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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君归》作者:萝卜卷子

  文案

  街上的人们说着笑话,瞧着天色,嘻嘻哈哈的笑过今日,好让自己欢喜着迎接明日的清晨。

  白衣少年扭头看到马车上打开的古红血扇,脱口而出:“诶,马车里坐着的浪荡公子,我瞧着你有些面熟,想必与我是有缘之人,既是有缘之人,不妨报一下自己的喜好,如何?”

  言逑闻言,瞬间看向站在自己马车旁的白衣少年。浪荡公子?单看少年这样貌,还真看不出是个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既不似电闪雷鸣的天空,也不似风平浪静的水面。反倒是少年的目光与他撞了一下,犹如养在狼群中的小羊一般,不敢造次。

  言逑不由得好奇了起来,方才不还说的挺野的,这就一眨眼的功夫,怎的就怂了?

  言逑从马车上一跃而起,跳到白衣少年身边,用古红血扇抬起少年的下巴:“你这小公子长得还挺漂亮,倒是甚得我心,不如……从了爷我?”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天作之合穿越时空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逑(言归年);宗贤(宗启玉)/玉年┃配角:天神。夕白;韧添;明雪;夕蕊……胡智萦,阮墨玉,言越谨,岚音,灵魄小儿,英蕊之母,原媚,胡清仇,风非俗,原媚的姐姐,夕新致……┃其它:中长篇

  一句话简介:谢谢你,多亏有你,幸好有你。

  立意:勿颓废,勿自卑,勇往直前,勇于承担,冲就对了。

第1章 浪荡公子

  言逑身着黑红相间的衣裳,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古红血扇,心中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宫主,柳府已灭,余下两个孩子。因属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来问问宫主如何打算。”蒙面人突然出现在言逑床前,双手抱拳,低着头汇报道。

  言逑回神,闻言想了一下,将古红血扇放在茶几上,正要开口之际。身着青衣的言柳突然推开门:“哥哥,当初柳府不是也把我们留下了?能不能看在他放过——”

  原本就没打算留活口的言逑,听了言柳这番话,心中更加坚定,立刻打断言柳的话:“柳柳,他们放过了我们,如今我们灭了他满门,倘若你我今日放走一个,待他日,你能保证我们不会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吗?”

  言柳顿时无话可说,眼中含泪的看着言逑消失在卧房中。

  断梓宫是言逑与其手下共同创立,而言柳则是在断梓宫于江湖上有一定威信时才被接回来的。

  断梓宫中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花草树木一样不差,甚至还有一潭莲花池,莲花池中不仅养育着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甚至还养了二三十条活泼又具有灵性的小鱼儿。时不时跳上岸两条,言逑的饭菜里便可以有些荤腥之味了。

  断梓宫中除去灶房,卧房,书房,茶房,客房,还有一潭常年温热的泉眼,它已经被多年前的言逑改成了隔礼堂。

  方才所述,也不过是主院的景物及设施而已。主院即东院。

  北院常年无人居住,但依旧有安排人打扫。手下,仆从皆安顿在南院。西院即后院,后院一分为二,一半为药田,一半为花田,茅房也自是分配在后院了。

  曾有传言说,断梓宫下面这块地是多年前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住处,只是不知为何,皇上突然下令把这一家给杀了,还给它上了封条。可人们分明记得,皇上当时便已把这个房子给收走了,可若真是收走了,有人将房子改名换姓,皇上又怎会不管?

  尽管此事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有虚有实,但若当真分不清虚实,便只能作罢。所以此事便没能传到现在。

  街上的人们说着笑话,瞧着天色,嘻嘻哈哈的笑过今日,好让自己欢喜着迎接明日的清晨。

  白衣少年扭头看到马车上打开的古红血扇,脱口而出:“诶,马车里坐着的浪荡公子,我瞧着你有些面熟,想必与我是有缘之人,既是有缘之人,不妨报一下自己的喜好,如何?”

  言逑闻言,瞬间看向站在自己马车旁的白衣少年。浪荡公子?单看少年这样貌,还真看不出是个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既不似电闪雷鸣的天空,也不似风平浪静的水面。反倒是少年的目光与他撞了一下,犹如养在狼群中的小羊一般,不敢造次。

  言逑不由得好奇了起来,方才不还说的挺野的,这就一眨眼的功夫,怎的就怂了?

  言逑从马车上一跃而起,跳到白衣少年身边,用古红血扇抬起少年的下巴:“你这小公子长得还挺漂亮,倒是甚得我心,不如……从了爷我?”

  祈朗宁盯着他这把古红血扇,扇面画着一头等待涅槃的火凤。扇面题字:何时归。

  祈朗宁曾暗中调查过言逑,对言逑的身世了如指掌。

  言逑,惑卿人黑牌,有两把宝扇,另一把为清素玉扇,此扇扇面雪白,画有一株君子兰,扇面题字:我欲浪迹天涯,奈何世事不如我思,可叹无法快意恩仇。

  在出生满月时,言府二百三十四口人,被柳府连同其他未曾露出马脚的皇亲国戚一锅端了。只留下了言逑和言柳两兄妹,言逑一直修炼清心道,奈何最终走火入魔,凭借一己之力创立了断梓宫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昨日言逑灭了柳府满门,一把大火染红了半边天,火势更是大到连水都浇不灭的地步。

  祈朗宁看着他,又瞧了一眼他的扇子,笑的极为灿烂:“好啊。”

  言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什么?

  言逑回过神来,撇着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谁知祈朗宁一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怎么……”对着言逑的耳朵:“撩完了就想跑?”

  言逑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继而便在祈朗宁的怀里消失了。

  祈朗宁无奈,笑着摇头:“天真。”刚要追上去,竟突然担忧起一件事来,随后一想,倒也可行,便又追了上去。

  言逑此时正坐在隔礼堂的温泉中,嘲笑道:“不自量力。”

  不料祈朗宁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点了一下言逑雪白的天鹅颈,微笑道:“哦?是吗?”冰凉的肌肤使祈朗宁摸到脖颈的食指顿感酥麻,不自觉的将食指握在手心里摩擦了两下。

  言逑惊了一下,跳出浴池,迅速裹上衣服,看着祈朗宁,神情有些不耐烦:“你究竟想怎样?”

  祈朗宁面不改色的递给了他两道折子:“这些案子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言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挑着眉接过折子,却皱着眉将折子递还给祈朗宁,极其不耐烦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断梓宫绝不涉足,也绝不参与。你回去吧。”说完便擦肩而过。

  祈朗宁转身拽住他的胳膊,突然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可惑卿人难道不希望为朝廷,为百姓出一份力吗?”

  言逑气愤又无奈的抽出胳膊:“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伟大的。”关门。

  祈朗宁的态度伴随着关门声而转变,突然嗤笑了一下,仔细观望着隔礼堂的布景。地方不大,放的东西倒不少,连刀剑这种兵器居然都往这儿放,知道的说这是澡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仓库呢。放了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能在温泉前面腾出一块空地,难不成这房间其实很大?果然是放的东西太多,扰乱了他的视野吗?

  “吱嘎!”一位面蒙白纱,身着青衣的娇小姑娘缓缓走过来,伸出修长白皙,骨骼分明的嫩手:“案子,我替我哥哥接了。”

  祈朗宁将折子递到那只嫩手掌上,朝她鞠了一躬:“多谢姑娘了。告辞。”说罢,便没了影踪。毕竟那案子无甚重要,随意转交他人,倒也未尝不可。

  “如此轻松便到了手,想也是个无功麻烦事了。”说罢,轻轻扯下面纱,正是今早刚被训斥的言柳。纤纤玉手抚摸了两下折子,冷冷的盯着池水。如此便可得出,方才那人所言,无一真话,那么,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第2章 你莫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言柳走到大理寺门前,环顾四周,随后便走了进去。

  两名狱卒顺着言柳的要求带出了那名女犯人,谁知言柳见到那女犯人的第一眼,二话不说,只挥了两下手,便嚷嚷着:“来人,放了她。”

  在场之人惊讶无比,包括那名女子。

  迟迟等不来反应,言柳皱着眉看向身后的狱卒,不耐烦的说:“没听到吗?放人。”

  两名狱卒犹豫不决,好不容易迈过来两步。

  “我看谁敢。”一位腰戴素白玉佩的白衣女子怒气冲冲的朝言柳走过来。

  夕柚瞪着言柳:“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大又怎样?”

  夕柚怒意不散,猛然抬手,捷暗闪现在言柳身后,抓住夕柚的胳膊:“夕柚公主,我们或许多有冒犯,但您直接动手,是否有些不妥?”说完便将夕柚的胳膊甩了回去。

  夕柚收手,态度有所缓和:“原来是断梓宫的人。错我认,但要放人恐怕多有不便。”

  言柳翻了个白眼,捷暗会意,随手砍了一下夕柚的肩穴,夕柚晕了过去。

  言柳叹了口气,朝两名狱卒挥手:“过来放人,有什么事,前往断梓宫寻言逑便是。”两名狱卒相视一眼,有些为难的踏出第一步,看到言柳不耐烦的眼神,这才过来将女子放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人间犹如收到信号似的逐渐安静。言柳坐在闺房,准备就寝。

  捷暗站在韧柔阁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小姐,手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全程盯着那女子,可却毫无进展。”

  言柳坐在梳妆台前,刚摘下银钗。闻言竟有些惊讶,欲言又止,想了许久,这才道:“别急,她精着呢,不耗个七八日,她倒也绝不会露出马脚。”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微笑道:“而且我说过很多次了,捷暗哥哥……你和我与哥哥相处了这么久,我们早已将你当成家人,无须每日属下,属下的禀告了,也无须尊我为小姐,同哥哥一般喊我柳柳即可。”

  捷暗闻言,低下头:“是。小姐,属下明白。”

  言柳有些不耐烦了,将梳到一半的头发放下,无奈着将门打开:“捷暗哥哥。”

  捷暗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属下告辞。”消失。

  言柳见了他这反应,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急忙看向走廊,仆从们都去休息了。想到这,言柳微笑着把门关上了。

  清风从树梢落下,卷起地上的些许微尘,飘到阳光下,享受着滋养。

  醉宇楼乃是京城之中第一大酒楼,它能受到众人喜爱并不是因为构造,而是因为酒。醉宇楼原本只是街边一个小酒摊,后来因为酿的酒入口香甜,甚至里面还有一丝耐人寻味的花香,闹得来的人不肯走,走的人还想来。如此这般,便愈做愈大,愈做愈有名,最后便建起竹楼,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醉宇楼。

  言逑坐在窗前,吃着有名的撒花醉,一眼便瞧见站在街边的祈朗宁:“是他,他在这干什么?”

  祈朗宁微笑:“他不来?告诉他,不来就去大理寺,继续盯着那些泡腐发臭的尸体。”站在祈朗宁面前的紫衣女子轻笑,拧了一下祈朗宁的脸:“你呀。”笑着走了。

  言逑皱着眉道:“那是何人?”

  祈朗宁刚要走,谁知一扭头。正好对上言逑的目光,瞧着言逑急忙喝酒的样子,笑着走了过去。

  祈朗宁趴在窗子上,轻轻拍了一下言逑的肩膀:“你莫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言逑闻言,呛的不轻,不停的咳嗽。祈朗宁笑了两下,轻轻的拍着言逑的背:“开个玩笑罢了,不曾想你竟如此激动。莫不是……”

  言逑狠狠的咳嗽了两下,看着祈朗宁,不停的摇头:“咳咳咳,不会。咳,我虽然没仔细瞧你妹妹的容貌,但也知道她绝不及我妹妹容貌的十分之一,我既从不说我家妹妹的容颜好看,又怎会看上你家妹妹。”急忙喝了一杯酒。

  祈朗宁看着言逑的容貌,想到了昨日的青衣女子,微笑着点头:“也对,你妹妹必定同你一般天姿国色,说不准样貌比夕柚还出众些呢。”

  言逑闻言,笑着抬头:“我妹妹的样貌可不止比夕柚出众些,不是我夸,倘若将我妹妹放在京城美人榜上,那必定是第一。”

  祈朗宁看着他这傲娇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两手一摁从窗户上翻了进来,言逑看着他:“原本就是。而且你最好不要在我妹妹身上打什么如意算盘。否则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祈朗宁翻着白眼,轻蔑一笑:“我似乎从未说过要对你妹妹做什么,我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你的身上停留着,嘶……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如何不放过我?”

  言逑轻轻放下酒杯:“如何不放过你?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祈朗宁闻言凑了过去,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是吗?那是什么办法?我很好奇。”

  言逑看着祈朗宁那天真无害的笑容,瞪着他:“不用好奇,好奇心过于旺盛,只会害死你。”

  祈朗宁坐下,笑着拿起言逑的酒壶和酒杯:“可我不怕死怎么办呢?”手上丝毫不闲着,一杯酒便这样入了肚。

  言逑皱眉,恨不得将祈朗宁瞪出个窟窿来:“不怕死?听你这意思,是想在我这里讨点乐趣,还是想在我这里找死呢?”话音刚落,言逑右手中闪现古红血扇,微风瞬移,只是袖角飘起的一刹那。血扇便抵住了祈朗宁的脖颈。

  谁知祈朗宁竟像变戏法似的消失在古红血扇下,下一秒又出现在了言逑的身后。一把夺过古红血扇,另一只胳膊围住言逑的脖颈。

  祈朗宁小心翼翼的在言逑耳边说道:“是不是特别好奇,为什么古红血扇对我不起作用。古红血扇确实可以使修仙之人或是有法力之人,暂时无法施法。更不用说瞬移这种靠内力催使的法术了……不过,你看我像修仙之人吗?而且我方才所使,并不是瞬移。宫主大人不会看不透这一点。若是宫主想问,我到底是谁。这个我恐怕不会说,毕竟,咱们并不熟。”笑着把下巴放在了言逑的肩上。

  言逑瞪着肩上的头,随即微笑道:“此言有理,不过像你说的那个有关身份的问题,我一般不会过问。”

  祈朗宁微笑着朝言逑的耳朵呼了一口气:“宫主这么一说,反倒是我自以为是了。”

  言逑趁祈朗宁一个不注意,抓住了祈朗宁的胳膊,立即转出祈朗宁胳膊的包围圈,反而将祈朗宁的胳膊转了一个圈。以扣押的方式抵制住了祈朗宁的一条胳膊。

  祈朗宁低着头微笑,将手中的古红血扇扔到一旁:“今日就先陪宫主玩到这里罢,有缘再会。”同样的方式,言逑算是白白栽了两回。

  圆月悄悄挂在天上,与众多星辰一同将洁白如雪的光芒照射人间。

  断梓宫中谁都没发现,隔礼堂中闯入了一名不速之客。

  此人竟是昨日的紫衣女子,只见那女子绕着水池走了一圈儿,蹲下,用手试了试水里的温度:“这里的水竟然真的常年不冷。不过这么好的地方,竟然是他的。还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嫉妒不来呢。”话音刚落,女子拿出三包药粉,小心翼翼的倒入温池中,叹气:“对不起,怪只怪我们不是一路人。”走之前对着门说了一串符咒。大致意思,似乎是这个门今晚只能开一次。

  礼客堂便是断梓宫中为招待客人的客房,看来今日,除了不速之客,还有人到来。

  言柳看着祈朗宁:“ 这个时辰我哥若不是在沐浴,便是要睡觉了。今日你等不到他的。倘若真有重要的事必须今天说,你也可以去隔礼堂等着。不过……莫要说是我让你去的。喏,出门向右拐一直走,走到第六个房间。那便是隔礼堂了,我哥沐浴的地方。”

  祈朗宁笑着低了一下头:“你是他妹妹?确有他说的那般国色天香,但却不及他。”

  言柳骄傲地抬了一下头:“那是,我哥哥可是如画中美人一般仙的。”

  祈朗宁闻言,想了一下,随后便走了。

  祈朗宁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皱着眉走进去:“这门怎么没关啊?难道他还没来?”说完便将门关上了。往前走两步,看到温池边上躺着一个人。

  祈朗宁急忙跑过去:“言逑,言逑?言逑你醒醒,言逑。”抱起言逑,祈朗宁使劲拽门:“奇怪了,门怎么打不开呢?”看着怀里的言逑,心急如焚:“喂,言逑你快醒醒。”

  言逑张开嘴:“救我……”

  祈朗宁看着他:“救?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救?”没法救,却也不能这样等着。干脆把言逑放下,看了一眼温池的水:“我倒要看看你这水有什么古怪。”刚走近温池,立即捂住鼻子:“你这温池有人给你下药了,你在这待了那么久,没有及时救治,必死无疑。这是有人想加害于你啊。”

  祈朗宁走到言逑身边,蹲下:“现在这门明显是被人下了符咒,我若是救你,你醒来后会不会杀了我?”言逑用最后一点意识摇头。

  祈朗宁翻了个白眼,他根本不该问言逑:“切,你现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说话做事完全不经过思考。根本信不得,就最简单的话来说,你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你现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已经把我看成解药了。”言语间充分表明了不愿救。

  言逑闻言,彻底放弃与药效抗争,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但祈朗宁似乎是真不想看到言逑去死,俯身吻住言逑的唇。

第3章 占便宜

  两人顿时犹如脱缰的野马,狂野至极,却又极为贪恋对方的身体,抱在一团翻滚着,缠缠绵绵,如胶似漆,根本舍不得放开。哪怕是对方的味道也不想放过,浓烈的气息与温水中慢慢升出的雾溶解在一起……

  言柳刚走到隔礼堂,听到了一些动静,便趴在门前:“之前听哥哥说,爱人在表达自己爱对方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动静,我还不信。现在似乎真的是呢。不过这怎么叫那么惨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还有喘息,那看来应该没什么事。”虽然这么说,但是言柳似乎是不打算走了。

  “小姐,您趴在这儿干什么?”捷暗疑惑着朝她走过来。

  言柳心惊了一下,待她转身看清来人时,心虚的拍了拍胸口,笑着蹦过去:“捷暗哥哥,快快快,哥哥与他的爱人正表达爱意呢。不过这叫的也太惨了,你说是不是哥哥不听话,所以被他的爱人打了呀?”

  捷暗一听,红着脸把言柳拉走了。言柳被拽走的时候,有些不情愿的挣扎:“我还没听完呢。最起码让我瞧瞧他们是如何表达爱意的啊。”

  一大清早,言柳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拽开隔礼堂的门,什么也没有了。

  言柳撅着嘴抱怨道:“哥哥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他的爱人也走了?”转念一想:“莫非还在断梓宫?”突然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顿时又像棵蔫了的白菜:“罢了,还是先寻捷暗哥哥罢。”叹着气朝赤捷阁走去。

  言柳小心翼翼的推开赤捷阁的门,怔了一下,皱眉:“你是何人?你为何会在捷暗哥哥的卧房?”她居然能在断梓宫的结界内穿梭自如。

  女人扣上最后一个扣子,一下把言柳拽了进来,关上门,把言柳压在身下,笑着冲她抛了个眼色,右手抚上言柳的下巴:“你倒是比你哥哥多那么几分柔色。只是那么几分柔色,竟让我如此眷恋,恨不得一口就把你吃了个干净。”舔了一下言柳的脖颈。

  言柳突然一个激灵,瞬间面红耳赤:“啊!你干什么?别碰我。”

  女人的胳膊立在言柳的脖子旁边,用手撑着下巴,用盯猎物的眼神盯着言柳:“你不是很想知道爱人与爱人之间,到底是怎样表达爱意的吗?我只是想告诉你答案而已,不愿意?”

  言柳本想盯着女人,以示自己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可她刚对上一双妖媚明亮的眼睛,就败下阵来。闻言,恍然大悟:“啊?爱人与爱人之间是这么表达爱意的吗?”

  女人看着言柳这懵懵懂懂的样子,竟笑出了声来:“这可真是稀奇,你竟真不懂得男欢女爱,倒是天真的紧。”

  言柳知道女人是在嘲笑她,但她不计较,因为一路走来,嘲笑她的又岂止是一个女人。她早已习惯了。

  女人见言柳妥协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玩的有些过了,这才松开言柳:“我不认得什么捷暗,且只算是你哥哥请来的谋士罢了。”说罢,整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哥哥的谋士……”言柳皱起眉头,不是很相信那女人说的话。

  黑冰殿。真不愧是取了这么个名字的卧房。这个房间不知怎的,竟比外面的温度要低上许多。

  一大清早,祈朗宁抱着言逑进来的时候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把言逑放到床上安顿好,大致看了一下这个房间的设施,除了床和一张桌子竟什么也没有,极其简便。那桌子并非书桌,桌子上摆放着茶具,想必是闲来无事斟点茶,口渴了喝些。

  祈朗宁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卧房什么也没有,难不成言逑不换衣裳吗?祈朗宁这么想着,敲敲左边的墙,看看言逑的床。左瞧右看,愣是什么也没瞧出来。

  言逑的睫毛动了动,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祈朗宁在他的卧房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心想果真是自己这里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祈朗宁拍了拍右侧的墙,确认了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内心就更奇怪了。总不可能言逑一直以来就这一件衣裳啊。再说了,他那两把宝扇不也得有地方放吗?按理说这房间不该这么空啊。

  言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难免觉得好笑。他这房间什么宝贝也没有,两把宝扇就在床下随意扔着。衣物用品什么的也全在隔礼堂放着。他这房间若用空空如也来表达,倒也是绰绰有余的。

  祈朗宁莫名觉得有人盯着他,猛地扭头,发现言逑还没醒,便又去倒了杯茶:“怪了,这怎么什么也没有?他都不换衣服的吗?”说到衣服,这才突然想到那间似仓库一般用处的澡堂,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那样愣在了原地。

  言逑闻言,一时有些搞不懂祈朗宁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便闭着眼睛继续装模作样。

  祈朗宁又猛的记起自己还剩一个地方没找,趴在地上朝床底一瞅,双眼瞬时发光,犹如青蛙一般朝床底爬去,将两把宝扇拿了出来。

  言逑微微眯眼,看着他把两把宝扇拿出来的那一刻,言逑震惊了。为何祈朗宁没有被清素玉扇的扇灵反噬?

  言逑想完这句话,自己又在心中答道,哦,也对。从身体上来讲,祈朗宁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扇灵自然不把祈朗宁当外人,祈朗宁自然也就不会被反噬了。

  言逑已经在掌心运足了灵力,只要祈朗宁敢带着扇子跑,他就敢加大断梓宫的结界,从而使祈朗宁无法逃出断梓宫的大门。之后世界上再无祈朗宁这个人。

  谁知祈朗宁看了两眼,竟做了这样一番评价:“这白的也太清冷了。还是这把红扇子好看,虽然有点像血,但好看是真好看。”把两把扇子轻轻的放在茶桌上,随后又盯着言逑担心了起来:“啧,你怎么还不醒?你不醒过来,我倒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走还是留了。不过你若是真醒过来了,可千万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扬言要杀我啊。我昨天说的可是很情真意切的,当真不是要占你便宜,再说我也没讨到好啊。你快醒啊。”

  言逑在心里对祈朗宁说的话也做了一番评头论足。清素玉扇,此等有扇灵的仙品。你不懂得欣赏就罢了,竟还要贬低于它,当真是品行低下,毫无品位可言。竟还把我想成如此暴虐之徒。听你而言,我就讨到好了?当真是不可理喻。

  “叩叩叩,哥哥。哥哥你可在?”言柳敲了两下门。言逑来不及思考现在所处场景的利弊,习惯性的应了一声:“我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吓坏祈朗宁了。

  祈朗宁惊得站了起来,走到床前,为言逑端了一杯茶:“你何时醒的?”言逑这才睁开眼睛,神情淡定自若:“方才你说真奇怪时,便醒了。”

  祈朗宁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问道:“那你怎的都不哼一声?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言逑撇了他一眼,冷冷回道:“我为何要与你哼一声?当真不可理喻。”

  祈朗宁笑着点头:“你说的对,我当真是不可理喻。”

  言逑躺在床上推开他:“柳柳有何事吗?怎的不进来说话?”

  言柳轻轻推开门,低着头走了进来:“哥哥……你们昨夜在隔礼堂。”祈朗宁闻言,大声尖叫了一下。这一尖叫,把言柳吓了个哆嗦。

  言柳看向祈朗宁:“怎么了?”祈朗宁笑嘻嘻的把言柳拉走了,随手关上门。

  言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都快闷出烟了……

  赤捷阁的门被刚刚调戏言柳的女子随手关上,女子闭上眼睛像是在压制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压制住。猛的睁开眼睛,一双金瞳格为耀眼。

  言逑瞬间感受到了那股气息,身上的冰寒之气透过层层厚墙,直逼女子体内。

  女子的金瞳,终于渐渐转变成黑目。女子盯了一会儿还在散发着冰寒之气的墙,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女子微微启唇,刚要说话,便听见一句冷冰冰的话:“来黑冰殿。”这是言逑用灵力传过来的话。

  女子眼中有些许无奈,又有些许悔意。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要挨打了一般的绝望。

  女子扶着那堵墙,叹了一口气。肉眼只瞧着一阵气息穿墙而过,女子便已来到了黑冰殿。女子看到床上的言逑,一改刚刚的绝望神态,扬着头极其高傲的看着言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言逑此时坐在床上,就那么盯着她:“自从你在清心谷救了柳柳之后,便已知晓。”

  女子微微蹙眉,想了想:“清心谷?……嗯……你耍我呢?那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既然你当时就看出来了,为何不戳穿呢?还让我费力演了这么久,真是可耻。”可耻至极。

  言逑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严肃道:“我以为你会自报家门的。毕竟整个星都,都传你枭雄金尊性格多变,高傲自大。如此自大的一个人,怎会不想自曝家门?何况你演的如此真实,打扰到你……我于心不忍。”

  枭雄金尊闻言,看了看这极其简陋的房间,丝毫不顾忌,甚至百般嫌弃的坐到床上。端起另一只茶杯:“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罢了罢了,我也无心与你计较这些。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例如……我为何要扮作男人,自名捷暗,留在你身边?”

  言逑唇角忍不住上扬:“我既已知你是女子,便更知你闯荡江湖,穷困潦倒。迫不得已留在断梓宫,接着保护我与柳柳的任务,领着救人的银两。只为改善家境。”

  枭雄金尊回头看了看言逑,呆愣了一会儿,挤出来一句:“咳。未,未曾穷困潦倒。只是身患顽疾,迫不得已。”

  言逑点了点头,对她的辩解根本不当回事儿:“话说……你这次失控又是为何?”

  枭雄金尊眼神迷离的看一眼言逑,又看一眼茶杯:“倒也无妨,并非大事。只是灵力日渐深厚,有些操控不住罢了。话说你这是……”眼神瞄向言逑的脖颈,那一红似花瓣的印记格外耀眼,因此看向言逑的眼神中也夹杂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呦,散情期到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够难了,谁知您这边已经彻底操控不住了。看您平日那不恋红尘的淡漠模样,真想不到您比我还渴呢。”枭雄金尊眉眼弯着,笑看着言逑。

  言逑脸皮儿薄,低着头一言不发,一抹红晕已经涨满了言逑的脸颊,直逼耳垂。内心似热火烧身,体外已经寒气逼人。房间已经渐渐的开始结霜了。

  枭雄金尊认识到事态的严重,但是言逑这状况,她属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于是便笑嘻嘻的走了,刚想再调侃几句,还没说话,只觉得房间如同冰湖般要将她淹没了,急忙改口:“控,控,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言逑闻言,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控,急忙调节。房间的温度这才得以恢复如初,虽然还是有些许潮湿,但比起刚刚已经很好了。

第4章 误会引起的“救赎”

  枭雄金尊松了一口气:“方才真是太险了。你们黑牌也不见得有多轻松嘛。罢了罢了,我还有其他的事,便先行一步了。”言逑点头:“嗯。”

  枭雄金尊走后,言逑死死盯着桌上的两把宝扇久不吭声,像是害怕两把宝扇凭空消失了一般。

  祈王府的门敞开着,门前两名侍卫见王爷回来了,便低下头退到了一旁。言柳跟着祈朗宁经过院子,走到书房:“你堂堂一个王爷,院子竟还不如我们断梓宫气派 。”

  祈朗宁淡笑着拿出一张画纸,右手捏起毛笔:“小丫头,可否愿意为我研磨?”言柳闻言,走了过去,研好墨:“你这是在作甚?”

  祈朗宁瞧了言柳一眼:“为你哥哥作幅画。”

  言柳怀疑道:“可我哥哥又不在这里,你如何能作好?”

  祈朗宁一边认真作画,一边回答:“你哥哥无须在这里,他在我心里便可。倘若你哥哥真在这里,我倒未必能作好了。”

  言柳似懂非懂:“可……你与我哥哥,并未见几面吧?”

  祈朗宁忍不住笑道:“一眼即可。罢了,如今的你是不懂这些的。待你心智成熟一点,自然便懂。”

  言柳有些用力地研着墨:“你与哥哥净说这些,着实可气。罢了,我也懒得与你们计较,不过你刚刚为何阻止我问哥哥问题呢?”

  祈朗宁极其认真的画着嘴:“啊?”言柳看向祈朗宁,看了眼画:“我方才说,你刚刚为何阻止我问问题呢?”

  祈朗宁画完嘴,毛笔一顿,一滴墨滴了上去。祈朗宁紧蹙着眉,顿时觉得一切都白费了。

  祈朗宁把这幅失败的画窝成一团,放到书桌上,重新拿了一张纸:“这个啊……方才你话刚说一半,我就瞧见你哥哥满面通红。若我不阻止,你哥哥他怕是要钻进地洞里去了。”

  言柳撅着嘴:“才不会呢。你净瞎说。”

  祈朗宁此时此刻无心与她争辩,也就没说什么。

  “七哥,七哥。”推门而入。言柳看着发丝凌乱,气喘吁吁,莽莽撞撞飞奔而来的红衣男子,皱着眉问道:“你是何人?”

  只见那红衣男子眉头稍拧,指着言柳:“你是……你也是红牌?你竟不认得我?那想必你并非是这祈王府中的人了,你问我是何人,我倒还要问问你是何人呢。”

  言柳盯着对方的红瞳一言不发,许久才淡淡应答:“你无需知道我是何人,用心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红衣男子笑了一下,懒得与言柳争辩。考量了一番画中之人:“呦。这画中之人如此之美,莫不是柔情坊最近新选出来的头牌娘子?七哥竟也看上这头牌娘子了?当真实属不易。”话音刚落,便对上了祈朗宁的死亡凝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想死吗?

  红衣男子立即双唇紧闭,又看了一眼画,笑嘻嘻道:“这如此美妙的人儿……莫不是七嫂?”见祈朗宁眼中有一丝笑意,便抓紧了这个梗使劲夸:“这人一看就是从天上下来的吧,怪不得惹得我们七哥神魂颠倒,不知这神女儿是柔情坊的哪位呀?”

  祈朗宁把毛笔放到笔架上,就那么冷冷的盯着红衣男子:“你这嘴这两天是吃什么了?为何如此欠打?”

  红衣男子眼尾稍眯,黑长的睫毛将红瞳笼罩:“所以……这位娘子是?”

  言柳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着红衣男子:“我哥可是堂堂断梓宫宫主,岂能与那些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红衣男子稍稍有些吃惊:“你哥?如此美貌的男子我还未曾见过,失态失态。不想七嫂如此品貌非凡,认成女子实属抱歉。”对言柳鞠了一下躬,又转身向祈朗宁鞠躬致歉:“失敬失敬。”

  祈朗宁朝红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指着红衣男子就是一番斥责:“你快些拿个铜镜照照你那模样罢。放眼整个星都,皆无人同你一般整日散着头发的。竟也不知梳洗梳洗,身为男儿郎就要有男儿郎的气概。否则将来如何娶妻生子?堂堂英武男儿,整日比女人还妩媚像个什么样子?你现在这般模样,放在柔情坊,或许还能跟头牌一争高下呢。往后那种烟花之地,还是少去罢。一位皇子,逛花楼都逛成什么样子了。”

  红衣男子倒显得有些委屈了:“父皇母后把我生成这样,又不是我想的。比女人妩媚……也未必是件坏事嘛。你看七嫂,我方才不也将他认成女人了?再说了,我不逛花楼,如何知道相关命案呢?更何况,将来不娶妻生子不就行了。”冲着祈朗宁笑得像个孩子。

  祈朗宁真心说不过他,愤愤坐下:“行了,若非是有要事相商,我倒还真想再说你两句。”

  红衣男子把玩着头发,不服气的嘟囔着:“若非是有要事相商,我压根就不会来。”

  祈朗宁随手把桌上的一团纸扔向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顺势躲开:“我错了,我错了。究竟何事相商啊?”

  祈朗宁也知道事态轻重,与红衣男子对视一眼,站起来向言柳介绍:“这位是三皇子夕源,乃是我同父异母的胞弟。惑卿人,如今已修成红牌至尊境态。言语之间多有得罪,并非有意冒犯。”

  祈朗宁刚要向夕源介绍言柳,不料被言柳抢先一步:“小女言柳,也属惑卿人。”

  夕源点头微笑:“多谢原谅。”

  言柳看向祈朗宁:“我先走一步。”祈朗宁点头。言柳走的时候考量了一番夕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祈朗宁坐下:“此次怨灵已经害死两条人命了,你净化的来吗?”夕源闻言,唇角上扬:“实不相瞒,我昨日便已做好了准备,放心便可。只是有一事不得解。”

  祈朗宁蘸了一下墨汁:“有何不得解你会来问我?难不成……此题连白公子也难住了?”

  夕源坐在窗口:“这倒不是。并非是难住了白公子,而是这出题人就是白公子。昨日清晨,我去找白公子一起去逛花街,白公子几次婉拒,但终究驳不回我的面子。我们两人还未曾走到花街,就在路途中,我们路过明春楼,白公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此地怨气甚重,还是早净化为好。”

  祈朗宁并未听出有何不妥:“这话并未有何不解啊。”

  夕源回过头来,一下从窗口跳了下来:“啊?这还未有不妥?你细想啊,白公子并非惑卿人,并非同你一般是神凤。但是他却能比我更快,更细腻的感受到怨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他却感受到了,你说白公子究竟是何人啊?诶,你为何没有一点反应啊?你不会是知道什么罢。”

  祈朗宁颤了两下墨汁:“嗯。一直都知道啊。不过他竟未曾告诉你,这倒挺让我匪夷所思的。但他没告诉你,一定有不告诉你的理由。你还是别瞎猜了,就你那心智……八条街一甩,给你甩到胡同口儿,你也猜不准。”

  夕源指着祈朗宁,不知指了多久:“白公子那可是我师父。我身为他的徒儿,他都没告诉我。究竟何事……竟会让你比我先得知。你们当真是合伙欺负我。当真合伙。”气得满面通红,但也不知究竟气什么,于是便挥一挥手:“罢了罢了,我当真是懒了,先行一步。”

  祈朗宁放下毛笔:“你去哪儿?”夕源回头,无奈道:“净化怨灵。”

  祈朗宁闻言,随即站起:“我同你一起。”

  明春楼。此地本该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之地。可因怨灵聚结,再加上昨日午时两名男子遇害,今日此地便被怨灵笼罩,无人问津。

  祈朗宁拍了一下夕源的肩:“我就在这里等你罢,你一个人能应付吗?”夕源点头:“不在话下。”说完便进去了。

  “砰!”大门自己关上了。夕源吓得一激灵,急忙扭头,见大门关上了,心里的警惕便又多了一分。

  夕源看着院中逐渐浓起的黑雾:“岚音姑娘,这种小把戏就收起来罢。如今只有你我两人,这种小把戏也只能骗过旁人了。”

  黑雾中显现出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就那么站着,许久才挤出一句:“我并非岚音。”

  夕源盯了黑影一会儿,红瞳射出一缕光,黑雾瞬间消散。但只是那一瞬罢了。待红瞳恢复平静之际,夕源随手朝黑雾挥了一下袖子,笑得有些得意:“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英蕊姑娘,看来这怨气就是您带来的了。也罢,我今日来本就是解决这些事的。可否麻烦您让个道?”

  英蕊周围尽是黑气,听到这话,她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冷笑着嘲讽道:“呵,解决?原来星都最废物之人,竟还能解决我这般事。这可当真是稀奇。不过也对,整个星都竟无人知晓你是红牌,这倒也真是你的本事。那你倒说说看,我这事如何解决?”

  夕源笑着拍了一下手,随后将双手摊在眼前:“你与岚音之事,皆是误会所致。误会解开,不就圆满了吗?”

  英蕊瞬移到夕源跟前,吓得夕源心颤了一下。夕源这下算是看清了英蕊的真面目,英蕊的尸体早已下葬,但因怨气无法消散,导致怨魂在外漂泊太久,早已面目全非。

  夕源清楚的记得,英蕊生前可是明春楼的头牌,就连最清醒的太子殿下都做了一件千金包下明春楼,只为博美人一笑的荒唐事。而如今……只怕是身在深宫的太子殿下看到此等容颜,都会呕吐不止,且万分后悔之前所做的决定。

  英蕊并无眼珠,眼睛也只是两个圆形的黑洞,能看见东西无非是怨力所为。鼻尖上能隐隐约约瞧见有一只虫子在蠕动,说的更直白一点,便是能看到有不少虫子在她脸上不停的蠕动,甚至还有几只虫子还在她脸上拉出了几根银线,此情此景,惹得夕源直想吐。

第5章 误会引起的救赎(二)

  夕源不确定英蕊是不是在笑,他只知道英蕊现在的眼睛弯得窄长,一个形似嘴巴的大空洞中正传出一种空灵的笑意,那笑意直叫夕源毛骨悚然。

  英蕊突然化作一团黑雾,在夕源身边绕来绕去:“误会解开?我已经死了,此等误会如何能解开?她若不死,误会岂能解开。圆满圆满,你是事外人,你自然说的轻松。被杀的不是你,你自然期待圆满。说白了,你就是想省下一桩麻烦事罢了。你们这些办案之人,高处之人……永远都不会在乎我们这些人的命。所以你们这些人,比什么人都要可恨,可恶。”

  夕源低着头一言不发,红瞳有些迷离,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英蕊见夕源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戳中了夕源的内心,便更加气愤了。夕源头顶的黑雾突然发出一阵哀嚎,把夕源的神彻底拉了回来。

  夕源看着头顶愤怒四射的黑雾,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才能缓和怨灵的气愤。

  夕源刚要开口,便被黑雾打断,那黑雾嘶吼的声音极为嘶哑,倒真有几分要喊破喉咙的架势:“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办案之人毫无好心。什么解开误会?什么圆满?全是你们要除掉麻烦的借口,全是胡编乱造,满口谎话。不可信。丝毫不可信。”

  夕源闻言,内心无比疑惑。为何这英蕊的怨念如此执着,甚至说的越多,越容易激发她的愤恨。难不成她以前还有过什么惊人的经历?总不可能是个被男人骗过的可怜人吧……

  英蕊化为的黑雾越来越极端,吼声就像要撕裂人一般:“世上有你们这种人,当真是污了门楣。待我今日为民除害。看你们还如何祸害人间,祸害百姓。”话音刚落,头顶的黑雾就似箭一般冲向夕源,夕源退后,穿墙而过。

  “七哥,垒结界。”

  祈朗宁闻言,瞬时弯腰将右手摁在地上,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手上画了一道血符,用灵力将血符硬生生从右手背推到地上。刹那间,一股强风吹乱了祈朗宁和夕源的发梢与衣摆,同时也把怨灵吹静了。

  祈朗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夕源盯着静谧的明春楼,全身心松了一口气。夕源砸吧砸吧嘴,看来他了解的还是太少,有必要去微服私访一下了……

  祈朗宁拍了一下夕源的肩:“你之前不都是一旦无法净化,就把怨魂灰飞烟灭的吗?怎么这次与往日不同?”

  夕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此事行不通,此次怨魂与往日怨魂不同。往日怨魂皆是怨念所造,可此次的却不是。虽然她确实满身怨念,可她连心也都是怨念。倘若强行将她气散绝念……她若不出现倒还好。假如她怨念之深,卷土重来,那此事就跟没解决是一样的道理。甚至你杀她一次,她再次回来就增强一次……一来二去。星都的人倒还不够她解闷的。心里的怨,就得从心里净化。我还就不信了。我能治不了她?”

  祈朗宁看着如此认真的夕源,神情中尽显欣慰:“方才的穿墙术……你跟谁学的?”

  夕源欲言又止,眼神迷离的看了一眼祈朗宁,又看了一眼明春楼,恢复往日那风流模样,笑道:“我就一位师父,还能是跟谁学的?”祈朗宁故作恍然大悟,挑起眉头:“你不是说他是废物吗?”

  夕源闻言,有些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默默的离祈朗宁远了一些:“那些话……”拉完长音,立刻就跑。“那些话只是说给你听的,并非真话。”

  祈朗宁翻个白眼,笑着歪了下头:“切。”谁稀罕似的。

  祈朗宁刚要走,突然感觉背后一股凉意,转身探查。祈朗宁的瞳孔瞬间放大,因为他看到整个明春楼成为了一座冰宫,寒气逼人。突然一道白色的灵光从明春楼散开。

  祈朗宁下意识朝四周看去,终于看到了明春楼对面屋檐上坐着的某人。白衣君子,颜如舜华,探扇浅笑,风流儒雅。

  祈朗宁看着坐在屋檐上的画中人,脑海中便又勾勒出了一幅绝美的心尖图,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言逑一跃而下,缓缓走向祈朗宁。微风撩起他的鬓发,发丝轻轻的抚摸着脖颈,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瓣印,倒让祈朗宁不禁想到了昨夜的种种……

  祈朗宁的耳根红的像熟透了的蜜枣,言逑将这一景象尽收眼底,眼神中透出一股清冷,手却下意识的将领口往脖颈内收了收。

  言逑打开清素玉扇,却将古红血扇递给祈朗宁。

  祈朗宁盯着古红血扇看了一会儿,抬眼看着言逑:“这是……?”言逑笑道:“定情信物。”

  祈朗宁不可思议的看着言逑,又看了看这所谓的“定情信物”。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言逑看出了祈朗宁眼中的犹豫,眼神突然变得冷冽,唰的一下把古红血扇合上:“不要也罢。”转身便走。

  古红血扇来历蹊跷,虽无人知晓言逑究竟是从何得来,又是怎样得之。却有不少人都知道此扇的来之不易。

  自古红血扇现世以来,言逑一直将它当作手中宝,每日都拿着。如今却突然愿意转交他人,倒也不失为一桩奇事。

  言逑刚要走,心道一夜温存罢了,为何要放在心上?如今的他,救我是恩德,又并非是欢喜……我若因此致气,倒显得过于稚嫩了。也罢,恩德总归是要还的。

  言逑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朝他笑着双手抱拳,对着他鞠了一躬:“多谢公子昨日相救。言某感激不尽。倘若今后有什么需要言某帮忙的,公子尽管提出便是。公子于言某有恩,言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为公子达成所愿。”

  祈朗宁扶起言逑,也鞠了一躬:“本分罢了,谈不上什么恩德。若真算是恩德,言公子方才不也帮祈某为结界加固了一层吗?此恩算是相抵消了。不过……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祈朗宁刚刚之所以犹豫,并非是如言逑所想。只是他知道这扇子有什么作用,方才不过是想慎重的考虑一番,毕竟收了这扇子,日后反倒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言逑表面上没有一点欣喜,冷冷的把扇子递给祈朗宁。但祈朗宁收下扇子的时候,内心可谓是惊涛骇浪,有欣喜也有无奈……

  言逑的语气是冰到骨子里的:“自是真的。”情话在他嘴里也说不出来什么甜头儿,反倒有一种被迫无奈,烦躁敷衍的感觉。

  祈朗宁笑着点了点扇子:“那便好。”

  言逑闻言,冰冷的眼神透过祈朗宁的瞳孔,直击他的内心:“看你这般神态……莫不是知道这古红血扇的作用?”

  祈朗宁依旧微笑着:“自然,否则方才便不会那般犹豫不决了。”言逑也学着祈朗宁的样子,微笑:“祈公子拿到宝扇后,也可与言某一样,将它放置于床底。床底黑暗如漆,它的作用便不会起效。”

  祈朗宁松了口气:“如此一来,这定情信物岂不成幌子了?”言逑不是很赞同:“非也。定情信物就是定情信物,怎可与幌子相提并论?”

  祈朗宁双手举着古红血扇,言逑见他此等行为,便双手举起清素玉扇。两人同时深鞠一躬。

  夕源掉头跑回来,盯着后面的背景,又看了看前面拜堂的两人……他不请他七哥帮忙了还不行吗?找七嫂。

  两人刚站起来,祈朗宁便看到了言逑身后鬼鬼祟祟走来的夕源,笑容瞬间凝固:“夕源,你干什么呢?”

  言逑看着迅速变脸的祈朗宁,有些微微吃惊,他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让祈朗宁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便带着好奇心转过头去。

  夕源低着头,故作委屈的走了过去。言逑不禁好奇起来,此人究竟有何等能耐,能让祈朗宁的态度转变的如此迅速呢?可瞧着这反应,这莫不是个孩子?

  祈朗宁直勾勾的盯着突然变安静的夕源,内心突然生出警惕感,将手上的灵力传给古红血扇。只要夕源敢妄为,妄言什么,他一扇子就能让夕源躺在床上,至少能清静半年。

  夕源走到言逑跟前,刚想抬头,便瞧见了祈朗宁那正在蓄力的扇子和罪魁祸手。吞了下口水,夕源已经准备好了……

  只见夕源笑嘻嘻的看着言逑:“七嫂居然比画中还美,当真是倾国倾城。怪不得入了七哥的眼,搁我这我也喜欢。”言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夕源拍马屁。

  夕源见对方不反驳七嫂这个称呼,内心别提多高兴了,对着言逑笑得像个孩子:“七嫂你们断梓宫有没有特别会调查的探子啊,最好还是那种调查速度快的。”

  祈朗宁瞪着夕源,嘲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微服私访的吗?”夕源指着祈朗宁:“我可没说,我方才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你居然又用探心术。”

  言逑看了一眼祈朗宁,又看向夕源:“确有一人,但她有些脾气,到时还请你多多担待。”夕源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定担待,一定担待。”

  言逑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琴捷。”言逑身后突然出现一位花容月貌,百般难描的金衣女子,她手拿金色折扇,仪态不凡,挑衅似的抬眼看向夕源:“你有事啊?”

  从此夕源看言逑的眼神中多了一种膜拜大神的感觉。七嫂厉害啊,用枭雄金尊做探子。

  夕源对着枭雄金尊鞠了一躬:“能否帮我探查一下英蕊生前的经历?”琴捷看向明春楼,扇子朝那方指了指:“英蕊可是里面的怨魂?”

  夕源严肃的点头:“正是。”

  琴捷向明春楼走去,刚走两步,看向旁边的祈朗宁,也不知为何竟笑了一下。祈朗宁以为她要认识自己,点头敷衍道:“祈朗宁。”

  出乎意料的,琴捷并没有理他。她径直走到明春楼前,将扇子抛向空中,用灵力将扇子在空中打开,金瞳发出的光透过明春楼射向英蕊的头部。只是一瞬间,扇子便发出同金瞳一般的金色光芒,光芒形成一堆字文,照射在空中。那是英蕊的生前经历。

第6章 误会引起的救赎(三)

  夕源抬头,一目十行的看着英蕊的生前经历,看了大约两个时辰,看完之后,满脸的恍然大悟。

  英蕊的家境并不贫寒,也算是书香门第。英蕊的真名叫柳甄,家父是个举人。她在豆蔻年华时得知,自己竟是京城第一大书香世家柳府柳老爷之子的私生女。

  当时的京城因为此事,闹了不少笑话,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柳老爷从不是个慈善之人,当时柳府也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自是想要除掉英蕊这个祸患。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柳老爷先是找人将英蕊一家告上官府。随后又编造了个合适的理由将他们打入地牢,接着又给了衙门三百两白银,硬生生将英蕊一家折磨至死。但柳老爷并不知道,英蕊早已经被这家人赶了出去。

  当英蕊得知爹娘逝世的消息后,悔恨不已。而就在此时,她因为相貌出众,被柳府柳老爷之子看上。不错,就是他的生父。

  英蕊失身的那一晚,她亲耳从她生父嘴里听到了自己爹娘的死因。恨意已经萦绕了她的身心,她已经丧失了理智,根本没想过杀了自己的生父自己该如何出逃,她直接勒死了床上的男人。

  她逃跑的时候,被来到柳府上作客的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太子殿下见她可怜,掩护她逃走了。之后英蕊路过明春楼的时候,被老鸨看中相貌,直接拐去了明春楼。从此化名英蕊,成了明春楼的头牌,卖艺不卖身,亦是明春楼的一股清流。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台下的太子殿下,她第一次接了客,也是因为这一次动了心,太子殿下为了她,更是做了一个巨大的举动。

  千金买下明春楼,只为博美人一笑。整个京城都被这件事轰动了,英蕊也从此出名了,明春楼更是成了京城第一大春楼。

  此时英蕊得知柳府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大仇得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而就在此时,太子殿下又冒着被废的风险,在明春楼为英蕊许下封英蕊为侧妃的承诺。英蕊觉得终于要熬到头了。结果……英蕊换上凤冠霞帔,在大婚前一晚被最信任的姐妹岚音,杀害了。

  翌日清晨,十里红妆从东宫一下子铺到明春楼,太子殿下脸上的笑颜挥之不去。前方的迎亲队伍却传来了噩耗……

  怨,她不得不怨。为何岚音要如此对她?为何苍天要如此对她?凭什么她不能过好日子?凭什么她这一辈子都是苦?心中的怨恨已经蒙蔽了她的双眼,怨魂自然就产生了。

  祈朗宁看向言逑:“看来这柳府,当真是该杀。”言逑冷冷地瞥了祈朗宁一眼:“我断梓宫从不滥杀无辜。”

  夕源跑到琴捷跟前:“能否探查到岚音所在何处?”琴捷收起扇子,用扇头指向明春楼:“怨魂能把岚音藏到哪儿,无非就是已经被她霸占了的明春楼。”说完,扇着扇子走到了言逑旁边:“走了。”

  言逑笑着点头:“后会有期。”琴捷顿住,用扇子拍了拍言逑的肩:“还是后会无期罢,这么无聊的事儿也把我找来,当真是欺负我悠闲。”唰的一下打开扇子,叹着气走了。

  夕源低着头在明春楼前绕来绕去,这当真是有些麻烦。想要解决这件事,务必得先找到岚音,可如今岚音被这怨魂守着……这可当真是麻烦。同样的事,与他同行的言逑却不这么认为,言逑反倒觉得这事儿极为简单了些。

  冰宫的冰裂开,砰的一声碎裂。冰在空中化作雨滴,落了下来。

  言逑唰的一下打开清素玉扇,朝明春楼一挥,明春楼的结界瞬间化为乌有。言逑拉着夕源直接进去了。

  黑雾疯了似的朝言逑和夕源扑来,夕源手掌间蓄满灵力,已经做好了保护七嫂的准备。谁知言逑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一扇子将黑雾扇的散开。黑雾聚集后,迟迟不敢出击,最后化为黑影,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你究竟想让岚音告诉你什么?我们去帮你问。”言逑就那么冷冷的盯着那个黑影。

  黑影再次发出那种诡异的空灵笑声:“你们帮我?你们为何要帮我?无非是想快点杀死我罢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言逑一副嘲笑的神态:“柳府是我杀的,我若真想杀你,你如今还能站在这说话?”黑影再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才回应:“我不想让她告诉我什么,我只想要她死。”

  言逑淡淡的点头:“我答应你。只要她说出一切,无关错与对,必死无疑。”

  黑影有些犹豫:“我凭什么相信你?”言逑用扇子指了一下黑影:“你也并不能坚持多少时间了吧?虽然你是靠怨气支撑,但是你死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怨气了。之前你只是怨气聚集。而这两日你却频频杀人,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的怨气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想借用别人的怨气,再苦苦支撑到岚音告诉你事实罢了。你见过自己此刻的容颜吗?若你见了,便不会再等了。”

  黑影就那么呆呆的站着:“我的容颜?容颜如何?”

  言逑不知如何形容,身后的夕源大声告诉她:“如何?满面枯竭,黑咕隆咚的,无眼无嘴,形似妖怪。满脸的虫子都在啃你的皮肤,你却毫不知情。”

  黑影怔了一会儿:“那又如何,既无人观赏,美与丑,又有何妨。”

  言逑举起清素玉扇:“这宝扇里面有我的大半修为,暂且抵在你那里做个证如何?岚音死,你再将这宝扇还给我。若岚音没死,你也可以靠里面的大半修为,重铸肉身。”

  黑影一瞬间站在言逑面前,接过清素玉扇:“也好,暂且相信你们一回。”黑影消散,让出了一条道。

  言逑与夕源进入大堂,夕源便看见了坐在台子上的青衣女子:“姑娘可是岚音?”青衣女子闻言,插上一支银钗,淡淡的回道:“正是。”

  夕源看了一眼言逑:“这……”英蕊不是极其怨恨岚音的吗?怎的这般好生对待……

  言逑对于这一幕并没有太多的心理活动,只一句:果真如此。

  英蕊并非如口中所说十分怨恨岚音,她只是想让岚音给她一个解释。因为英蕊是在柳府灭门之后死的。一夜化为怨魂,并不能说明英蕊怨念极深,反而更能证明她很急切。刚成为怨魂没多久,就因为怨气不够,必须要借他人的怨气苦苦支撑。这就更能说明,英蕊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怨魂。她是死后有惑不能解,强行靠怨念,以意识造的怨魂。

  言逑朝青衣女子那边走去:“你为何伤害英蕊?”青衣女子怔住,突然一扭头:“你们是来抓我的?也对,我杀了堂堂太子侧妃,理当问斩的。”

  夕源歪着头,好奇极了:“你杀了自己最好的姐妹,为何毫无负罪感?”

  岚音站起来,冲着夕源嘲笑道:“你们只看到我杀了她,殊不知也是我救了她。她一旦嫁给太子,朝廷纷争,深宫内斗。必会生不如死。小小的太子根本护不了她周全,我岂能让她嫁给太子?如若她将来会生不如死,那倒不如让她提前死去。一袋小小的粉末,能让她毫无忧愁的笑着死去,就够了。这对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夕源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本想反驳,竟也不知如何反驳。急忙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可是,可是……”他要说什么来着?

  言逑见夕源无法反驳,撇嘴。看着岚音:“你怎知太子护不了她?倘若太子能护,那便是英蕊的大好日子。你一袋小小的粉末,就将英蕊的未来置于死地,这对于她又如何能是救赎?”

  岚音低眸,没说什么。因为这是事实,她对于太子确实没有过多了解……甚至太子是英蕊生前唯一一个要嫁的人,如若太子真的不好,英蕊也没必要冒着深宫争斗的险嫁过去。她一包粉末就决定了这一切,对于英蕊而言又怎能是公平?若她真的做错了,若真的错了……若是真错了,哪怕万劫不复,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言逑给夕源使了个眼色,夕源会意,急忙接茬:“你听过英蕊唱的《离以君深》吗?”岚音摇头:“未曾。”

  夕源无奈的点了点头,清清嗓子:“手拨云雾撕不开——”门外的黑影抢唱了下句:“奴对君爱意连连。遥想圆月逃命夜,无君奴将入黄泉。恩德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与君乐逍遥。君要奴生奴便生,君要奴亡奴便亡。与君悲喜与共,奴此生万死也不枉……”

  夕源点头:“这是其中一段。但足以见其情意深重。即便太子护不了,想必英蕊也丝毫不会后悔。可你一袋粉末,就注定了悲剧,无法挽救。”

  岚音盯着黑影,她看清了黑影的脸。她不怕,因为她听出来了,她记得英蕊的声音。那是她英蕊妹妹的声音,那是她护了整整六年的英蕊妹妹。是她一包毒药酿成悲剧,导致她的英蕊妹妹再也无法回家。这一切都是她酿成的……都是她,她的英蕊妹妹才会变成这样。

  岚音恍惚的走到黑影面前,泪水止不住的流,但是泪水无法偿还她犯下的罪。岚音跪下:“阿蕊妹妹……都是姐姐害了你,对不起。都是姐姐太糊涂,姐姐没想开……”

  黑影脸上的虫子全部消失了,黑影也正在消失。岚音抽泣了一会儿,突然冲着黑影笑了一下,右手取下头上的银钗,毫不犹豫的刺向心口。黑影跪下,有一滴温热的如水一般的液体从眼中滑至脸颊……英蕊知道,那是泪。

  英蕊恢复了生前的容颜,柔情似水,粉脂凝香,杨枝玉露,秀而不媚,当真是如神女一般……

  英蕊将岚音抱在怀里,眼神失去了灵性,就那么无神的盯着岚音心口的银钗,盯了许久,闭上眼睛叫了句:“姐姐,谢谢。”英蕊化作一缕清风飞走了……

  言逑捡起地上的清素玉扇,踏出大堂的门槛:“对了。”扭头,用扇子指了指大堂里的夕源,又指了指地上岚音的尸体:“别忘了把她弄走啊。”

  夕源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岚音,随即又叹了口气:“好……”不情不愿。

  “多谢公子。”

  夕源看了看尸体旁边的灵魄,苦笑:“别别别,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再者说了,你若谢,也属实不该谢我,喏!”抬头指了一下言逑的背影:“若谢就谢他吧,如若不是他,我能否进来都是个事儿。”

  岚音的灵魄飘到言逑旁边:“多谢公子助岚音脱离苦海,认清罪孽。”

  夕源把银钗抽出来,闻言,不禁笑道:“他未必——”言逑点头:“闲来无事,行乐做做好人罢了,无须致谢。”扇着扇子走了。

  夕源本想说,他未必能看见你……夕源转而一想,点点头:“也对。天生寒冰之体,元神操控念力可冰封一栋楼的……怕是也只有黑牌了罢。黑牌如何看不见灵?黑牌自然能看见灵。”

  岚音闻言,笑了一下,灵体化作空气消散了……

  夕源本想抱起岚音的尸体,可最后发觉不妥,还是以死者为大的好。本想拽着岚音的头发直接拖回去,可转而一想也不妥,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再把这头给磕坏了,到时候夕源可能还成嫌疑人了。

  夕源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最终将岚音的尸体弄到自己背上,心想还是背回去为妙。

第7章 离奇落怨钗

  大理寺。夕源把背上的岚音交给现任大理寺少卿范路:“慢点儿,有点重啊……”

  范路背起岚音,打量了夕源一会儿:“你是何人?”

  夕源眼珠子一转,笑:“断梓宫宫主言逑,认识吗?此人乃是我七,小哥。”呼,还好他改口改的快……

  范路眉头一皱,想不出这是个什么称呼:“七小哥?莫不是七哥?”夕源抬眼,恍惚的点了点头:“嗯。”

  恨就恨夕源在民间不能留下过多的赞誉,因为如今太子有被废的风险,若他在民间留下过多的赞颂,他日太子被废,夕源必定会是众矢之的。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只能如此了……

  夕源害怕范路跟他呆一起久了,真会套出什么话来,烦躁的挥手:“哎呀,快些走吧。如今你背上还有个尸体呢。”

  范路无奈地朝他点了一下头:“有劳。”

  夕源敷衍的的摇头:“无妨,无妨。”转身便走了。

  夕源刚走两步,便听到范路客气的叫了声:“白公子。”夕源扭头。

  一位梳着高马尾,衣着白裳,腰间挂着一支玉笛的男子。男子闻言,点头:“告辞。”虽然笑得天真无害,但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夕源朝男子跳过去:“师父,你怎么在此地啊?”

  白公子右手揽过夕源的脖子,搭在夕源肩头:“为师自然是有事。”

  夕源看了看白公子:“师父,你怎的又换青丝了?前日你额前还有两撇青丝呢,如今竟只剩额间一点小发了。”

  白公子打掉他的手:“这叫发型,这个叫碎发。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别扭死了。”走两步,看着夕源:“话说你这两日去哪儿了?”

  夕源也揽上他的脖子:“办案,不过师父,你去大理寺有何事啊?”

  “这个跟你无关,还是不要管了。”

  “啧,师父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怎么与我无关了?”

  白杨只觉得可笑,拍了一下夕源的头:“嗬,你倒是不见外了,那为师问你,若将来为师娶了媳妇儿,那是你媳妇儿还是为师的媳妇儿啊?”

  夕源停下。白杨回头看他:“怎么了?”

  夕源眉眼一笑:“就师父你还娶媳妇儿呢?”

  白杨瞬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走过去狠狠踹了夕源一脚,随后便把腰间的玉笛取了下来。

  夕源看着白杨要取玉笛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说跑就跑:“师父,徒儿先行一步。”

  白杨从后面撵着夕源:“你给我站住,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你方才是何意?”

  夕源想到白杨手里拿着的玉笛,跑得更快了:“师父您一向把这种话称为字面意思。如此一来,徒儿便不用多说了吧?”

  白杨在后面把玉笛举得高高的,紧追不舍:“你这小孩,今日可得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白杨追着夕源追到了断梓宫。白杨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眼眸一沉,甩袖便要走。夕源好奇心便起来了,他家师父追着他追了几条街都不肯放弃,怎的一到断梓宫门口就要走了,他家七嫂的震慑力不能这么强大吧?

  夕源跑过去,拉上白杨:“师父,走啊。你还未曾见过七哥的心上人呢,如今到地方了,全当做客了。”

  白杨踹了夕源一脚:“边上凉快去,为师不去。”还未走两步。

  言柳从对面走来:“你是……我哥爱人的弟弟,你怎的来了?”

  夕源拉上白杨,对着白杨小声说了句:“人家主人都来了,你还不去?”白杨也知道不好驳人家面子,毕竟都来到门口了……可是他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谁知言柳过来说了句:“这位是?”

  夕源笑着把白杨的正身转了过来:“我师父,白府三公子,白杨。”

  言柳做了个请的手势:“快些进来,哥哥应当在的。”

  言柳本想将夕源和白杨先招待进礼客堂,谁知还没走进去,就发现原来都在……

  言柳笑着把夕源和白杨迎进去,站到言逑身后。夕源拉着白杨刚进来,言逑看向白杨的眼神就不一样了。白杨与言逑互视一眼,点了下头。

  言逑微笑着点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夕源和白杨坐下。

  双方互相介绍之后,唠了会儿嗑……虽说是唠嗑,但是言逑看白杨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白杨聊的更是不自在,恨不得赶紧离开。而夕源一向最会察言观色,言逑和白杨之间微妙的气氛,他全都看在眼里。祈朗宁则是知道言逑和白杨为何这般尴尬,但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言柳则是以为白杨不爱说话,被哥哥吓到了。

  捷暗朝礼客堂走过来,把言柳叫了出去。夕源看着他们身后跟着的灵魄……那灵魄看起来正是垂髫之年,笑着走到夕源跟前:“娘。”

  夕源惊得心里漏了一拍儿,歪着头特别疑惑的看着灵魄小孩,苦笑着看向白杨,发现白杨还是低着头,这才想起白杨看不见灵魄一事。

  几人在礼客堂坐到黄昏,白杨和夕源略显尴尬的离开断梓宫。

  言逑看着祈朗宁一言不发,祈朗宁笑着摇了摇头:“他与你一样。”

  言逑转身回去了:“感受出来了。”祈朗宁笑了笑也走了。

  夕源把白杨送到白府,刚要走。谁知牵着自己手的灵魄说了句:“那个大哥哥好奇怪啊。”

  夕源看了看白杨,又看了看灵魄:“有何奇怪?”

  “那个大哥哥分明看得到我,却硬是装作看不到。”夕源瞬间抬眼,盯着白杨的背影:“此话怎讲?”

  “方才我找到娘的时候,便发觉他在斜着眼盯我。但是当娘看向他的时候,他却瞬间把眼神收回去了。还有方才我牵娘的手时,还牵了他的。”

  夕源回头看着灵魄:“你确定自己碰到他了?”灵魄点头:“而且还是方才,到这里的时候才放下的。”

  夕源就那么盯着灵魄,完全没注意到灵魄的神情变了。

  夕源刚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白杨,吓了一跳。“师父,你方才不是回去了吗?”

  白杨盯了夕源一会儿,微笑:“无妨,想送送你罢了。”

  夕源笑了两下,摇了摇头:“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师父,徒儿先告辞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杨看了一眼灵魄,面无表情的把门关上了。

  言逑坐在白府对面的屋檐上:“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装来装去。”

  谁都没发现天空上多了一块黑色的空洞。

  夕源看着旁边的灵魄:“你为何一过来就喊我为娘呢?”

  灵魄笑了:“因为你身上有娘的味道

  ,你就是娘。”

  夕源拍了拍身上:“味道?”

  叮啷!一支银钗掉了出来。夕源恍然大悟:“这银钗方才忘了交给大理寺了。”

  灵魄则一直盯着银钗:“娘的味道。当时娘就是用这个刺穿我的,你是不是瞧见我娘了?”两只单纯的眼睛看着夕源。

  夕源惊呆了:“这是你娘的啊?”不是,岚音怎么会有孩子呢?夕源越想越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感觉越来越乱了……

  夕源绝望的抬头,忽然感觉眼前一闪。夕源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天空。他方才好像看到天上闪过了一个圆形黑影。

  祈王府。祈朗宁坐在书房给画完的心尖图题字,那图中画的是言逑那日坐在马车上的场景。祈朗宁在旁边写上:似曾相识。

  祈朗宁刚落笔,便拿起古红血扇,打开。稍微注入些灵力,上面呈现出的是言逑的脸。此时言逑正在吃茶。

  言逑吃完茶,刚打开清素玉扇,便看到了一张痴汉脸:“你何时瞧见的?”祈朗宁笑着撇过头:“方才,只瞧见了你吃茶。”

  “今日称夕源为娘的那个灵魄小儿,你觉得如何?”

  言逑想了想:“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虽是灵魄,但总归是有些麻烦。灵魄久久不散,无非是心愿未了。你觉得一个小儿的心愿,能是何事?二话不说便称夕源为娘,那必定是来找娘的。不论星都,单论京城,千千万万众人中,找一平凡妇人亦形同海底捞针。”

  “我也发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

  言逑晃了晃茶杯:“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

  言逑皱眉:“岚音的银钗。或者说,是英蕊的银钗。此钗未必是个好兆头,我只觉得那钗……有些不简单。之前便发觉那钗上怨念深重,岚音化为灵魄之时,心口缺一块柱状肉。今日见了灵魄小儿心口间也缺一块柱状肉,搞得好好的心口有了一块空洞时,我便更加确信了,那钗只怕是有大问题。”

  “你怀疑岚音和垂髫小儿的死都跟银钗脱不了干系?”

  言逑沉默半天,拧紧眉头,叹了一口气,挤出来一句:“只怕是还得加上英蕊之死。”

  祈朗宁越听越搞不明白了:“英蕊不是被岚音所杀吗?怎的还得加上她?”

  “因为英蕊既是垂髫小儿之母,也是杀垂髫小儿之人。”

  “你怎知是英蕊杀的垂髫小儿?”

  “英蕊的生前经历上说的,你们都未曾瞧见吗?”

第8章 冒牌引祸端

  祈朗宁想了想,眉眼带笑:“未曾。”

  琴捷严肃的走到言逑跟前:“离京城不远处的殷花村,有怨魂作祟,杀了近乎半村子的村民。管不管?”

  祈朗宁倒是毫无负担,笑着瞧着言逑:“要管吗?”

  言逑点头:“这么多的人,若再不管,只怕是以后会养虎为患。”话音刚落,便听到祈朗宁那边传来一声:“七哥,有重要之事相商。”

  夕源把银钗放到书桌上:“岚音的银钗——”祈朗宁当即打断:“英蕊的银钗。”

  “嗯?”夕源睁大眼睛,盯着祈朗宁。

  言逑把刚刚的思路说给夕源听,夕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不愧是七嫂,就连生前经历都与我们看的不同。咦,这扇子怎的能看到七嫂?还能听到言语。这宝贝可比师父的好多了,这宝扇是哪里来的啊?”

  祈朗宁夺过古红血扇:“明日出发去殷花村,你要随我们一同去吗?”

  夕源默默摇头:“不去。”只闻言逑那边传来一句,带上他,于是夕源就被祈朗宁留在了祈王府。

  辰时,殷花村。还未走进殷花村,几人便看到路上有一家人带着全身家当正在迁移。

  夕源上前询问:“敢问您这一家是要去往何方?”老农叹气:“哎,去哪里都比待在这里强啊,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在这里待下去啊。你们莫不是要过去的罢?哎哟,可别过去了,这村子呀,闹鬼。死了半村子的人了,我的老天呐,快走快走罢。”那老农唉声叹气的走了。

  夕源看了看老农一家的背影,又看了看言逑。几人一齐看向殷花村。

  言柳坐在隔礼堂,正在吃点心。捷暗低头走来:“小姐,您叫属下有何吩咐?”

  言柳无奈的拍了拍桌子:“哥哥与他朋友那个叫什么捷的人,一同去什么什么村了。我无聊的紧,便想让捷暗哥哥陪陪我,不可以吗?”

  捷暗猛地抬头:“莫不是叫琴捷?”

  言柳点头:“捷暗哥哥莫非喜欢此女子?”

  捷暗顾不上许多,拉上言柳便要走:“宫主他们有危险,小姐你一人孤身在此,恐有不慎。我们一同去找宫主他们罢。”

  言柳看了一眼捷暗:“我哥在,他们能有什么危险?”

  捷暗懒得与言柳多说,直接点明:“那琴捷是个冒牌的。恐引起祸端,必须与你哥他们见面相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柳这就更好奇了,什么人让捷暗这么不心安,都说了有她哥在,可捷暗还是不放心。

  言柳盯着捷暗的后脑勺:“你怎知那琴捷是个冒牌的?”

  “我——”捷暗怔住,他一着急,差点忘了身后的是言柳。于是改口道:“属下今日瞧见那琴捷与故友相谈甚欢,已坐船离开了。所以属下猜测,那琴捷必定是个冒牌的。”说话之间已经退到了言柳身后。

  言柳不知怎的,突然眉头紧锁。而捷暗现在在言柳身后,压根儿看不见言柳这一表情变化。言柳似乎非常痛苦,刚想告诉捷暗,却又在一瞬间,神情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那还不快走?”言柳稍微一歪头,示意捷暗领路。

  捷暗盯了言柳一会儿,点头:“是。”说完便走到了言柳前面。捷暗刚走到言柳前面,眼神就变得深邃冷冽,瞄了一眼身后的言柳,有些烦躁的翻了个白眼。

  两人还没走几步,捷暗便捂住肚子低着头:“不知你可愿等候我片刻?”言柳瞪着捷暗:“快些去。”语气极其不耐烦。

  捷暗刚走没多久,便从林子中传来一阵哀嚎。言柳赶到那里的时候,只剩下满地的殷红血腥和捷暗的衣服,哦,还有树后的白衣小姑娘。

  言柳走到她跟前,小姑娘身上的泥土和血渍混杂,脏到极致,同时也夹杂着一丝死人的尸臭。也可能是身上的血渍腥臭。言柳本想瞧瞧小姑娘长相如何,结果发现小姑娘脸上也是泥土和血渍混杂。

  小姑娘眼里充满了恐惧,就连神情也写着:不要过来。

  言柳的眼里满是心疼,微笑着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眉头紧皱,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言柳捧着手心里的眼泪,神情却极其烦躁,仿佛这眼泪不是她掉的一样。

  言柳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无奈的用手抿了一下嘴角,叹着气不知在想些什么,泪水止不住的流。她突然极其痛苦的拍了两下头,安静下来后,一直看着眼前的尸体,嘴里喃喃道:“捷暗哥哥。”良久,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小姑娘瞧着言柳的瞳孔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吓得缩着身子。双脚抓着地面,倚着树不敢动,右手在地面摸索着石头,两只眼睛恐惧地盯着言柳一动不动,手掌死死握住摸到的那块石头。

  言柳见她如此反应,只是微笑着:“死者是我的哥哥,你在这里……瞧见他是如何逝世的了吗?”

  小姑娘闻言,显然松了些警惕,低下头:“他为救我而离世的,算是我害了他吗?”小姑娘的眼睛微红,泪水如葡萄珠似的滚落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悔意……

  言柳蹲在小姑娘面前,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论是何人,他都会去救的。”捻起袖子的边角,把小姑娘眼角的泪轻轻拭去:“你可有名字?”

  小姑娘搂住她:“自然。”小姑娘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袖中的刀滑到手里,刀尖对着言柳的背。

  言柳的目光根本没往小姑娘身边落,而是一直盯着前方满是鲜血的衣服。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言柳的背。“唰。”扇子打开的声音,小姑娘用余光撇了一下后方,极其迅速的把刀柄转向自己,滑到了袖子里,松开言柳,泪水滑落:“自然是无有名字的。”

  “小柳柳。”一股风流到骨子里的语气贯穿言柳的耳朵,言柳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打量了她半晌,愣是挤出来一句:“你是何人?”

  琴捷已经可以用真实的身份站在言柳面前了,自然不会再用男儿身。可她也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如女子一般把发丝盘至后脑。

  只见她一支银簪将发丝盘至离头顶还剩半寸的地方,两支银羽发钗将花蕊状蓬松的头发固定住。额角两撇发丝伴随清风飘了两下。一袭白衣将她衬得些许儒雅之态。不过她打开扇子的瞬间,眉目轻挑,眼角上扬,眉目间一副深情之态。一袭白衣竟也被她衬得有些风流。

  琴捷闻言,执扇之手顿了一下,弧唇一笑:“几日不见,小柳柳竟不记得我了。不过我这回头一想,也着实有半月了。半月不见,小柳柳可有想我?”见言柳依旧是一脸迷茫,邪魅的笑着走上前去。白衣清风袖揽过小姑娘的脖颈,捂住她的眼睛。

  言柳本还在疑惑为何要捂上小女孩的眼睛,可当琴捷的唇与自己的唇触碰到一起时,言柳的瞳孔瞬间放大,睫毛与琴捷的睫毛缠绵又相离,猛地推开琴捷:“你干什么。”

  琴捷的手使劲捂着小女孩的眼睛,借着言逑推自己的劲,一下子把搂着言柳的小女孩儿撂倒在地。

  小女孩吃痛的叫了一声,躺在地上揉着头,恶狠狠的瞪着看向自己的琴捷,而后极其痛苦的坐了起来,扑进言柳怀里哭了起来。

  祈朗宁走在琴捷身后,打开古红血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琴捷不大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祈朗宁盯着琴捷的身影盯了一路。琴捷终于忍不住了,转身与祈朗宁对视:“祈王爷,不知你对本尊有何见解?怎的将本尊看得如此之紧?”

  祈朗宁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灿烂一笑:“并无见解,请便。”

  琴捷便走到言逑身旁与言逑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夕源拍了一下祈朗宁的肩:“七哥,也不是我说你,七嫂就在这儿,你怎的还盯着别人看?”祈朗宁把古红血扇张开在夕源耳边,轻轻对着夕源的耳朵说了句:“我从未与他说过自己的身份,多加小心便可。”

  夕源闻言,有些没太听懂:“啊?”祈朗宁笑着张了张嘴。夕源与白杨学了些唇语,瞬间明白了,祈朗宁说的是:假的。

  假的?琴捷吗?人还能有假?夕源只觉得事情过于麻烦,并未有太多的警备。因为他觉得不太可能,人如何能有假,定是祈朗宁过于忧心了。

  言逑与琴捷相处最多,早已发现此琴捷非彼琴捷。他对琴捷的态度始终如一。不论是真是假,言逑都觉得琴捷演得很是艰辛,如若他一语道破……始终有些于心不忍。

  几人在此地找到了落脚之地,虽是一间简陋小屋,但也着实不错了。

  经过一路相处,也不知琴捷是觉得夕源比较弱,还是其它什么,竟提出与夕源比法之事。

  夕源一脸无所谓,倒也不是极其自信。若是琴捷与夕源比武,那夕源必败无疑,可若是比法,那倒还真是自取其辱了。

第9章 致怨钗的根源

  夕源骄傲地摸了摸腰,整个人瞬间僵硬。要玩完,他的宝贝法器怎的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夕源的举止神态依旧保持着骄傲,内心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停的想着宝贝法器快过来,宝贝法器快过来。

  “啪。”夕源就那么呆呆地盯着脚下那支从天而降的红箫。夕源满脸不可思议地拾起红箫,看了看下面的吊坠,无错,是他的玉佩。

  夕源望向四周,无人,莫不是真的闹鬼?也罢,正好要用到法器,先做眼前事罢。

  夕源刚回过神来,刀尖已经快要刺入他的心脏,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夕源此时警惕心倍增,但对方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噔。”石子与刀尖碰撞,石子大概是被注入了内力,使得刀尖偏向了夕源手臂的右边,夕源这才毫发无伤。

  假琴捷盼顾四周,同夕源一般没有看到人影。假琴捷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减,夕源避开他一次次攻击:“既是比法,为何手执刀柄?”

  “只有你消失了,他才会放下杂念,你必须死。”刀尖再次逼近,夕源正面对抗,三重护身加持:“他?他是何人?”假琴捷眼中渐渐起了红血丝:“少废话。”

  夕源红光护体,红牌至尊境界夕源刚开了两级。但是殷花村的怨气似乎找到了灵力聚集的地方,全都往这儿集结了起来。夕源知道,如果他继续红光加持,这里一会儿怕是会有一场恶战,可若不这么做,他便死路一条。

  “你们……”一位满身黑气的老人向他们走过来,怨气早已笼罩了她的脸庞,由沙哑的声音判断约是一位知命之年的老女人。

  假琴捷一看老女人来了,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如同没出现过一般。若不是此地早已怨气聚集,夕源倒还真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言逑刚从小屋出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黑雾缠杂冲撞,怨魂怨气怒至极致,狂风大作;石子与尘土混杂,在空中飘荡,甚至就要形成小型风尘沙了……

  言逑望向夕源:“你方才做了什么?”夕源摇摇头:“不知。”

  言逑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你我先合力将这怨魂解决了,其余的过会儿再商议。”

  老女人升上空中,身上的怨气只增不减。沙哑老态的声音再次浮现:“你来了?你可知我寻了你一生?”瞬间来到了夕源面前。

  言逑就那么看着夕源:“她是何人?”夕源一脸无奈:“我如何知晓?昨日我还莫名得个稚子呢。”

  老女人充满怨气的双手抚摸着夕源的脸颊:“我的甄儿,娘亲终于找着你了。我的女儿啊,你着实是受委屈了。”与夕源轻轻的碰了一下头。

  言逑就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当真怪异。

  夕源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哦,又莫名得个娘亲。

  祈朗宁站在门口扇着扇子,眼神中满是戏谑,但不忘对言逑说句:“此事想必又是一桩误会,夕源真真是男儿身。”言逑毫无所谓地瞥了一眼祈朗宁,没答他的话。

  言逑用扇子指了指黑雾后方。祈朗宁顺着扇子看过去,发现树后站着一女子。也是灵魄。

  那灵魄女子形态端庄,面色雅致。若非是灵力满得发光,差点就使祈朗宁以为那是个刚死的了。

  祈朗宁合上扇子:“这灵魄莫非是被这怨魂所害?”

  言逑点头:“极有可能,瞧着灵魄蹑手蹑脚的模样,想必生前对这怨魂必是有愧的。怕就怕这怨魂也是被这灵魄所害。若是如此,一魂一魄必然不能独留,若生一起生,若死一起死。”

  祈朗宁淡淡的点了点头,顿住:“那岂不是与那英蕊与岚音一般?”

  言逑闻言,瞬间抬眸,看了一眼祈朗宁。白瞳现,透过一切盯着怨魂心口上的支柱空洞,嘴里喃喃了句,甄儿,咬唇:“只怕是死法也相同。”打开清素玉扇,不紧不慢地朝灵魄走去。怨魂似乎也注意到了言逑所去之地的所在之人,只见一团黑气以风一般的速度朝言逑袭来,然后以光一般的速度被冰冻。

  灵魄见怨魂被冰冻,似乎也有些急迫。径直朝言逑走来:“我娘她不是故意作恶的,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一次,只要你饶了她,我一定会走的。”跪下。

  言逑极其傲慢地俯视着她,嘲讽似的笑了一下:“你认为我做这一切是想让你走?也罢,那你不如告诉我,你走去哪里?我问你,若你走后,你娘依旧作恶呢?这世上的道人并非只有我们,就算今日我们不除她,你能保证明日她就不会灰飞烟灭吗?”

  灵魄跪在那里僵硬着不说话,似乎也是不知如何应答了。

  “她既是你娘,你又为何将那银钗刺入她的心口?”言逑冷冷的话语,进到灵魄的耳朵里就不是那种意思了。只见灵魄缓缓抬头:“她是我娘,不过你说的也不错,她也不是我娘。”

  夕源挠了挠头:“究竟是与不是啊?”

  祈朗宁用扇子拍了一下夕源的肩头:“少说一句罢。”

  “她将你错认为她的亲生女儿了?而后知晓一切,但因她无法接受那个事实,于是你就将她害了?是与不是?”言逑合上扇子。

  灵魄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虽是……但也不是。”

  “我娘的一生……真可谓是跌宕起伏。生前听她说,她本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容貌称不上是倾国倾城,但也是貌美清丽的。原本是与言府独子言越谨定了亲的,那言越谨还为我娘打造了一支银钗。

  可谁曾想言越谨与我娘一夜温存,第二日非但不认账,还将我娘卖给了柳府之子柳渠成。我娘心灰意冷,那柳渠成见我娘可怜,将我娘纳为二房且未曾碰她。可我娘的肚子越来越大,最后被诊出已有身孕。柳渠成本想将我娘还与言越谨。

  可就在这时,柳府接到皇家秘报,言家日渐庞大,恐有谋权篡位之野心……柳府老爷为向世人证明柳家与言家毫不相干,竟以他的老命,逼柳渠成上断头台亲手斩杀言越谨的头颅。那柳府老爷趁柳渠成上断头台之日,着人将刚满月的柳甄扔至荒郊野岭,襁褓小儿从此杳无音信。

  柳渠成从断头台回来后,整日浑浑噩噩,酗酒度日。后来得知言越谨的女儿柳甄也杳无音信了,从此变得与那言越谨一般无二。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求柳渠成休了她。我娘自被休后,便一直寻找柳甄。她遥走天涯,救了许多荒郊小儿,但老天一直没让她找到柳甄。直到她碰到了我,她不找了,她硬生生将我当作了柳甄。

  原本这种日子也挺好的,可自打有一天她听闻柳府找到了女儿,便开始愁眉不展。果不其然,不久后便从京城传来柳府之女处斩之事。

  为求证此事,她不知奔波劳累,时隔一年,攒够了盘缠去往京城。将银钗卖与一位红楼娘子,那红楼娘子笑了笑,半晌说了句:“可不,挺惨的。”

  自那回来以后,她就像被鬼附了身似的,不时笑一下,不时哭一下。这种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实在瞧不下去了,去往京城将那银钗赎了回来……可她看到那银钗,哭声不止,求我杀了她。我胆子小,她便拿着我的手,将银钗刺入她的心口。

  过了一段时日,我拿着那银钗实在烫手,本想去往京城还与那红楼娘子,可却被那红楼娘子的朋友买了去。也罢,卖与谁不是卖,我将银钗刺入心口后,笑着还与那红楼娘子的友人,我本以为那友人或许害怕,不敢接。不曾想那女子将银钗藏入袖口,如同过路人一般走了。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娘了。”

  言逑沉默不语,内心一直想着言越谨,似乎也无心管辖其余之事了。

  祈朗宁推了一把夕源:“到你了。”

  夕源看了祈朗宁半晌:“啊?我接下来该如何?”

  祈朗宁悠哉的扇着扇子:“自是做你最擅长的事。”

  夕源依旧呆呆的看着祈朗宁,瞬间恍然大悟:“啊……出发之时,你也未曾说有这茬,三分之一的事我都没准备齐全,这你让我如何是好?”

  “砰。”怨魂冲破冰封。

  祈朗宁合上扇子,淡淡的点了点头,于是笑道:“随机应变,究竟是你娘,对你必有感情。”一脚把夕源踹到了怨魂怀里。

  夕源回过神来,挣脱怨魂的怀抱:“我不是你女儿。我是个真真的男儿身。你女儿……”回头看向祈朗宁:“她女儿是何人?”

  言逑看向夕源:“英蕊。”夕源眨了眨眼睛:“什么?”英蕊?不该是姓柳的吗?

  言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原名柳甄,而后改名换姓为英蕊。明春楼的头牌——”怨魂闪现到言逑跟前:“你竟识得我的女儿?英蕊……明春楼?”

  言逑扇了两下扇子:“此事说来,你与你的女儿早已相识。买你银钗的红楼娘子便是英蕊。”灵魄抬头:“竟是她?”怨魂沉默不语。

  半晌,怨魂这才挤出一句:“她如今可好?”

  “呵,她如今——唔。”夕源的嘴被祈朗宁捂住。夕源怒瞪祈朗宁,气愤地挣扎:“唔唔唔唔唔。”

  “哒。”银钗掉落在地。

第10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怨魂盯着那银钗久久不出声,走到那银钗面前,拾起银钗:“它不是……被甄儿买走了吗?甄儿可愿认我?”用一种言逑不太明白的眼神看着言逑,言逑叹了口气:“不久前,英蕊已经灰飞烟灭了。”

  怨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言逑接着说:“杀她之人也已灰飞烟灭。不过,英蕊还有一子……如今已是灵魄之身。”

  怨魂还是一动不动,如同冻住了一般。灵魄似是想到了什么:“那一子乃是她自己所害。”怨魂看向灵魄:“什么?”

  灵魄看向怨魂,一五一十的说:“那日我去赎银钗,在路上看到一位蒙面女用这银钗杀了一名垂髫小儿。我一眼便认出那银钗,上前讨问价格。那蒙面女似乎正巴不得要将这银钗送走,直接白白给了我。那蒙面女跑得急,撞到了一位路人怀里,面纱飘走。我当时清晰的听到那路人叫她:“英蕊姑娘,怎的在这荒郊野岭?”那蒙面女只是点了一下头,随即便跑了。我当时刚要走,不曾想被那孩子拽住了腿,那孩子用最后一口气愤愤不平:“娘究竟为何要杀我?是我……不好吗?”那孩子死后也未曾瞑目。究竟为何杀那孩子……我至今也得不出个结论。”

  言逑只觉可笑:“为了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当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为了能当上太子侧妃,她竟连孩子都能杀害。”

  怨魂的怨气消散,脸上满是皱纹,昔日青丝换白发。不像是知命之年,倒像是花甲之年。想来她这一生颠沛流离,不知劳顿地找女儿,倒也真是愁了一生啊。

  灵魄闭上眼睛,化作一只蝴蝶飞走了。

  怨魂叹了口气:“甄儿……当真是像极了言越谨。也罢,也罢。”化作一缕白烟飘向空中,与那一缕清风相交缠绵,直至消散。

  灵魄小儿从银钗中出来,朝夕源笑了笑:“谢谢公娘。”消散。

  银钗也化作一团蒲公英种子飞走了……

  夕源指着天,看着言逑:“这小孩,真就该——该哭。”甩了一下袖子,气愤地走了。

  言逑盯着前方,喃喃自语:“我守护的,相信的,到底是个什么呢?”祈朗宁用扇子拍了拍言逑的肩头:“想什么呢,走了。回家。”

  琴捷扯着言柳走过来:“呦,这我们才刚来,你们的案件就查完了?当真是双向奔赴。”

  言柳甩掉琴捷的手,跑到言逑跟前:“哥,以后断梓宫就剩我们俩了,捷暗哥哥他走了。我把月银已经给他结了,放心吧。”挽上言逑的手:“可是以后想捷暗哥哥了怎么办啊?”泪水忍不住滴落,言柳急忙把头埋向言逑的怀里。

  言逑摸了摸言柳的头,瞪着琴捷:“若是以后想他了,哥哥便把他请回来,可好?”走到琴捷跟前,打了他一下,小声发狠:“让我妹妹哭,你胆子真是见长。”

  言柳看向小姑娘,把嗓子压到极致,笑道:“对了,哥哥你为她取个名字吧。捷暗哥哥走之前把她交给我的,说是让我们好生照料她。我们把她带进断梓宫吧?”

  言逑看着琴捷,琴捷摇头。言逑笑着点头:“好。”又默默的打了琴捷一下,又小声道:“还敢不同意?”琴捷啧了一下:“我从未给她。”

  小姑娘低着头,一言不发。

  琴捷看向树后:“何人在此?”半晌无人应答,琴捷刚要过去。白杨从树后出来:“我是来瞧我徒儿的。”琴捷盯着白杨:“瞧人何必偷偷摸摸呢?”

  夕源急忙走过来,将白杨拉过来:“我师父,我师父。我师父甚是想我,来瞧瞧我有何不可?”

  琴捷上下打量了一番夕源:“若他早说是来瞧你的,我岂不早就理解他了。”扇着扇子,站到言柳身旁。

  夕源拉着白杨,指了指琴捷的身影:“师父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人啊?这一整日的,哎。”

  白杨淡淡摇了摇头,一只手揽过夕源的脖子,叹了一口气:“该长个儿了。”夕源看向白杨的眼神略显嫌弃:“我已经足够高了,无须再往上蹿。倒是师父你,大老远跑来给我送扇子,挡刀子,也不知奔波劳累,路途遥远,当真是该谢。”

  白杨抖了抖肩膀:“那是。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徒儿,想取你的狗命?还须得先过我这关再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的。”

  夕源瞥了瞥嘴:“师父,夸便夸,骂便骂……你若这么说,我倒还真有些听不懂,更甚为听不习惯。”

  白杨则是笑着揉了揉夕源的脑袋:“习惯就好。”

  言逑看了看白杨:“你何必躲躲藏藏的,有这种能力岂不是好事?”

  白杨回头看着言逑,只是淡淡的微笑了一下:“好坏皆有定论,强者有强者的坏,弱者有弱者的好。这种能力也并不见得是种好事。我如此见地,你或许不会明白。我打小有废物之名加持才得以傍身。你自小就在清心谷,我们环境不同,心境自然就不同。心境不同,所处经历所做之事,必然也不同。既然我们注定是不相同的,那我为什么要遵从你的定义呢?你认为好那是因为你的好,而不是所有人的都好。白杨方才说多了话,还望宫主大人海涵,莫要计较才好。”低下头拜了个礼。

  言柳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哥哥,你与白公子在说什么啊?我为何听不懂啊?”言逑摇了摇头:“无事。”

  夕源笑着附和白杨:“此言甚好,黑牌又如何?黑牌也是有好有坏的。是吧,师父?”

  白杨呆怔的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此言不错。”

  言柳歪着头看向白杨,大惊失色:“哦……白公子莫非也是黑牌?”白杨淡淡的点了点头。

  言逑看向身后的天空,内心还在想着言越谨的事。祈朗宁走过来,拍了他一下:“为何还不走?”言逑回神,看着祈朗宁,冷冷的摇了摇头:“无事。”

  言府和柳府……究竟谁对谁错?从前言逑一直觉得是柳家害了言家。经过今日一事,言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并且这件事无法饶恕。

  六人走时各怀心事,谁也未曾注意到上空中那一道缺失的划痕空洞。唯有身后的白衣小姑娘,扭头傲慢地看着上空那道划痕,唇角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眼睁睁地盯着那空洞渐渐消失,随即便跟着他们走了。

  几人在断梓宫诀别,祈朗宁临走前还抛了个媚眼。言逑无奈以白眼回应。

  言逑对着小姑娘笑了两下:“往后你便叫丹彤,如何?”

  丹彤点了两下头:“丹彤谢过宫主大人。”言逑点头,示意丹彤跟随他们一同进去。言柳揽住丹彤的胳膊:“往后我们便一起了,无人敢再欺负你,莫怕。”拉着丹彤进了断梓宫。

  丹彤扭头,刚好与琴捷对视。丹彤此时却不惊不乍,一改此前胆小的神态,反而极其高贵端庄的向琴捷点头微笑。琴捷见她如此,挑眉瞪着她。丹彤则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进了断梓宫。

  琴捷唰的一下打开扇子,傲慢地抬头,扇了两下扇子。终究是有些心浮气躁,翻了个白眼便没了影踪。

  丹彤跟随言柳一同进了断梓宫后,左顾右盼,像是要把这断梓宫内的每一处都记在眼睛里一般。丹彤看着断梓宫上方的结界,内心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又看了看周围的结界,这断梓宫的结界当真是密不透风。这结界如此严实想必只有毫无法力,或是法力登上巅峰之人才不会被束缚。

  丹彤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莫名松了口气。言柳将丹彤这一动作尽收眼底,眼底的警惕一分不少,但同时又多了一分疑惑。

  丹彤转身看向言柳,言柳笑魇如花,纯真烂漫:“怎么样,你可喜欢?”丹彤点了一下头,咬着唇面色忧伤:“自然。”

  言柳用手拍了两下嘴巴:“这两日烦心事甚多,我竟都未曾睡过好觉。若在断梓宫有何人欺负你,定要与我明说。我与哥哥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我先回房了。”丹彤点头:“是。”

  丹彤看着言柳的背影,不禁失笑。心想这创建断梓宫的言逑那是何等的心机深沉,天资聪颖。可偏偏无头无脑地信了他那无头无脑的妹妹,当真可笑。也不知这言逑和言柳,究竟是否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的这智商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如今那言柳居然还放心让我一个外人在断梓宫里闲逛。当真是傻,傻的无头无脑,实属可笑。

  丹彤高傲的抬头,看向墙角。心里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言柳加快脚步,走到拐角处。用余光瞥向往墙角处看的丹彤。心想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第11章 能否猜出我是何人?

  言柳急忙关上韧柔阁的门,情绪激动不知在与谁对话:“你今日怎的出来了?”言柳体内突然分解出一个黑影,那黑影坐在床上:“我为何不能出来?我们不是知己吗?你为何不让我出来?”

  言柳坐在梳妆台前:“今日那姑娘,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内心却是蛇蝎般心肠。你今日心疼她,倘若她明日将刀子刺进你的心口呢?再者,你今日竟将捷暗哥哥当作侍卫使唤,那可是我哥哥。”

  黑影也有些情绪激动:“那你还想要我怎样?我已经给他好脸色了,莫非要我同你一般待他?”

  言柳看向黑影:“这是自然。”黑影腾的一下站起来:“这是万万不能的。我绝不与他人陪笑,此事也就只有你能做出来,我可是堂堂风府大小姐,怎可垂腰低头,任人摆弄?”

  言柳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言逑坐在黑冰殿,手扣在桌子上,听着韧柔阁的一切举动:“风府大小姐,风非俗,三年前坠崖而死,怎会缠上柳柳呢?莫非……捷,琴捷。”琴捷扇着扇子倚在墙角:“你竟真将我当探子使唤。”

  言逑看了他一眼:“若非你还能做探子,我怕是早已将你那捷暗的身份扫地出门了。”琴捷用一种鄙视的眼神把扇头指向言逑:“算你狠,又有何事?”

  “去查询一下风非俗是因何坠崖而死的。”

  琴捷沉思片刻,望了一眼墙边:“问你那妹妹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如今她可与那风非俗本人共用一体的。”

  言逑凝视着琴捷:“此事你怎知晓的?”琴捷无比自豪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柳柳告诉捷暗的啊 。”

  言逑:“她竟不与我言说?”

  琴捷:“自然,捷暗乃是她哥哥。”

  言逑觉得琴捷这话实在可笑:“我岂非不是?”

  琴捷叹了口气:“还不是那小丫头不想为你徒增烦恼。不过她倒挺懂得变通,两位哥哥不同用处。与我诉心事,与你撒娇告状。不但心事有人解决,要解决的事也有人解决,此招实为高,实为妙。”

  “哎,也罢,那此事我便不参与了。她既将心事与你诉说,那就不妨你去办罢。”此话刚落,言逑便钻进了被窝里。

  琴捷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此事你真不管?”言逑沉默不语。

  琴捷走到言逑床边:“你岂不是她哥哥?”

  言逑笑了一声:“你又岂非不是?”琴捷抬头:“我是她阿姊。”

  言逑闭上眼睛:“再怎样也只算姐姐。”琴捷啧了一声:“姐姐岂不生疏?那宫里宫外凡是见了面的都叫姐姐。我可不管那些许道理,我就是她阿姊。”

  言逑懒得与她说这许多:“随你罢。她若认你,倒也无妨。”

  琴捷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点了两下扇子便走了。

  言逑坐起来:“哎,何必躲躲藏藏?不妨出来一见。”一道黑影闪过,言逑闭目默神。

  待言逑睁开眼睛时,周围已是一片混沌。黑物缭绕,闪电从天上的空洞劈下来,劈中一座冰宫。一声巨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阵阵回音,一白发男子闪现到冰宫门前,极其痛苦的嘶吼着:“柳柳。”

  言逑回过神来,左脚失去重心,跌了一下。乌黑的头发划至言逑的眼角,言逑就这么盯着自己的黑发。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坐到床上。

  黑影站到茶桌前十分开心的拍着手:“好玩儿,太好玩儿了。哈哈哈哈哈……”黑影渐渐变至透明,消失了。

  言逑眼睛无神的盯着茶杯,脑海中不停回放刚刚的场景。他此时竟有些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脑海中是真,或是假?为何这般清晰,这般真实?

  那声音是他的,面容是他的,冰宫是断梓宫。若真如此,那嘶吼的一声柳柳,岂非就是……

  言逑惊恐地摇头:“不,不会的,怎会,怎会。”

  黑冰殿此时已经成了一间冰房。黑影因法力有限冲不破断梓宫的结界,于是便被反弹了回来,它刚被冲击弹到黑冰殿,便被这一股寒意冻得哆嗦了两下,颤抖的朝着言逑吐槽道:“你,你你你你是何等人才,咳咳咳。我,我方方方方方,呸,方方才不过是与你做了一个游戏,你竟如此当了真。阿嚏。啊……不好玩,不好玩。你这小人,竟用元神压我,唔。”黑影的嘴被捂住。

  黑衣蒙面人冷冷的盯着黑影,黑影被那眼神吓得直僵住,黑衣蒙面人翻了个白眼:“休要出声,否则生死看天。”

  言逑看着黑衣蒙面人,淡淡道:“来我黑冰殿有何目的?”

  黑衣蒙面人未答他的话,也未作何反应,就那么静静的挟持着黑影。不知为何,言逑的冰竟然慢慢的融化了。黑衣蒙面人做完这一切便消失了。

  言逑的眉头紧皱:“断梓宫这几日……当真是相当不太平。”看向黑影。黑影被他这一看,心里有些发虚,立即缩在了墙角,小声嘀咕:“我方才真真是做了个游戏罢了,哪承想你真会当真。”

  言逑走到黑影面前,许久才说了句:“你这般性子,这般身形,莫不是个孩童?”那黑影极其不屑的应道:“自然。莫非我乃侏儒?你问我这个做甚?”

  言逑冥想半刻,道:“你走罢。”

  那黑影似事没听懂:“走?走向何处?我不与你绕弯子,我还有一个兄弟,四个阿妹。我们原本是在一处的,但因近日邪风乱入,我与他们走散了。我嗅着他们的味道过来的,他们的味道到了此地就散了。我是来寻他们的。你可曾见过他们?”

  言逑摇了一下头:“不曾见过。”

  黑影深叹一口气:“那我也只好再去别处寻了。”刚走两步:“方才忘了与你提,你这府上的结界能否打开?否则我如何能出去?”

  言逑望向窗外,指了指在墙角鬼鬼祟祟的丹彤:“紧随其后,不出明日她定能带你离开。”

  黑影看了看丹彤,有些信不过:“她?她分明与我一般年纪。”言逑推了他一把:“若你明日还未曾离开,再来寻我也不晚。”

  黑影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若她能带我离开,倒也是件喜事。”

  言逑感觉结界有一丝波动,叹了口气:“今日的客人还真多。”言逑看了一眼刚到的祈朗宁,叹着气问道:“那黑衣蒙面人莫非是你的下属?”

  祈朗宁看着他,笑着扇了两下扇子:“你如何得知的?”言逑回以微笑:“见他行事作风与你极其相似,便猜出来了。”

  祈朗宁挑眉:“与我极其相似?你从何处看出来的?他行事作风怎会与我极其相似?我平常……就是那般?”

  言逑看了他一眼,沉思。半晌后说了句:“非也,倒还不如他。”

  祈朗宁目瞪口呆:“我还不如他?我究竟哪里不如他?哪里有主人不如下属的?”言逑笑:“每每有事,你就如同路人般站在那里笑着不帮忙。而你那下属,还知道帮你做事。单论这一点,他就比你强。”

  祈朗宁合上扇子:“他那一身本事全都出自我手,我不帮忙那是因为我懒。再者说,他本是为我做事,他做的就是我做的。这般丰功伟绩也不见你记在心上。”

第12章 再次致幻,何为真实?

  言逑:“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与你说这些。也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话说你寻我何事?”

  只见祈朗宁到言逑跟前将扇子搁置在茶桌上:“啧,近日……我一好友到京都已等候多时。若非我有些恐惧他,也不至于携你与我一同去。”

  言逑就知道这人来找自己准没好事,闻言有些好奇道:“你有些恐惧他?此人乃何角色?”

  祈朗宁深叹一口气:“风雨舞主胡智萦。”

  “我不与你一同前往。”

  祈朗宁闻言,不禁疑惑:“为何?”

  言逑面不改色道:“我也恐惧她。”

  祈朗宁盯着言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从前到过明诀峰?”

  言逑摇头。祈朗宁更疑惑了:“那你如何识得她?”言逑许久没说话看着祈朗宁,随即便笑了一下:“她近日不是要看望你?到时你再问她罢。”

  “你不能告知于我?”

  “毫无此意。”

  祈朗宁目送着言逑离去,甚为疑惑。自言自语道:“他们二人何时相识的?我竟不知。”

  日月在不自觉中已经轮流换了班。少了漫天星辰的点缀,黑夜竟显得黑咕隆咚一片,就算盯着这天,倒也实在无甚趣味。而月亮孤身一人撑亮整片夜,所显出的情味亦无非是孤冷,淡漠。

  此为三更天。言逑正在半熟睡中,不知怎的竟睁开了眼,眼睛看向窗外:“哎,也罢。”言止于此。随即便穿上鞋袜,套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前,将门开出一条小缝。瞧着丹彤和言柳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地走向白日间丹彤瞧的那个墙角前。

  言逑整个脑袋探出去也瞧不见言柳和丹彤了,他这个位置角度站的属实不太妙。于是言逑关上门,走到窗角前。就那么看着躲在树后的言柳和站在墙角前的丹彤,还有一个光明正大走在丹彤身边的黑影。

  三女一影皆不知此时正有一人、一双眼在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谁知丹彤左顾右盼了几下,竟径直从墙角穿了过去。言柳急忙走到墙角前,对着墙角几番打量,实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瞧见了什么。黑影站在墙角前也是不知所措,疯了一般的上下乱窜:“她竟如此人才,有门不走偏走墙?再不济也该带上我啊。”

  言柳刚想试探性的摸下墙,谁知手根本就摸不到墙。那墙似有漩涡一般将言柳的手吸了进去。言柳和黑影见状,反映各有其异。黑影极其疑惑的盯着言柳的手;言柳则是一身冷汗的看着被吸进去的手。深呼一口气,拼破胆走进去。却又撤了回来。

  黑影指着言柳:“你怎的又回来了?”

  谁知言柳竟穿过黑影,咬破手指在树上写了几个字便急匆匆走进墙内。

  黑影瞧着树上的字:“三更穿窗墙?写这作甚?”

  “你不走了?”

  “啊!”黑影一声尖叫,看到言逑后拍拍自己:“你走路怎无声?害我吓破了胆。”

  言逑对黑影这一反应完全无视:“你不走?”黑影立即站直答了一声走,便穿过墙角。墙角外立即传出它的声音:“呼,可出来了。”

  言逑闻言,心中突生不好之感。难道柳柳未曾穿出墙角?为何墙角外感受不到柳柳的生机?连脚步声都未曾听到。

  言逑经心一想,心中顿生担忧之意。谁知穿过墙角,除这尽显熟悉的房舍风景外。大街小巷除言逑外,再无一人。这岂不更令人心生悬念?

  不知怎的。言逑一转头,场景竟忽变到了断梓宫正门外。“这莫不还是梦?”

  一阵电闪雷鸣打断了言逑的思想。断梓宫以言逑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冻成冰宫。言逑盯着天空那块闪现出闪电的空洞。终于,一道白色的闪电劈中断梓宫。霎时,断梓宫中猛传来一阵哀嚎。

  言逑本想进去瞧瞧,但奈何身体突然僵住,一时间竟无法行动。就在言逑疑惑之际,言柳从街道跑过来:“哥,我哥可还在里面?”言逑扭头,谁知言柳直接穿过言逑的身体走到正门前,琴捷拉住她:“此时断梓宫已然成了冰宫,你进去做甚?你哥哥此等厉害,何须你去救。休要添乱。”

  断梓宫门前聚集的人群众多,皆为指指点点,心中八卦之人。除琴捷外,无一人想拦言柳,甚至还有人添油加醋。尽道些“此女不孝,冰宫在即,不救养兄。不知图报,将来必遭天谴。”

  “此等女子,将来天火降世,将其焚烧为尸骨不全,反倒也死不足惜。”

  “还愣在那里作甚?快些去救你那养兄,若真躺死在里面,也必是你误了时辰,到时必追悔莫及。”

  更甚于有人拉上琴捷的衣袖:“你拦她做甚?她是要救她那养兄的。她若真死在里头,落个知恩图报的恩名。上天听了,指不定就把冰宫闪电收回去了。”

  言逑站在原地无法行动,内心怒火中烧:“尔等休要胡言——”

  “啊——唔。”一蓬头垢面,黑发携肩,形似疯傻之人的人宛如一道风般迅速从断梓宫中闪出,并抓住言柳的脖子。

  言逑此时就站在言柳身后,可他无能为力。

  原本聚拢的人群霎时间如慌乱中逃难的难民,逃无处逃,躲无处躲。一阵阵哀嚎伴随着“妖怪啊。”此等的话语。只在一瞬间,声响骤停。

  言逑看着身边被冰冻的一群人,死盯着犹如疯子一般的眼前人。言逑的眼中涌出一团热泪,紧闭牙关,眼神中尽显惊恐与担忧。

  而恰恰就在此时。言柳被捏的面红耳赤,依旧担忧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琴捷破冰而出,一扇子将言逑的手砸开,扶住言柳:“他已经不是你哥了,此情此景,无非被控了心智。”

  一阵风吹开这人的发梢,正是一张与言逑无异的脸庞。不过这疯人与言逑相比尽显苍白,且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双红目,极为耀眼。

  言逑顿时愣住了。他方才虽已猜出几分,但毕竟是内心蒙猜,可信亦可不信。如今亲眼见到那张与自己无异的脸,内心五味陈杂。热泪从眼眶中涌出,一块大石定在心中。呼出一口气,有几分讥讽之意,但他已然有些绝望。

  “簌。唰,砰。呲啦呲啦。”一把古红血扇从天而降打破结界,打破幻境。祈朗宁把言逑拉出去,两人纷纷站到墙角。

  祈朗宁正在安抚言逑,这时一位身着月白底水仙纹裳,腰间佩戴一把白柄绿鞘小刀的女子背着言柳从结界中走出来。女子将言柳放到断梓宫安顿好,便走到墙角柳树下与言逑,祈朗宁闲聊。

  细看此女。仪态大方,举手投足之间不拘小节。虽称不上貌比天仙,但眉宇之间显出一丝英气,桀骜不驯。

  女子双手叉腰,极为不快的看着言逑:“你如今身为断梓宫宫主,竟也让人这般不省心。若非我今日闹着要来瞧你,你与柳柳岂不皆躺死在那幻境中?亏得老头还整日说你甚为明事理,极其理智。据我今日所瞧,你定是一朝入魔,将在清心谷所学全还给老头了。你且说说是与不是。”

  言逑还未回过神来。胡智萦见他如此反应更为不快,一掌拍到他肩上,将他拍醒:“你作何想法?”

  言逑大梦初醒,看了一眼胡智萦,随即抱拳行礼:“师姐教训的是。”

  胡智萦见他如此敷衍,倒也懒得理他。答了一声嗯,什么也不说了。

  周围正处于冷战之中,言逑突然来一句:“方才所经幻境,皆为假象吗?”

  胡智萦这回连瞧都懒得再瞧他一眼,嘲笑之声轻启而过:“莫不是你要当真?”

  言逑瞬间哑口无言。虽唇齿轻启,却欲言又止。斟酌良久,这才答了一句:“非也,只是所经幻境极为真实,一时间有些分不太清罢了。师姐金口玉言,方才一语点醒梦中人,言逑感激不尽。”说罢,抱拳又是一礼。

  胡智萦即刻唇角上扬道:“我若不如此,你又怎能醒。罢了罢了,今日就且闲聊至此罢,还要就寝呢。你这断梓宫可还有空余之房?”

  言逑闻言,摇头:“已无空闲之屋。”

  胡智萦则是挥了挥手,叹气:“也罢,既是你有意挽留,我身为你的师姐也不好驳你的情面。那我与朗宁便在此处凑合一晚罢。”看向祈朗宁:“如何?”

  言逑看着一本正经的胡智萦,重复道:“已无空闲之屋。”

  祈朗宁笑着点头:“师姐言之有理,朗宁恭敬不如从命。”言逑看着在此地装聋的一大一小,再三强调:“已无空闲之屋。”

  胡智萦笑着指了指北院:“方才安顿柳柳时我便被那里的景色所邀,你既让我去那里,我又岂会与你争议。先行一步。”说罢,便真去了北院。

  言逑看着胡智萦的背影:“她更为厚颜无耻了。也罢,总是有些改变的,也算是意外之喜了。”看向祈朗宁,警示道:“少与她学习,我瞧你身上已然有了她的影子。须得急时纠正才好。”

  祈朗宁依旧笑魇如初:“嗯。”

第13章 心之结界

  清风同时撩拨着两人的鬓发,两人相视甚久。月亮不知何时藏了起来,几滴雨点经过乌云重重的挤压后,打破了夜的寂静,同时也打破了两人内心的遐想。

  祈朗宁拜别言逑去了北院。

  言逑盯了墙角好一会儿。正要转身回房之际,言逑听到身后传来一股耳熟之音。

  “宫主,你盯着这墙作甚?”

  言逑闻言,瞬间抬眼,且向身后瞄了一下。随即微笑转身,不出他所料,正是丹彤。言逑故作慵懒地指了下树皮上所写:“瞧这树上所写之字迹,与柳柳的字迹极为相像。可这树上所行之事,却与柳柳的作风相斥。于是我方才斟酌良久,意欲入墙查探罢了。倒是你,此时已半夜三更,此刻更是乌云压阵,小雨簌簌。且冷冽寒风扑面而来。你如此弱不禁风竟也不怕寒气袭身,可否与我道明,为何来这墙角?”

  丹彤拉了拉衣领,嘴唇微颤:“方才内急攻身,却迟迟寻不到茅房。本欲问柳柳,谁知柳柳已然睡熟。无奈之下,只好自行来寻。可不料刚走到廊前,便瞧见树旁站有一黑影。这才抖着胆子过来瞧瞧,哪知竟是宫主。”颤抖着嗓子咳了两下。

  言逑指着屋后:“后院便是。”丹彤点了一下头:“告辞。”说罢,便咬着唇去了后院。

  言逑目送丹彤远去,瞧了一眼墙角。走上前去用手探了探,果真无法再探进去了。言逑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盯了墙角半晌。却又忽地回过神来,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雨水将树上的鲜血冲刷。但不知是血未干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一时之间,树上的鲜血竟冲不完。就如同鲜血是这棵树的一般,血流不止……

  晨光微露就已染红了半片天。鸟儿叽叽喳喳地站在屋檐上叫着,有的鸟儿则站在柳树枝上抖着身子;地上的蚂蚁正在忙着搬运粮食,只见它们走上柳树,便分道扬镳去找吃的了;既普通又平凡。唯一不平凡的,大概就是正在流着血的柳树吧!看来昨夜的大雨并没有止住柳树的伤口,反而导致柳树有了枯竭的征兆。

  言柳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跑来墙角。只是她未曾想到丹彤此时就在廊前的一个隐蔽角落,盯着言柳的所作所为。只是她亦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言逑此时恰好在窗后盯着丹彤的所作所为。

  言柳还未曾走到墙角,便瞧见了柳树周围的鲜血。刹那间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那鲜红一片,竟有些不知所措。呼吸逐渐急促,右手紧紧攥着衣角。尽管百般不愿,但双脚依旧是擦着地面向鲜血走去。眉头紧皱着走到血泊之中,盯了干干净净的树皮良久,随即便低头看着脚下的血泊。看一下树皮,又看了一下血泊;咬着下唇,眉头紧锁,随后又微微摇下头:“哎,绝无可能。”说罢,便走向墙角。

  言柳再次将手探向墙角,手竟直接缩了进去。此时的言柳经过昨夜一事,自然不会再鲁莽行事。本想将手撤回来,谁知墙内竟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言柳的手,硬生生将她拽了过去。言柳除了尖叫一声,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言逑打开清素玉扇,将扇子从窗前一下子扔进了墙里。闭上眼睛冥想一句话,古红血扇竟突然出现在言逑手中。言逑不紧不慢地打开古红血扇,谁知扇面上竟出现了墙内的景象。

  墙内并不像昨夜那般人迹罕至。甚至是人山人海,和谐之至;只是却过于和谐了,和谐的如同是仙境一般。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法术。甚至可以操控天上的闪电雷鸣,晴阴雨变!乃至房屋也可以做到哭泣、微笑,甚至是说话。此情此景,看得言逑目瞪口呆。

  言柳将清素玉扇拾起来,挑了下眉:“呦,已经开始监督了?”言逑压根懒得理她:“柳柳呢?”

  言柳眼神迷离地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咬着下唇:“呃……也罢。我且与你实说了罢,我自打进了这墙,便一直没见过她。我也不知她究竟在哪。”

  言逑眉头紧锁:“这墙的古怪,你昨夜还未曾见识到吗?为何今日还敢独自一人再次穿墙探入?昨夜分明已经说清道明,行动之际先来与我商量。你竟当我是说着玩,当真愚蠢至极。”

  言柳不禁咬牙切齿道:“我愚蠢?我愚蠢还不是为了寻柳柳?说的好似你很聪颖一般。若你当真聪颖,为何连进墙的方法都找不到?最终还不是要我指路。哼!”

  言逑瞧着她那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暗暗咬了下牙,无奈道:“罢了,先寻柳柳。你还有哪些地方未曾去过?皆自寻一遍。”

  言柳在寻觅过程中,天空下了三次阵雨;相继出现了七次彩虹,皆为五彩斑斓,奇形怪状;日月不再交替,反而相互辉映,一东一西,相识相知,甚至在对话。下了两次鹅毛大雪,白雪飘在空中的时候亦是奇形怪状。更为奇特的是,天空要下雨时会形成一个圆形空洞,那空洞就是天空的嘴巴。每次阴晴变幻的时候,天空就会张起嘴告诫人们。甚至真有声音传来,声音虽空灵,却清晰。

  鸟儿教人们歌唱,歌声婉转,音质更是余音绕梁般引人神往。七只蚂蚁便已力大无穷,既可帮助人们搬家,亦可帮助人们打架。柳树摇摆不定,枝条只管欢快地舞蹈,殊不知碰到了月亮的脸蛋,待它发觉后,便将枝条缩短。而人们只需要管理钱财,尽情玩乐。

  言逑目不转睛地盯着扇面,里面的情景直教他毛骨悚然:“瞧这情境,人在此境中岂非如废物一般?说清道明也不过是可有可无。若此生灵要反,众人岂非只得下跪求饶?”

  言柳闻言,缓缓止住脚步,定在原地:“呃,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言逑见她已然冷静下来,便轻轻应了一声:“请讲。”

  “我,我方才……分明是被一只手强拉进来的,可到此地之后,却无一人在跟前。莫非是有何物在此地操控?”

  言柳的双手明显在发颤。言逑瞧着她眼神迷离,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知晓她大概是往鬼神方面乱想了:“你且先控制情绪,以免被其操控。此状才好寻柳柳。”

  谁知言柳竟蹲在地上,抱头忏悔:“此事怪我。是我不曾守护柳柳,这才让那丹彤有了可乘之机……是我害了柳柳,是我。”说罢,泪珠竟已从眼眶中涌出。

  言逑见状,暗暗在内心将她教育了一通。突想起风非俗的头脑有些固执,便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此时并不能完全降罪于你,柳柳在此事上也有一定的错误。更何况,你已然尽力了。若你再任由自己颓废下去,那便是猴年马月,我们也寻不到柳柳了。万事皆等柳柳归来可好?”

  言逑在断梓宫内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谁知半晌也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再一瞧,那面已无人在此。这下可如何是好?

  正在言逑忧心之际,断梓宫的结界突然有一丝波动,扇面的情境随即转换为断梓宫正院。只见一位身穿孔雀图案官服的人站在正院中央,双手抱拳行着军礼,和声和气的说道:“敢问宫主可在屋内?”

  言逑站到窗前:“寻我何事?”朝廷之人寻他能有何事?这还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更何况此人还是堂堂大理寺卿。

  谁知那大理寺卿极其敬重道:“不知宫主可愿与本府走一趟?顺便聊聊言柳姑娘。”

  言逑转头看向桌上的古红血扇,随即叹了口气:“如此,这便走着?”

  大理寺卿鞠着躬笑了笑:“请。”

  去大理寺的路上,言逑才得以知晓自己的妹妹都干了些什么。堂堂一个红牌,光明正大走到大理寺与朝廷抢案子查,此等作风,倒真让他有些不敢认。甚至内心正百般疑惑,这真是柳柳?莫不又是那风非俗?

  由古至今,惑卿人与朝廷大多都不对付,一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前些日子因为言逑公报私仇,火烧柳府;便已然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再加上这几日他与祈朗宁走的甚为相近,大概就要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了。如今再与朝廷抢案子,若是闹出断梓宫与大理寺合谋之事,只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你方才说,那女子亲口承认杀了四女二男,且皆是孩童?此话可当真?”言逑用古红血扇微微敲了敲手掌,眼睛盯着前方未曾到达的大理寺,随口疑惑道。

  大理寺卿仿佛听笑话似的,左手故作擦汗状,皱眉苦笑道:“哎哟,宫主。本府这都要火烧眉毛了,哪来的心思与你在这开玩笑啊?自是当真的。怎的,听宫主所言,莫非是知晓这背后所藏之乾坤了?”

  言逑欲言又止,半晌挤出来一句:“大人作为朝廷之人,却千里迢迢请来本宫为你查案。此事若被朝廷知晓,后果之严重,我断梓宫怕是不能承受。”

  大理寺卿指了指正前方的大理寺,笑着把言逑拉进去:“这不就到了?宫主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罢。此事若被朝廷知晓,自有本府为断梓宫做全权保障。绝不会让断梓宫因此事损失一分毫毛的。本府如此说,你可放心?”

  言逑淡淡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你这大理寺……当真无人了?竟会让你放下身段去断梓宫寻我,只为让本宫助你查案?”

  大理寺卿这才说了实话:“原本是无法到达此等地步的。可那日言柳姑娘与夕柚公主发生了口角。因夕柚公主身边眼线众多,所以当日就被皇上知晓了。当今皇上那是此等宠夕柚公主,得知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大理寺受了委屈,那是恨不得将本府这整个大理寺都掀了。压制着怒火,限大理寺两日之内将此案查明。可这案子至今还是个无头案,只凭那女子一面之词,却也难保她不是为掩盖幕后真凶,所以此案绝不能草草了结。可也不能为皇上送去项上人头。这才请来宫主助本府一臂之力啊。”

  言逑打开古红血扇:“此事既由家妹引起,如若不理,倒也实为说不过去。也罢,此事便交于我罢。”

  大理寺卿闻言,朝言逑鞠了一躬:“宫主此等仁义心肠,本府感恩于心。”

  扇面里的言柳眉头紧锁:“寻到柳柳了,只是情况……有些不太妙。”

第14章 心之结界(二)

  言逑皱眉:“此言何意?何为不妙?如何不妙?”

  言柳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一团黑雾揪到上空。清素玉扇掉落在地,扇面对准上空。言逑盯着扇面,蓦的站起来:“柳柳。”

  透过黑雾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包裹着一个人影。言柳被黑雾掐着脖子,由此只能无力的挣扎着:“言,言柳。你,你怎么了?”两条腿用力的蹬着,但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反而越挣扎,脖子就越紧。

  言柳被掐的面部发紫,用尽力气吼道:“言柳,你哥哥可都瞧见了。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谁料想到黑雾竟突然松了手,言柳伴随着自己的尖叫声从上空坠落。更奇特的是,坠落的途中,言柳的身体居然与灵魂剥离了;或者说,言柳的身体与风非俗的灵魂彻底剥离了。

  一位白衣女子接住言柳的真身。风非俗的灵魂与言柳的身体撞了一下,却无法融合了。这倒又令人费思了。

  风非俗站到地面上,看了看女子手里言柳的真身,又瞧了瞧天上言柳的魂魄,挠着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方才那白衣女子可是琴捷?”言逑站在大理寺可谓是焦急万分。

  风非俗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清素玉扇,闻言将它拿起,将扇面对准白衣女子:“你说的可是她?咦,经你一提……我似乎见过她。”用手捏着下巴,陷入了冥想。不过众人都未曾注意到,风非俗身上的怨气正逐渐向上空之中言柳的灵魂聚拢。

  琴捷将言柳的真身安顿至柳树下,嘴角勾起一道淡淡的弧线:“几日前我们刚有所接触,姑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了。”

  风非俗坚定的摇头:“不,不在几日前。为何我仿佛在柳凤城见过你似的?你可曾到过诀幽王朝边境外的栖梧仙涯的都城柳凤城?”

  琴捷的笑意更深了,眉弯眼笑地摇头:“如此仙境,我怎会去?”

  不知为何,风非俗竟觉得琴捷的笑意有些僵硬,但她从不在意这些许甚多。于是惊疑地感慨道:“那这可奇特极了。你竟与那栖梧圣女长的一般无二,方才仔细一瞧,差点以为那栖梧圣女再次复苏了呢!”

  琴捷打开扇子,疑惑的笑道:“哦?竟有如此怪事?的确奇特。倒也不枉姑娘认错了。”微风吹起她的袖角,隐约能看到她的胳膊上尽是些划痕,皆在流着血。

  琴捷注意到风非俗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胳膊上,便合上扇子将两只手都放下去。随风飘摇的宽袖瞬间包裹住琴捷的手。琴捷又笑着将袖子放至手腕:“这袖子当真麻烦的紧,倒不如系上的好。”说着,便已经在系了。

  风非俗正要上前帮忙,言逑将她喝住:“柳柳方才怎么了?为何周边怨气弥漫的如此之重?”

  琴捷正在系袖角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系着袖角:“我方才来时,她便已然怨气围身。至于为何怨气围身……大致只余她自己知晓了。”嘴里叼着扇子的吊坠,吐字倒也显得不清晰了。

  风非俗抬头瞧着上空那团黑雾,眉头微皱:“她这现象……我似乎在哪见过。”

  琴捷紧锁眉头,打开扇子:“你怎的什么都见过?”语气中些许有些不耐烦。

  风非俗则是无比骄傲的用手点着说:“此为见多识广。俗语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只是走的多,看的多罢了。你这没些见识的人,如何能懂?”还没等琴捷反驳,又捏起下巴,道:“啧!方才说到书我才忆起,言柳这现象……正如古书上的怨希女复苏之际极为相似。相驳的是,言柳能看到魂魄,灵物;而怨希女不能。可仅仅就这一条,便足以证明言柳并不是怨希女。所以言柳这一现象呈现出来时,我只觉万分迷惑。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说罢,便戳了戳脑门。

  言逑闻言,突想起灵魄小儿之事。当初灵魄小儿从言柳身边走来,可言柳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加之昨夜梦魂从言柳身边擦过,也许是因为灵魂是风非俗的缘故罢。毕竟言柳能看到风非俗,也理应与怨希女扯不上关系的。

  言逑回神,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柳柳如此安静?方才不还要致风非俗于死地的吗?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神不宁。若非目光限制于扇面之中……哎!

  琴捷似乎也察觉到何处不对,抬头看着那极其安静的黑雾。眉头紧皱:“柳柳为何不动了?”

  风非俗冷哼一声,两臂环抱一起:“不动不好吗?莫非将我们全杀了,你才高兴?如此情形,只余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琴捷朝她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若把嘴闭上,或许还能挽回一命。”吐了口气,用力扇了两下扇子。

  风非俗登时就炸了起来:“你这是何意?既如此看不惯我,方才为何要救我?”

  琴捷翻着白眼,嘴角上扬:“哼,少自作多情了。若不是你占着柳柳的身体,莫要说救你。且绝不与你多说一句。更何况,至今未曾杀你已是看在柳柳的面子上。”眼神中突生一丝狠戾之意。

  言柳突然闪现到了风非俗眼前,夺过清素玉扇并将其折断。

  言逑的古红血扇瞬间恢复扇面,以至于急得再次站了起来。但由于无可奈何,又绝望的坐下。握紧拳头叹了一口气。惆怅之际,一股灵力从天而降卷入言逑的体内。言逑看看手掌又看看手背:“清心道啊……着实有些日子没练了。”

  大理寺卿端来一盏茶:“宫主,如何?凶手之事可有对策?”

  言逑接过茶,点头敷衍道:“早已有了对策,两日后自有分晓,您安心即可。言逑先行告辞。”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大理寺卿目不转睛的盯着言逑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越谨兄,归年如今倒真有几分你当年的英姿。你在天有灵,亦可安心了。”笑着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端着茶走了。

  言逑盯着天空。淡蓝色的天空缀上几朵白云,看似刺眼的阳光,射入人间时却有几分温和。鸟儿站在屋檐上挠着头偶尔叫两声。地上的蚂蚁正在搬家,还要避开人们杂乱的脚步。一切都很平凡。他还是较喜欢这种平凡的感觉。

  言逑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刚要抓紧脚步。谁知肩上突然冒出一只手,言逑瞪着那人:“我们可相识?”

  那人红着脸,醉醺醺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公子?瞧你流浪街头寻不得归处,我心里属实不好受,不如——啊!”话还未曾说完,人已然成了冰雕了。

  言逑扇两下扇子,嘲讽似的挤了挤眼:“无趣之人,着实扫兴。”发丝与微风的指间轻擦而过,背影好似一位爽朗的少年。满满的骄纵与高傲,更多的是与世无争的那份不羁。

  言逑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冰雕”瞬间炸成碎片。随声走来一位白衣男子,只见那白衣男子极其嫌弃的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冰碴,朝空气微微扇去:“啧啧啧,动何人不好,非动我们殿下的人。哎,死有余辜啊。下辈子要记得多长只眼。”说罢,抚起袖子朝言逑刚刚走过的路线追去。

  白杨坐在茶楼喝着茶,盯着楼下的白衣男子:“竟行动的如此迅速。也罢,如此看来,这安生日子确是到头了。”放下一两银子便走了。

  白衣男子向茶楼望去,那桌已是人去楼空。白衣男子眉头微蹙,方才那股熟悉的气息……应当是我多想了,他又怎会在此处。

  白衣男子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到断梓宫门前,站在那里望了两眼。瞧见那棵有些血渍的柳树时,大惊失色:“这断梓宫究竟藏了多少能人异士啊?殿下的眼光果然独到。只是这一时半刻,我也未有什么身份……也罢。身份之事着实棘手,还需等候时机。且不知殿下是否在这里,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藏在暗处静观其变罢。”走一步,便扭头望一眼断梓宫。几经周转之下总是走了。

  言逑站在柳树顶上望着远去的白衣男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殿下?诀幽王朝内可称为殿下的屈指可数,皆与我无有交集。北院虽有祈王爷,但亦不称为殿下。莫非是王朝外人?王朝之外的人与我亦无有交集啊,莫非我这断梓宫内……藏了某些不应藏的人?”

  言逑越想越烦躁,盯着墙角叹了口气:“只愿莫要出事才好。”看着柳树的伤痕和血渍,左眉微皱,右眉挑起:“咝……这等怪事如何说得通?”

  言逑挥了挥衣袖:“罢了罢了,这几日烦心事犹多,先去歇歇罢。”拍了拍张开的嘴,懒散的伸了伸肩,便回房歇息去了。

  这几日一事连着一事来,言逑一日比一日烦心,几乎未曾合过眼。如今更是许多事需要他操心,柳柳他们不知如何了。大理寺的事他更是答应了。流血的柳树亦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是有卧底的事要他操劳。照此想来,确实应当歇息一番。

第15章 心之结界(三)

  谁知言逑刚躺在床上,被窝都没捂热呢……便通过结界,感应到了来到府里的不速之客。只得坐起来了。

  听闻不速之客敲了敲自己的房门,便向门后走去,将门打开。待他看清来人后,疑惑道:“敢问姑娘闯入断梓宫,意欲何为?”

  只瞧那姑娘头梳飞天髻,一支凤凰镂空银钗和一支湖光水晶簪夹在髻根,简约亦略有仙气。身着月白流仙裙,素白玉佩裁至腰间。一双杏眼媚而不妖,将眼睛衬得灵动不少。下半脸虽被面纱遮住,但言逑心中已然有了底:“姑娘的神态身形好似我一位故人。不知是否巧合?”

  女子的眼瞳突发蓝光,笑道:“老大,数日不见,你竟连穆肴都不识得了?”眉眼弯似月牙,一双蓝瞳像极了蓝色的宝石,清透至极。

  言逑不禁疑惑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地?”

  穆肴捏起下巴:“此事说来也蹊跷。若我说是一位黑衣人深夜跳窗,投信告之,你可相信?”言逑看了一眼穆肴,皱眉:“照此说来,确实蹊跷。那黑衣人身形如何?有何显眼之处?这些你可曾注意?”

  穆肴刚要说,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埋怨似的拍了下言逑的肩膀:“不是我说你,老大。我这千里迢迢奔波而来,你确定不请我坐坐?”

  言逑这才敞开房门。穆肴还未进去就感觉寒气逼身,于是笑着搓了搓手:“老大,你这卧房如此简陋,如何待客?”

  言逑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卧房,也觉不妥。便关上房门,邀请穆肴去礼客堂做客。

  穆肴刚坐下便瞧见了手边的点心,便用手拨开面纱,津津有味地吃着。显然是忘了正事了。大概过了好一会儿。无意间瞧见言逑正盯着自己,这才隐约记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极其不舍地将点心放下,眼神迷离的搓了搓手:“咳咳,呃……方才谈到何处了?”

  言逑被她一点拨,彻底忘了方才的谈论,便无奈的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吃罢。待你吃完,我们再做讨论。”说罢,叹着气揉了揉太阳穴。

  穆肴看一眼点心,看一眼言逑,又看了一眼点心。眼睛盯着点心,舌头掠过嘴唇,上齿咬住下唇,又看了一眼烦躁的言逑,无奈的叹了口气:“啊,也罢也罢。还是先讨论罢,哎!”虽是如此说,但手还是极其实诚的拿了块点心。尝到了点心,顿时喜笑颜开。

  言逑瞧着她吃点心的傻样,苦笑着摇了摇头。

  穆肴吃着点心,又喝了口茶:“话说老大,我方才瞧见那园中圣树流血,如何止也止不住的模样。便想该是树中之人有难,你应会去救人的。谁知你压根不管。也罢,你既不管,我也无甚好说的,就让那圣树继续流着罢。好吃。”

  言逑闻言,看了一眼穆肴,挑眉看向门外:“圣树?”莫不是风非俗所说的圣树?

  穆肴点头:“我敢说,整个北光大陆也只有栖梧仙涯的圣树会流血。只是那栖梧圣女既亡,圣树又怎会流血?当真蹊跷。”

  言逑的眼睛微眯,手指时不时点两下桌面,心想再次,复苏?再次为何意呢?莫非……之前已然复苏不止一次了?

  言逑眉头微拧,眼睛盯着堂外盯了好一会儿,缓慢的摇了两下头:“咝,怎么可能呢。世间怎会有如此怪术,倘若真能复苏不止一次,栖梧仙涯岂不早已乱套?”

  穆肴看着言逑:“老大,你说什么呢?”

  言逑回神:“无事。”言逑越想越乱,揉了揉太阳穴,终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干脆不再想。

  穆肴见言逑无甚反应,便直接点拨道:“老大,那墙上的虚阵已成,墙内恐有性命之危。你不去瞧瞧?”

  言逑摇头:“那墙内空间甚多,每格空间也甚为奇怪。实不相瞒,昨夜去探过一次。但却误入了其他空间,所以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穆肴放下点心,站起来:“所以你就不管了?”拍了两下手,环抱双臂,盯着言逑。

  言逑与穆肴对视:“心有余而力不足,岂非是无能为力?”

  还没等穆肴回答。言逑突然抬眼,结界再次波动。院子里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言逑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结界中发出的波动。可以确认的是身段轻盈,身戴玉器且匆忙等关键词,但这些关键词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因为太平凡了。只言逑认识的人里,拥有这些特征的就已不下五人,更不用说不相识的了。

  谁知穆肴就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急忙将点心拿走:“老大,来日再续,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话音刚落,不等言逑点头便已用轻功快些走了。

  言逑见她如此,心中自是好奇。莫不是她方才见了什么不想见的人或事?亦或是当真有要事?可究竟什么要事如此着急?还是说……这跑来之人是她不想见的?若当真如此,那这跑来之人来头定然不小。究竟是谁呢?

  谁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七爷,七爷。你可曾看到我师父?”待这声音的主人来到隔礼堂门前时,言逑不由得叹息。来人正是夕源。

  “七爷又是什么称呼?”言逑揉了揉太阳穴。

  夕源未曾回答言逑这个问题,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匆忙地跑到言逑面前,问:“你可曾见到过我师父?”

  言逑见他如此着急,这才站起来:“未曾。白杨怎么了?”

  夕源无力的坐到凳子上,头上还冒着汗,可双目却一直无神的盯着地上,形同一具行尸走肉,嘴里喃喃道:“师父,走了。”嘴里说着。泪水竟涌了出来,与汗水混杂一起划落。

  言逑站在那里听着夕源小声喃喃,压根听不清到底在喃喃些什么。于是便又凑近了些,这才听清。可即便听清了,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言逑能做的只有疑惑:“走了?此言何意?”走了还是……走了?

  也许是言逑将他喊醒了,也许是他觉得烦了,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夕源终于抬头了。夕源看了言逑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他:“昨日我去找师父玩耍,可他家中已无人。书童仆从皆已遣散,就连他的父母兄弟也不知所踪。无奈之下我只好先回家。待我回到家中后,书童告知我,刚才师父来过,且留了一封信。我打开一瞧,谁知竟是一封离别信。尾部还写道……后会无期。七爷你说,他可不就是走了吗。”夕源越说越委屈,泪水已然止不住了,便抽泣着以袖拭泪。

  言逑瞧着夕源的样子,无奈的接过离别信:“无非就是一位师父罢了,再拜一位即可。何须以泪洗面?”慢条斯理的打开信。

  夕源闻言,凶神恶煞的盯着言逑,冲他吼道:“你懂什么?那可是我师父,独一无二的师父。这世间再无人能与他相媲美。你让我去哪儿再找出这么一个完美的师父?”瞳孔里现出的红血丝使夕源看起来有点恐怖。同时也让言逑知道,夕源这是真生气了。

  言逑看着信中的内容,眉头紧锁,尽显烦躁之意。

  亲爱的朋友:

  夕源,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如今我要走了,天涯海角,不遇则不见。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大可做回权势滔天的三皇子。虽说装傻可解万年愁,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做回自己。扮猪吃老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扮猪扮着扮着真成了猪,那便再也做不回老虎了。那等烟花之地还是少去为妙,终究是不希望你真成为纨绔子弟的。关怀备至之言就这么多,你听也好,你若不听倒也罢,我总归是瞧不见的。往后天涯海角,莫要再寻白杨。只因白杨一名,本我胡编乱造的,你若要寻,也定寻不出什么。我离去之后,记得照顾好自己。且少惹些祸端,往后你若再有性命之危,便没有我护着你了。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愿你永远欢喜。

  友,白公子。

  言逑将信递给夕源后,也坐下了。用手背撑着下巴,心想这白杨究竟想干什么?离去也不说原因,只是道个歉,关心一下便要走。这可不太像他的作风。言逑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有多了解白杨呢?竟说出这种不像白杨作风的傻话。

  夕源听到了言逑的笑声,以为他还在嘲笑自己,便气呼呼的站了起来:“你笑什么?”

  言逑被夕源这一乍,吓了一跳:“啊?”待他回过神来,便又点头应道:“我是在笑白杨离开的过于匆忙了些,竟连道歉原因都来不及与你说个明白。可若他真如此匆忙,那这令他匆忙之事又该如何解释啊?况且他说的是不遇则不见。虽道是江湖之大,但若有缘,茫茫之中总会相遇的。若相遇,岂不就相见了?如此一来,便无甚伤心的了,你说是与不是?”

第16章 心之结界(四)

  夕源这才冷静下来,坐好后又失魂落魄道:“可若当真遇不见呢?”

  言逑见他如此,以白眼相对:“那便是无缘,既无缘又为何要相见呢?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好,这有何纠结。”说罢,站起来便要走。

  夕源拦住他,也许是过于着急了,所以有些冲动地质问起了言逑:“倘若今日失踪的是七哥,你当如何?无缘便不见吗?”张开手臂站在言逑面前。

  言逑被夕源这一拦,显得有些烦躁了:“你与你师父何等关系?我与你七哥又是何等关系。你竟拿我们与你们作比较。依我看,你是急坏了脑子罢。让开。”言逑生平最是讨厌被人控制,如今被人阻拦了去路,自是厌烦不已的。

  谁知夕源闻言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敢回答。你定然是不会像你方才所说那般,无缘便不见的。”

  夕源还要说些什么,被言逑一把捏住了脖子:“你若不想活,自裁便是。无需千里迢迢奔到这里寻求死路,可你既来到这里,就该注意些言辞举止。”一下子将夕源甩到了地上,气愤地将夕源的脚踢到一旁,甩袖便要走。

  谁知夕源居然喷出一口鲜血。言逑见状,急忙将夕源扶坐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言逑方才对夕源甩的那一下,半分内力都未曾使用。按理说夕源不应如此,更何况夕源还是红牌至尊境态。

  “小混蛋,你们家的灶房在何处啊?”胡智萦打着哈欠走过来。待她看清这一幕时,便急忙蹲下为夕源把脉。紧锁眉头,更多的是不解:“离情霜?”看了一眼言逑,两人便合力将夕源拉走。

  离情霜与绝情散极为相像,皆为慢性毒药,一点一点折磨中毒者的精神意志和身体抵抗力。只是绝情散为吐血身亡。而离情霜则更狠一点,中毒者深重之时,将会出现武功尽失,神志不清。经脉断裂,七窍流血等症状,之后不出半刻便不治身亡。

  绝情散需绝情才不会毒发,离情霜亦是如此。只是绝情散绝的是欢喜之情。而离情霜离的则是情,但凡是与情字沾边的,皆会毒发。不论亲情,爱情,友情,或是忧虑之情,舒心之情。说白了,中了离情霜之人,须得绝情绝爱,断绝红尘。仿佛无心之人,成为那般才不会毒发。

  两人将夕源抬到黑冰殿。胡智萦从荷包里拿出一颗丹药,放到夕源口中。那丹药刚入夕源的口,便化为水流进了夕源的身体。

  “这小子是谁啊?怎么会中离情霜呢?离情霜盛产之地可在南疆啊,他怎么会碰上离情霜呢?还是说有南疆之人来到这里了?”胡智萦看着言逑,希望言逑可以回答她这些问题。

  言逑则是理都不理她一下,只是看着夕源。胡智萦见言逑不领情,便不再追问。其实并非是言逑不领情,关键言逑也不知道啊。言逑的问号比胡智萦要多得多了。断梓宫中的烦心事本就忙不过来,而今又送来了一个。当真是有的忙了。

  言逑思索片刻,觉得不说什么终为不妥:“你方才喂给夕源的是何物?”胡智萦则是打了个哈欠,答道:“之前游历江湖,半路结交一好友,她赐的万毒丹。让这小子吃了,方可以毒攻毒,从而彻底医治,不留余毒。”

  “万毒丹?何人所赐?”

  胡智萦则是边笑边走:“好友所赐喽。”说完便走了。

  言逑看着夕源。万毒丹乃是万毒门特有之物,一颗万毒丹便承载着万种毒物。万毒门且不将那剧毒之物随意赠人,只因一颗万毒丹的制作便需要几近两万日的炼制。更何况期间毒气散发,毒死之人定不在少数,所以需要不停的更换炼制之人,需数批成人才能够研制。如此麻烦又费命的东西,一颗已是天价,谁又会将它轻易送人。而方才胡智莹却说好友相赠,甚至还是半路结交之人。当真是好不真实。

  言逑经此一想,不禁笑出了声。与她那半路相赐的万毒丹相比,夕源所中南疆之离情霜,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这离情霜是何人所下呢?

  而此刻墙内的空间可谓是惊涛骇浪。言柳周围黑雾弥漫,左手掐着琴捷的脖子,满眼皆是杀意。风非俗站在言柳身后,打量着自己的手,满脸惊恐的看着言柳:“她,我碰不到她。也就是说,言柳是看不到我的。那言柳岂不就是,怨希女。怎么可能呢!我之前明明,明明……”明明附在了她身上啊!两魂共用一体,这才得以瞧见。如今两魂被迫分离,一魂却无法与体相融。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言柳就是怨希女,三百年一现的怨希女。

  怨希女三百一现,千万魂灵遥相祭。长生不老怨希女,无魂祭拜乱天地。三百一现,可活三百。百内不死,千年犹在。

  风非俗往后退了退:“不可能的,怎么会是言柳呢?为什么偏偏是言柳呢?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只是胡说八道的啊,怎么可能真的是言柳呢?老天爷,你定是在与我开玩笑,对吗?”

  “风非俗,琴捷,你们快让开。”几只飞镖快速闪过,风非俗就算不躲也根本刺不到她。而琴捷见这些飞镖是朝言柳飞过去的,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后背翻到言柳身前。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言柳松开琴捷的脖子,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惊恐的往后退。琴捷失去重心,摔倒在地,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后退的言柳,松了口气似的笑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力气再睁着眼睛了,闭上眼睛顿时像死了一般。

  言柳身上的黑雾逐渐散去,跪在地上把琴捷扶到自己腿上,弯腰把自己的额头和琴捷的脸颊贴紧:“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泪水落到琴捷的脸颊上,琴捷依旧毫无生气。

  祈朗宁不紧不慢的向她们走去,拍了拍言柳的背:“若是再不将她带回黑冰殿,怕是真要来世相见了。”虽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说出此话,但此话也颇为有理。

  言柳急忙坐起来,将琴捷扶到祈朗宁背上:“那便快些走罢。”

  祈朗宁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倒挺会使唤人。扭头看向后边的风非俗:“你不走?”

  言柳顺着祈朗宁的目光看过去:“你……在跟谁说话?”

  祈朗宁看了言柳一眼,笑着摇了一下头:“没谁。”就算有你也看不见。风非俗闻言紧随其后,而目光则没少在言柳身上停留。

  几人历经挫折穿过阵法来到黑冰殿,却发现已然没有床位了。于是就把琴捷安顿到了言逑的韧柔阁。

  风非俗坐到黑冰殿后,可谓是无聊之至。为了打发无聊,便随口问了句:“你将我们弃之墙内不管不顾,就不怕言柳死在那阵法之中?”

  谁知言逑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方才我在扇中看到的情景,可是柳柳更胜一筹啊!所以结果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无非就两种,一是你和琴捷死在阵法中,柳柳独活。二是琴捷打醒柳柳,你们三人一起在阵中寻找出路回来罢了。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皆对柳柳无甚伤害,有何可担心的?”

  风非俗咬紧牙关,对着言逑竖了一个大拇指:“我就说你个千年老狐狸,怎么可能弃自己的妹妹于不顾。谁知你这阴招尽在肚里呢!”正在气头上,突然想起方才言逑所说之言:“你方才是何意啊?第一种是我与琴捷皆死。第二种却是琴捷独自打醒柳柳,我们三人一起找出路。你竟如此信不过我?”

  言逑本想说,你自己肚里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但是想起风非俗是个怎样的人之后,便将这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并非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的强项并不在打架之上。怎么,你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你自己竟不知?”

  风非俗立即点头:“我自是知晓的。只是我以为你们并不会在意这些,所以随口提出问问罢了。”瞧见桌上的古红血扇,这才想起言逑的清素玉扇已经化为泡影的事情:“你那把玉扇可有方法补救?”

  言逑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古红血扇,感慨道:“既已灰飞烟灭,又何来补救一说?有缘则来,无缘则去。如今既已去,那便是缘散。若将来有缘,应当会再见的。若是无缘,那便怀念罢。”

  风非俗觉得言逑此话颇有深意,甚至有一种他在告诫自己的感觉。但只有言逑自己知道,他那是在告诫他自己。

  祈朗宁并非等闲之辈,此事言逑早已知晓。之前并未觉得不妥,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怪异之事。言逑不禁担忧起来,若祈朗宁有一天真要消失,他是顺从缘分,还是紧抓缘分?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现在,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缘分既已来,那便不能让它说散就散了,不管怎样,总归是不能让自己留有遗憾的,不是吗?

  言逑心想既然自己都无法坦然失去一个人,又怎能要求夕源坦然面对呢?尽管夕源与他师父的感情并不似自己与祈朗宁那般,可那又如何?照样是段感情。也罢也罢,那便待夕源醒来,同他一起去寻白杨罢。

第17章 夕新致

  正当言逑与风非俗聊得热火朝天时,有人叩了黑冰殿三下门,语气毕恭毕敬:“宫主,小姐刚回来,不知是否口渴?”

  听声音便得以猜出此人乃丹彤无疑。

  风非俗看了言逑一眼,盯着门。欲起身,却被言逑一个眼神及时拦住,言逑微微摇了两下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言逑向风非俗使了两下眼色,示意她看好夕源,自己好出去应付。风非俗以白眼应下这桩麻烦事。言逑见其答应,这才消失在黑冰殿内。

  丹彤站在门外,见始终无人应答,欲推门而入。不料言逑站在丹彤身后冷冷的说了句:“你为何在此处站着?”

  丹彤闻言急忙转身,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宫主,丹彤见小姐归来,想着小姐也许会口渴。便自作主张为小姐做了一盅凉茶,还望宫主见谅。”语气微薄如沙砾,一吹即散。可端着凉茶的手却稳如石雕,与她弱弱的语气,丝毫不着边,压根无法联想到一人身上。

  言逑一直盯着她的手,想瞧瞧她是不是真的心如磐石般稳定:“言柳此时身在韧柔阁,并不在黑冰殿。你去韧柔阁看看罢。若小姐无心吃茶,你便代她吃了罢。”言逑眼瞅着丹彤的手抖都未曾抖一下,不自觉的微眯起眼睛,继而看向丹彤。

  丹彤从始至终未曾抬头,声音紧张的颤了颤:“是,谢宫主赏赐。”端着凉茶,深深点了一下头后便走了。

  言逑盯着丹彤的背影,眉头微皱。怪了,他仿佛在哪见过这个影子。不过具体在何处见过,他也记不起来了,只觉眼熟。应当是他想多了罢。

  只是此人的心态确是极好的。毕竟明知露了馅,身形还能稳如泰山,手臂还能稳如石雕,甚至还能站在这里若无其事的跟他对话之人着实不多了。虽是女子,可其心态用心如磐石来表达却也再适合不过。平心而论,若丹彤并非敌人,他倒是很乐意将其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只是……丹彤偏偏是敌方所派,那便怪不得他了。

  风非俗确认丹彤离开后,穿过门走到言逑面前,有些不爽:“你为何不趁机杀了她?”

  言逑懒的与她废话,干脆三个字解决:“打不过。”说罢,转身看向树旁的祈朗宁,回以微笑。

  风非俗明显气性未消,眉头皱紧,双手握拳,甚至于咬牙切齿。若非言逑了解她是个面薄之人,怕是以为她要蹦起来跺脚了。

  风非俗乃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言刚入耳,便着急着反驳:“打不过你就——打,打不过?”待她反应过来时,言逑已与祈朗宁在树下闲谈了。

  风非俗气得几乎要抓狂,她知道言逑是在敷衍自己,更知道此处她已不便多留,便省下了过多追问。叹一口气,转身欲进黑冰殿。

  可谁知风非俗前脚刚踏入黑冰殿,便神色紧张的来告知言逑:“言逑,夕源,夕源不见了。”

  言逑只是微笑应答:“无事,且随他去罢。他已知晓自己的路将如何走,他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风非俗不屑的挑了一下眉,傲慢地点了两下头,甩袖走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断梓宫。

  祈朗宁用余光瞥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说道:“那日你让我跟随言柳,莫非只想让我保护她?”绝非如此。祈朗宁猜得出来言逑想让自己看看言柳的“身份”,但他想看看言逑将会如何应答,于是便看破不说破。

  言逑微笑道:“确是如此。”

  祈朗宁闻此回答,除微笑点头已无甚可做。他不说,自己也不便多加追问,那便如此罢。他既想瞒着自己,那自己便被他所瞒罢。如此想着,祈朗宁顿感愉悦。

  言逑瞒着祈朗宁并非欲瞒,只是言逑对于自家妹妹的身份已猜出大半,甚至已然确定了。实是觉得没有必要与祈朗宁说一遍了,毕竟怨希女的身份非同小可。他暂时还未曾有让言柳的身份大白于天下,让怨希女重见天日的打算。至于为何瞒着,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便是言逑心中所想了。

  再者,他可不确定祈朗宁是否与他一条心。既未曾交心,又谈何信任?从未信任,岂敢谈知心。

  言逑让祈朗宁去护言柳周全不过是个幌子,正如言逑对风非俗所说的两个结果。不论如何,对于言柳皆无伤害。让祈朗宁去不过是试探他罢了。

  自一开始就是个局。并非是场谋划良久的局中局,只是局中变化颇多,不得不改良罢了。为何如此讲?且闻细说。

  言逑乃是一个警戒心极强的人,既已知晓祈朗宁的强大,心中自是只有一个念头:若此中强人不能为己所用,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断梓宫中的结界稳固异常,与言逑亦是起到了相通之作,他又怎会感受不到夕新致在浴池内下的手脚。言逑本想将这副身子还给祈朗宁后,便各奔东西的。不料祈朗宁竟如狗皮膏药般黏上他了,对于他的暗示祈朗宁更是装傻到底,言逑无法,这才将祈朗宁留在身边。

  可若是祈朗宁不知好歹,那便怪不得他手下不留情了。言逑作为主人,对古红血扇与清素玉扇都各有感应。但凡祈朗宁在墙内做出什么可疑之举,言逑定然会将古红血扇发挥到极致,对其造成反噬。古红血扇的威力不可小觑。主人被反噬亦要吐血身亡,那便更不用说主人利用此怨气反噬他人了。被反噬者,必死无疑。

  清素玉扇为灵气所致,只要言逑体内还有一丝灵力,清素玉扇再次重现世间不过是随手的事。

  丹彤在去往韧柔阁的路上掉头将夕源劫走,两人一同越过的结界。言逑与结界同为一体,自然感应的到。而言逑方才为确保夕源的安全,渡给了夕源些许灵力,只要古红血扇在身,便可随时查探夕源如今所在之地。

  不,不应唤她丹彤,应当唤她夕新致。或许还有其他身份……不过言逑更在意的,是眼前之人在此局里究竟扮着何等角色。一个小小的夕新致就有如此胆识,那么这位更强大的人呢?

  言逑心中有些担忧,此局为他所布。但当真是他为刀俎,祈朗宁为鱼肉吗?

  言逑正如此想着,一股强大的灵力猛地缩进体内,口中顿感腥甜。言逑瞬间移至黑冰殿内,果断封住灵穴和内力,这才保住一命。

  言逑气愤的盯着门,夕源,探测不到了。切断他灵力之源的人,对于灵力的运用明显在他之上。言逑握紧双拳,脑中只余一个名字,夕新致。只要杀了夕新致,那位切断他灵力之源的人自然也就现身了。

  早该杀了她的。若非自己心中顾虑,何至于如此优柔寡断……

  言逑还有一事不明。夕新致绑夕源究竟意欲何为?是江湖之事,还是皇位纷争?若是皇位纷争,夕源暂时不会有生命之危。若是江湖之事,就难说了。

  言逑感应到结界波动,只觉得心中一颤,扭头看向窗外。

  五个身形不一的黑影穿过墙壁,站到言逑面前,异口同声道:“你是否瞧见过夕源哥哥?”稚嫩的童音传入言逑的耳朵,言逑不禁皱眉,疑惑了起来。夕源何时认识的五个稚子,甚至皆为梦魂。

  梦魂?言逑这才想起,先前那一黑影不也是梦魂?四女二男?一个兄弟,四个阿妹……他们莫不是一家人?可这些事,关夕源何事?

  言逑疑惑道:“你们与夕源认识?”五个黑影频频点头。

  言逑经此追问他们与夕源认识的目的地,并让他们代领自己前去认证。其实言逑是想去目的地查一下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一人五影就这样来到了三皇子府的紫云殿—夕源的卧房。

  言逑冒着生命危险,将灵力渡入墙壁之中,这才得以瞧见,事态的起因。

  此事发生在昨晚。五影寻着娘亲的味道寻至紫云殿,却被坐在角落里吃酒的夕源逮个正着。五影畏畏缩缩,个头大的黑影走上前去:“你,你可有见过我们娘亲?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夕源红着眼眶,眼珠也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右手倒着酒,左手攥着酒杯,一饮而尽。夕源反应过来,咧嘴笑道:“你们娘亲也不要你们了?嘶……梦魂。看你们这胳膊腿都健全的样子,灵魂也未曾浮肿,莫非是被毒死的?被你们娘亲毒死的,对与不对啊?”

  五影低下头去:“你怎么知道的?”稚嫩的童音中隐有哭腔。

  夕源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五影吓的不敢动,更别提走过去了。夕源见他们如此,便识相的把手放下来,搭在腿上。酒杯中的酒洒了一地,夕源依旧笑着:“无事,我娘亲也不要我了。她也给我下了毒,只是我太不争气,没死成罢了。不过我还有师,师父?不,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没有见过你们娘亲,因此你们要走了吗?”

  五影互相交头接耳了两句,商量完便要走。

  夕源却突然乞求道:“不要走好不好?就不能陪陪我吗?”五影再次商量,最终同意了。毕竟此事也是他们的错,擅闯别人家,总归是不对的。

  夕源把酒杯拾起来:“没死成并非死不成,自小便为了生存压制着感情,亲情,友情皆与我无关。可如今我受够了。我压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压了。生死有命,何必逆天。不过是早晚的事,亡便亡罢。受够了,受够了。”说罢,泪水控制不住地下流,应是醉的闭上了眼睛罢。

  五影面面相觑,一致认为他们绝不可一走了之,便歪在了夕源身边守护他。

第18章 血染初雪

  言逑嘴角的血溢了出来,满嘴的腥味只让言逑觉得体内似被灼伤了一般,他顿时就有了一种想呕的反感。

  只见言逑抿了一下溢出来的血,闭上眼睛继续探知。他得知道一切。他想知道一切。

  言逑此时灵力过于微弱,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夕源的脸了。只能瞧见个红衣身影,和五个豆丁大的影子了,可也还是能分清的。

  红衣身影突然和蔼的笑了两下,朝五个影子问道:“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五影皆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声不吭。毕竟这家府邸的主人都在问他们了,他们除此之外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们与主人本就不相识。

  众多影子渐渐模糊,已然到了只能听声辨人的地步。

  “此府邸是当今三皇子,夕源的。”一句柔和又夹杂些无奈的声音结束了这一切。

  言逑当即就坐在了夕源坐的那个墙角,他不得不把鲜血吐出来。毕竟满嘴的腥味弄得他很难受,甚至觉得自己体内也都是腥味,于是便更加反感。

  言逑一个没忍住,血便染在了墙角那一块儿,没过一会儿颜色就渐渐加深了。言逑耐不住体内的腥味,咳嗽了两声。他突然觉得夕源跟他挺像的,身边的人皆以自己为利用之人,加以利用。

  言逑撇着嘴角,闭眼冥想。若是清心谷真的那般好,他又怎会离它而去。寄人篱下本就有失自尊,若此篱下并无真心待己之人,倒还不如不寄。他们看黑牌的眼神就像看猎物一样,生怕让人家瞧不见他们的野心。每个人都会像饿狼扑食般跑来,拥着奉承你,他们以为你不懂,于是便为所欲为。

  “师弟,帮师兄冻个兔兔如何?”

  “言逑师弟,帮师兄把那边的林子冻一会儿,一会儿便可。放心,林子里面的猛兽不会死的,嗯?”

  “师兄,我瞧见你就欢喜,便想赠你一个礼物。可如今礼物还缺一味青山龙木,我隐约记得神草阁那里就有一株。虽然师兄师弟们都不让去,不过你为我把风不就行了。我知道你可以给人一种压迫感,放心,我很快就出来。好不好嘛?”……

  “师兄,那言逑惹了那么多乱子,你为何还将他留在这里?”

  “啧,你能不能稍微沉住气?那可是黑牌,若将来大功炼成,功力之深何惧无法征服江湖。更何况他如今不过是九岁稚子,离了我们他能去哪儿?”两人自说自话,丝毫未曾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九岁稚子。

  经此一桩,言逑不得不懂得很多事。他要变强,他要让这些人无法驾驭。他要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个鬼地方。带着妹妹一起走。谁都别想阻拦他们,他敬爱的师叔不行,宠爱他的师父也不行。他讨厌这个遍地是利用的地方。

  言逑盯着墙角的鲜血,笑着闭上眼睛。是的,他成功了,他如愿以偿地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但是这样防人如防贼一样的生活却不是他想要的。成功,却也只是看似成功罢了。

  一切都注定回不去了。自一开始就回不去了。

  十年前的上旦分外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孩子们左手拿着风车,右手挑灯;初雪降临,人们极有默契地看向上空,笑着迎接上天赐予的第一份惊喜。

  雪花染白了屋檐,染白了人们的青丝,染白了人们的肤色,染白了军队拿的银枪。这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手持银枪,步伐统一的踏步声如雷贯耳,不屈于寒冬的身影稳如泰山,气势如虹。

  纯洁懵懂的初雪带领这支队伍来到言府门前,完全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银枪铿锵有力地立在雪地上,军兵们如银枪一般立在地上,显然已经与银枪融为一体。浩浩荡荡的军队站在言府门前,如同一排被神雕刻的冰雕。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初雪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终于,言府的大门见了光,初雪终于飘进了言府。军队似乎在听初雪的指令。初雪飘到开门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脸染得煞白。军队的银枪穿刺他们的胸膛,将他们的声音化作哀嚎,将他们的泪光从眼眶催出。拽出枪头的一刻,胸膛终究染红了它。

  初雪注定被染红。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大雪纷飞。雪花不再柔和。雪花伴随霜花落在树叶上,树叶被砸的沙沙作响。可雪花却没有被打动,似乎是与狂风约好了时间,想对人间来一次突袭。

  人们看着急急落下来的雪花,立即将房门紧闭。

  一瞬间,大街小巷已经没有了人烟,没有孩童,没有风车,没有挑灯的人,可军队却没有消失。

  雪中多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一群军兵追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这景象多么可笑啊。更可笑的是,一排银枪对着一个大着肚子手无寸铁的女人;一排银枪对着一个将要临产的女人。

  女人身着洁白似雪的绒衣,为她煞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色。一双狐狸眼就那么盯着手持银枪的军兵,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将女人的眼睛逼得颤了颤。

  一群军兵望着女人艳而不骄,美而不俗的脸庞,皆动了歹心。

  诀幽王朝第一美人就在他们眼前。先前那么遥不可及的美人就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曾无数次听说过那绝世容颜,却从无机会一睹芳容。他们如今看到了,他们那么卑微的存在,如今已经看到了那高不可攀的贵人,甚至随时可将这贪恋了多年的贵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军兵们皆为之动容。女人从他们眼睛中看到了欲望,那种令她作呕的欲望,同时她也看到了生机。

  女人的泪滴从眼眶中逐渐涌出,咬着嘴唇鬼魅的笑了一下,握紧的双手搁在肚子上:“各位大人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废话我便不多说了。我答应你们,陪你们玩个够。可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这个条件对谁都不亏,哪怕我将孩子生下来,你们再杀了他呢。我不会管这些的,我是个爱美的女人,我可不想大着肚子下地狱。你们觉得划算吗?当然,若这个条件你们不同意,那我还不如自刎算了。”妖媚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坚决,瞪着手持银枪的军兵,深吸一口气,用力喊道:“同意的人把枪放下。”

  前排的军兵有一个放下的,随之而来便是一个一个放下银枪的响声。

  女人站起来,敲了一家普通人家的门。那人家将她迎进去后便关了门。女人当即跪下,梨花带雨的哭着:“姐姐,自小我就未曾求过你。你知道的,我自小就心高气傲。可如今不一样,如今小妹要求你了,求你带着我的孩子走,求你把孩子送往清心谷,好不好?”

  那人家急忙将她扶起来:“我知道。你是我的小妹,我们是家人。我怎会不帮?你不求我也定然会帮的。哪怕拼了命,我也必然会将孩子安全送出这皇城,送往清心谷。”泪水从眼眶流出,划过枯黄的皮肤,谁知那枯黄竟会化作白皙的肤色。

  女人站起来,面色担忧地擦着妇人的泪水:“快别哭了。此等易容之术不能遇水,若再哭,便要露馅了。”

  女人看着满地的液体,咬紧牙关:“我们开始罢。”说罢,便躺到床上去了。

  雪花袭击着门外的军兵,军兵贪婪地望着门。以至于谁都未曾注意到天上泛着金光的彩虹。

  屋内的女人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忍着痛将孩子悄无声息的生了下来。孩子刚出生,妇人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将两个孩子包起来,把他们的东西、物件都放在他们怀里。抱着两个孩子跑进了地下通道。这个地下通道极深,而且里面大有神通,并非是一个无底洞一样的石阶。而是像一座地宫,但是因为只有一条路在绕来绕去,所以根本不会迷路。地宫的终点,便是皇城之外。

  此时彩虹已然消失,雪花依旧毫无规律地飘着,狂风将他们狠狠甩在军兵脸上。

  天色渐渐昏沉,军兵们这才意识到什么,当他们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们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恼怒。

  女人的腹中插着一把刀,血已然变得暗红。至于床上的血,谁也分不清究竟哪一部分是生孩子的血,哪一部分是刀刺伤腹部流的血。自然,亦不会有人在意。

  有军兵发现了床下坍塌了一块儿,且呈圆状。但因有很多土块,并且并无破坏。所以也未曾有人在意。谁能想到那会是地宫呢?不知道。但此时想到为时已晚。

  皇城内注定血流成河。军兵们也注定成为染红雪花的一味佐料。

  妇人刚抵达皇城之外,就被几位身着白衣的男人染红了刀尖。男人们将孩子们抱走,瞧了一眼怀里的东西:“言逑,字归年,言府。”

  另一个男人也说了一句:“言柳,字韧清,言府。”男人们停下来,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重担。私藏言府之人,便是窝藏朝廷重犯。

  几人对视一眼,想将两个孩子的生命于襁褓之中结束。

  正要动手之时,一位头戴斗笠,手持玉扇的白衣男子走上前来:“言府虽已不在,可亲朋好友却不在少数,若我们今日杀了这两个孩子,他日那些人寻上门来,我们也难逃一死。听闻清心谷谷主胡清仇乃是原媚的哥哥,照此说来,便是这两个孩子的舅舅,我们何不将他们交与清心谷处理?”

  抱着言逑的白衣男子疑心道:“你是何人?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白衣男子打开扇子,显然不打算隐瞒身份,冷笑道:“哼,你怀疑我乃是人之常情,可若我揭开斗笠……你们便不能存活。总而言之,照我说的做,不会害了你们就是。”

  白衣男子抱着孩子颤抖着往后退:“这扇子,你,你是——唔,咳!”刀尖穿过胸膛,双腿跪在了自己喷出的血液上,临死前将孩子双手奉上。

  白衣男子看了看手上被染红的刀,嫌弃的将刀扔在地上,瞧了一眼手中的扇子,冷笑:“真是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中竟也有人识得我。哎,果真是名声大的人最难躲呀,不过……”看向他们。

  抱着言柳的白衣男子顿时跪了下去,双手颤抖,哆嗦着说道:“我们这就送往清心谷。”抬起头来,拿扇子的白衣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两个孩子经过风雪的打压,能保住性命虽已是万幸,却也高烧不退。清心谷上上下下皆不希望这两个孩童就这样死去,可寻遍名医,也依旧无能为力。

  直至两孩童危在旦夕之时,有一头戴斗笠的白衣男子登门拜访,并声称自己能医好两位孩童。

  可也着实太快了,瞧着白衣男子将两粒药丸熬成汤并喂给两孩子,便笑着鞠躬道:“两位孩童已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时半刻即可。”说罢便走了。

第19章 清心谷三小鬼

  清心谷的男女老少们望着白衣男子离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不信任。就连谷主胡清仇亦是摇了摇头:“哎!罢了罢了。大家都修炼去罢,莫要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了。”众人闻言,皆去修炼了。

  正在谷主坐下之际,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原是一位女孩提。只见那孩提头戴棉帽,身着棉衣,笑容宛若一株盛开在寒冬的腊梅,猛地从屏风后蹦出来:“爹爹。”张开双手,宛如鸟雀的翅膀,斜着飞到了胡清仇的腿边。

  胡清仇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笑着划了一下她的鼻子:“爹的小祖宗又来干嘛来了?”微笑着低头看她。

  女孩四处观望,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言逑言柳两兄妹,见他们熟睡不醒,便疑惑道:“他们怎么了?”

  女孩懵懂的指向他们,并扭头问胡清仇:“爹爹,他们为何人啊?”

  胡清仇叹了口气:“他们啊,危在旦夕了。”

  女孩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两兄妹,歪着头一笑:“不会啊,他们不是要醒了吗?”脸颊冲过一抹红晕,笑得那样天真纯净。口之所言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胡清仇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将女儿放下。急忙走到两兄妹床边,用手试温时发现温度确实比先前低了很多。不由得心中惊奇,那白衣男子究竟用的何方神药?竟如此见效。

  晨光透过缝隙刺向树叶,露珠顺着叶尖掉落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年时光如穿梭的箭,转瞬即逝。晨光,树叶,露珠也都还在,却早已不是先前的了。

  初晨明明很平静,但却因为一些事的发生而显得不太平静了。整个清心谷皆因一间小屋被冻成了冰块而集聚在此,时不时夹杂两句骂声,但大多数人统为震惊。而这一切的起因,自然就是言逑了。毕竟初次激发作为惑卿人的能力,危险总归是有一些的。

  言逑低着头,左右食指绕圈画圆,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一声不吭。终于,唇齿微微轻启:“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嘟着小嘴显得异常无辜。

  言柳缩在言逑身后,用肉乎乎的小手拽了拽言逑的衣角:“哥哥,怎么办啊?师父会不会揍我们啊?”稚嫩的声音尽显可爱。关键不是言柳这么小便会粗俗的语言,而是他们的师父每次都在他们犯错时警告他们,再犯便揍你。

  正在此时,一位六七岁的垂髫小女张开双臂挡在两兄妹面前。凶狠的表情印在她的脸上显得奶凶奶凶的,撅着小嘴:“你们这么多大人围在一起欺负我们这些小人,羞、羞、羞。”说着,还用手戳着脸。转头对着两兄妹笑了:“别怕,有我呢。”又转头对着清心谷的人使出凶狠的表情。

  胡清仇慢条斯理的朝他们走来,一身银白道袍将他衬的格外爽朗,不曾想他的性子亦是格外爽朗。只见他神色严肃的指向三个小孩,轻咳两声,手指头往右边晃了晃。垂髫小女接到信息,拉着两人就跑。

  胡清仇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走了三个小鬼,于是便为刚刚的行为找出了一个借口:“咱们清心谷出了个黑牌,不该高兴吗?但凡你们争点气,我也不至于向着外人。罢了罢了。快些散伙去修炼罢。”说罢,背着手走了。

  众人又嘀咕了几句,但总归说的是事实,众人这才得以平息。

  阳光已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了,反倒有些刺眼。鸟儿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光,纷纷从树枝上飞至上空,似是要向上天诉苦般哀鸣几声。树叶轮着落下,有些树叶落在地上与泥土混为一体;有些树叶则被狂风吹至上空,随意落下寻找归宿,或漂浮在水面上,或刮至人们庭院里,或被践踏,被□□。但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定然不会反悔的罢。

  小河湍急地跑着,生怕被时光追上了脚步。小河里的石头也在随着小河的脚步逐步加快,真是好不乐哉。

  微风轻轻掠过河面,掀起一层层微妙的波澜。小水浪带着石头拍打岸边的泥土,那声音婉转悦耳,让人听了不自觉想多留一会儿。可小孩子在大自然中,偶尔还是煞风景的。这不,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把小水浪里的石头给捞了上来,装到了自己的怀里。小水浪就孤零零的走了,岸边的泥土拍着也没有韵味了。

  言柳又把怀里的石头拿出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笑得那样开心:“果然很漂亮。”说罢,用嘴吹了吹小石头,又用手擦了两下,看到光滑的石面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言逑坐在柳树下,看着发着金光一闪一闪溜走的小河,又看了看自己妹妹抱着小石头傻笑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怎会有这么个傻妹妹?

  言逑扭头看向胡智萦:“萦师姐,你爹可真疼你,我与妹妹若是有个爹,定然也会很疼我们的。可惜没有。”又看向自己的傻妹妹,摇了两下头。

  胡智萦拧着眉头走到言逑身边,极有力道的打了一下言逑的头,奶凶地对其训斥道:“言归年,我爹不就是你爹吗?不要每天都对我丧着个脸,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说着便扬起手,以示威胁。

  言逑闻言点了点头:“好吧。”

  言柳听到两人在吵架,便抱着石头急急忙忙奔了过来。谁知一不小心绊到了树根,一个跟头栽到了河里,小石头从手中滑落回到了水浪中。言柳在河中又呛鼻子,又喝水,蛰的眼睛也睁不开。拼死挣扎根本于事无补,她总归是要折在这里的。

  言柳就那样顺流而下,直坠河底。

  树根搭上言柳的鼻子,言柳竟惊奇地醒了过来。看到眼前会动的树根,言柳吓了一跳,看到树根在流血,随即反应过来:“你受伤了。”一把拽住树根,为树根吸吮受伤的伤口。谁知树根竟抽了一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

  树根指了指上面,言柳会意,刚要走,想起人家毕竟救了自己,不留点什么总觉得不妥,摸了摸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东西。心怀歉意的低下头去:“对,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左手便开始抠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树根摇了摇,一阵狂舞后,不停的点着上面。言柳见它如此,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然后就被树根拖了上去。

  树根将言柳送到岸上,便缩回了水里。

  言逑和胡智萦看着河面,焦急万分。一位青衣女子用折扇拍了一下言逑的肩,见言逑将头转了过来,便笑道:“你们莫不是在找一个女孩?”

  言逑点头:“你可曾见过她?”满怀期待的看向女子。

  女子用折扇指了指左边:“我方才在那里见过她,不知如今人还在不在。你们不妨去那里找找。”

  言逑与胡智萦对其一番感谢之后,朝言柳那里飞奔过去。

  青衣女子望着他们的背影,靠在柳树上妩媚一笑,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啧,真是太可爱了。”随后又突然变脸:“可惜只是个娃娃,这让我如何下得去手?”扇着扇子摇头,叹着气走进了柳树中。

  言柳与言逑他们相遇后,向他们讲述了方才的奇遇。二人只当她在讲笑话,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至于那位青衣女子,两人不问,一人不知,就算一笔带过了。

  小雨淅淅沥沥落向人间,洗刷着人间的污浊,扑灭人间的怨火,欲将人间带往天堂。春风,夏雨,秋叶,冬雪,个个都是极美的风景。四季而来,时间终将逝去。五年光阴,不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离去罢了。

  “师弟,帮师兄冻个兔兔如何?”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站在言逑跟前,原本的文质彬彬竟也露出了此等嘴脸。

  此次狩猎大会乃是由明诀峰创办,其间违规处理自然也由他们全权负责。

  明诀峰专修剑道,英姿飒爽,杀伐果断向来是他们的一贯作风。而清心谷专修心道,崇尚万物皆空,万事皆可清的作风,可以说毫无武力值。当然,如果你灵力非常,可选清心谷的清道。清道崇尚万事必清的作风,必清便无须考虑不可清,杀清亦是清,可这只是灵力非常人可及之人的例外。

  刚才已经精彩地比过了一二场,此次是最后一场。清心谷历来排不上狩猎大会的前三甲,毕竟所修之道不同,此事是怪不得他们的。

  可这位白衣翩翩的师兄却不这么想。他在比赛前曾立过誓,定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狩猎比赛中获得前三甲之一。众人闻此誓言,皆不当回事。而他呢?这不,知道自己已无求胜的机会,便求言逑来了。

  言逑真想提醒他,他曾说过要靠自己的努力一事。但瞧着他眼底的欲望,怕是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

  言逑摇了摇头:“师兄,你忘记了吗?江湖大会不让我参赛的,此等正式比赛,怎能用上天赐予的能力赢得凡俗之品呢?再者,师父也曾说过也说过,上天赐予我此等能力原是让我救济人间的的,而非是让我利用一己之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因此,就算我能参赛,我也不好陪师兄一起作弊。”

第20章 两魔联手定无宁日

  白衣少年闻言,已知言逑不愿帮忙,心里骂了两句便甩袖走了。

  待明诀峰峰主宣布前三甲时,毋庸置疑,里面定然不会有清心谷。而白衣少年却觉得这是言逑不愿帮忙而得来的下场,由此便怀恨在心。

  言逑亦知少年心底定有不满,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是为自己埋下的第一颗仇恨之果。

  言逑在明诀峰那帮修士中四处张望,这才瞧见了胡智萦。两年前,胡智萦已经玩遍了清心谷的千山万水,再加上根本无心修炼清心谷的清道,由此便向父亲申请,这才来到了明诀峰。也不知她在这里练得如何,言逑以为还是老样子。

  谁知胡智萦身后竟还跟着四个小尾巴。三尾皆是庄严肃重,嘴角一抹微笑,跟清心谷那几个老头子有的比较。独有一尾,眉似柳叶,目似月牙,唇似朱红,面若桃花。那个笑,只一眼便刻在了心底。

  言逑就那么盯着他的笑,自己也不自觉的唇角上扬。

  胡智萦见言逑来了却不理自己,不由得心中烦躁,顺着目光往自己身后看,苦笑着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拍了拍言逑的肩膀:“莫要再看他,他可是我的人。”

  言逑当即回了神,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抱歉,但此事也着实怪不得他,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

  胡智萦亦是第一次见到言逑如此事态,转头对着那貌美女孩招了招手:“小子,过来。”

  言逑内心咯噔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儿朝胡智萦缓缓走去。大概此事对他的打击甚大,他竟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不是女孩吗?”

  胡智萦恍然大悟,大笑了起来。边捂住肚子笑,边指着言逑:“非也,非也。你莫非眼睛被蒙住了?何时竟分不清男女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胡智萦瞬间闭嘴,走到言逑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莫非,你想去验验?”话音刚落,还不等言逑解释,便一脚将言逑踹到了那所谓的女孩的身边。

  谁知言逑刚走到他身边,却因脚下毫无重心,从而直接将他扑倒了。亦或是……胡智萦踹的太狠了?不论如何,言逑总归是感受到某人下面的小尾巴了。

  言逑红着脸,狼狈的站起来后只觉一阵尴尬,低着头一言不发,竟也忘记拉那男孩起来。

  而那男孩的反应属实有趣。只见他不紧不慢的起身,先是看了一眼羞涩的言逑。歪着头呆愣了几分,显然没搞明白为何要羞涩。最终实在搞不明白,干脆不再看言逑,而是转头看了一下四周。

  面对众人围观,他似是习以为常了一般,先是回以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而后四面鞠躬以致歉意:“浪费大家如此多的时间,可真是不好意思。好好的狩猎,因我二人之事硬生生给闹成了围观。然事已至此,亦无甚可说,大家便散了罢。”

  谁知方才的白衣少年非得来个火上浇油,指着言逑道:“你既已致歉,那这位岂不也得致个歉?否则怎成敬意。”说罢,那少年放下手指,高傲的将头仰起,得意洋洋的微笑着。

  言逑本想抬头致歉,可当他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将致歉言语咽回了肚子里。

  貌美少年瞧着言逑的反应,用手推了推言逑,示意他赶紧致歉。

  言逑面对着四周的眼光,忍受着貌美少年的逼迫,瞪着白衣少年,大吼道:“你分明是公报私仇。你既如此想赢,又何须等我道歉?将你那颗好胜心公之于众便可,或许还真能赏你个前三甲之一。你说啊,公之于众啊!”直恨得咬牙切齿。

  白衣少年也没好到哪去,愤恨的盯着言逑不敢出声,生怕言逑一个激动将他给冰封了。但又不能真傻站在那儿,若真如此,岂不将言逑所言之事全给坐实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白衣少年此时已然后悔自己如此冲动了,但此时悔过,只怕为时已晚。

  貌美少年瞧了瞧左手边气到握拳颤抖的言逑,又瞧了瞧右手边进退两难的白衣少年。想着胜负已分,便笑着跑到胡智萦的身后,显然打算寻个风水宝地,安安全全的欣赏这一场好戏。

  言逑与白衣少年心中各怀鬼胎,自是没空搭理那貌美少年的。然而古往今来的僵局,总会有人打破的。

  正在两方修罗预备呐喊来激发打斗气氛的重要时刻,一位身着白衣道袍,手持拂尘之人朝他们缓缓走来。

  众少年皆对此人指点纷纷,甚至对此人毫无印象。只见他拧起两道浓剑眉,右手摸了摸不是很严肃的小胡子,瞪大眼睛,指向言逑:“孽徒,还不快与为师回去。”

  言逑瞪完白衣少年,低下头愤恨的跟着胡清仇走了。

  谁知那白衣少年深鞠一躬:“多谢谷主解围。”

  言逑闻言,顿时便将头抬起来,扭向白衣少年,恨不得将白衣少年硬生生瞪出个窟窿。握着的手愈发颤抖,又极力控制着,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揍上去。

  胡清仇又摸了两下自己的小胡子,对着言逑装傻,笑道:“谷主?为师既身为谷主,又怎会对此人毫无印象呢?莫非此人并非清心谷之人?那为何称为师为谷主呢?阿逑你可知?”

  言逑依旧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的盯着胡清仇。他可搞不明白自己师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归是有药的。

  胡清仇扬了扬拂尘:“反正为师是不知的。可为师知晓一事,便是无名无派之人不可参会,尤其是此等名门之会。既如此,你便走罢。”说罢,便随手将拂尘搭在左臂,边走边若无其事的吐槽道:“如今这谷内规矩是该立立了,不然这猫猫狗狗随意进清心谷之事,岂非无人管理了?待为师今日回去便重整谷内之人罢。”

  白衣少年看着胡清仇和言逑的背影愈行愈远,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仿佛身体被掏空一般,动也不动。殊不知自己已然成了众人围观的笑话。

  胡智萦瞧了瞧自己身后的貌美少年,咬牙切齿的眯着眼:“还看戏呢?也不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当真是毫无悔过之心。”恨不得揍他一拳的气势都上来了。

  貌美少年安心看戏的笑容逐渐凝固,呆呆的指着胡智萦,欲为自己开脱:“我毫无悔过之心?此事分明是——”瞧了瞧胡智萦极为温柔的眼神,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我煽风点火,我不知悔改。”说罢,深叹一口气。他怎会摊上个如此不讲道理的师姐?

  胡智萦盯着她爹与言逑逐渐离去的背影,这才想起自己意欲回家之事,扭头拍了两下貌美少年的肩头:“同师姐一起回家看看如何?师姐有些想家了。”

  貌美少年歪头一笑:“也好,我正愁无处可去呢。如此,便多谢师姐收留了。”

  两人向明诀峰峰主申请完毕后,便有说有笑的与清心谷的队伍一同前去了。

  胡智萦看着自己爹爹的胡子,尽显嫌弃。说了他两句,随后便将拂尘抢了过来。嫌弃的话全被他爹给怼了回来,闹得胡智萦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摇一摇头,更不忘叹一口气。

  貌美少年则是一直盯着自己左手边的言逑,心想他为何一直低着头?他不觉得脖子很酸吗?以至于一路上貌美少年想的都只是这两个问题。

  言逑还一直纳闷儿,自己边上的少年为何一直盯着自己呢?几乎每次抬眼都能对上他那灼热的目光,干脆不抬眼了。经此一想,便连头也懒得抬了。

  很显然,言逑还在为貌美少年逼迫自己向白衣少年致歉之事而生着闷气。甚至差点以为他与那白衣少年是一伙的。若不是他同胡智萦一起来清心谷,只怕此时此刻已经被言逑论为敌人了。

  而貌美少年不仅未曾意识到危机感,甚至内心还在为方才那场未演完的戏而感到惋惜。还想着若有下次,定不能错过……

  阳光逐渐柔和,树叶开始沙沙作响,微风抚过树叶亲吻着言逑的脸颊,将言逑的脸吻得通红。貌美少年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愈发离不开了。

  言逑被这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烦躁,眉头微拧,抬眼时睫毛也跟着眼皮颤了颤,抬起头与灼热的目光相对:“你都瞧了我半路了,究竟想怎样?”

  貌美少年呆愣的眨了眨眼,再次露出了那太阳般温暖的笑脸:“你怎生的这般好看?竟叫我的双眼都迷住了,怎知不知不觉中竟瞧了你半路。此事是该道歉的,对不起,望你原谅。”

  言逑是个不经夸的,闻此言语,内心早已不再平静了。他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那小脸红的如同树上悬着的红果。

  貌美男子见他极其不自在的眨眨眼睛后又低下头去,内心只觉好笑。并非嘲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爱害羞、如此好哄的少年,若非方才感受到此人与自己有一样的尾巴,他倒还真以为此时在眼前的是一位娇滴滴的少女呢。不由得心感稀奇。

第21章 两魔联手定无宁日(二)

  幸而狩猎大会与清心谷距离并不远,一排队伍在天黑之前便已到达。

  言柳站在清心谷门前远远的望见了那排队伍,兴高采烈地朝言逑扑去:“哥哥。”言柳一人在清心谷坐等大家归来时,那叫一个心急如焚。虽说众人一同离去,互相也有个照应。可言柳一旦想到他哥哥那个傲脾气,便不由得心中担忧起来,许是心有灵犀罢,言逑今日倒还真闹了出笑话。

  待言柳看向胡智萦时,眼眸低沉,有些不自然的松开言逑,挤给胡智萦一个微笑。两年未见,她显然有些认生了。

  胡智萦了解言柳的性子,笑着调侃道:“两年不见,韧清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言柳急忙摇头,红着脸,朝胡智萦笑道:“倒是不及师姐半分。”转而又低下头,紧紧抓住言逑的衣角。

  胡智萦被逗乐了,笑着将拂尘递给言柳:“不知韧清可否帮师姐照料一下拂尘呢?”

  言柳小鸡啄米般边点头边双手接过拂尘:“师姐客气了,韧清理应如此。”

  几人谈话之间,众人与胡清仇早已进入清心谷。言逑拉上言柳便要跟进,谁知被貌美少年一手拦下:“不知你们清心谷可有甚么好玩之处?”

  言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少年,见此容颜,不由得心中一惊,一时之间竟认不出男女。呆怔的看着少年好一会儿,待她回过神来只觉丢脸,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指向清心谷:“谷后藏匿一片树林,因那滑坡状似山丘,便被谷中之人统称为后山。若论好玩之处,便也只有后山之景可供观光了,这位,呃……不妨去瞧瞧?”她原本以为让人分不清男女的只有哥哥一人,如今看来,倒是她没见过世面了。

  貌美少年无奈的笑了一下,为防错认,只好自报家门:“在下乃明诀峰六弟子苏蛊是也,是为男子之躯。敢问姑娘芳名?”

  言柳点头应答:“清心谷十九弟子言柳,字韧清。家兄乃谷主亲传弟子言逑是也,字归年。”言柳对着苏蛊就是一通介绍,丝毫不吝啬的将言逑那份也给介绍了去。

  言逑虽以白眼相对,但已无济于事。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揍言柳了,他怎会有如此傻的妹妹?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甚至也无须回答。她倒好,姓甚名谁,就连兄长也与人家说了去,简直恨不得将全家来个介绍。

  苏蛊看着言逑笑道:“言逑?当真是好名字。不知归年英年几何?”

  言逑显然懒得理他,但碍于礼貌只好简单明了的说:“九岁。”说罢,便急急忙忙将言柳拉进了清心谷。

  苏蛊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诶,若不去后山,岂不算是一大损失?归年兄何不为我带个路?也算让我瞧瞧清心谷的待客之道了。如何?”苏蛊窜到言逑面前,张开双臂示意他停下。

  言逑嫌他有些聒噪,欲试图摆脱:“我们清心谷还未曾人数濒临到让九岁孩童代行待客之礼的地步。您大可另找其人,言某暂不奉陪。”说罢,便甩袖走了。

  言柳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走到苏蛊面前:“你今日可有做什么事惹到我哥哥了?”

  苏蛊看了看言柳,盯着言逑的背影吞吞吐吐道:“呃……为了将戏的气氛达到足点,便煽风点火算吗?”

  言柳微眯了一下眼睛,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煽风点火,会将哥哥气成这样,便疑惑的问道:“比如?”

  苏蛊犹豫不决的说:“比如……让他向敌方道歉?”

  言柳闻言,当即便愣住了。哥哥的性子她最是了解,若此事并非哥哥的错,那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可能向敌方道歉的。没认为煽风点火的与那敌人是一伙的就不错了,谁又能想到你是想看戏呢?

  言柳点了两下头,深深鞠了一躬:“恕不奉陪。”言柳在脑子里总结了好长一段,化简而言,便只余两字,活该。

  此事说来,也的确是苏蛊活该。若是旁人碰上这修罗场,怕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或劝架或帮架。他倒好,为了加重气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还让言逑在大庭广众之下向白衣少年道歉。任谁看到这一幕,怕是皆会以为他与白衣少年是一伙的。

  而胡智萦站在墙角将这一出好戏尽收眼底。

  胡智萦本以为苏蛊会有些内疚,谁知苏蛊看着言柳的背影,竟然笑了两下。那种笑看起来极为欣慰。

  胡智萦翻个白眼,呲笑了一声。她都忘了,苏蛊怎么可能是那种真性情的人呢?说实话,有时候她都怀疑,苏蛊到底是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只因实在不像,太不像了。

  胡智萦进入明诀峰结交了苏蛊之后,每次一有机会,她都会观察苏蛊。毕竟苏蛊给她的感觉过于成熟了,尤其是方才,她丝毫不认为苏蛊只有八岁。

  青衣女子用折扇拍了一下胡智萦的肩,随后便搂上她的脖子:“啧,你为何一直盯着他?”低头看向胡智萦。

  胡智萦极其嫌弃的将青衣女子的手从脖子上打回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后山吗?”

  青衣女子用折扇拍打着手心:“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随后便指向前方:“喏,就在那儿。”

  胡智萦嘲笑的翻了个白眼:“嘁,这人间还有你熟悉的人?你不是都活了……等等,你说他熟悉?”猛地看向青衣女子,神情严肃无比。

  “哥哥,他说他只是为了看戏,仅此而已,并无其它。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言柳敲着门说道。

  言逑刚从后山回来。他原以为两人会跟上他的步伐,谁知一个跟来的都没有。领路人一人到达目的地,算是领路失败,只好回来了。

  谁知刚回来就看到自家傻妹妹在敲他的门,还让他不要生气。说实话,大会之上的事,他早已忘却了。倒是那貌美少年,他是真觉得那人过于聒噪了,只让他觉得烦人。

  言逑想着总不能让自家傻妹妹一直敲门,便走上前去拍了一下自家妹妹的肩:“我至于一直生气?”

  言柳闻言,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哥哥?你在这儿啊?我方才以为你在屋里呢。”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去,想她自诩了解哥哥,此时倒真是有些丢人了。

  正在此时,一位白衣少年从后山那处狂奔而来,站在言逑旁边气喘吁吁:“言逑师弟,帮师兄把,那边的林子冻一会儿,一会儿便可。放心,林子里面的猛兽不会死的,嗯?”

  言逑看向后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若师兄与人有仇,无须将其冻成冰块,赶尽杀绝。再说后山之中,虽有猛兽,却也有花草生灵。冻不死猛兽,亦冻不死花草生灵吗?更何况——”

  白衣少年渐渐缓过来,当即便打断了言逑的长篇大论:“师兄明白了,师弟是不想帮,师兄说的可对?”

  言逑摇了两下头:“并非是师弟不想,实在是不能。师父在谷中正头疼七师兄之事,若我再添乱子,怕是也会像七师兄一般被逐出师门罢。”

  白衣少年点了两下头,哼笑一声,甩袖离去。

  言柳这才反应过来:“七师兄被逐出师门了?”

  言逑点头:“七师兄本想利用我,捕得三星兔,一举拿下前三甲之一。不曾想我被师父禁了法,根本帮不上他。谁知他竟怀恨在心,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向他道歉。他意欲作弊一事,我从未做错,又何来向他道歉一说?若他真心让我向众人道歉,我便不说什么,可他那高人一等的架势,我实在无法致歉。在我们二人僵持之际,幸得师父及时赶来,七师兄便被逐出师门了。”

  言柳叹了口气,他早知七师兄看哥哥不顺眼,谁知竟会犯如此糊涂的错误。师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七师兄逐出清心谷,也算是杀了七师兄的威风了。不知七师兄今后欲何去何从,但愿他会改掉这一身的臭脾气罢。

  言柳本想看看天空,谁曾想目睹了后山被冰封的一刻。言柳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清心谷中除了哥哥,还有谁拥有着冰封之法?想到这里,言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言逑顺着言柳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这一幕,当即便呆愣住了。怕是有人要嫁祸于自己。

  言柳也想到了这一处,急忙将言逑拉进了屋内:“这下好了,哥哥一直在屋中从未出去,也就说明那封林之人并非哥哥。看他们还能如何。”

  言逑坐在床上,笑着看自己的傻妹妹。他们要真想嫁祸给自己,无论如何也定然不会失败的。岂会理你在不在此地?

  一切皆如言逑所料。众人纷纷议论着被冰封的林子,皆将矛头指向言逑。

  他们在言逑屋前闹事,将两人给逼了出来。不论言柳怎样证明,对方皆能巧言令色的怼回来。直到把言柳说的哑口无言。

  言逑瞧了瞧自家的傻妹妹,不自觉笑出了声。他怎会有如此傻的妹妹?

  言柳证明言逑不在场,对方却说兄妹之间相互窝藏。言柳证明言逑毫无动机,方才的师兄却说,是言逑为帮自己而冰封了后山。言柳气急,不惜撒谎,从而证明言逑那时不在清心谷。谁知对方却说言逑第一时间畏罪潜逃,只为摆脱罪名。

  经此一说,言柳自是不能说什么。只因他们的目的,两人已然知晓。哥哥的能力太大,以至于招来了众人的羡慕与嫉妒,他们想让哥哥离开清心谷已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众人显然是蓄谋已久。

第22章 两魔联手定无宁日(三)

  胡清仇被几位师兄弟硬生生拽了过来。可胡清仇并不能为言逑与言柳多说一句,他能做的,无非是训斥两人几句,而后再罚两人水跪。

  所谓水跪,便是跪在水里。何时知错,便可何时起身。

  众人听闻谷主要罚两人水跪,自是颇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任他轻罚了。

  谁知言逑与言柳竟足足跪了一夜有余。

  胡智萦曾在夜里给他们送过吃的,本想让他们认个错,如此他们三人便可一同回去了。谁知这两人同为倔脾气,以为胡智萦是来做说客的,竟连食物也不肯吃了。

  胡智萦见他们如此举动,也被气得不轻,干脆不管他们了,走的时候还狠狠甩了一下门:“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两人所跪之地渐渐清晰起来,此时已是黎明了。言柳本就体质差,不吃不喝跪了一夜,难免有些晕乎乎的,以至于言逑喊她,她也没听见。

  言逑见状,已然顾不上些许甚多,急急忙忙道了声知错,便跑去桌上拿食物。

  言柳吃了半碗粥,这才渐渐看清周围,看清眼前已经站起来的哥哥。言柳见状,明白哥哥是为了自己才起身的,内心羞愧不已。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着的半碗粥,咬牙道:“哥哥,对不起。” 说着,两滴泪水滴入了粥里。

  言逑蹲下,微笑着揉了揉言柳的头:“此事怨不得你,莫要将事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我是你哥哥。哥哥理应照顾妹妹,如若你因此事卧病在床,那哥哥心里便更过意不去了。没事的,慢些吃。”

  言柳闻言,流着泪将粥狠狠的扒入了自己嘴里。

  言逑见状,撇嘴,点了一下言柳的眉心,劝道:“慢些吃,无人与你抢。”见言柳不听劝,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将笼屉里的甜食拿了过来。

  言柳刚吞下甜粥,瞧见言逑又将甜饼拿到了自己跟前。便低下头,将碗放到地上:“我吃好了。”

  言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甜饼,再次将甜饼放到言柳跟前,示意让她拿一个。

  谁知言柳头都没抬一下,只是重复了一句:“我吃好了。”

  言逑明白她心里不舒服,便没再说什么。咬了一口甜饼,谁知差点呕出来。

  言逑皱着眉,使劲咽下去。萦师姐,你做的太甜了……

  胡清仇本想给两人开个小差,不曾想推开门的那一刻瞧见了如此难忘的一幕,随即明知故问道:“你们兄妹知错了?”

  言逑本想站起来,谁知被言柳一脚踢的跪了下去。言逑吃痛地按了按膝盖,又揉了揉脚踝,看向言柳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谁知言柳扯出言逑嘴里的甜饼,站起来收拾碗筷:“哥哥他没错,他无需知错。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拿着笼屉,跪在胡清仇面前:“谷主若罚,便罚我罢。”

  言逑站起来,皱着眉头走到言柳身旁,也跪了下去:“弟子身为兄长,若不能护妹妹周全,岂非是错的离谱?言止于此,言逑甘愿一人受罚,望师父成全。”

  胡清仇看着眼前的兄妹俩,登时便改了主意,盯着言逑:“好,那便罚你打扫后山三日,你可有不服?”

  言柳闻言,自是不愿。可谷主一言九鼎,她也不好再让谷主因为自己而改变言语。想到此处,言柳只得起来。

  言柳看了言逑一眼:“那哥哥,我先走了。”说罢,低着头朝门走去。

  言逑点头,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切记注意脚下。”

  言柳回头微笑,点头嗯了一声,便抱着笼屉走了。

  如今正当蒲月。清风调皮的穿梭在树叶与枝条之间,偶尔还会擦过花儿与嫩草,丝毫不懂得怜惜,仿佛是个半大的孩子。阳光顺着清风的足迹寻来,欣慰地抚摸着清风的额头。阳光的笑容不停地扩展,身上发出的光芒竟刺眼起来。

  言逑一边打着哈欠扫落叶,另一边还不忘观察四周有什么好玩的。

  扫帚轻轻擦拭着地面,落叶与地面相互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水珠在落叶上晃来晃去,似是将落叶当做了摇篮。

  树叶上的水珠坠落下来,刚巧落在了落叶上。树上的水珠千千万,有的落在地上,将尘土与小石子凝结在一团;有的则滴进了小溪中,回归自己真正的摇篮中;有的被狂风刮到了不知何处,但总归是归宿。

  水珠顺着清风的轨迹,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流进小溪。“嗒!滴嗒。”水珠仿佛滴进了耳朵里,听着是那样的悦耳,那样的清脆、动听。

  “哗啦啦!”扫帚在小溪里搅拌的声音出现在此时此刻,不免有些破坏气氛。

  言逑甩着扫帚在小溪里拍打,激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但这些似乎并不影响他的情绪,他依旧笑着拍打,笑的是那样肆意,那样爽朗。

  言逑仰头看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使劲把扫帚从小溪里揪出来,顺着阳光朝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水珠在阳光的注视下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瞧见了彩虹。不料满身是水的扫帚顺着弧线的另一端飞去,使劲拍了大柳树一掌。

  柳树十分生气,派来万粒水珠惩罚言逑,霎时间便将言逑淋成了落汤鸡。

  言逑立即放下扫帚,用手将脸上的水珠抹掉,揉了两下倍感酸痛的眼睛,又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口水四溅。

  言逑揉揉鼻子,笑着咳嗽两下,将扫帚捡起来继续漫游在水面。

  言逑正玩得高兴,突然听到背后落叶被驱逐发出的声响,不禁好奇起来,在心中猜测来人是谁。

  “清风携暖阳,落叶载明珠,大地吻轻尘,细柳生嫩枝。此等风水宝地,归年兄竟一人独享,未免忒不厚道了些。”苏蛊还是昨日那般道家风范,只是这手中多了一把白面玉扇。

  言逑翻了一下白眼,心道真煞风景。余光不经意间瞥过那把玉扇,生生叫他看待了。

  那玉扇的扇柄晶莹剔透,雪白的扇面染上一株坚韧不屈的君子兰,君子兰旁提有两行字:本欲浪迹天涯,无奈世事终违人意,可恨无法逍遥人间。

  苏蛊注意到言逑的目光,瞧了一眼自己的玉扇,看向言逑的眼神中别有一番韵味:“归年兄莫不是看上了这把玉扇?也罢,既是归年兄另眼相看之物,苏某作为好友应理当割爱。”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将他衬托的略显温和。

  言逑闻言,目光顿时就被苏蛊引了去。

  谁知苏蛊的笑意更深了。若不是有脸颊上的肉挡着,言逑都怀疑他的笑容会不会勾到耳朵上去,不过这笑容在言逑看来似有些不怀好意。

  果真不出言逑所料,只见苏蛊唇齿轻启:“改日,苏某便赠与归年兄一把与此扇极为相像的宝扇,不知归年兄意下如何,是否心生欢喜?若是欢喜,可否帮苏某一个小忙?”

  言逑恍然大悟,翻着白眼呲笑一声:“还望细说。”语气中有些不屑,仿佛在讲笑话一般。

  谁知苏蛊眯起眼睛,邪魅一笑:“归年兄竟当真心生欢喜。我原是说笑的,不曾想竟套出了如此了不得的事情。了不得,了不得。”苏蛊边笑,边用扇头拍打着掌心。

  言逑见状,眯起眼,暗暗咬了下牙。认命似的点了下头,干脆不再理会他,握紧扫帚埋头扫落叶。

  苏蛊见言逑微有愠色,便没再说什么,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扫地的言逑。

  “好看吗?”

  苏蛊瞥了一眼左手边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咧嘴笑道:“好看。”

  青衣女子环抱双臂:“你一个小孩,见了我竟不害怕?哼,属实有趣。”一副我看透了你的把戏的模样。

  苏蛊闻言,有些不耐烦的挤了一下眼睛,看向青衣女子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翻着白眼撇嘴道:“少看些话本子,对你并无坏处。无需试探我,我知道你是谁。至于胡智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圣女殿下应是有认知的。”打着哈欠靠在柳树上。

  青衣女子轻笑道:“圣女?如今的世道不该只余公主吗?怎会有圣女?”

  苏蛊冷哼一声,没再接话,就那么靠着树静静的盯着言逑。

  青衣女子见他如此反应,自是明白对方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了,甚至自己承不承认,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青衣女子朝苏蛊那里走了两步,熟悉又强烈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嗅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你居然在此地涅槃历劫?也难怪你只余八岁了,啧,此次是你的第一劫?”

  苏蛊没有回答她,当然,也不想回答。

  青衣女子见他无视自己,非但不生气反倒还更开心了,丝毫不避讳的笑着问道:“首劫为何劫?嗯?”

  苏蛊依旧死盯着言逑,一言不发。

  青衣女子拍了一下他的肩:“嗯?”

  谁知苏蛊立即走到言逑身边,笑着伸出右手:“我帮你扫清落叶,你帮我将那女子赶走,只当是方才的小忙,如何?”

第23章 两魔联手定无宁日(四)

  言逑头都没抬:“不帮。”方才还耍我耍的兴致勃勃呢,如今有难我就要帮?

  谁知苏蛊一把夺过扫帚,故作可怜道:“帮这一次,仅此一次,多谢。”说罢,便扫起了落叶。

  言逑烦躁的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看向青衣女子,叹着气低头走过去。待他走到青衣女子跟前,抬头笑道:“这位姐姐不妨去清心谷瞧瞧罢,那里的景色比此处更为清静,言逑知道此举不妥,但……无奈我那师弟,他,较为腼腆,不喜遇到生人,对不住。”抱拳鞠了一躬。

  青衣女子笑了两下:“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我便放过他了。”刚要走,却又停住步伐,笑着朝苏蛊喊道:“那……师弟,我们来日再会。”说罢,又瞧了言逑两眼才走。

  言逑远远望着青衣女子的背影,忍不住疑惑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眼熟。应当是错觉罢。

  言逑正想着,肩上突袭一掌。言逑惊了一下,瞧见那张妖媚的面孔之后,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一把夺过扫帚:“行了,玩也玩了,忙我也帮了。你也快些走罢,莫要烦我。”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珠,又开始埋头扫地了。

  苏蛊瞧着这满山的落叶,心想这得扫到什么时候?

  “我助你一臂之力罢。”说罢,苏蛊便已走到了落叶前。

  言逑原本还在好奇,苏蛊想用何等方式帮助自己。当他回头看到苏蛊手中的火团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即用冰制止,却根本赶不上苏蛊的速度。

  顷刻间,熊熊大火包裹了方才扫的那堆落叶,大火沿着落叶的足迹一直向前蔓延。言逑的冰也拿这团大火无可奈何,反倒是冰由内而外的被融化了,甚至冰融化成的水珠也没有将大火扑灭。

  言逑惊得连连后退,他从未听说世间有这样的火。眼看大火离自己越来越近,言逑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害怕,怕烈火焚身,怕疼也怕死。不再是之前那种怕被师父逮住的小情绪了。

  许是大火过于灼热,竟将言逑的腿给烫软了。言逑就那么坐在地上,眼里的泪水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苏蛊站在柳树上,跳到言逑跟前。许是看出了言逑的不对劲,一个响指,大火瞬间被平息,只余满地的灰烬。

  苏蛊担忧地拍了拍言逑:“归年,言归年?”按着言逑的肩膀晃了两下。

  言逑渐渐回神,就那么盯着苏蛊,似是发不出声音似的,一次次欲言又止。言逑的视线逐渐模糊,直到躺在苏蛊怀里的那一刻,彻底昏厥。

  而后,苏蛊让昏迷的言逑靠着柳树,自己盘坐在言逑跟前,使用灵力让自己的灵魄进入言逑的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突现一丝亮光,火焰生生将黑暗照亮,这才得以看清精神世界中一堵极大的冰之屏障。冰墙宛如一座山,雄伟的屹立在精神世界中,散发的寒气更是让人无法接近。

  此时,一位身着火红锦袍,青丝半束半披,头戴红黑素冠,容貌雌雄难辨,手持灼热火团的男子朝冰墙缓缓走来。

  男子抚摸着冰墙,不由得惊叹:“这么大一堵冰墙得融到何时啊?内心未免也太强大了,根本无法触及。只是……若不破了这屏障,怕是永远也进不去他的内心世界了。”

  男子望着冰墙,摇头叹息。将火平息后,转身离去。罢了罢了,待他再想想办法罢。

  苏蛊睁开眼睛,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喂给言逑,起身叹了口气:“可惜如今我也只是个八岁少年,否则定能将你抱到清心谷,何须坐在树下挡太阳?哎,救你两次,你一次都不记得。连报恩都省了。我反倒是稳赔不赚,啧,亏本,忒亏本了。”

  言逑睁开眼睛便瞧见苏蛊在那里自言自语,可惜他只听到了什么亏不亏的,虽满脸疑惑,却也不能问什么。

  言逑盯着地上的灰烬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站起来:“此地怎会变得这样肮脏凌乱?你究竟干了什么?”瞪着苏蛊。

  苏蛊听到言逑的声音,立刻扭头,苦笑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对不住啊。”

  言逑拿起躺在苏蛊旁灰烬中的扫帚,朝着苏蛊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可当真是帮的一手好忙啊。”

  言逑看着满山的灰烬,如今这任务算是加大了。原本只需清扫落叶即可,可如今这形势……

  言逑暗暗咬牙,握紧扫帚,恶狠狠地瞪了苏蛊一眼,生气的打扫着灰烬。

  苏蛊本想上前去帮言逑,谁知刚碰到言逑的肩膀,言逑便生气的将扫帚摔在地上,朝着苏蛊大喊:“别碰我,自打你来后,我就没遇过好事。我方才分明让你走了,你干嘛非留在此处?此处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你能不能走开啊,我讨厌你。”

  苏蛊被言逑吼的一愣一愣的,只觉鼻子一酸,谁知一颗豆粒大的泪珠竟随之滚了下来。

  言逑看着被吼哭的苏蛊,心中顿感压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本不想如此,可奈何脾气一上来……冲动是魔鬼,他如今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言逑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去,抬了两下胳膊,才略显僵硬地将手臂抬起,用拇指轻轻的将苏蛊脸上的泪水拭去:“对,对不住啊,我并非故意吼你的,我只是……”

  苏蛊此时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哭了,顿时羞红了脸,推言逑一把,低头跑了。

  留下言逑一人站在此地忏悔。言逑望着苏蛊的背影,抬起的手臂落下来:“哎!也罢,我还是继续扫地罢。”说着,便已经开始扫了。

  青衣女子站在柳树顶上,嘲笑着喃喃道:“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老东西,居然被一个九岁的小屁孩骂哭了。呵,老脸都丢到天上去了罢?”笑着盯了言逑一会儿,继而抬起头,在树丛中穿梭,身影渐渐消失在树丛中。

  言逑盯着地上的灰烬,扭头看向身后的柳树,叹着气走到柳树旁,坐下疑惑道:“啧,他究竟是用的何等手法,竟将半片树林中的落叶皆烧为灰烬?又为何烧不到花草呢?莫非……大火完全受他指控?”

  言逑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却全然否定。毕竟不可能会有人完全操控大火,就算有,也不该是个八岁孩童。言逑操控寒冰亦经常失控,更何况天生野性的火焰呢。

  言逑百思不得其解,目光移致小溪,眉头微皱。言柳当年落水之事,同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每每问及,言柳皆坚信是被树根所救,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如今再结合今日之事,当真是桩怪事……

  苏蛊跑回清心谷的路上,恰巧撞见一个人。倒也算不上撞见,只是无意间瞧见罢了。

  可这一瞧便不得了了。只见那白衣少年坐在树下,安静地玩弄着手中的冰块。那冰块似有灵性一般,片刻一个模样,时而成球状,时而化作一匹马儿,仿佛下一秒便要从手中奔向草原似的。

  苏蛊站在原地观察片刻,这才缓缓走上前去。

  白衣少年闻到脚步声,手中的冰块依旧灵活的变化着,可寒冰内力却早已集中到了手腕之处,蓄势待发。眼睛则犀利的盯着右手边逐渐弯腰的花草。小草彻底弯下去,少年猛一抬眸,眼神尽显凶狠。

  正在此时,苏蛊拍了一下白衣少年的肩,本想问下他的来路。谁知下一秒便被寒冰之手捏住脖子,不得动弹。

  白衣少年狠狠的瞪着苏蛊,本以为苏蛊会有些许恐惧,谁知苏蛊非但没有恐惧,还挑着眉朝他笑了一下。

  苏蛊这一笑,倒真带有几分蛊毒之感,光是瞧着就有了毒瘾,使得中毒者愈发离不开目光。

  白衣少年瞧着他这一抹邪魅的笑容,自己反倒有些惊慌失措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谁知少年恼羞成怒,寒冰之气从手腕猛的攻向苏蛊的脖子。

  苏蛊面对寒冰之气,连一丝冰冷之感都未曾察觉,呲笑着歪头,挑衅道:“这便是……你的寒冰之气?未免太弱了些,我连一丝凉气都未曾感觉到呢。就不能来个凉快点儿的?”

  白衣少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苏蛊,本想拼尽全力甩开苏蛊,谁知苏蛊非但没能摔倒在地,还借着少年松开自己的那一刻,瞬间闪移到他面前,狠狠的捏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逼得靠着树。

  少年的脸已经被捏的发紫,然而苏蛊并不打算松开手,反倒恶狠狠的咬着牙说:“狠成这样才能搞偷袭,明白吗?小屁孩儿。”说罢,用力将少年甩到地上。

  白衣少年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着,嗓子被捏的有些沙哑,甚至感觉都要说不出来话了,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蛊靠着树坐下,将手放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冷哼一声:“你打不过的人。”

第24章 两魔联手定无宁日(五)

  “你!”少年已然被他气的说不出来话了。

  苏蛊扭头看向坐起来的少年,眯起眼睛询问道:“你与言逑何时结的仇?”话语中充满了好奇。

  白衣少年刚盘腿坐下,面对这一询问,反倒疑惑着挤了一下眼睛:“言逑?想必你是误会了,我与此人素不相识。若非你方才询问,我也不会得知有这一人物。”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苏蛊闻言,心想看来他是被那群孩子利用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群熊孩子的嫉妒心咋这么强大呢?”有些心烦的摇了两下头,扭头看了一下正在疗养内力的少年,不自觉笑出了声,回过头看了会儿阳光,便倚着树睡着了。

  白衣少年用余光瞥了一眼苏蛊,翻着白眼冷笑道:“就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敌人?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气的他深吐一口气,便又闭上了眼睛。

  转眼间,三日已过。言逑顺着灰尘向前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要挨罚了。”话音刚落,一抬头便看见了灰尘尽头站着的胡清仇,他正怒气冲冲的朝言逑走来。

  言逑绝望的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言逑跪在胡清仇门前,听着身后各位师兄弟的议论,低着头等待着惩罚。

  终于,房门大开,言逑抬头看着胡清仇手中的拂尘,深呼吸,随后又低下头去。言逑身后顿时鸦雀无声,他们也同言逑一样等待着,只是他们等的是笑话罢了。

  胡清仇给身旁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走到一旁随意扯了一枝树杈,担心下面的学生心有不满,还特意做了演示。

  只见管事对树杈注入灵力,敲击地面。只一下,地面竟被敲出一道细小的裂缝,其威力用肉眼评估,不容小觑。

  他不演示还好,这一演示给言逑吓得不轻。急忙站起来,撒腿就跑。

  胡清仇扬了一下拂尘,浑厚的灵力化作屏障,包围住言逑。吓得言逑急忙跪地求饶:“师父,我,我错了。徒儿千不该万不该,只求师父原谅。”看着管事拿着的树杈,吞了一口口水。这一杈子下去,死了还好,倘若没死……这一生岂不也就那样过去了?

  胡清仇气得一把夺过树杈,将拂尘甩给管事,吹胡子瞪眼的走到言逑身旁,屏障破开。

  胡清仇拽着言逑,狠狠的给了他一杈子。言逑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胡清仇,瞬间会意,表情极为痛苦,挣扎着大喊:“呃,啊,啊!师父我错了,莫要再打了,啊!啊……”

  胡清仇瞪着言逑,狠狠咬了下牙,大声道:“为师让你打扫后山,本想让你知错,谁知你屡教不改,抓你回来,本要杖责五十,谁知你依旧不知悔改,既如此,便仗着八十,以示惩戒。说,为何要在后山放火?”

  言逑喊的嗓子都哑了,闻言,便大声喊给师兄弟们听:“啊!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在后山放火,不该烧毁花草树灵,徒儿知错了。啊!”

  刚从山下买药回来的苏蛊,看到此情此景,急忙跑过来。听到言逑喊的话,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下闪现到胡清仇面前,跪下:“谷主,谷主您莫要再打了,此事与归年丝毫没有关系,火是我放的。”说罢,一团火立刻在手心燃起。

  言逑闻言,瞪大眼睛看着苏蛊,咬着牙轻轻摇头:“不是——”

  苏蛊明白言逑想替自己背黑锅,但他还没窝囊到那种地步,急忙打断:“归年只会操控寒冰,此等灼热之火,他操控不来。一切皆因我而起,谷主若罚,便罚我罢。”扭头朝言逑笑了一下。

  苏蛊人证物证俱在,丝毫不给胡清仇反应的时间。胡清仇无奈的握紧自己手中的树杈,咬着牙注入灵力,扬起树杈大喊:“既如此,便由你来代他受罚罢。”说罢,狠狠的将树杈抽在苏蛊的背上。

  汹涌澎湃的灵力突然降在苏蛊的背上,似是要将他的骨头冲散似的。苏蛊咳了一下,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无力的趴在地上,看了一眼被吓到的言逑,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无,无妨。”

  言逑是真的被吓到了,看到苏蛊这一反应,鼻子顿感酸涩,泛红的眼眶中涌出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苏蛊的手背上,苏蛊无力的闭上眼睛。

  言逑见状,也急忙闭上眼睛,昏死过去。手却紧紧抓着苏蛊倒在地上的手,轻轻为他拭去手背上那一滴眼泪。

  胡清仇再次扬起树杈,言柳见状,急忙跑过来,哭着跪下:“不要再打了,韧清求您不要再打了,哥哥他们已经昏过去了,您若再打,哥哥他们怕就醒不过来了。”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跪在地上的双腿擦着地面向胡清仇走去,言柳来不及管膝盖上流出的鲜血,忍着疼痛,哭着抱住胡清仇的腿,大喊:“您要打便打我罢。”

  胡清仇狠狠地甩开抱住自己腿的言柳,无奈的将树杈甩在地上,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言柳哭着爬到言逑身边,晃了晃昏死的言逑,见他毫无反应,哭得更狠了:“哥哥,哥哥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韧清啊,你看看我啊,啊……”

  言逑皱紧眉头,狠狠的咳了一声。心想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苏蛊的血都要流干了。

  言柳听到咳嗽声,心中欣喜:“哥,哥哥还有救,嘿嘿,哥哥还有救。”使劲拽言逑,最后发觉压根拽不动,便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言逑握紧拳头,内心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想揍言柳了。

  言逑气的翻了个白眼,撇眼看到围着的人群走的剩了几个,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嫌弃的朝言柳朝了朝手:“你抬左腿,我抬右腿。”

  就这样,两人一个抬左腿,一个抬右腿,硬生生将半死不活的苏蛊拖到了言逑的房间。

  经过胡清仇这一恐吓,清心谷中对言逑不满的师兄弟,这段时间没敢去招惹他。而言逑这段时间也没空去管他们。

  天还未亮,言逑便起身为苏蛊擦脸。胡智萦下山去买药材。言逑看着一动不动的苏蛊,本想让言柳去打些水来,但一想到上次让她去打水,原本满满的一盆水,从后山端过来的时候仅剩一口时,言逑撇了撇嘴:“你代我照顾苏蛊,我去后山打些水来。”

  言柳笑着点头。

  言逑端起盆,刚要走,再次嘱咐:“必须寸步不离。”言柳不停的点头:“知道了。”

  言逑打完水从后山归来时,恰巧碰到买药回来的胡智萦,胡智萦抱着药跑过来:“言归年,这个……煎,完了,我,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言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皱眉:“什么?”

  胡智萦咬唇,使劲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

  “这个煎半个时辰。”青衣女子一把夺过胡智萦手里的药,嘱咐着言逑:“这两个药同时在一起煎,亦为半个时辰,此为药浴,不可误食。”将药包放在言逑手里,嘱咐:“切记,需小火慢熬。”

  言逑走后,青衣女子瞪着胡智萦:“你随我来。”

  胡智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跟着她走了。

  言逑扭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皱起眉头。她们……这时去后山干什么?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她那么眼熟?她们何时这么熟络了?

  言逑越想越疑惑,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包,叹了一口气。急忙跑回房,将药包放在桌上,扭头对言柳嘱咐道:“莫要离开苏蛊,看好药包。切记,等哥哥回来。”

  言柳笑着点头:“嗯。”

  言逑急忙朝两人追去,一口气跑到后山。他气喘吁吁的看向四周,看来已经寻不到那两人了。

  “再往前跑几步,你便能寻到她们了。”

  言逑向上望去,观察四周:“你是何人?”

  那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醒道:“再不去,就什么都晚了。”

  言逑皱着眉,挠了挠头,对着空气鞠了一躬:“多谢。”说罢,便向前跑去。

第25章 锁心牢笼

  言逑寻到她们时,只听到两句话。

  胡智萦紧皱眉头:“所以……你同苏蛊是一伙的?”

  青衣女子笑了一下:“不,我与自己是一伙的。”说完便消失了。

  胡智萦咬着牙,跺了一下脚,极其懊恼的转身,愣住。

  言逑平复气息后,看着胡智萦,叹了口气。还真被那人说准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晚了。

  胡智萦走到言逑面前,欲言又止。言逑明白她想向自己解释那青衣女子之事,但他有些累了,什么都不想听。

  言逑随便找棵树坐下,朝胡智萦挥了挥手:“师姐,麻烦你代我照顾苏蛊罢,我想静一静。”说罢,闭上眼睛。

  胡智萦以为言逑全听到了,自知理亏,便没再说些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言逑坐在树下,看着金光闪闪的小溪,笑:“有光的小溪真好看。”越看越入迷,这时,言逑发现树上多了一位白衣少年,便朝树上望去,不禁好奇道:“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坐在树上,看了一眼另一边坐在树下的言逑,看着小溪一言不发。

  言逑见对方不想回答,便不再多问,也将目光移向小溪。

  漫长的时光一闪而过,转眼间,两人已经欣赏起了日落,云与火团相融,火团烧灼着云朵,不一会儿,便落了下来。许是天上的火团过于灼热,竟将这人间也点燃了,目光所及处,遍野皆火红。

  言逑看了一眼树上的白衣少年:“你为何还留在这里?你不回家吗?”

  白衣少年笑了一下,扭头看着树下的言逑:“你呢?为何不回家?”

  言逑疑惑的歪了一下头,朝他笑道:“那就是我家,我一会儿便——”

  “我问的是,为何不回家?”

  言逑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小溪,叹气:“我还不是很想回去。”

  “为什么?”在言逑迟疑之际,少年又问道:“你真觉得那是家?”

  一句话,彻底堵住了言逑本要说话的嘴,同时也将言逑要说出口的话给塞了回去。言逑愣住了,就那么傻傻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头却渐渐沉了下去。

  “你觉得家是什么?”

  又是一句言逑无法回答的话。言逑乞求的看向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讽刺的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谁,可能在笑言逑,也可能……是在自嘲。

  “哎!你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那不是家。懂的少,明白的却又不少。哈哈,你这小孩,可真有意思。”白衣少年看向鲜红如血的晚霞,眼神中尽是悲伤:“我的家不在这儿,也不在这个世界。我找不到我的家了。”看向言逑,眼中涌现的泪水滑落,落到了不知何处。

  言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言逑知道,他很伤心。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又笑着补了一句:“长大你也不会懂的。”

  言逑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一下:“方才可是你在帮我?”

  白衣少年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言逑欣喜,起身道谢:“多谢道友。我——”

  “道友?方才为何不见你说?”

  言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缺的课太多,偷懒的课也太多。除了修炼的……我只隐约记得一句……尤其,遇到敬重之辈帮助自己,更要道声,多谢道友。”

  白衣少年大笑两声:“果不其然,外界竟也是逃课的居多。只是……瞧你这老实模样,倒也不像个会偷懒睡觉的人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往后,绝非是泛泛之辈啊。”

  言逑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脸红的发烫,一个字也不敢说,就那么由着少年笑自己。

  少年随意拽了片叶子,起身跳到言逑面前,将叶子递给他:“杨泊越,不知……可愿与杨某交个朋友啊?”

  言逑接过叶子,笑着点头道:“自是愿意。言逑,字归年。今日幸得泊越为好友,想是此生再无遗憾了。”

  “归年……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不错,应景。归年,我还有些家事未处理,先行告辞。若是今后无处可去,不妨去星都落脚,若是有缘重逢,届时我定请你吃饭,如何?”

  “嗯。”

  白衣少年笑着走了两步,瞬间消失在了言逑的眼前。

  言逑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叶子,并未发现有何端倪,心想泊越为何赠我这片叶子呢?思来想去,也未曾有什么线索,突然笑了一下,便拿着叶子跑回清心谷了。

  言逑刚要打开房门,一看手中空空如也,急忙看了看地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在言逑心急如焚之际,手心突然感到一丝温热。言逑看了一眼手心,上面印着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杨泊越。

  言逑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手心的字不停的戳:“哦……竟是这个杨字,这个泊字,这个越字。杨泊越……真真是个好名字。”

  房门被打开。言逑看着开门人,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更是想不起什么,口中亦不知要说些什么,就那么呆呆的站着,犹如一个傻愣愣的憨子。

  两人就这么站着,似乎谁都不打算第一个开口。言逑沉重的迈出第一步,这时对方也走了一步。言逑眼眶泛红,感到鼻子有些酸涩,他知道这种感觉,所以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朝那人奔去。

  那人笑着向他奔来。两人拥抱在一起,就那样抱着,抱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想放开彼此。

  言逑用苏蛊的肩膀擦了下眼泪,抽泣着:“我以为你死了。”

  一句话打破了一个僵局,同时又创造出另一个僵局。

  苏蛊愣了一会儿,迟疑道:“要不……我还回去躺着?”试探性的松开言逑,转身朝房间走去。

  苏蛊双脚刚踏进房间,心想他怎么还不来拦着我?不会真让我回去躺着吧?也是有够狠的。

  他正这样想着,言逑跑过来,一下把他撂倒在床上,笑:“你怎么还不死?”

  “啊?”苏蛊彻底愣住,所以自己昏迷的这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言逑有这么大的改变,不仅主动与自己说话,甚至还跟自己开起了玩笑,怕不是个梦吧?

  苏蛊越想越害怕,倘若这真是梦,那岂不是说……自己还没醒?那真是太可怕了。

  言逑不知道苏蛊的内心世界异常丰富,他只是笑着让苏蛊躺回原来的姿势,让苏蛊闭上眼睛,张开嘴。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放进去了个东西。

  苏蛊一脸享受的把它吃完了,随后睁开眼睛,一脸好奇的问道:“你给我吃的何物?美味极了。”

  言逑笑着躺下,扭头盯着苏蛊的脸,笑道:“蜜糖。”

  苏蛊看着言逑的笑,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紧接着又叹了口气,看向天花板。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言逑看到苏蛊这一反应,收起自己的笑容,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要承认是你放的火呢?”

  苏蛊想都没想,反驳道:“原本就是我放的火,为何不认?”扭头看着言逑。

  “可……我都已经背上这个锅了,我也没说是你放的,你完全可以不管我啊。”

  苏蛊眉头紧锁:“我还没窝囊到那个地步。你可是一个小孩,我那么大一……反正让你为我背锅,我做不到。”不算上自己穿越的日子,自己也已经活了几百岁了,一个老头子让一个半大的小子去为自己背锅?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这么缺德的事儿,他是干不出来。

  苏蛊突然想到言逑腿上的伤,猛地坐了起来:“那日你水跪了一晚,膝盖可有不适?”就为这事,他还特意下山去买了药,谁知正好让言逑为他挨了打,现在想起来,苏蛊心里依旧不是很舒服。

  言逑闻言,笑着蹬了两下腿:“并未有不适,水跪了一晚,膝盖还反倒变得光滑了。”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朝苏蛊笑了两下。

  苏蛊看到言逑如此,也安心了。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不知道是不是言逑的错觉,言逑总觉得苏蛊变了,是的,言逑更加确信了。苏蛊不再那么不正经了,突然正经起来,言逑竟有些不习惯了。

  其实苏蛊只是疑惑这是不是梦,毕竟两人都很反常。

  言逑突然笑了起来,这使得苏蛊心中有种恐惧感。言逑笑着摸了两下床:“我照顾了你这么些天,终于也可以睡个好觉了。”说罢,打了个哈欠,慵懒的朝苏蛊挥了挥手:“你好了就赶快走,记得关门。不送。”说完便睡着了。

  苏蛊笑了一下,看来还是那个言逑,松了一口气,放松的躺在床上:“不用送。我不走便是了,只当是照顾你了。”

  言逑此时已经进入梦乡了。

  苏蛊静静的看着熟睡的言逑,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言逑的话有些不可信。蹑手蹑脚的撩开言逑的衣服,心里突然哆嗦一下,眼眶微微泛红,握着拳暗暗咬了下牙,小声咒骂道:“这什么小孩?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得亏不是我生的,不然我得揍死他。”

  苏蛊又看了一眼言逑膝盖上,那发白的、松垮的一团肉,且肉中还掺有杂质。苏蛊凑近了看,却嗅到一股恶臭,这才发现膝盖已经流脓并且发炎了,甚至膝盖上还掺有灰尘。两条腿一条比一条惨不忍睹。

  苏蛊不禁想到言逑用这样两条腿辛辛苦苦扫了三日,带着这两条腿挨骂,忍受背后的屈辱。又带着这样两条腿照顾了自己一个月,又是买药,又是打水……心里好像堵了个大石头,这种感觉不太好。

  苏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很少有过这样的感情了。而言逑这个稚嫩的小孩,成功唤醒了他的感情。

  但就是因为这样,苏蛊才要跟言逑保持距离,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任务,他不能对言逑有感情,他不能害了言逑。可苏蛊发现,他越是这样,心就越乱,就越是会做出一些逾矩的事情。他不想这样,可是已经乱了,一切都乱了,为时已晚,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将错就错。

  可他又怕,怕错的太多,怕错到最后,闹得天人永隔。

  青衣女子不知何时竟坐在了苏蛊的身后,嘲笑道:“你居然也会流泪?”

  苏蛊扭头,随意擦了两下自己的泪水:“你来干什么?”

  青衣女子挑眉,有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再次嘲笑道:“呵,封了你的心,你都还能有感情……那我有什么不能来的?”

  苏蛊端正了一下坐姿,抬眸,瞪着青衣女子,一言不发。

  青衣女子拿起扇子,冷冷的盯着苏蛊:“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动感情的代价。”

  苏蛊笑了一下,手中突现清素玉扇,把玩着清素玉扇,嘲笑道:“代价吗?可是我的任务……就是动感情。”眉眼弯似月牙,眼中含情的笑了一下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皱起眉头,明显有些不敢相信:“任务?你为何会有这么个任务?”

  苏蛊特意打了个哈欠,躺到言逑身边,把头埋进言逑的怀里:“无可奉告,慢走不送。”

  青衣女子就这么带着疑惑走了。

  其实苏蛊只说了一半,动感情之后……呵,说白了,与代价无异。

  苏蛊静静的把头埋在言逑怀里,无声无息的哭着,直到泪水浸湿了言逑的上衣,待苏蛊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离言逑远了点,心想但愿没有浸到里衣。

  言逑突然皱起眉头,吓了苏蛊一跳。直到言逑揉了一下鼻子,然后又进入了梦乡。苏蛊这才安下心来,深吐一口气,看了言逑一眼,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微笑着把头埋在了言逑的怀里,闭上眼睛,随之进入梦乡。

第26章 锁心牢笼(二)

  此时,清心谷已经陷入沉寂,融入黑夜,成为了深夜的一份子。皎洁的月光成为黑夜中唯一的长明灯,为黑夜增添了一份清冷的,不可或缺的光芒。

  “吱……嘎。”苏蛊被关门声所惊醒,瞬间坐起来,皱紧眉头盯着关上的门。

  苏蛊盯着门盯了许久,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急忙敲一下门提醒苏蛊。苏蛊这才下床,临走前小心翼翼的为言逑盖上被子,欣慰的笑了一下,便走了。

  言逑皱着眉揉了揉鼻子,慢慢睁开眼睛,淡淡的瞥了一眼关上的门,翻着白眼打了个哈欠,挠着头坐起来,紧锁眉头:“他们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偷偷摸摸,倒真有几分贼人的作风了。”刚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言逑越想越好奇,随后小心翼翼的下床,打着哈欠走到门旁,刚一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两人,吓得言逑急忙把门关上。心中纳闷,他们为何选择站在院中呢?根本没有办法偷听,这下可如何是好?

  言逑突然想到,胡智萦之前教他折过小青蛙。想到这里,言逑急忙用桌上的药包纸折了两个小青蛙,对着小青蛙输入了一些灵力:“探听,苏蛊身后两步远。”说罢,两只小青蛙便开始了行动。

  言逑把两只小青蛙放出去,便蹲在门后,用手捂住耳朵。

  “殿下,恕属下多嘴。这两名黑牌,若要全留……恐怕不好掌控。倘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最好还是去除一个,以绝后患。”白衣男子双手抱拳,低头谏言。

  苏蛊盯着他,微笑:“此言甚好,正有此意。不如……将那林中少年去除?”

  白衣男子头低的更狠了些:“那少年已达巅峰,心智亦不似幼龄稚子。恕属下直言,将他除去……绝非易事。”抬头看了苏蛊一眼,急忙低下头去。

  苏蛊手中突现清素玉扇,他微笑着用扇头拍打了两下自己的手心,漫不经心道:“绝非易事啊……那当如何?”握着扇子,弯腰将男子扶起,一脸和善:“你点子多,不妨为我出个主意。”

  白衣男子站直了身子,头却还是不敢抬起:“属下以为,除去使您动了感情之人为好。毕竟动感情,于您来说本是大忌,亦堪称隐患。若借此事将这隐患去除,想必日后——”

  苏蛊用扇子抬起他的头,朝他笑了一下:“便天下无敌,无人可挡了?仁明,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怪属下多嘴了,还望殿下息怒。只是殿下,如今局势已变,已经容不得我们有半点马虎了,又岂能容得下心软呢?殿下需得尽快作出决策啊。”

  苏蛊闭上眼睛,转身叹了口气。烦躁的朝白衣男子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走罢。”

  苏蛊这一转身不得了,两只小青蛙为了赶上身后两步远这一距离,恨不得耗尽自身所有灵力。好在苏蛊没有再转向白衣男子,不然两只小青蛙算是白忙活了。

  苏蛊抬头望向后山,叹着气朝那边走去,刚走两步,听到白衣男子说了声:“谁。”急忙转身,看向白衣男子:“怎么了?”

  白衣男子向前走一步,递给苏蛊两只可怜的纸青蛙:“殿下。”

  苏蛊接过两只纸青蛙,手上的火团瞬间将纸青蛙化为灰烬,青蛙体内的灵力自然而然就回到了言逑的体内。

  白衣男子眼疾手快,见那灵力嗖一下飞到了言逑的住处,没等苏蛊反应,便急忙冲进去捉人了。谁知一开门,便将缩在门后正在疑惑的言逑逮了个正着。

  白衣男子二话不说便将言逑揪出来,皱起眉头,瞪着言逑,朝他呵斥道:“说,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言逑吓的大气不敢出一下,委屈的摇了两下头:“我,我……忘了。”两颗珍珠似的眼泪随之滑落。

  白衣男子见言逑一直低着头,心想他定是心虚。气得他捏住言逑的下巴,硬是让言逑抬了头,朝言逑吼道:“你撒谎。”

  他这一吼,本就委屈的言逑哭得更厉害了,眼睛一眨,落下一颗珍珠,犹如天上的雨滴似的,怎么也下不完。两只小手不停的擦着眼泪,发觉擦不完,便直接揉了起来。言逑哭起来无声无息,实在委屈的不行,也只是像小老鼠一样哼唧着,这才不至于引来清心谷的师兄弟们。

  而白衣男子这边就没那么好运了,对于小孩子,他根本没有经验。尽管言逑哭起来已经算很乖了,但对于白衣男子这样毫无哄人经验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种酷刑。

  白衣男子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在一旁苏蛊的眼里,那无异于是一只正手舞足蹈的滑稽猴子。

  苏蛊翻着白眼叹了口气,一只手覆盖住整张脸,以这样绝望的姿势持续了几秒,随后笑着朝他们走来。

  苏蛊用清素玉扇锤了一下酸痛的肩,随后用扇子拍了一下白衣男子的背:“你还不走?”

  白衣男子闻言,欣喜若狂,连告辞都没来得及说一声,便消失了。

  苏蛊讽刺的笑了一下:“呵。”这就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左护法……内心突然就想换了。

  苏蛊为言逑擦了几滴眼泪,笑着看向他:“你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言逑委屈的打了两个嗝,泪水依旧是止不住的流,抬头看着苏蛊:“不是,我听见了。但是,但是……我忘掉了。”

  言逑是真忘掉了,对于苏蛊和那男子的话,他本来就听不太懂。灵力刚回来,他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训了一顿。如今,除了男子揪起他时那张凶狠的脸,他什么也没记住。

  苏蛊看着言逑泣不成声的模样,点了两下他那红红的眼睛,不自觉笑出了声。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急忙纠正:“我相信你。所以……不哭了,好吗?”盯着言逑,微笑着歪头:“嗯?”

  言逑目不转睛的盯着苏蛊,盯了许久才点头:“嗯。”这时眼泪也已经止住了。

  苏蛊拥抱了他一下:“去休息罢。”

  言逑抗拒的摇头:“我睡不着,想去后山。”

  苏蛊笑着蹲下,扭头朝言逑朝了一下手:“上来,我应该能背动你。”

  言逑犹豫着趴在苏蛊的背上,苏蛊慢慢起身,艰难的走了几步。有点困难……果然,八岁的孩子背九岁的孩子,还是有些勉强。没办法,苏蛊只好将言逑放下。老老实实的步行陪着言逑去了后山。

  “你们离下山之期还余几日?”苏蛊边走边看着言逑问道。

  言逑没有看苏蛊,则是一直盯着前方那未知的长途,答道:“整整三十日。”

  苏蛊错愕的看着言逑:“你竟记得如此清晰?整整三十日,你想都没想就答了上来。”

  言逑没有回答他,依旧盯着前方去往后山的路,瞳孔逐渐放大,脚步逐渐加快,路途越来越短,距离越来越近了。

  深更半夜,两个十岁都没有的稚子一同坐在溪边树下赏月畅谈,甚至聊得不亦乐乎。

  苏蛊拿起扇子向言逑介绍,言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耳朵听着苏蛊的长篇大论,听到好笑的地方便笑一下,听到很是夸张的地方便笑两下,满眼都是那轮清冷的,越看越小的白玉盘。直到看不见。

  苏蛊见言逑睡了便自觉的闭嘴,微笑着朝他扇了扇扇子,随后抬头,欣赏着言逑还未欣赏完的圆月。

  小溪中的月亮慢慢移动着,皎洁的圆月随着移动的轨迹变得越来越小,直到不见。

  起初天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

  后来,渐渐的,多了一片红色的湖面。那湖面越铺越广,越变越大,直到铺满半边天时,伴随着一道弧形的出现,那红色便渐渐幻变成了黄色,金色。

  世界万物的影子逐渐显露,小溪也变得金灿灿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宝藏落在了这里,竟无人理会。

  许是蝉鸣声音太大,吵到了言逑。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打着哈欠看了一下天上那块反光的镜面,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扭头看向正倚着树睡觉的苏蛊。

  言逑的目光逐渐下移,盯了一会儿苏蛊手中的清素玉扇,想着拿来瞧瞧。谁知刚碰到那扇子,手却被烫了一下,言逑惊讶的盯着那扇子,久久不能回神。

  苏蛊睁开眼睛,瞪着言逑,扯过言逑的手:“昨夜我便说了,此扇有灵,极为认主!你竟全当我是玩笑话?”拿着言逑的手,仔细检查了两遍,发觉并无大碍时,这才放下。

  言逑也抬起手检查了两下,无所谓道:“谁曾想那扇灵竟有如此气性,总之是我过于好奇了,对不起。”

  苏蛊没接受他的道歉,神情严肃地掀开言逑的衣服,看着恶化的膝盖,瞪着言逑。

  言逑没想到苏蛊会掀自己衣服,自然也没想到他会看到自己的膝盖,心里正在集结要狡辩的话语。

  然而苏蛊根本不会给言逑这个机会,站起身,向言逑伸出一只手:“走,我领你去擦药。”

  言逑抬起低着的头,看了一眼已经恶化的膝盖,又看了一眼苏蛊坚定的眼神,撇嘴:“我不曾买过药。”

  “我买了。”

第27章 明晗雪澜

  言逑转眼盯着自己那恶心的膝盖,猛的摇头:“不用,它自己能好。”抬眼看着苏蛊那嘲笑式的神情,抿了一下嘴,没再说什么。

  苏蛊挤眼瞪着言逑的膝盖,啧了一声:“它自己好?它要能自己好,它早好了。走,我领你去擦药。”

  言逑最终说不过苏蛊,只好被苏蛊搀扶着乖乖去擦药。

  两人走到刚房中,苏蛊便让言逑坐在床上,自己熬药去了。

  言逑倒好,坐在自己床上左顾右盼,直到苏蛊把熬好的擦伤药端到他面前时,他才定住神。

  苏蛊刚要擦药,瞄了一眼闭紧眼睛,咬紧牙关,一脸痛苦之相的言逑,没忍住笑了一下:“闹了半天,原来是怕疼啊。”

  言逑一听,立即睁大眼睛:“我才不怕疼呢,你胡说。”

  苏蛊笑着挑了一下眉头,手指蘸了一下擦伤药,轻轻的碰了一下言逑的膝盖,言逑嘶的一声差点将整个膝盖抬起来。

  苏蛊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言逑的脚,看了一眼再次闭紧眼睛的言逑:“我发现你这小孩儿是真嘴硬啊!疼也先疼着,谁让你不早点擦药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当他的手指碰到言逑的膝盖时,散发的灵力却会让言逑觉得不那么痛。

  言逑一发觉自己不那么疼,也就得意忘形了:“你瞧,我一点儿都不疼。我刚刚那皱眉挤眼的神情,全是做给你看的。我可是黑牌,可是整个清心谷最不怕疼的一个,哼。”说着,朝苏盅骄傲的抬了一下头。

  苏蛊看着言逑那炫耀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也确实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浪费着灵力给言逑擦药,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心想小屁孩都这么傲娇的吗?

  眨眼之间,三十日已然满期。

  苏蛊提前下山,在茶馆等着言逑他们。正在观景饮茶之际,余光瞥见一位身着白衣的豆蔻少女拉着两位八九岁的孩童,缓缓朝他走来。

  只见那两位孩童中的少年喜气洋洋的跑过来:“走吧。”

  苏蛊盯着神采奕奕的言逑,笑道:“身处清心谷中的我,定是被迷雾蒙蔽了双眼,竟瞧不出……你这小屁孩儿也是个浪荡公子的坯子。”

  言逑闻言,顿时来气了,登时便踹了苏蛊一脚:“你若再满口胡言,便不用同我们一起了。”

  苏蛊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笑着道歉:“错了,错了错了。”

  胡智萦翻了个白眼,朝着二人不耐烦道:“还走不走了啊?”

  二人这才走过去,苏蛊笑着指向正西面:“打听好了,只青楼有异。但……事态有些复杂,此次下山,时日可多?”

  胡智萦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垂下头去,右手比划道:“七日。”

  苏蛊瞪大眼睛,随后便笑道:“只七日?那可麻烦喽!”随手搭上言逑的肩,言逑瞪了他一眼,未曾搭理他。

  圆月高挂枝头,几人暂住在苏蛊早已打点好的酒楼里。酒楼与青楼紧紧挨着,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但也因此而被吵到睡不着。

  言逑被隔壁吵的实在睡不着,便想着在这酒楼散散步。谁知刚出来,就瞧见青楼周围黑雾弥漫,整栋青楼都被这邪灵之怨弄得乌烟瘴气。

  言逑试着推动内力到达楼顶,首试便成了。他害怕暴露所在之地,便慢慢的俯下身子,趴在了楼顶。抬起下巴眯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青楼里的一举一动。

  苏蛊站在楼后的大树顶上,这个角度竟将青楼一览无余。然而此时此刻,他不但没有盯着乌烟瘴气的青楼,反而盯上了趴在楼顶不停蠕动的言逑,不由得失笑:“真像一条肥嘟嘟的毛毛虫。”歪了一下头,看得更入迷了。

  言逑趴在楼顶没一会儿,顿时感觉腿也麻,脚也麻。关键他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叹了口气,只好隔一会儿换一个姿势了。

  正在此时,青楼中的黑雾逐渐散去,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帽的人,身形难辨雌雄。

  言逑本想换一个姿势,以便更好的看到那人的行动。不料瓦片瞬间脱落,言逑一下子从楼顶滚了下去。

  幸好苏蛊用灵力接的及时,否则言逑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不死也摔成重伤。可经此一闹,那黑衣人便将两人的站点通通看清了,笑着一击切断灵力,眨眼之间,便将言逑掳走了。

  苏蛊反应过来,可已经追不上了。对方灵力深厚,带着言逑一起走居然还能将灵力隐藏的如此之深,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下子只能干着急了。

  可苏蛊不知道的是,那黑衣人竟将言逑绑在了隔壁青楼内。这可谓是真真的安全即危险,危险即安全啊。

  苏蛊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为了寻找言逑,整日整夜的睡不着。几日下来,全城都快被翻过来了,却硬是没有言逑的一丁点消息,言柳急的哭了一整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哭丧呢。

  而言逑呢……一日三餐顿顿吃撑,山珍海味险些被他吃个遍。两位美人榻前伺候,催眠曲夜夜弹唱,生怕言逑睡不着。幸而言逑从未让两人失望过,一晚比一晚睡得香。真真是体验了一把彘的活法,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懒惰如此,好不乐哉。

  言逑躺在榻上,眯起眼,瞧了一下两位美人。翻了个白眼,心想她们如此形影不离,我还怎么逃走啊?

  想着想着,言逑烦躁的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美人,拿起榻前的纸和笔,写了句:二位看管如此严谨,无论如何我也是跑不掉了,不妨与我说说话,只当解闷罢。

  言逑将纸递给她们,谁知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向言逑摇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再次摇头。

  言逑会意,叹了一口气。这黑衣人未免过于谨慎了,让自己成个哑巴也就算了,竟将这两位侍女也给弄成了哑巴。套话都不知怎样套了,真可谓是天衣无缝。

  言逑本想学胡智萦收买人心,谁知其中一位桃腮杏脸,肤若凝脂的美人用笔写下:你无需如此,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关押你或失去我们的命,我们总要掂量清楚的,莫要再为难我们了。

  哎!言逑彻底妥协了。

  言逑看着自己的手,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不行,师父说过,上天赐予我力量,不是让我以做私用的。可……

  言逑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用。

  五日已过,后日便是回山之期。可他们这些人,怕是会迟些。

  言逑瞧了一眼送饭的美人,用笔写下:先前那位柔情似水的姐姐呢?可是有什么事?

  只见这位美人星眸微嗔,朱唇轻启:“哎,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人。”

  言逑瞪大眼睛,心想竟来了个会说话的。

  此话怎讲?

  美人看到纸条,眼中已有泪光:“那位姐姐,名为雪澜。原先是一位书香门第的贵家小姐,奈何后来父亲得罪了官家,险些被抄了满门。若不是她父亲死前苦苦哀求,怕是连她也不在这世上了。可这世上独留她一人……孤苦伶仃的,又怎能活得下去呢?小小年纪便摒弃一身傲骨,做些送菜送饭的苦力活。成人后,实在无处可去,便来到这楼中卖艺。可昨夜……”说着,便已泣不成声,抽搐着以袖拭泪。

  昨夜如何?

  “可昨夜,妈妈硬要她去接客。她骨子里是干净的,与我们这些风尘女子终是不同。她与妈妈大吵了一架,竟说出宁死不从这等言语,妈妈气坏了,打了她一顿,并将她锁在了房中。什么时候想接客了,什么时候再给她送饭,再给她开门。”红着眼,指了下前方。

  “这不,从昨个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着。这位姐姐平时待人也和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姐妹们心中自然难受,也都吃不下饭了。哎,与您说这些干什么呢?您又未必懂。”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

  言逑吃着饭,突然想到什么,开口竟说了句话:“那位姐姐不是不会说话吗?”此言一出,他自己也惊呆了。自己何时能说话了?

  那美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轻轻笑了两声:“客官,您净说笑了。雪澜姐姐可是一直会说话的。”

  “客官?”

  “嗤,您若不是客官,我给您送饭干什么呢?”

  言逑紧皱眉头,盯着前方的房间。她们似乎都不记得了……可又怎会突然忘却呢?

  言逑仔细的打量了两下美人,瞧她这神情,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可谓是又一桩怪事……

  “不过客官,瞧您这身量,倒真是个毛头小子。您这小小年纪的,怎的来我们这儿做客来了?哈哈。”

  言逑没有答她的话,吃完便走了。言逑大摇大摆的把这青楼逛了个遍,停在了雪澜阁前。他站在门前想了许久,咬了下牙,敲了两下门。

  谁知屋里的人登时便摔了一个杯子,气愤的声音传到言逑的耳朵里,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莫要再敲了,不接客就是不接客。你杀了我,也别想让我去接客。”

  “姐姐,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昨日还正与我纸上谈话呢。”言逑挨着门缝说了两句,他真害怕这姑娘也不记得,若是忘却了……那可真是怪事中的怪事了。

第28章 明晗雪澜(二)

  言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脚步声,急忙站好。

  面前的门如愿被打开:“进来。”冷冰冰的两个字,让言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敲错门了。

  言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进去了。

  言逑关上门,刚转过身来,神都没回来呢,脖子上突然一把刀,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瞪大眼睛恐惧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子,生怕她有下一个动作。

  “你这小毛孩编谎话的本事着实不凡,我与你素未谋面,为何说我曾与你纸上谈话呢?更何况还是昨日。”

  言逑顺着说话声望去,只见床上的雪澜不紧不慢的穿上鞋子,缓缓起身,微笑着朝言逑走去,轻轻的把前面的头发拨到身后去:“昨日我忙都忙不过来,又哪来的空闲之余与你纸上谈话呢?嗯?”

  言逑看着面色红润、春光外泄的雪澜,心中不由惊叹,只一夜未见,为何她变化如此之大?

  只见雪澜慵懒地用手取下睫扇上的泪珠,食指揉了两下泛红的亮目,三指微贴鼻尖,遮掩住娇嫩的红唇,轻轻打了个哈欠。随后轻轻掀起睫扇,泪眼朦胧的看着言逑,微笑着朝他歪了一下头:“嗯?”

  言逑顿时感觉脖子一阵冷意,刀刃已经贴着他的脖子了。手持刀刃的女子瞪着言逑:“你个小毛孩发什么愣呢?快说。”

  言逑顿时心惊,急忙道:“我所言绝非虚假,这位雪澜姐姐曾照料了我整整四五日,我又怎会认错?昨日我本想套出点什么来,谁知这位姐姐说,若是说漏了嘴将性命不保。而今日照料我的姐姐突然换了人,我心中好奇便问了。谁知那位姐姐竟将我当客官招待。想到可以逃走,我心中顿感欣喜,那时我才脱离牢笼,也才有幸见到姐姐。”

  雪澜闻言,总算开始思虑言逑所言的真假性。皱着眉迷茫地与手持刀刃的女子相视一眼,神情凝重的点了两下头。

  女子的眼眸沉了沉,慢慢的将刀刃从言逑脖子上移开,随手将刀刃甩在一旁。

  言逑见雪澜放了自己,还以为她想起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姐姐,你记起来了?”

  雪澜皱着眉摇了摇头,缓缓转身朝床走去。她轻轻放下帘子,斜倚在床头,脑海中一直想着言逑方才所言。

  其实不用言逑说,她也知道自己定是忘了什么。毕竟昨夜她与妈妈大吵之际,妈妈说的是,刚回来就气她。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中有些空荡,有些记忆根本粘不到一起去。雪澜想着想着,狠狠的摇了两下头,沉重的叹了口气。她显然记不起来了。

  女子心中明白雪澜的愁苦,亦明白自己无法替她分担愁苦,想到此处也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言逑,恶狠狠的盯着他:“喂,小毛孩儿,你能否描述一下除此之外的其他特点?”

  言逑被她这一点名,吓得直哆嗦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时,急忙颤抖道:“我,我想想。”实不相瞒,言逑被她这么一吓,脑中一片空白,愣是什么也没记起来。

  如果真记起了什么,也无非是那晚冲他大喊大叫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与眼前的母夜叉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皆成为了言逑心中的一小格阴影。

  女子等不及了,大声催促道:“你想好没有啊?”

  雪澜也被她喊回了神,瞧着言逑的反应,又看了一眼急不可耐的女子,不自觉笑出了声:“明晗,你吓到他了。哈哈……”三指微贴鼻尖,轻声乐呵了起来。

  明晗轻轻咬了一下唇,眉眼之间略显无辜的瞧了一眼雪澜,不耐烦的撇了两下嘴,翻着白眼瞪了一下言逑,无奈叹气:“你温柔你自己问去,我可不趟你这滩浑水。”气的坐到椅子上。

  “好好好,我的错。”无奈地笑着摇了两下头,随即看向言逑:“敢问小公子姓甚名谁呀?”

  “哦,鄙人名为言逑,字归年。方才忘记介绍了。”

  雪澜不可思议的与明晗相视一眼,慢慢坐起来:“你姓言?”

  言逑瞧着两人这一反应,心中暗叫不妙,莫不是这姓与她们有何渊源?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笑着问道:“嗯,言语之言。可是有何不妥?”

  “啧,姓言……倒也,并无不妥。”只是这整个诀幽大陆本就只有一家姓言的,他姓言……

  可……为何呢?为何偏偏姓言呢?当时皇城分明昭告天下,言府满门皆染红了雪路,无一幸免。为何偏偏这时冒出来个姓言的?

  雪澜看了一眼言逑,倘若真有子嗣,应该也有这么大了罢。

  “你如今身居何处?”明晗冷冷的问道。

  言逑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清心所达,清心谷。”

  明晗的眉眼逐渐舒缓,轻轻点了点头:“确是一个好居所。”

  言逑瞧着两人的反应,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你们为何都这般神情?”

  两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明晗抬起头,依旧面无表情。雪澜笑了一下,又躺回了床上:“一些旧事罢了,倒也无需再提。只是……据我所知,你们此次下山,时日可不多。你却还在这里悠闲的与我们谈话,莫非你不回去了?”

  言逑这才想起苏蛊他们,急忙告别明晗雪澜二人,飞奔去了酒楼。

  言柳此时此刻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嗓子都喊哑了。抱住言逑的那一刻,高兴的她直接睡着了……一连哭了几天,不累想必也是不可能的。

  言逑趁着言柳睡着之际,将这几日的怪事告知了胡智萦与苏蛊二人。胡智萦在明诀峰时经常下山历练,对于这等怪事依旧是有些震惊。可苏蛊却笑了一下:“这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走,去隔壁瞧瞧。”将后背转向二人时,笑脸瞬间凝固,脑海中只有三个字:黑衣人。

  言逑三人暂住青楼之内,倒还不如住在隔壁,简直一个比一个吵。言逑都有些好奇这几日在青楼之内是如何睡着的了。

  谁知苏蛊一把拉住言逑,将他拽来了整个青楼最热闹非凡之地——选美坛。

  这栋青楼每月月底都会选出四大美人,今夜刚好是月底。这么大的热闹,苏蛊当然要拉着言逑来凑一凑。恰巧言逑也睡不着,便随他一起来了。

  两人来到之时,选美大赛则刚开始。苏蛊与言逑两个毛头小子挤着挤着,便挤到了前头。苏蛊带头鼓了两下掌:“好。”台下顿时一片轰乱,纷纷叫好。

  言逑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四周,挠着头看向苏蛊,他终是不明白为何叫好。叹了口气,便看向选美坛上的美人。

  共有五位美人,而中间站着的那位美人珠围翠绕,盛服浓妆,手捧灿烂花枝,嫣然巧笑一番,一时的风头竟将其余四位珠纱遮面的美人全压了下去。

  言逑定睛一瞧,那中间的美人样貌好似明晗姑娘啊。仔细一瞧还真是,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拽着苏蛊回去,扭头发现……苏蛊不见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乱,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可声音未免有些杂乱。言逑本想挤出去寻找苏蛊,谁知被身后的男人狠狠瞪了一眼:“你这小孩能不能好好看?再动就把你揍到喊爹。”

  言逑吓的急忙把头扭回美人那边,同时耳朵也听到了些该听的,不该听的。

  “诶,果然又轮到明晗姑娘了。这明晗姑娘说起来也是一绝,窗花剪得像活了似的,刺绣手艺更是顶尖的好,偏偏又下的一手好棋,舞的一身好曲。如此聪颖的绝色佳人,却坠落凡间供人欣赏,当真是万幸中的不幸啊。”

  “切,这有何不幸?你瞧瞧人家雪澜姑娘,端庄大方,博览群书,聪明识大体,又写的一手好字,谁见谁称赞。不比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明晗姑娘好了许多吗?结果呢?人家自幼就没了父母。这又上哪里说去呢?”

  “咦,对了。我先前听到了一种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这青楼就是那雪澜姑娘……被灭满门的家改造而成的,所以雪澜姑娘才又重新回到这里,宁死不嫁人啊!”

  “你听谁说的?假的罢,听着怪渗人的。”

  “真假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听着呀……不像虚的。你想呀,像雪澜姑娘这种博学多识、天姿绝色的女子,那就是再嫁一个书香门第之家,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再不济,也不应该来青楼啊。雪澜姑娘生至书香门第之家,对于青楼这种风尘女子来的地方,不该心有嫌隙吗?怎的最后竟也成了烟花女子呢?”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真成了烟花女子,又怎会卖艺不卖身呢?”

  “瞧你们说的,明晗姑娘不也是卖艺不卖身?”

  “明晗姑娘哪能跟雪澜姑娘比呀?我听说人家明晗姑娘……”站在言逑身后的男人突然减小了声音,但言逑依旧能听见,只听那男人小心翼翼道:“她不喜男色。”

  “怎么可能啊?她不喜……她能来这种地方?你这不净胡诌呢吗?”

  “哪儿的话呀!我也是听说嘛。”

第29章 明晗雪澜(三)

  言逑虽是九岁稚童,可心智渐熟,喜欢之事已然可以理解。可他听着身后这些人的言语,心中不免疑惑,明晗姑娘不喜男色?那她喜什么色?莫不是打算一生不嫁?

  言逑不明白,当然,事关明晗,他倒也不想明白了。

  言逑直勾勾的盯着明晗,惊了一下。只因他瞧见明晗的眼眶里,似乎有泪光在闪。但他不确定,也不明白这种场合为何要哭,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定是自己看错了。

  “诶,你看那小孩身上发的光,他莫不是个黑牌?”

  言逑闻言,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谁知说话那人见言逑扭了头,激动的头都掉了,是的没错,头都掉了:“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普通人根本听不到咱们说话的,他居然看我们了。真是个黑牌呀。”掉在地上的头激动的朝自己伙伴说道。

  伙伴慢慢的把头捡起来,轻轻的放在那人的脖子上,朝言逑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言逑吓得不轻,瞪大眼睛盯着那两人,看着那两人越跑越远,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可心中依旧不安,人的头怎么会掉呢?莫非那两人不是人?不是人……那会是什么?

  言逑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并不觉得世界上会有很多妖魔鬼怪,至少他从未瞧见过。而如今,他需要证实刚刚那两人的身份,他依旧不相信有鬼神。

  言逑顺着两人走的那条道追上去,发现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居然进了雪澜阁。正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言逑,吓得他差点叫出声。幸好那人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言逑扭头,极其恐惧的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不自觉松了口气。那人松开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言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美人,心生疑惑,小声问道:“明晗姑娘?你……方才不是在……”用手指了一下来时的路。

  明晗冷冷的撇了他一眼,皱着的眉头足以表明她有多不耐烦:“啧,闭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雪澜阁,见雪澜阁的灯熄了,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言逑见明晗姑娘已经开始了行动,便深呼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你们二位……无事可做了吗?”言逑和明晗皆被吓了一跳,言逑吓得差点蹦起来,明晗吓得一巴掌捂住言逑的嘴。

  雪澜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人:“偷东西了?心虚成这样。”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两人,脸色瞬间沉下来,冷冷的说了句:“进来。”

  明晗拉着言逑,把言逑先推了进去,随后站到言逑的后面,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雪澜斜躺在床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言逑身后藏都藏不住的明晗,微笑道:“明晗,你说说,你在干什么?”

  明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我看见……有两个人进了你的闺房。心中不安,便来瞧瞧。”

  “你这般心虚,知道的说你是来捉贼的,那些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捉奸的呢。”雪澜瞪着她。

  明晗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会是来捉奸的呢?你又不会——”抬头看到雪澜黑沉沉的脸色,立即住嘴,又低下头去。

  “不会什么啊?”言逑朝明晗那边歪着头,小声问道。

  明晗看了他一眼:“大人的事,你个小毛孩儿别问那么多,问了你也不懂。”

  雪澜紧皱眉头,冷笑一声:“明晗。”

  明晗突然严肃了起来,端正站姿,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已经没有一点可以挽回的余地了吗?”

  雪澜没再看她,闭上眼睛点了一下头:“是。”

  “必烧不可?”

  “是。”

  “你逃得掉吗?”

  雪澜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道:“我从未想过要逃,若生便一起生,若死……便一起死。”

  明晗盯着她:“那你何故将我支开?”

  “你没必要卷进来。”

  言逑能感受到周围的杀气弥漫,屋子里都有些冷了。

  明晗狠狠的点了两下头,冷笑着转身,打开门:“你总是这样,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般模样。”狠狠的甩了一下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雪澜叹了口气,这才看向言逑,朝他笑了一下:“你可听懂了?”

  言逑想了想,慢慢的摇了摇头:“可惜了,未曾记住。您不妨再说一遍?”

  雪澜闻言,也算是松了口气,慵懒的朝言逑挥了挥手:“罢了,你走罢。”

  言逑低着头走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猛地抬起头,随即跑到阴暗处盯着雪澜阁。烧不烧什么的的他没听懂,但他总觉得那句若生一起生,若死一起死有点不太好。仿佛下一刻真就是阎罗殿似的,所以他想先盯着雪澜姑娘,其次再做打算。

  “喂,你怎么也跑来了?”

  言逑猛的回头,瞪大眼睛:“明晗姑娘?!你没走啊?”

  明晗站得端正,高傲的俯视着言逑:“我为何要走?”

  “可……雪澜姑娘不是说——”

  “我又不是她的狗,我为何要听她的?”

  “不是狗……是什么?”

  “是——你何意啊?”明晗反应过来,恶狠狠的瞪着言逑。

  言逑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一疑问未曾被解答,趁着月黑风高便问了:“明晗姑娘,我刚才听人说,你不喜男色?”

  “你消息还蛮灵通嘛。”明晗一副特别自豪的模样,嘴角都要拉到耳后去了。

  “那你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我既已有雪澜,又为何要嫁人?”

  “啊?——”言逑刚要发问,明晗突然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一下前方。言逑扭头看向雪澜阁。

  只见雪澜姑娘大大方方的走出雪澜阁,却极其小心地左顾右盼,不知在担心着什么。言逑莫名觉得可疑,刚要跟明晗商量一下对策,谁知一扭头,发觉身后竟已无人,正在疑惑之时,房顶的瓦片突然传出声响。

  言逑瞧见了在瓦片上飞奔的明晗,震惊不已:“你会武功?”他还只能靠灵力推动内力,勉强使自己飞起来呢,明晗居然已经可以单靠内力飞跃自如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点三脚猫功夫罢了,不足挂齿。你个小毛孩儿快些走罢,继续留在此处,必死无疑。”说完,就已经没了影子。

  “轰!”一声,雪澜阁竟已置身在火海之中,言逑盯着那熊熊烈火,心中闷的透不过气来,仿佛他也在那火海之中一般。他的腿渐渐发软,他的身体逐渐颤抖起来,想逃跑,很不安,却不知为何不安,为何想逃。恐惧感一下子聚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他跑了,是的,他逃了。

  言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跑,可就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快跑,快逃,你扑不灭这火,你还不够强大,你快逃。

  言逑逃到酒楼门前,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拍了拍胸口,沉重的吐出一大口气。

  青楼中的客人全都疯了似的跑出来,门前突然站着好些不相干的人,他们站得很远,观光似的指着青楼中的大火,对其讨论着。

  火光如同杂耍之人口吐火龙似的喷涌而出,快的可怕,可怕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大火犹如张着巨盆大口,呲牙咧嘴正朝人们笑的恶魔。它霸占着青楼,让青楼中的人无法逃生。它朝言逑笑着,笑言逑的懦弱,笑言逑的弱小;它笑言逑遇到它时只能逃跑,笑言逑遇到它时哭的像个杂耍之人一般搞笑。

  言逑能感受到恶魔胜利的喜悦,他咬着牙跑到青楼门前,恶狠狠的瞪着笼罩着青楼的恶魔,身体中的冰如洪水般冲向大火,周围的人都被这一股冷冽的寒风刺的好远。眨眼之间狂风大作,大火轻而易举被扑灭,一座偌大的青楼瞬息之间成了一栋冰宫,甚至周围有些人也被冻成了冰雕。

  此时此刻,言逑看着眼前的冰宫和地上的寒霜,突然之间变得虚弱无力,好了,现在他是恶魔。疼,心在抽搐。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却又不得不接受,因为这是他的惩罚。

  “嗒,滴嗒”水,是泪水吗?言逑看向前方不断滴水的冰块,冰在融化?他急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欣喜的看着眼前正在融化的冰宫。这时他才注意到冰宫之上的火光,那是苏蛊操控着手中的火焰,融化着言逑的寒冰。

  言逑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可他是高兴的,他笑着蹦起来朝苏蛊挥手,笑着盯着眼前正在融化的冰宫。

  不一会儿,冰宫便已彻底融化。言逑跑过去,不停的寻找明晗和雪澜。终于,他在待客房找到了躺在明晗腿上毫无生气的雪澜和坐在地上准备自刎的明晗,言逑急忙跑过去,大喊着:“明晗姑娘。”可惜,太晚了。

  明晗的鲜血洒在地上,布满鲜血的手抚摸着雪澜的脸颊,微笑着朝言逑说道:“将我与雪澜一起火葬了罢。她不愿留在人间,我自是愿意陪她的。”低头看着雪澜:“人间无雪澜,又怎有明晗?我陪你便是了,到了地下,非得骂你两句不可。”说罢,笑着闭上了眼睛。

  “为何?”两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字眼,从言逑的嘴里蹦出来,竟莫名觉得与明晗生前有些相像。

  苏蛊站在待客房门前,看着被大火烧的破旧的青楼,眼中毫无波澜,心中亦毫无波澜。看到摇摇晃晃着走出来的绝望的言逑,一个响指将两人的尸体烧了:“过了明日便是回山之期,你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言逑无力的摇摇头,他这时哪里也不想去,他不明白,明明还能活下去……为何非要,非要陪她?他想不通,他也不想再想下去了。

  言逑抬头看了一眼被烧的黑黝黝的,焦味四散的青楼,冷笑了一声。他赢了?不,大火赢了。大火笑得狂妄,可他笑不出来。如此一来,便是他输了。

  言逑低着头走出青楼,苏蛊紧随其后。周围的人们呸一声便散了,尽管有人说着晦气,但这时的人们谁还管他呢,活着便好,又哪敢有什么怨气?散便散了,哪有精力嚼什么口舌呢?罢了,都累了。

第30章 青山龙木

  夜阑子时,言逑三人早已进入梦乡。只有苏蛊闲着无事做,坐在树上听蝉鸣,赏月色,吹着凉风唱小曲,扯片绿叶思故乡;殊不知思乡情愁愁更愁。

  苏蛊正满心忧愁之际,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如夜猫一般窜进了言逑的房间,惊的他急忙从树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摸到言逑门前,刚要看看屋内情况如何。谁知一探头,看到那黑衣人正对着自己笑。

  苏蛊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看着黑衣人,冷冷的说了句:“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一边微笑一边打量着苏蛊:“我是谁,你猜不出来?”不等苏蛊回答,立刻补说道:“苏蛊,我听说……你在任务中,违规了?”

  苏蛊立即跪下,低头看着地面:“天神。”黑衣人虽没有直说动感情一事,但苏蛊已然知晓他要做什么了。

  只见黑衣人扔给苏蛊一把刀,看向床上的言逑:“杀了他,你也可以成为神。”

  言逑的睫毛抖动了片刻,随后恢复静止的状态。有些不平静的握拳,咽口水这一小动作被黑衣人尽收眼底,但他明显不打算戳破这一现象,反而笑着催促苏蛊:“为何还不动手?莫不是你想这一生都对我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像只赖皮狗似的朝我摇尾巴?”

  铁片擦过地面的声音极其刺耳,言逑知道苏蛊已经要杀自己了,心道静,心静则神静,神静则人静。心里虽这样想着,可他自然不打算这样实施,灵力早早的就推到了掌心。

  黑衣人原本打算就那样静静的等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谁知苏蛊手中握着的刀尖猛然从言逑脖子上方绕过来,放到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啪!”刀落在了地上,苏蛊双手抱拳:“回天神,我下不去手。望天神惩罚。”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惩罚?不,苏蛊你要记住,此为天罚。”话音刚落,屋外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却迟迟不见雨点低落。

  “唰,咔,嗞啦嗞啦!”一道紫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刺穿酒楼,落到苏蛊的身上。苏蛊如今只余八岁的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强大的电压。使劲挤着眼睛,紧闭牙关却也只能任由眼中的泪水,嘴里的鲜血逐渐流出来。有些东西现在的苏蛊根本无法承担其代价,这也是苏蛊所恨的,所讨厌的……现在的他,太弱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咳,咳咳,咳……呕,咳……”苏蛊如今的身体能扛到黑衣人走已经很不错了,但他真的没法一直忍下去。

  腥臭的鲜血使他作呕,他恨不得把体内的污血全都吐出来,但他不能,非但不能,他还要咽回去。因为他现在的身体快撑不住了,血量本就不足,他没有那个过度失血的资本,就更不能由着性子来。

  言逑急忙跳下床,刚要拍两下苏蛊的背。苏蛊大声制止:“别碰我。”虚弱道:“先别碰我,先让我自己待会儿。”

  言逑看着苏蛊头上的不断冒出的汗珠,他用袖子不停的帮苏蛊擦汗,却怎么也擦不完,甚至自己的袖子都被浸湿了;更令人心疼的是,苏蛊的衣裳也几乎全被汗珠浸湿了。

  言逑绕到苏蛊身后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半块后背都是被灼伤的痕迹,汗珠滴落到惨不忍睹的后背上时,瞬间被蒸发。

  苏蛊死死的紧握住拳头,绷紧着身体却还是忍不住颤抖,忍着恶心,使劲把想吐出来的鲜血再咽回去。这样的状态一直循环着,可痛苦却并没有减少,反而每一次都是煎熬。他就那么坐着,忍着痛闭上了眼睛。

  言逑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必须得看着。此事因他而起,他心中极其愧疚,看着苏蛊的模样,他心里虽然心疼,但终究比愧疚好受些。

  屋子里逐渐明亮起来,不知谁家养的公鸡叫了好大一声,竟将熟睡中的言柳与胡智萦全都叫醒了。

  胡智萦打着哈欠走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本想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看到苏蛊身上的伤口时,突然就忘记了要发问的话语,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一言不发。

  言逑看了一眼胡智萦将要掉下的眼泪,推着她把她推到了言柳的房间:“师姐,你都看不得这个,柳柳醒来便更看不得了。你暂且帮我照顾着她,我一个人照料苏蛊就行了。”说完,朝胡智萦挤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随后便去照顾苏蛊了。

  这一日过得极快。转眼之间,回山之期便已来到,而苏蛊则是被抬着回山的。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伤势,不免好奇,导致言逑几人这一路上都是在众人的异光中行走的。

  言逑将苏蛊安顿好,提着水桶去了后山。不料被一位师妹半路拦截,那师妹撅着嘴巴,扭扭捏捏道:“师兄,我瞧见你就欢喜,便想赠你一个礼物。可如今那礼物还缺一味青山龙木,我隐约记得神草阁那里就有一株。虽然师兄师弟们都不让去,不过你为我把风不就行了。我知道你可以给人一种压迫感,放心,我很快就出来。好不好嘛?”笑着晃了晃言逑。

  言逑想了一下,激动的问道:“青山龙木?可是那根外敷可愈百伤的青山龙木?”

  师妹见他如此激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气愤地甩开言逑的手:“真是不该找你,怎么,你也想要?那就看谁先得到罢。”愤怒地跺了一下脚,满身怨气地走了。

  言逑闻言,急忙将手中的水桶放到树下,朝神草阁飞奔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师妹去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神草阁,但现在的他,也确实管不了那么多。

  神草阁。意料之外的,门前并没有人把守。言逑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看了看里面摆放着的草药,盯着药柜上面的药名:“青山龙木,青山龙木,青山龙木呢?到底在哪儿啊,药柜里怎么没有啊?”

  言逑心急如焚地寻找着青山龙木,如果药柜里没有的话,那他就找不到了。青山龙木这种贵重药材他从未见过,莫非要他盲寻吗?

  神草阁内堆积如山的名贵药材,令寻找青山龙木的言逑眼花缭乱。

  “小子,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儿。”

  言逑顺着声音望去,瞧见了案桌上的黑色锦盒,皱着眉朝黑色锦盒走去了。

  言逑盯着锦盒,良久才移开目光。“打开我,将我打开。”

  言逑狐疑的看了一眼锦盒,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将其打开了。他看着锦盒之中的红色药丸,眉头紧锁着拿了出来:“这是……”神草阁中怎会会有这样的药丸?为何他从未见过?

  “服下药丸,我立刻告知你青山龙木的下落。”

  言逑心一横,闭上眼睛把药丸放到了嘴里,急忙嚼两下便咽了下去:“青山龙木所在何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红光。

  “第四百四十三号药柜里,药名虽为洪天木,可那药柜之中的药材却是青山龙木。”

  言逑欣喜若狂:“多谢。”说罢,便去取青山龙木了。

  这时,黑色锦盒突然笑了一下:“不必多谢,反倒是我该感谢你。”

  言逑看着青山龙木,不由感叹道:“当真是药如其名啊。”民传青山龙木上的青苔可治百病,龙木外敷可愈百伤,口服可解百毒,当真是贵重药材啊。

  言逑左脚刚迈出神草阁,便瞧见了神草阁门前站着的众多师兄弟们,同时看到了刚才那位师妹,如今的她正笑着站在师兄弟周围,神气的看着言逑。

  胡清仇看到了言逑手中的青山龙木,大声呵斥道:“孽徒,这青山龙木镇压恶灵千年有余,你怎么敢将它化为己用?快些将它交与为师。”

  言逑不情不愿的交给了胡清仇,同时也被他罚了一夜水跪。

  众多师兄弟闻言又是水跪,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甚至有好些人都在背后算计着言逑。

  言逑自知做错了事情,负罪感油然而生,心中再难清静。纠结片刻,叹了口气:“也罢,还是去向师父请罪罢。”低着头走到了胡清仇的住处,刚要敲门,听到了小师父的声音。

  言逑不禁好奇,小师父何时来了清心谷?怎的未听师父提起。正想到此处,小师父的声音突然加大,言逑想不听到都难。

  “师兄,那言逑惹了那么多乱子,你为何还将他留在这里?”

  言逑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随后听到了师父烦躁的声音,他被师父捡来这许多年,还从未见过师父有烦躁的时候呢,可……

  “啧,你能不能稍微沉住气?那可是黑牌,若将来大功炼成,功力之深何惧无法征服江湖。更何况他如今不过是九岁稚子,离了我们他能去哪儿?”两人自说自话,丝毫未曾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九岁稚子。

  弯月高挂枝头,后山的蝉鸣声尽显聒噪,一朵白云遮住弯月,人间顿显黑暗。清心谷中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言逑跪在水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瞬间从梦中惊醒。一大团火光映入眼帘,四周燃烧着致命的烈火,他置身火海,已无路可走。

  “瞧瞧他们,嫉妒已经霸占了他们的心,使他们看不清前路,分不清敌我了。你若杀了他们,倒也算是斩妖除魔了。如何?”

  言逑站起来寻找出路,听到这话,他不停的摇头:“不,不是,他们并非妖魔,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我如何能下得去手?我能分清敌我。”

  “可他们如此待你,你瞧,你置身火海,皆是拜他们所赐。而他们呢,冷眼旁观,甚至还打算亲眼看着你被烧死。你心中当真能持平?”

  言逑捂着耳朵,他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他必定迷失自我,迷失本心。果然他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世上哪来的后悔药呢?错了便错了罢,只能怪他醒悟的太晚。

  “你瞧瞧你瞧瞧,他们在笑你呢。你在火海逃难,究竟是被谁所赐,他们理应比你更清楚。而如今,他们却在火海之外,笑话你逃不出来,笑话你懦弱。种种行为,与恶灵妖邪又有何不同?他们是妖邪,你杀他们乃是人之常情,究竟有何不可?”

  言逑不停的摇着头,一个踉跄,差点跌进火海之中,捂着耳朵朝火海大喊:“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不是妖邪,就是不可。”

第31章 离开清心谷

  “瞧瞧你师父,你将他当做最敬爱的老师,他呢?他把你当做工具一样利用,在他的眼中,你根本算不上是徒弟。我真为你感到愤愤不平。”

  言逑愣在了原地,就那么看着眼前的大火,一动不动。红着的眼眶涌出透亮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没有任何停留的落在了地上,与大地相融。

  “他可是你的师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利用你?他可有想过你的感受?他可有将你当成他的徒弟?哪怕一天也好。可他没有,利用,这里尽是利用。这里的人机关算尽,与同类争抢,争的头破血流。他们从不知悔改,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瞧他们把你害成了什么模样,瞧瞧外面的恶灵罢。”

  言逑握紧发颤的拳头,狠狠的咬着牙,瞪着那些正朝他笑的师兄弟们:“为什么……”脚下铺满了寒霜,大火攻势迅猛,也许无需多久,寒霜便会被融化。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利用啊,孩子。利用在他们眼里,足以跨越一切。你只是一个工具啊。”

  “利用……”瞳孔被红色占据,脚下的寒霜冻结成冰,体内的寒气喷涌而出。大火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摆,寒冰一点点侵蚀着大火,而这片火海面对朝它杀来的寒冰,也只能投降。

  言逑走出责罚堂,眼前的一幕使他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方才还在笑话他的师兄弟们,如今已经成了无法呼吸的冰雕,可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再瞧他们周围,活物在这一刻定格,没有了鸟叫,没有了蝉鸣,除了寒风迎面而来的冷意,除了冷风吹过耳畔的啼哭声,什么也感受不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周围的狂风不停呼啸,可树上的叶子却一动不动。地面转眼间成了冰面,水面更是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整个清心谷包括后山全部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场。言逑看着自己促成的这一切,内心后悔不已。

  他慢慢的向冰雕中走去,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中更是五味陈杂。终于,他看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青山龙木。

  言逑当即便愣在了那里,心中有些不敢相信。青山龙木怎会在此处?它不该是由师父保管的吗?总不会连那镇压之事,也是诓骗自己的罢。

  言逑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山龙木,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原来是那位师妹拿着的青山龙木啊。

  言逑再三确认,在确定是青山龙木无疑时,他彻底心灰意冷。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自嘲地嘟囔了两句师父。

  “归年。咳,咳咳咳……”苏蛊虚弱的扶着冰树,看着冰雕之中站着的言逑,无力的朝他笑了一下。

  言逑就那么站着,呆怔地看着苏蛊的笑容。他沉重地吐了一口气,逃避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止。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心跳地很快,很紧张,鼻子有些酸酸的,很想哭。

  泪水坠落的太快,丝毫不给言逑反应的机会。一滴泪水坠落,第二滴便会迅速赶上,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言逑嘲讽的笑了一下,他现在不想看到苏蛊,因为很莫名的,他此时看到苏蛊,心里特别难受,难受到喘不过气来。

  “归年,你怎么了?”苏蛊泛白的嘴唇无力地说着,刚要走过去。

  言逑急忙制止:“别过来。算我求你了,不要过来。”声音紧张到颤抖,嗓子更是有些沙哑了。

  言逑好像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了——心虚。就好像自己偷东西被当场逮到了,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一样。他被恶灵控制了,但似乎又没被控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没想把大家都冻成冰雕的,但是,但是……但是他确实这样做了。他根本没法反驳,更没法解释。

  苏蛊知道言逑在想什么,可是他无能为力。他现在虚弱到连张开嘴说话,都得费很大的力气,又哪来的力气控制灵力呢?没办法。

  苏蛊站在原地,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过去。你不妨先冷静一下?你放心,我绝不过去。”盘坐在树下闭上眼睛,他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言逑看到苏蛊坐在了树下,心中随之松了口气,也找棵树靠着,慢慢的蹲下了。他盯着前方的冰雕,泪水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划落。他绝望地抬头,看向天上那轮冷冷的弯月,冷笑了一下:“今夜可真冷啊。”

  弯月挂在天上,犹如死神一般审视着人间,审视着犯下罪孽的人,审视着祸害人间的恶灵;可它似乎又是冷漠的旁观者,毫无感情的冷眼旁观着本就属于罪孽的人间。

  “苏蛊,后山,速来。”

  苏蛊心惊了一下,本就在运功调息的他顿时分了神,这一分神对他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他急忙捂住嘴咳嗽了起来,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冰面上,未曾散开,仿佛凝固了似的。

  苏蛊看了一眼冰面上的鲜血,叹着气翻了个白眼,有些担忧的看向言逑。他顺着言逑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随后朝言逑笑了一下,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晃的朝后山走去。

  言逑扭头看向苏蛊虚弱的背影,起身跟了过去。不知为何,他方才竟也听到了,那黑衣人的声音。是的,他很确定。黑衣人的声音他不可能听错,他怎会听错?那可是差点杀了苏蛊的人。

  究竟有什么计谋?究竟是什么计谋让苏蛊差点拼了命?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跟踪的异常顺利,苏蛊因为重伤,对于周围的感知也降低了许多,跟踪自是不会被他发现了。

  但是黑衣人呢?黑衣人为何也没发现?可言逑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只想知道苏蛊到底在做些什么。

  言逑站在冰树后,听着两人的谈话。同时也在纳闷,黑衣人为什么要选一个树丛聚集的地方?他没有多想,他觉得这样一个地方对自己来说是有益的,心中便庆幸许多。

  “苏蛊,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的百姓还在栖梧等你回去,你就这样回报他们?”黑衣人抬起自己的手,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树丛。

  言逑紧皱着眉头,栖梧?那是何地?他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苏蛊低着头,无力地反驳:“非也。我认为,有感情反倒是一件好事。总不再是冷血的旁观者了。而且,我原本也并非是个冷血之人,若不是您封了我的心——咳!”鲜血再一次染红冰面,苏蛊轻轻的拍了两下胸口,渐渐的缓了过来。

  黑衣人冷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后有些愤怒的挥了一下手。苏蛊也随之抬起头,并笑了一下。

  言逑皱着的眉头从未被抚平,突然听不到声音的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何突然听不到了?这究竟是何术法?他们在说什么?

  言逑站在树后沉思了起来,封心?是他理解的封心吗?听苏蛊所言,似乎是这个意思。可是如何封的心呢?心又怎会被封起来?太奇怪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太奇怪了,一桩桩,一件件都来不及让人反应,来不及让人理解。

  “苏蛊告辞。”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钻进言逑的耳朵,使他从沉思中回神:“啊!”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俊美又诡异的脸庞,吓得言逑叫出了声。

  黑衣人看着言逑的反应,笑了一下:“胆子又大又小,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啊。”叹着气蹲下,仰起头朝着言逑笑:“就是不太乖。”笑着抬起左手,朝言逑打了一个响指。

  仅仅是一个响指的瞬间,寒冰消融,黑衣人也跟着响指一起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初,只有言逑站在树下,仿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有些疯狂,有些不切实际的噩梦。

  言逑看着四周这一瞬间的变化,心中不自觉的对黑衣人产生了一种敬畏感。

  言逑急忙跑到清心谷中,直到看见聚集的人群,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寒冰消融,还好恢复如初了。

  师妹瞧见言逑,撅着嘴跑了过来,不情不愿的将青山龙木递给言逑:“师兄,师父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还让我交代你一句话,师父说你可以走了,他还你自由。”

  言逑接过青山龙木,深深地鞠了一躬:“归年自知罪孽深重,已是无颜多留,在清心谷中的这些日子,多谢大家照顾了。告辞。”说完就走了。

  师妹叫住言逑:“师父还说,恶灵执念之深是你无法想象的,倘若有了这青山龙木,你必能将它控制住。如若控制不住,轻则月圆之夜倍受煎熬,重则必死无疑。若真有那一日,你不妨回清心谷,我们一起想办法。”说着说着,眼眶逐渐泛红。

  言逑扭头看着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多谢。”

  “师兄,前路漫长,并非无光。我会代你照顾好言柳的,保重。”一颗泪水悄无声息地坠落了下来。

  实不相瞒,这是言逑这九年间在清心谷看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一个场面了,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

  “保重。”言逑又朝她鞠了一躬,临走时心想师妹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风云师妹,言韧清那——”风云急忙捂住他的嘴,给他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会意,大声喊道:“韧清醒了,我们去弄些吃的给她罢。”说完,两人便笑着走了。

  言逑闻言,心中自然高兴,也就没再多想了,毕竟妹妹有人照顾,他离开的也能放心一点了。

  言逑刚走出清心谷,盯着手中的青山龙木,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啧,这龙木我怎的就给拿出来了?苏蛊的伤还没治呢。”说着,便要回去。

  苏蛊坐在树下吹了个口哨,笑着扭头看向言逑:“我们去哪儿啊?”

第32章 赐玉阁

  言逑皱着眉朝他走去:“我们?你不与师姐一同回明诀峰吗?”

  苏蛊回以微笑,淡淡道:“你以为师姐回家为何要将我带上?我那时本是要回家去的,只因那明诀峰已经不收我了。”

  “啊?你……”

  “哎,我学的太快,几年时间便将明诀峰的剑术学了个通透。峰主也没什么可教我的了,便只好请我下山了。”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言逑原本还担心他是否与自己一样是被赶下山的,谁知他下山的理由竟如此新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当他在说笑了。

  苏蛊扶着树,将身子站直了些,笑眯眯的问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言逑把青山龙木递给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去往何处,本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只是如今,你这伤……你可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苏蛊低着头,久久不出声。言逑看着他的反应,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嗯?哦,没事儿。刚想起,我倒是有个地方可去,但……还不是很想回去。”苏蛊抬起头,笑着看向言逑。

  言逑对上苏蛊的目光,只一秒便迅速移开,并没有接上他的话。苏蛊瞧见他这反应,笑了一下:“罢了,我还是回去罢。”转身扶住另一棵树。

  言逑微笑着低下头去,转身朝苏蛊相反的方向走去,笑着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方才没发现,这弯月竟这般好看。

  “诶,你怎么朝那边走了?”背后传来苏蛊大声嚷嚷的声音。言逑愣了一下,疑惑着扭头看向苏蛊:“啊?”他搞不明白苏蛊这话什么意思。

  苏蛊依旧朝他笑着:“咱们一起啊。”说罢,还朝言逑招了招手。

  言逑依旧不明白苏蛊到底在说些什么,心里疑惑道,你回家去,我跟着你做什么?

  苏蛊一只手扶着树,另一只手把青山龙木举了起来,撅着嘴朝言逑喊道:“我可是被雷给劈了,走不回去啊。这一路上若是无人照顾,莫说到地方了,怕是下山都难。”

  言逑看了一眼被举得高高的青山龙木,又看了一眼扶着树的苏蛊,挤着眼睛狠狠的咬了下牙,使劲摇了两下头。今日之事,若非那黑衣人出手相助,这清心谷怕是已经葬送在他手中了。此等大事他说不上来是不是意外,倘若真是意外,那将来这种意外之事必定会更多。若自己不想害更多的人,那就必须远离他们,尤其是救了自己很多次的苏蛊。

  苏蛊把青山龙木放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朝言逑强颜欢笑着:“那……有缘再会。”说完,把青山龙木包在怀里,转身扶着树走了。

  他就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苏蛊渐行渐远。直到苏蛊没了影子,他才低下头去苦笑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黑衣人站在树上,直勾勾的盯着互相往反方向走的两人,啧了一声,烦躁的把怀里夹着钢笔的笔记本拿出来,嘴里叼着钢笔帽,眯着眼在笔记本上一通乱画:“这得改到什么时候去啊?太失败了,真是太失败了。”皱着眉撇了两下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笑着打了个响指。

  倾盆大雨瞬间坠落凡尘,仿佛是哪位仙人在天上打翻了缸里的水,竟使得仙水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若非言逑此时正站在树下,怕是已经成了落汤鸡了。雨太大了,大到根本看不见雨滴,大到即使是站在树下也不能幸免。

  一道蓝色的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与倾盆大雨结交的同时也吸引了言逑的注意。言逑扭头朝东方望去,极其担忧的握着拳,思考了半天,终是狠不下心来,顶着头顶的半缸仙水朝苏蛊那里跑去。

  冷风携着雨水狠狠地拍打着他,身上被浸湿的衣裳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皮肤,发丝紧紧的裹着自己的脖子,令他极不舒服。双脚不顾一切的奔跑着,脚下坑坑洼洼的水坑不断溅起水花,但他感受不到这些。突然间,耳朵听得不是很清晰了,仿佛置身在一个听不到声音的小黑屋里,他知道耳朵进水了,但这个时候哪能顾得了这些小事呢。

  “苏蛊,苏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树下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晃了晃苏蛊,又拍了拍苏蛊的脸,苏蛊已经昏迷过去了,没有丝毫反应。

  言逑把手放在苏蛊的额头上,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背上的伤还没好,如今又发热了,大雨下个不停,自己也无法带走苏蛊,这可如何是好?

  “轰!”雷声伴随着一阵刺啦刺啦的闪电,带着大雨越走越远。雨滴逐渐变小,沙沙的小雨下了没一会儿就停了。

  言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停了?算了,不管了,救治苏蛊要紧。

  言逑背上苏蛊,小心翼翼地走下山,他得保证不会滑下去。下坡路本就倾斜,就连没下雨时都得小心翼翼的走,更何况现如今是满山泥潭。

  “啊,苏蛊。”脚下打滑再正常不过,背上的苏蛊像石头一样滚下山去,言逑及时抓住苏蛊的手,不料竟一起滑了下去。

  苏蛊撞到树桩停了下来,言逑则一下子滚到了山底,咳嗽了两下,隐约看到一双漂亮的金缕鞋停在自己眼前,后来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公子?你可好些?小公子?”

  言逑费力的睁开眼睛,一位柳叶细眉,月牙丹凤眼,脸颊微红,笑不露齿的玉面郎君映入眼帘。

  言逑猛地坐起来,吓得那青衣公子直往后退了一步。

  “苏蛊呢?”言逑看看东又看看西,并没有发现苏蛊,心里顿时无法平静了。

  青衣公子指了指对面的珠帘,微笑道:“莫急莫急,你朋友醒的比你早些,他怀中的那味药材乃是极品,救你们那夜已经给他敷上了。现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静养。”

  “墨玉公子,妈妈教我提醒你,莫要忘了时辰。”门外传来一腔少女音,墨玉瞪大眼睛,立即将言逑埋在了被子里,并小声警告道:“嘘,若是还想出去,便不要乱动。”

  言逑躺在床上,心脏跳得极快,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紧张,仿佛他是来偷东西的一样。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转动着眼珠,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声响。

  吱嘎一声,墨玉公子笑嘻嘻道:“我记着呢,有劳姑娘了。”

  “墨玉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言逑瞪大眼睛,紧握着的手心热出了汗,咬紧牙关干咽了一下。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墨玉公子干笑了两声,猛的点头:“自然是要请的,我这就为姑娘搬个椅子。”

  言逑听着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下意识用手捂住嘴。

  “椅子就不必了,我随便坐坐罢了。”珠帘被拨开的清脆声钻进言逑的耳朵里,言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挤着眼睛干咽了一下。

  “诶,姑娘。莫要再往那边走了,那地方啊,晦气。”墨玉公子把那姑娘拉走了。

  “哦?这话怎么说?”那姑娘的语气像是在听笑话,言逑听到拉椅子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墨玉公子倒了杯茶:“嗐,这能怎么说?不知姑娘可还记得我那倔驴一般脾气的妹妹?”

  “那般貌美娘子,一眼便可铭记于心,怎么,她惹祸了?”

  “那倒不是,比这要严重些。”

  那姑娘听了震惊不已:“啊?比这还严重呐?那该是多大的祸事啊?”

  一阵瓷器相撞的清脆声,言逑猜测应是墨玉公子饮尽茶水,盖上盖子的声音。只闻那墨玉公子笑了两下:“这祸事确实够大,直教她将命也搭了进去。”

  此话一出,那姑娘顿时没了话说。谁知墨玉公子笑了两声:“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啊?哦,哦。呃……我这儿刚想起还有件事儿没办成,就先走了。”

  椅子被移开了些:“啊?姑娘这就走了?”

  “实在抽不开身,公子还请见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姑娘慢走,要不我送送姑娘?”

  “啊?不必不必,这哪需要送呢。走了啊。”说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墨玉公子松了口气:“呼!真是心肝儿都要被吓出来了,那边的小公子,你可还好?”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言逑用手掀开被子,张大嘴巴深呼吸:“还好还好。”

  “你转移话题的功夫可真是一绝,那姑娘连走时都未曾发现这一茬。”对面珠帘内传来一股嘲笑声,言逑听得出来,那是苏蛊的声音。

  墨玉公子笑着打了个哈欠:“没点儿嘴上功夫,谁敢出来混日子过。”

  言逑拨开珠帘走到墨玉公子面前,坐到他对面:“你妹妹……罢了罢了。”

  “嗯?我妹妹如何?你这小公子好不实在,哪有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的。”

  “无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言逑随手拿起一个新杯子,毫不客气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放松了许多。

第33章 赐玉阁(二)

  “好奇?哈哈哈哈,一位无尸死者罢了,不足为奇。”

  言逑睁大眼睛盯着他,连手中刚倒的茶水都给忘了。墨玉公子注意到言逑的目光,有些不解,歪头挑着眉朝他靠近了些:“你这小公子着实令人不解,若说你与人生疏,这倒茶的行动摆在这里;若说你易与人熟络,可却连话都不曾说完,字字句句皆有距离,我可真是搞不懂你了。”

  苏蛊拨开五颜六色的珠帘走了过来,戏谑地看向墨玉公子,笑道:“你家妹妹死了,你还能这么高兴,理当是我们佩服你才是。”说着,搬起椅子坐到了言逑身边,扇着扇子笑看墨玉公子。

  墨玉公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苏蛊的扇子,瞟了一眼苏蛊,笑道:“莫要这么大敌意嘛,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说罢,笑着开门,走出了房间。

  苏蛊皱起眉头,瞪着被关上的门:“该回答的全都避答,没问的他倒是瞎扯了不少。”气的他合上扇子,看向旁边的言逑,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言逑盯着他摇了摇头:“无事。”说罢,站起来就要出去。苏蛊急忙把他拉回来,皱着眉慢慢的摇了两下头。

  言逑缓缓坐下:“怎么了?这里可有什么问题?”

  “此处不同别处的花楼,你还是莫要出去为好,暂且留在这里等那墨玉归来罢。”

  言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顺着苏蛊的意思等了起来。

  这一等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两人打着哈欠聊着天,从叽叽喳喳伴着蝉鸣的早晨,一下子等到了渐闻蛙声的深夜。苏蛊早已趴在桌子上入了梦乡,而言逑还在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墨玉。

  狂风使劲拍打着窗子,把窗子拍得咚咚作响,甚至有一两个窗子都被刮开了。寒风突袭成功,迅速奔向苏蛊,把他吹得哆嗦了一下,并下意识的裹紧身子。

  言逑看了一眼将醒的苏蛊,边无奈叹气,边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走到被刮开的窗子前,用木棍死死的抵住窗框,从床上拿了张毯子,轻轻地盖在苏蛊身上,坐下后还用手捂住了苏蛊的耳朵,生怕苏蛊被吵醒。却未曾发现手腕下被挡住的,那逐渐勾起的唇角。

  “吱嘎……”言逑看向隐约被开了一条缝的门,随着声音的延长,那条缝隙渐渐扩大,一个身影愣在门前,有些尴尬地笑了两下:“小公子,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天,你怎么还不睡啊?”墨玉笑着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

  言逑拿起杯子倒了杯茶,递给蹑手蹑脚走过来之后轻轻坐下的墨玉。学着墨玉的样子笑了两下:“等你。”

  墨玉接过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更觉可笑,注意到熟睡中的苏蛊,可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两声:“小公子等我做什么?莫不是……有惑要解?”说罢,细细品尝了一口手中的茶。他可不认为有人会无条件的等他到深夜,哪怕眼前的人是一个小孩子。

  言逑缓缓为桌上的白色蜡烛添上一簇火红的光:“今早你出门时,为何对苏蛊留下了那一番话?”实不相瞒,言逑坐在这里思考了半天,可还是得不出答案,如今人家亲自来问,他自是想知道答案的。

  墨玉公子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言逑的问题,反而眼神躲闪,盯着桌面思考了一会儿,抬眼看向言逑,笑了:“还不是因为我那妹妹的缘故。”

  言逑皱起眉头:“你妹妹?此事与你妹妹有何关联?”怎么又扯上他妹妹了?

  墨玉公子叹着气,摇晃着手中的茶杯:“说出来不怕小公子你笑话,这位小公子手中那把扇子乃是家妹所制,离家之前将这把宝扇送与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江湖大侠……这位小公子,当是那大侠的后裔。宝扇重出江湖,可我的妹妹却已不在人世,哎。”

  言逑看向苏蛊,皱起的眉头并未松懈,内心更是疑惑不已。江湖大侠的后裔?

  “哪位江湖大侠?”言逑抬眼盯着墨玉。

  墨玉默默放下茶杯,打着哈欠摇了两下头:“此事你当问我那妹妹。”墨玉刚要站起身,便又被言逑那灼热的目光盯的坐了下来。

  “为何你提起自己的妹妹时毫无伤感之意?她莫不是假死?”言逑自作聪明的猜测着。

  谁知墨玉诡异的笑了两下,将身子往言逑面前靠了靠,冷哼一声,说道:“她若真是假死,我便不会这么高兴了。”

  冷风从窗格之中漏出来,抚摸着言逑的背。整间屋子因为墨玉的这句话变得异常安静,言逑直勾勾的盯着他,火红的烛光映照在墨玉的笑脸上,只让言逑觉得他这笑既诡异又阴寒,吓得言逑大气不敢出一下。

  墨玉笑着站起身,朝言逑一挥手,成功把言逑的魂给招回来后,拨开珠帘躺到床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可言逑明显没他那么洒脱,魂被招回来后,依旧惊魂未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清醒过来,扭头瞪大眼睛盯着珠帘后躺着的人,快要掐出血的拳头渐渐松懈下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咣咣咣……”一大清早就有人不停的敲门,硬是将熟睡中的墨玉给烦的醒了过来,烦躁的挠了两下头,便去开门了:“是你?你怎么来了?”皱起眉头,脸上露出鲜有的怒意。看来门外之人今日是进不来了。

  “公子,消息有误——”

  话还未说完就被烦躁的墨玉截了路:“什么消息?莫不是那丫头没死?”可别真被昨日那小公子给说了准。

  墨玉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那面珠帘,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珠帘后已无一人。

  “非也,小姐死了。可……这火,是孔姑娘亲手放的,孔姑娘也随之一起葬身火海了。”

  墨玉瞪大眼睛,扭头盯着眼前之人,手中的拳头被攥得咯吱响,却又极力隐忍:“无妨,一条人命罢了。无需汇报。”

  “哎哟,小公子,看不出来呀,就你这般年纪还来我们这儿呢。”言逑刚从茅房解决完,一出来便被一位红衣男子截了路,那男子一番话下来把言逑说的抬不起头。

  正在言逑红脸之际,那男子竟用手袭击言逑下身,言逑吓得连连后退,脸皮发烫的更加抬不起头,更搞不懂红衣男子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谁知红衣男子竟挑着眉比划着:“这儿还没长大呢,你就来这里消遣了?”

  红衣男子的右手刚挑起言逑的下巴,便被一把折扇给拍了下去。苏蛊瞪着他,黑着脸将言逑给拉走了。

  苏蛊笑着搭上言逑的肩:“嘶,以前没看出来,你这脾气竟还能任由人家调戏你?”

  “调戏?”言逑这才看向苏蛊,心想方才那人竟是在调戏他?

  苏蛊把手放下来,用折扇挑起言逑的下巴,一本正经的问道:“怎么,非得亲上去才算调戏?”

  言逑被这么一问,瞬间红了脸,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苏蛊纳闷道:“咦?你连调戏都不甚清楚,那日在清心谷,我碰你一下,你竟都不让碰,这又是何原理?”

  言逑低着头,低声反驳道:“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烦。”

  苏蛊自嘲地挑了一下眉,坏笑着朝言逑凑近了些:“嗯?嫌我烦?”

  言逑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瞧见眼前的一幕,不禁好奇道:“苏蛊,你瞧。”指着青楼中来来往往的人,看向苏蛊:“为何这栋花楼中全是男子呢?”

  苏蛊没有看言逑,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内心自嘲,自己竟也有不善于表达的一天。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下,舔了一下干燥的下唇,有些为难的看向等待答案的言逑,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此事我也不知如何作答,也罢,待你再长大些便明白了,走罢。”

  言逑一向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听闻苏蛊如此说,便也不再多问,跟着苏蛊又回到了墨玉居住的地方。

  “公子,雪澜姑娘葬身火海之事,可需向前宗主汇报?”

  “明晗死了都没汇报,她死了便更不用了。”墨玉烦躁的揉着太阳穴,说罢,叹了口气:“只是如今,我们得找个替罪羊,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前宗主查到我们头上就不好了,关于替罪羊……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苏蛊刚要敲门的手停在上空,听着屋内的对话,顿时不知该不该敲门。言逑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句句犹如火山爆发似的爆炸话语,钻进言逑的耳朵,直让言逑愣在了原地。

  “今日从公子房中走出两名俊美少年,公子可知他们的来历?”

  墨玉笑了一下:“你想拿他们做替罪羊?这二位……一位是黑牌,一位手持弥天神扇,你觉得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公子说的是,是属下考虑不周,可……除此之外,属下实在想不到替罪羊的人选了。”

  墨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且去罢,此事还是由我细细斟酌,再作考量罢。”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苏蛊拉上言逑的手,直接瞬移到枝头。可奇怪的是,两人站在枝头等了许久,也未曾发现有人从墨玉房中出来。迟迟等不来人影,言逑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位可是在找我?”言逑扭头之际,苏蛊已经朝那人抛出了一团火。不料那人速度极快,敏锐的躲开了,站在一旁哈哈大笑:“栖梧仙涯?栖梧的人居然也来了,这可真是使诀幽王朝蓬荜生辉啊。”说罢,眨眼间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言逑看着苏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就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瞎扯了。

  “两位小公子当真悠闲,玩游戏竟都玩到树上去了,阮某可真是自愧不如啊。”墨玉靠在门前,笑着朝他们说道。

第34章 赐玉阁(三)

  嗒嗒,滴嗒,嗒。手上的水滴落入水盆中,指尖上的水滴迟迟不肯倒下,墨玉可不管它们,拿起帕子一擦,想留在指尖也没那回事儿了。

  墨玉看着水盆中倒映着的绝世神颜,微笑道:“二位就没什么想问的?”深邃的黑色眼珠朝左下角撇了一下。

  言逑刚要顺着他的意问下去,却被苏蛊的一个眼神堵得闭上了嘴,他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苏蛊?言逑抬眼确认,看到苏蛊微笑着冲自己摇了摇头,他以微笑回应。看来刚刚是自己看错了,苏蛊怎么会那么看着自己呢。

  “地底下的黄金都已经露出来了,还有何可问的。”苏蛊不屑地看了一眼墨玉的身影,一个白眼翻过来,言逑已经把水倒上了。

  苏蛊接过满上的茶水,唰一下打开扇子,几行若隐若现的字映入言逑眼帘:今日刚好为你上一课。切记,往后莫要轻易顺着他人之意走,尤其是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除非所言所行能够威胁他人,否则便正中贼人下怀。

  言逑刚要回答,便看到苏蛊轻轻地摇了两下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言逑见状,只好闭上嘴。

  “哦?是吗?看来小公子已经猜出来大半了,那小公子不妨与我说说……这黄金,是怎样的黄金呢?”

  墨玉走过来,坐在两人的侧面,朝言逑友好的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苏蛊。

  苏蛊笑着与他闲谈:“世间的毒虫皆有归属地,岂料收纳毒虫之人竟无家可归,当真是可悲可叹呐。”

  “哦?毒虫?方才不是在谈黄金吗?何时换了话题?”墨玉眯起眼睛,脸上的笑意又增多了些。

  苏蛊冷笑道:“未曾换话题,这毒虫……便是啃食黄金的毒虫,想来墨玉公子应当是不知道的。那今日,我便为墨玉公子普及普及知识。”

  墨玉轻笑了一下:“洗耳恭听。”

  言逑闻言,内心疑惑。究竟是怎样的毒虫竟以黄金为食,想必是生了一口尖锐锋利的好牙罢。

  苏蛊收起扇子,便开始为墨玉普及知识了:“据说,这红遍大江南北的万毒门,便以饲养毒虫出名。其中有一毒虫,来自诀幽与栖梧的临界点,它生得一口发光的金牙,幼时有三目,绿似夜明珠。有皮无毛,光滑的虫皮呈土地色,一只长成的毒虫足足有成人手掌那么大。可他们生活在地底,与人的居所八竿子打不着,依靠啃食黄金填饱肚子。可惜了,最后却被万毒门拿去炼了药。哎!不知墨玉公子可见过这毒虫?”

  墨玉笑着摇了摇头:“小公子这话属实怪异,我长居这所青楼,连门外是何等景色都未曾瞧见,又怎会去什么临界点,见什么毒虫呢?”

  苏蛊闻言,故作恍然大悟,抬起头笑道:“哦……对的对的,墨玉公子见的并非毒虫,而是药,毕竟堂堂——”

  “小公子懂的多,但更应明白适可而止。”

  苏蛊打开扇子,极其认同的点点头:“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说罢,笑着抬起头,朝言逑眨了一下左眼。

  言逑原本一直盯着苏蛊,可见他朝自己眨眼,眼珠立即便移向了别处。内心不禁疑惑,苏蛊为何要朝他眨眼?莫非是有要事相商?

  言逑想到有这般可能性时,又睁大眼睛朝他望去。苏蛊朝他挑了下眉,他疑惑着皱起眉头:“啊?”

  墨玉瞧着两人把他当空气,便识趣的笑着走了。

  苏蛊见墨玉挺有自知之明,也笑了两下,看向言逑:“懂了吗?”他教的那么辛苦,教的那么浅显易懂,言逑应该懂了吧……可他没想到。

  “懂?此为何意?”懂什么?苏蛊问他什么了吗?

  苏蛊皱着眉收起扇子,趴在桌子上,朝言逑凑近了些:“我为你上的课,你可还记得?”

  “课还记得,但内容……”言逑睁大眼睛看着苏蛊。很明显,内容已经不在了。

  苏蛊朝他竖起大拇指:“成为学渣,指日可待。”古人居然还有不认真学习的,这门功夫可别是祖传的吧……

  墨玉这一走便又是一日,甚至这次连深夜也没回来。不同昨日的是,言逑今日早早便入睡了,睡不着的倒成苏蛊了。

  “吱嘎……”苏蛊就那么看着门被轻轻推开,那人携着月光走进来,是今日那位红衣男子。苏蛊对这人的印象还算深刻,他刚进来,苏蛊便认出来了。

  而苏蛊的目光,却被那红衣男子手中拿的正反着光的刀刃给夺了去。苏蛊稍微皱了一下眉,正疑惑那人要用刀做什么时,眼瞅着那人拨开了对面的珠帘。

  苏蛊皱着的眉头瞬间缓和,不屑的目光变得冰冷,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瞧着红衣男子的刀刃离言逑越来越近,利刀被举起的那一刻,他笑出了声:“嗤!”

  红衣男子顿住,急忙扭头朝这边看,看到从床上坐起来的人时,吓得他刀都要拿不利索了。谁知苏蛊十分抱歉的对他说道:“诶,莫怕莫怕,我方才没忍住,对不住啊对不住,您继续,我绝对不打扰您。”

  红衣男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一阵心理疏导后,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再次举起利刀。刺向言逑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眨个眼的功夫,利刀便跑到了身后苏蛊的手上。

  红衣男子盯着苏蛊,急忙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床,床上的人不见了。红衣男子吓得坐到地上,脸色煞白的如同见了鬼:“别,别过来。我是受人指使的,我没想杀他。”

  苏蛊偏不听他的,微笑着步步紧逼,将人逼到无路可退时,他笑着蹲下:“公子,杀人的活你都敢乱接呀。”

  男子不停的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蛊擦了两下刀面,刚要吓吓男子,谁知言逑突然翻了个身,苏蛊撇了一眼床,决定步入正题:“你受谁指使?”声音放轻了许多。

  “我,我也不知。他虽穿着赐玉阁的衣裳,可我从未见过他。”

  苏蛊思考片刻,盯着红衣男子:“你可知,墨玉是何人?”

  “墨玉?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人物,只是……我也并非常出去走,若是哪位江湖中人,那我就不知道了。”

  苏蛊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那这间屋子是何人所居?”

  那男子盯着苏蛊,诡异的微笑竟使唇角勾到了后脑勺:“这屋子……乃是死人所居。”说罢,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蛊皱着眉头站起来,他属实没想到这怨魂的能力竟在他之上。苏蛊想要叫醒言逑,谁知掀开被子后,躺在床上的言逑,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具面目全非,满身是血的尸体。

  尸体的嘴里不停的流出鲜血,脸上被人用刀划得看不清原本面貌,整张脸全是正流着血的划痕。尸体的上半身往好了说,是不完整,若往坏了说,便是没有。因为这具尸体的上半身几乎连皮都没有,两块锁骨连接着胳膊,肚脐连接着下半身,侧面的两张皮连接着锁骨和肚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下面流着血,明显是被割了。只有两条腿是完整的,却也沾满了血。

  再回头看这间屋子,蜘蛛网覆盖在窗子上,一块灵牌抵在窗框前,五颜六色的珠帘不知何时成了一条条系着铁铃的白布,白净典雅的茶具变成边缘破了口的瓦碗,凳子上除了有几个屁股印之外全是尘土,老旧的木板门上尽是划痕……

  “呜嘻嘻,哇哈哈……”既魔性又空灵的笑声笼罩住苏蛊的耳朵,导致苏蛊听在心里很不舒服。

  “哈呜。”苏蛊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这个张着血盆大口朝他猛然袭来的怪物给吞了下去。

  言逑趴在床底,亲眼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床底已经被寒冰占据,瞬息之间,这栋花楼便被透明的冷冰包裹。相比之前,言逑这次要沉稳许多,想来也是有了经验罢。

  可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于火灾,黑咕隆咚的怪物根本不受寒冰影响,笑着将床底的言逑与整间屋子一口吞了。

  言逑慢慢睁开沾了泪水的眼睛,墨玉那一副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朝言逑微笑:“小公子,你可好些?”

  言逑吓的急忙坐起来,万分警惕的盯着墨玉,小声问道:“苏,苏蛊呢?”

  墨玉笑着指了一下对面的珠帘:“你朋友醒的比你早些,他怀中的那味药材乃是极品,救你们那夜已经给他敷上了。现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静养。”

  十分熟悉的话语再次传入言逑的耳朵,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

  “墨玉公子,妈妈教我提醒你,莫要忘了时辰。”

  墨玉瞪大眼睛,立即将言逑埋在了被子里,并小声警告道:“嘘,若是还想出去,便不要乱动。”

  言逑皱紧眉头听着这一字一句的话语,内心比初来时还紧张,他实在无法相信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甚至比起之前,他更情愿如今的是梦。

  “那边的小公子,你可还好?”墨玉朝他问道。

  言逑急忙跳下床,跑到苏蛊床边,匆忙掀开被子,谁知看到的竟是一具面目全非,满身是血的尸体—方才的尸体。

  “轰!”一声,肆虐咆哮的火光瞬间将他包围,言逑想用冰压倒它,谁知这次的灼热之光与上次截然不同,不但不受影响,甚至比寒冰还要凶猛。言逑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听到了苏蛊的声音,他笑着猛然回头——

  苏蛊皱着眉,将言逑给晃醒了。言逑目不转睛地盯着朝自己笑的苏蛊,心里松了一口气,指尖抚过冰冷的额头,一颗颗晶莹饱满的汗珠被擦的泄了气。言逑看着手上的汗水,笑着低下了头。

  “小公子。”对方才说了这么一句,言逑吓得直接坐直了身子,猛然回头,原来是一位面刻刀疤,扎满胡子的成年男子。

  男子笑着朝他们走来:“小公子,你可是我儿苏蛊的第一位朋友,为做纪念,不妨来家里坐坐?”

第35章 风水轮流转

  言逑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蛊,见苏蛊点了头,他急忙站起来,朝苏蛊的父亲苏离深深鞠了一躬:“多,多谢。不过作客一事——”

  谁知苏离拉着言逑就往前面走:“诶,你瞧,往前走两步就到家了不是,一会儿到了家呀,想吃吃想喝喝,若是客气了,岂不见外?”

  苏蛊看着两人的背影,翻着白眼咬了一下牙,低着头站起来,无奈的叹着气跟了上去。

  苏离扭头朝苏蛊摆了摆手:“诶,你去山下的酒坊买坛酒去,不喝点酒我心里不舒服。”

  苏蛊愣在那儿,眼睛一直盯着言逑,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了身刚要走,又迷迷糊糊的转过来,把清素玉扇塞到言逑的手里,极其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你先帮我拿着,到时我再向你要回来。”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父亲,这才转身低着头走下山去。

  言逑盯着苏离,眉头紧蹙,疑惑道:“我似乎在何处见过您……”

  苏离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吗?见过我的人可都这么说呢,哎哟,别想这些许甚多了,走走走,回家吃饭去。”

  言逑看着越走越近的草屋,咬了一下嘴内侧的肉,内心疑惑,奇怪,似乎真的在何处见过……

  言逑走进草屋的那一刻,眼睛亮得能发出光,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设施。苏离笑着为他搬了一个红木凳,端来一盘炸好的鱼肉,将那白到发亮的白玉盘放在充满木香的红木桌上,掂着木桶出去盛水了。

  言逑轻轻的跺了跺地板,红木板因撞击而发出的咚咚声悦耳极了,他原以为草屋是充满了香草气味的屋子,今日一见,顿时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是……大片青山龙木的气味?你想让我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言逑瞪大眼睛站起来:“青山龙木?不,你定是搞错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屋而已。”

  “呵,想骗我?之前你想压制我,我未曾阻拦,可今日你竟想加害于我。哼,孩子我可告诉你,我绝不会任人宰割的。”

  言逑的意识逐渐模糊,小屋里的光过于耀眼,竟将他的瞳孔都闪变了色,红色的眼睛尽显邪气,正在这时,苏离提着一桶干净的水笑着进来了。

  “唔!”苏离死死盯着被染红的刀柄,水桶从无力的手中脱落,透明的水差点将地上那浓稠的血液冲散,苏离失去重心,躺在地上之后,眼睛依旧未曾闭上。想必也是想不通言逑为何要杀害自己罢。

  恶灵虽然强悍,但毕竟刚复苏不久,体内的怨气还未曾丰富到可以永远控制言逑的地步。红目不一会儿就被原本的瞳色取而代之,恶灵被压了下去,却依旧蛊惑着言逑:“快跑啊,快跑啊。傻站在这里,你是想让苏蛊来杀了你吗?快跑,快跑。”

  言逑双手捂住耳朵,双脚一步步往后退,泪水掉落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冲出草屋,手中的扇子却突然燃烧起来。这是苏蛊留给他唯一的物件,他不能让这把扇子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上。

  言逑不停地耗费着自己的灵力,希望能浇灭手中正在燃烧的火焰,殊不知自己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也不知怎的,天上突然电闪雷鸣,滚滚震耳欲聋的雷声伴着噼里啪啦的闪电,几乎都在言逑的头顶停留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果不其然,一道白色的闪电以天鼓为信,不偏不倚的劈向扇子。

  言逑的掌心顿感酥麻,手中的扇子似水一般流走了,被闪电之风吹向一旁。言逑看到那扇子烧的只剩扇骨时,哭着猛扑过去,咬着牙,死死的抓住扇骨不放。

  闪电迟迟没有劈向言逑,甚至连雷声也愈响愈远,他睁开眼睛看着手中的扇骨,有些不敢认。毕竟之前的扇骨乃是纯玉所制,手感光滑,色泽透亮。而如今的扇骨却是纯木所制,手感色泽暂且不说,光是肉眼瞧着,这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的。

  若非言逑方才一直抓着,他还真怀疑这扇子是不是被人调了包。

  言逑咬紧牙关,把扇骨放到怀中,犹如上阵杀敌似的一直向前冲。

  他原本是想要一直冲的,但是冲到山下后,被眼前这条清澈的小河给挡住了去路。他站在河边,朝河对岸嘶嚎着,双眼无神的盯着这条深不见底的清澈小河,笑着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毫不犹豫的闭上眼睛,投进冰冷的河里。

  难受,无法呼吸,耳朵里,眼睛里,鼻孔里,全都进了水。说不上来的难受。当初柳柳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是了,肯定是的。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好难过?不过想想也是,任谁做了如此罪恶滔天的事,心里也会难过的罢。

  冷,好冷,没有阳光,只有一直往前冲的水流,或许还有一个一直往下坠的罪人,坠入那无间地狱,坠入那无底深渊,一直往下,一直往下,直到,被人挖出一副可怖的白骨。又或许,埋入河底被鱼虫啃食,喧嚣人世中再无一个他,再无言归年。

  死亡是什么?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以前他觉得死亡是消失,此时此刻,他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或是永远沉睡,或是被人铭记,被谁铭记呢?大概是苏蛊了,他杀了苏蛊的父亲,苏蛊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他了。罢了,明明闭上眼睛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他要记得这么清晰?坠入河的尘土里,凡世喧嚣,这一生已经与他再无干系。

  苏蛊站在树上,低头看着湍急的河流,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他今年似乎是九岁?”

  “你想问什么?”黑衣人冷哼一声,坐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抬头看向握着拳头的苏蛊。

  “九岁……你就把他逼的自杀了,不会有些过狠吗?”

  黑衣人笑了两下:“这样,他才能成长。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挫折时,就会面对了。”挑了一下眉头:“苏蛊,我发现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余了,怎么,心疼了?还是说……你对他的感情,不正常?”

  苏蛊笑着翻了个白眼:“不正常?我可都是几百岁的老人家了,他才那么大一点儿,怎么,你觉得我有□□?”扭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闻言,瞬间站起来:“哦,也对。那就没办法了。”

  苏蛊皱紧眉头,扭头瞪着他:“什么没办法?”

  苏蛊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掌心中的白色药丸,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该留的东西,就该乖乖消失。”

  后来言逑被一位熟人所救,他见到那人的脸,心生恐惧,吓得他撒腿就跑,那熟人便是墨玉。

  梦或现实,在那时他竟也分不清了。只是有一天晚上,梦到了那日的白衣少年,梦到了那日的火烧云烟,梦到了使他舍不得离开的黄昏,梦到了那句“若是今后无处可去,不妨去星都落脚,若是有缘重逢,届时我定请你吃饭,如何?”

  于是他便来了星都,顺便在路上修好了宝扇,只是这宝扇已回不到当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将这宝扇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题有何时归的古红血扇。

  心里的坎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了,对苏蛊的愧疚,对自己的怨恨一次次将他自己吞噬,若不是他还记得言柳这个妹妹,恐怕如今早已不再人世了。

  刚来到星都便救了诀幽的帝王,可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帝王去死。可那些往事早已过去了,他也不想再提了。

  可十年如一日,心底的怨恨与愧疚一日比一日强大。他每一日都在深渊煎熬着,每一日都在水底渴望着无法触及的柔光,那光离他太远,他在水底永远无法呼吸,明明活着,却似乎每日都在那深不见底的清澈河水里,不断挣扎着,想呼吸。

  街头相遇的那句浪荡公子,顺着风不偏不倚地戳进他的心脏,那一刻,这么多年来只有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空气的清新,人世的喧嚣和存在着的真实感。

  如今,那个人已经忘了,可他将永生记得,只因罪孽深重,令他无法忘记。

  大理寺周围尽是杂乱的叫卖声,也不知第一任大理寺卿是怎么想的,竟将大理寺建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人群中。

  四女二男的案件往后拖了又拖,直至临斩之日才算是真正结束了。这件事说荒唐也荒唐,说正经也正经,不过总归是结束了的。

  那女人名为芷心燕,原本是个小户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一位农户,那农户是出了名的柔软心肠,心地极善,名为邢阳。有幸参与征兵,不幸战死沙场。

  芷心燕不知道丈夫已逝,街坊邻居亦是不知。这么些年,她常常遭人唾骂,好些妇人,老人皆指着她,说她是守了活寡的弃妇。芷心燕终有一天信以为真,无法狠下心来让孩子跟着她继续受苦,便在饭菜中下了毒。

  她是一位母亲,却含着泪将自己的孩子抛尸荒野。不料却在路途中,被人发现了她用车推着的一大袋尸体,那人在她安葬好她的孩子后,便亲手将她送入了官府。

  官府为了简便处理,直接定了芷心燕的罪。可不料当日大理寺卿也在场,他觉得官府过于随意,便将芷心燕带回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派人慎重彻查芷心燕的往事,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言逑因受了内伤体力不支。祈朗宁便让他安心在家养伤,自己去彻查了芷心燕的过往。街坊邻居一言不发,倒也不怪大理寺那些人查不出来了。

  因为彻查芷心燕一事,几乎耗费了祈朗宁五分之一的灵力,好在最后一切水落石出,否则他这些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大理寺卿得知这一切因果关系之后,笑着向祈朗宁致谢了一番。

  出了大理寺的祈朗宁只觉得空气也清新,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笑着踏进断梓宫,谁知脸上的笑容竟在看到树杈上坐着言逑的那一瞬间僵住,皱紧眉头走过去:“下来。”真是不让人省一点心。

第36章 恢复记忆

  言逑低头看了他一眼,抬头:“你可曾欣赏过日落?”

  祈朗宁有些迟疑的看向天空,不太明白言逑什么意思。

  “你看。”言逑指着有些脸红的天空,示意祈朗宁看过去。

  祈朗宁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干脆爬上树坐到言逑身边,顺着言逑的手看过去:“怎么了?”这日落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再正常不过了。

  “时隔多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倒还是那个天,就连日落也不曾改变。”竟和与杨兄见面时的那天一样……

  祈朗宁扭头盯着言逑:“此为何意?”

  言逑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无事。”说罢,低头看了一眼地面,随后便跳了下去。

  “诶!”祈朗宁本想提醒他注意点,毕竟内伤还未痊愈,不过见言逑已经跳了下去,也就把话咽回去了。祈朗宁看向天空那一抹红晕,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往事,淡淡的笑了一下:“倒也真是。看不出来啊,在家养两天伤,给他闷的都触景生情了。”叹了一口气,随后也跳了下去。

  言柳急匆匆地跑过来,喊住将要进屋的言逑:“哥,风非俗出事了。”

  言逑停住脚步,扭头问道:“风非俗出事了……你们自己为何不去救她?非要跑这一遭来告诉我?”

  “她周围尽是黑气,我们连她身都近不得,又如何斗得过她?此等大事,还得是哥哥去解决才放心。”

  琴捷看着看向自己的言逑,沉默不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言柳,低沉着眼眸,狠狠的点了一下头,随后又慢慢的连点了三下:“打不过。”

  打不过?一个小小的风非俗,竟能让你枭雄金尊说出这种话?言逑懒得猜她们心里打着的小算盘,叹着气朝门外走去:“罢了罢了,去瞧瞧罢。”夕源的事他还没忙活好呢,这边又一个出事的,这些糟心事儿怎么净挤到一起来烦他呢?

  天色渐晚,幸而还余一丝光亮,否则他们几人怕是连路都看不清了。街上原本只有几人的脚步声,不料越往前越热闹,尤其是现场,面露惊恐的人们如过街老鼠般四处逃窜,张开双臂大声嚎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被恶灵附身了呢。

  “言韧清,你给我出来,你个卑鄙小人,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言逑看向站在琴捷身后一脸不知情的言柳,又回过头来看着前方发着疯的风非俗,眯起眼睛。分明昨日还是不分你我的好姐妹,今日怎么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呢?莫不是柳柳灭了她全族?可风府分明还好着呢,那会因为何事呢?

  言逑皱着眉朝风非俗走过去,闭上眼睛走进热气腾腾的黑雾,风非俗拍了他一下:“你既然来了,那我理应送你一份大礼。我让你看看,你小绵羊一样的妹妹,究竟是何等的卑鄙无耻!”

  黑雾萦绕着言逑,待他睁开眼睛时,竟身处清心谷的后山之中。光照小溪,风吻绿叶,小道上的落叶全都不见了踪影,虽十年未归,可后山这风景却丝毫不减当年,总能令人眼前一亮,总能令人暂且放下心中所执意之事。

  “啊!”场景瞬间切换到百花悬崖边上,风非俗身中三支飞镖,分别刺中了心脏,头颅和肺部,最后瞪大眼睛坠崖,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咦,我还活着。”

  言逑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左侧树后的言柳。怪了,柳柳怎会在此处?莫非柳柳便是那飞镖的主人?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怪风非俗疯了似的要杀她了。

  “风云?你怎会跑来我体内?”

  “言韧清?!天呐,要不要这么倒霉?这还不如死了呢,真烦。”

  言逑瞪大眼睛,风云?风非俗是风云!

  “言柳是怨希女……她怎么成怨希女了呢?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为何不知道?”

  “包庇怨希女,无异于百姓养虎,你可曾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言逑看着眼前的风非俗与黑衣人,皱起了眉头:“是他,又是他!”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朋友,我怎么能害她?”

  “你把她当好朋友?哈哈哈,属实可笑,来,我让你瞧瞧她的真面目。”

  黑衣人拉着风非俗走进言柳的房间,指了指床底:“你敢去瞧吗?”

  风非俗瞪着黑衣人,走了过去。只见她疑惑的从床底拿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红盒子:“这是什么?”她可从未见过这个盒子。

  黑衣人笑道:“打开它,你能见到你想见的。”

  “咔哒。”风非俗愣住,飞镖。言柳为何会有飞镖?

  “嚓……”言柳打开门走进来,看了一眼床前被打开的盒子,面不改色的把门关上,走过来看了一眼飞镖,轻轻地把盒子合上,然后推到床底。

  黑衣人笑着看了一眼风非俗:“她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方才那一系列的表情与动作,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如何?这飞镖……你可觉得熟悉?”

  风非俗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言柳,连话都忘了怎么说了。她还是不相信,比起不相信,倒不如说是难以相信。

  直到琴捷的出现,彻底打破了风非俗心中的那份不可置信。

  言柳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不装了?捷暗?”

  琴捷笑着拿了块糕点:“不装了,骗你有些没意思。”

  “你不去护着我哥,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言柳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把珠花放到桌子上。

  琴捷看了一眼枕头下露出来的刀尖,笑着手持刀柄,把冰冷的刀刃放到言柳的脖子上:“杀你啊。”

  言柳不惧反笑,看着铜镜前的琴捷:“你不会。”

  琴捷叹着气把刀甩到桌子上,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莫不是我对你的喜欢,你已接受?”

  言柳站起来,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你有很多种机会可以杀了我,例如,你死的时候;丹彤把刀尖对准我的时候,再例如,在墙里的时候。那么多选择你偏偏选择救我,这就说明我对你还有用,有用的人,在完全没用之前都是不该死的。”

  “哎!你这么懂事,你哥哥知道吗?”

  言柳的手顿了一下,微笑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可你若是……敢在他面前嚼什么舌根,我绝对让你死无全尸!”扭头看向琴捷。

  “哦……也对,风非俗与你共用一个身体,共用了三年。三年她都未曾发现什么,也足以证明了你的能力,你自然是不紧张的。”

  “哼,她能发现什么?她那么愚蠢,就算发现了又能做什么?破口大骂吗?哼,愚蠢至极。”

  风非俗握紧了拳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瞪着言柳。

  转眼之间,言逑再次深陷黑雾之中,低着头若有所思,身后却传来风非俗的声音:“怎么,现在你还要护着她?”

  言逑想了一会儿:“你不是因为这件事吧?否则也不会在大街寻找柳柳,应该直奔断梓宫的。”

  “我过不去。那黑衣人把我带到大街后,似乎对我下了咒,导致我只能在这里徘徊,根本走不到断梓宫。”

  言逑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风非俗:“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你送我离开清心谷时,说的照顾柳柳,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呵,我早该知道的,你是她哥哥,定是会护着她的。既然如此,那就去地下护她罢。啊……”突如其来的大火灼烧着她,她被烧得痛不欲生,烧着烧着,她竟直接化成了脓水。

  言逑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可灼烧怨魂的烈火……

  祈朗宁拍了拍自己的手,笑着把言逑拉了出来:“怎么了?”

  言逑盯着祈朗宁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怀中的扇子拿出来,递给他:“用你的火,烧了它。只需烧了它,它便是你的了。”

  祈朗宁接过古红血扇,皱着眉头看向言逑:“若是烧坏了……”

  “烧坏了也是你的,我不会追究。”

  “此话当真?”言逑看了他一眼:“当真,且不悔。”

  言逑话音刚落,古红血扇便已在他掌心被灼烧了,扇面的绸缎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这副扇骨,稀奇的是,木质扇骨竟褪成了白玉。白玉扇骨被烧得直发光,一阵光芒过后,扇骨竟生了一张画有君子兰的扇面,且还有两行字:本欲浪迹天涯,无奈世事终违人意,可恨无法逍遥人间。

  祈朗宁皱起眉头,这扇子怎么这么眼熟?头怎么突然痛起来了,好像有很多虫子在里面咬他一样。

  “两位孩童已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时半刻即可。”

  “代价吗?可是我的任务……就是动感情。”

  “回天神,我下不去手。望天神惩罚。”

  “苏蛊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生一份不舍的感情,然后将其手刃,扼杀于摇篮之中。”黑衣人转身朝他看过来。

  “九岁……你就把他逼的自杀了,不会有些过狠吗?”

  “不该留的东西,就该乖乖消失。”

  祈朗宁只觉得头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直到他躺下的那一刻。好像是有人拉了他一把,又好像没有,不知道,他也没感觉到……

  手中的弥天神扇掉落在地,言逑扶着祈朗宁,有些担心:“你怎么了?祈朗宁?”

  “哥,怎么了?他为何晕了?”言柳皱着眉走上前来。

  言逑皱着眉头叹气:“我也不知,先将他带回断梓宫看看罢。”

  “好罢,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言柳无奈的叹气,留给了言逑一个背影。

  言逑则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心道,风非俗避而不答,那日所言必属虚假,若真是如此,柳柳这几年呆在清心谷,必然受了不少无法言说的苦。哎,倒也是他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必须尽力弥补才好。

第37章 栖梧仙涯

  琴捷弯下腰捡起扇子,叹着气拍了拍扇子上的灰尘:“哎,这么好的宝扇,脏了岂不可惜。”

  言逑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琴捷的背影。她……为何能这般随意的拿起扇子而又不被灼伤?

  “哥,你怎么了?”言柳回头看着他,言逑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无事,走吧。”说罢,看了一眼怀里的祈朗宁,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言逑刚走,琴捷便忍不住回头,一看没了阻碍,急忙走到言柳旁边:“你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

  言柳斜眼看着她,挑眉微笑道:“答应你了?何时的事啊?忘性太大,记不清了。”说着,便加快了步伐。

  言逑刚将祈朗宁放到床上,一回头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衣人,吓得他瞬间皱起眉头,缩紧身体,回过神后,抬头瞪着黑衣人,却一言不发。

  黑衣人见他这反应,微笑道:“小孩儿,还剩三日。”

  言逑闻言,微笑道:“多谢提醒。”但愿你没有死去的那一日,否则一定是死在我的手上。

  黑衣人不再多说,就那么笑着消失在言逑的眼前。

  言逑皱着眉走到院中的大树前:“栖梧……”

  琴捷曾与他说过:“栖梧仙涯又名凤城,千年前曾与清心谷,明诀峰统称三大派。凤城为首派,清心谷为尾派,明诀峰最具攻击性,因此占据中心。原本三派和平共处,可因一事,导致凤城在民间饱受争议,甚至最后直接在三派中除名。

  据说,当时的凤城以巫盅之术闻名天下,可在百姓的嘴里却成了妖魔,城主大人肚里能撑船,自是不曾在意的,既不在意,又何谈澄清一说。谁知后来这波谣言愈谈愈扯,硬是扯到了人人都不信的地步。

  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淹没,谁知又有人说:“要我说,这凤城啊,不长久。清心谷以清字立身,明诀峰的剑术贯彻江湖,它呢?什么也没有,净是一些唬人的东西。从那里修炼回来的人,恐怕……连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打不过呐,哈哈哈哈……”

  这套说辞在当时传的人尽皆知,甚至传了整整四十余载,可谓是红遍大街小巷。为何这句话能使人人都信服?因为它不是谣言,可能最后一句话有些过激,可前面所述种种,确为真实。真实到连城主大人都不能完全否定。凤城除了人人都不一定能学会的巫蛊之术,确实无物傍身。

  城主大人身为一城之主,怎能忍受凤城在百姓口中遭受着如此大的侮辱。于是他做了一件让人们恨上千年的举动,在祭祀大典上公然使用禁术,动了城中之人万分敬重的祖墓!

  一城之主,在自己千万人民的众目睽睽下,盗取祖墓中的神物,神物化成种子落到地上,只一瞬间便长为参天大树。大树引来烈焰神凤,而城主这个罪恶滔天的罪人,在那一刻被人民喊作天神。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伟大壮举庆贺,便被神凤一口火化为了灰烬。

  当真是成也神凤,亡也神凤。而后突然从天而降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他用什么方式驯服了神凤,竟让神凤乖巧的站在他的手上,而后……他也就成了天神。

  可怜了那化为灰烬的城主大人,忙活了那么久,最后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凤城以烈焰神凤做根,而日益壮大,却将百姓惹红了眼,人们由羡慕转为嫉妒,随后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凤城的天神受不了了,主动代凤城提出退出三派的要求,就这样,栖梧仙涯诞生了。”

  而黑衣人如此缠着他,也无非是看上了他的能力,想让他做栖梧仙涯的利刃罢了。

  果然是白日不能提人,傍晚不能提鬼,刚说琴捷,她就来了。谁知踏进门的那一刻,一直盯着大树的言逑严肃的对她说:“拿把刀给我。”

  言柳的笑容凝固,推开琴捷,走向言逑:“哥,你是要砍树吗?”话音刚落,琴捷便若无其事的递给了蹲下的言逑一把小刀。

  言柳皱紧眉头看了一眼小刀,瞪了琴捷一眼,随后看向言逑。谁知琴捷冷笑一下:“砍树哪能用小刀啊?他这是想看我究竟是谁呢,要我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问我便好。反正我也从未想过要瞒你们一辈子,毕竟我的本体就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早晚都是要暴露的。”说罢,看了一眼手腕上流着血的伤痕,抬眼看向言逑,双手一摊,满脸无所谓:“早说是我了。”

  言逑叹着气站起来,将小刀放到言柳手上,边抻懒腰边打着哈欠道:“可惜说晚了,也罢。随我一同去黑冰殿罢,寻些药膏为你包扎包扎。”

  琴捷捂着伤口,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言柳看着手中的小刀,有些烦躁的皱了下眉头,随后盯着正在流血的大树伤口。

  “不行,我这几日的灵力远不如从前,若要前往栖梧这样的仙地,我是带不动两个人的。这样罢,言柳归我,喏,那人归你。如何?”琴捷倚着门商量道。

  言逑瞪着她,一字一顿道:“两个都带走,我知道你可以。”堂堂枭雄金尊竟带不动两个人,这话说出去有谁信?

  琴捷叹了一口气:“即便能带动,怕是速度也赶不上。”

  “不赶速度,只需三日之内离开皇城便可。”

  琴捷闻言,瞪大着眼睛站直身体,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三日之内离开皇城?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哪怕是一位老人,离开皇城也不过半日而已,更何况我们是三个四肢健全的……人呢。”

  “哦,如此甚好。既想的如此周全,便即刻启程罢。”话音刚落,琴捷像听到了笑话似的,朝他走过来:“即刻启程?这么两步路,你让我们三个即刻启程?莫不是——诶,你说真的?诶诶诶,别——”

  “砰!”黑冰殿的门关的可真响。琴捷看着怀中晕着的祈朗宁,无奈的叹口气:“你可真够狠的。”刚想再说两句,却扭头瞧见了正朝自己走来的言柳,又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饶过你罢。”

  “你怎的把祈朗宁拉出来了?他分明还未醒。”言柳说罢,看了一眼祈朗宁,瞪着琴捷。

  琴捷的谎也是没少撒,那谎话微笑着张口就来:“不是……你哥让我带着他去栖梧仙涯瞧病呢,不如你也同我们一起?”

  “你们去瞧病,我跟着你们做什么?”你越笑,我越觉得有猫腻。言柳看了一眼黑冰殿关着的门,别是哥哥病了罢?

  琴捷笑着说道:“我这几日的灵力远不如从前,若路上遇见什么麻烦,有你也好应付些。”

  “哥?你怎的将门关上了?”言柳刚要敲门。

  言逑低着头笑道:“哦,哥哥身体不适,见不得冷风,无奈之下只好将门关上了,柳柳可有事?”

  “哦……”转头对琴捷说道:“你们去罢,哥哥卧病在床,总要有人来照顾的。”

  言逑闻言,命令道:“柳柳,你与他们一同去,否则我不放心。”

  言柳想了许久,叹着气,无奈点头:“好,既是哥哥所愿,那我便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我们这一去指不定要去几天,哥哥一人在家,定要照顾好身体。如今这天越发的冷了,哥哥这病又遇不得寒风,便更要多加几件衣裳了。热水暖身,哥哥多喝点热水,想必病也能好得快些。那些微凉的糕点,哥哥尽量少吃些,对身子有弊无利的万万不能做。哥哥听话些,将我这些话记在心里,说不准等我们回来之时,哥哥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妹妹言尽于此,听不听其实还在于哥哥的,告辞。”

  脚步声越走越远,言逑紧闭着眼睛,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日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可离开皇城却足够了。

  三日后的清晨,远比前几日要冷上许多。断梓宫中的仆从,早已在两日前就被言逑遣散了。偌大的断梓宫,此时此刻除了冷清竟还是冷清,幸好院中的莲花还未枯萎,否则便连消遣之物都没有了。

  言逑每日都搬个凳子坐在莲花池边,观赏着早晨□□,中午盛放,傍晚闭合的莲花,心情也好了大半。饿了就剥点莲子吃,虽然他知道这东西不顶饱,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吃的强。渴了便倒点茶喝,无聊的紧了便唱个小曲解解闷,这几日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个逍遥散仙似的,倒也不像之前那般,将身子紧绷着过日子了。

  昨日穆肴那丫头过来陪他说话,原本说的挺好的,谁知最后话题突变,她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言逑对她的身份其实是不大感兴趣的,可一听她是夕柚公主,惊的莲子都忘记放嘴里了。那般傲慢的夕柚公主,竟是整日活蹦乱跳的吃货小丫头穆肴?

  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消化这件事情,随后转念一想,他认识的人中,似乎也只有夕源和自己是没有过多身份的,没有隐藏自己的。哎,这还真是令他无言以对……

  方才还含苞待放的莲花,如今已经尽数盛开,他手中的温水不知何时已经被冰封,他微笑着看向池中的冰莲,终于要来了吗?

  眨眼之余,红瞳显现。言逑盯着眼前的冰宫,说起夕源,也不知他现在是生是死。

  “哥!”

第38章 夕源

  柳柳!言逑死死盯着眼前的青衣女子,是的,那是柳柳。他在心里大喊着快逃,随即便反应过来,那只是在心里。此时此刻,他的身体被占据,他已经弱小到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拥有了,只是……不同的,这是不同的,那是柳柳,那是他的妹妹。

  言逑在意识中不停地拍打着那无法逾越的屏障,可惜,这是无用的,他只能干瞧着,瞧着他这些年来珍视的人儿,亡于他的掌心。

  近了,近了。不同于那双重梦境的,言逑唤出了清素玉扇,那束光乘着风向言柳刺去,就在那一刻,言逑放弃了抵抗,选择在灵魂深处傻眼的看着这一切,就那么看着,无法的,只能那样看着……

  “韧清!唔!”光太刺眼,言逑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认得出来,那是琴捷的声音。

  “添纯!”光雾散尽,言柳跪在地上抱住琴捷的尸体嚎啕大哭,但那名字是言逑所陌生的。可他也猜得出来,那大概是栖梧圣女的名字,是她真正的名字。

  “砰。”一声巨响,院中那棵神树倾倒,随着光线的照射而逐渐枯萎,琴捷也逐渐消失。

  不知她说了什么,嘴角的笑一直在那里放着。祈朗宁不知何时竟也来到了这里,出乎意料的,他将抱着尸体的言柳拉走。言柳本想带着尸体一起走,不料尸体消失的太快,还没等她反应,便化作一缕清风归于上空了。

  两个人就那么消失在他眼前,身体中的恶灵也走了,不知它为何走,但这总归是好的。好了,好极了,都走了,只余他一人在此。

  神树变成了普通的大树,但亦是枯萎了的。那一池莲花也冻得瘫了,唯留那一池冰水。

  或许只有这样才是极好的……

  空中不知为何集来一片黑云,还没过一会儿,便散去了。

  “言逑,言逑你疯了吗?跑啊,跑出来啊!”白杨回来了……他正在火海外徘徊。

  怎的?他这里何时成了火海?罢了,不重要了。许是街坊邻居实在无法忍受了罢,是了,他可不就是个祸害吗?无所谓的,全都无所谓了。

  “言逑!”白杨好像披了个东西朝他跑来了,看不清了,模糊的,那逐渐朦胧的……天也转,地也转,回顾以往,与疯子又有何异?无差的。

  白杨皱紧眉头摇晃着言逑,可惜于事无补:“啧,哎!怎么偏这时候出事?算了,先走吧。”说着,便扛起言逑,把湿布披在言逑的背上,低着头走了出去。

  白府。

  白杨刚踹开门,便看到了屋里的夕新致,心惊了一下,随后扛着言逑进去:“你来干什么?”说着,将言逑放到床上。

  夕新致随手倒了杯茶,从房间搬来一个凳子,坐下后悠悠道:“即使你不再为天神卖命,与我岂不是认识的?既已相识,便是朋友,既是朋友,探望探望又何妨。”

  “朋友?探望?呵,与堂堂神使做朋友?岂敢。”说着便坐了下来:“哎!三位神使中,你为首,也最为多情,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出过差错。宗雅次之,最为冷酷,却一直受情所困,直至死去。阮墨玉居尾,老成之至,有情胜无情,满心阴谋,活的极累。自我加入起,你便受天神命令,一直监督着我,或许你心中没什么,可我对你确是极讨厌的。与讨厌之人做朋友,我做不来。”说罢,有些口渴,便喝了些茶。

  “是吗?宗雅不也监督着宗贤吗?他为何不讨厌她?”

  白杨冷笑道:“大概……是她并没有扮作他人来借机刺杀言逑罢。”盯着夕新致。

  夕新致明白他在说什么,转口换了话题:“哈哈,谁似墨玉一般呢?天神命她监督雪澜,结果她愣是给监督死了,甚至于还赔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当真是好笑极了。”

  白杨不再与她说话,扭头看向言逑,过了大约一刻钟,他再次看向夕新致:“你不走吗?”

  夕新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歪了一下头,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喜欢我。”

  夕新致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白杨。

  “可我不喜欢你,甚至于,是极讨厌的,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白杨没再说什么,只是那么冷冷的盯着她,可这冷冷的盯着,于夕新致来说,仿佛才是最残酷的。

  夕新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放下茶杯,边微笑着抻懒腰边走了出去。

  言逑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可他的灵魂却被困在了迷雾深处,无光,无景,无路,真真只是一团迷雾。

  他在这里徘徊,旋转,用尽一切办法寻找那条路,最后总又能回到原地,迷雾如同枷锁一般,将他绑在了这里,使他无法逃离。目光所及,皆为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

  这里无比安静,迷雾罩住了他的双眼,同时也罩住了他的心。他看不见前方的路,听不到声音,摸不到东西,除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之外,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起初他是焦急的,烦躁的,不安的,想逃离的,渴望着光明的;此刻他是颓废的,绝望的,放弃了光,放弃了生的希望的。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再徘徊,不再疯狂的寻找出路,也不再恐惧,就只是那样站着,其余的什么也不做,同路边的石头一样。

  “白杨哥哥,此为何物啊?”迷雾之中站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突然之间,小孩的对面又多了一个小孩,看样子是那孩子的哥哥。

  “飞机,但如果是用泥土做的话……顶多算是一个玩具。”

  “飞机?”

  “哎呀,你不懂。”

  周遭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红木所制的衣柜立在床前,床上的毯子摞得高高的,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躺上去有多舒服。梳妆台前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还有很多放的乱七八糟的,女子用的珠钗。地上被洒了很多水。

  “夕源,你听到没有?你既是红牌,又是三皇子,如今太子还未立,你有的是机会。你若是坐上皇帝之位,那为娘,为娘就是太后了。你须得争气些,知道吗?来,吃了这个,吃了这个你就再也不会有感情了,这样你就能做上皇帝了,这样为娘就能做上太后了。”一位身穿艳红纱衣,头戴些许珠钗,面上浓妆艳抹的女人握着面前孩子的手说道。

  “可,可是我不想做皇帝,更不想与大哥哥争抢太子之位,太子之位当是大哥哥的,唔,唔唔……”

  女人可不管面前的孩子怎么说,使劲掰开孩子的嘴,硬是将药粉灌进了孩子的嘴里。孩子吃下药粉后,因心中的感情未除,导致他看到女人的时候,毒气攻心,从而吐出一口红成黑色的血。

  女人大惊失色,婢女推门而入,叫出了声,将把守的侍卫引了过来。就这样,女人以谋害皇子之名,被一道圣旨打入冷宫,并判终身□□。

  一阵狂风刮过,将言逑的眼吹得闭了起来,待他睁开眼睛时,这番景象算是又过去了。

  白雪飘落,地上的白色冻的发冰,梅花树上的雪花时常被风吹落,连树枝都被冻得抖三抖。

  “夕源?”不知白杨喂给夕源吃了什么,满屋子的太医们看得目瞪口呆,因为那么一颗药丸,夕源就已经把眼睛给睁开了。

  “白杨哥哥……”幼小的夕源用手揉了揉眼睛,朝白杨露出了一个开出花的笑容,随后想到了什么,连那笑容也顺势塌了下去:“哥哥,我额娘呢?”

  白杨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帝,见皇帝点了头,这才笑道:“后院。”

  一群人陆陆续续到达后院,并没有瞧见女人,侍卫急忙去寻找,终于,在那落满白雪的梅花树前,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尸体手里还握着一份落了雪的血书。

  “雪下的极美,我站在树下望着那飘零的雪花,白雪花落在红色的梅花上,那景象令我回味无穷。我急忙穿上我那艳红的纱裙,当我躺在那白雪中时,哇,我便是那梅花。陛下,你还记得梅花么?那初遇的梅花……您定是不记得的,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

  夕源跑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他哭了,哭着抱住他娘的尸体,嘴角的血滴到了尸体的空洞里,紧接着,那么小一个人,也随着白雪一起歪倒在了尸体上。

  迷雾之中没了人影,却还能听到些声音。

  “哥哥,你做我师父好不好?这样我就能跟你学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了。”

  “好啊,反正我也没收过徒弟。”

  “哥哥,我娘不要我了……你要我好不好?这样我就能永远跟你一起玩儿了。”

  “好啊,这有什么不能要的?反正你是我徒弟,谁都不要你,我都会要你的。”

  “真的?那……你会走吗?”

  “……”

  “会吗?”

  “不知道……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还会陪着你。谁让你是我徒弟呢。”

  杯子掉落的声音,寒风呼啸的声音,与撕开布匹的声音结合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夕源说道:“太子之位与我无缘,我只在乎吃喝玩乐。三皇子是三皇子,夕源是夕源,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若要继承皇位,你们还是去找三皇子罢,这些权位争执,与我夕源是无关的。”

第39章 相逢不相识

  此时,一束光照进迷雾,为他开了一条路。

  言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白杨,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反倒是白杨率先问道:“你昨日怎么了?为何站在火海中逃也不逃?”

  “无事。”他坐起来,顺手捞了一杯茶水喝。

  “也罢,你若不想说,便算了罢。”

  言逑将茶杯轻轻放至桌上,抬头问道:“你可曾瞧见夕源?”

  “见了,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言逑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夕新致可是连灵力都给斩断了,白杨无一线索,又怎能找到夕源?甚至还带回来了……

  白杨低着头轻声道:“嗯,只是途中出了些事,让他给忘了个精光,便没同我一起来。”

  “忘了个精光……”这怪事,他似乎在哪儿瞧过?可究竟在哪儿,他也记不清了。

  “准确来说,当是只忘了我与祈朗宁二人。”瞧了一眼言逑,问道:“你可曾听闻栖梧仙涯中有一天神?”

  言逑无奈点头:“听说过一二。”

  “这遗念丹便是出自那天神之手,凡食此丹者,皆可遗忘心中最执念之事,故作名曰:遗念丹。”

  言逑没多问什么,只是坐在床上呆怔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真是在这儿的,方才我瞧着他们进来的。”

  言逑瞬间清醒,当即便拍了白杨一下,白杨瞧了他一眼,皱着眉打开门,谁知来者竟是太子,而太子身旁的妇女想必是引路人了。

  白杨冷着脸鞠了一躬:“殿下。”

  太子则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进去:“敢问阁下是?”

  言逑抬眼打量了一下他,淡淡道:“言逑。”

  “哦……言公子,久仰大名。”太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原本那灿烂的笑容见了言逑,竟硬是演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白杨面无表情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太子今日来此,可是有事相商?”

  太子的笑颜彻底凝固,严肃的看向白杨:“听闻这次,是你将夕源带回来的?”

  “嗯,怎么,出事了?”

  “这倒不是,只是这一趟回来,总觉得夕源变得有些不同了。若是以往醒来,必先会嘻嘻哈哈跑到街上大吃特吃一顿。而这回,自他昨日醒来后,便从未显露过一丝笑颜,说话也严谨了不少,府中之人皆以为他中邪了。他府上的小童寻到我时,我也是担心的不得了,便来问问你,是否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忘了些事罢了,故而心中有些空虚,不是什么大事,过些时日便好了。”

  太子与他们二人并非是什么相熟之人,问完话后便走了。白杨见言逑这般模样,也没有多作打扰,只是闲谈两句,便移步去收拾空房了。

  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并没有说过多少话,非要说有什么交集,恐怕也只有,言逑知晓白杨便是杨泊越一事了。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白杨唯恐言逑无聊,刻意招了几名仆从,不料言逑连理都不理,倘若理了,便是正打探消息着。因此,即使寸步不出房门,也能听到外面的精彩,只是这精彩,无一不是关于夕源的,例如:太子被废,夕源从而登上太子之位;皇帝驾崩,夕源将太子斩杀,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并扬言要剿灭在太子生前,与太子来往过的所有人。

  宅在府中的日子无比惬意,可这种惬意一般不会持续太久,这次也不例外。一个月后的清晨,白杨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宗贤将被处决!”

  “宗贤?”言逑刚从灶房出来,便听到白杨那不可置信的声音,好奇着问道。

  白杨急忙转身朝他走过来,神情无比严肃:“宗贤便是你所熟知的祈朗宁。”

  “祈朗宁被处决……那柳柳呢?”

  “柳——”白杨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柳柳?”随后一想,言柳的事情言逑确实不知,那若是让言逑前往栖梧搭救宗贤,岂不是必须要与他说清楚言柳的事情……只是那时,言逑还愿意去搭救宗贤吗?

  白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了言逑许久,将言逑盯的满心疑惑:“是啊,当初柳柳不是被他带走了?”

  白杨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嗯,是被他带走了。”说着,又点了下头。

  言逑看出他有心事,可言逑并没打算问他,毕竟言逑对于别人的心事,从来都是不敢兴趣的:“他在信中可说了柳柳的去处?”

  白杨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摇着头如实回答:“没有。”

  言逑皱着眉头烦躁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想到:“若是救出你说的宗贤,可能寻到柳柳?”

  白杨一阵迟疑后,狠狠的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言逑见他点头,心中自然欢喜,心想,柳柳还活着,呼,那便好。

  “宗贤在何处受了难?”

  白杨这时才抬起头,如实答道:“栖梧,如今身处暗狱之中,于三月后在翎湖上空……处挖心焚烧之刑。”据说这样便能将宗贤彻底斩杀,永不再生。

  “砰砰砰!”敲门时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言逑死盯着那木门,似乎门外站着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次又是何人?”

  白杨也随之看了门一眼,对言逑轻声说道:“你先静等片刻,我去瞧瞧。”他转身朝门走去,言逑依旧死盯着门,生怕门外会碰出什么东西。

  不出所料,白杨刚打开门,一把银白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由得令他心惊,却也只是心惊:“你们是何——”话还未说出口,眼睛盯着坐在马车上正朝他笑的人,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微微的惊讶。

  马车上的人正是夕源。此时的他早已褪下红衣,梳起散乱的头发,戴上发冠,换上龙袍,拨开车上的帘子,笑的格外刺眼:“听说……你与大哥先前是故交?”

  “算是罢。”

  “哦……”夕源意味深长地延长了尾音,接着问道:“他呢?”

  白杨不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无所谓的眨了下眼睛,答道:“他不认识。”

  “不认识?……那还不快走?”夕源的笑容从未落下,一直都在那处挂着,竟显得有些假了。

  两个侍卫如追赶瘟疫似的追赶言逑:“快走,不走便杀了你,快些!”

  言逑被两位侍卫推到门口,临走之际瞧了一眼白杨,见白杨点了头之后才走。也对,总归是师徒关系,就算再不记得,心中也必然会留些感情,想来也是无碍的。

  栖梧……这地方他的确不曾去过,但原因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因为若想到达此地,必须要经过他最不想去的两个地方。

  墨玉与明晗的关系,他早在九年前便已知晓。那时他被墨玉所救,奄奄一息地躺在墨玉床上,他睁开眼时吓了一跳,因为这场景他似乎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遍。可当他使用灵力时,发现他竟可以探知这里发生过的事,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能力……

  他尝试着去探知,不料却探知到了一件惊天地的大事!至少他认为是大事。

  他一直记得那场梦中,那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可似乎多了些什么。“苏蛊?”言逑伸开双臂,边叫着苏蛊的名字,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不知向前走了多久,也不知叫了多少声苏蛊的名字,可这怪物着实庞大,可怜他既没有走到头,也没有听到苏蛊的回应。

  他继续向前走着,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那东西叫了一下:“哎呦,我的脚哇!”

  言逑这才意识到,这东西肚子里面怕是还有其他人。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找人有些心急了,没看清,望您原谅。”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股嘲笑声,“没看清?你照着这样大的光,与我们说你没看清?怕是人都不信。”

  被踩到的人注意到了什么,连忙站起来:“他没照光!他身上有光!黑牌,黑牌,他是黑牌!”那人激动的蹦了起来。

  “黑牌?真是黑牌呀!那人之前说,杀了黑牌便放我们出去,可还做数?”

  被踩到的人拍了那人一下:“你净管那些做什么,不论做不做数,杀了他于我们都是有利的。毕竟黑牌若是长大了,可是会对付我们的,如今我们将他扼杀于摇篮之中,将来还怕与世不容?”

  “说的极是,不能再等了,动手!”

  此处极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言逑确信,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无数个影子,朝他扑过来,虽然说起来很离谱,但确实是影子。

  那些影子笑着扑过来,如同饿肚子的猛兽见了肉似的,他瞧着有些可怕。谁知影子们合伙拽住他,有人说了句“行了,来罢。”之后他便听到了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言逑终于知道了影子们的目的,它们想杀了他!他要逃,他还没找到苏蛊。他越想挣扎的便越狠,可是于事无补,它们太多了,有无数只手分别抓着他的肩膀,胳膊,手,腿脚,甚至还有按着他的头的,他能如何挣扎?

  他的冰对这些人根本没用,甚至他还听到了它们的嘲笑:“他竟想冻住我们,当真还是个孩子啊,哈哈哈哈……竟也不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普通的鬼魂。”

第40章 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着实可笑,咱们可是拥有凤火护体的,他那几块冰又怎能冻得住咱们?哈哈哈哈……”

  乱哄哄的影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低着头的人,他似乎点了下头:“凤火护体?!呵。”

  “你笑什么?”

  “哎哟,管他笑什么呢!快点刺过来呀!”

  “啊……啊,烫烫烫,啊……”

  “身体里的火,身体里的火着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啊……”

  影子们体内的火苗,烧遍他们全身,黑暗之中尽是痛苦的哀嚎,利剑落地时言逑松了口气,火焰将黑暗照亮,他坐起来看到了前方那个低着头的人,那个人正是苏蛊。

  苏蛊抬起头朝他走来,那笑容瞧着有些勉强:“走吧。”说着,便拉着言逑的手向前走去。

  言逑扭头看了两眼越发微弱的火焰,又回过头来,盯了一会儿苏蛊的背影,犹豫道:“他们……怎么了?”

  “死了。”

  “他们……为何会自燃?”

  “那不是他们的火,那是他们偷的,偷东西……总要得到一些报应的。”

  言逑看着苏蛊的手,他虽然看不到苏蛊的脸,却也知道苏蛊现在心情很不好,便没再问什么。

  墨玉笑着站在前方的光芒中,看到苏蛊身后的言逑时,笑容逐渐凝固,神情有些严肃:“他怎么也!你,你居然……没按计划行事?!”

  苏蛊低着头没有说话,怕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罢。而言逑则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墨玉气愤的笑了两下:“哼,勇气可嘉呀,你敢跟他对着干,莫不是疯了?”

  苏蛊依旧没有抬头:“你不也一样?死不听劝非杀妹妹,你不也没按计划行事?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你!罢了,我暂且不与你一般见识,你打算怎么办?天神绝不可能放过你的。”

  苏蛊抬起头,并没有看向墨玉,而是转头看向了言逑:“怎么办……他不记得不就行?”

  “可,之后呢?他将此事遗忘,如何能成长?”

  “呵,天神……不会任由他如此的,不是吗?”

  不知为何,言逑觉得苏蛊的言语越发诡异,由心发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连后退。

  苏蛊死死地拽住他,捏着他的嘴,将一颗白色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言逑这才昏死过去。

  待他醒来之际,该忘的已经全忘了,而墨玉所要做的,便是让这段所谓的“梦境”无缝连接。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小公子?你可好些?小公子?”又是这句话,墨玉又来了。知道真相的言逑根本接受不了,吓得拔腿就跑。

  言逑走在街上,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时获得的这项能力。如果,如果这项能力真的能令他看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那么他想,他是可以去一个地方的。

  春风楼。言逑看着眼前的废墟,不禁纳闷起来:“上次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这怎么都塌了?”

  一位提着篮子的妇人恰巧路过此地,听到言逑这感慨,哼了一声:“你这孩子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人,小小年纪便来过这春楼,还说什么上次。”

  言逑丝毫不在意妇人说的这些,扭头问道:“您也来过这儿?那您知道这春楼为何会塌吗?”

  “切,谁来过这儿的?你这小孩说话可悠着点,我就是闲的要死了,也定然不会来这儿的。还这春楼为何会塌,能有什么为何,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轰轰轰几道雷电,把这春楼击塌了呗,哼,啐,活该。”说罢,便提着篮子走了。

  言逑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头,走进废墟,他站在废墟中央,用体内的灵力探知着这未知的一切。

  林府。“明晗,你快来看,这儿有虫子。”

  “哪儿呢?哪儿呢?”闻声跑来一位六七岁的女孩,她不仅穿的极厚,而且还戴着棉帽在雪地里狂奔,看起来犹如一团洁白的雪球,让人瞧着只想发笑。

  她蹲在喊她过来的女孩身边,歪着小脑袋瞧了又瞧:“锦华,我为何没瞧见虫子啊?”抬头看向女孩。

  林雪澜一个没蹲稳,坐在了雪地里,咯咯咯的笑着:“大雪铺天盖地,虫子自然在地底喽,你站在大地上方如何能瞧得见?还是等初春降临罢。”

  阮明晗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套,也跟着笑了起来:“你骗我?好啊,现在你都敢骗我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林雪澜闻言,扑棱了两下小脚,急忙站起来跑了:“诶,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林锦华,别让我抓到你啊。”

  “哈哈哈哈……”

  林雪澜跑着跑着,跑到了一间小屋前,那是这两人的秘密基地,她笑着走进去,却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忍不住拿起来吃。

  阮明晗跑进来看到上面的肉,水果还有香柱,吓得急忙将雪澜手中的梨子夺走,埋在了小屋旁边的雪地里。

  “明晗你干什么啊?”雪澜气的跺了跺脚。

  明晗急忙解释道:“莫要再吃了,这些是给天上的神仙吃的,你吃了算什么?若是被你爹爹发觉,定然少不了你一顿打的。”

  “哦……”雪澜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将明晗拉入小屋:“我娘亲前段时间给我读了一则话本子,如今我还记忆犹新呢,那里面的好朋友,一人拿着些香柱,边拜边说着什么……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那我们也是好朋友,而且现在我们也有香柱,要不我们也拜一拜罢,据说这样,就可以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同年同月生?哦……你说的,当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既然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那便拜一拜罢。”

  说着,两人便跪在了地上,人手拿着三根香柱:“我阮明晗,今日立誓要与林雪澜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便血染衣襟,死无葬身之地。”她也瞧见过这类话本子,但记住的并不多,她想大概是没说错的。

  “我林雪澜,今日立誓要与阮明晗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便血染衣襟,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两人起身将手中的香柱,放入炉中的灰烬中。

  做完这些,两人又跑出去打闹着玩了。

  谁也没有想到,三日后,阮明晗一家便被通缉了,原因是因为有个高门大户,看上了明晗的母亲,说什么也要明晗的母亲陪他睡一晚,母亲自是不愿的,父亲因为母亲的事情打了这个高门大户,这个大户与王孙贵族有些牵连,无法,他们一家只能逃跑。

  听别人说,明晗的母亲在逃跑过程中身中剧毒,死于荒野。她的父亲因为母亲之死疯了起来,他并非是疯傻,而是研究毒物研究的疯了起来,甚至还创了万毒门。

  雪澜也不知这些是真是假,反正此后再没有见过明晗。

  谁知几月后,那高门大户一家突然死完了,体内的剧毒就连最有本事的太医都没有办法破解,那王孙贵族急了,将这一事赖到了林府头上。就这样,将林府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了。

  林老爷将祖上传下来的医学圣书,从小屋的地底刨了出来,将圣书置于火焰之上,以此作为威胁,才保住雪澜一命。

  雪澜一人独行于世,孤苦无依,若非学习过斟茶,怕是连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

  渐渐的,雪澜成年了,茶店自是不会再要她了,无法了,委屈的她想回家看看,谁知这一看,竟将心中的愤看了出来。林府,那充满书香卷气的林府,那充满她儿时回忆的林府,如今,竟成了寻欢作乐的春楼。

  她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腿脚都麻木了,可她还是没想明白,究竟要不要进去?究竟要不要进去?这句话一直飘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又过了些时间,终于,她咬着牙,瞪着眼,握着拳头,抬起了麻木的脚,一步,两步……这都是她儿时的足迹,可那书香卷起,却早已被令人痛恨的时间掩埋。

  她有才华,又貌美,只冲她这两点,楼中的妈妈就把她收了。雪澜也在那时便谈好了,只卖艺不卖身。

  “你是……雪,澜?”

  林雪澜向门外望去,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姑娘找我有何事?”

  “你怎么,你家怎么……”

  林雪澜的笑容逐渐凝固,她似乎猜到了眼前的女子是谁,但她实在不想承认,这时她可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她无法这么做。雪澜快速眨了两下眼,转头便走了。

  黄昏时,妈妈把大家伙儿叫过去,为大家介绍了新来的姐妹:明晗!

  雪澜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后悔了,她后悔来这儿了,她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来这里的,这下怎么办?真是丢人丢到祖宗那里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逃不掉了。她得承认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了—在曾经最好的朋友面前。

  明晗朝她走过来,端起茶杯的第一句话,便直击雪澜那柔软的心:“这些年,你受苦了。”

  雪澜松了口气似的笑了出来,泪水如石子似的坠落下来:“莫说我了,你也受了不少苦,不是吗?”

  两人笑着撞了下杯子,为这时隔多年的久别重逢碰杯。

  万千繁星铺在暗夜的空中,两位貌美的女子对立站着,谈着这些年各自遇到的乐与甜,至于那些悲与苦,就算不说,各自心中也是知道对方的苦的。

  “锦华,我喜欢你,瞧见你便欢喜的那种喜欢,瞧不见你便心生郁闷的那种喜欢,想将你占为己有的那种喜欢。”

  雪澜被这话吓了一跳,想了不知多长时间,最终以一吻回应。

  一朝一夕,不过一瞬之时,一季一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那日,雪澜准备好了一切,她要让这儿时的回忆陪她一起走,她不能再容忍她的家,被这些来来往往的寻欢作乐之人搞得乌烟瘴气。恰巧也是那日,妈妈让她去陪客,她早已说过卖艺不卖身,自是不会去的,不过,这倒可以成为她的理由。

  可意料之外的,明晗阴差阳错发现了她的计划,明晗不希望她死,问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她冷笑着说:“显然不能,毕竟这栋楼在我的计划中,也只是陪葬而已。”

  “那我呢?你的计划中为何没有我?”

  “你只需好好活着便是,我早已没有了希望,死或不死于我来说只是个选择,可你不同,明晗,你还可以回万毒门。”

  “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

  “你,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雪澜瞪着她:“滚出去。”

  “你就不能听听我说的?”

  雪澜拿起手中的杯子便朝门砸去:“我说滚出去。”明晗看了看脚下的碎片,叹着气走了。

  终于,火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水扑不灭的程度了。

  雪澜站在待客房的窗前,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焰,她记得清楚,这儿曾是那小屋,那秘密基地,那与好朋友立誓的地方。

  可她没想到,明晗居然能追到这儿来,等等,那是什么?

  映着火光,雪澜隐隐看到待客房的门前有一把出鞘的剑,剑柄上还握着一只手。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在雪澜疑惑之际,那长剑似光一般朝明晗飞来:“明晗!”她跑过去将明晗拉到自己身后,那长剑直穿心脏。

  她的嘴角溢出腥红的鲜血,那笑容却再无法掩饰,她倒在明晗的怀中,笑着抚上明晗的脸颊:“我喜欢你,明晗,很喜欢很喜欢,可我除了这份喜欢,什么都没了。你不一样,你有哥哥,还有万毒门,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不要,活得像我一样傻。这辈子,能遇见你,足矣。”

  她的手从明晗脸上坠落的那一刻,明晗的泪水也随之掉落,明晗将剑从她体内取出,让她舒服的躺在自己腿上,随后便将剑举在自己的脖子上:“对不起,没有你,这世上的一切我都不稀罕。我的世界只有你,如今你没了,我的世界就没了,我也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明晗姑娘!”言逑狂奔过来,希望可以挽救她,可这不过是空想罢了。他没有赶上,哪怕赶上了,他也无法阻止。

  因为,一个人永远救不活一颗想死的心。

  明晗的鲜血洒在地上,布满鲜血的手抚摸着雪澜的脸颊,微笑着朝言逑说道:“将我与雪澜一起火葬了罢。她不愿留在人间,我自是愿意陪她的。”低头看着雪澜:“人间无雪澜,又怎有明晗?我陪你便是了,到了地下,非得骂你两句不可。”说罢,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有违背,血染衣襟,死无葬身之地。”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明晗。”

  这下,不会再经历世界中的苦楚,不会再有刺入人心的苦与悲,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将永远陪伴对方,尽情享受另一个世界的甜与乐,尽情享受只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永生不再分散。

第41章 暗狱

  言逑仿佛被勾了魂似的,低着头从废墟中出来,也不知为何,当时竟猛的记起了白衣少年口中所说的星都。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也罢,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便去星都瞧瞧罢。

  他从路人口中得知,星都离这里,那可是有些距离的,而且若从这条路走,定然会直接到达星都的皇城,运气好的话,可能直接会走进皇宫也说不准。

  在前往皇城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明晗与雪澜是相互喜欢的,甚至还是那种喜欢。可为什么?她们不都是女人吗?女人之间也能产生那种喜欢?那男人呢?……也能……只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这个事情,但是他运气挺好的,这不,无枪无马一个人闯到皇宫里来了。

  “咦,这位小公子,你是何人,怎的到这皇宫里来了?”一位手持白色蜡烛的粉衣女子蹲下来,歪着头问道。

  言逑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蜡烛,看着她答道:“额……我也不知自己怎的到这儿来了,姐姐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个……今夜怕是不行。”女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对他说道:“今夜皇帝临近驾崩,各大宫门不允出入,不然……明日我再带你出去?”

  言逑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心想晚它一天,倒也未尝不可。

  女子站起来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奇怪的,这陛下身体健康的很,平时连咳都不咳一声,这毫无征兆的,突然间的竟要驾崩了!引得御医们皆束手无策,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言逑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突然间就要死了?”

  “是啊,卧床之前都毫无征兆呢,一没头疼,二没咳嗽,也没有身体不适,就是突然间的,就要死了。唉,我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呢?你的日子呀,想想还长着呢,便是无需担心这些了。”

  言逑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何事。

  “能否带我去瞧瞧他?”言逑抬起头问道。

  女子看了看手中的蜡烛,朝言逑看去:“能是能,只是……你这小孩为何要去看皇帝呢?”

  “我只是想去瞧瞧,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病症。”女子将蜡烛递给言逑:“那……给你,喏,往前一直走,再往左拐就到了,有这个蜡烛,他们一定能让你过去的。我先走了。”说罢,边打哈欠,边向后走去。

  言逑盯着蜡烛瞧了一会儿,这才向前走去。

  “陛下……”一位身着紫衣的公公接过言逑手中的蜡烛,向那卧病在床的皇帝跑去:“陛下您要的蜡烛来了,陛下。”

  皇帝有些发颤的手缓缓接过蜡烛,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闭上眼睛点点头:“好,好。”声音极其虚弱,直让人感觉下一刻便要去了。

  言逑看皇帝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不是因为他认识皇帝,而是因为皇帝的脖子上有一只正掐着他的手,那手是皇帝床边的素衣女子的。

  那女子的头发极其凌乱,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她是路边的叫花子。她似乎注意到了言逑的目光,瞪大眼睛朝他望去,发觉言逑确实是在盯着自己,不禁皱起了眉头。

  言逑见女子朝自己瞪过来,依旧那样看着她,毫无躲避之意。

  言逑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女人突然觉得自己手上一阵阴冷,立刻将手收回。皇帝咳嗽了两声,公公立刻将言逑拽过去:“来人,快些将这小孩拉下去,乱棍打死。”

  皇帝抬起手制止道:“这孩子虽然年轻了些,可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寡人现在觉得好多了,应当赏他的。”

  “是,那您觉得该赏他些什么呢?”

  皇帝一时也不知赏些什么,便柔声问道:“这位小医师,你想要些什么奖赏呢?”

  言逑想都没想,立刻答道:“请您把本该属于我的家还给我。”

  皇帝笑了:“你家?你家在何处啊?”

  “我家在星都,乃是星都言府。”女人瞪大眼睛看着言逑,心中五味陈杂。

  “这……言,言府?陛下,这小医师竟是那遗孤!来人,将这罪子押入地牢,等候发落。”说罢,两名侍卫便赶来了。女人瞪着那公公,不自觉握起了拳头。

  两名侍卫分别摁住言逑的两条胳膊,把他拖下去时,言逑看着皇帝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翻着白眼冷哼了一声,只一瞬之间,两名侍卫便被冻成了冰柱。

  言逑站在那里看着皇帝:“我希望你把我的家还给我,但现在看来,我可能得自己去拿了,我知道你不会阻止我,因为你深知,言府并不会背叛你,你只是不再想留他们了而已。”说罢,便走了。

  关于他身世的这些事情,他还是在半路介绍自己时,从路人口中得知的,那路人是个心好的,还让他以后莫要再对别人说,自己姓言。他记住了。

  女人跟过来,微笑着问道:“你莫不是归年?”

  言逑抬头看着她,迟疑着点头道:“你是何人?你也与皇帝有仇?”

  女人笑着点头:“有是有,不过从今往后,这仇便少了许多。”

  “哦?为什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些,但确实是突然来了兴致。

  “因为你。”

  他当时觉得很不解,但也没问什么。女人带着他走出皇宫,而言逑则是翻墙出去。走到那破旧的庭院中,那满是垃圾的,枯萎发臭的莲花池旁;言逑刚打开众多小门中的一扇门,女人就急忙将他拉走,正在他疑惑之际,那门竟直接掉了下来,若非不是两人躲的及时,怕是现在已经在门下了。

  幸好言府只是破旧,否则,那将比现在难办许多。

  言府被两人收拾完,天都已经亮了。女人站在门前问道:“你妹妹可还好?”

  “妹妹寄居清心谷,总算比我要好的。”

  女人听后,欣慰至极:“好……那便好。”说罢,便消失了。

  言逑看着天上的太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言逑坐在小亭中,叹了口气:“如今,竟都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了。”是啊,这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已成定局的事也变化了不少。用现在的双眼去看这周围的一切,倒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言公子可是找不着路了?”一位白衣男子坐到言逑对面,似是有引路之意。

  言逑倒是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肯出来了?”

  “呦,你发现了?!”

  言逑白了他一眼,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我儿时见过你的。之前发生墙中之事时,你也曾从我家门前路过,这些我都不曾忘。那日我不明白你说的殿下究竟是谁,如今见了你,我才算是想通了。”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我这隐藏的还是不好,你竟这么早就发现了,当真是我的耻辱。”

  “你可知道我的妹妹言柳?方才白杨的反应有些不对,我倒觉得这事你会比较清楚,你知道她如今在哪儿吗?”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这个……恐怕要以你搭救宗贤为交换了,或许我这么说你能更明白些,宗贤生,言柳生;宗贤死,言柳死。”

  言逑抬眼瞪着他:“非要拿她威胁我,你们才安心么?”

  “是。”

  “何时去搭救宗贤?”

  “即刻!”

  言逑看着车窗外的一排排青竹,疑惑道:“去栖梧不是要经过清心谷山下的那条道?”

  “我不想走那儿。”

  言逑皱着眉头,瞪了前面的白衣男子一眼,他们这些人的作风,他依旧不了解,怕是也无法了解了。

  一月后,两人终于到达栖梧。白衣男子快马加鞭,片刻不停歇地将言逑送到了神殿。

  白衣男子与言逑陆续走到殿前,“神者。”殿前两名高大威猛的男人低了一下头,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之意。

  白衣男子领着言逑,径直走入殿内:“救人之事,我们并未与天神商议,所以待会儿你进入暗狱之后,切记争分夺秒地问一些有用的东西。问完便抓紧时间出来,莫要多做停留。”

  “知道了。”

  白衣男子走到神殿尽头,将面前的壁画掀起来,手中突然显现一把钥匙,他将门打开之后,便将钥匙扔给了言逑:“为了预防天神,你进去后我会将门再锁上,记住,你从暗狱刚出来时,若是瞧见了门前这拉下来的白色壁画,便躲在暗狱中,莫要再出来了。”

  言逑点了点头,便急忙进去了。这是一片空旷的土地,向前走个十几米便可以看到左边有一条幽僻小道,幽僻小道的尽头有一座宫殿,黑白相间的宫殿里面便是一间巨大的牢狱,准确的说,打开宫殿的门时,便能看到眼前的牢门。

  言逑的手刚碰到牢门,便被电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大声冲里面吼道:“宗贤?”

  不知叫了多少声,声音都要喊哑了,里面的人才有点反应:“你谁啊?说清楚。”一身黑衣的宗贤坐在地上,极其郁闷地拿酒坛砸着核桃。这地方无光无声便算了,平时连个人也见不着,除了半夜刮得有些猛的风声,平日里几乎听不着什么声音。他真是宁愿那该死的天神,将他关在一个特别小的牢笼里,也不愿自己孤独一人,坐在这么大一个宫殿中。

  虽说这宫殿里什么都有,但一个活物都见不着……说实话,若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强大,恐怕早疯了。

  “我是言逑,来搭救你的。”

  宗贤闻声,瞪大眼睛抬了一下头,急忙将地上的核桃捡起来,笑着站起来,随后朝牢门走去:“搭救就算了,吃核桃吗?”捧着核桃便要递给言逑,谁知竟被这牢门给电了一下,刚砸好的核桃就这么全被他扔在了地上,他吹了两下红肿的手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言逑笑了一下:“忘了有电了,这,呃……你,你吃核桃吗?你若是吃,我再去给你砸,大不了一会儿扔给你便是了,这牢门挡得住我,可挡不住核桃的。”

第42章 无影翎湖

  言逑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核桃仁与核桃皮,又抬眼瞧了瞧宗贤红肿的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深吸一口气却将头低了下去,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吃,你自己吃罢。”

  宗贤见他这反应,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嗐,这没事儿,你瞧,根本不疼。”

  言逑想了许久,这才记起自己是来干正事的,抬起头问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宗贤蹲下收拾起了核桃皮,笑着答道:“其实要说这个,我还挺冤枉的。就……天神让我杀人,我没下得去手,他就把我关这里来了。你说气不气?”

  言逑难以置信:“就只有这些?”

  “就这些。”说罢,宗贤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将簪子扔到言逑脚边,小声说道:“这是言柳生前的遗物,你记得收好。”

  言逑瞪大眼睛看着宗贤:“遗物?”

  “那天……我刚把言柳带走,便被那天神追上了,他让我杀了言柳以表忠心,我没下去手,可我更没想到的是,言柳居然自杀了。我没有杀她,对天神自是不忠的,于是我当场便跑了,谁知又被他逮回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杀?”言逑这才将目光移向脚边的簪子,他捡起簪子后,失了会儿神,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可宗贤也不敢多做打扰。毕竟妹妹死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她为何自杀?”

  宗贤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看看?”

  “待会儿再看罢,他亲自把你关到这儿来的?”

  “嗯。”

  言逑叹了口气,边把簪子收起来边说:“看来你这牢门钥匙,当是在他身上了。”

  宗贤瞪大眼睛看着他,急忙劝道:“你莫要做傻事,隐藏在他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迟早露馅。”

  “露馅了之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宗贤抬头望了望头上的天花板:“呃……最坏,咱俩一样的下场?”

  “哦,走了。”

  宗贤没有说什么,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离去,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核桃皮:“谢谢。”

  言逑走在这幽暗的小道上,看着小道两旁种着的郁郁葱葱的树,笑了一下。这笑尽显讽刺。不过也对,谁能想到他恐惧了这么久的事,如今真正发生时,他心中竟毫无波澜呢?亲妹妹死了,做哥哥的却无半点伤心,甚至竟还有一种解脱感,这说出去谁不觉得可笑呢?既可笑又可悲,可悲的是他终究成为了他恐惧成为的,那无血无肉,冷血无情的行尸走肉。

  言逑打开锁,推开门走出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方才你进去的急,忘记与你说了,我们如今还未曾找到关于翎湖一丝一毫的消息。”

  言逑皱了皱眉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言何意?”

  “换句话说……栖梧中根本不存在翎湖。因为不论是古籍,还是坊间传言,我们都一一调查了,对于翎湖压根没有记载。而且我们派人找遍了栖梧所有的湖泊,也没有找到所谓的翎湖。”

  言逑更不解了:“你们找翎湖做什么?”

  白衣男子如实答道:“只有了解翎湖,熟悉翎湖的地形,我们才能将宗贤毫发无伤地救回来。”

  言逑揉了揉眼角:“为何不能在他行刑之前就将他救回来?”

  “这,这不可能!天神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你,只看他愿不愿意便可,想偷钥匙,除非天神死了。”

  “天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天神?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回答,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因为……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即使我是他的下属。”白衣男子接着感慨了一句:“他太令人琢磨不透了。”

  言逑抬眼看着他:“何出此言?”

  “天神。”突然从殿外传来一阵极其敬重的声音,差点使白衣男子乱了阵脚。

  白衣男子急忙将言逑又推入去往暗狱的门内,急切地朝他挥手:“树后,躲树后!”

  言逑马不停蹄地跑到幽暗小道旁的树后,他躲起来的同时,白衣男子慌忙锁门,一蹦一跳的快速把壁画拨下来,半刻不得耽误。

  天神慢悠悠的走进来,正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衣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白衣男子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天神。”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代天神命令道:“开门,天神有话与罪臣说。”

  白衣男子闻言,瞪大眼睛不敢抬头,钥匙……似乎不在他这儿!白衣男子默默闭上了眼睛,罢了,能死在这神殿,此生也无憾了。

  女子冷冷的走过去:“钥匙呢?”说话也毫无感情,如同这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被,被偷走了。”

  女子捏起男子的下巴:“被言逑偷走了?嗯?”女子见男子不说话,捏着他下巴的手退到他脖子上,当即就拧断了他的脖子。天神都没来得及阻止,男子便已毙命,天神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你太鲁莽了。”

  女子松开男子,白衣男子的尸体瞬间倒在地上,女子重新站回天神身后,低着头道:“您教训的是。”

  天神从怀里拿出一把备用钥匙,打开门后推门而入:“你先去前面探探路,瞧瞧那言逑在不在。”

  女子抬起头走过去,拐向那狭窄的幽暗小道,余光瞥了一眼树后极其显眼的衣角,眯着眼朝衣角挥了一下手,衣角竟神奇的与大树混为一色。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走到她身后的天神,低头道:“回天神,未曾发现言逑。”

  天神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抬眼朝那黑白相间的宫殿走去。

  “宗贤,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可还好?”

  宗贤翻了个白眼,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吃得饱也穿得暖,不劳您费心。”心里不知飘过了多少句虚伪。

  “喏,今儿从商贩那儿讨来了几颗枣,刚拿手里我就想着你了,吃点儿吧,这枣挺甜的。”说着,天神把刚从怀里掏出来的6、7颗枣,一颗一颗扔进狱中。

  有一颗青中透黄的大枣,毫无阻碍地滚到了宗贤的脚边,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五根手指被他握得咯吱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捏起脚边的甜枣,直接吃了起来:“谢了,是挺甜。”他现在可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心里狠狠骂道,你他妈就那么想做动物园里的猴子吗?

  树后的言逑恶狠狠地盯着天神,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给吃了。黑衣人,又是那个黑衣人,什么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可真该死。

  站在天神身旁的白衣女子一直看着离门最近的那颗枣,攥紧衣角的手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言逑正瞪着天神,突然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心里惊了一下,随后发觉树后只自己一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快走。”这句话明显是用灵力传过来的,言逑更不解了,栖梧一直以来都有禁制,就连天神在这里都无法使用灵力,便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所以,这声音究竟是如何传过来的?

  “快走,再不走,你便出不去了。”这声音他听着极其耳熟,哦,记起来了,这是胡智萦的声音。可,胡智萦怎会在这儿?

  “还愣着做什么?天神就要走了。”言逑迟疑再三后终于走了。

  言逑刚出神殿,便被胡智萦给拉了过去:“好你个言归年,来栖梧都不与我说一声,害得我好找。”

  “师姐,方才在树后时,莫不是你在说话?”

  胡智萦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啊?什么树后?”

  言逑见她的反应,也不好再说什么,摇摇头道:“没什么,你来此处做什么?”

  “哦,我朋友方才与我说,在此处见你了,我便来这里接你了。说起来,我这朋友着实厉害,在栖梧这种有禁制之地,竟也还能使用灵力!每每提起都令我心生佩服。”

  言逑看着她,脑海中出现的净是那白衣女子,是她没错了,以前他听恶灵说过,与怨希女同现的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天生灵力充沛,不受任何限制。名为,世灵仙。怨希女与世灵仙,一黑一白,一正一邪,一个怨气无限,一个灵力无限,简直是天生的死对头。

  怨希女已亡,世灵仙……必将十分抢手,所以她跟着天神,倒也是个自保的法子。

  “对了,你来了栖梧,那柳柳呢?你莫不是将柳柳一人留在了诀幽?”胡智萦盯着他,笑着问道。

  言逑只感觉心中闷闷的,闷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低着头将怀中的簪子拿出来,让胡智萦与他一同拿着簪子。胡智萦死死地盯着簪子,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那手颤抖了许久才接过簪子。

  “柳柳,来,姐姐为你打了个簪子,你可喜欢?”十三岁的胡智萦正拿着簪子,朝言柳笑。

  “喜欢,柳柳最喜欢师姐了,谢谢师姐。”此时的柳柳才九岁:“柳柳一定一直戴着,这么漂亮的簪子,一想到还是师姐送的,就戴上舍不得摘了。”

  “就你嘴甜。”勾了一下言柳的鼻子,想起了什么,突然严肃了起来:“柳柳,师姐要走了,回明诀峰去,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言柳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簪子,笑了:“没事的师姐,柳柳还有哥哥陪呢。”

第43章 共赴白头(结局)

  胡智萦走后没一会儿,清心谷便被冰封了,冰融化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陌生人,她笑道:“韧清,我带你去找哥哥罢。”

  言柳高兴极了,把手交给那位师姐,便跟着她去了后山。师姐笑着将头上的发带扯下来,蒙上言柳的眼睛:“韧清乖,认认真真数十声数,哥哥就会站在你面前了。”说完便踮起脚尖轻轻地跑了。

  “一”言柳开心地大声数着。

  “诶,看那儿,这味道好像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树后冒出一个无脸无手的影子,正对另一个影子说着。

  “对,对,这浓郁的香味儿,她,她是怨希女啊!”

  “啧,怕什么?她这不还没觉醒呢吗,把她身体给占了,以后咱们就是怨希女,你想想啊。”

  “对啊!”

  “七”言柳搓了搓发冷的小手,一想到离见到哥哥就剩三秒的距离,冷风拂面她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几乎就要蹦起来了。

  影子走到她面前,摸上了她那发白的小手。言柳高兴地就要叫出哥哥时,突然听那人说了一句:“妹妹,叫哥哥吃一口罢,将身体给哥哥占了罢!”

  言柳吓得缩了一下身子,发带被浸湿了,嗓子也有些发抖,可她依然数着:“八!”

  那影子见言柳不理自己,气得将她推倒在地:“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九”

  “啊……”言柳听得一声哀嚎,吓得愣坐在了那里,不再数数,只是无声地哭。她那将要摘下发带的手停在空中,犹豫不决,她抖着嗓子轻声唤道:“哥,哥哥?哥哥你可在?”无人回应她。

  言柳见无人说话,更不敢动了,抱着自己的腿轻声哭了起来,突然听到一阵树叶的响动,吓得她干咽了一下,连轻声哭都不敢了。一声小鸟的叫声,将她吓得颤了一下身子,两只手从腿上移到耳朵上,将耳朵捂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能听到一些微小的动静。

  不知谁踩着落叶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言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只手落在了言柳的背上,言柳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

  一位手执折扇,身材纤细的青衣女子歪着头疑惑道:“我竟如此恐怖?”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她这么貌美,这小娃娃竟被她吓晕了?!

  青衣女子将小言柳抱到树下,瞧着她头上的汗,叹着气为她扇了两下扇子。谁知言柳竟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小脑袋贴着青衣女子的肚子:“哥哥,我冷,好冷啊。”

  青衣女子闻言,看了看手中的折扇,轻轻将折扇合上后放在地上,右手放到言柳的肩上,左手将右手的袖子轻轻往言柳身上拉了拉,倒也算是一张薄被子了。青衣女子笑了一下,也倚着树睡着了。

  “啪!”青衣女子猛地一睁眼,用手摸了摸额头上落下来的雨滴,皱着眉头看向天空。怎么,今儿是从头到尾都不想让自己好点是吗?

  谁知道那雨滴竟突然紧凑了起来,演变成了小雨,又猛的下大了!青衣女子气得朝天空翻了个白眼,手上将言柳搂得紧紧的,生怕她被雨淋着了,毕竟自己手上的娃娃就这么小一点儿,刚受了凉,又怎能淋得这么大一场雨呢?

  可这大雨伴着滚滚雷声,言柳又怎会真的一直睡下去呢?一声极大的雷,硬生生将言柳给震醒了,言柳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女子先问道:“你可是这谷中之人?”

  言柳点了点头。女子将言柳搂得更紧了:“那便好,我先送你回家罢。”

  言柳盯了女子不知有多久,吸了下鼻子,搂住女子的脖子,将头埋在了她的怀中。

  时光似箭一般穿进她人生的缝隙,转眼之间,言柳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她脸色发白地躺在地上,泛白的唇角勾上去的那一刻,眼泪也从眼角滑落。

  “风云师姐,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你别再折磨我了行不行?”她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风非俗笑了笑:“这时候知道求饶了?哼,早干嘛去了?”她捏着言柳的嘴,两名师兄弟分别摁住言柳的手和脚,他们几人辛辛苦苦抓的虫子,此时全喂给了言柳。

  言柳内心的恐惧加上恶心,她哭着想吐出来,谁知风非俗使劲摁着她的嘴:“不准吐,给我咽下去!”

  那些虫子活跃的很,在她的嘴里蹦啊跳啊,跑啊走啊……甚至有的还咬她。没办法,她得嚼,她必须得嚼。忍着痒,忍着疼,忍着恶心,忍着恐惧,将那些虫子嚼碎了,咽下去。从这一刻开始,她将像那些虫子一样,被这些人嚼碎了,咽下去……但是,嚼碎了她也得活着,她得把这些人的味蕾,这些人的心,全都搅得天翻地覆,全都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能再似从前一样,不能再求饶了,不能再做这么愚蠢的事了……

  青衣女子跑过来,晃了晃言柳:“韧清?”

  “添纯啊……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真的,要死掉了。”

  “教,我教,你别吓我,你先坐起来。”

  十四岁。她亲手杀掉了一位师兄,但是这飞镖又太费劲,于是她又养了条毒蛇,她从毒舌的毒牙中提取了半罐的毒液,用于杀人,这些足够了。等毒蛇用身体量她的身高时,三支飞镖皆射中,她吓得急忙跑出去关上门。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屋内才安静下来,被刺杀的毒蛇才算真正死去。

  十五岁。她已经亲手将那些欺负她的师兄弟们,全部杀害,胡清仇站在上面叹气时,言柳就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尸体,嘴角总算是露出了一抹开心的微笑。

  十六岁。终于,风非俗终于被她杀了。可惜的是,她并没高兴太久,因为风非俗的灵魂钻进她的身体中了……以后,她就要跟她最想杀掉的人共用同一个身体了,真是想想就可怕。

  三年,她伪装了三年,整整三年她都没有露馅,她的心憋了太久了,久的差点被感化。呵,她总要谢谢风非俗的,若不是风非俗带给她的伤害太过深刻,恐怕她还真有可能会被感化,会下不去手。

  这天,胡清仇突然与言柳说:“柳柳,你哥哥来接你了。”

  言柳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哥哥了,这么些天,多谢您的照顾了,言柳感激不尽。”为何突然是今日?不能再晚些吗?今日走的话……自己还要再等上多少日?还要等多少日,才能杀掉她?

  不行,不行,必须是今日,今日必须杀了她。

  言柳刚走出清心谷,便要制造一场假意绊住脚,实则撞到涂了毒药的树皮上的谋杀,她受不了了,她必须杀掉风非俗。

  可她没想到,就要成功的时候,一位黑衣男子却及时救了她,黑衣男子身后站着的,则是她日思夜想的哥哥。

  她本想杀了黑衣男子,无奈一直找不着机会,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结果还被别人先杀了……她好心好意将那个别人请回家,她要问问那个黑衣男子究竟死没死,谁知领回家的这个人明显与她不是一路的,甚至还想杀了她。那就怪不得她了,为了不被人反杀,她只有先下手为强了。谁知竟傻乎乎的掉入了那人的圈套。

  此时,她正捂着耳朵蹲在树下,将那些她恐惧的,她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又重新在这个结界里经历了一遍。她恨得咬牙切齿,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风非俗。

  “她那么对你,你居然还能忍到现在?哈哈哈哈,真是窝囊。”

  “是啊是啊,若是我,早就一刀将她杀了。”

  是啊,她欺负你,欺负了那么多年,你居然还能忍三年,你可真是窝囊啊!

  “柳柳,你别听他们的,柳柳,你莫要被他们所蛊惑了。”

  言柳用仅存的理智摇了摇头,心想,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应该在哥哥那里?不对,不对,太乱了,这一切都太乱了。除非,除非她是,捷暗?不,不可能,捷暗分明是男的!可,断梓宫内,除了哥哥也只有捷暗会这种追踪的术法了 。……谋士,捷暗,两人的身形,作风似乎真的很像,而又没有同时在一起出现过,莫不是,真的……

  言柳全身散着黑气,抬起头站起来,红着的眼珠根本看不清是敌是友,抬起手就将琴捷打飞了出去。怨气袭身,言柳站在空中痛不欲生。琴捷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站起来,刚抬起头便看到了前方的言柳,准确来说,是只承载着风非俗的灵魂的言柳。

  琴捷刚想朝那边走去,谁知空中的言柳比她更快一步,直接抓走了她。

  “言,言柳。你,你怎么了?”风非俗两条腿用力的蹬着,但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反而越挣扎,脖子就越紧。

  “言柳,你哥哥可都瞧见了。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谁料想到言柳竟突然松了手,‘言柳’伴随着她的尖叫声从上空坠落。更奇特的是,坠落的途中,‘言柳’的身体居然与灵魂剥离了;或者说,言柳的身体与风非俗的灵魂彻底剥离了。

  琴捷咬了一下牙,连受伤的身体都顾不得了,借助了一下旁边树的力量,这才得以接住言柳的身体。

  “方才那白衣女子可是琴捷?”言逑那时站在大理寺可谓是焦急万分。

  ……

  “那不是风非俗吗?她怎么好似疯了一般?”琴捷疑惑道。

  “走,叫我哥去,我哥有办法杀她。”可恨,真是可恨,可恨她看不见怨灵,否则她必能手刃风非俗。

  琴捷看着她:“你每杀一个人,心中的怨念便会增一分,便更容易受怨灵蛊惑。”

  “只这一次,你知道的,我最恨的就是她!”

  “好罢,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言柳抬眼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说。”

  “这次以后,你能不能不杀人了?杀人太不适合你了。”

  “杀人还分适不适合?”她简直要大笑起来。

  “至少,在你这里是分的。”琴捷的眼神极其坚定,似乎言柳不答应,她就不走似的。

  “哦。”

  ……

  “添纯,我得回去。”两人刚走出皇城,言柳便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忘拿东西了吗?”

  言柳盯着她:“我哥会有生命危险,是吗?”

  琴捷下意识摇头:“不会的。”

  “添纯,你了解我吗?你知道那时,我也算是孤军奋战罢,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将我哥哥一人留在那里?”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不是在问琴捷,似乎只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

  她的话让琴捷陷入沉默,同时琴捷也知道前面有什么,如果按照计划,言柳一定会死,可往后走,自己还能救她,虽然,这一次她将永不复生……:“我与你一同去。”但她相信,她一定不会后悔。

  “添纯!”

  宗雅躺在言柳的腿上,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右手抚上言柳的脸颊:“不要哭,你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记住我说的,杀人不适合你的,你答应过我的。”

  言柳不停地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杀人了,真的。我心中的恨已经杀完了,我已经无人可杀了,我只想和你一起走,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带我走的?去山里。”

  “你还记得啊?可我那时,是说着玩的,不能当真的。”她嘴角的鲜血溢出来了,她却也只是笑着。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过的……”

  “柳柳啊,对不住了……”那抚着言柳的手突然坠落,整个人就那么静悄悄的躺在了言柳的腿上。

  言柳的泪水突然止住了,可她的心还是痛着的,她就那么坐着,看着腿上的人,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就那样干坐着。

  宗贤将她带到清心谷山下,黑衣人问她什么,她都一声不吭,黑衣人气得让宗贤去杀她,结果宗贤犹豫再三,也没下得去手。

  原本黑衣人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等宗贤要杀她时再阻拦的,不曾想她反倒笑了起来,她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支封口的小管子,那里面装的是封存已久的毒液:“我知道的,你们想利用我,利用怨希女的怨力,你们想让我帮你们杀人,帮你们杀掉整个诀幽,哈哈哈哈……不可能的,那是我哥啊,那些人也都是无辜的啊,这么愚蠢的事,我怎么会干呢?况且,我答应过她的啊……我怎么能食言呢?”她笑着拔掉塞子,就那么咽了下去。不就是毒液?她可是连活生生的虫子都吃过的,她还怕毒液?罢了,罢了,她也该走了。

  黄泉路上,说不准啊,她还能与她碰上面呢,她们可有缘的很呢。

  只是不知,能不能向那孟婆讨个人情,能不能不喝那遭人心的孟婆汤?也不知那孟婆是不是个好说话的。不过,就算喝了孟婆汤,她们也一定再能遇见的,毕竟她们如此有缘,就连天都不愿将她们拆散。

  胡智萦无力地松开簪子,走向人群。言逑跟在她身后盯着她,心道,栖梧有禁制,我的灵力释放不出,根本无法追溯戴着簪子的人发生的任何事,那……

  也就是说,那灵力并不是来自他,而是来自胡智萦,可世灵仙分明还在暗狱中啊,难道世上有两个世灵仙吗?这怎么可能呢?

  胡智萦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抹干眼泪,扭头对着言逑笑道:“我们一同去听说书罢,前面就有一个说书人,那说书人啊,神的很。”

  “嗯。”

  街上人来人往,有买卖物品的,有嬉戏打闹的。南街更是有个身为传奇的说书先生,据说这位说书先生见多识广,年轻时遨游过许多地方,这才促成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现世。他每逢初一都会拿着两根筷子,一个碗坐在街头敲打着,并讲出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着实令人钦佩。

  两人到这儿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多到数不胜数了,他们挤了好久才挤到前头。说书先生正敲着碗,说着故事:“这言公子和祈王爷啊,一夜温存生了情了,往后那祈王爷啊,几乎每日都往断梓宫跑,惹得那祈王府的人啊,见了都不知说什么好。”

  胡智萦看了一眼身边的言逑,没忍住笑出了声,见言逑低着头红了脸,才向那说书人打听道:“如今诀幽的皇帝与他那师父如何了?”

  说书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死了!两个都死了。这皇帝呀,忘了情,见到他那旧识师父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他以前肯定认识,但是他忘了情了呀,他好不容易登上皇位,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被感情所限制……他亲手杀了他师父。不知怎么的,最后似是想起来了。可想起来又能如何呢?试想一下,手刃了自己的大哥,杀了自己的父亲,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自杀于大殿之上。他没那个心思再活了呀,到最后啊,挖了自己师父的坟,躺在他师父旁边,硬生生让人把自己给活埋了。幸而诀幽还有神使坐镇,否则便群龙无首了。”

  言逑紧皱着眉头,问道:“他亲妹妹?他不是独生子?”

  “哎,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啊,他娘被打入冷宫那时,已经快要生了!生了个小公主之后啊,就死了。她为了让皇帝善待他们兄妹俩,还刻意写了封信。皇帝看了信后,心中愧疚不已,将愧疚全都带到小公主身上去了。那小公主长大啊,也是越发的与她母亲相像,最后夕缘都认出来了,甚至也确认了。夕柚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却因先皇帝赐婚,将她赐予一位蛮夷之人,作为礼物送出去啊!那夕柚公主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女子啊,作为礼物,如此大的屈辱,她怎能咽下去呢?大殿之上,当着几位皇子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他父亲的面,含泪自刎,血染龙座。”

  言逑叹着气低下头去。夕柚公主,骄傲自满,却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是蓝牌一事。哎,既可惜又可悲,如今这么些人,活着的竟屈指可数,当真是世事无常。

  “那……清心谷呢?”这话是胡智萦所问,亦是在打听。这话问的毫不含糊,连言逑都听出了她话中之意。

  “清心谷?呵,谷中之人,无一人逃脱,尽死在魔女之手啊!如今那清心谷,就是一个空壳。”

  胡智萦眼中尽是杀意,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到言逑手上:“救宗贤,往后莫要再回来。”

  “师姐,你去哪儿?”

  胡智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蓝瞳显现,随后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蓝牌!”怪不得,蓝牌可分·身,万身皆是本身。白衣女子便是胡智萦,胡智萦是世灵仙,亦是蓝牌。是啊,他怎么就给忘了?他的师姐,可是自小就学习清道的啊,生来便灵力充沛……

  说书人笑了一下,接着道:“可怜那谷主之女,为父报仇后,便也堕入那黄泉了。”

  言逑不可思议的看向说书人,他怎会知晓?哦,也对,师姐定然与他说了计划的。

  言逑叹着气,朝神殿走去。

  言逑掀开壁画,打开门便向暗狱走去。

  天神还在那牢门前站着,宗贤也站在了他面前。

  “你猜言逑如今走到哪儿了?”天神咬了一口枣,笑着问他。

  “你就不能放过他?”宗贤瞪着天神,那恨意几乎要将天神刺出个窟窿。

  “你猜。”天神依旧笑着。

  宗贤吁出一口气,也笑了:“背叛你的是不是都得死?”

  天神看了他一会儿:“你跟了我那么久,这么点小事也得问我?”

  “倘若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放过他了?”

  天神瞪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宗贤笑着摇头:“我对天神自是造不成威胁的,我只是在乞求,乞求你放过他。”

  天神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似是有意提醒:“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天神,你错了。”

  天神抬眼盯着他。他笑着背对天神,道:“我们从不是你笔下的人物,我们有自己的思绪,我们是自己。你是领路人,你引领我们相见,可我们……怎么可能会与领路人想的一样呢?你自一开始就错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固执于自己是创造者,所以你看,你领的人,还在吗?”

  天神深吸一口气,走了。他微笑着与赶来的言逑擦肩而过,什么也没说。言逑失神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略显孤单了。

  胡智萦手刃墨玉后,回了清心谷,她笑着落入小溪,与这清心谷,融为一体。

  说书人叹着气又敲了两下:“可怜那无心凤,历经风雨,却只余一年光阴。”

  一年后。宗贤睡在了言逑怀中,言逑则与宗贤同葬于清心谷山下的草屋下。兜兜转转,可算是又回来了。

  天神站在草屋前,仰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明媚,清风拂面,或许,这才是他们所向往的罢。

  缘分一词,谁都不能说清道明,或许,不同于缘分的,他们或许是羁绊罢。也许下一世,他们能共走天涯,共赴白头罢。

  “爷爷,那他们最后死了吗?”

  说书人笑着摇了摇头:“无心凤乃是火凤,而他们乃是人,无心凤死了,与他们确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那您方才说言公子与他合葬,也是假的了?”

  “哎哟,爷爷的小祖宗哦,言公子不与他合葬,他睁开眼怎么找得到言公子?找不到言公子,不是又要错过了?”

  宗贤睁开眼,吓了一跳,不停的晃着言逑。言逑烦躁地拍开他的手:“晃我做什么?这地下不是造成了地窖?有着呼吸呢。”

  “哦,你吓死我了。”宗贤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你买来便是。”言逑打了个哈欠,眼睛倒是一直没睁开。

  “我想吃你,你也吃吗?”宗贤趴到他身上,捏着他的脸。

  “……”言逑没有回应,只是睁开眼睛,朝他笑了一下。这一笑却又是无声胜有声,引得宗贤也发了笑。

  不过,还是得先吃饭,不补充体力,哪能一起折腾呢?更何况这才刚醒。

第44章 老顽固和小神徒(番外)

  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正坐在醉宇楼中,喝着远近闻名的撒花醉。他用右脚抵着桌腿,左手放在左腿上,右手扬起,闭上眼睛灌着酒,满脸享受,好不惬意。

  “咚!”一位穿着大灰长衫的黑胡男子,正气愤地瞪着黑袍男子,握着酒壶的右手背上显现着青筋,似是恨不能将酒壶给捏碎。他深吸一口气,伏身而坐,“天神真是好大的空闲,糟心的事儿一档接着一档出了,竟还有心坐此喝酒!”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天神瞧也不瞧他一眼,灌酒的手微顿,叹气道:“出了又能如何?陪着他们一起去了?”

  男子歪头,咬着牙瞪他:“先是宗雅,后是怨希女,再是白杨,夕源,夕柚,最后连世灵仙你也非逼死不可,若非宗贤将你点明,你是不是连他二人也不放过?”

  天神听到这话,本想反驳什么,却不知为何,又生生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只是右手掂着酒,垂眼愣着。

  “当初是谁与我说的,白杨宗贤一人外一人内,宗贤主栖梧,白杨主诀幽,互帮互助,共享江山;宗雅喜自由,便什么都不再管,隐居山林,尽情享受她所期盼的恣意潇洒,身侧有怨希女相伴,她也不算孤单。如今呢?宗贤入凡,六十不活;白杨,宗雅,怨希女皆逝。呵,天神,你说的可真漂亮,你想的可真美!”翻着白眼,拿起手中酒一饮而尽,烦躁地向小二一招手,又要了一壶。

  天神一言不发,也不知是不是无话可说。

  男子喝了口酒:“当初那娘娘带着夕源来山里除祟时,你便盯上了白杨身为黑牌的能力,奈何白杨虽是稚童之躯,警惕性却一丝不输常人,你磨破嘴皮子也没能将人拉过来。得知他要在山中常住,你便把宗贤安插在了明诀峰。哼!若非后来那娘娘给夕源下毒,正好给你捏住了白杨的软肋,你怕是永远都得不到他这位极好的贤内助了。可你得到了之后又做了什么呢?呵,讽刺至极。”

  “将他拉过来是要他为我所用的,不是让他大发菩萨心肠,先是让我放过那个,又是让我放过这个的,言逑体内的恶灵我都除了,他还不满意,又让我放夕源一条命。”趴在桌子上盯着男子,“夕源知道多少事,你比我都清楚,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闭眼叹了口气,“可谁想得到,夕源连心中的初心都忘了呢。”

  他那个药丸,只会让人忘记心中最执念之事啊……谁能想得到,夕源这一忘,忘了娘,忘了情,忘了姊妹,只记得这深宫大院,那龙座上的冷血无情,和一抬指便使万人簇拥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呢。

  男子冷笑,眯眼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所以呢?你便使计将白杨的能力全部消除了?”

  天神坐直,往后仰了仰:“不是我消除的,是他以能力为条件,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只为让我放了夕源的。”闭上眼灌了口酒。哎,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那神树呢?神树总是你毁的了罢!对,你还杀了无心火凤,无心火凤亡,致使宗贤如今连六十都活不过,这些事你又如何抵赖?”

  天神盯着他,只是冷笑了下:“哼,无用了,还留着做什么呢?”

  “你!”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硬邦邦的拳头随着一声响便要落到天神脸上,幸亏有人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还未开演的闹剧。

  来者是一位长相妖媚的红袍女子,她板着脸松开男子的手:“说书的不去说书,怎么,改行坐此教育人了?”

  男子瞪着她,欲言又止,气愤地甩袖坐下。

  红袍女子冷哼一声,低着头上前一步:“祖上。”

  “你我相隔十万八千里,本应永世不见的,如今你特地来寻我,究竟有何要事?”

  天神边喝酒边瞧着她,语气中尽显打发之意。

  “敢问祖上,可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的?”

  此话刚出,天神拿着酒杯的手便顿了一下,随即眯眼看向她。

  “悔了?”天神问道。

  红袍女子低着头,嗯,了一声。可天神只是冷笑了一下,随机摇头道:“从不会有这种东西。悔了便改过罢,走罢。”

  红袍女子落了一滴无声的泪,转身便走了。

  “呵,真是可笑极了,大的悔毕后,又轮到小的后悔了。既可笑又可悲,你们的心境,真是同样的令人无法深感共鸣。”

  天神抬眸,“大的悔毕?谁与你说我后悔了?”

  男子不解地盯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选择不会出错,有错的始终都是他们。他们过于复杂,那么简单的感情在他们那里都变得复杂不少,我这个文再修又能修到什么程度?算了,拯救不来。”握着酒杯,“果然,人和神之间距离的瑕疵,从不是一点点。”

  男子叹了口气,拿着酒壶走了。“呵,谁摊上你这么个老顽固,谁全家跟着一块儿倒霉。”

  男子从怀里掏出破碗和筷子,施个障眼法,随地摆摊:“人间有一老顽固,曾收神使与神徒,神使共是三仙姑,如今皆雨化白骨,此事说来话稍长,各位,可愿稍停,待我慢慢讲?”

  周围掌声响起,附和道:“好,讲!”……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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