀摩挲着手指,看着甘迟,目露怜惜。

  甘迟深呼吸了几口,撑着自己站起来,一把推开林述怀,只是手臂仍然绵软无力:“滚出去。”

第47章 逃离 “我来,你睡你的。”

  你来我往一番, 林述怀终于离开了房间,只是仪器的使用权限也全都设置好了,甘迟拖着疲惫的双腿转了一圈, 也没能看见任何可操作的物品。

  但好在, 终于可以下来活动了,再瘫下去, 她怕自己这具身体要彻底废了。

  临走时,林述怀给她注射了一半的药剂,让她拥有走动的力气,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而她在林述怀眼中唯一称得上是反抗的行径,也不过就是拆掉几个她够得着的小型监控设备罢了, 无伤大雅,他还颇有兴致地看着甘迟闹。她越活跃,他就越发高兴,像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斗兽场内濒死的困兽。

  那块芯片时不时会传来微弱电流的触感, 让她左手腕始终使不上力气。血珠渗出的地方很快结痂, 但甘迟每次都会用手指甲沿着那个轮廓狠狠地划一圈, 直到伤口裂开, 再次渗出血珠,她才松开手。

  这是提醒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 教训自己太过大意, 竟然落到这么一个人手里。

  林述怀对于她的这一行径也只是看着,并未说什么。那芯片是机器植入,想直接剜出来,除非用刀连同皮肉一起, 只用指甲抠那么两下,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甘迟在自讨苦吃。

  又过去了三小时,林述怀安排了一个聋 哑姑娘按时来带她去卫生间,甘迟不像以往那般沉默顺从,而是动作粗暴地把她推出了门,说是不喜欢洗漱的时候被人盯着,林述怀没有出现在房间内,但隔空警告性地加了一道电流,那股感觉让甘迟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一阵水声之后,甘迟甩了甩紧贴颊边的碎发,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冰冷的水珠,漠然地走出来。

  卫生间独立于仪器室,是在室内的旁侧开了一道暗门,但所有门的总控都位于一个操作盘上。甘迟看着那个聋哑姑娘像以往那样动作木然地按着密码,暗色的门随之悄然划开,入目依旧是那满屋的冰冷机器,幽蓝的光映在人脸上,说不出的诡谲与神秘。

  在越过那道门时,甘迟脚步一顿,身体轻轻颤抖着,她微微躬身,抓着自己的左手腕紧皱着眉,脸色十分苍白。

  那聋哑姑娘察觉到动静,连忙赶上来查看,甘迟瞳孔里映着那幽蓝的光,待聋哑姑娘凑近时,她手上抓着的东西直接往那姑娘眼睛上糊,而后直接拦腰一撞,绕到她身后,左手扼住她的喉咙,右手抓住她的手指在那块操作盘上急速地输入密码。

  指纹验证通过,虹膜识别通过。

  电子扫描仪并不知道开锁的人是被胁迫还是独立自由地进行密码输入,它只是识别指令,运行内在程序,而后执行。

  真正的大门所在位置一震,门轻轻划开。

  所有的一切均发生在瞬息之间。

  甘迟半扶着她,又按了一通按钮,她低声说了句“抱歉”,在姑娘后颈猛击了一下,那人喊不出声来,只软软地倒在地上。卫生间的门悄然合上,那姑娘被她安放在了浴室门内。

  手腕内侧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甘迟飞快地往门口挪,刚刚的一击已经耗费了她积攒的大半力气,她大口喘着粗气,在踏出那扇大门时,她隐约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这让她头皮一紧。

  大门外是空寂的走廊,她出门便径直往右边跑,一路都没见到半个人影,倒是有很多房间,一些竟敞开着门,里头和甘迟待的房间布局差不多,但只有零星几台仪器。

  这鬼地方看来还不止她一个养料啊。

  甘迟顺着走廊一直往下走,可这道长廊似乎没有尽头,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促,可就是没看见人影,这种诡异的情状让她十分不安。

  长廊没有拐角,她只能初步怀疑这是一个圆形回廊,那顺着走下去应该会绕到她最初的那个房间,在到达那个房间之前,肯定有离开的通道,可能是什么暗门,也可能是什么升降电梯。

  甘迟紧贴着铅灰色的墙壁,尽可能地往前跑,同时又得留意一路的暗门或者电子密码锁,可惜,都没有。

  走廊顶灯昏暗苍白,内嵌式壁灯只打出一圈光晕,铅灰色给人以浓烈的沉重感与窒息感。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甚至还夹杂了几分犬吠声。

  甘迟原本只知道一味行走的身体一顿,她猛地抬头——那声音是从上层传来的。

  室内严丝合缝,布置精密,所有的意外都被控制在那道厚重的金属门之内,而走廊其实是最薄弱的一项。

  那……这好几米的高度,她也不能跳起来敲个洞啊。

  所以林述怀那死变态是往哪儿滑溜下来的?

  她贴着墙壁,继续往前走,但目之所及,这里除了那些密闭的门和门内的仪器,并无其他的东西。

  那些仪器……对了,那些仪器!

  甘迟立即旋身走进一道开着的门内,这间房间只有她的那间一半大小,设备也只有两台,一台黑着屏幕,面板上有被破坏的痕迹,另一台面板依旧在闪动。

  甘迟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再扫了一眼旁边那台乌七八糟的仪器,从地面上捡起一个不知道什么物品的东西,径直往那台完好的仪器上砸下去。

  一声急促的尖啸声过后,墙壁上瞬间闪起了红灯警告,甘迟手臂一麻,一阵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感觉的电流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让她双膝一软,浑身颤抖,半天都无法说出话来。

  但与此同时,她身后一道狭小的门划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门洞,幽蓝的仪器光闪了两下便熄灭了,只余那忽闪的红灯,让她看清了里面直通上层的金属梯.子。

  所以打开暗门要么找到地方,输入正确指令,要么彻底发狂,砸坏仪器。

  ……那死变态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

  还好,只是被电一下,还死不了。

  但她不敢想象,如果是在自己那间房,里面有那么多台仪器,当她亲手砸下去的瞬间,电流会有多大。按照林述怀的尿性,看她反抗到如此地步,怕是会直接把她电傻。

  甘迟坐在地板上缓了缓,双手仍在不自觉地发颤,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起身,走进那个门洞里,顺着那条通道往上爬。

  梯.子很宽,足够一个人的脚掌完全立在上面,但甘迟还是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边缘。

  越接近顶端,她的心跳得越快。

  上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有很多人,喧嚣声不断。她必须得 躲开这些人,悄然地逃出去。

  可人声越来越大,来来往往的人粗粗喘气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好难。就想跑出去,怎么这么难,电视剧里的绑架可不是这样演的啊,小说里也不是这样发展的,从没有哪个主角会落到这么惨的境地。

  哦,她忘了,她又不是主角。

  长叹一口气,她想就这样挂在梯.子上了。

  但不行。

  她好不容易跑出房间的,林述怀那变态指不定马上就要下来这层找她了。

  就在她纠结是要就这样爬回原地找个地方躲着,还是在梯.子上安静苟着等上面的人走时,头顶的密封板倏地被拉开,冷白的光线乍然投射下来,甘迟眼睛被迫闭上,握着梯.子的手一紧。

  一个毛茸茸的物体贴上她的手,湿软温热的事物舔过她的手背。

  舔过……舔……

  甘迟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只硕大的狗头。

  “聪明,走开!”

  阿拉斯加犬兴奋地往前冲,蓬松的毛发几乎遮挡住了洞口所有的光,一只劲瘦的手绕过来,直接把几十斤的狗给搬开,白色绒毛背后,闻韶苍白的脸显露出来。

  几天不见,他瘦得很明显,五官更加冷厉,精致的脸上似乎带着寒霜,薄唇抿成一线,以往整齐漂亮的一头墨发此刻乱糟糟的。他也许是熬夜了,眼中充斥着血丝,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甘迟似乎看到那双琉璃般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极清,极浅,一闪即逝,快得让甘迟误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闻韶略带鼻音,声音沙哑地开口,让她觉得或许那不是眼花。

  “把手给我。”

  她迟疑了一瞬,闻韶双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情绪,他半跪在地上,半个身体都探了进来,直接把甘迟给拉了上来。

  甘迟身上的力气彻底卸了个干净,戒心与防备在这人面前不存在了一般,疲惫感瞬间翻涌上来,她绵软地倒在闻韶怀里,是惯常顺从的模样,后颈被他托着,脑袋直接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闻韶左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右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顺着脊背往下抚。

  埋首在他颈侧,甘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的心跳动得极快,皮肤微凉,熟悉的淡香从他身上袭来,是她最初闻到的,他作为闻家人的气味。

  但没有薄荷味了。

  薄荷味校草又成了那个拥有精致躯壳的冷冰冰校草。

  她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滚落,落在那瓷白的皮肤上,烫得闻韶身体一缩。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一看到他,就有些委屈。

  环着她的手不 断收紧,紧到甘迟感觉都快无法呼吸了,她挪了挪脑袋,嘴唇干燥起皮,摩挲过闻韶颈侧柔嫩的皮肤,带来一种粗粝的摩擦感。

  闻韶抱得更紧了。

  她双手自然垂落,此刻却绕到闻韶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顺着往下摸了摸,他才松了几分力道。

  少年人的躯体十分精壮,但她也摸到了皮肉覆盖下那突出的脊骨。

  “我自己努力跑出来的。”她带着浓浓鼻音开口。

  “嗯。”闻韶偏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这几个小时没有吃什么东西,也不敢睡觉。”

  “……嗯。”又顺着往下,轻柔地贴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其实我很害怕。”怕你不管我,怕我直接就这样离开,再也见不到你。

  “嗯……”苍白唇瓣贴过脸上的泪痕。

  如蝶落玫瑰,带走清寂晨时的第一滴露。

  甘迟觉得太累、太疲惫了,累到眼皮都睁不开,困意席卷而来,她紧抿着唇,乌发贴在脸上,苍白的脸颊上犹自带着泪痕,闻韶便一一吻去,极尽温柔与缱绻。

  甘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呢喃,听不太真切。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问:“你为什么没有薄荷味了?”

  闻韶终于开口回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等你给我买糖。”

  甘迟静默一瞬后,短促地“唔”了一声。

  “我好困,但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林……”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极为浓郁的戾气,却极温柔地在她唇畔落下一吻:“我来,你睡你的。”

  “好……”

  而后,便是彻底的宁静。

  她彻底昏睡过去,倒在闻韶怀里。

  四周喧嚣繁杂都离她远去,只有那人的气息把她紧紧包围。

第48章 坦白 已经弥足深陷了,不止是闻韶,还……

  甘迟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如此安稳的觉了。

  像陷在柔软的云朵中, 整个人的心境都蓬松起来,四周是熟悉的气息,让人十分放松, 觉得异常安稳。

  是轻轻浅浅的香味, 幽远而清淡。像春寒料峭时,枝头绽开的第一朵新梅, 受那一抹高悬的艳色吸引,凑近闻了,才觉出冰雪的气息。

  她无端有点想吃绿豆棒冰了。

  于是她便醒过来。

  自己在病房,输液袋高挂在床边的架子上,房间整体装修是暖色调的, 消毒水的味道几不可闻。窗户推开了一小半,纱帘被整齐束起,室外秋色动人,碧绿的树叶渲染成黄,金灿灿地挂在枝头, 暖绒的阳光透过纱帘投射进来, 正落在窗边软布沙发上的毛绒玩偶上。

  那只足有一米八的棕色熊玩偶几乎占据了整个沙 发, 卷卷的毛看着很软, 身上穿着精致得体的白衬衫和背带裤,原本是十分优雅可爱的熊。可惜此刻面朝阳光, 脑袋上套了一个大红的塑料袋, 一下子把画风扭转到了村里有个姑娘叫xx系列。

  甘迟忍不住勾起唇角。

  沙发另一端坐着的男生似有所感, 目光从电脑屏幕背后投射过来,正对上少女未来得及收回的笑脸。

  他一手合上电脑,在病床边坐下,左手熟稔地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 问:“渴吗?”

  口腔里干燥得像是着了火,她原本想点头,但发现脑袋有点重,还不太能动,于是便顺从地眨了两下眼睛。

  闻韶晃了晃杯子:“再笑一下,就喂你喝。”

  甘迟:……???

  她抿了抿唇,扯出一个弧度来。

  闻韶摇摇头,拒不验收:“不是这样的,你在假笑。”

  甘迟想了想,扯的弧度更大了些。

  闻韶:“这不算,还是假笑。”

  甘迟……甘迟索性不喝了,直接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床铺一动,甘迟感觉自己随着床缓缓靠坐起来,闻韶凑近了,左手轻轻穿过她脑后,托着后颈,右手端着水杯,说:“张嘴。”

  闻韶喂水喂得专心致志,甘迟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室内一时静谧异常,无声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动。

  他今天罕有地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长腿包裹在西裤内,整个人脱离了原有的少年气,看着十分成熟了,脸上不见什么表情,目光愈发深沉,难以猜测。

  俩人离得近,甘迟仰着头,甚至可以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小青茬。

  她下意识想说话,抿了抿嘴,闻韶收回了杯子,但还有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嘴唇流下,蜿蜒出一道极浅的水痕,甘迟下意识舔去,正撞上闻韶伸手要帮他抹去的手指。

  舌尖温热,手指微凉。

  她飞速地收回自己的舌头,可又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说:“你有小胡子了。”

  闻韶扫了眼自己沾了丝水色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甘迟先开了口,不接着说点什么,总觉得十分不自在。舌尖上麻麻的感觉还在,她为了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般,不停地说着话:“我之前好像没见你有小胡茬?这里都是很平滑的,还是说男生的胡子都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长的?一定要到18岁吗?难道18岁有什么魔力不成……”

  原本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此刻喋喋不休地说着某个有些无聊的话题,原本不见一丝血色的唇缝此刻也慢慢红润起来,双眼灵动,看他时,好像从没有半点防备一般。

  闻韶静静听着,松松扣着她脑后的手轻轻一托,突然俯身吻了下去。

  少女声音戛然而止。

  闻韶只是贴着她的唇,并没有深入,缓缓摩挲着,倒像是借此寻求一种……确认 。

  “你吓死我了。”

  良久,他这样说。

  甘迟顿了顿,说:“我不想让你担心的,我……”

  “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闻韶说,“没有下次。”

  甘迟长睫微颤,问:“林述怀……”

  闻韶眼中闪过一丝极浓的戾气,那些锋利又尖锐的棱角便显露出来,甘迟不禁瑟缩了一下,闻韶紧贴着她的脸,薄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没死,但也不算活着。”

  甘迟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他已经触犯了法律,你完全没有必要动手……”

  “谁说是我动手的?”闻韶说,“他搞违法实验,把自己搭进去,脑子坏了而已,现在在疗养院而不是牢里,才是他最大的幸运。”

  “现在,可以来说说你的事了。甘迟,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你强硬地要和我分手,还搞了个三天的期限,是不是……”他眼中布满血丝,“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到时候就算我杀了林述怀,你也不在这里了。”

  “你可真狠心啊,甘迟。”

  甘迟张了张嘴,苍白地说了句:“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你是不是和我分手之后,就直接离开我,你要回你那个什么劳什子世界,你……一点儿也不留恋这里,你也完全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甘迟……我真恨不得……”闻韶深深闭上眼,脸色煞白。

  甘迟承认,自己的确是想过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趁两人陷得还没那么深的时候,早点脱离,这样在后续剧情的作用下,闻韶辉煌又漫长的一生里,甘迟这个人只是毫不起眼的一点灰尘。

  但现在看来,已经是弥足深陷了,不止是闻韶,还有……她自己。

  “我承认,这一点是我不好,可是闻韶,假如你突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所接触到的人事物和你之前接触的都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你都知道了。”甘迟说,“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而这里在我的认知中,是一本名叫《校草攻略》的书,你和林蔓薇是书的男女主,我是一个前期出场,而后很快炮灰的,校草的前女友。我对你做的很多事,其实都是基于剧本,你应该要明白这一点。”

  闻韶却好像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一般,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了甘迟身上:“你在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甘迟想了想,说:“很普通,每天过着劳心劳力的生活,赚三瓜两枣的钱养活自己,旁边的人也很普通,他们各自忙碌,养家供房供车,操心自家三代,生活压力有点大,但还行,能活。”

  “你上班了?自己养活自己 ?”

  “嗯,我……是个孤儿,养自己一张嘴就够了,压力还行,就是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刚工作不久,看了两眼这本书,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第一眼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

  甘迟知道他的意思,说:“是告白后,仙林来挑事儿的那天。”

  闻韶点点头,似乎冷静了些,但眼中依旧一片阴沉:“你现在想怎么样,还是要走吗?”

  甘迟并不直接回答他,说:“我曾经频繁做过一个梦,特别美好,父母相爱,我一路无波无澜长大,上学、毕业、结婚、老去、死去……非常普通平凡,但美好的一生。可是梦有多美好,清醒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我一直在警告自己,这里就像那个梦一样。我像个饥肠辘辘的旅人,无数的甜点摆在我面前,充满了沉溺的诱惑。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定力去抵抗的,闻韶,所以,我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闻韶:“你和我分手,还说了三天的期限。”

  甘迟点点头:“那天是书里你们分手的日期,在这一天之后你就和林蔓薇在一起了,而你的前女友,会很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被边缘化、模糊化,再没有人记得她。我只是设想,那天分手之后,我会不会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剧情,顺利回到我自己的轨道,而你也是这样。”

  “今天已经21号,三天早过了,你没有机会了。”闻韶说道。

  “闻韶。”她说,“你这几天,看见我,什么感觉,会觉得……对我的记忆逐渐模糊、逐渐……忘了我吗?”

  闻韶定定地看着她:“我永远不可能会忘了你。”

  甘迟左手微微一动,米白的被褥下,手腕内侧依旧可见圆形的疤痕。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人会消亡,事会衰退,永远……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托词。”她冷静道。

  闻韶下颌绷紧:“我说了永远,那就是永远,只要是我,就永远不会忘了你。”

  甘迟微垂着头,粲然一笑:“我不信永远。”

  “所以,”她轻轻牵住闻韶的手,说,“我只争朝夕。”

  “我不挣扎了,也没什么用,可能这次走不了就注定我要留在这里,哪怕是梦,我也认了。”

  “只要我还活着,我会一直喜欢你。”甘迟说完,心里又加了一句,哪怕你忘了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你。

  闻韶看着她,一动不动:“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你现在也知道了。”甘迟说,“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我们在一起,直到你不需要我,或者……”

  闻韶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双眼微红:“甘迟,想从你嘴里听两句完整的好话怎么就这么难?”

  “ 这可是你说的,我不会再给你任何离开我的机会。”

  甘迟:“嗯。”

  说完,她笑着看闻韶:“我不走了,陪着你。”

  闻韶一把扯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动作略显粗暴,但却极小心地避开了她在打着吊针的手。

  少女之前补回来的几两肉此刻又掉得差不多了,长期营养不良让她很难胖起来,平时都是一副轻飘飘的虚弱模样,此刻隔着薄薄的衣料抱着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些过于瘦了,平日乌黑的发丝此刻都有些泛黄,摸上去也带了几分粗粝感。

  “我想吃绿豆棒冰。”甘迟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吃冰的。”

  甘迟无声抬头看着他。

  闻韶:“……只能咬一小口。”

  “好。”甘迟弯唇笑了。

第49章 探望 “你是不是阿韶的小女朋友?”……

  在医院待了许久, 甘迟终于受不住了。

  其实她本质是个死宅,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死宅拥有手机和外卖的基础上。

  闻韶似乎有些忙,没法整天都待在这儿, 即便如此, 还是严格管控了她盯着电脑和手机的时间,刘婶包了她的一日三餐, 顺便监督她。

  按理说她除了手腕上植入的那玩意儿,其他地方都没有外伤,顶多是饿了两顿,实在没必要住院,但闻韶说外面不安全, 私人医院布置了人手,甘迟想了想,也就没有坚持出去。

  但她不出去,可没说别人不能进来。

  小郭得知她住院后,很早就嚷嚷着要来看她, 沙发上那只大棕熊就是她送的, 但前几天甘迟精神状态不太好, 闻韶就没放人进来, 今天天气正好,他有事要处理, 便同意放小郭进来, 陪甘迟说说话, 省得她闷。

  甘迟没交过什么朋友,之前在学校也是忙着赚生活费,和同学交流都不多,毕业基本都散了, 唯一处得还行的也就是一起租房的舍友,交友经验几乎为零,因此知道小郭要来,她很早就跟在刘婶身后,央求她多准备一些小郭喜欢的吃食。

  刘婶也怪喜欢小郭的,这姑娘活泼爱笑,就算甘迟不说,她也早早准备了一大堆小姑娘喜欢的东西,这倒是惹得闻韶莫名有些不快,和她视频的时候还一直臭着脸。

  甘迟觉得有些 好笑,刚想说两句调笑的话,他那边办公室里就有人进来了,很快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闻韶已经接过了闻家的产业,从校服到西装,这些转变似乎只在一夜间。甘迟知道,书里面他后期基本都在走事业线,表示非常理解,很多时候甚至暗暗说了不需要每天来看她,也没必要经常视频,又惹得他脸色不虞。

  怎么说呢,真正谈恋爱之后的这位少爷,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琢磨了。

  甘迟拨弄着零食盒里五颜六色的糖果,一边想着不能惯他,一边又忍不住把薄荷味的给挑出来。

  最近的糖做得都很有特色,在薄荷底味基础上味道更丰富了一些,昨天尝试着投喂了某人两颗橘子和桃子味的薄荷糖,反映还行。

  今天是周末,小郭尽职尽责地带了一打资料和卷子来看她,从书包里掏东西时还是忍不住吐槽:“我当时巴不得自己天天生病,这样就可以找借口不用上学写作业了,你倒好,人都住院了还不忘赶进度,该说不愧是一个暑假就冲到1班的人吗?”

  就几天不见,甘迟却觉得许久没有见到小郭一般,打眼看去,小郭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肉眼可见地瘦了点。

  她接过小郭手中的卷子,不着痕迹地搭上她的手臂,小郭像是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甘迟扣住小郭的手腕,干脆利落地卷起她的袖子,在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一片青紫。

  她冷着脸问:“你爸爸回来了?”

  小郭勉强笑了笑:“拿了钱又走了,我和他吵了几句,不小心撞到的。”

  说完,她故意挑开话题,看着桌上的零食盒开心道:“这一看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这个草莓棉花糖可好吃了,我在超市怎么也找不到,还是我们迟好,知道我爱吃。”

  甘迟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说:“你拿点吃的揣兜里,我带你去涂点药。”

  “不用不用,我在家处理过了,其实就是看着吓人,一点儿都不 疼——嘶!”

  甘迟收回轻轻按压过的手指:“不疼?”

  小郭讪讪道:“还、还是有一丁点疼的,明天就不疼了。”

  甘迟叹了口气:“走,去一楼拿药。”

  想了想,她又说:“小郭,你的家事我不好管,但我还是觉得,你妈妈一个人经营店铺不容易,你爸这样,我个人建议还是早点划清界限,不然吃苦的是你们母女。像这样的程度,已经可以报警了。”

  小郭低头苦笑了声:“我哪里不知道,但……亲缘关系,哪里是说断就能断得干净的。”

  甘迟想了想这具身体所在的甘家,目光一闪。

  等两人处理完,也干脆懒得上楼了,外头秋光正好,在庭院里晒晒太阳很是惬意。

  这家私人医院据说是闻家的产业,只为闻家人服务,远离市区,除了医务人员外就是安保人员,很隐私,连小郭要过来都是张叔派人过去接进来的。

  远处是蜿蜒的群山,黛色山峦在阳光照映下笼了层金边,近处是层层叠叠的林木,这个季节的森林总是梦幻的,色彩纷呈,像打翻的调色盘,黄的红的,很是亮眼。

  天空高远,几团丝状的云絮懒懒地挂在上面,在湛蓝的底色上白得发亮。

  甘迟递了件长外套给小郭,自己也拢了拢衣襟。

  小郭滔滔不绝地说起一些学校的琐事,刚刚低沉的表情被一扫而空,她还是那个咧嘴一笑就露出八颗雪亮牙齿的明媚少女。

  “你还记得我们班的那个谁吗,哇你是不知道,那天不是校草生日吗,学校去的人其实不少,但她一早就拿着请柬嘚瑟,还说什么到时候给我们这些去不了的人开直播,那副嘴脸可真是……结果校草生日那天她皮肤过敏,整个人肿得像猪头,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这几天学校各种流言真是传疯了,当晚学校论坛就盖起了高楼,说你坐实了‘小前’这个称号,蔓蔓靠着家世背景成功上位什么的,都怪那些媒体,可真是气死我了。那天晚上真是腥风血雨,听说校草气得不轻,不止媒体,很多世家也遭了秧,林家才是真的惨,蔓蔓也气死了,直接 连夜飞加州去算账,她说事情处理好了再来看你。”

  小郭挽着她的手臂,两人衣料相接,是大街上那些小女生们出门最常见的姿势。

  “还说什么你们分手了,我真是恨不得甩一堆照片放在他们面前,谁分手你们也不会分手的好吧?都是一群眼瞎的,也不看校草那副样子,我要来都推三阻四,还不让我送东西,那只熊可好看了,他刚开始都不想收,说什么绝不可能让你抱它……好吧,又是一口狗粮,但是真香!”

  甘迟低垂着眼,静静听着她絮叨,时不时附和两句:“当时有一些小矛盾,确实谈了分手,但现在已经复合了。”

  小郭倒吸一口凉气:“你提的还是他提的?为什么啊?”

  甘迟想了想,说:“是我,因为……一些很可笑的原因,不提了。”

  “那复合……”

  “算是一起提的吧,拢共分开也没几天。”

  “祖宗,也就你敢这样,要换了别人,别说甩了校草,就是在他面前调笑两句,怕不是都要被封住嘴的。”

  甘迟:“他看着脾气不太好,其实……好吧,确实脾气不好,也不怎么讲道理,但顺着他就还行。”

  小郭叹了口气:“这又是一口反向狗粮吗?吃饱了吃饱了。”

  “对了,”小郭说,“校草生日那天你不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转头你就住院了?”

  甘迟踩过落在地上的黄叶,不甚为意道:“那天我被绑架了,闻韶连夜找到的我。”

  小郭震惊道:“什么?!你被绑架了?!谁干的?妈的我特么——”

  甘迟:“都过去了,闻韶在处理。”

  小郭眼泪汪汪:“呜呜呜我的迟,你受苦了,我就知道这些豪门里没几个好的,天天不是这里勾心斗角就是那里杀人越货的,指不定你嫁进去还得受恶婆婆的刁难,就算校草护着你,但一旦碰上这种婆媳关系,就是神他也为难,更何况这还没进门呢就得遭这种罪,可吓死我了,你现在怎么样,哪里受伤了?都住院了,现在是不是很虚?我们还是别晃悠了,回去休息吧。”

  “没那么严重,被关了几个小时我就跑出来 了,没受什么伤。”甘迟想了想,松开小郭挽着她的手,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小郭看那块圆形的伤口,“就只有这里。”

  那处植入的芯片连接了神经,要取下得费好一番功夫,那时候她还不太清醒,闻韶不敢轻举妄动,原本就打算养两天身体再想办法取下的,现在手腕内侧只余一层浅浅的圆形凸起,看着只会觉得是轻微的囊肿。

  小郭目露心疼,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碰了碰:“疼吗?都肿成这样了还没消,是不是长了什么瘤子……啊呸!才不是呢,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去拍个片验验血什么的?这肿着也不是办法啊,旁边还结痂了呢,是痒还是疼啊?”

  甘迟看着小郭的眼神露出几丝温和:“没事,可能是过敏,涂点药过两天就消肿了。”

  小郭紧张道:“涂什么药?今天涂了吗?我回去拿了给你涂吧,这看着怪不对劲的,真的不拍片看看吗?我看新闻上,人家都是一点小问题,不以为意,结果去查才发现……啊呸呸呸,我今天怎么嘴这么欠呢!我的意思是,不要把小毛病不当病,早治早安心啊。”

  甘迟拍了拍小郭的小脑袋,说:“没事,你别紧张,我会仔细看看的。”

  小郭又嘟囔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要帮她把袖子给放下来,正在这时,庭院外驶来一辆黑色卡宴,几个保镖毕恭毕敬地围上来,甘迟拉着小郭往旁边避了避,却为时已晚,正对上下车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十分有风韵的女人。卡其色的长风衣离是合身的针织长裙,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洁白的面庞,眉眼和闻韶很像,但更加温婉纯真,目光是孩童般的纯净。

  看见她,小郭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这是什么神仙下凡。”

  她柔柔一笑,快步朝两人走来:“你是不是阿韶的小女朋友?”

  小郭立马后退一步,露出身后一脸惊诧的甘迟。

  “你好,我是阿韶的妈妈,我姓赵,他们都叫我赵四。”

  赵四小姐?她怎么会这么早就出来?

  甘迟压下心中的惊疑,微微颔首:“你好,我是甘迟。”

  她笑着打量了几番甘迟,目光在扫过她没来得及放下的袖子 下,手腕内侧的露出的伤痕时,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莫名神色。

  “阿韶说,他要带媳妇儿来见我,可几天过去,我等不及,就先来了,小迟,你会介意吗?”

  甘迟摇摇头:“不介意,很高兴见到您。”

  赵兰因笑着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假如,你不是阿韶女朋友的话,我会更加高兴。”

  旁边假装望天的小郭“咔擦”一下掰断了一根在把玩着的树枝。

第50章 归家 “回来吧,给你开门。”……

  “小迟你在看书?还是诗集啊, 我能看看吗?”赵兰因指着桌上反扣着的小书册说道。

  甘迟轻轻带上门,点点头。

  赵兰因好奇一般拿起那本书翻了翻,而后语气轻快地指着某一页给她们看:“这里写得真好, 我喜欢。”

  甘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目光扫了一眼,赵兰因正好低声念了出来。

  “当我归来时

  啊, 我归来时

  一切都已成空”[注]

  她的声音是偏少女的,十分清亮,平常说话尾音总是忍不住上挑,但在念诗句时,放缓下来的声调又带了几分空灵, 好听是好听,但莫名让人觉得不像人声。

  念完,她接过甘迟手中的水杯放在旁边,杯底与桌面相接时轻轻震了一下,一滴水渍从杯中跳跃而出, 正好落在旁边的书页上, “成空”二字的墨迹瞬间被洇开。

  甘迟扫了一眼, 没说话。

  赵兰因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般, 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青瓷瓶,轻快地说:“今天不想喝茶, 我带了其他的好东西来呢。”

  “这酒被我父母埋在了庄园后头桂花树底下, 原本是要在我出嫁那天给我的, 但他们那时候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当时好一番折腾,还砸碎了一坛酒呢,拢共也没多少……”说到这, 赵兰因轻笑了一声,眉梢眼角都是难掩的少女神色,“最后还是给了,这是最后一坛,阿韶之前带给我的,小迟一起尝尝吧?”

  甘迟摆摆手:“抱歉,我不能喝酒,过敏。”

  赵兰因惋惜道:“啊,这样,可惜了,这酒的味道很不错呢。”

  甘迟:“是我没有福气尝到。”

  旁边的小郭很有眼力见地开口:“那个,夫人,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您喝一点。”

  赵兰因眼神扫到她:“酒是穿肠毒药,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乱喝。”

  小郭:“……”

  她不能喝,合着甘迟就能喝?这里面怕不是真的投毒了?就因为不满意儿媳妇就要来下毒什么的……你们豪门真是可怕。

  小郭警惕地往前挪了挪,半掩住甘迟,问道:“夫人,您怎么知道甘迟在这?您来这儿是探病的?”

  意思就是,您老要是来探病就好好关怀,要不是那就赶紧走,她的迟可 是有强硬的娘家人的,比如她,小郭女侠。

  赵兰因像是完全看不出小郭的敌意一般,慵懒地靠在软布沙发上,自顾自地从青瓷瓶中倒了一杯酒仰头便喝了,水色沾染上艳丽的唇,斜斜看过来时,眼尾勾起,神女瞬间变成了山林中不世出的精怪,勾人得很。

  “有些事,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我当然是来探望小迟的。”因为喝了酒,赵兰因咬字含糊了些,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颤一般,听得人心痒痒的。

  ……她总算知道闻韶原本秾艳的眉眼是遗传自谁了。

  小郭在此等美色当前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整个人眼神都不敢往那儿瞟,彻底败下阵来,甘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谢谢。”她说道。

  没了。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甘迟以前面对的长辈,要么是师长,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有话直说就行,还一种是在工作场上的,大家互相打机锋,目的就是为了压榨和剥削你,这种直接拒绝也行。

  但面对赵兰因……她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出来。

  这人实在是太难应对了。

  按情理而言,她是闻韶的母亲,假如她要和闻韶在一起,那后面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家人,不管怎样她现在都应该和她打好关系,至少留一个良好的初印象,但目前看来,这一切显然在最初就不可能了。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在原文里,这位赵四小姐,可没有出现得这么频繁,真正露面也是在文的最后面,匆匆一瞥就算。任何不按常理出场的人物都很棘手,详情见林述怀那个大变态,面对这位突然跑过来并且举止十分奇怪的赵四小姐,她心中警铃大作。

  赵兰因完全不理会二人的神情,自顾自地接着倒酒,清浅的酒香混着浓郁的桂花味弥漫在房间内,小郭知道甘迟严重酒精过敏,起身去推开了窗。

  微风伴随着和煦的阳光涌进室内,赵兰因餍足地眯了眯眼,放下了酒杯,微黄的酒液在阳光映照下宛如黄金一般:“三杯酒,讲三件事。”

  “第一,我很喜欢你,小迟,非常、非常喜欢。第二,我很爱阿韶,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你们不要在一起,你们各有各的路,没必要一起走,太难,太累,会吃苦的,我不忍心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苦。”

  “谢谢您喜欢,也谢谢您特地来和我说这些话。”甘迟按住小郭的手,轻轻抚慰了一番,接着开口道,“换作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柴火妞的阶段,有一个人突然过来和我说这种话,我可能会直接轰她出去,毕竟年少轻狂。现在脾气稍微好了些,但也只是稍微。赵四小姐,我不知道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是想听我表什么态,毕竟在影视 剧里,这样的场景一般都是您甩出一张高额支票,然后让我离您的儿子远一点。”

  赵四短促地笑了声。

  甘迟接着说:“要是您这样做,我可能还会知道怎么应对,但您这一副谈心的姿态,倒是真的让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长话短说,我喜欢闻韶,不会离开他,您的反对在我这儿没用,而我们俩之间目前而言也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必要听您的话……我也不喜欢听话,你说是吧?”

  “所以,”甘迟说,“您可以去找闻韶,但就算他放弃,我也会接着追他。”

  小郭悄悄给甘迟竖了个大拇指,嘴唇嚅动,无声说了句“牛逼”。

  甘迟眼中带了丝笑,接着说:“很可惜,不能尝到您带来的酒,白水味道也不错,敬您三杯。”

  说完,端起旁边的杯子就喝了三杯。

  小郭直接“哇哦”一声,而后默默鼓起了掌。

  赵兰因倚靠在沙发上,轻笑出声:“小迟,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甘迟听着这句话,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正待好好想想,赵兰因却直接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是我打扰了。”她拢了拢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顺至耳后,“期待下次和小迟见面。”

  说完,她理了理衣襟,施施然地出门下楼,只余桌上的青瓷瓶和空中淡淡的酒气显露着她来过的痕迹。

  小郭忍不住咂舌:“迟啊,你未来婆婆好奇怪哦,神神道道的。”

  甘迟看了看酒瓶,已经空了,她盖上瓷瓶的瓶塞,说:“确实奇怪。”

  窗外,赵兰因走过庭院小径,大好秋景只能作为她的陪衬,仅仅一个袅娜的背影,便不知道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她上车时,抬头遥遥看了这边一眼,而后便收回视线,车门合上,黑色卡宴缓缓驶离医院。

  小郭凑近闻了闻那酒,说:“别的不说,这个还怪香的。”

  甘迟点点头:“九州华清山庄那儿挖出来的,埋了有些年头了。”

  “你是说伴着那两具骸骨一起的……”小郭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他们闻家人都是什么魔鬼啊,怪可怕的。”

  甘迟想了想,发现目前为止,行为真正算得上正常的好像还真就小郭一个,作为一个此世界原住民,她难得拥有和甘迟所在的世界相一致的三观与思维方式,这让甘迟更加觉得小郭珍贵了。

  “饿不饿,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刘婶准备了很多零食,你要是不吃,下次见到她她可要生气了。”

  小郭立马转移视线:“吃吃吃,还是你们好呜呜呜,我最近都没怎么吃零食,可忙死我了,你不说我都没觉得有多饿,但你一提我就觉得午饭吃的都是空气,好饿好饿啊。”

  甘迟拍了拍她的头,拉着她去吃东西。

  赵兰因过来的事,闻韶很快就知道了,他打电话过来时,甘迟刚好送小郭上车。

  接通电话后,甘迟轻轻“喂 ”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闻韶似乎是在赶路,声音有些喘:“我妈今天去你那儿了?”

  甘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对,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你见不得人的小情儿,刚刚面对完当家主母过来抓……那什么。”

  闻韶紧绷的神经听到这句话也不免放松了些,他笑骂道:“你要乐意,可以一辈子被我养着,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和别人待一块儿,如果可以,我倒也想整天把你关在房子里在,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除了我身边,你都不能去别的地方。”

  “那我得多闷啊,整天见到的人就你一个,万一看腻了……”

  “你敢对我腻味?”闻韶眯了眯眼,“甘迟,你想都不要想,腻了也必须待在我旁边。”

  甘迟慢悠悠地往回走,闻言笑道:“少爷,您这样可有些不通情理了。”

  闻韶不赞同道:“谈恋爱不需要通什么情理。”

  说完,他又扯回话题:“她今天对你说什么了?你别信,我原本是打算等她精神稳定了些再带你去见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去见你了,等我好好去查查是是谁在背后使坏。她现在……有些偏激,不管说什么,你都别信,不许离开我。”

  甘迟点点头:“我没事,你母亲人挺好的,你和她长得很像,她还请我喝酒呢,可惜我过敏没法喝,然后就随便聊了几句……她说喜欢我,但也确实说了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电话那端的闻韶呼吸一滞。

  甘迟接着说道:“但我说,我可不会离开你,就算她劝动了你,要让我们分开,我也会去接着追你,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放手的。”

  闻韶静默半晌,才艰涩开口:“你再说一遍?”

  甘迟已经上了楼,窗外最后一点夕阳隐没在群山背后,天空各色纷呈,红色与橙色像燃烧的火焰一般高悬在天际,暮霭沉沉也遮挡不住这热烈的色泽。

  “我说,”甘迟按亮房间的灯,莹白的光泽柔柔撒下,“我想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谁都没法把我们分开。”

  闻韶握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收紧,他前额抵在座位上,冷峻了一天的脸上泛起一个十分惹眼的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某人开窍之后,打的直球真是……让他经常都不知道如何招架。

  甘迟没那耐心再顺着他:“不说,累了。今天见了一天的人,乏了。”

  闻韶:“你先歇会儿,我马上过来陪你吃晚饭。”

  甘迟:“和小郭吃了一下午零食,现在不饿,你别过来了,怪远的,还累。”

  闻韶不以为意:“我不。”

  甘迟低笑了声:“行吧少爷,您乐意就行。”

  说完,甘迟就想挂断电话,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光映照在左手腕内侧的圆形凸起时,皮肤底下似乎有些动静。

  甘迟顿了顿,举起了左 手腕,凝目望去,却又一切如常。

  那边闻韶的声音传来:“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

  甘迟放下手腕,眼神正对上桌子边摆着的青瓷酒瓶。

  她说:“没什么,走神了一会儿。”

  说完,她自然而然地接上话题:“我想回学校了,你整天在搞事业,我总不能真的待医院里当废柴吧?大好青春,趁着头发还多,记忆力还成,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奋斗奋斗,脑子这玩意儿,一段时间不用可是真的会生锈的,花了一整个暑假帮我补习,你也不想一转眼我考个试,又成全校倒数了吧?”

  闻韶:“脑子这玩意儿你没有也成,反正也没见发挥多大作用。”

  “喂,你再这样我挂电话了啊。”

  “你试试。”

  甘迟:“……反正我想回学校了,这里好无聊啊。”

  闻韶想了想,说:“过几天,等事情再安稳下来,我就和你一起回去。”

  “你也要回去?”

  “我不在,谁给你补课?不补课,你以为就你那点脑容量,是够装几篇古文还是够记住几个公式?”

  甘迟:“话虽如此,但你这样说我觉得有些生气。”

  “你生气了?”闻韶来了点兴趣,“你气一个给我看看。”

  甘迟不直接回答他,单手扣着手机,反问道:“闻韶,你在哪儿?”

  闻韶:“车上,怎么,想我了?”

  甘迟点点头:“嗯,刚刚有点想。”

  闻韶:“现在呢?”

  “现在啊……”甘迟看着远处宽阔公路上驶来的熟悉车辆,笑着说,“现在想亲你。”

  电话那边的人呼吸显而易见地急促了几分,他喉结微动:“马上过来。”

  甘迟:“可惜,就是想想,我刚刚被气得头有些疼,吃饱喝足了反正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先睡了,别吵我,不给开门的。”

  说完,单手锁上了门,“咔哒”一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很是刺耳。

  闻韶咬牙道:“……你故意的?”

  甘迟:“哎呀,什么意思?我头疼,不太懂,毕竟脑子也就这么点容量,实在没法理解您话里的意味,您说是吧?天色不早了,我先睡了,您也早点回家吧,明儿还不少事儿等着闻总去处理呢。”

  闻韶气笑了:“我回家?回哪儿去?你在哪儿我就回哪儿去,锁门也没用,我有钥匙。”

  “未经过主人同意私自进入房间,按照现行法律……”

  “我也是主人之一。”

  甘迟看着窗外停驻在院门的车,笑着说:“怎么办,以后生气了都对你没办法。”

  闻韶顿了顿,说:“你可以对我发脾气,要是还很生气也可以打我,反正你轻飘飘的打人又不疼……但不能不让我进门,见不到你,我很不舒服。”

  甘迟拉上窗户,把室内的温度调到最合适,刚从外面进来的人浑身都是冰凉的,乍一进到温度较高的地方容易感冒。

  她 又把白天挑拣出来的薄荷糖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才状若无奈道:“行,回来吧,给你开门。”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夕阳收拢在深蓝色的天幕背后,但人间楼宇之间燃起点点灯火,足够照亮回家的路。

  课本上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她这也算在兜兜转转中找到了自己的归途。

  挺好。

第51章 关系 谁要是再说这对be了,建议直接……

  工作日, 周一。

  在甘迟的央求下,她终于得以重返校园,踏进教室门的时候, 班上甚至安静了两秒。

  闻韶半点不在意, 拉着她的手就径直往座位走去,原本还隔了一条过道的桌子又被他扯过来,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甘迟也没再强硬地拒绝,从兜里掏出消毒湿巾又把两张桌子给擦了一遍,这才和闻韶一起坐下。

  班上不清书,甘迟从桌斗里把资料书拿出来, 又掏了掏,整出来雪花似的一打试卷,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闻韶混不在意,桌斗里空荡荡的,连笔都是临时从甘迟这儿顺过去的, 看见甘迟苦恼的神情, 直接接过那打空白试卷就开始写了起来, 基本扫了两眼题干就直接落笔, 抄答案都没这么快的。

  甘迟则把小郭带给她的那部分写完了的作业拿出来,刚想去问问课代表要交哪些, 却发现班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看这边, 等她看过去, 却又齐刷刷地移开视线,抓头发的抓头发,咬笔头的咬笔头,书本掩盖下, 手机按得哒哒响。

  甘迟:???

  毫无疑问,论坛又起高楼。

  楼主:打脸辟谣了解一下?论草前的那些甜蜜瞬间,kdlkdl

  1L:先说明一下楼主草前cp粉,主人公这么久没来,再加上校草生日那天出了一系列事情,有网友合理怀疑草前cp直接be了,论坛上腥风血雨了一阵,但是!我们草不愧是我们草,出□□厉风行,直接碾压流言,LMW据说也回家处理事情去了,但我们前儿一直没出现,be论又甚嚣尘上——

  2L:楼主怪有文化的压子,编故事能力一流。

  3L:楼上阴阳怪气的压子,酸柠檬的嘴脸也顶尖的丑。

  ……

  51L:楼主呢?打脸辟谣完了,我的甜蜜瞬间呢?

  55L:多图预警,今天草前来上课 了,诸位看看,你们磕到的是真的,是真的!!!

  【图】x10

  57L:啊啊啊啊我死了!太甜了吧!这谁不说一句般配!

  58L:这顺其自然的牵手整理衣服递东西……话说有没有人觉得俩人回来后更甜了?没有说他们之前不甜的意思,就是……

  59L:楼上真相了,之前虽然甜但肢体接触真不多,毕竟众所周知校草极度厌恶被别人碰,小前一般也都是走在校草身后,所以他们这几天去干什么了,进展飞快?!

  62L:天呐,这真的是校草吗?那个一言不合就踹人的校草?他看小前的眼神……我要是小前我估计心脏瞬间爆裂!

  69L:小前一脸淡定,面不改色,不愧是小前。

  80L:不愧是小前+10086

  152L:呵,强行营业罢了,没看见某前一脸舔狗的样子,啧,不就是看上某人家里家大业大,就赶着上去舔呗。

  155L:某前惯常狗腿,之前不就跑前跑后的,人家搞花样,某些人还当糖磕呢,这些人背后指不定玩得多脏。

  论坛上瞬间吵了几百楼。

  857L:【图】【图】

  858L:卧槽啊啊啊啊!楼上是1班的大佬吗!这么近!校草真好看呜呜呜!

  859L:我酸了,校草帮忙补作业,小前喂糖吃,最后……啊啊啊为什么用书挡住!亲了吧,这绝对是亲了吧!

  868L:1班人来作证,亲没亲不知道,但小前耳朵尖红了呢[姨母笑.jpg]

  1085L:谁要是再说这对be了,建议直接投胎,因为眼睛治不好了。

  ……

  闻韶火速补完了甘迟的卷子便趴在桌上补了会儿眠,甘迟撕了颗糖塞进嘴里要提神,闻韶听到动静,一双眼睛直直看过来,甘迟便从兜里也掏出糖递给他,结果这少爷懒得动,她只好直接撕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却始终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趴着,闻韶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乌发懒散地搭在额头,眉眼好看到极致,鼻梁挺直,唇色殷红,咬住那颗糖时,明明隔着糖纸,甘迟还是感觉到了那柔软的触感。

  就……很奇怪。

  甘迟低垂着眼折好浅蓝色的玻璃糖 纸,指尖温热的触感却始终无法散去。

  上过两节课,此时是大课间,班上却安安静静,两人窝在后排角落,甘迟递完糖就接着做自己的事,闻韶却不安分起来,抓着她的左手把玩。

  “低头。”他骤然发声。

  甘迟下意识低头看去,正对上那双适才触碰过的唇。

  硕大的课本立在书桌上,挡住了背后一触即分的那对恋人。

  室内寂静,偶尔有细碎的谈话声和书页翻动声,心跳剧烈的鼓动声如潮水般涌上来。

  “这颗糖不好吃,换一颗。”

  甘迟自己吃的是柚子味,递给闻韶的是柠檬味,现在……估计是柠檬柚子味。

  换完糖,闻韶闭上眼睛接着补眠,甘迟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心头的悸动,眼前的文字像在旋转一般,看了整十分钟都没看进去半道题。

  所以年轻的时候老师们狂抓早恋,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任谁面对这样的恋爱对象,估计成绩都得下降八个度。

  午饭时间,闻韶双手插兜,一脸冷然地抬腿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才想起还有个人没跟上来,便停在后门,静静等某人跟上来。

  甘迟知道自己抢饭抢不过那帮风火轮,便没急着走,闻韶估计是睡得有点懵,听见铃声就往外走,她坐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背上了包。

  闻韶皱眉看她:“带包干嘛?碍事。”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第一时间接过她手里的包,自己单肩背着,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甘迟。

  “习惯。女生包里会装很多东西的,手机纸巾钥匙钱包,太阳伞充电宝,可能还有口红粉饼什么的,哦,还有免洗消毒液和口罩,不过现在我就带了几包纸巾和消毒液。”

  闻韶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书包,不解道:“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甘迟:“……安全感?”

  闻韶:“我在旁边你没有安全感?”

  甘迟:“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把东西准备充足了,才不至于陷入尴尬境地。而且这个和你没关系,你在不在都无所谓,这纯粹就是个人习惯。”

  甘·直女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无情冷酷,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闻韶的眼神不自觉冷下来。

  “和我没关系?”

  甘迟点点头 :“对啊,带什么东西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你怎么了?”

  “你需要摆正一下你的心态,以及正视你的身份。”闻韶皱眉看她,“甘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再把我隔离在你之外,我会很生气。”

  甘迟完全不知道就带点东西都能牵扯到这玩意儿,但求生欲还是让她第一时间认怂:“好的,我错了,那下次帮你也带一份。”

  说完,内心又在吐槽,正式谈恋爱之后的校草怎么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一点小事都要掰扯出来,唉,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她才不搭理他。

  “你认错的重点放错了,甘迟,不是带不带东西的问题,而是你……”

  “啊!我好饿!我饿得胃疼,我的胃不听使唤了,它说它现在只想吃东西。”

  闻韶看着单手捂着肚子的甘迟轻轻嗤笑一声,也不对她这蹩脚的演技做任何评价,直接拉着她回家吃饭。

  岁月绵长,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某人的一些不良习惯,他会慢慢纠正过来。

  俩人往东门走去,自然而然回了锦绣园的房子,原本就是冲着离学校近才购置的,吃完饭还有时间午休。

  刘婶早早就备好了饭菜,甘迟洗完手擦了擦水,便挽起袖子端了饭菜出来,闻韶放下肩头的书包,也挤进厨房,端起一海碗排骨汤就出来。

  “你怎么进来了,就直接端?这里有手套的,让我看看,啧,红了。”甘迟无奈地抓着闻韶的手在水龙头下冲凉水。

  “没进过厨房你就敢随便上手?受伤了算谁的?”

  闻韶感受着簌簌的水流,垂眸道:“一起吃饭,当然要一起准备。”

  “知道你想展示你的大男友力,但是少爷,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对不对?厨房都没怎么进过就上手,磕着碰着了,那谁还吃得下饭?你要准备可以问我,虽然我也是个厨房杀手……但我起码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受伤,对不对?”

  闻韶静默半晌,说:“我觉得你有点像幼儿园老师。”

  甘迟没忍住瞬间笑出声:“对,你是幼儿,闻韶小朋友,听明白了老师说的话了吗?现在老师带你去涂药,然后吃饭饭好不好?”

  闻韶横 了她一眼,“你最近活泼不少。”

  甘迟从电视柜旁边的药盒里拿出烫伤膏看了看,取了棉签沾到他的手上:“跟您学的。”

  闻韶低垂着眼,看着她把浅绿色的凝胶小心涂抹在自己手上,心下一动,说:“你喜欢这里吗?”

  “嗯?”甘迟涂完收好药膏,问道,“还行,条件挺好的。”

  “我那天晚上过来找你,门口只有两个沾了雨水的脚印,一开门,电视开着,你人却不见了,我……”他微蹙着眉,想了想,才说,“心急如焚。”

  甘迟俯身抱住了他:“我现在在这里。”

  闻韶靠坐在沙发上,伸手揽住她的腰,甘迟直接跌落进他怀里,他下巴垫在甘迟颈窝,嗅闻着那熟悉的味道。

  “那天站在门口的人,现在还没找到。”

  甘迟:“如果他出现了,你别动手,我想见他一面。”

  “怎么?你还惦记他?”

  “不是,”甘迟叹了口气,“许神……给我的感觉,他知道很多事,而且,他不像会害人的人。”

  闻韶眯了眯眼:“你说这里是一本书,那许见栖……”

  甘迟连忙道:“他是男配,喜欢蔓蔓,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现在你们怎么这么多纠葛?他和林述怀牵扯在一起,就注定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还帮他说话,你——”

  甘迟目光一转:“那你怎么突然和蔓蔓订婚了呢?当时是因为他把新闻给我看我才会走神的。”

  “那都是误会,我已经澄清了,闻家那帮老东西给我下套,现在还没查出来谁给我下药再把她引过来的,等我抓到了……”

  “下药?还待一起?”

  闻韶一时语塞:“是昏睡的药,在房间我们也没做什么,待了几分钟就出去了,外面全是准备好的媒体,我……”

  “喔,只是几分钟啊,还昏睡了。”甘迟道。

  闻韶还想再说什么,却正对上甘迟带笑的眼:“你……气死我了。”

  甘迟:“我又怎么了?就是随便聊聊,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说不定……嘶,说不过还咬人?你不讲武德!”

  闻韶舔了舔甘迟锁骨上的牙印,抬眼道:“我还能更没有道德,你要试试吗?”

  甘迟瑟缩了一下:“还、还是不了。”

第52章 假如 在我们那个世界……

  最终 饭还是好好吃了的, 某人虽然疯,但还是有点分寸。

  “严格意义而言你已经成年了,甚至到了可以领证的年纪了。”闻韶靠在沙发上, 突然说道。

  “是啊, 我之前二十三岁,这样算咱俩还是姐弟恋呢。”甘迟没好气道。

  闻韶果然皱起了眉:“那这样我岂不是错过了你五年, 但我却并不这样觉得,我甚至感觉我应该比你大才对。”

  “怎么,不喜欢姐弟恋?”

  闻韶摇摇头:“不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觉得, 我应该是比你还要年长一些的。”

  “现在你确实比我大半岁。”

  闻韶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甘迟说:“都是在年后,正月十七,刚好上班返工的日子。”

  好巧不巧,原主的生日也是这个时候。

  想到原主,甘迟站起身去房间取出那个盒子, 从里面把那个大玻璃瓶拿出来, 放在闻韶面前。

  “这是?”

  “原主……这具身体, 她的东西, 和你有关。”

  “我不看。”闻韶说,“你也放起来, 以后都不许拿出来。”

  甘迟叹了口气:“我有时候在想, 我来了这里, 那原主去了哪里,她那样的性格,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某一天回来, 发现有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而自己只能到处游荡……”

  “你别想这么多。”闻韶不满道,“原来的那个……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甘迟:“什么意思?”

  “你说你是在仙林那帮人来的那天才过来的,在此之前我其实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记得长相,她……是很没有存在感的,但那天下楼看见你,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你的名字,现在想想其实也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小郭也说过,对原主没有什么印象……你还记得告白那天的 场景吗?”

  闻韶点点头:“我在天台休息,那段时间很烦,太多人想往我身边塞人了,她突然跑出来,说了几句话,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找个挡箭牌,她看着很木,应该会听话,而且收拾甘家根本不算什么,后面她的包差点掉地上,我还捞了一把,她当时只是说了句谢谢,没有凑过来找事儿,我……”

  甘迟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玻璃瓶,拔掉瓶塞倒出几颗纸星星,拆开来看,却发现上面除了折痕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字迹。

  她连拆了十几颗都是这种情况,最后她拿出那张自己放进去的信纸,打开一看,自己的字迹还在。

  “怎么了?”闻韶紧张看着她。

  甘迟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闻韶。

  “她的痕迹在消失,或者说,被抹杀,假如有一天,这波力量抹杀到了我头上,你……”

  “不会的。”闻韶紧握着她的手,思索道,“不是被抹杀,也没人能动你,可能……她原本就是要消失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很多人都很奇怪,许多时候就像在按照机械设定的程序一样生活,我刚开始以为这是闻家在搞鬼,所以一直不想被操纵,但又得按照他们设想的去表现,越反抗,发现的事情就越多,而且很多事更像是直接送到我面前来的一样,但你是一个意外。”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不知道人们怎样过活,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运转,也许像你说的,没有剧情的人,便被抛弃在了剧本之外,也许……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甘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问他:“你呢?你知道这里不对劲,你想怎么样?”

  闻韶低笑了声:“刚开始只是想摆脱束缚,毁了闻家,可能这个世界也就崩塌了吧,现在……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不管是在这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甘迟:“那其他人呢,你的同学,朋友,亲人……他们构成了你的社会关系,也构成了你在一个地方的所有羁绊。”

  闻韶笃定说道:“会有办法的。”

  甘迟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凑上去落下一个吻:“你不要有压力,依旧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脾气暴躁也好,成熟稳重也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做你自己就可以,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闻韶点了点自己的唇:“不够。”

  甘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该午睡了。”

  闻韶不满道:“我睡哪儿?”

  甘迟指了指:“沙发,飘窗,或者客房,自己选,我不管,补作业困死了,先走了。”

  闻韶站起来,跟在甘迟身后:“你现在就不在我身边。”

  甘迟抱着玻璃瓶转身看他:“少爷,我觉得你的微信名很有必要换一换,叫小黏糕怎么样?”

  闻韶看了眼她怀里的玻璃瓶,低垂着眼:“你和这个在一起,我不放心。”

  甘迟:“之前都是这样的,也没见你的心放不下来。”

  “之前那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放不下。”

  甘迟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赢了,那你抱着它睡吧,我去睡沙发。”

  闻韶皱眉:“你——”

  甘迟:“我是不是又要气死你了?”

  闻韶点头。

  “那我也是蛮厉害的吼。”

  闻韶:“……”

  甘迟笑倒了,拉着他进主卧:“一人一边,你抱着皮卡丘我抱着树袋熊,玻璃瓶我打算去寄存,等我百年之后让它和这具躯壳葬在一起,而我的灵魂属于你,有意见没?不吭声就当你 同意了啊。”

  “之前我是无神论的,但自己经过这么一遭,又相信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某种不可操纵的力量在驱使着我们前行,到时候躯壳死了,没准灵魂又飘荡出来,不知流向何方……哎,闻韶,真的有来世,你愿不愿意和我再续一辈子?”

  闻韶接过她递过来的玩偶,面无表情:“一辈子不够,这辈子你先跟我好好过了……这玩意儿丑不拉几谁买的?给我那个海豚,看着软一点。”

  甘迟接过那个软乎乎的皮卡丘,笑着放在了一边。

  春困秋乏夏打盹,秋末初冬时节总感觉睡不够一般,一旦沉沉睡去,再想爬起来那得意志力非常惊人。

  甘迟听着耳边响起的闹钟,摸索着要拿起来,却正好触到了另一只伸过来的手,意识朦胧之下她还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是谁时,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时间到了,起床去上课。”甘迟说。

  闻韶松开了手机,改握住她的手,额头抵着抱枕柔软的绒毛,含糊道:“不去。”

  甘迟掀开温热的被子,说:“那我去了。”

  闻韶依旧拉着她的手:“你也不去。”

  甘迟:“不行,我再不上课要废了。”

  “……我给你补课。”

  甘迟:“补课是一回事,上课是另一回事。”

  闻韶直直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眼睛还闭着:“走走走。”

  甘迟用力把他拉起来:“不许耍赖,不起来我就再也不和你一起午睡了。”

  他静坐着,手臂伸直,任由甘迟拉着:“我做了一个梦,有你。”

  甘迟随意应了几句,依旧在奋力拉着这个几十斤的睡美人起床。

  “和这里不一样,在梦里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就是想接近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着急。”

  “知道了,不就是搭讪嘛,我来,见到你这么好看的人一定我来,现在能起 来了吗?你好沉啊,再不起我真一个人走了?我说真的,赖床的学生可不是……哎。”

  闻韶伸手一用力,便揽住了她的腰,脸贴在她温热柔软的腹部,低声说:“你一定要找我。”

  甘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行行行,我见到你一定先搭讪,死皮赖脸找你,天天缠着你,满意了吗少爷?能起来了吗?”

  折腾一番,两人堪堪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甘迟脸上还有没抹干净的水珠,见到这副模样的班级众人,眼中飘过一长串的“yooo”。

  闻韶面不改色地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这回没有再趴下睡觉,而是掏出了一台笔记本开始处理堆积的邮件。

  他毫不避讳甘迟的视线,甚至还有余力分神去关注她那边的进展,在扫到某题她停顿良久后,会拿起许久不用的笔,在她的试卷上勾画两下,或者直接写一个破题思路,一整天下来,甘迟觉得自己的学习效率提高了不少,仿佛忘记了之前吐槽早恋分神的也是她。

  晚自习上完已经九点半,甘迟都有些疲倦了,更遑论盯着电脑半天的闻韶。

  收拾东西回去的路上,甘迟提议道:“我可以自己上课的,你要不还是去公司?或者去闻家处理你自己的事。”

  闻韶:“没事,开会再去,其他时候在哪儿都一样。”

  甘迟:“我还没见过哪个高中生像我们这样的,就……感觉在两个世界,一边是平凡的普通人,按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准则上课写作业,一边是……你这样的,在贵族学校,整天面对的是家族企业,而不是卷子上的那两道数理化题。”

  “很多课程很早我们就修习过,待在学校只是年纪还没到,学历的作用被弱化了而已。”

  甘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假如在我们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你们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闻韶问道。

  甘迟:“和这里差不多,但我生活的圈层比较普通,看到的都是大家为了生活奔走的模样,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儿,估计也是我一辈子难以企及的存在,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交集,哪怕在一个世界,也会被严格分隔开。”

  “我并不这么觉得。”闻韶说,“在这里能遇见,在你那里也一定会在一起。”

  甘迟勾起嘴角:“我很普通,你不一定会看上我。”

  闻韶定定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然看见一点微光。

  “怎么了?”甘迟贴近他,低声问道。

  闻韶眯了眯眼:“有人跟着。”

  “不知死活——”

第53章 所求 有爱,有欲,有所求。

  东门出去会经过一片树林, 是学校小情侣最喜欢来的地方,灯光朦胧,气氛暧昧, 再加上秋冬深夜弥漫的雾气, 想看清人脸都难。

  甘迟的黑色书包上挂了个毛绒玩偶,是只浅粉色的小熊, 小郭送的,行走时会撞到金属拉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韶单肩背着包,左手牵着甘迟,二人照常行走在人行道上, 四周静谧,动作间只有挂件与布料相接的簌簌声。

  甘迟因为闻韶的那句低语,精神一直紧绷着,闻韶挠了挠她的手心,示意她放轻松。

  “聪明很喜欢你。”他说。

  甘迟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我也很喜欢它。”

  那条傻乎乎的狗狗总是不怕生一般, 见到她就异常兴奋, 恨不得整条狗都扒拉在她身上。

  “上次, 还是聪明找到的我。”她说。

  闻韶:“是我先的,聪明只是跑得比较快。”

  这也要争个先后。

  甘迟无奈道:“好吧, 但当时我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是它啊。”

  闻韶:“本来还想带它来见你, 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甘迟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连自家狗狗的醋也要吃?”

  闻韶正色道:“这不是吃醋, 是宣誓主权。”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闻韶眯了眯眼,“吃醋是站在局外,而主权……你只能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便急速往旁边大跨一步, 抡起背上的书包就往前砸去,顿时传来一声砸到肉的闷响。

  连甘迟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便 发生了,刚刚升起的紧张心理在此时也消失殆尽,闻韶在旁边,她半点都不觉害怕,此刻只剩好奇。

  到底是谁,这么频繁地来找事?现在还在外面晃荡的只剩行踪不明的许见栖,难道……

  前几天落了好大一场雨,大风之下,林中积了不少落叶,一脚踏上去只觉湿滑柔软。

  里面又传来几声闷闷的打斗声,甘迟只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试图反抗,最后还是无力侧躺在了地上,没再动弹。

  闻韶眼中还弥漫着浓郁的厉色,暗处的保镖陆陆续续出来,甘迟听见他冷声道:“下次还需要我先动手,你们也没必要待在这个位置了。”

  保镖们背上冷汗唰地便下来了,纷纷低头称是。

  甘迟拨开挡住视线的枯枝,快步走上前,正要上去看看那人,被闻韶拦住。

  “你别过去,离远点。”他冷声道。

  甘迟抓住他的手,探头看了看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脸庞掩在卫衣兜帽下,要不是身体还在微微起伏,甘迟都要怀疑打出人命了。

  “他不是许见栖。”甘迟笃定道。

  许见栖要比这人再高壮一些,地上这人太瘦了。

  甘迟都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这么菜,还来搞偷袭,来送人头还是扶贫?

  “你是谁?”甘迟问道。

  地上那人听出了甘迟的声音,轻轻嘶了一口气,才艰难地双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他双手非常秀丽,沾着落叶黑渍,看的让人想伸手拂去那些污痕。

  卫衣兜帽在他坐起来的那一瞬便落了下去,左手腕上系着暗蓝色丝带,微乱的中长发用同色丝带束在脑后,露出的一张脸雌雄莫辨,左耳上戴着的钻石耳钉在夜色下很显眼。

  他的气质并不锋利,反倒柔和异常,看了让人没法生厌。

  “你是……Rose ?!”

  那朵雄玫瑰抬眼看了看二人,无奈苦笑:“二位晚上好,少爷,你下手也太重了,都不让人解释一句的吗?”

  闻韶皱眉看他:“鬼鬼祟祟,被打先反省反省自己。”

  “我这不是抄近路,想着快点追上你们嘛。”他凄惨说道。

  甘迟想上前扶他一把,但还是被闻韶拦住,Rose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问旁边的一个保镖搭了把手。

  暗蓝色的发带松散了些,他原本整齐束着的乌亮头发此刻显得很凌乱,尤其脸上面色很不好,颧骨上还带着伤,瞧着便狼狈了许多。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甘迟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内心“啧”了一声。

  “来送东西啊。”他理所当然说道,“少爷你忘了?之前让我去订了一些手工发饰,最 近几天我正好有空,打听到少爷今天在学校,就直接送过来了。”

  闻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甘迟问道:“什么东西?发饰?给谁的?”

  Rose笑道:“甘小姐觉得呢?少爷可是在闻二爷回来那时候订的。”

  甘迟想了想,惊觉那还是暑假前,二人没那么熟,闻家老二回国,有个什么劳什子宴会,闻韶把她拉过去凑了个数,那天是她第一次和Rose见面,也是第一次见到林蔓薇。

  闻韶绷着脸说:“我会直接让助理去拿,你大半夜的凑到跟前来做什么?”

  Rose一脸无辜:“可是,您当时说的是让我务必要独自订做,然后私下亲手交给您的。”

  “你这是私下吗?”闻韶不满道。

  Rose对着甘迟暗中递了个眼神,却正好牵动了颧骨上的伤,他轻轻“嘶”了一声,俊俏的脸皱成一团。

  “所以是送给我的?我能看看吗?”甘迟适时开口。

  Rose:“当然可以。”

  闻韶直接否决:“不能。”

  甘迟:所以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她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闻韶,他却偏开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手里还攥着那个打架砸人贼好使的黑色书包,上头的挂件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僵持片刻,闻韶妥协了:“拿过来看看。”

  Rose笑着把东西从泡沫纸袋里抽出来,递上了来。那是一个很大的宝蓝色绒面的盒子,十分结实,在刚刚的翻滚中都没破损半分,绒面因为有外包装在,也没有脏污半点。

  “一共99个饰品,祝二位长长久久。”他递给甘迟时,目光无意地扫过她左手腕内侧的疤痕,接着低声道,“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小,甘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一重,盒子便交到了自己手上,他快速收手,左手上系着缎面丝带轻轻地拂过甘迟的手。

  二人一触即分。

  甘迟敛去眼底神色,坦然地道了声谢。

  旁边的闻韶已然有些不耐烦了:“送完了就赶紧走,那个谁,带他去医院看看,费用我报销。”

  Rose礼貌道:“好的,少爷。”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被指到的保镖默然得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便坐车走了。

  甘迟抱着大盒子,压下心底的惊疑,缓了缓,偏头说道:“我能打开吗?”

  闻韶伸出双手,帮她扶住盒子:“想看就开。”

  甘迟想了想,便直接打开了。

  盒子是磁石吸附的搭扣,很轻易便打开了,里面是簇拥着的各色发饰,除了精致的绢花之外,还有很多玉石、钻石饰品,都用很精巧的透明盒单独装着。

  “这……是真钻啊?”甘迟很没出息地问道。

  闻韶:“应该吧,怎么,不喜欢? ”

  甘迟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太贵重了。”

  “重就我拿,贵就算了,拢共也没多少钱。”

  穷惯了的甘迟想了想自己账户上的余额,觉得怕是这里的一个饰品上的小装饰都买不起,瞬间释然,钱嘛,到了一定的数字之后,便只是数字而已。

  “感觉你总是送我东西。”甘迟嘟囔道。

  “那你也送回来。”闻韶看着她。

  甘迟想了想,学着从小郭那里薅来的表情包,右手拇指和食指交叉:“送你一颗小心心。”

  闻韶凌空抓了一把:“收到了,概不退还。”

  甘迟觉得俩人这样隔着一个盒子和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一群保镖的举动很傻,换作以前她是绝不会这样的,但看着闻韶一本正经地跟着做这些的时候,她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这句话,看来也是句真话。

  甘迟不知不觉便看了他良久,盒子的磁扣又被啪嗒扣上,朦胧灯光下,闻韶有些不自在道:“……看着我干什么?”

  “帮我拿一下盒子。”

  闻韶便接手了那个盒子。

  “低头。”

  闻韶便如言低头。

  甘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径直吻了上去。

  闻韶呆愣在原地,而后便也吻了回去。

  那些故旧纷扰,此刻都被隔绝在这片天地之外。

  甘迟以前觉得自己生下来活着便也就只是活着,顺着人潮一路长大,童年旧影皆倏忽而过,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点,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最后回首一看,惊觉两手空空。

  起初来到这里,一方面是觉得在此处与彼处并无甚分别,另一方面,则全然把这里当成一个虚幻的世界,只等某一个时刻到来,梦碎人醒,一切又回到以往空荡状态。

  可此刻她却凭空生出强烈的贪婪来,她希望时光能慢一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和闻韶相处,能和这个人一起留下无数记忆。

  虚幻也好,现实也罢,只要是和他,只要记得他,只要和他在一起。

  不知不觉,她已经这样喜欢这个人。

  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有爱,有欲,有所求。

  假如还在小说里,那一般故事的结尾都是美满大团圆。

  她不求全然圆满,只想和闻韶求一个安然久伴。

第54章 迷雾 那上面写满了许见栖的名字。

  此后许久, 甘迟只去过一次幸福里,隔壁门窗紧闭,实木门板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甘迟也悄悄去清远打探过, 得知许见栖确实也许久没有来学校了, 但他已经获得保送名额,来不来学校都无所谓, 老师也不大管。

  得知她去清远,闻韶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私下里又暗戳戳生了两天闷气,看 他这样,估计也不知道许见栖的踪迹。

  除了甘迟对这件事上心之外, 林蔓薇也是分外焦急。

  在订婚误会澄清之后,林蔓薇担心父母,便立即去了加州,却没想到甘迟会出事,更没想到许见栖会牵涉其中, 而等她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已然发生。

  “小甘, 你说他会去哪儿呢?一个大活人, 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吧?”林蔓薇瘦了一圈,明艳的脸上都不见笑了, 看着颓靡了许多。

  “许神也许学习压力太大, 出去散心了吧。”甘迟叹了口气, “他们这种天才,脑回路总会和常人有些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林蔓薇:“你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吗?”

  甘迟摇摇头:“不是,他应该还见到了林述怀。他来和我说你和闻韶订婚的消息,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看见的只有林述怀。”

  林蔓薇咬牙切齿道:“那个死变态。”

  “但闻韶问过,他不知道许神的下落。”甘迟说道。

  林蔓薇:“你……见到他,会怪他吗?”

  甘迟说:“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你比我应该更了解他,许神……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个很单纯的人。林述怀说他觉醒了意识,所以和他合作,还说,许神让他不要伤害我,但这本身便是一个悖论,如果许神真的把我交给林述怀做什么实验,那许神一定知道我会出事,但如果不是……那林述怀就在说谎,他一定知道,许神后面的踪迹。”

  林蔓薇捶了一下桌子:“我要去看那死变态,闻韶那个狗贼不让,气死我了。”

  甘迟:“因为问不出什么来,你去了也没用,据说林述怀的大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破坏了,生理破坏的那种,整个人近乎痴傻,就剩一条命还在了。”

  “闻韶……”

  “不是他做的。”甘迟否认说,“闻韶不会用这种……恶心人的方法。而且什么信息都没得到,怎么会让林述怀变成傻子。”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明明好像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可眼前还像蒙了重重迷雾,许多事情原本很重大可以深挖的,但都被掩盖住了,但掩盖的手法又不太高明,囫囵吞枣地就想糊弄过去,就像赶着去做什么,而无暇顾及当前,只好匆 匆略过一样。”

  甘迟:“可越是这样,反倒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越让人想探索啊。”

  林蔓薇皱着眉:“我不管这么多,活要见人……那个臭小子,不能惹了我就跑了。”

  “你说,他给你看我和闻韶订婚的消息……他当时什么语气和表情?”她问。

  “他估计以为我被闻韶骗了,所以当时说话的时候有点抖……可能是气的。”甘迟补充道,“尤其是在提到你的名字的时候。”

  林蔓薇顿了顿,粗声粗气道:“……这个棒槌。”

  甘迟悄悄递上一块手帕:“别生气,擦擦眼睛下面的汗。”

  林蔓薇双眼通红,接过手帕捏着一个角擦了擦,完了展开一看,满意道:“嗯,这次买的化妆品防水性还不错。”

  甘迟想起暑假见她,眼睫毛都飞掉了半边,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你化不化妆都很好看。”

  林蔓薇扬眉道:“那当然,本小姐天生丽质。”

  “不过还是化了更好看。”她补充道。

  林蔓薇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跟你说,许见栖那个人真的超级无敌巨直,每次都能把我气个半死。那时候他第一天上岗,我还没怎么他呢,他先哗啦啦地给我倒出了一堆书和卷子,特义正言辞地跟我讲了半天,听得我困死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结果他竟然说我黑眼圈太重,额头还冒了痘,是什么虚的表现……”

  “关键他还不是取笑,就是那种特别认真的科普姿态……可真是气死我了,后来有一次参加宴会做了造型,脸上还带着妆,他难得夸我气色不错,学习使人气血两旺,还是要早睡早起好好看书……什么眼神啊!”

  甘迟忍俊不禁:“许神……脑子很好使,就是有时候在人情世故上可能比较……”

  “比较招人恨。”林蔓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看久了就觉得还挺可爱的,带着一丝诡异的可爱。”

  许神那么阳光崇高的样子竟然被夸可爱……大概是情人眼里出bug。

  甘迟问她:“蔓蔓,找到许神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毕竟,林蔓薇可是原书女主,也觉醒了意识的,虽然完全没看出来这大小姐觉醒了的样子,除 了不围着闻韶之外,其他做任何事情都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

  “先骂一顿,接着追他,在一起了就好好过,没在一起……就再追。”林蔓薇撑着脑袋,无奈道,“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这隔的是钻石墙吧。”

  “蔓蔓,那你知道这个世界……”

  “知道啊。”林蔓薇无所谓道,“没所谓啦,反正在哪儿都一样,人活着嘛,开心最重要。”

  甘迟愣了愣,而后低笑出声,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一直以来,倒是她钻牛角尖了。

  “蔓蔓,谢谢你。”她认真说道。

  林蔓薇:“怎么突然说这个……你要真谢我,不然就帮我追许见栖呗,我看他对你还挺不一样的,啧,说到这个我就酸了,你可不许当我情敌啊。”

  甘迟笑了:“我倒觉得许神对你才是特殊,毕竟他一些少见的情绪都是在你面前,而他对我,我感觉更多的倒是带着欣赏的态度,那种……希望我清醒一点,过得更好的态度。”

  不知为何,书中的许神其实是很温和的,和大小姐之间的相处也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都是许神在默默付出,但在这里却完全不一样,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许神对林蔓薇绝对是极特殊的。

  凡是特殊,就必然是在意的。

  “你说真的啊?”林蔓薇惊喜道。

  “嗯。”甘迟肯定地点了点头,被林蔓薇一把揽到怀里,就差在脸上盖一个红唇印戳了。

  “我还以为他就是个瞎子,就我自个儿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呢,别人这样说,我会觉得是在安慰我,你说那就一定是真的,我太喜欢你了小甘!”

  闻韶一进来,看见的就是林蔓薇强搂着甘迟的样子,当下就黑了脸。

  “你爪子是不想要了?赶紧给我放开!”

  林蔓薇靠在甘迟怀里,越过她的肩头冲闻韶做鬼脸:“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甘迟实在是怕了这两人碰在一起产生的化学效应,轻轻拍了拍林蔓薇的背,两人分开,她忙各塞了两颗糖,示意不要吵架。

  闻韶开口想嘲讽,看见甘迟努力调和的样子,硬是忍住了。

  甘迟拉着他在座位上坐定,又殷勤地从桌肚里掏出还温热的纯牛奶递给他:“牛奶安神,喝完就睡一会儿。”

  最近闻韶十分忙碌 ,但尽管这样,他还是能来陪她上课就会来。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在教室学习与否,对他而言其实意义不大,毕竟考满分还是考零蛋,他都得扛起整个闻家的产业,再者,作为这个世界的核心,他的脑子就注定是好使的,气运也自然是顶尖的。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很多时候就是这么明显。

  甘迟内心流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面上还得讨好抽空给她补习的男朋友。

  林蔓薇十分看不得甘迟面对闻韶偶尔舔狗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这可是她旁边唯一脱单了的人类,说不定他们的相处模式值得自己学习,于是在旁边围观了整一刻钟。

  闻韶和甘迟凑近说了一会儿话,牛奶便回到了甘迟手里,她顺势喝完了半瓶,剩下半瓶喝不完,闻韶半点不嫌弃地捞过去喝了,潇洒地捏扁盒子丢进了最角落的垃圾桶。

  喝完牛奶,闻韶果然要趴下睡了,甘迟拿出一个看着就很软的海豚玩偶给他当枕靠,闻韶嫌弃半天,还是垫脑袋下了,临了还捞了甘迟一件校服外套蒙着脑袋。

  林蔓薇看了半天,相处模式没学到,反而吃了一嘴的口粮。这两个人仿佛有毒,只要凑一起就好像有某种磁场一般,旁人怎么都插不进去。

  罢了。她默默叹了口气。要追许见栖,还得自己摸索出一条路才行。草前这对,还真不是可以复制的,看久了,狗粮都能噎死她。

  大课间过去,铃声响起,班上人都习惯了几位大佬的行为模式,都见怪不怪了。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以前闻韶趴下睡觉的时候,他们是断不敢说话的,现在嘛……有小甘同学在,就是把教室掀了,甘迟同学也能顺毛顺回来。

  林蔓薇被喂撑了,转过头拿起一只没水的眼线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旁边原本蒙着头的闻韶却像想起事情来,直起身看着她。

  “许见栖。”他说,“我找到他了。”

  林蔓薇手上一用力,手中握着的眼线笔彻底寿终正寝,最后一丝余热都没能发挥出来。

  本子上多了一道极明显的划痕,正落在那不断重复的名字上。

  那上面写满了许见栖的名字。

第55章 逃课 可以,这很主角。

  “你特么不早说?!”林蔓薇指着他大声说道。

  闻韶不爽皱眉:“我不喜欢有人指着我。”

  林蔓薇屈起食指, 暴躁道:“这不是重点!”

  这节课是英语,班主任曹老师刚抱着一摞卷子走到班级门口便听见这尖锐的一嗓子,无奈地扶了扶眼镜:“同学们, 如果我没老年痴呆原地失聪的话, 已经打了上课铃了吧?”

  林蔓薇虽然惯常是骄纵的,但在学校还是会遵守基本的规则, 这次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声音急促道:“别管这个,你就告诉我,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全班人的视线都投往这边,班主任的眼神更像要凌迟一般,小班长向甘迟同学发来了求助的讯号。

  甘迟默默撇开脸, 轻咳一声,拉了拉林蔓薇的袖子示意她坐下,而后指了指闻韶,示意用手机沟通。

  林蔓薇找回几分理智,不再咄咄逼人, 扯开椅子复又坐下, 虽然依旧不听课, 但也没有妨碍到班上其他人正常上课。

  这便是曹老师对他们的最低要求了。

  而一贯好好听讲认真上课的甘迟被划分到“妨碍”类学生, 内心虽然是抗拒的,但也确实无法改变。

  没办法, 主角就是要为所欲为别人还拿他没办法, 而她现在站在主角团阵营, 不可避免成为池中鱼。

  她默默拿出手机,林蔓薇已经发来信息轰炸:“啊啊啊靠!那个死八婆不加我!”

  闻韶脊背抵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甘迟的外套和那只玩偶,无动于衷地看着手机屏幕, 甘迟只好拉了个三人小群,还好,他通过了。

  群刚建好,林蔓薇就疯狂刷屏了,具体信息就是追问许见栖的消息。

  隔老半天,等得林蔓薇都忍不住要越过甘迟的位子过来揍人了,闻韶才慢悠悠发了张图。

  图片很模糊,隐约能看出是在某个网吧,少年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坐在电脑前,双手搭在键盘上,袖口外的手指修长白皙,电脑屏幕幽幽冷光映在他帽檐下的半张脸上,露出的唇畔不再带着温暖的笑意,显得冷峻异常。

  要不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仅从气质来看,任谁也不能将这个人和许见栖挂上勾。

  “许神……学习压力太大,去网吧打游戏解压了?”甘迟弱弱回道。

  闻韶:“屏幕上不是游戏。”

  照片虽然模糊,但那上头跃动的字符,怎么看都像是在敲代码,不知道的人打眼看去还以为坐在这儿的是什么知名黑客呢。

  林蔓薇哪儿管得了这么多,满眼都是坐着的那个人:“这是在哪儿?他现在人呢?我要去见他!”

  闻韶:“西区的一家大型网咖,店主姓唐。”

  甘迟想了想,回道:“他有个姐姐叫唐静,念大三。”

  林蔓薇:“我走了!”

  甘迟看大小姐就要莽上前,连忙发了个尔康手的表情:“你先等等!我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秒闻韶又发了条消息:“这是今天早上拍的,也就俩小时前。但现在突然人又不见了。”

  “突然?什么意思 ?”

  “就是监控都没拍到,也没有人见到的意思。凭空消失的那种。”

  甘迟皱着眉:“人是在这个网吧里不见的?”

  林蔓薇:“那你说什么找到他了?现在人又不见了,找到个球啊?!”

  闻韶:“如果这里没有什么时光缝隙或者变形术法的话,人确实是找到了。”

  开什么玩笑,原文里可从来没说过这本书带了灵异奇幻元素……但既然闻韶已经找到了这间网吧,就断然不会放出一只苍蝇,而他说许神消失了,那就是真的没见到人。

  哪有人会凭空消失呢?

  甘迟看了眼闻韶,他似有所觉,二人四目相对,闻韶伸出手安抚性地在她头顶上拍了拍,无声地说了句:“没事。”

  她的心瞬间便平静下来了。

  三人约好下课之后一起去那家神奇的网吧看看,林蔓薇按捺不住,等铃一敲就起身往外跑,甘迟狂奔了几步才追上蹬着八厘米高跟的大小姐。

  甘迟知道她也是心急,但她总觉得这团迷雾像一张巨大的网,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男主和女主则纷纷被笼罩在内,不找到许见栖把事情弄清楚,无论在哪儿,她都不会安心。

  闻韶紧跟其后,长腿一迈,衣角扬起,除开怀里抱着女朋友的外套和玩偶之外,整个人看着十分冷酷。

  当着全班人的面正大光明地逃课,可以,这很主角。

  小班长盯着面前的班级风纪册木着脸,默默扶额。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校门,乘车前往西城那家网吧,一路上人烟渐稀,高楼广厦化为低矮楼房,道路也越走越窄,颠簸不已。

  甘迟从未来过这里,但对西城区早有耳闻。此处通常以“贫困”“混乱”为代名词,是一块三不管灰色区域,著名混混产出地,在这里,别说未成年人进网吧,就是进局子那也是家常便饭。

  之前见到的唐静看着活泼开朗,家里原来是开黑网吧的?那许见栖来这里……不会真的是为了玩电脑吧?

  甘迟心里疑窦丛生,恨不得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对着许神把满腹的困惑都倾倒出来。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许神是个很好的人。早在看书的时候,对这位深情男配便印象颇深,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困于情爱,最终不知去向何处,着实有些令人叹惋。等来到这里,虽然并不太想和主角团有太多牵扯,但已经和他成为邻居,便也切实领会到了许神的好。

  许神面对她时总是会有些无端的紧张,让甘迟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是一尊金贵的大佛,这让身为凡人的她还觉得有些莫名甚至好笑,觉得大约是许神读书太过厉害,情商方面便有些缺失。

  但后来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许神的脑子那是相当的好使。

  她最初是从未想过对许 神设防的。但随着生活日久,世界变化太迅疾,人物的各种行为也纷纷超出原有的设定……一切都在变,包括她。

  在家里被翻动的时候,她第一个怀疑的却是许神,并因此选择彻底离开幸福里,她当时确实有些过意不去,起码对不住许神借给她的那一大摞复习笔记。

  后来落入险境,甘迟也觉得完全是林述怀在搞鬼,甚至怀疑林述怀对许见栖下手,但还好,他只是失踪。

  许神不是会牵扯无辜之人的人。甘迟内心有个声音一直这样说道。

  他一贯是光明磊落的,即便自己气到团团转,也只会闷在心底,连反击也像猫爪子的轻轻一扑,还是收敛了尖刺的那种。详见招惹许神无数回,但现在还活蹦乱跳并对他念念不忘的林大小姐。

  这样的人,怎么会算计人呢。

  所以她在第一时间怀疑他、远离他时,才会生出愧疚之情,即使知道他和林述怀有牵扯,也没办法对他生出怨怼愤恨,而只剩下好奇与疑惑。

  网吧实时有闻韶的人在监控,三人过去时,店里还在正常营业,外表看去和周围其他挂着炫目霓虹灯条的店并无半分区别。

  闻韶和甘迟坐在车内后排,他帮她理了理衣领,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确保不会透风之后,才慢悠悠地推开门。

  “里面没有许见栖,带你们过来也就是随便看看,反正人确实是在这里消失的。”

  西城区的温度比城中要凉一些,此时正好起了风,林蔓薇下车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便看见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甘迟。

  ……好气啊。

  别人谈个恋爱顺顺利利,整天秀恩爱,怎么她追个人还给追丢了?!

  “我还是得进去看看。”林蔓薇不死心道。

  来都来了,就算人不在,那也得看看。

  甘迟也是抱着这个想法,万一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什么时间虫洞之类的……那还真是个大隐患。

  三人先后进入网咖,里头比外表看着要干净整洁许多,座儿倒是挺满的,不少头发五颜六色的小青年在打游戏。

  网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长得倒是和善,他一看进门这三个人的长相穿着,尤其甘迟还老老实实穿着帝南的校服,当下有些惊讶,但也面上带笑地问:“几位小同学这是逃课了,大老远来玩?”

  今天是工作日,而这附近都是些中专技校之类的,有名的那三所高中都在另一个区,隔得很远,这话问的也不错。

  靠近门口的有几个小青年注意到了进来的人,看清三人长相后,纷纷抬起头,有个别胆大的,当场就吹起了悠长的口哨。

  好家伙。

  甘迟扫了眼闻韶的脸色,再看那个口哨吹得颇溜的兄弟,眼中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怜悯。

  敢对主角耍流氓,真是 好家伙。

  太久没见到这种炮灰在万人迷面前送人头的戏份了,甘迟难得升起几分看戏的兴味。

  但见那吹口哨的兄弟拨了拨长度遮眼的紫毛,邪笑道:“小妹妹穿着校服就来网吧了?要不要哥哥带你玩玩?”

  甘迟左右看了看,小妹妹,穿校服。

  她自认为并不小,但方圆八百米之内,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穿校服。

  那她也不知道今天要出来搞事啊,也没人告诉她要逃课,穿校服怎么了!

  关键这人不冲颜值天花板的男女主吹口哨,感情刚才的十八弯哨子是对着她吹的?!肩膀上顶着的那玩意儿是地摊装饰品吗,中看不中用?

  哦,对不起,侮辱地摊装饰品了。没有说地摊装饰品不好的意思。

  就在全场陷入迷之沉默的时候,紫毛旁边的绿毛也笑了:“小妹妹满十八没有?偷跑出来身上没带钱吧?哥哥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完了。

  甘迟感受着旁边一身冰冷气息的闻韶,心想,你俩完了。

第56章 后巷 “等等……你说对面装了监控?!……

  “哎哎哎!哥们儿, 有话好说!”紫毛被反身拧着手腕,整张脸扭曲着趴在桌上。

  甘迟看着面前这阵仗,默默叹息。

  闻韶确实有些生气, 但按他的洁癖程度, 能不动手就不会动手,作为闻家人, 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之前的保镖群已经被敲打过了,难得有表现的时候,教训一个嘴欠的染发青年颇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

  这帮染发青年瘦得跟杆儿一样,被按在桌子边挣扎的时候, 还真像小鸡崽儿似的。精神小伙们也不知保持的是多久前的审美,染发五颜六色就算了,穿得也很一言难尽,都喜欢紧身黑色小脚裤,上面胡七八遭地划拉了好几条破洞, 外头凉风正起, 甘迟看着都冷。

  紫毛的同伙原本想涌上来一起抗争, 但被一帮黑衣保镖轻松制服, 抬眼望去,花里胡哨的头发摆了满桌, 彩虹糖都没这么花。

  “小……同学, 这个, 我这店开得也不容易,都是正经生意,有合法营业执照的,您看这……”网管大叔小心翼翼劝阻道。

  虽然不是周末, 但店里人不少,门口派了人堵着,要不是打头的是长相极漂亮的少年少女,倒还挺像临时出警扫.黄.打.非的。

  林蔓薇抱臂站在后方:“我们对你这店没什么意见,来这儿是找人的。”

  “不知大哥大姐混哪条道,找人您早吩咐,哪用得上您派这么多人……”一个似乎是领头的黄毛开口道。

  可惜,领头的大哥大此刻也是桌上彩虹糖的一员。

  “我们走的是正大光明的学习之路。”甘迟适时出声,感觉身上的校服颜色更鲜艳了,“ 和你们这群彩虹……染头青年不是一条道上的。”

  闻韶凉凉地扫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不惹事,找人,你们把嘴巴和眼睛给我放干净点就行。”他掏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挑出来举在网管面前,“这个人,见过没有?”

  网管大叔对着面前的这张照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小心道:“认识啊,我家一小孩儿,跟你们年纪差不多呢,你们……是同学?”

  同学上门找事,现在年轻人都玩得这么开?

  林蔓薇:“他是我的家教老师,还没结钱人就不见了,我追着他来送钱的。”

  网管大叔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小七欠你们钱呢……也没见送钱的这样送的啊。”

  “小七经常来我这里用电脑查资料做作业的,今天早上还在,我还问他怎么没去学校,他说请假了,前不久还坐在那里头呢,我一转眼他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能回学校了吧,你们有事找他直接去学校啊,他一般都在学校的。”

  “许见栖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甘迟说,“我们找不到他,怕他出事,最后才找到的您这儿,但现在人也不见了。”

  闻韶淡声道:“从拍到这张照片开始,我的人一直守着,没见他出来,但后面再看,他却不在了。”

  “我们想看看您这里面的监控,确保他的安全。”甘迟说道。

  “那关我们什么事儿啊,你们人都锁定了,也没必要把我们扣在这儿啊,兄弟,混道儿不是这么混的。”黄毛叫嚣道。

  “本来和你们是没什么关系。”闻韶冷眼扫过去,“但这天太冷,人多热闹,索性你们就一起取取暖吧。”

  黄毛立刻想暴起,但头依旧被按着,刚扬起的音量瞬间低了下去:“……取暖你倒是让我们好好坐着取啊。”

  趴着确实有些不雅,刚刚气极了,也没管那么多,闻韶摆了摆手,彩虹糖们便被齐齐地按着坐在软皮座椅里,一个个低垂着头,像落败的公鸡。

  “我、我也见过这学生仔!”一个绿毛坐定之后,殷勤举手。

  “就在后巷那边,我搁那儿抽烟呢,这学生仔从后门出来,经常拿着个小机器在摆弄,不像手机,倒是有点像装了屏幕的遥控器,反正挺高科技的,我还想要来玩玩呢,结果转头就没看着这人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一转身回网吧里,就见这小子已经在玩电脑了,怪邪门的……”

  “胡说些什么,一个小孩子,哪里邪门了?再邪有你们这帮彩毛邪?!”网管大叔十分护短道。

  “那是什么时候?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林蔓薇问道。

  那小绿毛对上大美人的脸 ,瞬间晃了晃神,林蔓薇见他盯着自己色眯眯的,半天不说话,气得抬起脚就碾了过去,尖锐的高跟瞬间把那人的破烂球鞋扎了个对穿,引起一声堪比杀猪的嚎叫。

  其余彩虹糖们很默契地屈起了脚,缩成一团彩色鹌鹑。

  “问你话!瞎看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绿毛边嚎边说:“嗷!疼死我了,姑奶奶饶命……我最后一次看到他就今天凌晨啊,我们昨儿帮战通宵呢,这小子也没走,早上天蒙蒙亮还见着他在敲电脑呢,也不像游戏,就穿着这一身黑,饭也没见吃两口,大家都知道他是网管的亲戚,没谁上去找事儿,那小孩儿也不惹别人,真就普通看了两眼,没做什么……”

  网管大叔一脸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小七去哪里了,今天早上人还在这儿玩呢,你们要监控那也真是不巧,前两天这线路烧坏了,监控全歇菜了,本来还打算去借个工具,让小七今天帮我修一修的。”

  闻韶一脸“你看我说了没什么可看的你们就要来”的无奈表情,尤其对着甘迟。

  网吧环境尚可,但窝了这么多人,空气委实算不得清新,少爷早就不想待了,让这俩小姑娘听完老板说的实况后,便拉着甘迟:“了解了?那走吧。”

  林蔓薇还不死心:“带我去后巷看看,还有他玩的那个电脑,我要查一查。”

  闻韶已经十分不耐烦了:“我查过,看过,没线索。”

  “你都知道?”甘迟看着他。

  闻韶点点头:“你们能想到的,能问到的,我都查过了。”

  林蔓薇还是坚持要亲眼去看看,闻韶虽然不耐,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后巷一片脏污,不远处的垃圾桶都满了,泡面汤水以及不知名物体横陈遍地,混杂出的气味着实……一言难尽。

  甘迟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反手就蒙在了闻韶脸上:“你进去,我和蔓蔓看两眼就回来。”

  闻韶屏住呼吸,想拉她一起进去,但甘迟拍了拍他的手,跟在林蔓薇和那小绿毛后头进了后巷,闻韶只好站在交界处盯着。

  保镖压着小绿毛,林蔓薇和甘迟都戴上了口罩,甘迟犹豫了一下,递了最后一个口罩给保镖大哥。

  “就四个,没了,你快交待,看完就进去。”

  小绿毛瑟缩了一下,抽了抽鼻子,蹲在门口:“就这,外头冷,还味儿大,那小子挺讲究的,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闪着蓝光,反正就蹲了几分钟,后面我就没见着人了。”

  林蔓薇示意这位兄弟让让,蹲在许见栖蹲过的地方,试图看看此处有没有什么天地灵气。

  甘迟在外头转了一圈,问道:“这里通向哪边?有监控吗?”

  小绿毛答道:“我啷个晓得,反正不是什么饭馆就是酒吧,这边都这样,监控嘛,对着垃圾桶可能有一个,但早就坏了,而且也拍不到这儿。”

  “但我看见那边有居民住啊,还晒了衣服呢。”甘迟指了指斜对面横出来的阳台。

  “可能是打工的穷人租的破落房子吧,本来不让住人的,前一阵儿还起了火灾,小偷趁乱进去,损失了不少东西,租房的人也跑了,老板气得在周围花了大几千装了摄像头想逮贼呢,这几个月了,贼影都没有。”

  “等等……你说对面装了监控?!”甘迟问道。

  此时蹲在地上的林蔓薇也蹭地一下站起来:“小甘!这里有东西!”

  甘迟回头望去,林蔓薇手上俨然是一粒小蓝钻,混在灰蒙砂砾之中十分不起眼。

  “我送过他一条手机链,链子上就镶了不少这玩意儿。”林蔓薇捻起对着光看了看,说,“就是这成色,没错的。还以为他丢了,没想到带在身边呢,真是榆木疙瘩。”

  ……合着你们有钱人送东西,钻石都不算什么玩意儿是吧。

  几人看完便赶忙进去,这外头的气味实在令人不适。

  闻韶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拉过了甘迟的手,拿起消毒喷雾对着喷了碰:“没酒精。”

  林蔓薇也伸出了双手,只收获了一团冷空气。

  甘迟无奈接过闻韶手里的喷雾,对着林蔓薇的手喷了两下,而后说:“对面的违规居民楼里好像装了监控,不知道能不能拍到这边,等会儿我们去问问,蔓蔓还捡到一颗碎钻,是许见栖的。”

  闻韶扫了一眼,说:“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喜欢回去我给你找颗大的。”

  甘迟:“……我不需要,不喜欢,也不是这个意思。”

  林蔓薇炸毛了:“谁没有大的钻石啊!我找到人立马送颗最最最大的蓝钻!”

  甘迟连忙分开两人:“我觉得钻石应该不是我们此行的主题……”

  好不容易哄好两位主角再拿到监控,时间已经很晚了。甘迟靠在椅背上,盯着面前模糊的录像,尽量睁大眼睛。

  “我来看,你去睡。”闻韶拍了拍她的头。

  “我还是看看吧,总觉得不太放心。”甘迟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把玩。

  林蔓薇挤在旁边,愤愤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口水果。

  闻韶看了一眼,敲了敲甘迟手心:“吃东西吗?”

  甘迟摇摇头:“不饿,你吃吗?你吃我就去买点。”

  闻韶:“是你吃,中午就没怎么吃,早上……”

  林蔓薇拍桌道:“知道你们在谈恋爱了!我这不是也快了吗!就不能先放过我吗!”

  甘迟刚想说什么, 目光扫过监控画面,突然道:“这是许神!”

  几人凝神往去,果然看到许见栖出来。

  这个监控镜头很隐晦,只有一个角能扫到网吧后门,但也足够看清许见栖了。

  他在凌晨六点左右从门口出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没一会儿绿毛也出来了,两人没什么交集,但就在绿毛转身要走的时候,许见栖拿着的东西闪了一闪,他就……

  真的不见了。

第57章 手腕 她等您很久了。

  “你看!我就说了吧!跟见鬼了一样, 突然人就没了。”绿毛激动道。

  “你才没了,你全家都没了!”林蔓薇踹了他一脚。

  甘迟手指一紧,闻韶的手便顺着扣在她手心。

  “怎么了?”他垂眸看了一眼二人紧握的手, 低声问道。

  甘迟顿了顿, 说:“……没事,就是有点怪怪的。”

  活人原地消失当然奇怪, 闻韶还以为她是惊到了,便也没说什么。

  甘迟又跟着看了两遍那录像,忽然左手隐约传来一下刺痛,激得她忍不住颤了颤,她立马挣开闻韶的手, 扯了扯有些长的校服袖子,掩住整个手腕,只露出两截指节,怕冷似的把手缩在怀里。

  “冷?”闻韶问她。

  甘迟缩了缩:“没,就是……”

  林蔓薇也看了过来。

  “有点凉。”甘迟叹了口气, 缩了缩脖子。

  闻韶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 而后起身:“我去买杯热饮。”

  他一走开, 林蔓薇便靠了过来, 也摸了摸她的脸:“好像是有点凉,你身体太弱啦, 我让老板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

  说完, 便去问老板要遥控了。

  甘迟看着面前的屏幕, 尽管依旧模糊,但许见栖手上拿着的东西却十分熟悉,熟悉到只看到一个大致轮廓,都能激起她记忆中的刺痛感。

  在她的左手腕内侧, 伤口已经好了,留下的疤痕却还在,丑陋地围了个圈,中间的圆形凸起安静了许久,但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那些泛着幽蓝光芒的仪器,冰冷的机械触感,还有不间断响起的滴滴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都会成为午夜时分困住她的梦魇,惊起她一身冷汗淋漓。

  许见栖手里拿着的应该是捕获意识的仪器,或许也能操纵芯片,只是不知道他手上拿着的这玩意儿,收集的是谁的东西,控制的又是谁。

  而他突然消失又出现……

  甘迟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林述怀说的,这个世界觉醒了意识的人,许见栖便是其中一个。他知道林述怀的计划,知道甘迟的不对劲,甚至……可能也知道这个世界有所谓的剧本,而所有的剧情走向,在甘迟的脑海里。

  那知道了一切的许神,是会选择在这里继续生活,还是撕开裂缝,借着别人的意识能量,去往真实的世界呢?

  很快,闻韶和林蔓薇先后回来了,室内温度升高了不少,她的手指被抽出来,闻韶耐心地给她折了折袖口,露出整个手掌,才把热热的果茶塞进她手心。

  “热的,不烫,喝的时候慢点。”他说。

  林蔓薇也拿了杯热水,不满道:“果茶热量不高,你可千万别说要减肥什么的,你太瘦了,以后还得多吃点,不然拉你去逛街没走两家店你就得累趴下。”

  甘迟抿了口热饮,原本并不太冷,但这股暖流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她整个人也餍足得眯了眯眼:“我没减肥,就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现在怎么吃都这样,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和你一起去逛街了?你饶了我吧,我就算是个壮硕大汉也跟不上你扫荡商场的步伐……”

  林蔓薇作势要捏她脸,甘迟往后一仰,恰好抵在闻韶肩头,她愣了愣,而后调笑说:“蔓蔓,你拉着许神一起就行,我等死宅还是居家最舒服。”

  林蔓薇瞬间萎靡:“这也得他乐意才能拉着他一起啊,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知道。”甘迟收紧手指,隔着那杯果茶对着她微弯了弯眼,“我带你去千里追夫。”

  西城区的房屋大多低矮,道路也是弯弯曲曲的坎坷泥泞,路灯隔老远才意思意思挂上一盏,投下的光也不甚明亮。夜幕降临,除开挂着霓虹灯管的地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其余地方大多都黑黢黢的。

  那些小小的房屋便黑不溜秋地凑在一起,组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暗色。

  甘迟以前也住过这种地方。那时积蓄不多,生活繁忙,肩头诸多负累,走在路上大脑已然罢工,脚步却还惯性地避开一个个脏水洼,游魂似地飘往暗色中的一间租房。

  她之前独来独往惯了,此时身边多了俩人,走起来还不甚习惯,要分出心神来提醒他们别踩进狭窄巷道里暗藏的污浊处,不留神自己却险些踏进泥潭。

  闻韶双手扶住她的腰,半抱着拎起她来:“路都不会走,脑子和那茶杯一起丢可回收垃圾桶里去了?”

  甘迟双脚骤然离地,险些惊呼出声,但闻韶很快便将她放下,脚底便是一片干燥平坦的水泥地。

  “跟着我走。”他牵着甘迟的手,特意放慢步伐。

  旁边的大小姐举着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八厘米高跟敲在地面上笃笃作响,走起来步履生风,没踩着半点脏污。

  甘迟右手被拉着,左手便垂在身侧,那圆形凸起随着几人渐渐靠近目标源,逐渐有些发热。

  “直走,再左转。”她说。

  “小甘,你确定你看过许见栖来这里?那你之前怎么没来?”林蔓薇边跟着走边说道。

  甘迟长睫微掩:“我听过他提起但自己没来过,刚刚才想起来的,既然其他地方都没有,那就去这里看看嘛,反正也不远。”

  “那他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那监控——”

  “监控死角,人往后挪了挪,可能摄像头就卡了一下或者被门板给挡住了吧,从后巷回去许神不是就在座位上吗?只是后面又从网吧走了而已,别多想。”

  林蔓薇:“噢,我倒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他干嘛到处乱窜呢,烦死了。”

  三人转过一道弯,又是一条雷同的巷子,两侧的围墙灰扑扑的,夜色中看得不甚分明。

  “等见到他,你可以问问,我俩绝不打扰,等你们聊完了,我们再一块儿去吃饭,刘婶的手艺可好了,上次没来得及留你们吃一顿,正好这次可以……”甘迟说到这,突然想起来刘婶并不只是她的刘婶,便悄声问旁边的闻韶,“可不可以呀?”

  闻韶:“……我有什么好处?”

  甘迟:“又不是你做饭,你要什么好处?”

  闻韶:“但刘婶听我的。”

  甘迟:“那我惹你生气了,岂不是饭都没得吃?我怎么这么可怜呢,不自立自强不行啊,赶明儿我就去找兼职,苦练厨艺……”

  闻韶:“可我听你的。”

  甘迟没忍住笑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要是哪天你没听我的,我 可就生气了,我一般不生气的,但要是气着了,说不定我就……”

  说到这,她脑海里转了两转,也没“就”出个什么苗头出来,其他的那些狠心话,既伤人又伤己,不值当,她舍不得。

  距离目标点越来越近,甘迟只感觉流经左手腕的血都被染得滚烫,长衣袖掩盖下的指尖却泛着白,像凝着一层薄霜。

  “就什么?”

  甘迟借拉外套的动作,收回了自己的手,在一栋小楼前站定,稳了稳呼吸才说道:“就生气了呀。”

  “到了,就是这里,我猜里头有人,是不是许神还不知道,但肯定有收获。”

  闻韶看着空落落的手掌,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身后叽叽喳喳的林蔓薇抢了先:“赶紧的让那些保镖把门和路都给堵死,我就不信了,找了这么久人还能给我飞了不成!冲呀——”

  甘迟听见大小姐这话,唇畔刚扬起一抹笑,却见小楼里灯光逐一熄灭。

  “里面的人要走。”闻韶说道,“你俩在这等着,我带人进去。”

  林蔓薇已然往前冲了:“我先进去看看——”

  甘迟乖巧站在原地:“我不进去,在外面等,你看着点蔓蔓,别伤到了。”

  闻韶点点头,留了几个保镖在原地守着她,便提步往小楼里走去。

  眼见着几人走进小楼里,甘迟脸上闪过一丝痛色,左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已然冷静下来:“这里风大,我去找个避风的能坐的地儿,走吧。”

  保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深秋的夜晚温度确实有些低,眼见不过多久便要入冬了,甘迟长呼一口气,蒙蒙水汽凝成一片淡淡云烟。

  “我去买杯奶茶,你们在外头就行。”甘迟看了看路边还开着的小店,指了指透明的玻璃门,“这看得很清楚,没什么事的。”

  其中一个保镖似乎想说什么,但甘迟已经推开门进去了,轻轻一声铃响,玻璃门已然合上。

  店里零星有几个客人,暖黄的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距离圣诞还有许久,店里的一角便立了颗圣诞树,上头闪亮的装饰品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店员站在点单台后方忙碌着,其中一个见她走过来,露出营业微笑:“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甘迟扫了一眼菜单,无所 谓道:“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是什么?给我来杯这个吧,要冰饮。”

  店员微微一笑:“好的,一杯‘蔚蓝之海’,您稍等。”

  甘迟按着左手腕,没怎么注意她在说什么,正在环顾这间奶茶店,但她看了许久都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来,可手腕处的灼热确实在靠近这里时才渐渐平静下来。

  “笃”地一声轻响,玻璃杯装的蓝色饮品便被放在了吧台上。

  “您慢用。”店员笑道。

  那杯饮品非常漂亮,杯壁上凝着的细密水珠在灯光下像星辰一般,杯中的液体不知加了些什么,颜色从底层再到上层逐渐减淡,不同层次的蓝交织出一片星海模样。

  甘迟端着饮品刚想转身,突然想起来还没付钱,便掏出手机问道:“在哪里付款?”

  店员依旧是那副职业微笑模样:“您是甘迟小姐吧?我们老板说,要是您的话,就是免费的。”

  甘迟皱眉:“你们老板是……”

  “在您身后,靠窗那位,她等您很久了。”

  甘迟端着饮品往斜角落望去,闪烁着的圣诞树旁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了位美人,墨发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侧脸线条柔和,皮肤白皙细腻,她偏头望过来时,那一眼无波无澜。

  “小迟,过来坐。”美人轻轻开口。

  甘迟似乎并不惊讶,她轻轻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又见面了。”

  “赵四小姐。”

第58章 用处 世事一场大梦。

  “小迟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赵兰因手执银质小勺, 轻轻搅了搅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但我看见你却有些惊喜。”

  甘迟扫了眼玻璃门外,看见那几个保镖没有丝毫异色, 依旧板正地守在店外。

  “上次您来探望, 我就知道会再见到您。”甘迟拉起衣袖,手背靠在桌上, 露出那不安分的伤疤处,“我猜您是为了这个,是吗?”

  赵兰因扫了一眼,不忍心看一般偏过头,对着甘迟心疼道:“还痛吗?”

  甘迟拇指轻轻摩挲着, 说:“当然,很痛,一靠近您它就有反应,您知道怎么取出来吗?”

  “小迟知道这是什么吗?”她问。

  甘迟:“具体功效不知道,但我不喜欢这个。别人的东西, 我一直拿着也不好, 您说对吧?”

  赵兰因轻轻笑了:“小迟怎么知道这是别人的东西?”

  “这玩意儿在我身上这么久, 我一没头晕二没昏迷, 除了见您这两回其他时候都跟没事儿人一样,既然是捕获 意识的芯片, 它对我不起效但又在运转……那自然是在捕获别人了。”

  甘迟说完便盯着眼前的那杯蔚蓝之海, 突然道:“林述怀其实只是您手下的一枚棋子, 所以您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但许见栖您却不能动他分毫,你们之间的纠葛倒是比我想的要深。”

  赵兰因漫不经心道:“述怀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也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 可惜……他太急躁了,竟然去联系了那个人,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孩子我也心疼的,所以……要毁,也只能毁在我手里。”

  “他确实急躁。”甘迟点点头,“不然也不会把别人的芯片植入我的手中,引起了您的注意,并且惊动了许神。”

  “许神……唔,倒是个很好的昵称。”赵兰因说道,“这原本是给林家那个小姑娘准备的,可惜了,他觉得你比较重要,急匆匆地就装进去了,芯片激活是激活了,可也有些失控,我们都对他很生气呢。”

  “许见栖手里也有这个东西,但他并没有使用,大约是造物主的……悲悯?不过述怀竟然在你身上用了这个,即便是他也忍不了了,述怀回不去又与这里相斥,自然没用了。”

  甘迟眼皮轻轻一跳:“造物主?”

  赵兰因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咖啡,眼睛透过氤氲的雾气看过来:“他造了这个世界,把我们的意识都引渡而来,原本我是他最好的实验样本,但现在……是你。”

  “你的意识等级很独特,芯片不能捕捉,只有仪器可以操纵,你是他最看好的样本了,但……”说到这,她轻笑一声,“但你太有趣了,竟然引得世界线直接更改变换。”

  “因为你,他的程序又崩盘了一次。小迟啊,你比当年的我还要厉害呢,我太喜欢你了。”赵兰因语气轻快,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感,“但我还是不同意你和阿韶在一起,可又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阿韶会很难过的,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能让大家都开心,你想知道吗?”

  甘迟看着面前那杯蔚蓝之海的颜色逐渐变得浓郁,杯壁上的水珠蜿蜒而下,很快便在桌面上汇了一滩湿意。

  “我帮你把这块芯片取出来,然后送你回到你原本的那个世界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这里是虚假的世界,你一直都知道的,等清醒了,你就会发现所有的爱呀恨呀,都是一场虚幻的梦。不过阿韶不能走,他用处大着呢,必须留在这里,我会把他父亲也一起接回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你如果也想要阿韶的话也可以,等我……”

  “世事一场大梦,”甘 迟轻笑了声,反问道,“那您醒了吗?”

  赵兰因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浅笑道:“好像是醒了,但又似乎没有,我不清楚呀。”

  甘迟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许神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坚信一点,您对我怀有恶意,但许神却不。我知道这里并不真实,以前也为此纠结过,觉得好梦难留,清醒必苦,但闻韶……如果您了解他的话,您就会知道,无论虚假还是真实,幻梦或者实境,他都无所畏惧,是去是留,应该由他自己去选择与决定,而不是您根据他的‘用处’去安排他的行为。”

  “您是闻韶的母亲,他在闻家花了很多心力才救您出来,当然,也许您并不需要他救。且不论放您出来这个行为本身利弊如何,但见到您他很开心,在华清山庄时便记挂着您,假如他知道您强行安排了他的所有,并且试图利用他去满足自己的一些私欲,他一定会很难过。”

  赵兰因不解道:“我知道的呀。我也很爱阿韶,他这样记挂我,想必也记挂着他父亲,希同一个人在过去等了很久,我要去找他的,阿韶么……阿韶会再有的。”

  玻璃窗外倏然刮起了大风,细碎的枯叶卷着拍在路边,小店内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圣诞树顶端悬挂着的金色星星坠落在地,自中间蜿蜒出一道裂痕。

  甘迟直直看着她道:“什么叫……他会再有?”

  赵兰因目光一转:“我帮你取芯片出来吧,你不是疼吗?拿出来就不疼了,你离开后,我就会带着阿韶回到过去,过去的阿韶有两个,我只留一个,另一个送给你,这样大家就都开心了!”

  甘迟心头瞬间涌起滔天怒火,她抿紧了唇,半晌才说道:“闻韶不是您随意捏造的物件,他是您的儿子,是我的恋人,您也不止是赵四小姐,还是闻夫人,您才最应该清醒清醒。”

  “可是我不喜欢。”赵四小姐放下手中的瓷杯,不满道,“这里没有希同,我不喜欢。”

  “我为了希同留下来,但希同却不在了,我等的就是你来的这一刻,我要去找希同,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的阿韶也不是我的阿韶,我——”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厚重的玻璃门被砸开,碎片落了满地,呼啸的风瞬间卷进来,店内暖色的灯光闪了两闪便瞬间熄灭,店员与顾客均消失不见,点点蔚蓝光芒隐入夜空,甘迟连忙伸手去抓对面的人 ,却只感知到了满手的湿气。

  “甘迟!”闻韶大步迈进来,脸上裹着浓重的寒霜,“你不要命了,乱跑什么!”

  甘迟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朝闻韶走去:“我没事,我就是察觉到她在这里,这么明显的邀请与引诱,我不来看看说不过去啊,不会有危险的,她不敢动我,我——”

  闻韶站在原地,就这样无言地看着她。

  浓重的夜色压在他的肩头,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寥寥冷光几经周折才映照几缕过来,落在他的脚边。

  甘迟看着这样的他,心底刚刚泛起的怒气便化为一片酸软,她弯了弯唇,很识相地说道:“我错了。”

  闻韶不为所动。

  甘迟扫了一眼闻韶身后的两人,犹豫了一秒就决定这脸她不要了,直接扑了上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闻韶身上:“少爷,我错了,没有下次了,我肯定紧紧跟在您身边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挂件,回去我给你煮粥喝好不好?”

  鉴于俩人的厨艺都不太行,刘婶深夜又不便留宿在锦绣园,偶尔晚上饿了,俩人只好自力更生,甘迟煮的粥算是她目前能拿出来入口的唯一食物了,少爷本人表示还算满意,但她懒,轻易不动手,只在惹某人生气或者有求于他的时候才做这么一回。

  想了想,甘迟又说:“我还偷偷学了做大菜,原本想等一起过年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的,明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回来做给你尝尝,好不好?”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这少爷,他的脸色和缓了两分,语气虽然依旧冷淡,但好歹不吓人了:“回去再跟你算账。”

  甘迟讨好地笑了笑:“哎,行行行,回去好啊,咱等会儿就回去。”

  说完,自觉地从闻韶身上滑下来,端正地立在一边,想了想,还是捏住了闻韶的衣角。

  此人自从确定关系之后便变得黏糊糊的,要是心情不好了,甘迟凑近他,蹭一蹭摸一摸的,脾气就能和缓不少。

  她的一系列行为做得流畅且迅速,但依旧看得门口俩人很有些一言难尽。

  “迟啊……你真是……”林蔓薇无声地竖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她身后,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摘下鸭舌帽,疏朗的眉眼绽出一个热切的笑:“甘迟,好久不见。”

  甘迟轻轻点头:“许神晚上好。”

  “很抱歉,留你在外这么久。”许见栖带着歉意说道,“我把仪器做出来了,现在就帮你拆除芯片。”

  甘迟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林蔓薇说道:“她说……这是给蔓蔓准备的,但你没有用,被林述怀拿过来,病急乱投医就安在我身上了。”

  许见栖顿了顿,说:“这确实是她的东西,我做的。”

  甘迟:“ 你什么时候觉醒……或者说,知道自己身份的?”

  许见栖:“没有很久,暑假之后吧,一直也在昏昏沉沉,并不十分清醒,这里对我限制很大。”

  “那之后你也有接触到蔓蔓,但也没有用这个,”甘迟故意道,“是舍不得吗?”

  许见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旁边的林蔓薇眼睛瞬间红了,轻轻踹了旁边男生的小腿一脚:“许见栖,你个大棒槌。”

第59章 解释 (三合一)聊了一夜。

  奶茶店像是一夜破败, 灯影寥落。门旁挂着的小风铃摔落在地,被风吹得四处乱滚,铃声响动, 显出几分诡异。

  “她们……不见了。”甘迟看了眼墙角, 圣诞树也一并不见了。

  许见栖见怪不怪:“数据流,销毁起来很快的。”

  闻韶今夜格外寡言少语, 甘迟站在他身侧,把手挤进他掌心,试图给他一些安慰。谁料闻韶偏头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冷酷地揣在兜里。

  甘迟心想:“完了, 这回气大发了。”

  “你别闹我,我在想事情,不能分心。”他低声说。

  我闹你?!

  甘迟于是也生气了,气鼓鼓地把手揣怀里,心想再和你牵手就立刻马上现在把你爪子给掀了。

  林蔓薇原本站在许见栖身旁, 高挑的身影一转, 便立在了甘迟身侧, 悄声说道:“小甘, 你说的没错,他就在那小楼里, 我可算是把他抓住了。”

  “但他好像是在这里特地等我们。”甘迟拍了拍她的手臂, 小声说, “你别紧张,就算你踹了他一脚,许神也不吃人。”

  林蔓薇僵了僵:“我才没紧张,我是怕这人又溜了, 我找不见他。”

  甘迟偷偷看了一眼许神,回头道:“你……”

  林蔓薇求助地看着她。

  甘迟刚想说些什么,正好看见许神投过来的眼神,蜻蜓点水一般的视线掠过林蔓薇时,眸中的情绪复杂得要溢出来一般。

  “你们摆酒席我会记得包个大红包的。”甘迟认真对着林蔓薇说完,收获大小姐一个甜蜜的肘击。

  玻璃门洞开,寒风灌入室内,大家还都是肉.体凡胎,便一齐选择转移阵地,去了许见栖蜗居的那个小楼。

  走在路上,闻韶便开口问许见栖:“你之前认识甘迟?”

  许见栖摆弄着手里那 个眼熟的仪器,点点头:“这里是闻氏集团在推进的项目,你可以把我理解为项目内部一个工作人员,主要任务是监测和修补bug,我是她的主要负责人。她情况有些特殊,并不是这个世界创生之始就引渡进来的能量体,所以我必须进来看着,但因为能源相斥,我的清醒时间不多。”

  甘迟疑惑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许见栖:“我是在你的意识沉睡之后才接手的,换句话说,在那个世界,你陷入了某种假死状态才来到这里,目标是从这里出去并复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我们要测试的就是这个机会。”

  闻韶:“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假死或者植物人状态?”

  “不,只有少数一些人是这样,主线上的人物基本都有意识,其他人都是这些人的意识衍生人物或者系统自动补全的产物,他们没有自主意识,按照设定好的轨道机械运转,你不是很早就察觉到了吗?他们可以很快销毁,比如刚刚在这里的店员和顾客,还有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群。”许见栖讽刺一笑,“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快死的时候还有意识,并且能把意识成功引渡过来的。”

  生死面前,最后的挽救力量,阶级与钱权有时候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达不到长生不老,比其他人延续生命的机会更多那也很好。

  闻韶没理会他话里话外的刺,径直问道:“项目目标是什么?”

  “意识永生,或者挣脱束缚。”许见栖勾唇一笑,“可以自由选择,不同的路径走向不同,在此方世界或者彼方世界,全看个体选择,只不过我们没有权限操纵个体意志。”

  小楼不大,灯火通明,几人穿过庭院推门而入,正对上一地的零散部件,还有角落里那台熟悉的仪器。

  “许神……你也在捕获意识吗?”甘迟站在门口,偏头问他。

  许见栖下意识便摇头:“不,我不需要捕获,但……”

  “但你不得不收集,因为程序已经启动,芯片被激活,收集不了甘迟的,也会收集旁人的,早晚有一天裂缝会被撑开,逃逸出去的意识会造成什么后果将无法估量,所以你要进行探测,需要这架东西。”闻韶冷静说道。

  “但孤掌难鸣,你们销毁与修正的权限被她掠取了,你现在也被困在了这里。”

  许见栖低笑道:“不愧是闻家少爷,意识没有完全清醒也能掌控得这么全面。”

  甘迟还是有点懵,但依旧无脑吹了句:“不愧是主角,脑子就是好使。”

  闻韶一时失笑,屈起手指在她头顶轻轻敲了敲,抵着她的肩膀便一起进了门。

  几人先后进去,甘迟下意识想离那玩意儿远一点,林蔓薇却十分好奇地凑上去,甚至伸出爪子想要观摩,被原本冷淡看着的许见栖一把拉开,按在了甘迟身旁的沙发上。

  闻韶在室内环顾了一圈,最后眼神直指向他手中的仪器:“先取芯片。”

  甘迟耿直发问:“你们刚刚没进来吗?”

  闻韶轻笑一声:“原本是要进来的,但有些人啊,就是天生胆大不怕死,明知有陷阱还直直地往里头跳,一转眼人就没了,就这样,还进来干什么?等着收尸吗?”

  甘迟默默缩在沙发上:“我本来没打算去的……但手腕上这玩意儿有毒一样,硬拉着我过去,不信你问它!”

  芯片又不会说话,问它有用?!

  闻韶都要气笑了:“哦,那既然这样,不如也别光取芯片了,直接把脑子也给取了吧?反正也是个摆设,光看着多浪费啊。”

  “我那不是着急……要不是她是你妈妈,我才不凑上去呢!”甘迟气鼓鼓道。

  闻韶松开了紧扣的手指,“你知道她不对劲,哪怕是我本人在那儿,你也不应该凑上去。”

  许见栖点点头:“我之前一直没出来,一是因为东西没做好,二是在躲着她。本来在你住院的那天就要去给你取芯片的,但被她发现了。”

  甘迟疑惑道:“我和她谈了两次,她表现得都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躲着她?为什么她能原地消失?她是真人吗?”

  许见栖一边调配试剂,一边回答她:“她……严格而言算是我的前辈,项目的最早开发者,也确实嫁入了闻家,是闻韶的母亲。早年程序并不稳定,只有一个大致架构,她就签订了协议书自愿在死后继续投入项目中,做第一个开拓者,是很值得敬佩的行业先驱。她试图走的是意识永生那条路,原本项目进展也很顺利,要是真的做出了成果,那将会是一场颠覆性的大变革。”

  他从储藏柜中取出一瓶试剂,放在室外时杯壁上瞬间凝出了水珠,那深深浅浅的蓝汇聚出一片苍茫空寂的色泽,盯着看时仿佛坠于广阔星海。

  “这个是……蔚蓝之海?”

  许见栖“嗯”了一声:“她端了一杯给你吧?这个可以喝,对你身体有好处,是无数消散的人最后的遗泪,但不能喝多,会迷失的。”

  林蔓薇随手扯过一个抱枕:“好喝吗?什么味儿?甜的咸的?我想……”

  “你想都不要想。”许神无情道,“大小姐,劝你先安分待着,等会儿有的来找你。”

  林蔓薇梗着脖子,无所谓道:“有本事就来,谁怕谁!”

  许见栖没再理她,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甘迟看着许神宛如童话中的巫师一般调配着诡异的试剂,想象着那里面或许装着类似于骨灰的产物,脸色不自觉便白了三分。

  闻韶好笑似地顺了顺她头顶翘起来的碎发,修长的手指又绕到前面,顺着下颌线往下,挠猫似地勾了勾她的下巴:“现在这个不是喝的,别怕。”

  甘迟僵直的脊背瞬间被安抚地塌了下去,整个人又恢复成了软体动物的自由形态,瘫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那头许神继续说道:“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刻在荣誉墙上供我们这些后辈瞻仰的,但……出了一些岔子,反而被束缚住了,直至闻韶进来她才清醒一些,但她意识很混乱,而且试图逃逸,夺取了我的部分权限,想操纵这个世界,成为终极的、规则的掌控者,我之前也被她影响过, 那天晚上出现在锦绣园便是我被掌控了,而林述怀是她制造出来的一个……你可以称之为变异的bug。”

  甘迟脑子还是木的,顺着直觉问道:“那她是怎么来这里的?过世了吗?之前林述怀说,二十年前世界出现了裂缝,直至我来,裂缝才又开始有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许见栖看了闻韶一眼:“这个涉及闻家辛密,还是你来回答吧。”

  甘迟视线转向闻韶,好奇心在她心里逐渐膨胀,但看着这人略微凌乱的头发,想着赵兰因身为他的母亲,却说了那样的话,她便不自觉地有些心疼。

  “要不答疑就到这里吧?反正你们都清楚,我听了也理解不透,以后保证不乱跑跟着你们就行。”她犹豫道。

  闻韶听完,扣在她脑后的手轻轻收紧,五指穿梭在如墨般的乌发间,带着甘迟的脸转向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一向漂亮,此刻凝目盯着人时更是让人不自觉地要陷在里面。

  室内暗蓝色的微光从旁斜处映照过来,在他的瞳底染出一层更炫目的颜色。

  ……这才是要溺毙人的蔚蓝之海。

  “看、看我干嘛?”甘迟一贯受不住此人的美色攻击,想要立刻逃离,后颈却控在他的手上,她感觉自己宛如一条被人掌控的咸鱼,就等油锅一热,调料备全了。

  “我父亲去世,是自杀。她亲眼看到的,但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把我父亲的意识强行接入了这个程序,他使得这个世界开始运转,我母亲作为研究员,已经算是违反了规定,但她进一步地把自己的意识也接驳入了程序之中,编造了一个完美的梦。她架构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完整复刻了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所有片段,并且试图在临近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扭转整条线——我在察觉到之后,也跟着进来了,并且阻止了她。我父亲再一次去世,她受不了,被闻家困住了,我也受到冲击,意识被困住,即使逐渐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但也只想着要毁掉闻家,救她出来。”

  甘迟听着听着便感觉不太对劲,她呐呐道:“你父亲去世两次……你都在场吗?”

  闻韶点点头:“他们之 间的感情牵扯太多,会走到这种程度我心里有底,距离太遥远,我已经不记得了。”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不用担心。”

  “不对,二十年前你还没出生啊,如果是因为你父亲去世才有的世界裂缝,那时间对不上啊。”林蔓薇疑惑道。

  “个体感知时间流速是不同的。”许见栖摇晃着瓶中液体,看着试剂逐渐变得透明,“你又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林蔓薇摇摇头:“不记得,我有意识才是最近一两个月呢。”

  许见栖点点头:“我还以为是最近一两天,低估你了大小姐。”

  林蔓薇:“……瞧不起谁呢!”

  甘迟忙安抚身旁的大小姐,温声细语说了一通好话,她才忍住没有暴起。

  等了一会儿,天色越发暗沉,也不知到了几点。闻韶不许她熬夜,明着说是黑眼圈太丑,其实暗地里就是喜欢盯着她睡觉的样子发呆,别人吸猫他吸人,算是少爷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甘迟一条咸鱼无法反抗,每次只好乖乖睡觉,长久下来便养成了生物钟,十点之后困意便会涌上来。

  身体一困,脑子也跟着不太会转了。

  刚刚摄入了大量的信息,冲击得她原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容量此刻瞬间就爆仓了,连打了两个哈欠之后,她的目光渐渐呆滞,好奇心也消停了下来,未知的、想知道的所有疑惑都被抛之脑后。

  遇事不决睡大觉.jpg

  但不行,事情还没解决呢!

  她撑起眼皮,扯了扯某人的袖子:“我困,快想办法让我清醒清醒。”

  闻韶就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她已经开始犯困了,托在她后脑勺的手指不安分地跳动,像在弹琴一般,规律的敲击声没能让她清醒,反倒更困了!

  “你是故意的!”甘迟一把扒拉下来他的手,塞回了他自己的怀里,“不许动。”

  闻韶轻轻一笑:“困就睡,等会儿叫你。”

  “每次都让我睡,都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剧情……搞得我现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哪天被骗了都只能蹲旁边给你们数钱。”

  “没事,数钱还用不上你。”闻韶轻飘飘说道,“数学考9分的人,哪敢让她管钱啊。”

  提到这个,甘迟瞬间便清醒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可以及格了!”

  “哦,真勇。”他双手抱臂,长腿舒展,语气轻飘。

  欠揍,特别欠揍。

  生气,非常生气。

  然后她便清醒了,彻底的,再也不想睡的那种。

  此时许见栖终于调配好了试剂,拿着消毒工具过来,眼中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初补习时见到的惨不忍睹的试卷:“先取下芯片再说吧。”

  清醒的甘迟长吐了一口闷气,乖巧地伸出左手。

  闻韶坐直了身体,探头看了眼工具,说:“她酒精过敏有点严重,不能用这个。”

  许见栖有些讶然:“可是她现实中并不过敏。”

  甘迟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原主,就是我穿过来的这具躯壳本身是过敏的,然后我过来就直接继承了她的身体特性。还有一个很诡异的现象,我刚过来的时候,脑子里有她的记忆,很多,而且她留下的一个东西,上头有字,几个月之后我再看,字消失了。”

  许见栖紧皱着眉,说:“不可能。你是最独一无二的样本,程序里完全没有你的设定,一切都是在你的意识被引渡进来之后才自动补齐的。”

  “但是之前的原主,性格懦弱,低调,不起眼,所有人都对她没有半点印象,我和她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才会以为,我走完了剧情,也会被所有人遗忘,这样就能直接回到我那个世界,所以当时才……”说到这,她瞄了闻韶一眼,几不可闻道,“才提了分手。”

  许见栖收回酒精喷雾,换了一种消毒产品,说:“你知道把你引渡进来,是企盼你做什么吗?”

  甘迟动作一僵,脑中仔细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许多话。

  既然赵兰因追求的是意识永生,而许神说和她观念不合,那……

  “挣脱?你希望我离开这里?”

  许见栖点点头:“对,你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导致我们 的设想全部被推翻。”

  甘迟呐呐道:“那还真是抱歉啊。”

  那也不能怪她,她原本是真的要回去的,但奈何此处羁绊太深,某人还在这里纠缠不休,连吃饭睡觉都要管东管西,加上美色.诱人,她定力一向不深,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许见栖理解地笑了笑:“没关系,虽然过程不一样,但结果是可以殊途同归的。”

  “怎么个归法?”

  许见栖按着棉球消毒之后,又擦了一遍不知道什么试剂,涂上手腕之后没多久,那块皮肤就像冻结了一般,无知无觉。

  他拿起那个泛着微光的仪器,轻轻扣上甘迟的手腕,轻声道:“取完再告诉你。”

  闻韶伸手扣在甘迟脑后,摩挲着她的后颈,把她带入怀里。

  甘迟冷不丁地就埋在他怀里,清凉的薄荷味混合着馥郁淡香涌入鼻尖,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依旧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她嘟囔道:“哎,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怕疼,就当打针了,而且许神不是打了麻药吗?涂的是麻药吧?肯定不疼,我——嘶——”

  话音刚落,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飘入空中,但很快被试剂的清苦味给掩盖。

  “咔哒”一声,甘迟听见许神把那个冰冷仪器放置在小桌上。

  “好了。”他说。

  她感受了一下伤口处,发现还真不疼,刚刚嚎那一声完全是被仪器贴上来的冰冷感觉给吓的。

  这脸她不要了。

  ——

  取完芯片,甘迟盯着桌边试管内的这玩意儿发了好一会儿呆。

  平平无奇的一块圆形金属薄片,还没硬币大,也不知道是怎么造的,在她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科技树已然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许神说芯片只是转接,里头的能源被取走了,这玩意儿取出后泡在试剂里便失去了活性,也不用担心会再有什么幺蛾子,就是她手上的伤口要多注意,不然会留疤。

  疤不疤的甘迟一向不太在意,又不是在脸上,手腕上的伤口被包得很仔细,麻药的劲儿过了,浅浅的刺痛感便涌上来,更多的是痒,让她总忍不住想去挠,刚伸出爪子,便被闻韶一掌拍下。

  林蔓薇的脾气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咬牙切齿生着气呢,这会儿又跟在许见栖旁边看着他忙前忙后,时不时问两个问题,刚开始许神还很不耐烦,待她不问了,又捏着玻璃瓶对着空气讲课。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大小姐便又屁颠颠地叽叽喳喳起来。

  甘迟窝在沙发上小口喝着水,不再盯着那芯片,改盯人了。

  “蔓蔓,他们都回答了我不少问题,现在该你了。”

  林蔓薇很捧场地举爪:“我首先声明,我是无辜的。我真就是为了这棒槌才来的这里。我之前认识他,在追他,但他天天忙工作,我就想那来他工作的地方接着追就好了,使了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我就进来了,但来这之后整个人是懵的,觉醒意识也是断断续续的,我自己还没捋清呢,真没骗你!”

  甘迟毫无阻碍地接受了这个回答,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淡淡惆怅感:“千里追夫不计代价,可以,不愧是大小姐。”

  许见栖无语地望着身后的林蔓薇,大小姐像战胜的孔雀一般,把这当成了无上的夸赞,整个人连头发丝儿都像是在闪光。

  至于追人追得如此坎坷,且现在还未得手,大小姐毫不在意,甚至对自己能坚持如此之久还十分洋洋得意。

  怎么说呢,大小姐的脑子里大约只有一根筋吧。

  甘迟又看向他:“许神,你之前说的殊途同归,还没有解释呢,还有,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并没有直接变成植物人的印象,完全不记得自己签了什么实验计划,而且我意志力很不行的,属于见风使舵墙头草类型,把这么重大的任务托付在我这么一个阿斗身上,真不是内部测试失误?”

  许见栖想了想,问道:“那个世界的你,还有印象吗?”

  甘迟点点头:“记得,大家都是普通人,每天压力不断,经济压力压垮了无数成年人,大家都在为生活奔走,我也是。我……独自生活、长大,要赚钱养活自己,刚工作没多久,住的地方停电,无聊之余就翻了包里舍友落我这的文看了起来。哦,我那房子是合租的,舍友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喜欢看小说,文名叫《校草攻略》,男女主是闻韶和蔓蔓,你是死忠男配,讲述了一个万人迷校草不断拒绝别人一路变成世界 第一霸总……的故事。醒了我就到这儿来了。”

  “这缺德文也不知道谁写的,坑死我了,我严重怀疑她买的是盗版书。”甘迟面无表情接着说,“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炮灰前女友,想着一直走戏份就好了,结果走着走着发现世界完全不一样,主人公也都面目全非——不是骂你们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许见栖笑了笑:“嗯,了解。你那个世界听着很有意思。”

  甘迟:“也就还好吧,反正……等等,什么叫,我那个世界?”

  闻韶:“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许见栖用手指了指脚下:“这里,是虚构出来的世界。”

  “你以为的那个世界,也是。”

  甘迟彻底愣住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韶:“……我收回我上一句话,你想的那个意思可太能体现你的智力水平了。”

  哦,就是说她蠢的意思呗?这骂人的话拐了几道弯,不用脑子想想还以为这少爷在夸人呢。

  甘迟气鼓鼓。

  “这里,是程序世界,假的。你以为自己在工作、生活、看小说的那个世界,也是假的。是我们造的一个梦,为了剥离开你所有的影响因素,以最纯粹的状态来到这里。”许见栖解释道,“主动造梦覆盖原有记忆,这个想法还是你主动提出的,其他人完全不能接受,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圆梦,只有你是造梦者。”

  甘迟愣了愣:“可我……我不是穿进了一本书里吗,然后按照书的剧情来走,结果发现剧情崩了,主角也崩了,好不容易捡了个男朋友,反派们还一个个的都针对我,现在知道这里是假的,但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我总感觉不知道啥时候就被你们抛在了车后头,你们飞驰急奔,我就……赶不上。”

  “小说是你自己写的。”许见栖一言难尽道,“当时你并不想让自己再和他……在一起,所以刻意避开了敏感的身份。但没想到还是……殊途同归。”

  甘迟震惊:“我必不可能写这种缺德文学!”

  闻韶:“是挺缺德的。”

  许见栖:“虽然我也并不看好你们,但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有这条横生溢出的感情线,事情才有了一线转机。”

  “赵前辈彻底迷失在这里,她要捕获大量意识,拉开世界裂缝回到过去,再次修正梦境,闻少爷想救她,才进入这里,但被卷入泥潭,闻家内部和研究所也不是铁板一块,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这块地方,试图达到永生的目的。”

  许见栖接着说道,“假如这里的运转程序彻底崩盘,那我最后的指令就是格式化并销毁程序,届时这里的所有都会消失,无论是路人还是主线人物。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把这场走偏的实验终止。这是前辈的遗愿,也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你们原本就有纠葛,闻韶与你先后进来,原本我是来捞人的,算是你的辅助,但也很不幸,意识受到冲击,导致昏昏沉沉。你本人虽然并没有想要出去,但由于和你以为的剧本偏离太大,导致你对这里产生了疑惑,质疑这个世界的人越来越多,间接激起了很多人的自我意识。虽然不一定救得了所有人,但至少给了他们自主的生死选择权,而不是迷迷糊糊就被人剥夺了这份权利。”

  “生存权与自由至高无上。”他叹了口气,“可惜迷失了的人已经不记得这条刻在最顶端的宪章了。”

  甘迟愣道:“我和他……之前就认识?然后我抹除了所有和他相关的记忆来这里捞人?”

  许见栖:“你们之间的事我了解并不深入,但据说……是这样。”

  林蔓薇:“这情,感天动地,这爱,惊心动魄,这——”

  “这真是太蠢了。”闻韶面无表情道,“愚不可及。”

  林蔓薇:“……”

  甘迟:“……”

  许见栖:“知道我为什么不看好你们了吧?”

  甘迟叹了口气,说:“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闻韶凉凉地看了一眼许见 栖,说:“不怎么办,等着。”

  许见栖点点头:“原生数据被她操纵,待得越久便越难以逃离,直至化为她的养料……但你不一样,你与她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此前也没有任何数据导入,她没法动你,所以她会一直针对你,直到把你彻底剔除。今天来的不是她,只是一个投射,等她再次出现,说不定就能彻底解决所有隐患了。”

  “那到时候……”甘迟犹豫了一瞬,对未知的事情有着没由来的恐惧,“这里其他人怎么办?哪怕是路人也是要抹杀掉的吗?对你说的那个真实世界我现在没有半点记忆,我要是回去了……”

  闻韶捏了捏她的后颈:“你不用管,我在你身边。”

  “我觉得我们一定是吵架了,不然我必不会写这样的书和这样的剧情。”甘迟觉得此人有些过分,一把薅下他的手,“劝你赶紧想好认错的话,不然我生气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闻韶看着自己空荡的手,扬眉道:“什么后果?”

  甘迟:“……”干!她还真没想好!

  那现在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赵四小姐会怎么样?”她问。

  许见栖没说话,闻韶顿了顿,直接说:“能清醒就一起走,不能……就直接抹杀。”

  空气静默了一瞬,许见栖一向阳光的脸上也浮现出近乎哀伤的情绪:“前辈她……原本是在功勋墙最顶端那一栏的。”

  林蔓薇长睫微动,说:“你一直在工作的项目功亏一篑,那你接下去怎么办?”

  许见栖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惊异大小姐竟然难得有动脑子安安静静提问的时候,面色和缓下来,说:“能挽回这个项目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至于其他……”

  说到这,他看了林蔓薇一眼,神色复杂:“可能会转行去当辅导老师吧,希望能遇到乖巧一些的学生。”

  林蔓薇不解地瞪大了眼,旁边的甘迟则一把揪住了闻韶的袖子,满脸看好戏的状态,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哼哼唧唧地对着某人置气。

  许见栖叹了长长一口气:“大小姐,你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女主这个地位有多 危险你不是不知道,所有人都在觊觎你的意识能量,芯片已经激活,假如我没有清醒,你又陷在这里,我怎么和林家交待?”

  林蔓薇:“没关系,我跟着你就可以了,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对吧?”

  许见栖移开视线,不敢对着那双晶亮的眼:“……我会尽快把你送回去的。”

  林蔓薇:“我不要,我要跟着你一起,不然我没安全,万一出去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呢?”

  “不会有差错,这个程序虽然瘫了,但不是个筛子,你要对我们团队有信心,不然在你进来的时候就被……”说到这,许见栖唇齿间隐没了那两个不详的词汇,转而轻松道,“出去之后,你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还是要多读点书。”

  林蔓薇险些冲上去挠他。

  室外狂风渐止,微熹晨光透过澄净玻璃窗映照进来,黑暗渐渐隐退,远处的楼宇轮廓初显,在蒸腾的雾气中显得如梦似幻。

  不知不觉,他们已聊了一夜。

  所有的谜团一股脑地砸了过来,解谜人又不间断地输入着各种谜底,甘迟听了一夜,想了半宿,原本还清晰活络的脑神经在最后彻底僵成了一条板正的橡皮筋,只负责支配最基础的物理动作,比如抬腿和闭眼。

  两位女孩子早已困得七荤八素,一阵短暂的眼神交接之后,剩下清醒的两位男士便蹑手蹑脚地各扶起一个,像托着最娇贵的花。

  一轮旭日探出天际,黎明的微光横扫大地,昨夜破败的店铺恢复了原有的样貌,枯枝残叶被硕大的竹扫帚归拢一边,霓虹灯管也收敛了艳色。早起的人们依旧步履匆匆,即便是在最逼仄狭窄的巷子里,依旧在为生而奔忙。

  临进车内时,甘迟迷迷糊糊说了句什么,话没听太清,但呼吸间腾起一串轻烟。

  他抓住那淡淡的雾气,仿佛抓着一只蝴蝶。

第60章 平静 她怎么舍得对这个心上人生气。……

  校园生活, 朴实无华且平静。

  但也非常无聊。

  甘迟连续过了很久普普通通高三学子的生活。

  每天的日子都像在复制粘贴。起床,和男朋友一起上课,一日三餐, 下课, 洗漱睡觉。

  连男朋友每天在教室趴着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闻韶的大长腿有些委屈地缩在桌面下,修长的双臂则拢着一只柔软的玩偶, 半张脸埋在里面, 干净清隽的眉眼被略有些长的头发挡住,偶尔被吵到了,浓密的长睫微颤,看得甘迟心有些痒, 很想上去揪一把。

  当然,这点小心思是必不可能被某人知道的。

  林蔓薇整天翘课跟着许神晃悠,小郭在5班每日受到课业的降维碾压,钟简和舒瑞许久没见,听说是被抓回去, 英年早早相亲, 对此甘迟表示非常怜悯甚至想去围观。闻韶接手闻家后, 连轴转了近一月才稍有空闲, 但赵四小姐依旧不见影踪。

  总之,在校园的日子里, 没有任何异动, 大家都很正常。饭照样抢, 哄照常起,论坛高楼依旧林立,同学们瓜王人设不倒,并能同时兼顾繁重课业, 着实令甘迟颇为佩服,且嫉妒。

  佩服是佩服这些人永远冲在吃瓜前线,对一些她觉得甚为无聊的话题津津乐道。比如校草今天枕的抱枕是什么动物,小前同学又被投喂了什么零食,以及他俩今天亲亲我我了没。

  没办法,一群单身汪的苦逼学生党的日常就是这般八卦且无聊。

  而嫉妒则是嫉妒在,甘迟同学的月考试卷发了,分数竟还比不上这群瓜王。

  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

  脑中如此滥用成语,怪不得语文此次竟也如此辜负于她。

  甘迟惨虽然依旧惨,但好歹还在1班,不过作为倒数第一,严重拉低了班级的平均分,尤其是数学,数学课任老师已然不知该用何种眼神对待她,讲这张试卷时,目光每每投射到后排,都会不自觉地叹一口气。

  叹成天睡觉的考了满分,勤奋做笔记的考了倒数。

  他心里没由来地诞生了一股数学之神被亵渎的感觉,因而目光看向后排时便更为柔肠百转,叹气声也愈发荡气回肠。

  甘迟顶着这目光听了快一整堂课,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被他叹断了。

  本着独受苦不如众受苦的念头,她拍醒了旁边睡觉的人。

  在他抬头的那一刻,教室内瞬间安静了几秒。

  “怎么?”他皱着眉头,面色不善。

  数学老师登时别说叹气了,连气都不敢正常出,教室内其他同学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唯有小班长神色如常地接着做笔记。

  尽管甘迟已经在1班待了好几个月,但班上众人还陷在对暴躁校草的阴影中无法摆脱。刚被吵醒的校草,那可是最为恐怖的存在。

  好在,再暴躁的校草,一旦他拥有了女朋友,也会变得温和起来。起码他不温和,也有人帮着他温和。

  甘迟欲盖弥彰地帮闻韶理了理头顶的乱发,又把怀里抱着的鳄鱼递给他,捞走了被他枕得有些扁的海豚:“没事,换一个,你接着睡。”

  怀里的玩偶还带着他的温度,仔细闻,能感觉到其 上沾染的柑橘香。

  那是甘迟给家里新换的洗发露味道。

  闻韶捏了捏那绿色的鳄鱼嘴,嫌弃地看了一眼甘迟,但没说什么,活动了一下那屈居于桌底的长腿,眸光扫向前排。

  仿佛被按下了启动键一般,数学老师脸色一言难尽,接着讲完了最后几道大题,下课铃一打,便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地粉笔灰和碎掉的肠……哦不,是碎掉的数学之魂。

  其余同学则该做笔记做笔记,该抠脚聊天抠脚聊天,更有甚者掏出了几袋零食,当场将教室化身小吃街,生活学习两不误。

  “课间20分钟,最后5分钟开门开窗进行通风散气以及空气净化,风力在1至10级不等,视空气污浊程度不定,接受不了的现在可以去走廊、隔壁教室、厕所等地等候二十分钟,大家注意把握时间。”小班长扶了扶眼镜,说完后往嘴里迅速塞了一包很麻很辣的火红辣片,并面不改色。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吃”这一字。

  原本的教室后排,其他人是靠都不敢靠近的,但由于小前同学平易近人,柔化了此处的气场,因此也获得薯片两袋,干脆面两包以及果冻辣条小鱼干无数。

  双份分发,不过某人极度挑食,为了不辜负同学好意,这些最后都进了甘迟的肚子里。

  除同学友情分发之外,闻韶也有意投喂,甘迟最近的饮食很是不错,原本摸着都咯手的脸颊都长了二两膘,她单手撑着脸,软乎乎的颊肉便贴在掌心,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挤动。

  原本这样的表情是有些滑稽可笑的,但好在她长得还算不错,这样的动作做来只觉多了几分可爱,而并不讨嫌。

  闻韶盯着看了两眼,便忍不住上手了。

  甘迟原本盯着面前的大题苦恼沉思,脸颊突然被旁边人手指捏住,无奈道:“搞偷袭,一次罚款二百,延时翻倍啊。”

  闻韶手指一动,甘迟的脸就跟着皱了皱,他眼中带笑:“先来个两万的。”

  说完,甘迟便看见自己的信息界面多了条转账记录。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甘迟晃了晃脑袋,引得他的手也跟着转动,“我是个有骨气的人,金钱的诱惑在我面前是没有用的,劝你还是赶紧放手。”

  “那什么诱惑有用?美色?”

  “什么诱惑都没有用!”

  “那是谁上课一直盯着我的脸看,隔两秒就盯一回,还忍不住上手?”

  甘迟一时语塞,总不好说是想去揪他的睫毛:“我那是……赶蚊子。”

  “哦?”闻韶掀了掀眼皮,“现在是十二月下旬,有蚊子?”

  甘迟伸手捏开他的手,身体战术后仰,眼珠转了两番,叽叽咕咕:“不知道呀,也许吧,可能通风的时候从窗口飞出去 了。”

  此时的教室里的大家还在积极进食,为了防止被风纪老师抓包,门窗紧闭,甚至连窗帘都拉上了,别说飞虫,就连这复杂的零食香气都飘不出去。

  闻韶看着她随口编瞎话,笑意从眉梢眼角逐渐扩展至唇边,即便室外寒冬料峭也难掩春色。

  甘迟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

  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收一收,你以前可不太爱笑,板着脸非常冻人,怎么现在总是笑得这么……引人注目。”

  “看着你就想笑了,收不住。”闻韶捏了捏她的指尖,“而且你以前也对我阳奉阴违啊,表面听话到不行,一摸全是刺。”

  甘迟看他良久,说:“这个记忆覆盖委实有些强大,我一点儿都记不起以前我们认识的样子了,万一回去了,我还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闻韶:“不会,我会在你身边。”

  甘迟又道:“我写的这个剧本里,我是你的一个炮灰型前女友,许神又说我是跟着你后边进来的,说明我们肯定关系不好了,我在生气,才写成这样的。”

  闻韶“嗯”了一声,说:“肯定气大发了,才写这么缺心眼的玩意儿。”

  “不对,你怎么又怼我。”甘迟莫名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抓紧时间认错,试图在我还没有想起来为何生气之前挽回一点场面,并且让我不生气吗?”

  闻韶想了想,说:“你现在生气吗?”

  甘迟:“并不。”

  “那为何要现在认错?”闻韶说,“你这个脑子,现在哄你,回去又忘了,岂不是要哄第二遍?”

  甘迟想了想,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零食时间一过,小班长振臂一呼,室内门窗洞开,换气设备也发出呼呼声响,待教室内的垃圾一扫而空,空气重新洁净清新之后,门窗重新掩上,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来到教室,没发现半点异样。

  但甘迟想起了哪里不太对。

  她狠狠戳了戳闻韶,端起自认为最凶狠的表情,说:“你竟然对哄人这件事如此驾轻就熟且斤斤计较。”

  闻韶皱眉:“你对事情重点把握的角度也是很清奇。”

  “圣诞我不和你过了。”甘迟说,“您自己找地儿待着吧。”

  闻韶不解:“凭什么?就因为我刚刚那句话?你很有些无理取闹。”

  “哇哦。”甘迟握着手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又踩中了‘恋爱中的女生最不想听到的话’之中最雷的一句呢。”

  闻韶上下打量道:“小郭又给你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说完,他又接着道:“之前一个月我都没怎么和你待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那几个谁去了八次小吃街,吃坏了三次肚子,还去了溜冰场、电玩厅,最后还差点进了酒吧,少侠,及时行乐也不是这样的行法吧?”

  甘迟摸了摸鼻子:“你都知道啊。”

  闻韶其实是个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的人,自小发号施令惯了,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也总是会管她,但在很多事情上,对她又一再退让,放纵到不行。

  “我知道你是觉得回去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和环境了,所以想抓紧机会多和她们玩闹一些,毕竟这些人,有些现实中完全不存在,即便存在,也可能是别人记忆里的人,和你没有什么交际,你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境遇。”闻韶说,“但人生就是这样,每一段时间里经历的人和事物都会不同,你就当转换了一个阶段。”

  他语气平淡无比,但又有着莫大的说服力:“不要把离开当做生离死别,只看成是另一种开始,更不要为此伤心难过,可以吗?”

  在甘迟以往看的所有影片书本中,对“爱”这个主题的描绘浩如烟海,浪漫、纠葛、缠绵悱恻,这些词汇如影随形。但她并未将自己与这些词汇建立过联系,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并去设想这个人的样子。

  但当和这人在一起之后,她发现这些联系无形之中已经建立起来了。

  只是这人的浪漫来得突如其来,纠葛总是横冲直撞,缠绵悱恻更是少见。

  但在不经意之处,总是会在她的心口软软地碰上一碰,让那处酸软得像要化成一滩水。

  生气总不过一瞬,她怎么舍得对这个心上人生气。

  那厢闻韶这个耿直到不行的男生还在喋喋不休地劝导交代,说了满轱辘话,见怪不怪的老师都快忍不住这么明目张胆在眼皮子底下作乱的学生了,甘迟才一把按住他的手,眸光柔和,瞳底映照的都是他的脸:“圣诞一起去看烟花,然后吃饭,去商场抓娃娃,十点前回家睡觉,绝不乱跑,可以吗?”

  闻韶虽然并不懂这人为什么突然软乎乎下来,但并不妨碍他对此话的赞同:“那必然是可以的。”

第61章 约会 “我还会更过分,你要提前习惯。……

  圣诞当夜, 街头巷陌张灯结彩。

  其实甘迟并不是很喜欢过这种节日,尤其不喜欢在这种节日外出。因为这意味着人多,拥挤, 吵闹。

  曾几何时, 甘迟一度以为自己对陌生人过敏,每当被迫社交的时候, 脑子里飘荡的弹幕都是“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闻韶其实也不喜欢。少爷本人几乎从不参与大型集会,对于这种凡俗节日更是嗤之以鼻,之前过个生日都按捺不住早点逃离会场,更遑论这种瞎凑热闹的西洋节日。

  但没有办法,但凡节日, 小情侣都不容错过。尽管这对并没有什么作为小情侣的自觉。

  他们没有自觉,自然有人疯狂提醒,这就令二人不得不跑到大街上来凑这一回热闹。

  故事还要从某日林大小姐难得来教室说起。

  班级组织了暖心送苹果服务,包装花里胡哨,别的班只在平安夜当晚才收, 1班的大佬们不一样, 他们脑回路颇为清奇, 说既然上帝创世花了一周, 那他老人家的诞辰,要庆祝起来自然也不能小气, 要送就送一周。

  于是这个节日便每天都在大家面前被强制提醒一回。

  甘迟连收了好几天的苹果, 每天啃得开心, 在大小姐问起圣诞要和闻韶去哪里浪的时候,一口下去差点咬到苹果核。

  “别告诉我你们不打算出去玩,这可是圣诞节!浪漫的、飘雪的圣诞节!”林蔓薇拍桌道。

  甘迟:“啊,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都要下雪了, 这么冷,在家睡觉多好。”

  林蔓薇一脸恨铁不成钢,“小郭这种没有对象的都瞄准商机去街头卖货了,你们确定关系这么久了,都不趁着这种节日出去约会?”

  甘迟:“那小郭确实励志,我考虑考虑去捧个场,她卖什么?苹果吗?还是玫瑰花?”

  林蔓薇:“她卖烤红薯和羊肉串……不对!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你们都不去约会吗?”

  “西方节日卖中式传统零嘴儿,不愧是小郭。”甘迟感叹道,“可是人多天又冷,我还是别了。”

  林蔓薇:“我和许见栖圣诞那天在国金吃饭,吃完去游乐园,那里晚上八点有音乐喷泉和烟花,据说情侣在浩瀚的夜空之下接吻,会白头到老……”

  “咦惹。”甘迟想了想那样的画面,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诱拐许神,让他同意和你一块儿去的?”

  “卖惨。”她理直气壮道,“小郭教我的,特别好使。”

  “所以我们这种没名没分的都抢着要过节,你这正大光明的,为什么不过啊!你们不是都没有正式约会过吗!”

  甘迟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是。但我觉得这种事情,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万一约着约着把人给约丢了,那——”

  话未说完,她头顶先被敲了一下。

  闻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

  “你不想和我约会?”他问。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甘迟立马识相地攥住他的衣角,仰头看他:“哪里哪里,和少爷您约会那是我天大的荣幸,我哪有想不想,只要您一句话,我别说约会了,就是约……”

  她连着约了好几下,也没能约出个什么名堂。

  少爷冷着脸,捏住她试图狡辩的嘴:“圣诞,约会。”

  事情就这么一锤子敲定了。

  这天是周五,白天上完课,学校很人性地放了假,甘迟便被闻韶拉去捯饬造型了,少爷还在他送的那一堆饰品里,精心挑了一朵红花绿叶相衬的发饰别在甘迟的丸子头上,瞧着颇为喜庆。

  但甘迟总觉得脑袋上顶着的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摇摇欲坠,没有头发遮掩,耳畔凉风飕飕,闻韶恶趣味地观察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围着的围巾取下给她,自己又从车上拿了一条。

  ……这少爷真是无比喜欢看她用他用过的东西。

  “第一站,先去什么旋转餐厅吃饭。”甘迟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行程规划图,“或许吃完还能留点肚子去游乐场外头找找小郭,她烤的羊肉串贼香。”

  闻韶无言地看着她:“你要想吃,在餐厅我让他们给你烤两串。”

  甘迟惊道:“这不是西餐厅吗?还卖羊肉串?”

  闻韶:“你想的话,还能烤全羊,要吗?”

  “还、还是别了吧,不太合适。”甘迟说道,“怎么感觉你又在阴阳怪气?”

  闻韶:“难得你感知敏锐一回。你都和我在约会途中了,脑子里能不能别想别人。”

  俩人还坐在车里,甘迟凑近了点,笑着问他:“怎么,少爷醋了?我给你拿个瓶子装点吧,正好等会儿吃羊肉串省的问人要蘸碟了。”

  闻韶偏头看了她一眼,拉上了车内隔板:“你现在就能尝尝。”

  流光溢彩的线条随着车辆前行在人脸上不断变幻,像是坠入了万花筒之中,轻盈迷幻。车内气温逐渐升腾,呼吸交错之间,浓烈的情绪在车内缓缓流动。

  良久,甘迟无力地抵在闻韶的肩头,眯了眯眼,平复着气息。

  选了半天的口红,又细致勾画了许久,算是做了白用功。

  闻韶抹了抹她的唇畔,眸色沉了几分:“下回挑一款不掉色的。”

  甘迟愤然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住他没收回的指尖。

  “我看你今晚是不想吃饭了。”

  ……于是口红虽然没了,但甘迟下车的时候唇色却十分嫣红,且气鼓鼓。

  这顿饭,终是吃得艰难。

  餐厅只有他们两人,悠扬的钢琴曲在厅内飘荡,原本是很美味的菜肴,但甘迟吃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一颗西兰花,倒吸了一口凉气,登时便伸腿踢了对面人一脚。

  “你今天有些过分。”她控诉道。

  闻韶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我还会更过分,你要提前习惯。”

  甘迟:“……我说这句话是想让你反省一下自己。”

  闻韶:“哦。”

  说完,他把盘子递过来,上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口大牛排:“吃吗?”

  甘迟很没出息道:“吃吃吃。”

  安安稳稳吃完一轮,什么过分什么反省的就全抛之脑后了,毕竟不能对一个空脑咸鱼要求太高。

  “第二项是看烟花。”甘迟看着手机上的提醒事项,“那个最大的游乐场会放,但在江对岸,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

  “坐着。”闻韶说,“这里能看到。”

  说完,起身拉开了偏厅的窗帘,巨大的观景台空无一人,目光往下一扫,整座城市的风光尽在眼底。

  甘迟第不知道多少回感叹,有钱真好。但有钱人不知道,她恐高。

  她远远地坐在远离那巨大玻璃窗的角落,一手捧着杯热奶茶,另一只手拿着闻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望远镜看着天空中准点绽放的烟花,旁 边的弦乐团兢兢业业地演奏,丝毫不为此等奇景所动。

  虽然没怎么好好看过烟花,但此次经历一定会牢牢记在甘迟的心底,这注定是一场最独特的烟花。

  毕竟,一般人也不太会在城市最佳的观景台……旁边的角落用上这玩意儿。

  这烟花,也算放得值了。

  “看完了!”天空逐渐暗了下来,甘迟迫不及待丢开手里被强制使用的望远镜,“我们走走走,去商场抓娃娃,抓完就回家!”

  再在外头这么晃悠,不定还有什么别开生面的惊吓等着她。

  闻韶袖子被她牵着,大迈步往前,嘴角还扬着明显的笑意,步履间半点不见往日暴躁冷淡的模样。

  一手策划了整场晚餐的管家老怀甚慰,掏出手机在“少爷天下第一好”的群内报喜,望远镜在他传递消息的图片中独占c位,或成今夜最大赢家。

  国金商城,三楼游乐城围满了人。

  甘迟顶着众人围观的眼神已然麻木,背上一串用绳子串一起的小玩偶,一手还抱着两只河豚,另一只手指着玻璃橱窗内的那只粉红猪说:“这个软,夹这个。”

  闻韶皱眉:“太肥了。”

  “不肥怎么能叫猪猪。”甘迟递上两枚游戏币,“就要这个。”

  “我不枕这个。”闻韶嫌弃道。

  抱着让一脸暴躁的校草枕着粉红猪睡觉的恶趣味,甘迟劝道:“哎呀,我枕,你先夹。”

  反正他之前嫌弃的皮卡丘现在还不是会抱着看电视,只要带回家,怎么用还不是她的安排。

  “你来。”闻韶投完币后,拉着甘迟的手摸上了那根操纵杆。

  甘迟苦恼道:“我没试过,夹不上来怎么办。”

  “没事,夹不上就多试试,我帮你。”闻韶按了启动键,示意甘迟操纵。

  甘迟僵硬地移动,结果操作失误,夹子怎么动就下去了,抓了个空。

  她垂头丧气:“还是你来吧。”

  闻韶从她兜里掏了两枚币进去:“接着来。”

  连操作5次,都抓了个空。

  “我不玩了,你来你来。”甘迟扁扁嘴。

  闻韶似乎看够了热闹,笑着上前又投了币,覆盖上她的手背:“我们一起试试。”

  甘迟神 经一紧,对他突然靠近的行为还有些分心,等反应过来,粉红猪已经被牢牢抓起,正往出口挪动。

  “还抓吗?”闻韶偏头看她,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

  甘迟手还被他牵着,怀里则被塞了那只千辛万苦弄到手的粉红猪猪。

  “……不玩了,回家。”她举高了些那只玩偶,掩住了自己有些发热的脸。

  闻韶没说什么,低头拨了拨她的额发,并不顾及形象地接过了爬满她身上的玩偶,拉着她转身离开。

  “下次再来抓娃娃。”闻韶自顾自道,“包场。今天大意了。”

  甘迟扯了扯围巾刚想说什么,头顶硕大的水晶灯闪了两闪,骤然熄灭,商城内传来阵阵惊呼,间或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声。

  “怎么停电了?”甘迟一把抓紧闻韶的手。

  “没事,先下楼。”闻韶揽住她,两人快速朝扶梯口走去。

  偌大的商城嘈杂无比,停电带来的恐慌迅速弥漫开,但商城一楼正中央的巨型圣诞树不知为何还闪着灯,装饰品挂得琳琅满目,众人纷纷朝那处涌去。

  甘迟被人踩了好几脚,险些踉跄着摔倒在地,手里抱着的玩偶也掉了不少,只剩最后抓的粉红猪还在怀里紧紧抱着。

  她想转头提醒挂了满身玩偶的闻韶,目光往旁侧一转,却并没见到想见到的人。

  ……是了,闻韶如果在的话,是不会让她差点摔倒的。

  她的身侧出现了一个近乎真空的地带,周边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柔软玩偶。

  周边擦身而过的所有路人茫然地往圣诞树走去,在即将触到树干时,瞬间扭曲变幻,散落成一道幽蓝的光汇入光海。

  缤纷的圣诞树颜色逐渐转变,蓝色浮起,犹如夜空中飘起的一具具幽灵。

第62章 无痕 “回去吧。”他说。

  “赵四小姐。”甘迟面无表情道, “好大的阵仗。”

  圣诞树上的装饰品一点点散落在地,墨绿色的枝桠从树身上剥离开来,露出里侧庞大的一台巨型机器。

  甘迟看着那熟悉的面板, 左手条件反射般轻颤了一下。

  “小迟, 好久不见。”赵兰因从机器中显露出身影,逆着成百上千无知无觉赴往覆灭深渊的人潮向甘迟走来。

  楚腰莲步, 婀娜生姿。

  一霎时,以她为中心升起了巨大的光幕,迅速笼罩了整座商城,或许还在向外蔓延 ,原有光海中汇聚的幽蓝光芒注入幕墙, 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也等您很久了。”甘迟看了一番四周情形,“闻韶呢?”

  赵兰因在供客人休憩的小沙发上坐下,单手拎着青瓷酒瓶放在小桌上,对甘迟招了招手:“来坐,边喝边聊。”

  甘迟顿了顿, 顺从地在她对面坐下, 怀里依旧抱着那只粉红猪:“您忘了, 我不能喝酒, 过敏。”

  赵兰因敛眉低笑:“小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过敏的吗?”

  不待甘迟回答,她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希同是个老实人, 说话也温声细语的, 但沾了一点酒, 整个人就像要燃烧起来一般,浑身泛红。他第一次来我家,没把这事儿告诉我,陪着我父亲喝了两杯, 结果回去就进了医院,差点吓死我。我父亲原本留了好几坛女儿红,结果最后全进了女儿肚子里,他为此还对希同颇有微词。”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分外柔和:“剩下两坛原本是留给阿韶结婚的时候启封的,没想到这孩子也酒精过敏,没办法,只能我自己喝啦。”

  甘迟:“您说……闻韶和他父亲都酒精过敏?”

  可她从未见过闻韶对酒精有什么应激反应,反倒是她自己……她自己……对了,许神说过,现实中的她,对酒精是不过敏的。

  “他们在防着我,也在护着你。酒是穿肠毒药,他们避我……如酒。”赵四说,“小迟,你和阿韶在一起确实挺好,但你们注定不在一条路上,勉强不来,还是算了吧。”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也知道我动不了你,但阿韶必须留在这里,至于你……你也离开吧。”

  甘迟不怒反笑:“您也太独断专行了吧,怎么,真以为您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了?真就觉得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随意抹杀千千万万的人化为您的养料,就为了挽回您自己犯下的错?”

  “我不知道您和伯父之间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但只有一点,假如他知道您因为一己私欲而入侵这个公共程序,并且肆意破坏,牵扯到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甚至想拉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陪葬……他还会爱您吗?或者说,您懂什么是爱吗?”

  机器发出巨大一声轰鸣,商城顶部的透明玻璃穹顶骤然炸裂,无数的建筑碎片砸落下来,在将将靠近二人时被逐渐变蓝的光 幕尽数吞噬,其余人依旧无知无觉,脚步僵硬地走向机器,化为流光。

  甘迟被吓得抖了一下,丸子头上的装饰发卡被震落在地。

  她低头拢了拢怀里的抱枕,手上却在急速地发送消息……趁现在还有信号。

  甘迟抿紧了唇,抬头接着道:“他们在您眼里或许连尘埃都算不上,却是无数来到这里的人怀揣的最美好的梦,他们有着各自的社会关系,有着各自的亲侣故旧,他们原本可以在生命尽头拥有一个圆满的梦,而后再去考虑是清醒或者就此沉睡。他者的生命与自由,您作为研发这个程序的成员,怎么忍心就此剥夺?”

  赵兰因定定地看着她,说:“可是小迟,我也想圆一个梦啊。”

  “我和希同在一起二十年,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生命流失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面对的是阿韶拿着尖刀对着我……这不是我的生活,我要去找我该有的生活,可为什么你们都在阻止我,永远在防着我,你们——”

  她双眉紧蹙,手中握着的青瓷酒杯骤然裂开,里头装的澄黄酒液四处飞溅,有不少落在甘迟手背上,她手心湿润,抓着一把碎片,掌心瞬间滴落殷红的鲜血。

  旁侧原本无知无觉朝着机器涌过去的两人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拉开甘迟。

  “蔓蔓?!”甘迟惊呼道。

  林蔓薇扯下围住半张脸的围巾,扬眉笑道:“本小姐来捞你了。”

  旁边的许见栖看了二人一眼,略松了口气,而后对着赵兰因神色复杂道:“赵老师。”

  赵兰因眯着眼看了看他:“哦,小七啊。一直在找你,现在倒是肯出来了。”

  甘迟急道:“许神!她把闻韶抓走了!”

  许见栖扫了一眼那横亘在商场正中心的巨大机器,说:“老师,及时止损吧。”

  赵兰因轻笑道:“既然都在劝我,那也好,之前收集的东西差不多了,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下吧。”

  甘迟对着许见栖说:“她要留下闻韶。”

  “小迟,”赵兰因说,“你还是要和阿韶在一起吗?”

  林蔓薇横挡在甘迟面前,扬着下巴:“现在已经不流行父母之言那一套了,您就算执意要拆散他们也是没用的。”

  赵兰因笑着点点头:“好吧,如果你爱阿韶……那就一起留下来吧,原本还不太忍心,毕竟要从你身上剥 离出他俩那一丝意识……你会比较痛。”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此方世界陷入几秒停滞,光幕扭曲,原地的人潮散为点点萤光,将将漂浮一瞬,便被抽离一空,此地瞬间变得空旷寂静。

  许见栖脸色一变:“您竟然真的重新架构了主设计轴,扭曲时间的代价,您怎么——”

  赵兰因缓缓起身,抬眼望向漫天的蓝光:“这里是我的世界,你们都不该来的。裂缝已经开启了,最后一点仁慈,走吧。”

  甘迟看着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这么轻飘飘的就判定别人的去留,那您为了开启这裂缝而毁掉的人呢?就这样算了?还有……闻韶呢?”

  赵兰因忽然笑了,丢过来一柄尖刀:“往左手腕划下去,我就告诉你。”

  林蔓薇一把拉住她:“你还真想去捡?!她疯了你也疯了?!她一看就是骗你的!你真往自己手上划拉一刀,哪来的力气找人!”

  许见栖也阻止道:“甘迟,你别,她要抽离出你身上的东西,是要把你整个人的血都给放空的。”

  甘迟拉开林蔓薇的手,弯腰捡起那把刀,说:“这是当时闻韶对着你的那把吗?你在报复?”

  “不,怎么会是报复,我爱他们。”赵兰因说道。

  甘迟往前走了两步,刀口对着手腕:“现在划吗?”

  赵兰因温柔点头。

  她转动刀柄,狠狠往下一划,血液瞬间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手腕的弧度滴落在地。

  甘迟垂下手,漠然地看着她。原本那么怕疼的人,此刻却一声不吭。

  林蔓薇眼都红了,就要向甘迟跑过去,却被许见栖一把拉住:“等等,你先别过去。”

  “再不过去按着这蠢蛋她就要变成干尸了!”

  “你看!”许见栖指了指那台巨大的机器,沉声道:“那是闻韶。”

  远方有群鸟惊起,点点黑影掠过长空,此处的墙壁陡生一层凛冽寒霜,天空暗沉无比,厚重的云彩将坠欲坠。

  甘迟也看见了被扣住的人。他还清醒着,只是脸色很难看。右手垂落,血珠顺着修长洁白的手指淅沥滴下,贯入地面后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在地表之下缓慢流动,诡奇异常。

  看见三人,闻韶脸上不见惊异,但在看到甘迟流着血的手腕时,面色一沉:“我说过,放所有人走,你违约了 。”

  赵兰因缓缓道:“我劝过了,可是小迟并不愿意离开。”

  甘迟疾走两步,近乎飞奔过去:“没看到你,我才不走。你的手怎么了,她划的?你们约定了什么?”

  闻韶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赵兰因立在一旁,她扬手一挥,几根光柱从苍穹上落下,将几人笼罩住。

  光柱内,许见栖在,林蔓薇在,还有遥远的地方,不知道框住了几个尚且清醒的人。

  甘迟身上也有。

  独闻韶不在光束之内。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陪她做最后一场梦,清醒了我就回去。你们先走,好不好?”

  甘迟摇头:“我不要。”

  “听话,先回去。”

  甘迟气得想拿头撞他,可却发现在这什么劳什子光束内,自己无法动弹了。

  赵兰因挥了挥手,闻韶身上的束缚骤轻,他接过甘迟手里的刀,对着自己的母亲说:“我代她流这半身血,陪你去找你想要的那种生活……放他们走。”

  甘迟双眼骤然模糊,泪水不断滚落,她急于要说些什么,可怎么都张不开口,无法发声。

  巨大光幕笼罩下的此处,四周蓝色光芒愈发浓盛,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撼动大地一般,无数细碎的光片从空中落下,裂缝逐渐蔓延至整个界面。

  光束很快变幻,细碎的微光之下,迷失的人终于有了一条回家的路。

  赵兰因复杂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走进那台沉重的机器中。

  许见栖也好,林蔓薇也好,操纵着一切其他所有人也好,在此刻都离二人远去。

  甘迟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就这么看着他。

  闻韶无言看了她许久,终于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

  轻盈得像隆冬初雪,又沉重如万顷河山。

  吻下的那瞬间,甘迟看见他眼尾氤了一片红,刺目得像在她心上捅了个窟窿。

  “回去吧。”他说。

  闻韶顺着她的鼻尖吻下,甘迟热烫的泪水也沾在他的脸上:“回你该回的地方。”

  “那你呢。”她想问,却没有声音。

  他眼尾通红,声音却极为温和:“听话。”

  “可我此时并不想听话。”她眼中全是抗拒。

  甘迟想摇头,可身体被光束死死困住,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脸上的泪水落在蓝光中,和飞舞的碎发一样,瞬间湮灭成细 碎的尘埃。

  她眼眸睁得极大,可无法抵挡的困倦压得她的眼皮不断下阖,黑沉眼眸中的蓄满的水雾顺着眼角流下,瓷白接近透明的脸上蜿蜒出一道生冷的水痕。

  甘迟手腕上的伤痕瞬间弥合,可鼻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闻韶单手覆在她脸上,冰冷僵硬,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体温更低,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那丝搏动越来越微小。

  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一触即分。

  以二人为中心流淌出的血痕像某种古老奇诡的阵法,蜿蜒汇入四周。天空暗得发紫,空中乱云飞渡,风起云涌,闷雷滚滚,硕大的闪电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砸向人间。

  大地发出沉闷的阵阵低吟,光柱碎裂的瞬间,仿佛是爆炸后的一缕硝烟,闪亮了一瞬,最终混为一团灰霾。

  余烟散尽,寂寥无人。

  甘迟怀中紧抱着的那只粉嫩玩偶跌落在地,连尘埃都未能激起半点。

  可尚有余温。

  空中积攒的厚重云层飘散开来,此间岁末年初的最后一场骤雨,终是下得痛快淋漓。

  但雨中人影俱寂,渐消渐退,渐隐渐淡。

  天地渐无痕。

第63章 等候 “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

  甘迟做了冗长的一场梦。

  她窝在飘窗看书, 雪白厚重的长毛毯子垫在身下,旁边围了一圈毛绒玩具,斜阳照进西窗, 纱帘一片金黄。

  柔和的光铺陈在身上, 倦怠感席卷而来,她握着书脊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下, 倚靠在玩偶上的头也一点一点。

  俨然一副不学无术的咸鱼模样。

  有人走近她身前,不容抗拒地抽走她手中的书,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下巴,轻轻挠了挠。

  她略微清醒了些,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 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反反复复,很是聒噪。

  “不是困了吗?”他说。

  嗯,这人声音真好听。

  “等你回来吃饭。”她这样回他。

  额头被轻轻那人屈指敲了一下,他说:“困就睡, 不用等我。”

  被他的手托着的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以示不满:“我不。”

  而后双方又互相叽叽咕咕了些什么, 最后她终是不敌, 被他抵在金黄的纱帘上, 那人却久久不说话也不动作,只这样垂眸看着她。

  “你想亲我, ”她仰头问他, “为什么不?”

  他说:“好像很久没见你, 想多看看。”

  她又嘟囔道:“因为你最近太忙啦,每天回来我都睡着了,醒来又不见你,明明说好陪我吃午饭, 结果都留到了晚上,你最近真是太过分了。”

  他笑着点点头:“是有些过分。”不等她接着进行控诉,他便托起她的下巴,偏头吻了过去。

  她就忘 了要说些什么了。

  柔软轻盈,是个好梦。

  可好梦无端,好梦无端醒。

  清晰的“滴”声在脑海中响彻,冰冷的黏液从身上褪去,遍布全身的几千个微型传感器被一一卸下。

  风雨声。

  甘迟缓缓睁开眼,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柔和的白光铺满整座房间,银白的舱体外是紧张候着的人,她俱是不管。

  密闭的房间内,她仿佛听见了风雨声。

  是她没能和他一起度过的那场风雨。

  有人狂呼,有人惊叫,有人喜极而泣。他们为实验成功而庆祝,甘迟却只想出门看看。

  看看是否雨过天晴。

  “甘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么多没能醒过来的人里,我还能动能吃能跳,挺好的。”她转头看向那人,“倒是许神你,经历这么一遭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其心可表,你们单位应该给你发一大笔年终奖才是。”

  来人穿着白大褂,头发乱糟糟,听见这话笑了一声,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原本阳光清俊的脸上有些苍白,比起少年时期更多了几分沉稳。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他说道。

  “毕竟我并没有收到太多冲击,吐了几天之后,清脑子花了一段时间。我这段时间总是做梦,差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甘迟揉了揉额角,“你们这玩意儿做的太强大了。”

  “你的记忆没有问题,不存在虚假,只是需要重新排列组合,把两段时空的经历分隔开来。”

  甘迟点点头:“许神你呢?你是怎么分隔开的?”

  许见栖目光掠过床头柜上摆的一枝花,那是研究员小姑娘换的,说是每日一枝,既可以装点房间,又可以舒缓心情。

  今天是沾着晨露的红玫瑰。

  “脚踏实地,顺其自然。”他说。

  “蔓蔓又生龙活虎了?”甘迟了然,眼中带笑,“之前一直躺着,倒是没能在这里见见她。”

  他无奈点头:“天天堵我呢。”

  甘迟:“你们竟然还没领证,真是奇了怪了。”

  “她没个定性,还是小孩子脾气,总是说风就是雨,又容易被人激,脑子里就一根筋……”

  “你喜欢她的。”甘迟说,“许神啊,你要还觉得蔓蔓是一时兴起才追你的,那可太伤人心了。”

  许见栖顿了顿,说:“我们不合适。”

  甘迟:“我们许神,成绩优异脑子好使,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会带娃——你那小侄子怪闹腾的你都能带着,可见性格也十分温和有耐心。蔓蔓嘛,虽然性格有些莽,但为人仗义,善良诚恳,家里有钱,人长得绝顶漂亮。这么优秀的许神,和我们这么好看的大小姐,哪里不合适了?”

  许见栖叹了口气:“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你不要因为一直叫我什么神的,就真以为我无所不能,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会做的也就那几样,不然也不会……没把他给你一起带回来。好吧,我还不太会说话,面对长辈更加……”

  甘迟顿了顿,说:“这么快就想着要见家长啦?”

  许见栖脸腾地红了:“我不是,你别瞎说。”

  甘迟笑着说,“许神你这见到长辈就像犯人一样坦白从宽的架势确实要改改,但有蔓蔓在,她会护着你的。”

  “本来是在说你的,怎么又把话题往我身上引。”许见栖无奈道,“你这插科打诨的本事还是一如往常。”

  甘迟:“还不是在闻韶面前总是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说了哪句话又戳中他的雷点,难哄得很,我要是不多扯几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

  待倒豆子一般说起来,没等许见栖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倒是愣了愣,而后静默下来。

  许见栖移开视线:“林蔓薇闹着说要来看看你,还有小郭,就是你之前的室友,她也醒了,状态都还不错,也说要来找你玩。”

  甘迟却没再顺着他,突然有些尖锐地问道:“大家都醒了,可他为什么还没有?”

  她知道这样问许见栖得不到答案,因为他也无能为力,所有这一切都是闻韶自己的选择,他要是没能挣脱出来,谁也没有办法。可她心底实在有些压不住了,骤然便想问这么一句。

  说这话时,她眼睛定定看着窗外,棉质衣服挂在身上,本就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轻飘飘,一头长发削短及耳,露出的下巴越来越尖。

  “我没有什么胸怀天下的高尚之心,我进去就是为了找他,可这唯一的一个目的还是没能达成。”甘迟眼尾泛红,“这个混蛋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去查,他明知道我不擅长做这种动脑子的事情,还是把我一个人抛下了。”

  许见栖深吸一口气,说:“我对闻家的事略有耳闻,他会做这个选择也不奇怪,毕竟是一直都在追查的真相,他……那么小就和双亲分开,刚知道自己的母亲还陷在程序里不得善终,会一头扎进去也不难理解。”

  “我不是不理解,我是……他什么都不和我说。进去之前不说,要离开了也不说,在里面也一直没对我说实话,硬是把我给推了出来,他倒好,让大部分的濒死之人重获意识,他呢?这位大 英雄本人还躺里头不省人事。”甘迟吸了吸鼻子,“我真是恨死他了。”

  “是我们无能,轻易就丢失了大部分权限,但赵前辈应该是不会伤害他的,只要闻韶能够劝服她放下,说不定两个人都能安然地从里头出来。”

  “我都……买了戒指。”甘迟摩挲着自己瘦长的指节,“什么都是他来,我就想着我要是先求婚,他肯定气炸了,落个终身难忘也不错。这枚戒指我攒了很久很久的钱,有一阵子忙得都没顾上他,也一路盯着从那么一颗小石头变为成品。”

  许见栖:“是打算在……”

  “在初夏,打算在我遇见他的那天送出去的。”甘迟眨了眨眼睛,硬是挤出一抹笑,“我现在感觉自己很像一个嫁不出去的怨妇,你那个时候说我们不合适,说不定等他出来,我真的得和他分,这人真是气死我了。”

  “哎,现在都入冬了。”

  许见栖:“我那时候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而且进去之前你那副冷淡的样子,实在是……我现在为我的无知感到抱歉,并且收回那句话。你们很般配。”

  甘迟翘起唇角:“我那时候是气昏了头,而且我们一点儿都不配,一路过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我们不合适,也彼此生气了很多回,你知道的,这少爷脾气有时候真的很过分的。”

  “别笑了。”许见栖看着她,眉间微蹙,“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当众违反规定啊许神,你们不是有保密条例吗。”甘迟不再笑,凝目看着许见栖,“我不去看他,我要让他醒了自己来找我。”

  许见栖又劝说了一阵,甘迟依旧不去,哪怕……他们就在一层楼。

  “别劝了,我可是很固执的,你还是忙自己的去吧,本来也受到冲击,估计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吧?记得多抽点时间陪陪蔓蔓,珍惜眼前人啊,再轴下去,指不定我们蔓蔓移情别恋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甘迟摆摆手,“我再在这里赖几天,复健做的差不多了也得出去工作,不然没钱养家了。”

  许见栖只好说:“那你记得多吃点饭,不然他出来看见你瘦成这样,我们都得失业。”

  “哎知道了知道了,许神你还是这么啰嗦。”甘迟催着他出去,还托他向大小姐和小郭问好。

  只是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旧友再次相聚,怕是要等年后了。

  许见栖一走,房间内再次空旷寂静了下来。

  甘迟手机上跳出来一个低温天气预警,让全市人民注意防寒防冻,午夜或有大雪将至。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纱帘,见天空低沉晦暗,这座城市依旧辉煌繁华,高楼摩 肩接踵,人潮汹涌澎湃,霓虹灯闪烁不停,车载广播上正在放着交通实况,众生百态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

  时间依旧向前奔流,有些人的生命却消逝在当下,而有些人还在等候恋人归家。

  甘迟倚靠在墙边,想:“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

第64章 戒指 “戒指买好了,你却没有来。”……

  甘迟因为身体原因, 在研究所又待了很久,等真正能出去了,才发现已近年关。

  其实她整理自己的记忆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比起同期从故事里出来的人, 她还多了一段自认为的世界经历,而这段经历与她真正的生活重合度很高, 以至于她在最开始时经常恍惚,忘了此处是何处,自己又是哪个甘迟。

  但好在时间能够治愈一切,她积极配合研究所的有序疏导,做了许许多多的测验, 结果都还不错,那些人简直把她当做实验曙光,看她的眼神都像在发光。

  这个项目研究所的几代人付出了满腔心力,也确实是那些植物人状态的濒死之人最后的一个美好的机会,假如能够在程序中挣扎而出, 那便能够恢复意识, 重新苏醒, 而倘若陷在其中, 能够意识永生,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圆满。

  可自从发现程序被赵兰因污染之后, 这个项目便被叫停, 甚至面临信任危机, 律师函如雪花般飞入。闻韶是最后一批进去的人之一,林蔓薇也混迹在内,但卜一进去便受到冲击,程序的所有暗示明示都被屏蔽。

  她是最后一个自愿陷入假死而进去的人, 也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许见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反复劝告,说不值得,这近乎是必死的结局。

  甘迟当时想了想,觉得自己身无长物,唯一的挂念就是闻韶,这人瞒着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却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留给了她,为她铺了一条锦绣荣华的路途,可没有他在,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走下去。

  她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自私狭隘的意图很清晰地贯彻始终,他拗不过她,主动让她参与进来,并且在不断的交流之中,敲定了这一次冒险的意识引渡。

  在引渡之前,她把自己当做小白鼠,做了记忆覆盖。

  本质而言,人类的记忆是不能被篡改的,就像人的经历不能被无端抹除一样 ,经历的一切,都会在大脑中留下印记。

  即便是甘迟提出的记忆覆盖,也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挑挑拣拣进行剪切重组,有些确实是事实,比如她的确是个孤儿,现年23岁,是个社畜,有一个喜欢看小说的舍友;有些是脑海中有表层印记的信息,比如曾听说闻家给继承人订下了和林家的婚约,尽管闻韶推掉了;还有一些,则是大脑更深层次的内容,这部分记忆并不浮于表面,所以连她也会对此觉得十分陌生。

  熟悉感与陌生感交织而成的这场带着剧本的穿越,企盼着甘迟能够清醒,并牵动整个世界发生变化,这是实验最初的设想。

  但并不是甘迟的全部设想。

  许见栖说她是造梦者,其实并不全对,她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她对自己能够清醒并挣脱出来没有什么信心,毕竟一在闻韶身边她就惯性地不大会动脑子,所以她其实是抱着和闻韶圆一段青春梦而来的,这样即便出不去,在梦里一起迷失那也并没有什么。

  她和闻韶在年幼时有过短暂交集,在大学的尾巴尖上才再次相遇,在一起磕磕绊绊,甜只甜了短暂两年,过去的青春年少却是各自晦暗。

  既然别人能够在这里圆梦,那她也想见见少年时期的闻韶。

  她希望这个时候的闻韶不要整天陷在父母伤痕中难以自愈,不要困在闻家的囚笼之下拼命挣扎,不要整天在生意场上奔波来回,在本该张扬的年纪却被打磨得只会让刺往自己内里生长。

  西装革履一点也不适合他,明明不会喝酒,为了应酬想了千万种方法,还是几次三番进医院,因为样貌不知道受到多少骚扰,他那样的脾性却一一忍了下来。

  她的闻韶,人长得这么好看,眉梢应该带着一点少年意气,即便态度如何轻慢也会让人难以生厌的。

  他应该受到众人追捧,活得鲜花锦簇,张扬热烈。

  所以她捏造了那本有些好笑的书,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可进可退的位置,假如她能相通一切及时清醒过来,那就把所有事情告诉闻韶,再带他出去,如果她没能想起,那也没有什么。至少闻韶在这里面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发展。

  可她真的太没有用了,最后的最后,还是闻韶自己牵着一切的线,是去是留的选择从 来就不在她这边。

  他一贯强势,人又聪明,惯会见微知著,面上是这样这样,谁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甘迟总是猜不准他的。

  在研究所待的这段日子,前前后后苏醒过来的植物人不少,免除了刑事追责,又获得了权贵的不少资金支持,所里还从这次遭遇中重获另一种研究思路和方向,许神作为亲历者与项目构建者,又扑进了研究之中,几天不见人影。

  林蔓薇无聊得要发芽,整天闹着要来看她,前舍友小郭同学的意识虽然没进去,但在林蔓薇绘声绘色的讲述之下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她灌输的信息,并且强烈催促着甘迟去给她讲八卦。

  做好登记,留好信息,许神难得抽空来送她,到地方了被大小姐抓个正着,又是一番数落,并面临是实验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的二难选择。

  许神也是个愣愣的,还真站在楼下思考了起来,大小姐好笑地看他纠结,最后凑上去啾了他一口,推着他回车上:“真是个棒槌,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赶紧走赶紧走,你的事儿忙完了可得好好补偿我。”

  许神闹了个大红脸,在甘迟和小郭远远吃瓜的视线中忙驱车离开,最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倒车回来递了个什么东西给林蔓薇,而后忙不迭地开车就跑,仿佛身后站着八百个交警。

  甘迟二人看着林蔓薇笑得超甜,差点在原地蹦起来,待看清那东西,齐刷刷地“啧”了一声。

  等进了屋,小郭翻出一个长玻璃杯给林蔓薇,大小姐接过细细地洗干净,注了大半杯水,把刚刚许见栖捎给她的红玫瑰花插了进去。

  “看来这位许神也没你说的那么呆嘛,还会送花啊?”小郭搅合着蜂蜜柠檬茶仰头就喝了一口,发出了单身汪的酸气。

  大小姐眼睛还盯着那花,嘴上抱怨道:“你知道他刚刚把这花给我的时候怎么说的吗?研究所的小姑娘前一阵子为了创收在培养温室里养的,给所里赚了不少钱,他出门的时候看见今天还剩下没卖出去的顺道给我带一朵看看。”

  “呆死了!”大小姐轻骂一声,眼中却是满满的笑。

  甘迟也喝了一口茶,笑着说:“但所里种的花种类不少,为什么会挑了最好卖的这个品种呢?我可是记得许神知道你喜欢红玫瑰的。”

  大小姐轻轻碰了碰那娇艳的花瓣,刚刚注水时洒上 的水珠便顺着滑落下来,指尖一阵清凉:“再说下去,我可真按捺不住想冲到他那什么地方亲他两口了。”

  小郭默默比了个大拇指:“牛还是大小姐牛。”

  而后看着甘迟,叹道:“我的迟啊,就几个月不见,我怎么感觉几年没见你了,这头发都短了,还瘦成这样,可心疼死我了,在这住着,我现在做饭可好吃了,每天炖大排骨汤给你喝!”

  甘迟笑了:“你都知道了?”

  小郭点点头:“感激您穿书还记得你前舍友我,还知道再救我一次,呜呜呜,真是没白给你做好吃的,等着,明儿我就买最贵的食材,做最拿手的菜。”

  甘迟看了一眼这栋曾和小郭一起租住了许久,后来被小郭买下的房子,靠在熟悉的沙发上懒懒道:“好啊,我怕是要在你这里赖上好一阵子,你现在翻身当包租婆了,房租可得给我算便宜点,我现在比咱俩刚毕业的时候还穷。”

  小郭顺嘴道:“没事,等你俩年后结婚了,你就是豪门贵妇,到时候我就整天抱你大腿,真正做到混吃等死。”

  等说完,她看着甘迟暗淡了一瞬的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我可真是……我还是去看看炖的排骨汤好了没。”

  甘迟拉住她的手,无所谓笑道:“没那么敏感,这少爷瞒着我这么久还不和我一起出来,我才不和他结婚,我要拿着他的钱去外面找各种年轻貌美的男生领到他面前,保准他能气地跳脚。”

  小郭猥琐一笑:“那能不能请富婆顺便也帮我找找貌美的小男生,我要求不高,一个就好,貌美就行,嘿嘿。”

  林蔓薇:“太没出息了小郭,一个怎么够,姐给你找一圈,自带亿万身家的要不要?”

  小郭眼睛发光:“姐,您今儿就是我亲姐,要不说咱俩认识没多久,可我就这么待见你呢!”

  几人又笑闹了一番,小郭去了厨房,大小姐护着自己的花找了无数角度拍了几千张图,甘迟则回原有的房间收拾东西。

  这间房小郭给她原样保留着,美其名曰这里就是她的娘家,要是被闻韶欺负了随时回家。

  桌上整齐地放着书籍本册,有不少上面都有闻韶的笔迹,是当时被学业困扰的时候,闻韶给她复习是做的。房间一侧的两个书架上则整齐堆放着很多礼盒,大大小小,都是在一起时 闻韶送的。

  这少爷别的不会,就知道送东西,在大学时第一次见她,就无缘无故地送了个随身的手帕,后面更是见一次送很多次,搞得家里实在放不下,而且以二人的地位差异,这种行为给甘迟招惹来了很多议论,闻韶才有所收敛。

  他说,本来也不是故意,但在某些地方走着,看着合适就买下了,家里还有很多很多,可不想她为此困扰。

  看着适合她的东西那么多,想全都送给她。他总是在想着她。

  那时候的闻韶在事业上已经展露头角,远超同龄人的成就使得他看着很不好接近,可面对甘迟又像个毛头小伙子,总是忍不住跳脚,飞醋吃得十分顺手,抱怨一通后又别别扭扭地粘着人。

  他抱着甘迟,低声叹道:“结婚了就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住,东西能放下,你也不用在意那些乌七八糟的话了。”

  她说了什么呢?大概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吧。可没想到,想着送戒指,急着把人订下的却是她。

  甘迟从随身行李内侧把那个黑色绒面小盒子打开,迎着灯光看,这代表着婚姻约定的小金属环当真是璀璨极了,仿佛盛满了世间最美好的光泽。

  可这光泽却没能等来该看到的人。

  “戒指买好了,你却没有来。”

  绒毛盒子被轻轻扣上,“咔哒”一声闷响,被她随手放在了那满满的礼物堆中。

第65章 归人 此后长长久久。

  临近除夕, 这座城市迎来了数次寒潮,低温天气之下,甘迟愈发嗜睡。

  冬天的持续低温和大风天气严重降低了两人的出行欲望, 但好歹是过年, 总要囤些年货。

  小郭家在隔壁市,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了声甘迟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过年,果不其然被她婉拒了。

  她无奈道:“迟啊……你之前独也没什么,但大过年的,那个谁又不在,就跟着我回家多好啊, 我妈也念叨着你呢。”

  甘迟摸了摸她的小圆脸,说:“我不爱凑热闹,过年在我这没什么特别的,你早点回去多陪陪阿姨,放心, 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此前过年甘迟都是一个人, 不是在忙工作, 就是随便塞两口食物, 而后被子一蒙睡个天昏地暗,没有半点仪式感。等后面和闻韶在一起, 有一年被他强行拉出门, 吃了顿烛光晚餐, 又看了一场响炸耳朵的烟花,浪不浪漫甘迟是真没感觉,就 记得最后困得七荤八素,一觉醒来就是大年初二了, 闻韶见状自然知道她又熬了大夜赶工作,气得过了元宵都没理她。

  后来闻韶步步攻陷,以行动和话语成功把她从一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养成了一条宅家咸鱼。人闲想法多,她脑中的“闻韶浓度”便稳步上升,可见这人心机深沉。

  但后遗症也在此刻凸显出来。闻韶不在,她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小郭是个百万粉丝量级的美食博主,冰箱里的食材总是满满当当,时不时要研究新菜拍拍视频,整天都是活力满满的模样,因此对神色恹恹的甘迟十分看不过眼,常把她拉起来当小白鼠试菜或者当小助手,很好地填补了甘迟时间上的空缺。

  今天因为要去买年货,小郭翻出来一台相机,调好数据交给甘迟:“那今天我们去超市多买点东西,我正好剪一个日常vlog,你拿着随便拍点素材做补充视角,这个不难吧?”

  甘迟熟练地接手,笑着说:“保证完成任务。”

  小郭开车,两人一起去了附近最大的商超,两人一进去就感受到了浓厚的过年氛围,入目全是大红的商品和装饰。

  超市组织了不少优惠折扣,导致原本人就多的超市更是人满为患,俩人推着一辆购物车,没一会儿车内便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放满了。

  小郭推着车走在前面,甘迟便拿着相机拍她时不时拿起来的食材特写,偶尔也会拍一些超市里有意思的东西,比如颜色鲜亮的丑橘,在生活区用卫生纸做了发型和衣服的假人模特,用旺仔牛奶的箱子摆了一个立体小人的货堆。

  她买了几个丑橘,和假人模特友好地握了握手,自己逗乐了会儿自己,在路过红通通的旺仔牛奶时却呆愣许久,小郭回头见她站在牛奶堆前看着却不拿,大手一挥便提了两箱放进推车里。

  “想喝怎么不拿?别客气,今天我请客,随便拿随便选。”小郭老板大手一挥,很有几分为你承包了这整个商场的霸总气质,“你别说,这白眼小人摆得还怪像的,我看着都觉得是在嘲讽我。”

  甘迟嘴角翘起,心情很好道:“是挺像的。”

  等她放下手里的相机,回头看了一眼小郭手里满满当当的 手推车,无奈道:“郭老板,咱能悠着点吗,购物一时爽,拎回家火葬场啊。”

  小郭无所谓道:“我们反正也是开车来的,带不走超市还有配送服务,快递到家,你值得拥有。”

  甘迟指了指收银台旁一堆堆已经结账的商品,说:“今天人这么多,等轮到我们说不定配送员都下班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小郭:“啧,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应该这样说,今天红红火火,我们一定能排到的!”

  可惜甘迟此人属于中奖绝缘体,运气非到极致,说话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两人排了老长的队,站得腿都酸了,终于带着十几个购物袋艰难地挪到配送区时,被告知虽然没下班,但配送员都出去了,要寄的人太多,等轮到她们只能等明天了。

  两人买的不少东西都是生鲜,小郭还要趁着有时间多做些能保存久一点的简单菜品,让甘迟不至于饿倒在家,尽管甘迟反复强调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忙起来两天吃一顿最后住院半个月的拼命三郎了,但能管她的人又不在,小郭对她的信任度几乎为零,扬言道不想过年回来见到瘦成竹竿的室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才放心走。

  总之,这堆东西不太能等,小郭嚎了两句,认命地借了推车,两人仿佛进货的小商贩,艰难地把东西运进车内,别说后备箱了,连后座都堆满了东西,甘迟坐在副驾驶,怀里还抱着一箱放不下的旺仔。

  甘迟在车上坐稳,无言道:“我觉得我的生活自理能力虽然差,但好歹是个成年人,保全自己一条命不成问题,而且不是有外卖吗?再不济楼下随便一个馆子吃吃都行,你真不用这么操心我。”

  小郭撇撇嘴:“外卖和下馆子?就您这万事不想麻烦别人的死宅性子,大年夜估计就随便摸点速食产品填一填了吧?本来我也没这么操心,这不是另一位管你事儿的人不在,他要是在,就用不着我忙前忙后了。”

  甘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们认识多年,小郭确实照顾她良多,无论闻韶在或不在。

  小郭没好气地笑道:“怎么,这就感动了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别的不 提,就大学的时候我生病,你不照样扛着我跑医院?我做手术,你把所有积蓄都搭上了,饿了两天愣是没吭一声……迟啊,咱俩之间就就别说这些斤斤计较的东西了,反正你以后就算结婚了,那我也是你身边最闪亮的伴娘!”

  “所以,振作起来吧。”小郭心疼地隔空点了点她乌青的眼下,“又不是男人没了,指不定咱一回去,他就在楼下等你呢。”

  甘迟轻轻眨了眨眼睛,挥散掉那里面聚集的雾气,环抱着怀里的牛奶,偏头笑道:“我什么时候颓废了?最近我可是在苦练剪辑技术,回去就帮你把视频做得花里胡哨,保证成为美食视频里的一股泥石流。”

  小郭也笑了,连连说好。

  回去的路上一直堵车,开一阵停一阵的,小郭又是个闲不住嘴的,一路叭叭叭,甘迟便拆了那箱牛奶,小郭大概是真渴了,扬手便吨了两罐下去,但牛奶不解渴,小郭又忍不住喝,灌了满肚子水,等到了小区门口,喝了太多饮品的结果便是她开始嚎着要上厕所了。

  车还没停稳,她解开安全带就往楼上跑,还不忘交待一句先别搬东西,等着她一起来。

  甘迟无奈地看着郭女侠跑得飞快的背影,拎着那箱牛奶下车,又从后座上拿了两提水果,打算能搬一点是一点,拿完这些再去小区门卫处借个推车。

  她艰难地关上车门,左提右抱地带着东西往楼道处走,围巾被落在车上,这会儿天色暗沉,凉风一刮,她后颈冷不丁地沾了丝寒凉,顺着路灯抬头一看,天上斜着飘起了茫茫大雪,轻絮一般的雪花片片旋转着落入草丛,可以想见明天清晨会是怎样一番银装素裹。

  这大约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雪。

  闻韶不知道为什么,对下雪天格外青睐,有一次还半夜打电话来,只因为那天这座城市降了那年的第一场初雪。

  甘迟一贯没有什么浪漫细胞,但还是听话地起身凑到窗边,只看到外头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呼啸的大风在肆虐,这才想起两人住的地方隔着两个区,他那头大雪纷飞,她这边却还没有动静。

  她不太会撒谎,一向有话直说,但那次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说这雪下得很大,明天估计能堆一个雪人。

  闻韶心情很好地说,以后的每一年都要和她看到第一场初雪。

  ……那一年之后,他便默不作声地加入了那个项目。

  甘迟有些落寞地低下头,紧了紧手上拎着的袋子,埋头往前走。

  今年不能一起看雪,那就等明天、后年、大后年,要是再不来,她就再也不喜欢冬天了。

  心情低落时,人也总是倒霉。甘迟手上拎着的购物袋可能因为装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底部漏了一个大洞,装在里面的东西争前恐后地掉落出来,几个丑橘长得不怎么样,滚起来威力倒是不小,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滚出了十米开外。

  甘迟顿时便想原地坐下,等着小郭女侠前来救助。但人好歹还是有点骨气的,这点小意外,不算什么。今天也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的一天呢。

  她认命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慢吞吞地弯腰捡东西,耳边听到似乎有脚步声,她抬头眯缝着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身形有些熟悉,便以为是晚归的楼栋邻居,她动作加快,并不想让人看到这副狼狈模样,但那丑橘滚得恰到好处,竟顺着到了那人的脚边。

  白皙修长的手从墨蓝色大衣袖口伸出,轻轻捏住那颗水果,路灯映照下,竟让那8块一斤还送半斤的橘子瞬间变得像八千一两的高级水果,从不打折的那种。

  那人走近,却没把橘子递给她,反倒是对着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手掌宽大,莹润如玉。

  甘迟被冻得大脑有些发木,还半蹲在地上,周边堆满了东西,仰头看他的模样是可以想见的呆滞。

  校草成年之后,长相变化不大,身体又抽条了不少,身躯修长,肩膀宽阔,是很可靠的模样。

  他头发许是长时间没有打理,略有些长,墨发下的眉眼依旧有着继承自上一辈的秾艳,瞧着极为惊心动魄,但细看又有很大不同。

  长期在商场浸染下,他周身的气度分外冷峻,压迫感十足,任谁见到都不敢直视。可此时低头看她,目光柔和下来,即便眼中带着明显的血丝,但长睫一敛,神态是近乎虔诚般的温柔。

  闻韶的声线偏清冷,此时嗓音带着沙哑,显得分外低沉,仔细听来,竟觉出几分轻颤:“甘迟,过来。”

  天空下起了茫茫大雪,濡湿了二人的头发。

  甘迟眼中泛起薄雾,再顾不得什么橙子橘子,起身便往他怀里扑了过去。

  今年除夕应该是两个人一起过了,或许还能见到年后新雪积满窗边,道旁新柳抽芽。

  此后长长久久,能一起看的景色纷繁缭乱。

  红尘滚滚,烟火人间,不必匆匆。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