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相思点绛唇》作者:太上不病
文案:
明姮在代嫁成为摄政王妃之前,只觊觎了容循的皮相。并不知道那个待谁都温润如玉的男人城府深,心也狠。
他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到最后明姮已然分不清他的温情到底是真是假。
最终他还她自由时依旧淡然自若,一如最初她所见的皇叔。
可明姮想,倘若再有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嫁给他的。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循+明姮 ┃ 配角:专栏现言《遗失暮色》连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繁城,还是江湖?
立意:予诺以自爱其
第1章 楔子
代替姐姐嫁给摄政王。
一句话切实震撼地冲击着明姮,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她望着眼前试图说服她的父亲和侧夫人,压着眼帘,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暗叹,天底下还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明姮虽看似温和可欺,可真拧起来,如烈马不驯的性子,没人招架的住。护国侯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找她当面说清楚的。
上座的侧夫人林思曼优雅地呷了一口茶,眸子轻漫地瞧过来,语气轻介,“明姮,我劝你识趣些。摄政王是什么身份?若非借这个机会,你这辈子连王爷衣角也碰不着。”
她说的是真话。
明姮身为明家庶出的二女儿,娘亲早故。这个家里,姐姐生母乃赫赫沈氏将门之女。即便夫人故去这许多年,正室之位仍未有动。
林思曼也至今只是侧夫人。
但她为明家生育一子,独苗明澈。
所以说,在明府,她是最不起眼也最没用的那个。若不给姐姐替嫁,她这辈子的归宿怕也是只会给护国侯府丢脸。
明姮端坐在圈椅上,轻翘的睫毛覆下来挡住了眸色。她秀眉微凝,挪了挪裙摆下干净洁白的绣鞋,粉唇嗫嚅,“夫人,可是......这是欺瞒摄政王的大罪......”
“这用你提醒?”林思曼打断她,放下茶杯,在桌上磕出轻响。
语气散淡,“你只管嫁就是,其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明姮,事已至此你还装的哪门子矜持,让你替嫁是便宜了你。你姐姐不喜欢摄政王,还有个军侯世子守着她。你呢,以你的条件,这两个你这辈子也攀不上。”
林思曼语气冷淡,轻描淡写。
明姮听着也不生气,这些她早就明白了,从小到大她都明白。
替嫁这件事情,姐姐肯定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一定不会愿意让自己受这份委屈。在这个家里,明镜待她好的没话说。
若是嫁给别人,她心里也要委屈不乐意,也要闹的。可是......可是嫁给摄政王......
摄政王,容循。
两年前的花朝节,月下宽袖青袍的仙人自杏花枝头折花而去,落得半身花瓣,摇曳坠落。
玉簪束发,额带落肩。
两缕鬓边青丝随风,缭至她心底。
一身的清冷疏落,矜贵薄凉。
便只那惊鸿一眼,她就再也没忘记过。
这是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
嫁给他,她不委屈。
可她犹豫的是,不想欺骗他。
这样的终身大事,她若以这种方式嫁过去,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
可是,即便她不愿意骗他,到时候只怕他们也会将她敲晕送上花轿的。
其实明姮知道父亲和侧夫人这样有恃无恐的原因,他们敢有这个想法,就是因为拿准了容循的君子风骨。
等嫁过去,即便王妃不是侯府嫡女明镜,人也已经进了王府大门,他就会负责到底。
他们以他玉洁的品性为注,从而这般欺瞒他。
虽然明姮心里很是愿意,甚至滋长着微乎其微的幸福。可是当然不可以傻乎乎地说自己很愿意,更不想欺骗她放在心尖上的摄政王。
她自个儿纠结了一会儿,但终归也只能低眉顺眼,恭谦道,“我知道的,侧夫人。”
“知道就好,三日后大婚,你可千万别给我出岔子。能嫁给摄政王,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思曼说话素来直白,明姮低着头,轻轻折弄自己的衣袖。
她愿意嫁,不是因为摄政王。
只是因为他是容循而已。
“明姮,你跟你姐姐向来亲近,她从小到大都待你关怀备至,处处呵护你。我知你也待她好,所以,别让这门太后当初亲赐的诏婚,毁了她的幸福。”
明蔺沉声说道,语气也隐含可惜。
摄政王这般尊贵的身份,嫁给他是无边的福分。只可惜,明镜一心只有那军侯世子商言清。虽也是显赫侯门,同护国侯府门当户对。
可毕竟不比摄政王来的显贵。
罢了,凡事讲求一个缘分,明镜同摄政王有缘无分,勉强不得。
她情深意切,要她放下商言清嫁给摄政王,只会叫她生不如死。
明姮最清楚长姐和世子的感情,长姐身份尊贵,打小都是和那些世家还有皇族宗亲的儿女一块儿念书的。
她自是没那个福分的,从小到大,念的书认得字,都是长姐教给她的。明镜也不过比她长了两岁,但她是那仙娥白鹤,明姮则是池子里的丑鸭子。
可对于明姮来说,在这高门侯府,有两件事可谓至幸。
一是同父异母的长姐,护她安稳。
二是同父异母的阿弟,待她至亲。
明姮很知足。
在护国侯府,有这两脉骨肉亲情,她别无所求了。
即便父亲或许于她来说没什么情可言,可他对明镜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明姮知道他可以是一个好父亲。
何况今日,父亲和侧夫人是面对面地同她商谈此事,即便是没有回转余地的商谈,她也已感心慰。
其实只要明镜好,哪怕将她代替姐姐嫁给其他人,她都愿意。即便要闹一番,也不过是想要争取两分在意罢了。
可嫁给容循,她不闹不苦。
明姮眉目乖顺,视线只落在自己袖口的云纹上,她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温软,“父亲放心,我会嫁的。”
第2章 嫁郎君
三日后。
摄政王大婚,京城热闹非凡。
从护国侯府上了花轿,明姮觉得有些意外,意外自己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竟无丝毫留恋。她有的只是对长姐和阿弟的不舍。
今天这个场合,明镜昏睡不醒,明澈则被锁在房里,阻止他胡闹。
他们两个不在,明姮心里空落落的。头上戴着的凤冠,沉甸甸地将心也给沉下去了。
她手上举着刺绣精致杏花枝的团扇遮在眼前,黛眉似远山,眼尾晕娇色。
明姮垂着眸子,纤翘的睫羽微颤,端坐正襟,耳边只有喧闹的炮竹和迎乐之声。
她没有掀帘,也没有看见侯府门外目光注视婚队长久的侯爷。
长长的迎亲队伍在京城自栩出一道景致。
虽然今日的婚庆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可嫁人成亲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一整天繁琐隆重的礼节,明姮只觉得自己又饿又累,身子都不似自己的了。
可是即便饿了一整天,直至夜色坐在婚房床榻,她仍需规矩恪守,端庄地等待着夫君前来。
从昨夜到今夜,她都很恍惚,没有实感。
莫名其妙地,她就要嫁人了呢。嫁的虽然是自己喜欢的人,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穿这身嫁衣。
这种感觉无可言说,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一个人坐在婚房里,思绪空白。
好像从此以后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这里连阿澈和长姐也没有了。
摄政王府灯火辉煌,素来清净的府邸,大婚此夜算的上是最闹腾的一天了。
满座宾客盈门,却不见红袍郎君。
画廊下竹灯明盏点映,白言钦喝够了喜酒,从席间脱身。立在廊阶上,拿着把折扇漫不经心地敲着手心,环顾了一周。
“妙七,你家王爷呢。”白言钦暧昧不清地调笑道,“不会早早去花烛闺帐会见王妃了吧?”
“怎么会,王爷这会儿还在宫里和皇上讨论秋后和朝臣御驾前往起云台,依祖制祈福参拜之事呢。”
妙七说着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夜已至深,她抱着廊柱有些疲惫,“今天摄政王府大喜之日,王爷压根不觉得是自己的事儿。”
白言钦闻言扬了扬眉,诧异道,“他也太不是人了吧,大婚之夜他就把小王妃一个人仍在那儿?”
听人这么说王爷,妙七啧了声,老大不乐意地回驳道, “那这婚事本来也不是王爷自个儿的意愿,他护国侯府不还李代桃僵吗。”
护国侯嫡女明镜,和军侯世子商言清两情相悦,王爷就是因为知道才不忍心揭穿他们的把戏呢。
白言钦失笑,“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那儿独守空房吧,好歹也是正儿八经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也太委屈了吧。”
“那我家王爷还委屈呢,明家大小姐不愿意嫁,我家王爷还不愿娶呢。竟还想出替嫁这种法子,摄政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欺负谁呢。”
妙七愤愤不平地说完,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白言钦被一个小丫头教训,愣了一瞬,回神举着折扇指了指她,“嘿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摄政王府的喜酒,可算劝当是给别人喝的。
热闹了一晚上,终于送走了或是酩酊大醉,或是熏然步虚的宗亲上客。
人走茶凉,王府回归平静。
容循回府之时,一切如常,府邸除了一些张灯结彩的喜字和花枝上的红带,空气弥漫着浓浸的酒香之外,同往常并无他二。
入秋后夜里寒重,他出门未带披风,身上有些不受凉。他回来得晚了些,除了妙七,大家似乎都睡了。
妙七也困得眼皮子耷拉,有气无力,“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白寺卿回去了?”
“早就回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宾客都散尽了。”
容循随手碰了碰枝头的丝带,目色缓缓顾了一周,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她,“二小姐如何,可歇下了?”
王爷所说的二小姐,就是今天新娶进门的王妃,护国侯府二小姐。
妙七不清楚,摇头道,“不知道,我没去看过。”
她轻哼了声,语气不善,“一个庶出的侯府小姐,代替姐姐嫁进了摄政王府,估摸着也开心的睡不着呢吧。”
容循睇了她一眼,微训道,“没分寸。”
“本来就是。”妙七被护国侯府这一出戏码败完了好感,也为她家王爷感到不平。
谁不是身不由己?
外人只知摄政王权倾朝野,无人敢犯,可不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行错一步,就会给他扣上独揽中枢、蔑视皇权,有架空幼帝,挟天子而令之野心的罪名。
这门婚事乃先太后诏命,沈氏将门为大郢氏族功劳赫赫。沈家长女嫁进护国侯府,当年摄政王年幼,明家嫡女还未出生时,先太后便指腹为婚,连庚贴都交换了。
太子年幼登基,先帝令同胞皇弟监辅少年陛下稳坐江山。他身为摄政王,风口浪尖,被人以不臣之心诟病不少。
护国侯府虽是清流世家,但毕竟这清贵门楣摆在那儿。那时候即便要娶,完成婚约,也要思量再三,以免被人拿捏把柄。
也所幸那时明家嫡女尚未成年,他也正好有理由顺理成章将此事搁置,如今明镜已然及笄一年,此事他若推脱,便又成为了叵测之臣眼里的把柄,届时正好参他违视先诏。
所以,也只好当一回坏人,背上拆散有情人的名声。
他护国侯心疼女儿,将庶女嫁进摄政王府,这般折损,岂能令人不忿。
王府上下人不多,可以说皆是摄政王心思玲珑的心腹。无人不觉王爷被欺瞒迎娶庶女进门,是护国侯府一番不尊的折辱。
偏王爷还不追究,平白受他们欺骗。这天底下,谁敢这么不敬摄政王?护国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几朝门楣这样胆大妄为。
容循知道明镜不愿意嫁他,可他同样身不由己,他若有差错,小皇帝皇位就坐不稳。所以即便知道了他们李代桃僵,所嫁庶女,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花瓣蓦然落了两片,在他衣袖上,容循低眉捡到手心,想对妙七说两句话。
然未及他开口,王府门外忽一阵喧闹,马儿嘶鸣。
“走开,让我进去!”
“让开!”
少年张扬朗声,毫不客气。
妙七皱眉,走过去看着大门口半夜闯王府的人,叉腰喊道,“什么人这般张狂,敢在摄政王府门口撒野!”
衣着普通的书童看似寻常,可其实身手并不寻常。明澈几次闯门,竟都被两个人毫不费力地牢牢挡在门外。
容循回眸看过去,见到少年面貌,开口唤了一声,“妙七。”
妙七看了看自家王爷,转而对门口扬声道, “让他进来。”
没了阻碍,明澈闯进来,直直看向容循,眼底翻涌着风华的怒意。
妙七被他眉宇间的野性压地默默退了一步,她躲到容循身边,才趾高气昂地训斥她,“小侯爷,你好大的胆子!夜闯王府,该当何罪!”
明澈一双凤目只看着容循,少年肆意的目光对上那双古潭深川的眼睛,容循眼底漫然几分欣赏。
护国侯府的小侯爷,与同龄人相比,可谓出色之极,来日必是前途坦荡,青云扶摇。
他早已将他揽在日后辅佐小皇帝的纯臣之才里。
明澈看着他,掀袍单膝而跪,不卑不亢道, “皇叔,明澈代替家父和侧夫人,向您请罪。护国侯府遇事不决,办事不周,以不敬手段折了这门诏命婚旨。望皇叔恕罪,护国侯府百年门楣,此番,是落晦之尘。”
他所言的不敬,是为侯府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这般不光明的手段。而非是说侯府二小姐的身份,折损了这门婚事。
容循敛眸望着他,眸色留影,“小侯爷风骨袭承,到此朝,护国侯府的为臣脊梁,你父亲倒不如你。”
“皇叔雅量,明澈知道皇叔对护国侯府所做之事,心知肚明。”他起身,眼眶隐漫猩红,明澈嗓音微颤,身侧因伤而通红泛着血痕的双手紧握着,“可是,一切事因,皆由护国侯府背负。皇叔,绝不可欺我阿姐。”
他一字一句,沉沉入耳。
容循看着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眸子,目色难辨。
一旁的妙七眨了眨眼,心底蓦然畅朗,没想到这小侯爷,还真不赖。这番话说的,令她那些压着的积怨都没了。
啧,护国侯简直连这小侯爷一半也不及。
明澈说完,话音刚落,身后便有钗环轻响,脚步轻盈急促。
“阿澈!”
明姮从南庭跑出来,怔愣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明澈,心口酸酸的。
他不是被锁在家里了吗......
她原本坐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夜也没人来,身子都酸的不得了,耐不住便趴在床上,强撑着昏昏欲睡。
外头吵闹的声音把她吵醒,她听到了明澈的声音。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跑来一看,还真是他。
容循寻声看过去,便见身着霞帔嫁衣的明姮,在竹灯下如深谷幽兰,亭亭玉立。
皎色芙蓉妆,冰清玉润,香培玉琢。
眉眼是花枝勾勒的柔意,云雾楚楚。
她杏眼蒙泪,眼尾泛红,发髻上熠熠生辉的金银玉饰衬着一张如落雨杏花惹人怜惜的小脸。
容循看着她,蓦然便想到了一句话。
前程不思念钗裙。
明姮看见明澈脸上似乎带伤,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到他身边,“阿澈,你受伤了。”
他们两个年纪只相差四个月,可明澈个子如春笋般的拔高,早年间便比她高处一个头了。
明姮看着他,想踮脚抬手碰碰他的脸,被他避开。明澈退了一步,看向她的目光又疼又气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眼里却是生生落下泪来。
少女出嫁,都会念家饮泣。明姮原本一整天没掉过一滴眼泪,可从见到明澈第一眼,眼睛就蒙着一层泪雾,她想看看他的伤,可他不让。
明姮还看到他手上有伤。
他一定是违抗侧夫人,和人打架闯出来的。
她想去牵他的手,被明澈一把甩开,明姮半垂的眼睫不住轻颤,眼泪断线地落下来,哭腔浓重,“阿澈......”
“我不是来找你的。”
他语气冰冷,明姮抬头看着他,眼睛红的不像话,一直滚出泪珠,她软语低声,饮泣恳切,“阿澈,你别生我的气......”
第3章 摄政王妃
“我哪里能够生你的气,明镜和我的话你都不听,只听护国侯和侧夫人的话,我能拿你怎么样。”
明澈抬手拿袖子不温柔地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明明是比她年岁要小的弟弟,可这么多年,倒像是明姮一直被他照顾着。
明姮看着他,眼泪落到他袖口上,摇头道, “阿澈,我不委屈,王爷和姐姐都身不由己,你跟我说过的。”
“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成为侯府攀摄政王府,保全门楣的棋子吗!”明澈恨不得好好的骂她一通,再揍她一顿。
他气她不在乎自己,也气自己没有护住他的阿姐。他们可以有别的办法,可以的......
明姮从小便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府上莫说侯爷和侧夫人,便是府中下人,也没人拿她当小姐。
她后来才稍有拧气的性子,也是明镜和明澈辛苦惯出来的。
可她是个傻丫头,对她好一分,她要千万分的还给你。
她代替长姐出嫁摄政王府,此事任谁评判,都只会说她贪慕虚荣,借机攀附。没人会觉得她好,没人会替她心疼,为她委屈。
牺牲她一个,保全了摄政王府和护国侯府,两全其美。
明姮不笨,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她不是不委屈的,即便是容循,以这种方式嫁给他,她也会委屈的。
可这份委屈,也只有明镜和明澈才知道。
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生气。
明镜为了自己可以不顾大家闺秀的风派闹的鸡犬不宁,明澈也可以。
明姮不是不可以,可她有太多别人没有的后顾之忧。在这件事情上也更是知道,以她出嫁解决,是最好的办法。否则最终即便解除了这门诏婚,长姐的声名、护国侯府结局都不会好看的。
因为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侧夫人也不会愿意将她嫁入摄政王府攀高枝的。
“对不起阿澈......”明姮想去牵他,明澈回袖躲开,双目通红地看向容循,嗓音隐忍艰难哽咽。
“皇叔,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阿姐不过是一个折中此事最好的办法。甚至觉得嫁过来是她的福分,是她高攀。”
“可她虽是庶出,并不比其他什么嫡长的大家闺秀廉价半分。明澈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至少能在王府不受非议。“
容循虽是正人君子,清贵如玉。
可他性情清冷,这场唯有相互利益的婚姻在他这里,没有情分可言。他也不是儒生良善,会特别去照顾这个替嫁进摄政王府的庶女。
况且就护国侯自作聪明这一点不磊落的事情在他眼里看来,不如说开了才会让他高看两分。
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明澈才会来请罪,将所有事情说清楚,力所能及地托付一句。
今天大婚,容循连婚服也不曾穿过。他阿姐一个女孩子,又要忍受多少流言蜚语。
可也万幸,嫁的是皇叔。
若换作别人,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明澈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了,明姮眼里一直蓄着眼泪,就像藏了一团乌云,怎么也散不去雾意。
“阿澈!”
她抹着眼泪追上他,一路追到门口,明澈翻身上马,抬手拿袖子擦了眼泪,没再回头。
“驾!”
明姮刚追到王府门外,就见他已经策马而去。她哭着追他,可他骑着马,哪里追得上。
“阿澈......”嫁衣裙摆很长,她跑着拌了一脚,险些摔倒。明姮提着裙摆追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一边哭一边喊,“呜呜阿澈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站在原地,像被人丢弃的小孩子,只能自己拿袖子抹眼泪。
明姮望着夜色里漆黑一片的街道,眼睛酸疼,热意不退。
王府灯辉下,她孤身立在街上,对着小侯爷离开的方向一边哭一边拼命擦眼泪,可是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
跟着追到门口的妙七呆呆地看着,她鼻子也莫名泛酸了。
“王爷......”妙七眼里有几点泪光,站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容循,吸了吸鼻子,“二小姐好像也...挺可怜的......”
容循看着那道如柳清瘦的身影,目色安静,“她今天成礼的时候哭了吗。”
“没有阿,白天都挺好的。”妙七忽然有些自责起来,新娘子一般都从早饿到晚,她晚上甚至没有让人拿吃的给她。
她做错了什么呢,明明委屈了自己,却还要遭受所有人的轻蔑诽议。
容循微微蹙眉,甚至连他都忽略了,在这场各方都身不由己的诏婚里,护国侯府的二小姐才是最无辜的。
她若真是贪慕虚荣,欲攀凤枝的女孩子。
又怎会得小侯爷这般维护。
裙袂轻扬,深寒的夜里吹起风来,容循都觉身上有些凉。她这样不堪风折的身板,站在那里,只怕是浑身都冰冷了。
明姮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哭累了才觉得身上好冷。她打了个喷嚏,拭去下巴的泪痕,吸着鼻子落寞地低着脑袋。
地上的灯辉笼出一片阴影,容循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开口唤她,“明姮。”
他声音像冷泉,泠泠潺潺地流过山谷。
明姮没听见过他的声音,有些恍惚地回头。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半张脸隐在暗处,柔光勾勒着他眉眼轮廓,更是深邃妖魅。
纤长浓密的睫羽半敛,一双眸子在夜里也幽亮。
她心里悄悄喜欢他不是一天两天,明姮承认自己是色心作祟,纯粹是看上了他这张皮相。可她对这张脸觊觎已久,忽然这么近地挨着看,方才还沉沉隐疼的心口这会儿蓦然就活过来似的,扑通乱跳。
明姮悄悄挪着步子退了一步,原想开口叫他夫君,可碍于种种原因,似乎不大合适。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学着明澈,有些紧张地喊他, “皇叔......”
他辈分比当今的小皇帝还大,皇上都得尊称一声皇叔。朝下大多氏族儿女,他们年纪同小皇帝的这一辈,也都喊他皇叔。
容循应了一声,“夜深寒气重,回屋去,我同你说几句话。”
明姮乖巧地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回了王府里。
回到南庭,房里烛火通明,关上门窗,顿时就暖和了。
容循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拎了个小手炉过来,明姮捧过来,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皇叔。
妙七去厨房端了些点心,因为太晚了,没有吃食,只剩下糕点。
“二小姐,你多吃点......”
原本明姮饿过头,都没感觉了。这会儿有东西垫肚子,才觉出饿的有些胃疼。
明姮一看就一天没吃东西,两口一块糕点。
容循抬眸看了一眼妙七,眼含警告。
妙七心虚地挪到角落里站好,她这不是知错了吗......
明姮吃的大口,容循倒了杯茶给她,免得噎着。她不比长姐的闺秀做派,吃东西和明澈一样,没什么小口雅致的形象。
半饱了才想起来,这不是在明府,也不是在阿澈和长姐身边。于是喝了口茶,捏着块糕点小小口的咬。
容循见她忽然转变的做派,唇角漾了纹浅淡的笑意,没说什么。
“明姮。”他开口,想和她说什么,视线落到她沉沉的凤冠,顿了顿,看向妙七道,“帮二小姐把凤冠摘了。”
“嗳。”
妙七走到她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凤冠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真沉。
戴了一天贵重的凤冠,这会儿摘下来,明姮才觉得脑袋一轻,整个人都飘盈了。容循看她摸了摸额头上被压出的红痕,扭了扭脖子,弯着眼睛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妙七微愣了愣,也笑,“不客气。”
容循目光凝着她,微勾了勾唇。
怕是没有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对侍女道谢。
明姮眼波清亮,看过去一眼含羞带怯又真诚懵懂,容循看着他的眼睛,一瞬恍神。
不等他说话,她倒是先开口了,“皇叔。”
明姮垂下眼帘,低声嗫嚅道,“对不起......”
她声音小小的时候,仿佛自带着两分委屈,糯糯的化人,像小猫奶音,挠人心尖。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容循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温和,“明姮,我和你长姐的婚事,身不由己。小侯爷通透,你也聪明,所以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不是?”
明姮点头。
“目前许多事情无法顺遂,但你放心,我这个摄政王,也并不是白当的。我会放你自由,不过在时机成熟之前,还得委屈你当一段时间的摄政王妃。”
他其实只是平常的嗓音,放低了些而已。可明姮就是觉得他好温柔,方才还摸她脑袋呢。
容循说完,明姮看着他好看的眉眼,下意识就直勾勾回道,“不委屈。”
回话回的太快,明姮咬了咬唇,垂头默默懊悔。
太不矜持了,夫、夫君不会讨厌她吧......
事已至此,她都已经嫁给他了,自该这么叫的。这是她自己的小心思,和其他事情都无关。
到了老天待她还算不薄,在这样的乱糟事里,至少还让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嘴上喊皇叔,在心里,她就偷偷叫他夫君好了。
嗳,这两个字在心里绕一遍都觉得脸热。
容循望着明姮埋的低低的脑袋,眼角勾着轻浅的柔意,“我答应小侯爷,在这王府里,便没人敢非议你。妙七是我亲随下属,你若有事,可以寻她。”
明姮抬眸,乖顺的点头。
她没什么大的优点,最大的好就是让人省心,乖巧。
看着便乖,像只顺毛顺尾的小肥猫。
容循嘱咐完,自圈椅上起身,他站起来,挡下了明姮眼前的灯辉。好像把她整个人罩在怀里似的,明姮仰头望着他,在她眼里真觉得他像仙人一样。
“早些休息。”容循说着低头,看她仰着脑袋目光澄澈地注视他,抬手指腹抹过她嘴角的糕屑。
恰好顺手。
他离开房间,妙七跟着出了门。
房门重新被带上,屋子里只剩下明姮一个人。
他手指微带凉意,在她唇角一瞬即逝的触感,久久不散。方才他袖口萦萦,漫出一息沉幽的冷松香,还隐隐裹着花香气。
烛火明昧,明姮独自眨着眼睛愣了一会儿。
她摸摸嘴角被他碰过的地方,眼眸润亮。
明姮咬唇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捂脸。
夫君香。
第4章 清槐郡主
摄政王府里,王爷最大。皇宫里,也没有比他辈分更高的了,所以明姮并不需要早起向任何人请安。
加上昨夜睡的也晚,洗漱完,她沾枕头就着了。
不过奇怪的是,清晨也没有任何人来喊她起床。明姮睡到日上三竿,才蓬头朦胧地惊坐起来。不由得想,摄政王府规矩这般宽容吗。
虽然没有谁需要她去请安,也没有特别的礼仪章程,但毕竟是新娘子头一天,睡的这么晚,也太丢人了。
明姮睡醒以后慌张的起床洗漱干净,才觉得肚子饿的不像话。昨天还是饿的太久了,加上点心也不管饱。
她对摄政王府不大熟悉,只能凭感觉摸着画廊走,估摸着哪里是前院。路上有人遇见她,都规规矩矩地微欠身行礼,道一句‘见过二小姐’。
明姮在护国侯府也不曾有这待遇。
她一路都有些惶措局促,颇不自在。
好在半道碰到妙七,明姮如获大赦。妙七见她起来了,对她的敌意和怨气也没有昨天那么不讲理了。
“二小姐,您起了。”
明姮有些不好意思地轻扯了扯衣裙,“抱歉,我睡过头了......”
“无碍,王爷吩咐过了,让您在王府自由来去,不受规束。二小姐随我去用早膳吧。”妙七是自来熟的性子,和她相处也不会觉得尴尬无措。
她热络地带明姮去了偏厅用膳,一路上再和她说些别的,“摄政王府没有太多规矩,二小姐不用觉着拘束,王爷性情如玉,待人最是温和。”
“平日里王爷最常待在书房,因为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摄政王府花园景致最好,是许多高门宅院都比不上的呢,二小姐喜欢的话可以常去走走。”
明姮心里热热的,跟在她身后应声,“谢谢你,妙七。”
她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的名字真可爱。”
“真的吗?”妙七似乎很开心,转过身来笑着说,“我也觉得,这还是王爷给我取的名字呢。”
好多人都说她的名字有趣,还从没人说过可爱呢,她自己也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
原来是王爷取的。
明姮看着她也忍不住泛起笑意,一时间有些好奇起来。王府虽然人不多,也清净。但似乎并不清凄,甚至该是温暖的。
护国侯府那边,明镜被下了药,昏睡一整天。摄政王府大婚之日她深夜才转醒,彼时已经是平心静气,只为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心寒。
她那时碰上明澈从摄政王府回来,着急向他打听明姮的消息,却发现他脸上有伤,于是将他领回去处理伤口。
她原本也想赶去摄政王府看看明姮,可被明澈拦下来。明姮刚进了王府的门,她们一而再地去到底不好。明澈劝住长姐,告诉她过几天归宁,届时就能见到了。
而明澈,擅自闯去王府,被罚在庭院跪了一夜。侧夫人气得不轻,气急地教训他。
“为了个野丫头,竟然违抗家规也要私自跑去摄政王府。你去做什么?有你什么事!”
“母亲当真以为,护国侯府做的事情皇叔一概不知吗。”明澈跪在院子里,目视前方的门庭,平静的语气像是在闲聊。
他早已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不可置信歇斯底里地同他们争辩什么。
因为不会有结果。
“知道又如何?就是料定他知道也不会怎样,才走这一步,便宜了那丫头。你以为摄政王是什么人?明姮嫁过去,他就算到时候和离朝臣也没有半句话可说。一个庶女居心叵测的替嫁,他就算休了她,废了这诏命婚旨,谁能指摘他半分把柄?这两全其美的办法,摄政王哪里会有异议。”
明澈眼神凉薄,早已对这些话心寒彻底。
不管对谁来说的确都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有谁会去在意。
他修身直挺,沉默不言,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要他自己知道那是他需要维护的阿姐,就足够了。
“明澈,你是侯府独子,将来侯府门楣和坦荡仕途,一切都是你的。你为了明姮有什么可折损自己的?反正她现在也嫁出去了,以后她不管是过的风生水起还是被休出摄政王府,都和你没有关系。我不许你再和她有什么来往,你只有明镜一个姐姐,听到了没有。”
林思曼看着他那油盐不进的淡漠神色,真恨不得看看他脑袋装的都是些什么,非得去护那个庶出的野丫头,真是魔怔了,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知五四的混账儿子。
日悬正空,明澈看了眼和煦暖阳,跪的时间够了。
他掀袍起身,看着林思曼淡淡道,“母亲,明姮是我阿姐,她以后若得庇护,是万幸之至。她若被抛弃,那我会护她风雨无虞。正如长姐所说,骨肉至亲。阿姐待我如何,我便待她如何。”
他说完就离开,不听她继续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长姐说过,便是父母,也有错的时候。
有些东西他们不愿悔改,身为儿女可以退让,却不能失了自己的坚持。
“你......明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明澈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也明白人不独子其子实非一件易事。明姮非母亲所出,她只看重身份对她无爱护之心,他唯能叹失望。
可父亲,他是与阿姐骨血相连。
他不该,也不能如此。
*
明姮用完了早膳,将摄政王府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她走在小径上,安静,没有别人。这是她夫君的家,是她......暂时的家。
没有任何乱糟糟的声音和事情,好像将外头一切都隔开了。她每经过一个地方,似乎都能看到容循的身影。
好像能看到他漫步悠然,折花喂鱼。
明姮欢快地跑到竹桥上看着清池下摇摇摆尾的鱼儿,伸手泼了两下水。
有些凉。
她一个人玩得开心,心情好了许多。她心思向来豁达,低估的情绪不过夜。明姮看着水下的鱼儿,蹲下来看着水面漾漾的倒影。
如果能把这里彻底变成自己的家该多好。
夫君说会放她自由,可其实她如果离开了摄政王府,就没地方可去了。不过倘若有钱的话,可能还可以开间铺子什么的......
但是上天安排,让她嫁给了自己垂涎已久的男人,这不是给她近水楼台的机会,白白将人送到自己跟前吗。
这样都把握不住,那不成了小废物了?
明姮暗暗给自己打气,在夫君说的时机成熟之前,她一定要勾搭上夫君。让他深深爱上自己,叫他离开了她就不能活,就不能呼吸,就寝食难安......
到那个程度,夫君肯定就不会想着和她和离了。
明姮想得美美的,忍不住偷笑了一会儿。
可是,可是要怎么勾搭他呢......
她没经验,一时陷入沉思。
不过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没有什么是看书解决不了的事情,看来她得去买几本书来看看。
不知道有没有那种《驭夫指南》或者是《攻略他的九百九十九计》一类的专业书,毕竟术业有专攻......
明姮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都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摄政王府里的鱼儿莫不是比侯府的都要格外招人一些。”
说这句话的声音,语气婉柔平淡,字句带着隐刺儿。有着尊贵身份天生养出来的高高在上和骄气。
明姮这会儿才忽然发现自己有个特别的本事,光听声音就能辨别对方是好人还是麻烦,许是这些年练就出来的。
夫君的嗓音虽清如澈水,带着旁人学也学不来的贵气,但特有的温和恰到好处的冲淡了这份轻易就能压人一等的矜贵,让人听着就会很舒服,甚至更给他添了一分难言的君子风骨。
长姐明镜同其他氏族贵女一样,是门楣书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言行举止都分寸雅致,说话轻缓,藏着腰板直挺的气质。可她有着比其他贵女更出色的真诚和温柔,好比一句‘谢谢’,旁的大小姐说出来,只当是一阵风就过去了,没什么真意。若换作明镜说,听的人自觉得她谦和,身心舒意,也愿真心实意地还一句‘客气’。
而眼下这道嗓音,很显然是麻烦。
明姮起身回望,清槐摆着织锦穿花云的缎裙莲步而来,玉颜如花照水。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娇而不媚的少女,语气轻傲,“就是你代替你姐姐嫁进了摄政王府?”
身份尊贵之人,说话素来不需要委婉。明姮闻言稍有怔神,还未想如何作答,对方身侧的侍女便语气不善地训道,“见了清槐郡主还不行礼,无视尊卑,护国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
“银梓,明家二小姐的身份,入不得宫也上不了场面,不认得我也不足为奇。”
名唤银梓的侍女笑了声,附和道,“郡主说的是,是奴婢忘了,小小庶女哪有机会见到郡主。”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明姮秀眉微敛,心里暗自叹息,没闲心理会她们说什么,只出神地想着,银子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明姮并不想同这身份尊贵的郡主周旋,于是恭顺地行了礼,“见过清槐郡主。”
清槐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冷声道,“我还当明二小姐成了摄政王妃,不会屈尊给本郡主行礼呢。”
摄政王那样风姿迢迢的良人,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心机叵测的女人,如何能叫她甘心。原本明镜不愿嫁,她自觉寻到了机会,她倾慕容循这许多年,到头来却还是眼看他娶了别人,还是个以不齿手段算计着嫁给他的女人。
明姮只当自己倒霉,看个鱼儿也不安生。她谦卑温声,微微颔首,“郡主想是来寻王爷的,臣女不敢耽误,先行告退。”
“你给我站住!”
明姮刚转身的步子停住,颇有些无奈。
清槐走到她跟前,美目怒意丛生,“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允许你走了吗?”
“郡主还有何吩咐。”她嗓音轻柔,没有丝毫不敬之意,可偏不卑不亢,摘不出错处也咽不下气。
“原本念你庶女出身,不与你多计较,可现下看来,护国侯府的规矩当真是不成方圆。莫说你姐姐,你父亲见了我都尚尊三分,你竟敢对我不敬。”
清槐郡主乃先帝所封,苏氏伯爵府不论其他,光这份荣誉便不可多得,尊贵不凡。
“臣女身份低微,先前未曾认得郡主,还望郡主恕罪。可之后臣女以正揖礼向郡主俯首,怕误了郡主正事不敢耽误便告退。臣女愚钝,不知郡主所言的不敬,是何意。”
大郢正揖礼,女子右手压左手,手半藏衣袖,与肩而平。俯身低眉,而后起身。
她规规矩矩向她行了礼,告退时也恭敬地颔首致意。并无错处,更无不敬,言语更是谦顺有礼。
可她越是这般毫无畏意和软弱,便越是浇的清槐怒气更盛。
“你放肆!”
她抬手便要扇下来,若换做十岁以前的明姮,是绝不会躲得。可眼下,她轻而易举便握住清槐郡主的手腕。
她并非娇养的女孩子,力气和反意绝非是弱柳扶风的娇宠郡主能比的。
明姮眉眼依旧平静温清,柔柔的声音里带了些掷地的语气,“郡主,无罪者,不受过。”
银梓见状立刻便上前来推开了她,“你敢对郡主动手,你真是不想活了!”
对方力道很大,明姮退了两步,目光如微漾的清酒,认真看着银梓,“除却其他不谈,我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银梓姑娘,在摄政王府里对我动手,罪虽不至死,过错怕是也不小。”
她言语分明没有丝毫威胁之意,就像是在讨论这池里鱼儿是否活泼。可银梓生生被她的目光看的气焰全失,喉间哽塞,不敢再出半句不逊之言。
第5章 明家二小姐
王府有一间藏书阁,里面层层书架,归类齐整地摆放着数不清的书。明姮只知容循爱看书,但没想到他竟有一屋子的书。
在侯府,她没有身份可以和明镜明澈一起去宫里和皇亲贵胄的子弟一起受教于三孤之下。但是明镜教她认字,明澈给她书看,她也算略懂诗词歌赋叭......
可她在夫君藏书阁里逛了两圈后,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小白痴,连坐而论道也是不成的。这些书,随便拿出一本来就够她琢磨不透。
明姮视线巡过,从她个子一般高的书架上头拿了一本书下来,书名她倒是认得——《归藏》。
瞧瞧,这书名都高深莫测的。
她翻了两页,瞠目结舌,仿佛看天书一般。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去,明姮苦恼又自愧地走出了藏书阁,心情沉重。
像夫君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她该如何同他找话聊呀......
再者,夫君的藏书阁,定然绝对不会有什么《驭夫指南》这种不伦不类乱七八糟的书。
明姮低头看着裙摆惆怅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听得一道沉雅嗓音, “可是没找到想看的书?”
明姮没料到会有人,微惊了一瞬,抬眸瞧见容循脑袋蓦然就一空,她犹疑片刻含糊地点头。
容循见她好像很失落,想是有很想看的书,却没在藏书阁找到。“这里的书繁杂涉广,可能没有合适你的。你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
他善解人意地看着她,明姮却是小脸微热,她总不能和他说自己想看攻略夫君的书吧......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明姮小手在身后轻绞着,不敢看他,嗫嚅道,“我不聪明,很多书也看不懂。”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容循。她身份使然,想必是不曾有师长教导,可听她言外之意,是认得字,看得了书的。
她难得有这份心,璞玉弃置,就太可惜了。
“看书也讲究深浅循序,你年纪小,阅历也有限,一些枯燥难解的书自看不懂的。”他说着顿了顿,隔着衣袖牵过她的手腕,“你随我来。”
明姮呼吸骤轻,看着他修长匀白的手牵着自己,他的温度自雾缎衣料隐约传至手腕。明姮步子碎碎地跟上他,藏在宽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这个动作就像是在牵小孩子,纯粹坦然。可容循不知,明姮并不只拿他当‘皇叔’。
薄阳斜斜打入画廊,几番转折,过两处庭窗,容循带明姮去了自己的书房。
他书房陈设极简,有轻缕若若的熏香,四周向阳通明。这里只有一座书架,整整齐齐摆着一本本书,木镂花架简单地置了精美的物件当摆设,侧窗还有杏花枝载着暖阳斜斜伸展进来。
明姮跑去床边看长进屋子里的花枝,这样自然明娇的装饰,连花瓶也用不着了。她若是有个这样的书房,她也乐意见天儿地待着看书呢。
“明姮。”
容循手上了一本书,明姮听到他叫自己,连忙撒开杏花枝到他身边去。
明姮接过她递给自己的书,低头念道, “《四室录》”。
“你看书不能光捡名传,许多书读不懂,并无太多益处。你若喜欢看书,我可以帮你找适合你的,有不懂的也可以随时问我,好不好?”
容循看着她,真像是在对待小孩子。
她今年方才及笄,在他眼里的确就是个小姑娘。
明姮宝贝似的捧着书,仰头冲他笑,“嗯,皇叔真好。”
他携了笑意,眉眼便多温润,淡了几分疏远清冷。容循眼型生的极好看,狭长不柔,细敛轻弯,其实是有些魅人的眼睛,偏他通身君子气派,硬是将这分风流给压住了。
郎君独绝朗朗,然妖而不自知。一双桃色的眼睛勾着眼角看过来时,眸华却是温和如水的干净深远,这远比极致媚骨还要勾人。
勾人想让他露出本性,想让他褪去君子外衣。
容循目光落到桌上的笔墨,忽而开口问她, “明姮,你书法如何?”
他一口一个明姮,颇生分了些。明姮瞧着他说,“皇叔还是唤我阿姮自在些。”
明镜和明澈都这么叫她。
容循微微一笑,嗓音如玉壶陈酒,“阿姮。”
明姮耳朵顿时软了,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耳垂,这才不太好意思地嘀咕,“我虽能看书,但是字......就是勉强能看而已,哪称的什么书法……”
真是抬举她了......
长姐是时常会督促她练字,但耐不住明澈常动摇她去玩。练字是个长久苦功,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现在也是个半吊子,除了明镜,明澈那一手字和她也半斤八两。
“写一个我看看。”
容循让她写字,明澈啊了一声,犹犹豫豫地拿起笔,她拿笔尖沾了墨,偏头腼腆地看了眼容循,“皇叔,我字丑,您万不可笑话我。”
“不笑你。”他始终似是而非地含笑望着她执笔的手,明姮想了想写什么,余光里扫到容循岁寒勾纹袍裾,眼波流转,有模有样地写——容寻。
她写到一半,容循便微挑了挑眉,认真看她一笔一划写着歪歪倒倒的字。
明姮写完搁下笔,笑眯眯地看向他。
夫君说过不嫌她字丑的。
容循看着书桌上的白纸黑字,蓦然失笑。
明姮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皎如夜明珠,娇似昙花现。她心口不规矩地乱跳了两下,明姮连忙移开视线,悄悄深呼吸平复自己的色心。
“拿起笔来。”
明姮不解地望他一眼,乖乖提笔。
他手自身后绕过来,把住她捏笔的手。
明姮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这下是完全控制不住了。
他呼吸似和煦春风若有若无地洒在她耳畔,容循身子其实离她不近,只不过这个姿势就似半抱,明姮耳根都悄然泛起红晕来。
他引导她在空白处,重新写下他的名字。
容循。
“循,是循古鉴前王,循环往复的循。不是复鹿寻蕉,寻山问水的寻。”
容循一边写,一边仔细地给她解释。
明姮小脸微醺,听了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宣纸上两个不同的字,颇诧异地感慨,“原来我一直把皇叔的名字搞错了......”
她一直以为是——容、寻
原来是这个循。
明姮煞有介事地拿素手一指他把着自己手写下的那个漂亮的‘循’字,“还是这个循好。”
容循眼含笑意地瞧她,“为什么?”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他的名字就是好而已。
明姮沉思片刻,胡诌了个歪理,“这个字,看着就高深莫测一些。”
她见他失笑,欣赏了一会儿眼前的美貌,问道,“皇叔,复鹿寻蕉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解释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他随口说的词她都云里雾里的,这可如何是好。
要勾搭皇叔,她还得好好的往自己肚子里装些墨水才行。
她问完,容循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个词。
“复鹿寻蕉意思是把真事看作梦幻,一再失误,它的典故出自《列子·周穆王》。”
“是说从前郑国人在野外砍柴,看到一只受伤的鹿跑过来,就把鹿打死了。担心猎人追来,就把死鹿藏在一条小沟里,顺便砍了一些蕉叶覆盖。天黑后,他想找到死鹿扛回家,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只好放弃,就当作自己做了同样的梦罢了。”
容循解释完,明姮眨了下净润的眸子,藏着朦胧的茫然。
他看出她似乎还是没懂,顿了一下简单概括道,“就是指人办事失误。”
这么说,明姮就有些明白了。
她连解释也听不懂。
明姮垂下眸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卷翘的睫毛盖下来,“皇叔,我是不是很笨。”
她若是有长姐一半就好了。
“没有,阿姮很聪明。”容循揉了揉她软软的发顶,“是皇叔解释的不好。”
他看着小姑娘落寞温软的眉眼,想着下回定要解释地通俗易懂些。
“若是阿姮解释这两个字,该怎么说?”
容循问她,明姮抬眸想了想,在脑海里搜刮库存不多的成语,指着这边的‘寻’字说,“这个是......寻花问柳的寻。”
随后戳着那个‘循’说,“这个是循循善诱的循。”
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成语。
容循压着笑意,夸赞道,“嗯,解释的很对,比皇叔要聪明多了。”
明姮被夸了一句,终归是开心起来。
回到南庭院子里的时候,明姮还捧着夫君给的书傻乐。以后她可以随时去找夫君,还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不过经过了清槐郡主的事情,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出之前没有明白的一些道理。
她这出替嫁的戏,就是要唱给别人听的。是要百官皆知,要让摄政王摆脱这横竖都可任人指摘的把柄。
也难怪明澈会说她是牺牲品。
但事已至此,相安无事显然不大可能。
朝中老臣一心要拉容循下水,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奏折一本本参护国侯府教女无方,明二小姐此罪滔天,是忤逆先太后,悖逆皇室。
小皇帝急得头都疼了,朝堂上这些老臣作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直想以狠绝手段让他们摘下这乌纱帽。可皇叔常说时候不到,他们是旧朝臣子,若新朝就将这一顶顶乌纱帽给摘了,世人该怎么看待新君?
恐怕野史还要记上一笔,开初年宣平帝改朝换代,即罢黜旧臣,其心可测。便是野史,容循也不允许简单的一件事情,成为后世揣度的秘册。
“皇叔,那你说怎么办。”宣平双脚叠着搭在御书房的书桌上,靠在龙椅上望着富丽堂皇的雕龙天梁叹气,“其实这事也不难办,明家二小姐替嫁是事实,护国侯府也非动不得的氏族。看在护国侯府的清贵门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办了明二小姐......堵住那帮老匹夫的嘴。”
宣平帝年岁尚还差一年方及弱冠,他看似玩世不恭纨绔不化,可其实怀才大略,在容循伴下,坐稳这把龙椅不成问题。
年纪再轻,也是帝王,该有的狠绝揣测他不少。但在容循的教导下,他同时也保全了一颗赤子之心,在这个至尊之位,稍不慎意,便是本心迷失,万丈深渊。
宣平帝身边容循时不时地敲打他,一遍遍告诫他循古鉴前王,以昏君没代为警,以明君盛世为借。
容循听完他的话,视线从奏章上抬目看过去一眼。宣平帝在私下皇叔面前素来没个正形,他接受到那道幽静的目光,立时将腿放了下去。
少年正襟危坐起来,才见剑眉星目的一张脸。总归是一家人,眉眼同容循有不易察觉的几分相似,不过他眉宇是张扬肆意,不比容循的沉稳敛贵,少年气占了上风。
他有模有样地肃然坐好,清了清嗓子低着声线端起架势问,“皇叔觉得,朕这主意如何?”
容循合上手里奏折,“我何时教你滥杀无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复鹿寻蕉释意摘自百度百科
第6章 忠言逆耳
容拾挑起眉头,“皇叔不是教朕大局为重吗,朕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此事,你就只想得到牺牲一个明二小姐的解决办法?”容循淡然地问了一句,就像是寻常考察他功课一般,容拾心里没底,微微悬着。
“那、那之前林府林尚书的儿子杀了人,被刑部关押,审讯期间买通了人证,非指认成是同在场的陈大人的儿子。当时林尚书仗着手上实权在握动不得,才如此放肆。朕愤懑难平,皇叔不是告诉朕要以大局为重吗。”
容拾走下来和他理论,“陈公子不正是换以大局的牺牲品?”
容循低头牵好衣袖,漫然温平,“两码事。”
陈公子为人品行虽罪不至死,但也不算无辜,只是倒霉了些。
“怎么两码事,朕如今也是为了大局。”少年意气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明二小姐摆明了也是他护国侯府推出来的牺牲品,要不就将她以逆罪论之,要不就意外香消玉殒了,皇叔以为如何?”
容循目色清寒地看向他,“你的脑子除了杀人,还能转弯吗。他们非要将这大是大非的名头扣下来,你就偏接着?”
“我......”容拾语塞。
他觉得皇叔今天有些不大对劲,皇叔虽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温文尔雅,可他骨子里就是个玉面罗刹,以往遇到这种事,他绝不心软。
只要没这件事阻碍着,那帮老匹夫摘了乌纱就不远了。
容拾严肃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探究地看着皇叔淡漠的侧脸,他眯着眼睛似看穿一切的模样,“皇叔,你莫不是对那明二小姐动心了?”
容循懒得理他,端着茶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回道,“她年纪还没你大。”
容拾一拍桌子,“那又如何,狐媚女子可不分年龄,女人这东西一旦沉迷就脱不了身了!”
“哦,你这么了解?”
“......”
“咳、皇叔,我是怕你遇人不淑。”容拾忧心忡忡,痛心疾首,“你说也你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冰清玉洁的,万一不留神彷徨进感情里,你让朕如何是好。”
“你当我是你?”容循扫他一眼,唇角含笑, “宣平,若你敢彷徨进感情里,荒于朝政,我就杀了你喜欢的姑娘。”
容拾:...............
看看,这才是他的皇叔,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皇叔放心,朕定当勤勉律己,以皇叔为榜样,守身如玉,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帝。” 容拾诚恳地表明了心意,还是不太放心。
他蹙眉老成地拍了拍容循的肩,容循淡目瞧了眼肩上的龙爪,听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道,“不过皇叔,我听说那明家二姑娘长的花容月貌,皇叔虽阅美人无数,但毕竟近水楼台。况且那姑娘心机深沉,皇叔定力虽好,可万一中了那姑娘的迷魂术,到那时......”
容拾摇头叹息,又拍拍他的肩,“朕这真龙天子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宣平。”
“嗯?”
“回去抄七十遍《道德经》罢。”
“......”
一心关怀皇叔感情问题的小皇帝因为妖言惑众被罚了七十遍《道德经》,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对皇叔忠言逆耳!
替嫁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混差,傻子才会答应。那明家二小姐肯忍辱负重嫁进摄政王府,可见其心思之深!
如今竟已经到了让皇叔不忍动她的地步,容拾心底深深确信,皇叔已经被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了。
不行,为了皇叔,他一定不能让他就这么堕落下去。
在夜色下奋笔疾书抄写《道德经》的小皇帝,暗暗有了主意。
摄政王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对明姮恭敬有礼。可明姮总觉得,她在府里就像是被孤立的个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她原本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夫君平日里的兴趣爱好,爱吃什么,爱什么香,有什么习惯......
可是大家见到她都毕恭毕敬,道一句‘二小姐’,疏离又有距离感,明姮想找机会都开不了口。
妙七在和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丫头还有小书童一起玩儿,其实明姮和她们年纪也差不多大。她躲在树后边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去打扰。
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往回走。要不到时候还是不经意地问问夫君自己吧,可是她要怎么套他的话呢......对话一定要自然,要漫不经心,不能被他看出来了......
明姮顾自想着,走在青砖小路上,没注意到右边的木桥过来了一个人,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撞上去了。
“你怎么走路的!”
是娇蛮清甜的嗓音,可和清槐郡主比起来,没有那分会令人不舒服的轻慢和隐刺。
明姮抬眸看到粉霞蝴蝶如意裙的少女,年纪和她一般大,眉眼秀丽生动,此刻好看的眼睛微嗔怒地瞪着她,看上去颇不好惹。
“对不起......”
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火气不小的少女就叉着腰问,“你就是替嫁过来的明二小姐?”
啊,不会又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明姮微愣了一瞬,不过如今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对于时不时冒出来讨债似的指认,也习惯些了。
她心里轻轻叹息,点点头道,“是。”
眼前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女孩子,估摸着不是郡主就是哪家的贵女......
粉霞裙的小姑娘对着她左看右看,哼了一声,“不过如此。”
“喂,我警告你,别以为你进了摄政王府的门就是摄政王妃了。皇叔才不会喜欢你呢,你以为你李代桃僵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庶女就是庶女,怎么也变不了的,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乖乖地等着皇叔休了你。你若是敢生什么心眼儿勾搭皇叔,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番话其实原本没有什么,便是明姮自己想也能想到别人怎么说她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语气虽不善,但只是单纯的娇蛮而已,就是这样最直白的话,偏偏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明姮最深的秘密。
她是喜欢皇叔,可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她愿意替嫁,也并不是因为一己私欲,想借着姐姐攀摄政王府的高枝。
她就是喜欢他而已......她只是想让夫君也喜欢自己,想留下来而已......
明姮自认十岁以后已经不那么懦弱胆怯,不只是会任人欺负地掉眼泪了。可眼下面对这样的责斥,她眼睛就变得热热的,雾意模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如何反驳,人家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有心想接近夫君,可并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
她就像被揭穿了秘密,垂眸站在原地,双手揪着身侧的衣裙。她好没用,面对清槐郡主的巴掌都能挡下来,这会儿又歇菜了。
若是长姐和阿澈在就好了......
明姮纤浓的睫毛轻颤了颤,很明显可以看到晶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了衣襟上。
粉霞裙小姑娘愣住,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好欺负,她只这么说了几句她就哭了。这、这看着也不像是个会耍手段有心机的呀。
“喂......我、我就是说了你两句,你......”
“善禾。”
她话没说完,几束花枝疏疏所挡之后黛蓝衣袍隐现,容循从画廊走过来,开口唤她。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容善,等绕过了花枝才发现明姮也在。
“皇叔。”见到容循,容善顿时气焰全无,叉腰的小手也乖乖背到了身后去。
“在这里做什么。”他走近问了一句,容善支支吾吾,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欺负人的......
“皇叔,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些功课没做,我这就先回去了。”容善一边说着小步子已经开始往后退,容循视线落到微低着头不说话的明姮身上,淡然开口停住了容善的脚步,“站住。”
容循伸手抬起了小姑娘的下巴,才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明姮没有防备,蓄满泪水的眸子蓦然无措地对上他目色温雅的眼睛。她原本一直忍着没敢让眼泪掉下来,满当当地蕴在眼眶里,这会儿一有动作,大颗地滚落下来,落在容循衣袖上,明姮有些慌张地连忙拿袖子擦干净了眼泪。
“皇、皇叔......”
她局促地喊了一声,嗓音轻软,带着浓浓的鼻音。
容循眉眼素来如远山青缭,看不出情绪,他牵过明姮的手,回眸瞧了眼容善,“你跟我过来。”
容善小脸苦巴巴地,一脸不情愿地在后头跟上。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是倒霉,怎么还偏给皇叔撞上了。
她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去了皇叔的书房,乖巧地站好。容循看了看明姮眼睫上还没干的润泪,不用问也知道容善和她说了什么。
“谁让你来的?”
容善心里微微提了一下,含糊其辞,“我自己来的......”
“有这闲工夫跑到我府上,看来功课还是少了。”容循语气平淡,容善一听就不妙。可是她不服气,皇叔怎么光教训她。
她皱着眉头看向自家亲皇叔,欲言又止。
明姮这会儿已经没刚才那阵没来由汹涌而来的委屈了,她看了看眼前的粉裙少女。
善禾公主,容善......
原来是当朝的小公主,难怪呢,盛气凌人的。这份张扬的气势,是明姮怎么也不会有的。那是自小众星捧月,娇惯宠爱出来的。
小公主长的很漂亮,活泼灵气。
容善看了眼旁边不吭声的明姮,不甘心地指了指她,“那还不是因为她,皇叔和皇兄麻烦事才那么多。谁不知道明二小姐替嫁的事情,明家就是个麻烦,皇叔为什么护着她,明明只要牺牲一个......”
“容善!”
皇叔喊名字的时候,就代表很生气。容循语气微重了些,目光也沉下来,容善害怕地缩了下脖子,委屈不已。
她又没有说错。
看上去是听话低头不言,实则眉眼里全写着不服气。容循几分无奈,转身低头倒了一杯茶, “我当真是太久没管你了。”
他拿的不是一般喝茶的杯子,而是碗茶的小碗,容善抬头瞄了一眼就知道皇叔要做什么,顿时皱起小脸,“皇叔......”
绘雕釉画的小碗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与边沿平齐,轻漾涟漪。容循稳稳地端起来,回眸看她一眼。
容善憋着嘴巴委屈地望着他手里的茶,转身落寞地走出书房。
明姮不知道善禾小公主为什么忽然像只被制服的老虎崽子一般,驯化地服服帖帖。她见容循也跟着出去,犹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第7章 罚站
容善脚步沉重地挪到了庭院里,三月春始,院子里的梅花树尚还缀着朵朵浅色寒梅。
她站在树下,容循将稍有晃动就会漾出的小碗满茶稳当地放在她梳着双平髻的小脑袋上。
原本还松散的身子立刻就紧绷起来,一动不敢动。容善抬着眼帘,眼珠子紧张兮兮地朝上左看右看,生怕茶水晃出来。
容循行至她身后,自枝头折了一枝梅。
他捏着梅花枝挥了下容善的手臂,明姮就见那满脸写着苦的小公主乖乖地横抬起双臂。容循垂眸在手上的花枝上摘下一朵朵暗香浅梅,在她抬着的手臂上各放了四朵。
“掉一朵,加一个时辰。”
他温和地说完,走过去将梅花枝交给明姮。
容循抬手理了理她有些乱的鬓发,“阿姮,你看好她。”
明姮轻啊了一声,茫然无措。
容循说完便去了书房,明姮感觉到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目光,偏头一看,就撞上了善禾公主愤愤快要冒火的眼神。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梅花枝,又看看书房,挪着步子去离容善近了一点。明姮有些稀奇地看了看她动弹不得的模样,忍不住就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笑!”容善恼羞成怒。
明姮笑意不减,拿着梅花枝指了指她头顶的小碗,“公主小心茶水漾出来了。”
容善顿时僵着身子,只能干瞪着明姮。
她就像个精致的稻草人一样,浑身崩直,看上去就好累。
明姮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公主,你累吗?”
“你、你说呢!”容善气的不行,“你这个坏女人,别以为你长的有几分姿色能勾引皇叔。皇叔见过的女人,比你吃的饭还多。”
明姮秀眉轻蹙,小声叹息,“我不是坏女人。”
“你不是坏女人能干出替嫁的事情吗,你就是!”
“不是的。”
“你是你是!”容善一生气,小手没稳住,掉了朵花。明姮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梅花,随后听到身后容循的传来,“加一个时辰。”
他拿了本书出来,坐在院子里看。
“......”
容善气的呼吸加重,深深呼吸平复心境,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明姮,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明姮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弯腰拾起花重新放到她手臂上,蹦跶着回去坐在容循旁边。
容善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明姮坐在那里,摆弄了一会儿梅花枝,还是没忍住,开口唤了一声,“皇叔......”
容循视线从树上移开,静静看向她。
明姮对上他的目光又有些紧张起来,搅着小手看看他,垂眸犹豫地问,“因为这桩诏婚,皇叔有很多麻烦事吗?”
“没有。”容循的嗓音似乎总有让人安心的效果,沉稳温柔,他揉了揉明姮的小脑袋,“别听善禾的话,有些事情很复杂,她年纪小也理不清,所闻也都是道听途说。许多事情都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明姮轻应了一声,她知道夫君是安慰她呢,所有人都说她不好,只有夫君说与她无关。夫君待她真好,她不听别人的,只听夫君的。
明姮想明白了,抬眸朝他笑笑,点头道, “嗯,阿姮不放在心上。”
容循被她眉眼弯弯的笑意晃的微愣了一瞬,他不会安慰人,况且明姮是很聪明的丫头,其中错杂的事情她其实都明白。本以为自己说的话于她没什么作用,却是没想到她这般好哄。
他唇畔携了抹笑意,明姮忽然想到,现在正是好机会,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唔,皇叔,你喜欢吃什么菜?”
她这个话题转的并不妙,但容循一直拿她当小丫头,这话听在他耳朵里,也如童言稚气一般,没多想什么。
不过还从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容循想了想道,“很多,我不挑食。”
明姮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不禁乐了一声,“我......我也不挑食。”
“那,那皇叔喜欢熏什么香?”
“荼芜,伴月,青赤莲。”他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话倒真是好骗,只是......
明姮掩饰心虚地抚了抚额,露怯了。
夫君的这些香都是绝无仅有,珍贵稀奇,她能上哪儿弄去......
“那......咳,皇叔喜欢喝什么茶?”
容循微微扬眉,“龙井,碧螺春,庐山云雾,都喜欢。”
明姮若有所思地点头,默默记下,看来夫君还是蛮好养活的。
“皇叔怕不怕打雷?”
小姑娘忽然问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容循眉眼笑意蕴蕴,温声回答,“不怕。”
“噢。”明姮微微失落,原本想着若是夫君有什么童年阴影,害怕打雷下雨,那她就可以趁机保护他了。
没想到夫君不怕,不过......夫君不怕,她来怕不就不可以了。
明姮被自己的聪明伶俐给取悦到,低头掩去唇角笑意。她视线这才落到容循手上的书,抬头抱歉地望着他,“皇叔,我是不是打扰你看书了。”
“没有。”容循说着,看了眼树底下快哭了的容善,她现在是生气瞪明姮的力气都没有了。太累了呜呜呜......
容善见皇叔看过来,连忙服软,“皇叔...皇叔我错了,我知错了。”
容循收回视线,不理她。
许久没管她,公主脾气的臭毛病又让她的好皇兄给惯出来了。
“皇叔,要罚公主多久呀......”
“太阳落山。”
明姮遮眼瞧了瞧虽已至斜暮但还有一会儿才落山的太阳,小公主真可怜,嘻嘻。
她回身撑着下巴,开始欣赏起了夫君的美貌。
初见的那一眼,当真是直接将她的心就给偷走了呢。夫君束额带的模样,可太俏了......
他微微垂下的眼睫纤长浓密,眉眼轮廓就像是笔锋勾画出来似的,嗟乎,真乃绝色也。
明姮小手花状地托着下巴,认真瞧着容循看。树底下快哭的容善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清醒,这坏女人,果真是觊觎皇叔的!
容循感受到自右侧而来如炬的目光,他抬目看回去,明姮就回他一个甜甜的笑,一点也不害怕被抓包。这是她的夫君,看两眼怎么了,怎么看也没关系。
“看什么?”
“夫......皇叔好看。”明姮险些嘴快地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好在及时改了称呼。
她这样直白,容循一时无言,拿书敲了下她的脑袋,“没规矩。”
明姮摸摸脑袋,气馁地翘了翘嘴巴。
本来就是好看的,夸夸夫君怎么了。
远山夕阳遥渐西下,容善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手也撑不住了,“皇叔呜呜呜......皇叔我知错了......”
容循闻声头也没抬,“撑着。”
明姮看了看容善已经颤颤举不动的双臂,忽然才发觉夫君好严厉。他说加一个时辰,就真加一个时辰,一点也不心软。
其实她早就已经消气了,明姮瞄了眼夫君,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容循便像会读心术似的开口道,“阿姮不用替她说话。”
明姮把话咽了回去,“那...皇叔,我帮你去看着小公主。”
她捏着梅花枝起身去容善身边,她两只手臂已经斜下来一半,花朵堪堪未落。这会儿凶人的气势也早已全无,浑身酸疼僵直又不敢撒泼不干,可以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怕容循了。
容善泪流满面,看到明姮过来,抽抽搭搭,“呜呜呜你、你来干什么呜呜呜......”
她两条手臂已经失去知觉了,这会儿又往下了一点,放在手臂上的花朵摇摇欲坠,就要掉下来了。
明姮悄悄扶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抬起来放平。她拿梅花枝轻轻抽了一下容善,“手抬好了,皇叔说了,掉一朵花加一个时辰呢,你别被我逮到了。”
容善哭的一抽一抽,明姮侧着身子偷偷扶着她的手,她左手顿时放松下来,一阵阵酸疼地泛上来。
坏女人为什么要帮她呜呜呜......
她明明是坏女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容善把右手也抬回来了一些,免得又加一个时辰。
明姮凶巴巴地教训小公主,容循抬眸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唇角轻勾了一瞬轻浅笑意。
明姮时不时回头瞄一眼容循,然后去右边帮容善扶一扶手腕。就这么来来回回,余晖也隐下山峰。
容善两只手好多了,脸上虽然还还挂着泪,但是已经不哭了。她眼珠子转了转,悄声地喊明姮,“嗳,我脖子也好疼,怎么办。”
明姮看向她头上一碗满当当的茶水,帮她把端碗动作就太大了,会被夫君发现的。
明姮回头看了看容循,发现他还在看书。她走到她跟前,帮她轻轻抬着下巴。这样容善脑袋的重量就可以撑在她手上,就不那么累了。
容善放松舒服地小小喟叹了一声,她浑身都快僵成木头了。两个人面对面,明姮比她高一点。这么直勾勾地对视了一会儿,容善看着她,小声问,“嗳,你叫什么名字。”
“明姮。”
“哪个姮字?”
“姮娥。”
神话里的的月神嫦娥,容善了然地喔了声, “月女之神,名字倒挺好。”
“小公主,你经常被皇叔这样罚吗?”
明姮很认真地问,并不是幸灾乐祸的语气,容善哀叹了一声,眉头皱起来抱怨道,“嗯,别说我了,就连我皇兄都经常被皇叔罚呢。你别瞧皇叔看上去温柔儒雅,单纯无害,其实他可凶残了,凶残你知道吗,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明姮微张着小嘴诧异,“不会吧......”
“真的!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信!”
“那、那倒可能是有一点......”
两个人压着气息说话,直到明姮听到身后有合书的动静,她连忙眼神示意,容善即刻绷直了身子,明姮放下手,回身看向容循。
弯眼笑着,“皇叔。”
容循应了一声,此刻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他抬手端下了容善脑袋上的茶碗,木头人如获大赦。
容善整个人泄了气似的,也没了形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抬了抬自己的手,发现抖的厉害,浑身都虚,她伸着颤颤的手给容循看,“皇叔......皇叔你看,看来我今儿是写不了课业了......”
明姮揉了揉鼻子忍住笑意,她觉得这小公主还挺有意思的。
“写不了就加倍。”容循踢了踢她的脚,蹙眉训道,“起来站好,像什么样子。”
容善撑着无力发虚的身子站好,蔫儿巴地垂着脑袋。
“既然知错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容善抬眸觑了眼容循,随即耷拉着脑袋朝明姮道歉,“二小姐对不起......”
明姮愣了一瞬,连忙摆摆手,“没关系。”
“回去告诉你的好皇兄,他若再敢教坏你,就不止是抄经那么简单了。”
容循捏了把容善落寞的小脸,淡然道,“回去罢,我让妙七送你。”
“是。”容善乖的不行,站了一个下午,每走一步都腿软,她撑着画廊哼哼唧唧,“皇叔,我腿打闪闪......”
容循扫她一眼,微微含了抹笑意,“怎么,要我背你?”
容善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我自己走......”
就是爬出王府,也不敢有怨言,嘤嘤嘤。
明姮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幕,不明所以。夫君明明很温柔,哪里凶残了呀。
第8章 练字
容拾半躺在龙椅上支着脑袋,听容善禀报完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起身一拍御桌,“岂有此理!”
容善正剥着橙子,闻言抬了抬脑袋,“皇兄,其实我觉得,唔......明二小姐也没那么坏......”
虽然心里很变扭,但不得不承认,明姮已经成功将她心里那杆秤给偏过去了一点。
嗯,只是一点点而已。
容拾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抢走她剥好的橙子,掰了一瓣自己吃,皱眉教训道,“没出息,这就叛变了?”
不过就是在她受罚的时候悄悄帮了她,这么点小恩小惠,竟就把这丫头给策反了。
容善瞧他抢了自己的橙子,气急败坏地撒泼,“皇兄那是我的橙子!”
“你再剥一个。”容拾掀袍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她辛辛苦苦剥好的橙子,一口也没吃,赖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容拾严肃地望着她, “啧,谈正事呢。”
容善眼神幽怨地瞪着他,“那我就是觉得明姮没皇兄说的那么坏嘛......”
容拾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肉脸,痛心疾首,“朕的宝贝皇妹,你说你是傻还是蠢,嗯?”
容善脸被他捏疼,张嘴咬他。容拾及时松开,和她讲道理,“你好好想想,为什么她一哭皇叔就来了。”
皇帝的龙爪愤懑地扣了扣桌子,“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容善摸着自己的小脸蛋有些茫然,“皇兄是说,她是装哭的?”
“废话。”容拾看透一切地叹了口气,“是朕大意了,派了你这么个小白痴,你哪是那小白莲的对手。”
真没想到,这二小姐道行这么深,竟然以退为进、隔岸观火、借刀杀人。
看来皇叔已经步步沦陷了。
“可是,明姮脑袋后边也没长眼睛,她怎么知道皇叔来了?”
容善不解地问,容拾偏头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坏女人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办不到的。”
听善禾的说法,那小白莲明显对皇叔有不轨之心,而且还颇有心机。留这样一个叵测的女人在摄政王府,委实不妙。
容循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上,用膳也是。
明姮都没见过他在府里吃过几次饭,有时候晚上回来也是天黑了,定是在外头吃过了才回来的。
今天还是明姮第一次和夫君一起用膳呢。
蜜汁藕、银鱼羹、荷叶卷、五彩牛柳......满桌珍馐,郁香勾馋。
明姮吃之前殷切地帮容循夹菜,甜甜笑道, “皇叔多吃些。”
站在一旁的妙七微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见王爷神色如常温和,终究是没说话。
容循愣了片刻,抬眸看着身旁少女软软的眉眼笑意,勾唇道了声谢。他平日里用膳,不用旁侍布菜,而且也多是一个人吃,没人帮他夹菜,还让他多吃些。
这感觉倒是还不错。
容循垂眸有些想笑,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他还算擅长观人心性,小姑娘一双如雨雪净润的眸子每每轻弯看着自己,他便也只愿意将自己温良的外衣还予她的信任依赖。
这世上可能真的只有明姮拿他当温润如玉的君子,认为他是个心善慈悲的好人。
她还真是......可爱。
倘若嫁过来的只是欲攀凤枝,心思不纯的明二小姐,那么事情就会像宣平说的那样,将摄政王妃以逆罪论之或是香消玉殒,很简单。
身在其位,无非良善,可每当面对明姮的时候,他当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既是好人,又如何能牺牲一个小姑娘以稳全大局?
她纯如天山雪,只愿意对你好。好似能任你摧之毁之,纵是再心狠,也抵不过她看过来一眼。
“皇叔,这个牛柳真好吃。”
容循思绪被含糊不清地嗓音牵回来,他偏头看向明姮,她嘴巴鼓鼓地咬着筷子冲他笑。
明姮吃饭很香,光看着她吃都会觉得食欲得以满足。她嘴角沾了米饭,真像个小孩子一样。容循顺手将她脸上的白米饭捡了,“好吃就多吃些,都是你的。”
他自然地收回手,明姮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手背碰了碰方才沾着米饭的地方,不由得脸红起来。
嘤,好丢人。
竟然把饭吃饭了脸上。
她垂眸低下脑袋,若不是饭碗太小,真恨不得将脸埋在碗里去。一遇着好吃的,她就忘记了礼教风范,应该要要小口地慢慢吃的。还好只是在王府里吃饭,若是在重要场合,她岂不是要给夫君丢脸了。
明姮忽然就落寞了,要是明镜在,一定拿筷子打她的手背,好好的规矩她。这些大大小小的礼仪规章,有些时候还是很重要的,即便是装也得会装。她这还是小时候有娘亲教导了几年,后来长姐教,才摸索着知道一些,否则出去哪敢说自己是护国侯府的二小姐。
容循察觉她蓦然低落的情绪,伸手抬了抬她的小下巴,“怎么了?”
明姮哀愁地望向他,眼里写着委屈,“皇叔,你不要嫌弃我,我会改的。”
她放下碗筷低头拿出自己的绣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直着小身板扭捏地解释,“其实我在家里,也、也挺淑女的,就是有时候会忘记约束自己......皇叔你放心,阿姮不会给你丢人的。”
她说完容循才听明白小姑娘低落个什么,他目色如远山,嗓音温意,“阿姮不丢人,皇叔不嫌弃。”
明姮抿嘴笑了笑,还是正襟危坐,“阿姮在外也不会给皇叔丢人的。”
“不会,阿姮吃饭的样子很可爱。”
“真、真的吗......”明姮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袖,杏眼蒙雾般地望着他。容循只觉心口也如雾蒙蒙,轻轻软软。
“真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吃饭可爱呢......
明姮好想笑出声,可是不行,要笑不露齿。
她低头偷笑了一会儿,抬眸脸蛋红扑扑地望着自己的亲亲夫君,“皇叔真好!”
妙七看的目瞪口呆。
王爷什么时候还学会哄人了?
吃饭的样子很可爱这种话竟然也是能这样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的吗......
晚膳过后,明姮知道夫君今儿个难得有空,就巴巴地跑去书房,以求学好问为由,怀揣心思接近夫君。
她有好好看完夫君给的书,《四室录》之后,容循又找了一本书给她,但明姮没着急走。而是状似不经意地看到他书桌上的一幅字,娇俏地哎呀了一声,绕过去拿起来好生瞧了一番。
“皇叔的字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这话可不是溜须拍马,容循的字笔锋劲道,字如其人颇有风骨,绝非朝夕练就而成。明姮羡慕地悄悄叹息,“阿姮什么时候才能写这样一手好字。”
“阿姮若是愿意,皇叔可以教你。”
“好呀!”
她欣然答应,语气里还有一丝得逞的迫不及待。容循抬眸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自己掉进了这小白兔的萝卜圈套里了。
明姮自觉地铺好宣纸笔墨,乖巧期待地望向夫君。
容循放下手上的书,走到她身边,提笔写了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写这样令人想入非非的诗句。明姮敛眸掩去几缕羞涩,不禁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夫君。
夫君该不是看出她对他的不轨之心了吧......
“临摹一遍看看。”
容循的声音将她拉回神,明姮噢了两声,认真地模仿着夫君的字体,一笔一划写下来。
她自己的字写的歪七倒八,照着仿却是有模有样。容循有些稀罕地看着她连粉嫩的指甲都写着认真两个字的小手每一笔认真写下来的字,明姮写完邀功似的侧着身子给他看,“皇叔,我临的好吗?”
容循挑了挑眉,“很像。”
明姮眯着眼睛笑了笑,随即容循让她在椅子上坐下,他把着她的手写。
她这样坐着,偏头就是夫君的胸膛。他微微俯身,腰间玉佩轻晃,领口似若有若无地萦漫淡香,时不时地勾着明姮的鼻子。她记得这个味道,新婚夜那天夫君衣袖带过来的也是这样的香。
明姮神游太虚,她的小手被夫君的大手包裹着,温暖又颇有安全感,真想一直这么下去呢。有容循带着,她的字一笔一笔写下来很工整。
但练到后来容循才发现,这小丫头有混不吝的潜质。她这字练着练着就散了心,手肘总是不经意就往下搭在了书桌上。左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
练字本来就不轻松,明姮能写这么久,完全是靠着吃夫君豆腐的心坚持下来的。换作在侯府,这会儿早已经和明澈胡闹去了。
容循提醒一次她乖乖地抬起手肘,在第十次发现她有把手搭在桌上时,容循低头拍了下她的脑袋,明姮心思不在这,脑门上蓦然挨了一下,回身撞进夫君安静幽深的眸子里。
“站起来。”容循嗓音依旧温和,但是明姮听出严厉的味道了。她听话的站好,容循将椅子拿到一边,在她身侧把着她的手。他敛眸看她一眼,“继续。”
站着练手就没机会搭着桌子了,她写字歪倒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手腕虚浮,没有力道。偏明姮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没什么耐心。
她站着练了一会儿,看了看窗外鸟语花香的好天气,突发奇想,“皇叔,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练完字再说。”
明姮叹了口气,写了两行她又东张西望, “皇叔,你那个花瓶真漂亮。”
瓷白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姮喜欢可以送给你。”
夫君真大方。
安静了一会儿,明姮写着写着又不老实了,偏头耸着小鼻子靠近他领口,像个纨绔子弟贪婪美人香一般,“皇叔,你熏衣服用的是什么香呀?”
容循低头瞧着胸口快贴上来的小脑袋,漫声唤她的名字,“明姮。”
都不叫她阿姮了。
明姮抬眸觑了他一眼,秀眉皱起,终于说实话,“皇叔,我不想练了......”
“继续。”
容循视线落回宣纸,半点不容拒绝。
明姮这会儿才发觉夫君严厉起来,当真是一点余地也没有,怪不得善禾小公主怕他。
书房香炉内沉香不知不觉燃尽大半,明姮从没未写这么久的字,她哭丧着小脸,腰酸腿酸,软着嗓子撒娇,“皇叔......”
“继续。”
她身子东倒西歪,容循抬手扶住她的小柳腰,“站好。”
明姮后腰被他的手扶稳,身子顿时绷直,不敢动了。被他揽扶的腰身隐隐泛热,明姮小嫩脸也不觉地晕出一层淡粉。
都、都搂腰了......
没想到和夫君进展这么快。她天天和夫君朝夕相处,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是抱抱,然后是亲亲......
明姮越想越脸红,容循和她的肢体接触存在感也越来越强烈。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第9章 假面狐狸
从出宫起明澈就心不在焉,上课时都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路都出神。
自明姮出嫁之后他心思就一直不怎么定的下来,明镜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没反应。
“阿澈。”
“阿澈?”
她喊了两声,明澈才有反应,思绪回神, “怎么了长姐。”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从刚才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行至宫门,明镜停下来,好好问他。
明澈跟着停下步子,低头有些黯然,“没什么,我就是......想阿姐了。”
明镜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安慰地拍拍他,被他一说,自己也有些失神起来,“我也想阿姮,只是归宁之期未到,摄政王府也不是随意能去的。”
明澈抬眸看向她,敛眉微蹙,“长姐,你说阿姐在王府会不会受委屈。”
他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些气闷地靠着宫门,自问自答地叹息,“肯定受委屈了。”
她性子那么温平,谁逮着不好生欺负一番。在自己家里都受委屈,更何况去了别人家里,即便皇叔待她好些,却也管不住别人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没关系,谁欺负阿姮,我们就帮她欺负回去。”明镜走过去背靠在他旁边的宫门上,想了想道,“阿澈,皇叔毕竟不是别人,我们到时候去向皇叔讨一份特权,准许我们随时去王府见阿姮。”
明澈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明镜,“长姐,我记得皇叔的庚贴还在你那里。”
明镜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皱了皱鼻子, “嗯,我也想着去讨特权的时候,正好将庚贴换回来。皇叔身在其位,有许多事情比我们还要身不由己。”
就好比这诏婚,他不管娶还是不娶,推拒还是接受。亦或是如今摄政王府分明摘的一干二净,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个侯府庶女的过错,他仍是免不了被人指摘。
因为只要摄政王在一日,小皇帝就架空不了。
“对了,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才变得心神不宁的?”
他们打小一块儿长大,彼此再了解不过。明镜问了一句,明澈笑了笑,走到马车旁手臂搭着车架,少年朗月。
和明镜聊了一会儿,他方才如云蔽日的情绪已然恢复。这会儿又恢复了张扬的本性,“是阿,我无意间听到有人讨论,最近宁安伯和护国侯在朝堂上常有争执。”
宁安伯爵府,明镜绕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想到一个人,“你是说......清槐郡主?”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明澈手指敲了敲车架,“清槐郡主仗着这个旧朝王封,除了皇叔谁也不放在眼里,而且她对皇叔那点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如今皇叔娶了他阿姐,又是外人眼里的替嫁,她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他语气嚣张轻慢,明镜忍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小点儿声,这在宫门口呢。”
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到时候话随风传,演变愈烈,护国侯府和宁安伯爵府可真成对头了。
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侯府和伯爵府素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堂上虽算不上政友,好歹也算是各自为政,共睦处之。
宁安伯膝下一双儿女,特别疼爱其女清槐,爱女之名无人不知。
虽然明澈的联想听上去有些牵强,但若细想,还真像是这么回事。
明澈不以为然地勾了个笑意,看着明镜道, “长姐,我只是怕此事若真与清槐郡主有关。父亲为官清流,他对别的视之鸿羽,可最看重的便是护国侯府这百年门楣。”
他垂了垂眼帘,叹气之余隐隐担心,“我是怕阿姐受委屈。”
在父亲眼里,侯府门楣和庶女明姮,孰轻孰重,他们心知肚明。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脆生生的清糯嗓音一字一句地念着,明姮在院子里跳格子,一边跳一边背。
夫君让她背三百千,这个以前长姐教过,三百滚瓜烂熟,就是千字文至今还没背下来。
“遐迩一体......”
明姮顿住,单脚跳在格子上,人也顿住。
秀眉苦恼地轻蹙,记不起来了。
明明就在嘴边上能说出来的,就偏偏是想不起来了。
“遐迩一体......什么来着......鸣凤......不对......”
小姑娘就这么单脚立在地上画的格子里,冥思苦想。拎着裙摆身子隐约有些摇晃,一副想不起来就誓死不动的架势。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明姮转过身退了两步,望着来人,眼底几分警惕。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夫君不在时找来的人,都是寻麻烦的来的。
眼前这个绛紫潇湘景衣袍的男人,容姿俊朗,书生气质,但眉眼又有几分纨绔的味道。他转着折扇走过来,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道,“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他就像是单纯来教她背书似的,眼眸晕笑,没什么敌意。
明姮小手扯着腰间的络子,背书背不出来被人装个正着,还是有些丢人的。她耳朵有些红,抬眸瞅他一眼,嘴硬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白言钦挑眉,不给她台阶下,“你知道还背不出来。”
“我、我那不是在想着呢,谁...谁叫你接了。”
这小丫头颇不识好歹。
白言钦顾自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礼貌地看了她一番。成亲那天没见到,今天看来......
明眸皓齿,小家碧玉,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是清水出芙蓉。
“你叫明姮?”
这个假面狐狸忽然问了她一句,明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叫他假面狐狸是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是个好人,但是总给人一种不是好人的气质观感。明姮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心里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
“皇叔不在。”
明姮忽然委婉地告诉他,白言钦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道,“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她?
明姮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替嫁给皇叔,连男子也给得罪了,要来找她的麻烦?
莫非......莫非......他、他他他也喜欢夫君!
明姮思及此,杏眼微微睁大,眼底有几分不可置信。白言钦有些奇怪的望着她,这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可言说,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扭。
他暂且忽视了她的眼神,折扇轻敲了敲手心,对她的称呼感到有些诧异。
她叫容循皇叔,按辈分倒是的确可以这么喊。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单纯,和小皇帝说的相差甚远阿......
不过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小美人这副纯良的皮囊下,果真是一颗小白莲的城府心肠。
“二小姐喜欢摄政王吗?”
白言钦直言不讳,明姮心里又跳了一下。他竟这般直言不讳......
明姮蹑手蹑脚地挪到他对面坐下,“我......”
她停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那、那你喜欢皇叔吗?”
白言钦不知道小姑娘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什么,扬了个人畜无害的笑道,“喜欢阿。”
他和容循算是至交,自然喜欢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欢和小姑娘的喜欢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明姮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真的是这样呢......那、那夫君呢,他喜不喜欢......
如果夫君喜欢的是男子,那她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明姮顿觉五雷轰顶般的怅然,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呀......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勾搭夫君之前,得好好了解清楚才是,若夫君真是喜欢男子,那她自然不好再和夫君纠缠不清的。
说不定眼前这个假面狐狸就是夫君的相好......毕竟两个男子,偷起情来似乎挺方便的......
明姮小脑袋里铺天盖地的胡思乱想,白言钦忽然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傻乎乎的。
他左手回袖中似引出什么,白言钦眸色微漾,朝她抬了抬下巴,“二小姐,我送你个礼物。”
明姮看他怎么觉着有些不怀好意,不过也不好把人家想的太坏,毕竟万一真的是皇叔的小情人,那一定不会是坏人。
她这会儿有些落寞,闻言哦了一声,“什么礼物?”
“你伸手过来。”
明姮看了看他,伸出左手。
白言钦牵住她的小手,随后明姮便见他衣袖下徐徐绕出一条小蛇。
忽然见到一条蛇,明姮心口一跳,吓得起身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可白言钦牢牢握住她的手,她挣不开。
“啊救命!”
坏人!
是来欺负她的!
果真是嫉恨她把她当情敌了呜呜呜......
明姮哼唧了两声,杏眸盈雾,害怕地快哭出来了。
小蛇顺着手缓缓绕过来,已经绕到了她手腕上。明姮躲不开,只能怔怔谨慎地望着这条小花蛇。她怕怕地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发现这是一条通身奶黄芋紫色相间的小蛇,吐着粉粉的小信徐徐而来。
这类小蛇通常是供人养的,不咬人。明澈之前还带她去专卖这小蛇蛋的地方看过,刚孵出来的小蛇比这条要幼一些,牙齿都没长。
这条显然是好生养了一段时日,有些长大了的。
明姮眼里还眨着水雾,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条小蛇长得很漂亮,她坐回去,有些稀奇地摸了摸,感慨道,“哇,你这条小球蟒很贵吧?”
这回换白言钦怔住,他愣了一会儿,看她还上手摸,“你不怕吗?”
“刚才还是被你吓到了的。”明姮嗔怨地忘了他一眼,“不过我知道这类小蛇不咬人,如果在野外遇到,我也是要吓哭的。”
明姮认真地解释,小蛇这会儿已经完全在她手上了。盘起来在她手心,长得的确很漂亮,懒洋洋的,有些可爱。
“它叫什么呀?”
“芋圆。”
“啊,好可爱,真是蛇如其名。”
白言钦怔愣地看着小姑娘和小蛇玩儿,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不怕蛇的小丫头。他之前拿芋圆吓唬过容善和清槐郡主,还有其他闺秀小姐,个个花容失色的。
今天是小皇帝非要他拿芋圆来吓唬明姮,他想着好玩儿也就带来了,没想到她竟然不怕。
还夸它可爱。
养蛇的毕竟少见,和猫猫狗狗不一样,小蛇不认人,只熟悉气味,有些甚至养了几年也不一定养的熟。
白言钦就是那类少见的,他家还有只白狐。
第10章 吃豆腐
白言钦委实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他撑着下巴纳罕地瞧着明姮,失笑道,“你这小姑娘胆子还真挺大。”
明姮轻哼了一声,这假面狐狸果真是憋着坏来的。她抬眸间余光扫到了花枝后的画廊上有修长身影缓步而来,熟悉的勾纹衣袍,明姮眼底促狭过一抹暗光。
“你方才吓到我了,我要报复回去的。”
她看着假面狐狸认真地说道,白言钦好奇地扬着眉梢,“你要如何报复?”
明姮朝他乖巧地笑了笑,小心的让芋圆爬回他手上。
她伸着脖子朝画廊看了看,白言钦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背对着画廊,只能转身回头瞧。
而他回头期间,小姑娘忽然惊呼起来,花容失色,“啊——蛇!”
“救命呀!”
明姮拎着裙摆哼哧哼哧往回跑,跑着跑着就如愿撞进了容循怀里。
容循还没走到庭院就听到娇俏的惊呼,随即裹着淡淡甜香的小身子就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稳住,明姮惊慌失措地抱住了他,埋在他怀里跺脚抽泣,“呜呜呜皇叔,蛇,有蛇!”
他被少女清幽兰香的温软身子撞的微微愣神,那阵萦绕而来的干净香气似乎还带着类似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
小姑娘不仅看着软糯糯的,身子也是。
“呜呜呜呜假面狐狸拿蛇吓我......”
她不知道白言钦的名字,只能这么称呼他。
容循一瞬的遐思被她花枝乱颤的嗓音扯回来,他手颇有分寸地虚搂着她的肩,抬眼看到了白言钦手上绕着芋圆走过来。
他拿扇子逗弄小蛇,诧异于她变脸的同时纠正,“二小姐,在下白言钦。”
原来她心里是偷偷这么说他的。
一会儿没注意,她竟还演上戏了,在容循跟前装柔弱,好啊,果然如小皇帝所言!
“呜呜我管你叫什么......”明姮抱着夫君的细腰,在他怀里仰起脑袋泪眼汪汪地望向他,“皇叔......蛇,有蛇......”
她说着又往他怀里钻了一点,看上去真吓得不轻。
容循拧眉看向白言钦,“你吃饱了闲的?拿蛇吓唬她做什么。”
“我......”
“寺卿当的太舒坦了?”
白言钦有口难言,他拿扇子指了指装模作样的小白莲,“她根本不怕,让初,你别被这明二姑娘单纯的外表给蒙骗了,你看看她,她......”
明姮脸上挂着泪痕,睫毛浸润,无辜幽怨地忘了他一眼。
“......”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都是被吓坏了。
容循扫了眼他手上卖萌的芋圆,淡漠道, “把你的芋头收起来。”
“......它叫芋圆。”白言钦垂死解释,将小蛇放回袖子里。
“最近岑州郡县知府下台换任,前任知府贪墨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我正想着派谁去。”
容循平淡地提及此事,白言钦身子微微僵了一瞬,折扇一敲手心,肃然道,“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我这就回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来呈奏给你。”
他步子还没迈开,便被容循止住,“不用了,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明姮趴在夫君怀里默默听着,无辜弱小又无助。她整个人小小地躲在容循怀里,小手趁机紧紧圈住夫君的腰彻底地吃了回豆腐。
夫君衣领漫出的淡香迷的她有些神魂颠倒的,明姮呆愣愣地眨着眼睛,小脸贪婪地在夫君胸膛轻蹭了蹭。
嗳,夫君真香。
明姮一个人沉浸在和夫君搂搂抱抱的幸福里,那厢白言钦听完容循的话就头疼的抚了抚额,“让初......”
他虚弱地撑着廊柱,“我忽然觉得,头疼欲裂,怕是犯了病了。”
“你岂止今天有病。”容循眸光微沉,语气依旧温和,“回去告诉宣平,他再胡闹,我就送他去军营给沈将军当近身靶子。”
被沈将军练一练,不死不伤,但是疼,辗转难眠伤筋动骨的疼。容拾之前被容循丢去过军营,容循说他性子难磨,非得收拾不可。
白言钦知道瞒不过他,只能替小皇帝说两句话,“啧,小主君这不是关心你吗。”
容循没说话,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低头拍了拍明姮的小脑袋,“阿姮,没有蛇了,不用怕。”
这嗓音温柔的都能掐出水了。
白言钦如鲠在喉,有些信了小皇帝的话。
他家王爷还真是步步沦陷了。
明姮试探地回头瞅了眼白言钦,松了口气的模样,终于从容循怀里退开一些。
她躲在夫君身边,拽着他的袖子隐忍委屈,仰头告状,“皇叔,假面狐狸刚才还把小蛇往我手上放。”
她吸了吸鼻子,又泛出泪光来,“他说有礼物送给我,让我伸手,然后就拽着我的手不放呜呜呜......蛇都爬到我手上来了呜呜呜呜......”
明姮伸出左手证明似的给他看,“冰冰的......”
白言钦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耍心眼儿,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她,“你这小丫头......”
容循敛眸握了握她的手腕,扫了眼白言钦,径直打断道, “案子查不清楚就别回来了。”
他说着想到她的称呼,饶有兴致地看着明姮重复了一遍,“你叫他假面狐狸?”
“嗯......”明姮觑了眼白言钦,小声说,“他看上去像是好人,其实是坏人......”
善于狡猾的伪装。
容循勾唇瞧了眼白言钦,细细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取得好。
“颇贴切。”
“贴切个屁!”白言钦听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对话险些气的背过去,“让初,那可是岑州,岑州!我一个来回就得四五天,等查完案子回来不得十天半个月了?”
“我不在京城,谁给你当牛做马冲锋陷阵。” 白寺卿深情款款,明姮似乎看到他眼里的爱意了。
唉,夫君果真是太招人稀罕了。
男人也是不例外的。
不过,这假面狐狸一直叫夫君......让初?
应该是夫君的字,让、初,真好听。
没想到假面狐狸和夫君的感情果真很好,竟这般亲密,按夫君的身份和辈分,能喊他字的人寥寥无几吧。
“你在京城都闲的拿芋头来我王府吓唬人了,我没地方用得着你当牛做马冲锋陷阵。”
白言钦知道容循是故意的,但他还是不死心地一遍遍认真纠正,“它叫芋圆。”
容循不以为然地乜了他一眼,白言钦自知去岑州的事情是没得改了。他气的头顶生烟,胸闷到拿折扇的手都颤颤,指着明姮这个歹毒的小白莲,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跟我玩儿两幅面孔!”
“我没有......”明姮往容循身后躲,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地不行。
容循牵过她的手,夺了他的折扇扔回他怀里,“带着你的芋头滚回去。”
他说完就牵着小姑娘走了,白言钦没想到来一趟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远去岑州查案子,这种苦差容循以前从来不会让他干的!
如今为了这两幅面孔的小白莲......
竟然......
白言钦踹了一脚廊柱,对着容循的背影捂着心口气急败坏, “它叫芋圆!”
明姮被夫君牵着小手,甜蜜蜜地回头看了看假面狐狸。她手指放在眼睛下牵着微微翻白眼,外带吐了下舌头,朝白言钦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大爷的......
活了二十几年,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
白言钦深深呼吸,捶胸顿足,一拳一拳锤的自己咳嗽不止也没把火气给压下去。
明姮,明姮,死丫头,他记住了。
小皇帝折损大将,接连惨败,委实没料到连白寺卿都折在那小莲花手里。
“微臣辜负小主君了!”
御书房,小皇帝和白寺卿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容拾悲痛地拍拍他的肩,“白卿受苦了!”
“小主君,那明家二小姐不好对付,我看咱们王爷已经彻底沦陷了。”白言钦愤懑地重复, “他以前从不会派我干这种苦差!”
“朕知道,白卿说了二十遍了。”容拾神情凛然,冷笑一声,“看来,得朕亲自出马了。”
“小主君三思,王爷说要将您扔去军营给沈将军当近身靶子的。”
“......朕知道,咳,白卿不必多言。为了朕的皇叔,这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若朕受的苦能换回皇叔的清醒,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呵,他定要这小白莲暴露本性,让皇叔看清她的坏心肠。
明姮最喜欢被夫君牵手了,方才还抱了呢。明姮觉得现在自己身上也有夫君的味道了,她偷偷开心着,坐在书房明窗边的小书桌旁,眼前翻着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满脑子都想着方才夫君温暖的怀抱,好像再抱抱夫君......
啊,对了,忘记试探夫君是不是喜欢男人......
如果是那样,那真是可惜了了,明姮咂咂嘴,已经开始惋惜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容循,见他已经阅完折本。寻着个机会过去找他,装模作样问了一句话,让他解释给自己听。
问完之后,扭捏地开口道,“皇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容循抬目看了她一眼,“问什么。”
他随手端起手边的茶喝,明姮低着头纠结了半晌,小手扯着腰间的络子,看上去很是为难。深吸了几口气,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大义凛然地问道,“皇叔,你喜欢男人吗?”
第11章 喜欢的
容循喉间咽下去的一口茶水硬生生呛了回来,手上的茶杯也险些没拿稳。
他沉沉咳了两声,明姮贴心地伸着小手帮他轻轻拍了拍背。
嗳,她也知道自己问的太直白了些。可是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况且这种事情,如果太避讳扭捏,皇叔若真是......万一自己这样的避讳反而还伤到他的心了怎么办,她就是想表现得自然一些......
她本来也想过婉转地问:皇叔,你对王妃的性别有什么定性的标准吗......
但是想了想,似乎也不够婉转呢。
容循平顺了气,抬眸看向她时眸色似乎暗了些,他略微沉吟,“白寺卿和你说什么了?”
明姮支吾了一会儿,“嗯......白寺卿说他喜欢皇叔。”
她向他解释了今天和假面狐狸完整的对话,容循眉梢微跳,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我不喜欢男人。”
他看着明姮,认真地解释。
“白寺卿说的喜欢,不是那样的喜欢。我们认识许多年,是至交好友。朋友之间,或是亲人之间......就像你和小侯爷。”
若是不给她说清楚,还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胡思乱想。
“噢。”明姮懵懂了悟地点点头,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相互喜欢的。也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也可以,就像她喜欢长姐,长姐也喜欢她。
夫君既然不喜欢男人,那......
“那夫君喜欢女人的吧?”
这种事情,还得问清楚了才是。夫君这样神仙似的男人,也是极有可能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万一夫君也不喜欢女人,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容循望着她,喉结微动了动,竟头一回语塞如哽。若非对着她这双写满认真的干净眸子,他说不出什么孟浪的话,否则真要吓坏她。
这种话这样问出来,是个男人都不会好好回答。
他薄唇微抿目色微沉几分,默了半晌收回视线,到了也只能一板一眼地回答她,“喜欢。”
哎呀,还好还好。
明姮松了口气开心地弯起眉眼,喜欢女人就好。
她顺水推舟地问下去,欢喜站在一边地给他研起磨来,“那皇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容循这会儿一阵心火压在胸腔沉郁难解,对着这个小白兔他又无可奈何。听明姮这么问,他眉眼蕴沉,借此隐晦宣泄郁火,语气轻肆地随口道,“身姿窈窕,绰约娉婷,风情万种。”
明姮头一回听他说这样......轻佻的话,分明是和他怎么也不相符的轻浮言辞,说出来却别有一番撩人心弦的风流......
微微愣了一下,耳朵悄悄泛热。
“原、原来皇叔喜欢这样的吗......”
明姮小声嘀咕了一句,垂着脑袋左右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她好像和这三个词语一点儿也不沾边......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样才算风情万种呀。
她有些苦恼,容循掀目看着她,眸华如潭,平静无波,看不辨情绪。明姮瞄了他一眼,正好撞进他眸子里,小心脏空了一瞬,连忙收回视线。
明姮忽然就有情绪了,盖着眼帘老大不高兴地微微努着嘴巴,“皇叔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呀。”
容循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唇角噙着似笑非笑弧度,“哪有为什么,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
夫君忽然变得好肤浅,好轻浮。
可是还、还挺勾人的。
明姮皱了皱鼻子,蹙眉反驳,“皇叔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皇叔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明姮气哼哼地说道。
容循修长的手指搭着下巴,眼尾微勾的眸子半敛着,绕有兴致地问,“哦,那阿姮觉得皇叔应该喜欢什么样的?”
他一直看着她,明姮都不敢抬眼瞧他了。她低着脑袋,小脸不明显地微醺,“咳...这个,阿姮也不知道。”
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唉声叹气。
嗳,这还用问,夫君当然应该喜欢阿姮这样的。
她试探地掀目看了他一眼,湿漉漉的眸子看的人心似绒羽轻扫。明姮小手不小心沾了墨水,擦了一下,晕开一片,她自己较着劲,很是自然地问道,“那......那皇叔喜不喜欢年纪小一点的,没、没那么风情万种的......”
明姮忍不住磕巴,容循垂眸看着她越擦越脏的小手,起身将人牵过去,到一边的花瓣瓷青水盆里去洗。
他似真似假地携着笑道,“年纪小的女孩子,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的!”
明姮坚定地点点头,就差把自己供出去了。
他低眉认真地洗干净她白嫩的小手,再拿帕子擦干。明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望着望着,眼眶就热热的,还没人这么给她洗过手呢。
夫君对她真好。
容循放回帕子,才听到身边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他看过去,就见明姮杏眼蒙泪,抿着嘴巴拼命忍着没让那两包蓄满的晶莹热泪落下来。
他喉间微涩,“阿姮......”
容循想问她怎么了,话还没问出口,小姑娘就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饮泣,“呜呜呜皇叔你对阿姮太好了......”
他腰被两只小手紧紧搂住,娇软的身子扑过来,无骨一般。容循的手一时不知该怎么放,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他对她不过是最平常的照顾,怎么就感动成这样?
明姮小脸埋在他胸口哭的情真意切,眼泪全洒在他衣襟上。哭泣之余她不禁感慨自己的严谨,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叫他皇叔,没有直愣愣地把夫君喊出来。
可是她发现自己抱着夫君,夫君没有抱她。
容循的手实在君子的过分了些,他一只手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另一手就轻轻搭在她肩上。
“阿姮觉得皇叔待你好?”
“嗯。”明姮哽咽地在他怀里重重点头,容循微微低头,下巴恰似有似无地抵在她绒绒的发顶,软软的头发轻掠着他的下颚,引人出神。
“阿姮觉得好就好,你受的委屈皇叔没办法弥补,也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呜呜呜呜呜皇叔最好了......”明姮感天动地地哭了一会儿,其中一部分眼泪是为皇叔没有回抱她的遗憾。
她抬起脑袋,看了看夫君衣襟浸湿的一片深色,脸红地小声抽泣。
容循也低头看到了,他抬手抹去明姮眼角的泪痕,“还要哭吗?”
明姮吸着鼻子害羞的摇摇头,象征性地拿袖子帮他擦了擦衣襟。他似低笑了一声,“没关系,我去换衣服。”
书房有里室,容循时常忙晚了会就此歇息。他进里边去换衣裳,明姮忍着窥探的小人欲望,在外边等着。
要像夫君一样君子。
她深深叹了口气,夫君怎么都不吃她豆腐呢。是因为自己身姿不够窈窕,不够风情吗。明姮试着捏了捏自己的小柳腰,摸了摸小屁股,小......小胸脯。
“我还小......还是能长大的......嗯。”
明姮低着头喃喃自语,轻轻扯着自己的衣领瞧了瞧。和夫君的标准比起来,确是差远了。
她低头研究自己不甚妖娆的身段时,容循自里间换好了衣服,明姮背对着她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阿姮。”
容循开口叫了她一声,明姮连忙心虚地背过手,“皇叔......”
他换了身天青色花瓣勾纹滚边的衣袍,明姮发现夫君的衣服上不是岁寒三友就是梅兰竹菊,不似有些贵族皇室宗亲,一身的华服锦衣。
容循即便只着素衣,一身的矜贵气也由内而外地压不住。
明姮坦然地望着他左瞧右瞧,毫不吝啬夸赞,“皇叔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总是被一个小姑娘夸好看,估摸着应当是值得骄傲的。容循眼尾绕着笑,明姮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皇叔,你今天忙不忙?”
“不忙。”
宣平学着处理政务之后,他清闲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阅奏章到深更半夜。
“那我们去摘枫叶好不好?”
明姮殷切地望着他。
如今正是红枫开的最好的时候,王府南庭有一颗生长繁茂的红枫树,火红的一树枫叶,好看的不得了。
容循有些奇怪地低头看她,“摘枫叶做什么?”
“写字呀,还可以做书签。”
明姮说着,见容循神色不明,讶异地歪着脑袋仔细看他,“皇叔该不会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吧?”
容循蓦然有些窘迫,他还真没做过这些。
明姮很快就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不过也是,皇叔这么忙,哪有闲情逸致玩这些呀。”
她说完开心地拽着容循去南庭,“皇叔走,我去摘枫叶给你做书签!”
夫君这么爱看书,一定要好多好多书签的。
明姮一路蹦跶着回南庭,红枫落叶扫地,铺满小路。容循跟在她身后,他难得有空赏景,静下来仔细看看,王府的景致的确是不错的。
“妙七应该也喜欢这些,你有没有拽着她一起玩过?”
明姮闻言顿了一下,回眸看了看容循,含糊地嗫嚅,“妙七......她,她有朋友一块儿玩的......”
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和妙七还有她那些小伙伴都不熟。
容循看她磕巴含糊的样子就明了大半,王府没人把她当自己人,自然也不会和她多亲近。许多事情他也无从交代,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摄政王府里,除了和他亲近些,平日里估计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看到过院子里地上画的格子,她估计都是自己和自己玩。容循邃深的眸子映着满树枫叶,树下站着局促捏着身侧衣裙的小姑娘。
“那阿姮可以找皇叔玩。”
他说完,明姮暗淡的眸子亮了起来,意外又惊喜地看向他,笑靥明艳,“真的吗,皇叔真好。”
她甜甜的嗓音每回说皇叔真好,都让人心口化软。容循勾唇望着她,从没人说过他好,只有这个小鹌鹑笨笨的,一遍又一遍地说他好。
第12章 归宁
虽是一桩坎坷波折的诏婚,但该有的规程还是不能少。明姮闭口未提归宁之事,容循心思细腻,看得出她有所逃避,然而逃是逃不掉了。
明姮最终还是坐上了回护国侯府的马车,容循公务缠身,遂令妙七陪她一同回去。
虽然对侯府没什么念想,但想到能见长姐和阿弟,明姮还是很开心的。
妙七性子活泼,马车上一路未停地和明姮说话。
不知不觉到了侯府,马车停在门外,妙七跳下车,发现护国侯府的清净和自家王府有的比。不过出嫁的千金小姐归宁,都没有人迎接吗。
妙七东张西望,明姮不以为意,拉着她绕着小路去了后院。
“二小姐,不用去见侯爷和夫人吗。”
明姮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随意带过,“不用。”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明镜和明澈。
难不成课业还没结束?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呀。
找不到人,明姮只能蔫蔫儿地回自己的院子。
明镜和明澈此前仍在宫中,小皇帝不知为何难得来兴致,要试试身手。加之摄政王在侧,氏族新贵子弟哪能擅自离开,都在陪着小皇帝练武艺,何况还有云付将军在旁亲授,机会难得。
除了课业,女子要学的还有很多,好比煮茶插花,明镜就是在学这些。原本这些课明镜一般都不去,可谁知今日特被先生留了下来。
他们两个都不在,明姮待在侯府甚至比在王府还不自在。
“二小姐,侯爷找你去前厅。”
妙七正倒了杯茶喝,听到声音回头望过去,就见一个小丫鬟趾高气昂地来传话,语气傲慢轻散,连个基本的行礼也没有。莫说没有寻常的友好,若非知道这之中的主仆关系,光听声音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明姮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正要应声,妙七忽然把被子往桌上重重一搁,“和谁说话呢,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
“与你何干,这是护国侯府,有你什么事。” 那丫鬟横她一眼,神情和做派登时就把妙七的火气浇上来了。
她可是摄政王的可爱亲信,竟敢这么和她说话!
“瞎了你的狗眼!本姑娘乃摄政王身侧亲随,王爷要务缠身,特派我陪同王妃归宁回府。你一个小丫鬟都敢以下犯上对摄政王妃不敬,怎么,护国侯府这是根本就没把我摄政王府放在眼里?”
这之前王爷嘱咐过,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在外要护着二小姐,因为是自家人。
妙七气焰可比那丫鬟嚣张得多,明姮看的一愣一愣的,心口缓缓地漫出感动的热雾。
妙七真好......
蔑视摄政王府的罪名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担得起,当场就有些觑。何况看摄政王府的人这般护明姮,再怎么样都是得罪不得的。对方脸色微微白了些,神情变幻几许,终于是行了个礼, “二小......王妃恕罪。”
明姮一时还真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没事。”
她说完起身拽了拽妙七的袖子,小声道, “走吧。”
妙七瞪了一眼那坏心眼的丫鬟,哼了一声,跟着明姮走出院子。
王爷猜的果真没错,侯府的人对二小姐还真不怎么样,怪不得要让她护着些,连一个小小的传话丫鬟也敢这般不敬,那看来是二小姐在这家里压根就不受什么庇护。
明姮路上就在想,父亲找她会是什么事情。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像寻常的父女一般,说些父亲对女儿关怀的话,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明姮压回去了。
这么多年,早该学会不再胡乱奢望期盼。
她左思右想,最后只想到一种可能。而最终到了前厅,护国侯明蔺的第一句话,正好证实了她的猜想。
“你得罪清槐郡主了?”
妙七站在一边,当即就愣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没想到侯爷见到二小姐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明姮看着眼前神色微凝,眼底满是质问猜忌的父亲大人,即便没有任何期望,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寒。
她强压着那份毫无意义的委屈和寒意,微微垂着眼帘,“没有。”
“明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瞒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上有多人跟着宁远伯参你父亲教女无方,辱没门庭,原本只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如今却牵连侯府,你还不说实话!”
林思曼看上去比侯爷还生气,明姮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眼看向侧夫人,语气一如以往温静, “我的过错......”
她低低呢喃,似乎在细细琢磨这四个字。
“侧夫人的意思是说,代替长姐替嫁,都是我的意思?”
林思曼冷笑了一声,“怎么,嫁给摄政王还委屈你了不成?你坐上花轿,也没人绑你不是。”
明姮低眉牵了牵唇角,笑意凉薄,“那倒是。”
是她自愿的,没什么可委屈。
“明姮,你既嫁给了摄政王,日后是难是顺,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可你该有自知之明,你现在这个摄政王妃的名头,那是莫须有的。清槐郡主是什么人,你就敢仗着自己的身份得罪她?”
侯爷说话到底是比侧夫人来的文雅深刻,一个明刺一个暗刺,真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明姮觉得自己的心比古井还要平静无澜,什么话都激不起半分涟漪,真可怕。
“原本此事护国侯府大可相安无事,宁远伯爱女如斯,你不知尊卑以下犯上,连累的是护国侯府!”
明蔺沉声训斥,明姮抬眼看向他,这许多年,第一次驳他的话,“郡主尊贵,我就活该任她欺凌?”
过去十几年,她从未有过任何叛逆的情绪,许是因为习惯了,知道叛逆也没用。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就如风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出嫁了,觉得已经彻底断离这里。又或许是因为妙七护着她,皇叔对她的好惯出了她骨子里的反意,让她发觉即便是被赶出了侯府,自己其实也是有地方可以去的。
明姮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就是这么说出来了。就像心口压了十多年的一块无法搬动的石头,终于被掀翻,可以畅快而贪婪的呼吸。
“你!”
明蔺似被气得不轻,其实明姮并没有说什么可以令他生气的话,只是因为一只圈养多年困在一方之地的兔子,某天忽然咬了他一口,这远比常年造反更来的令人气恨。
巴掌声音很大,但明姮倒是没觉得有多疼。
这一声,连侧夫人都微微怔了一瞬。
侯爷胸口起伏不定,眉宇微拧,眼底有诧异,漾动,凝滞。他看着挨了一巴掌只眼睫颤了片刻的明姮,只觉手掌如火烧,悔意翻涌。
妙七怔在原地,等她回神想说什么,都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僵持的气氛。
明姮皮肤白皙细腻,脸上一片红痕清晰明目。她回过头看向明蔺,目光始终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带着极浅褐色的眸子干净清澈,如一汪山泉映人心底,令人心颤。
她看了他一会儿,退了两步,拎着裙摆跪下。
嗓音掷地有声,温平轻柔,一字一句,皆叩在心底。
“父亲,清槐郡主一事,明姮无愧。”
“明姮生在护国侯府,蒙您不弃,予我一方之地,至及笄之年。”
她脸上虽落了泪,但声音依旧平静,那微小的颤音,也只有她自己听的出来。单薄的身脊背骨直挺,烈风不折。
“明姮自幼受教于长姐,庇护于阿弟。自认,除了侯府之姓,再不欠侯爷半分。替嫁是我自愿之意,不委屈。解了护国侯府大劫,算是还了侯爷恩情。加上今天这一巴掌,当是彻底还清,明姮亦无愧。”
明蔺低头看着她,沉稳凝重的眉眼并看不出情绪。也只他自己知道,衣袖下的右手如灼如烧,轻颤不止。
“侯爷......明姮生母乃江南官女,温婉楚楚。若非家道中落,绝不会屈居人妾。”明姮安静地娓娓道来,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父亲提及自己的娘亲。
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也给娘亲一个交代。
“娘亲说过,侯爷为官清正,为夫情深,为父仁爱。也正因如此,明姮更不该奢求什么。”
这些话,侧夫人不明白,妙七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但明蔺清清楚楚,他知道她所言何意,懂得她生母何意。
他知道自己对于明姮和明澈来说,算不得是个好父亲。他一生挚爱唯明镜生母,纳妾生子全然是为了这护国侯的门楣有传承袭爵。
护国侯低垂着眸子,眼底深深翻腾,启唇几颤,终是说不出什么。
非所爱之人所出,亦是他的血脉,他们又何错之有?
明澈尚有生母护佑,而明姮在这侯府里,又是几多悲凉?
明姮眼睫早已被泪水浸湿,泪痕冰冷,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情绪和感觉。她说完叩首三次,以额抵手背跪之大礼。
“此后,明姮是生是死,是顺是劫,再与护国侯府无关。”
断绝一切关系,日后再有任何事情,都连累不到护国侯府。
第13章 臣女认罪
明澈从宫里一出来,就快马加鞭回了侯府,想着还能明姮。可他去院子里没找到人,问了才知道她早就走了。
还听下人谈什么二小姐与侯府断绝关系之类的话,明澈来不及多问,冲出侯府便策马往王府去,侧夫人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马车上,妙七眼眸泛泪地望着明姮,大气也不敢出。
她左脸的红肿此刻更加醒目,和右边白皙凝脂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些可笑的是,清槐郡主的巴掌没有落下来,最终却还是被父亲打回来了,看来她真是命里该挨这一巴掌。
明姮失神地敛着眼眸,马车微微颠簸,她才察觉妙七实在太安静,这才终于回过思绪来看向她,没想到见她眼眶通红,涨满了眼泪,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妙七,你怎么了......”
她一问,妙七就彻底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靠过去一把抱住明姮,“呜呜呜呜二小姐你怎么不哭呜呜呜呜......侯爷真不是人呜呜呜——明明你才最委屈呜呜呜呜呜呜......”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婚那天小侯爷那样伤心的模样来和王爷请罪,都是为了不让二小姐在王府一个人受尽委屈。
二小姐太可怜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爹不疼娘亲又早逝,一个侧夫人还这般刻薄,她从小无父无母,可是好命地被王爷捡回来了呢,王爷对她可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妙七哭个不停,明姮安慰地拍着她的背,轻笑了笑,“没事的,没关系。”
她安慰了两句,妙七哭的更厉害了,好像在王府挨打受气的是她一般。
明姮温柔地抚慰了她一路,抽空掀帘看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觉事情不大对劲。她推了推妙七,语气有些着急,“妙七妙七,你看......这好像不是去王府的路......”
妙七抽噎地从她怀里出来,哭着看了一眼车窗外,眼泪顿时止住。她愕然地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抽抽着倒吸一口气,“这这这......完了,我们怕是遇上绑架了!”
“那、那怎么办......”明姮睁大眼睛,害怕地抓紧妙七的手,她从没遇到过绑架,太可怕了。
驾车之人早已成了生面孔,明姮正犹豫着要不要拽妙七一起跳车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车帘忽然被掀开,光打进来,妙七一把抱住了明姮,脑袋埋在她背后,“啊!救命啊——”
明姮僵着身子,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绑匪。妙七叫了好一会儿,他甚至都没有喊停。直到她一口气终于喊完,对方才开口淡淡道,“二小姐,请下车。”
妙七探出一截脑袋溜溜地瞧,明姮努力镇定,微微颤着嗓音噢了一声,挪着有些发软的腿下马车。
她原本盘算着见机行事,能跑就跑。可下了车以后她就傻了,这......这、这不是皇宫吗。
明澈到了摄政王府,这回他规矩,倒是没人拦他了。
他在偏厅无聊地喝了会儿茶,才见容循过来。
明澈立刻从椅子上起来,揖礼喊了一声, “皇叔。”
容循应了一声,随意掀袍坐到圈椅上,“怎么,刚从宫里出来就来我府上,有什么要紧事?”
他也才刚回到王府没多大功夫,就听通禀说小侯爷来了。
明澈笑了一声,“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见见我阿姐。”
容循端茶的手顿了顿,看向他,“明姮今日归宁,你没见着她?”
“不曾见到。”明澈解释道,“我回去时确有些晚了,想来阿姐是已经回王府了。”
容循目光微隐暗沉,手上的瓷杯轻放回桌上,“她没有回来。”
若明澈没来这一趟,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明姮在这悄然匿迹。
*
雕栏玉砌,气势磅礴。
明姮从未进过宫,今儿是头一遭。
妙七被带去了别的方向,她本来就吓得快哭了,两个人分开以后,她直接忍着声音哭了出来,可是不敢反抗。
跟前带路的人像是侍卫,明姮不清楚。
她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心里是很想逃的。可是皇宫这么大,她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况且这个手持配件的冷漠侍卫,一看就不好惹。她要是不老实,到时候恐怕直接得被他给灭口了。
皇宫里的路好像长得都一样,明姮跟着前边的步子七拐八绕地,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走了好久以后,视线里的脚步停了下来。
明姮跟着停下来,抬头恍然地看着明晃晃金灿灿的三个大字:御书房。
这是......皇帝的书房?
“二小姐请。”
那人立在一旁,看着她没有感情地说道。
明姮忍不住有些腿软,可是她又不敢问什么,只能战战兢兢地觑他一眼,“噢......谢谢。”
她说完才哑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小二货。
御书房大门敞亮,光是一眼看进去,便觉得有两间厢房那么大。
皇帝果真了不起......
明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是皇上绑架她吗?
可是她又没有犯法,就算犯法了,自有律法来处置她,哪里劳驾这九五之尊......
听说当今圣上年纪不大,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的吧。
可是皇上又不分年纪,纵是个三岁半的娃娃,坐在这位置上,也掌握着生杀大权呢......
明姮屏气凝神,刚想悄悄抬头,便闻一声闷咳。
是皇上。
她连忙敛回心神,规矩地跪下行礼。平掌交叠平肩伏身,以额抵手背,一点也不敢怠慢。
这大礼还是头一回派上用场......
“臣女明姮,参见陛下。”
温顺的嗓音还有些紧张。
御书房没别人,容拾一只脚曲在龙椅上,手里颠着玉玺。
声音听着倒挺乖,只是这样看不见模样。
他随手将玉玺放在桌上,起身走了下来。他没发话,明姮也不敢动身。
容拾绕着她慢悠悠转了一圈,似乎在打量她。明姮余光只能看见一角明晃的龙袍和玄金纹绣的龙靴。
“你就是明家二小姐?”
很年轻的声音,满是少年感。没那么威严和迫然的压力,明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紧张。
“回陛下,是......”
“免礼罢。”
容拾站到跟前,低头瞧着她。
“谢陛下。”
明姮起身,不敢抬头看。
龙颜不可直观,这她还是懂得的。
容拾目光探究,“抬头。”
皇上让抬头......
明姮心脏一直悬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她目光撞上那深亮的眸子,心口都紧了一下。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不敢久观。
皇上好年轻,眉眼和夫君好像呢......
容拾挑了挑眉,这小白莲长得还挺可爱。
眼睛很干净,鼻子也小片,嘴巴粉嘟嘟的......
啧,怪不得皇叔被她蒙了心,定是被她这单纯无辜的外表给迷惑了。
“你可知,忤逆先太后,逆悖皇室是何罪名?”
他沉下嗓音时,那浑然天成帝王之气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这个罪名很大,明姮几乎一瞬便明白了陛下之言是何意。她宽袖下的手紧紧搅着,呼吸微窒,“知道......”
“那你还敢替嫁诏婚?”容拾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护国侯的女儿,朕就不能动你了?”
明姮小脸微白,无言反驳。
这件事本就没得解释。
“不如你同朕说说,为什么愿意替嫁。”
容拾唇角噙着笑道,“或许是,为了长姐的幸福?”
他语气虽淡,但其中的冷嘲之意无法忽视。
明姮至此,才大概知道了皇上寻她是为何。
她垂着头没说什么,只复跪下,此刻却没了方才的惶措。
“皇上,臣女认罪。”
当初侯爷和侧夫人,没有向她说明替婚背后,是如何错综复杂的各方利益联系。
但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此事早已成定局,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容拾意外地嗤笑了一声,“你倒是干脆。”
“你可知认罪的后果?”
明姮心口生凉,她知道的。可喉间如哽,说不出什么。
“总之......绝不会牵连侯府。”
“看来你很清醒阿,原本替嫁这一出,自有皇叔处理,朕犯不着操心。只是想对付皇叔的人太多,如今朝上本本参奏,皇叔若护你,那他就会被拖下水。”
容拾看着她笑叹道,“你要知道,言官弹劾之力,是非同小可的。”
“若最初,侯府保你。那么皇叔这高枝,二小姐可以攀附的毫无顾忌。”
容拾说着顿了顿,如此想来,这明家二小姐的事情,还真不只是攀高枝那么简单。
不过那都没有什么重要的。
一旁的案桌上放着一壶酒,容拾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缓声道,“二小姐,这其中各种道理,我不说想必你也都明白。你若想着利用摄政王府保自己,那就太天真了。”
他端着银杯轻晃着,抬步而来,半蹲在她身前。
“话不言尽,到这个份上,二小姐应该明白朕的无奈,和身不由己罢。”
容拾目光凝深地看着她。
明姮看到他手上的酒杯,颈间似有无形的力量深深掐窒着她。她眼睫颤了颤,连跪也跪不直了。
她不是什么勇敢英烈之人,她怕死,怕极了。
“皇...皇上......”
明姮跌坐在地上,想哭但哭不出来。
眼眶红了一圈,眸底雾泪。
容拾微眯了眯眼,暗暗告诫自己清醒,绝不能被这惹人怜惜的模样给欺骗了。
“我...我非死不可吗......”
她哽着嗓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容拾险些被她气笑,他冷冷笑了声,无情残忍道,“是,非死不可。”
明姮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上那杯酒,默默地蹬着地面往后蹭了些,哭腔颤颤,“那......那有没有别的死法......”
毒酒,一时半会儿怕是死不掉,可痛苦了吧......
容拾默默瞧着她这副想逃跑的模样,发现事情忽然变得有趣了起来,他好整以暇地勾了个笑意,“二小姐想怎么死?”
“白绫、匕首、毒酒,这是三件套。若不满意,朕可以大发慈悲,送你去诏狱。”
第14章 永别了
明姮小脸惨白,抿着嘴巴强忍着泪水。
但她似乎真的在思考,哪种死法更痛快。容拾顺势也坐在了地上,端着酒杯漾出醇郁的酒香。
“二小姐,不如朕再给你一个选择罢。”
明姮目光挪到他那写着善良二字的俊脸上,警惕地盯着他。
“不要。”
明姮摇摇头,他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容拾凤眸微眯,脸色沉下来。
这小白莲竟敢忤逆他。
明姮已经挪到了角落里,背抵着墙,无处可逃。她看到小皇帝阴沉下来的脸色,害怕的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朕是皇帝,朕说给你选择,你就不能不识抬举,明白吗。”
如此紧张的场面,他还得教她做人。
明姮轻轻哼唧了一声,“明白……”
她吸了吸鼻子,抱着膝盖靠在墙角有些绝望,“那敢、敢问陛下,是…什么选择……”
容拾微微笑道,“朕不要你的命,替嫁之罪由护国侯府承担,侯府嫡女违诏婚旨,以庶女替之,按罪当诛。”
他悠悠地朝她抬了抬下巴,“你和你姐姐的命,选一个。”
明姮怔住,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长姐当然不能......
可是她才十五岁,方才及笄,夫君还没追到手,幸福生活还没有眉目,一点也不想死......
明姮垂着脑袋,轻轻咬着袖子,弱小无助。她侥幸地在想,夫君会不会来救她......
但小皇帝似乎完全能读懂她的心思一般,他不知何时走回了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二小姐,莫要想着皇叔会来。你以为朕要做什么,会留下尾巴吗?”
容拾放下笔,将一旨诏书拿起来。
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举着诏书,笑意和善地走向明姮。
“二小姐,朕没什么耐心,这两样东西,你选一个。”
明姮抬头望着他,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垂死挣扎,“我......我......能不能一个也不选。”
”不选,那就满门抄斩罢。”
容拾惋惜地叹气。
这个小皇帝看似慈眉善目,可其实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下的无情冰冷。
满......满门抄斩......
明姮心脏紧紧的揪着,她不想这样......
怎么办,夫君会不会来......
“来吧,朕数三个数,选不出来,那朕就只能将这诏书颁下去了。”
容拾敞着双臂,垂眸瞧着她。
这道诏书里写着什么,不用说她也应当知道。
明姮手心全是冷汗,她浑然不知眼里落了两道泪下来,可怜地摇了摇头,“不要......”
她这副受人欺负委屈地像一只落魄小白兔的模样,险些叫容拾退步。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清醒,冷眼看着她漠然地开始数,“一......”
明姮呼吸窒住,“不...不要......”
“二......”
他数的好快,分明是不给她多考虑的时间,逼着她做决定。
明姮小手紧紧握着,指节都惨白酸疼。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手,心跳如擂,仿若要跳出身体。
容拾微勾了勾唇,眸色冰冷,薄唇轻启, “三。”
明姮早已经不会思考了,她脑袋一片空白,在数到三的时候,行动比思想更快一步地起身去夺了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容拾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她喝下了酒。
“明姮!”
她刚喝下去,就听见夫君喊她的声音。
容循来时便见她视死如归地喝了什么,酒杯掉在地上,清脆入耳。
明姮颤颤地退了两步,浑身都没了力气。
她倒在了夫君怀里,闻到熟悉的沉幽香气,眼泪顿时决堤,“呜呜夫君......”
她回手抱住他,因为太害怕,生死关头她也顾不上称呼了,直接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夫君呜呜呜呜呜......我...我要死了......”
容循拧眉抱着她,“阿姮,你喝了什么?”
明姮抽泣着抬起小脸看着他,满目忧伤,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恐怕没机会了。
她伤心欲绝地饮泣道,“毒、毒酒......”
明姮说完就觉得自己肚子一阵疼,她痛苦地捂着肚子,悲恸地埋在容循怀里,“夫君......我、我真的要死了......永…永别了……”
她气若游丝,言罢便晕了过去,容循被吓到,心脏都蓦然紧锢,“明姮!”
他抬眸看向怔在原地的容拾,小皇帝这才发觉皇叔目色阴沉,语气萧寒,“你给她喝了什么!”
完了。
玩笑开大了。
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容拾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晕死过去的明姮,连忙解释,“我、我没给她喝毒酒。”
容循低头看了眼怀里闭目晕厥的小丫头,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脉象四平八稳,并无异常。
他悄然沉叹了口气,方才当真是吓到他了。
容拾见状,愤愤地睁大眼睛,“皇叔,这小白莲是不是在装死呢!”
容循抱着人起身看了他一眼,容拾顿时没了脾气。
“等她醒了再找你算账。”
*
太医来了之后,搭脉检查一番,揖礼禀报道,“摄政王安心,二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好好的为何会晕?”
容循问了一句,太医笑着解释道,“这是假想症状,是因为二小姐以为自己真的喝了毒酒,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身体当真有了不适之感,才就此晕了过去。”
容拾挑了挑眉,颇稀奇,“还有这种事情?”
“多谢胡太医。”
“微臣告退。”
太医离开后,容拾看着卧榻上安安静静昏睡的小白莲,滋味复杂。
她还真敢喝。
看来这小丫头还真不是什么贪慕虚荣欲心机颇深的庶女......
啧,误会了。
她不是心思深沉,她是真傻。
“你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我可以退位了。”
容循理了理明姮有些乱了的鬓发,淡淡开口道。
“皇叔,我知道错了,这小丫头没城府,她是真蠢......”
容循看向他,容拾到嘴边的话噤声,拐了个弯认真地说,“她是真单纯。”
“我就是吓唬吓唬她。”容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想到方才的场景,微微有些出神,忍不住感慨道,“我也真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情深的骨肉手足。”
他话说的吊儿郎当,容循却明白他那些不易察觉的心酸,生在皇族,骨肉血亲这种浓烈的情感,大都是比水还淡。
“怎么,如果换作是我,你不愿意用自己换我的命?”
容循漫然问了他一句,容拾回过头来,扬笑道,“愿意,自然愿意,为了皇叔,宣平自然什么都愿意。”
容循唇角噙了纹笑,目光回到明姮身上, “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就不追究你。上回七十遍《道德经》抄完了吗。”
“......抄完了。”
“嗯,再去抄三百三十遍,凑个整。”
“......”
容拾自知理亏,连讨价还价的话也说不出来。
容循视线落到明姮白皙的小脸上醒目的痕迹,抬手掐着她的下巴看了看。
他回头看向容拾,“你打她了?”
“当然没有!”容拾义正言辞道,“朕堂堂七尺男儿,打女孩子像话吗!”
这会儿,明姮终于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房梁,半晌没回过神来。
明姮瘪了瘪嘴巴,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天上也这么奢华吗......”
“阿姮?”
似乎是夫君的声音,明姮偏头望去,见到容循的一瞬立马坐了起来,诧异愕然,“夫...夫君!你也死了吗!”
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夫君你是不是因为阿姮伤心过度......”
“没有,没有死,阿姮也没事。”容循抬手帮她擦眼泪,连忙解释。
没死吗......
明姮低头看了看自己,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腿,疼的冒泪花。
她抬头见到容拾笑眯眯地望着她,不知是喜是悲,“呜呜穷凶极恶的皇帝也在,我肯定没死呜呜呜......”
容拾笑容微僵。
他的形象应该是还可以挽救的。
明姮扑进容循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呜呜呜呜呜呜夫君!我还以为我死了呜呜......我想等你来救我......可是...可是坏皇帝一定要我死掉......”
容循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忽然变了,有些心软,这时候也没去说什么,只拍着她的背安慰, “我知道了,阿姮不怕。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
“呜呜——”
“让皇上抄四百遍《道德经》好不好?”
“呜呜......抄八百遍......”
明姮委屈地小声嘀咕。
“好,八百遍。”
容拾再理亏,也忍不住了。
“喂,朕这一国之君难道每天只有抄书这一件事吗?朕很忙的!”
“呜呜呜呜呜呜——”
明姮拼命躲进夫君怀里,容循回眸瞧着气急败坏的小皇帝,“九百遍。”
“.........”
容拾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汹涌澎湃的心境。
他后悔了,小白莲还是小白莲,他就该给这丫头喝真的毒酒。
皇叔终究还是沉沦了。
小皇帝痛心疾首。
看看这不堪入目的场面,一口一个夫君,叫的多亲热。善禾还说皇叔和小白莲是比白纸还单纯的关系,真是罪过。
明姮窝在容循怀里待着,他知道她是真被吓到了,就这么让她抱着。
“既然你事情都已经做了,就做到底。”
容循提了一句,容拾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做什么?”
容循懒得再搭理他,容拾静静地望着皇叔静默的目光,少倾,瞄了要小鸟依人的明姮,恍然大悟。
“噢,朕明白了,皇叔英明。”
戏演都演了,干脆演全套。
明家二小姐被赐死的消息,明天就放出去。
第15章 暗度陈仓
明家二小姐被小皇帝赐死,导火索燃起燎原之势。
朝前宫外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明姮一概不知。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只能待在后宫,整日和善禾鬼混。
小皇帝年纪尚轻,后宫并无充盈。
听善禾说,目前唯有五位后妃。是傅、沈、云、裴、温,这五氏族宗亲下的千金闺秀。
这几门清贵世家,朝代更迭不陨,是如今容拾最缺的纯臣。
“这几位千金小姐,现在都在帮着皇兄抄书呢。”容善蹲在湖边喂鱼,一边和明姮搭话,“上回皇叔罚皇兄抄的七十遍,就是五个姐姐各十遍,他自己二十遍。”
明姮抄了一把容善锦袋里的鱼饲,窸窸窣窣地往湖里丢,颇同情地叹道,“嫁给小皇帝还得抄书,真可怜。”
容善不以为然,习以为常,“我也帮皇兄抄过呀。”
“啊,为什么?”
“被他威胁的呗,我不帮他抄,他就要向皇叔举报我上课偷看画本。”
容善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提到容循,容善想到什么,靠过去小声问明姮,“欸,小皇婶,你和我皇叔是不是已经暗度陈仓了?”
明姮睁大眼睛,连连摆手,“没、没有的事!”
她若是真和夫君暗度陈仓倒好了......
容善瞅着她粉红的小脸,可惜地叹气,“原本还想着让你吹吹枕边风呢。”
她每回出趟宫玩都不容易,皇叔严苛,皇兄都怕,更何况她这个弱小的公主。
明姮失落地垂眸,望着水涟漪漪,也沉沉叹气。
她也好可惜。
怎么才能让夫君爱上自己呢。
容善见她这副模样,一把将手里的鱼饲料都撒了下去,鱼儿成群地围过来,跃然活泼。
她眨着灵黠的眼睛问, “你叹什么气......你是不是喜欢皇叔呀?”
明姮没说话,专注地看着水里的鱼儿,唯有脸颊和耳朵悄悄变红。
容善捂嘴偷笑,“哎呀,羞什么!喜欢皇叔的女人都能排出京城了,况且你都是摄政王妃了,名正言顺的。”
“我......可是,夫君不喜欢我......”明姮小声地嘟囔,容善不解,“为什么呀?”
她伸手抬起明姮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漂亮,皇叔怎么会不喜欢?”
听到容善的话,明姮弯了弯唇,凑过去问,“善禾,你知道皇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唔......”容善托着下巴想了想,“这还真不知道,我都没见过皇叔玩女人。”
容循是清冷禁欲的象征,情字放在他身上,怎么也违和。
明姮脸红,小公主说话怎么这样直白。
“不过,我觉着,皇叔应该也喜欢身姿窈窕,风情万种的吧。”
她记得皇兄说过,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容善说完明姮就愣住了,这怎么和夫君自己说的一样。
她顿时委屈地撇嘴巴,“夫君自己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他喜欢身姿窈窕、绰约娉婷、风情万种的女人......”
容善惊讶地吸气,“皇叔竟然说了这种话!”
她呆滞地想了一会儿这三个成语从容循嘴里说出来的场面,半晌,还是想象不出来......
明姮已经快哭了,一想到夫君以后喜欢上别的女人,还美的不可方物,她就心疼疼的,“那我是不是没机会了呀......”
容善回过神来,安慰地拍拍她,“怎么会。”
她把明姮拽起来,绕着她转了一圈,比划道,“小皇婶你也是挺窈窕,挺风情......”
“风情万种好像还差点儿......”容善诚实地砸了咂嘴巴,“绰约娉婷也略勉强了些......”
明姮沉重地垂着脑袋,“那怎么办。”
她年纪还小,可是等长大了,夫君都已经是别人的了。
容善同情地拍着她的肩,“没关系的小皇婶,你天天在皇叔眼前晃悠,近水楼台,一定能勾搭上他的。”
小皇婶勾搭上皇叔了,她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话虽如此,但是明姮一点信心也没有。
夫君除了牵牵她的小手,分寸有礼地搂一搂她,什么也没有了。
说话间,明姮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阿姮!”
她刚回头,还没看清什么,就被人一把抱住。
是熟悉的香味,明姮呆了一瞬,惊喜地喊,“长姐!”
明镜眼睛红肿,原本一双灵韵有神的眸子满是浅红的血丝。她放开明姮,抬手作势要打她,明姮看见她,自己也忍不住蓄满了眼泪,想躲又不敢躲,只能望着她,“长姐......”
明镜抬起的手总归是落不下去的,她听到明姮被皇上秘诏赐死的消息,整个人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下来,但狠狠地砸了个空。整个人彻凉空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她无力地放下手,眼泪断柱地往下掉。
明镜见她好好的没事,莫名便更崩溃地哭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呜——我以为你死了......我真以为你死了呜呜——”
从小到大,明姮也没见明镜这么哭过。
明镜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明澈得知消息根本就没了理智,撒野造反一般要闯进宫去,她好不容易才拉住他。
之后皇叔及时传开了消息,说明姮没有死。但是还不能让他们见面。
“阿姐你别哭了......我没事......”明姮轻轻推了推她,明镜沉浸在漫天的悲伤里,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
明姮抹掉眼泪,露出白白的牙齿,“阿姐,再过几天我就能出宫去了,皇叔说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可以不用假死了。”
明镜吸了吸鼻子,闷闷地抱住她。
“傻丫头......你写一封信吧,要不明澈都要疯了。”
明姮点点头,“嗯。”
“长姐,宫外现在怎么样了呀,侯府还好吗?”
明镜整理好情绪,站起来擦干净眼泪,明姮用袖子帮她擦了擦。
她破涕笑了笑,“没事,不过是朝堂上翻天覆地。没了先诏的把柄,皇叔下了狠手腕,那些党附结羽的老臣贬的贬、退的退。如今是整肃朝纲,全然翻新了。”
明姮听的目瞪口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皇叔好厉害。”
容善站在一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明镜这才终于注意到这个小公主,朝她施礼道,“见过善禾公主。”
“免礼免礼。”容善挥挥手。
“长姐,阿澈还好吧。”
“没亲眼看见你,他还是不太好。”
明镜摸摸她的头发,“不过等我回去了,会好好跟他说的。”
容善听来听去,也没听到重要的。
“明姐姐,那侯爷怎么样?”
她这些天一直和明姮待在一起,才算是了解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难怪会被推出来替嫁呢,那家里人分明就不在乎她。
明姮闻言有些惴惴地,她都没敢去想过这个问题。她若死了,侯爷和侧夫人,应当是少了桩心事罢。
明镜也已经知道了明姮和父亲断绝关系的事情,她牵着明姮的手,迟疑道,“父亲...罢官了......”
明姮怔住,“罢官?”
容善扬眉轻哼了一声,“怎么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知道自责悔过了吗?”
小公主说的没错,等事情无法挽回了,再自责悔过也是没用的。
明镜无法理解父亲是什么心情,也无法替他辩解什么。
“你出事那天,下朝后父亲和宁远伯还打了一架。”
“打...打架?”
明姮根本想象不出来那个场面。
那场面也的确是非凡之景。
史上头一遭,百官群架。
护国侯一脚踹上了宁远伯的胸膛,文武朝官两头拉架,直到后来各自帮着护国侯和宁远伯的官臣相互也掐了起来。
双方越打越激烈,陷入了混战。
偌大的正殿外广台,文物百官毫无形象地厮打谩骂,像是将朝堂上明里暗里的作对不满和对朝纲懈振,还有其他一切的情绪全部由此发泄了出来。
宁远伯一众便是谏言护国侯教女无方,细数明二小姐之罪的那一群。
大殿外的月台喧杂吵闹,连禁军也出动。
而在这混乱喧嚷一片之下,护国侯被人架着的同时,还坚持对宁远伯不懈地用脚踹,嘶声地喊着:那是我女儿。
明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父亲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劝也没出来。”
明姮垂着眸子,满心是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是为了她吗......父亲,应该不会是吧......
容善一遍遍叹可惜,叹的捶胸顿足。
这么精彩的场面,她怎么就没看见呢!
可惜,太可惜了!
不知道宫里的画师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画下来呀。
这么历史性的一场群架,一定要载入史册的吧。
明姮写了一封给明澈的信,由明澈带回去。
她的字独一无二,明澈一看就知道是她了。
父亲打架......
说实话,她也挺想看的。
第16章 人间逢秋色
几番扬尘,终归风平浪静。
明姮不必再待在深宫,妙七接她回府前,她犹豫着还是回了一趟护国侯府。
没进门。
明澈冲出来,抱她的时候险些将她勒背过去。
“阿澈...我喘不上气了......”
她费力地出声,明澈方才松开,顺带嫌弃地推了她一把。
明姮笑着拽了拽他的袖子,歪头瞧他,“阿澈,听说你差点为我造反了呀?”
明澈扯回袖子,满不在乎地嘁了声,“谁为了你,谁在乎你。”
他总是死鸭子嘴硬,明姮不满地重新拽住他的袖子,“你说两句好听的话给我不行吗。”
明镜一来就见他们拌嘴,笑着靠在门上对明姮道, “阿澈何止为了你要造反,他就差把皇宫掀了。”
明姮满足地晃着明澈的袖子,明澈抬手搭着她的肩,将矛头指向明镜。
“哟,长姐还在家呢,我还以为早出门和未来姐夫会面去了呢。”
大郢自长宁再祈顺朝之后,民风开化,男女大防不再是严重到无可理喻的地步。
从长宁朝便有庭梧帝设立绣衣学院,意沿承太溯年间绣衣司的风骨,绣衣学院本意乃建立不论男女广纳学子的学院,也就是女子也可上学。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阻碍,最后未能坚持下去。而后来庭梧帝甚至颁令了一夫一妻试行制律,庭梧帝及后三朝帝王在位期间,大郢民俗一度达到了鼎盛,受此影响,边国民间起了舆论刮风。
有记载称桑邶帝费尽心力压这可笑至极的‘男女平等’之论,而后民间女子,朝堂官眷纷纷罢了本分,全然乱了方寸。甚至有载笑说一官员膝下无子,一心想和夫人育一子嗣,可谁知夫人每夜不愿同床,教他自己生去。
不过这一场推翻百年根基的盛况终归是未曾长久,三朝之后,没了天子那帝后唯一的表率,又有谁敢再提,这份‘平等之论’也便废息的轻而易举。
后再历祈顺前淳元后,几朝换代,年深日久,如今的开初虽是朝堂未稳固,但仍是沐前朝之光景,国泰民安。
明镜被明澈打趣,顿时羞窘,“臭小子!”
他竟直呼‘姐夫’,哪来什么姐夫。
明姮一边笑个不停,跟着明澈喊,“长姐,你和姐夫的婚事何时办?”
“你们两个,真是太久没揍你们皮痒了是吧!”明镜牵袖子走下来,明姮连忙往明澈身后躲。
美人微微羞粉了脸颊佯怒,真真是风情。
明姮躲避间不忘对着长姐看了好一会儿,在想夫君说的万种风情是不是就是这样......
三个人闹了一会儿,明澈说送明姮回王府。
上一回莫名失踪,他算是彻底怕了她,一个在自家门口都能被人带去别的地方的傻阿姐。
明姮看了眼府门,欲言又止,还是跟着明澈先走了。
两个人还未上马车,身后伴随着微促的脚步声,传来满带风霜的声音,“明姮......”
那声音轻轻颤着,毫无威严,小心翼翼。
明姮步子顿住,回头看到匆忙而来的护国侯。
他眼角似有润潮之意,素来淡无温的眼底复杂出不一样的情绪,明姮低了低头,行礼道, “参见侯爷。”
明蔺看着她,眼前模糊一瞬。他偏头垂目,那身影似蒙上了尘灰,压下了背脊。
“免礼......”
他抬头再看了看她,低语难闻,“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胸口骤然落了沉石,身心松怅,脱力般疲惫地伸手撑着大门,有些晕恍,明镜见状忙上去扶着,“父亲。”
“无碍。”明蔺笑着抬了抬手。
明姮悄然向前挪了一步,她捏了捏袖中角帕,小声道,“侯爷...保重身体......”
他的小女儿,如今却是声声唤他侯爷。明蔺阿明蔺,你这个父亲......当真混账。
摄政王说的没错,他不配为儒生。
护国侯的门楣,难道比他女儿还重要吗......
纵她并非自己挚爱之人所出,仍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千金,是和明镜一样的......
这个道理,他竟蒙蔽半生。倘若明姮真有何差池,他当真万死不足为惜。
夫人若还在,也定会斥他混账。
她自幼生在侯府,是他的亲生女儿。明镜每回见他都是跑过来让他抱,明姮则是站在远处睁着亮亮的眼睛朝他笑的很乖,软声细语地叫他父亲。
他印象里,明姮的母亲温婉清扬,像一株独山而生幽兰,似近似远,永远窥不透。
她曾对他说:侯爷,妾只求明姮在这侯府安稳。
她求明姮安稳,也让明姮不要奢求什么......
如此通透决然的一个女子,她女儿骨子里那几分不折之气,也全由此而来。
*
明姮坐在马车上,呆呆地望着车帘。
明澈则一路看着她,看她发呆到什么时候。
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明澈败下阵来。
他轻轻踢了踢明姮的小白绣花鞋,“阿姐,车帘好看吗?”
明姮恍惚地回眸望向他,低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生父亲的气了?”
明澈就像会读心,一语中的。
她那点全写在脸上的心思,明澈猜也不用猜。她是记甜不记苦,记好不记坏的性子,所以哄也好哄的紧。
明姮默认地轻轻笑了笑。
今天看见侯爷似乎一夜苍老的身影,还有他想和她说话却似乎不敢开口的样子,都叫她心里不好受。
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因为这筋脉还未曾断的干净。若明蔺真是不配为人父的父亲,明姮绝不会心软半分。
可他不是。
“阿姐,我可告诉你,就算原谅他了,也不能这么轻易。”明澈翘着腿,嚣张地说,“要让他好好自责悔改,父亲这两天和我套近乎,我都没怎么搭理他。”
明蔺对明澈的亏欠虽不比明姮,明澈终归有生母护着,但那份亏欠也足以令他愧疚。
对明姮他连弥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连见她都觉得无地自容。
明姮好笑地推了推他,“小侯爷,您架子还挺大。”
“一般一般。”
摄政王府外,妙七正在台阶上走上去又走下来,等着明姮回来。
终于见街角马车绕进来,她一步跳下三阶高的台阶,“二小姐!”
明姮探出脑袋,就看见妙七在拼命朝她挥手。
她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明澈在后边都没来得及扶她,“你小心点儿。”
“你可回来了,我刚开始还真以为......”妙七后怕地打了个寒颤,挽着她的胳膊,“二小姐,咱们以后出门可得仔细着,这世道可太艰险了呢。”
明姮点点头,赞同她的话。
太艰险了,特别是当今小皇帝,岂止暴厉恣睢四字了得。
“皇叔。”
明澈喊了一声,明姮偏头见容循正走出来。
她提着裙摆哼哧跑上去,开心地喊,“皇叔!”
真奇怪,一回到摄政王府见到他,觉得整颗心都暖暖的,十分满足。
明澈走上台阶,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见到皇叔倒是比见到我开心。”
容循含了笑意看向她,明姮耳根热热的,低头也不反驳,晃着腰间的络子低嗔,“说什么呢......”
明明是一样开心的。
见到夫君只是表现的充分了一点点而已......
只是一点点。
“小侯爷,再过五日便是随御驾前往起云台四年大拜之期。虽然你还差一年成年袭爵,但今年你阿姐嫁入摄政王府,也该轮到你了。况且你父亲罢官,此事搁置不下,也只能你了。”
容循说完,明姮听了个大概,她只知道大郢皇族宗亲这个祖制,具体的不太清楚。
她疑惑地问,“皇叔,那我要去吗?”
他低眸笑了笑,“你嫁给了我,是摄政王妃,入族皇室,自然要去。”
摄政王妃。
明姮愣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掩去偷偷上扬的嘴角。
这四个字怎么从夫君嘴里说出来,格外不一样一些......
容循不提这件事情,明澈还真忘了。
他恍然地点了点头道,“皇叔放心,我记住了。”
容循嗯了一声,抬了抬下巴,“那你回去吧。”
明澈看了看王府,迟疑地询问,“皇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人都送来了,坐什么。”容循温和地笑了笑,“回去准备随驾事宜罢。”
明澈哽住。
“哦。”
皇叔愈发小气了,王府都不让进。
明澈转身之际,明姮叫住他,“阿澈。”
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回去和父......和侯爷说说,别罢官了吧......”
明澈看了她一会儿,答应,“好。”
交代完之后,他还站在原地没动,明姮瞅瞅他,“你走呗。”
“......阿姐也不请我坐坐吗。”
明姮眨眨眼睛,朝他挥手,“王府有什么好坐的呀,你快走吧。”
她还要和夫君单独相处。
明澈心口裂了一角。
真是嫁出去的阿姐泼出去的水,这就已经和皇叔是一家人了。
呵,女人大抵就是这般无情罢。
他如今在阿姐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明澈叹着沉气离开。
第17章 妖女
经过惊心动魄的绑架,妙七变得和明姮亲近起来,常来找她一起玩。
明姮来王府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也许久没吃到冰糖葫芦了。因为她自己一个人,只能在院子里闲玩。
如今有妙七陪着,却是不一样了。
“二小姐,我听说白寺卿被皇叔派去岑州了。临走前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气什么呢。”
妙七同她随口闲聊,明姮听的傻乐。
原还以为皇叔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把那假面狐狸差遣去岑州了。听说挺远呢。
明姮吃完最后一串糖葫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掂了掂荷包挽过妙七的胳膊道,“我们去谪居吧妙七?”
“好啊。”她没收回目光,看着路边真假不辨的字画拍了拍手上的糕屑,若有所思,“二小姐,你说那副言公的字是不是真的?”
明姮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了一番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言公的字怎么会放在大街上卖呢,八成是假的吧。”
“以往可能是假的,可现在言公都被辞回乡了,说不定就是真的流传出来混假了呢,若是便宜买回去可就赚了。”
妙七思量着要不要赌一把,明姮却是诧异不小,“啊?你说......言公被辞回乡了?怎么会?”
这位可是位历两代的元老朝臣,按理纵是到了退位之龄,也当是尊其原相退居,又怎会是被辞回乡。
对言公而言,这可算不得是好结果。
“你还不知道呢二小姐?”
“我在宫里待着什么也不清楚,言公为什么会被辞回乡?”
妙七唏嘘道,“我也说不好,简单来说就是在高位上坐久了,人老了之后就容易犯糊涂。否则也不会是这个结局的。”
明姮似懂非懂地点头。
言公当年为大郢立下的功绩也称得上是无双,深受百姓爱戴,谁料到头来竟是半生功过相抵。
她神思了一会儿,走着走着才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有好多人看她。
明姮抬头环顾周遭,和许多人对上了视线。大家似乎都用试探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她扯了扯妙七的袖子,“妙七,你觉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觉得。”妙七也发现了,路上好多人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她凶巴巴地盯回去一个,“看什么看?”
路人退了半步,看向明姮,“有人说你是明家二小姐。”
就是那个人尽皆知的侯府替嫁庶女。
“我......”
明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得一声张扬的嗓门,“大家快来看啊,这位就是代替自己的姐姐,嫁进了摄政王府的护国侯府二小姐!”
这一喊,过往的路人都围聚了过来。
妙七还没找到是谁喊的,就已经被许多围住了。明姮茫然无措地往后退,人群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听说原本明家二小姐因为折损太后先诏,要被陛下赐死,却没想到死而复生了。”
围观百姓虽不尽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这是替嫁给摄政王的王妃,摄政王诸位自然知晓。
百姓对皇室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也搞不清楚,因此闻言人群里只多了些细碎的交谈声。
“但是我听说那之后言公便是被辞回乡了。”
不知道谁提了一句,众人杂乱的交谈声喧了些。言公他们知道。
“摄政王为什么要辞言公的位?”
“就是,言公可是两朝元老了。”
“想当年言公一介书生孤身赴敌营,为官为国立下了多少功绩。”
“是阿,也不知为什么......摄政王这是......”
“各位,言公维护朝纲,德高望重。他当时一力支持陛下赐死明二小姐,压力可不小。”
这个声音一直在带着至关重要的舆论方向。
明姮稀里糊涂,妙七也不明所以。
大家目光都充满好奇地对着她看,明姮不自在地遮了遮脸。
“所以摄政王是为了明二小姐才不顾礼度,将言公辞回了乡?”
“啊?这......”
“摄政王怎会是这样的人?”
“这事谁说的准呢,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
“放肆!胆敢议论摄政王,你们都不要命了?”妙七上前一步,盛气凌人。
“言公乃元老朝臣,一身功勋,摄政王凭什么辞臣回乡。”
“就是!”
“必须还言公一个公道!”
早听闻言公在民间声名拥戴,果真如此。
人人抗议,妙七灭了气焰,堂皇地退了两步,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完了,难怪王爷让我这两天别带二小姐出门呢......”
明姮听见她小声嘀咕,疑惑不解,“皇叔不让我们出门?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出来啊妙七?”
“......都这时候了还哪有为什么!”
妙七悔悟地拍了拍脑袋,现在才反应过来, “王府此刻估计也围满人了。”
“可是......”
明姮想说什么,人群中又传高声质问,“明二小姐,摄政王可是为了你才将言公辞谴的!”
“对啊,是不是!”
明姮怔在原地,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各位,摄政王何许人也,岂会色令智昏。此时定有他因,陛下年纪尚轻,谁知朝中在摄政王掌控下变得如何了!”
妙七听的心惊,此话怎能乱讲!简直荒唐。正想呵斥放肆,又听他人道,“走,咱们这就去王府为言公讨个公道!”
“对!”
“走!”
明姮虽不明白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但她却是明白了这其中利害,辞言公返乡之事,对皇叔不利。严重到舆论倾倒,失民心,落把柄。
“等等!”
要看众人气势汹汹要朝王府去讨公道,明姮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妙七偏头木然地看向她。
“各......各位,我死而复生这说来话长......但是,摄政王他绝不是那种人。”明姮紧张兮兮, “王爷他......”
“这么说是你以什么把柄威胁了王爷?”
“明二小姐折损先诏替嫁之事也敢做,只怕早有后手。”
“就是!”
明姮瞪大眼睛,被这些人张口就来的平白诬陷震惊地百口莫辩,“我没......”
“倘若不是,那就是你勾引了王爷!”
“妖女!”
妖......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么还不是人了......
妙七拼命扯她的袖子,“二小姐你说什么......”
“对,是我!都是我,和王爷一点关系也没有!”明姮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破罐破摔。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只要不将罪名栽在皇叔身上就成。他本就够难了。
明姮承认的太痛快,她说完,莫说妙七呆在原地,便是围困百姓也一时懵神。
她察言观色地瞄了一圈,四周寂静之声。约摸几息后,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就是她!”
众人似被唤醒,群起而攻之。
明姮吓了一跳,慌张之余妙七已经拽着她飞快地转身逃跑。
“二小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
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人之潜力果真不容小觑。怪不得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在此之前,明姮也不知道她能跑的这么快。
一路绕弯逃回王府,然而刚转进次街就看见王府外堵了一群人。
他们见有人来,纷纷转过目光,试探地看着她们。
明姮拉着妙七急忙停下,喘着气亦步亦趋。
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二小姐......怎么办......”妙七说话都快提不上气,“我跑不动了......”
“别怕,他们还不知道刚才的事......”
明姮小声说完,扬了个乖巧的笑容,牵着妙七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路过。
大家都望着她们,然后终于有人问了一句,“你们是王府中人?”
“......”
妙七腿软了一瞬,明姮回身无辜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们......”
“我们也是来......”妙七看了眼明姮,她及时道,“讨公道的!”
“对!”两个人一步步接近王府大门,妙七正气凛然地握拳,“我们也是来为言公讨公道的!”
明姮面对众人揣测的眼神,挪着步子磕巴地喊,“摄......摄政王你...你出来呀!”
妙七也跟着喊,“言公一身功勋,王爷凭、凭什么辞臣回乡!”
“就是!王爷在朝上一......一手遮天......”
明姮话还没说完,大街上的一群人已经追了过来,有一个人跑在最前面大声喊,“抓住她!她就是明家二小姐!!”
他们不知何时手上多了菜叶鸡蛋这样专业的道具,此刻铺天盖地朝她们砸过来。
“我去你的二郎腿!”
妙七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拉着明姮三两步跨上台阶,恰府门此刻如携神圣之光般敞开,如获大赦。
王府大门挡住了外头的嘈杂。
然而还是没关住一部分菜叶子。
妙七一屁股坐在地上,快要断气似的拼命呼吸,“这些人怎么、一、一点道理也不、不讲......”
明姮靠在门上,心跳的飞快。
她低头捡了一片肩上的青菜叶,气喘吁吁, “他们怎么还......砸人呀......”
“那不都是二小姐你乱、乱说话,他们不砸你砸谁。”
“我——”
明姮撑着膝盖缓着气,视线里多了一袍勾花瓣暗纹的墨绿衣角。
她抬头,正瞧见容循。
“皇叔......”明姮眼睛亮了一涟,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王爷!”妙七看见他开始撒泼地哭,“王爷我们今儿可受大委屈了!”
容循打量着两个人些许狼狈的模样,好整以暇道,“都说了,让你最近别带着二小姐出门玩。”
“......”
第18章 奉旨
最近他在民坊的声名是不大好的。
早提醒过妙七,谁叫她不放在心上。
“刚才那群人定是有人指使的,我这就去找白寺......啊不行,白寺卿还在岑州呢。”妙七捡掉身上的菜叶和蛋壳,她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
妙七想了想,忽而重新来了生气,她站起来跑走, “那我去找要离大人!”
明姮眼看着她丢下自己。
容循走过去细瞧了瞧明姮,见她无辜地瞅着他,好奇地问,“皇叔,要离大人是谁?”
“暗卫。”
听上去就颇厉害的样子。
明姮不明觉厉地噢了一声,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又问,“那皇叔,为什么要辞谴言公?”
“言公老了,大不如前。我将他辞谴回乡,已经是仁至义尽,敬他过去功勋。”容循简单解释两句,说着抬手捡走她头顶的菜叶,他听到门外的动静,垂眸吹了一下她散落的碎发。
明姮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睛,抿唇笑起来。
朝堂的事情她虽然不懂,但夫君做的定都是有道理的。
容循朝府门抬了抬眉,“听到他们说你什么了吗?”
辞谴言公的后果在他意料之中,但舆论倾转却是没料到的。街上有人围她,幕后是谁指使尚未查实。谁知道这个蠢笨的,还真认下了对方空口胡诌的莫须有罪名。
明姮眨了下眼睛,认真听了一会儿,怯生生地靠在门上小声道,“祸国殃民......”
这四个字真真是抬举她了,她哪有让夫君色令智昏的本事。
真有倒还好了......
容循笑了一下,“哦,那他们为何这么说你?”
明姮高傲地努努嘴巴,想说反正只要不骂夫君就成。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出来。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容循却俯身平视她,目光认真地望着她,嗓音沉沉低声问,“阿姮有这么大本事吗?”
他忽然靠近,明姮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脸红。皇叔总这样撩拨她可不成,虽说她的仰慕之心早已经一再变质......
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如擂,无处可躲。
“皇叔,我、我我去找妙七。”
明姮后背紧紧贴着府门,不敢看他的眼睛,说话都结巴。她说完想赶快离开,但被容循拉了回来。
“不先去换身衣服?”
明姮看着他牵自己的手,脸更热了,轻轻挣了挣毫无主见道,“嗳,这就去。”
她说完就收回小手转身提着裙摆逃跑。
*
眼下这景况,是府门也出不去了。
而王爷即便待在府邸,也依旧每天要在书房处理公务。
明姮照常去找妙七,不去打扰他。
反正她出不去,夫君也出不去。大家都待在府里,就不无趣。
“二小姐!”
正穿过画廊,妙七不知怎的从她身后跑过来,明姮回身迎向她,“我正想去找你呢妙七。”
她喘了口气,开口就道,“二小姐,清槐郡主来了。”
“啊?”
明姮对这个清槐郡主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不过她来王府做什么?反正和她定然没有关系。
“郡主应该是来找皇叔的吧?”
她话音刚落。
“明姮!你给我出来!”清槐郡主的声音便自前院传来。如此嚣张,明姮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
妙七挑了挑眉,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好像是找你的呢二小姐。”
找她作甚。
明姮觉得这郡主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莫非还是因为上回的事?她就小小得罪了她一回,怎的还如此记仇。
可是连护国侯和宁远伯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要来找她?
明姮到了前院,没立刻出去,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观望了一会儿。
妙七跟在她后头,还没看到什么,就见她慌忙转身退了回来,两个人的脑袋撞了个正着。
“哎哟,二小姐你干嘛呀。”疼得很。
“妙七,清槐郡主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明姮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要不我们假装不在吧。”
她刚才偷看了一眼,清槐郡主这回不只是带了个随身丫头,身后还站了一群佩剑的侍卫。
“可......”
妙七刚想说什么,那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见过二小姐!”
突如其来的请礼,把明姮吓了一跳。
怎么待在王府也不安生。
妙七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二小姐,别怕,这儿是摄政王府,谁敢撒野?”
“你说的对,我不怕。”
她夫君可是摄政王,小皇帝都要敬他。怕她一个刁蛮郡主做什么。明姮这么想着,深吸了口气,挺直身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清槐看着她过来,姿态一如初见。
此刻王府大门敞开,门外围困的人群依旧未散,翘首望着府内景象。明姮扫了一眼,刚才好不容易建立的气焰烟消云散,怯怯地和妙七交换了个求救的眼神。
“咳,见过清槐郡主。”她规规矩矩地开口。
“明二小姐,许久不见。”
明姮伪装着得体的笑容,清槐则是高高在上地端庄,直言道,“本郡主奉陛下口谕,奉旨扣押明家二小姐明姮,兹蒙蔽摄政王,乱政祸殃之罪。”
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皇宫里了。
明姮还没反应过来,清槐郡主刚说完妙七便已经上前挡在她身前,毫不畏惧地对峙,“我呸,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放肆!陛下口谕你等也敢不从!”
陛下口谕?
明姮暗自气恨,又是这个坏皇帝。上次骗她喝毒酒,这回又下旨抓她。
妙七跟在摄政王身边,几乎是谁也不怕。听了清槐郡主的喝斥也只轻蔑笑道,“关于言公辞谴,前些日子诸位都想要摄政王一个说法和公道。直到前两天舆论方才蓦然倾倒,这其中复杂尚未有断,怎么就扣上乱政祸殃之罪了?”
“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府外有人喊了一声,立刻有了附和之声。
“对!她自己亲口承认了!”
“对!”
“就是!”
“明二小姐蒙蔽摄政王,乱政祸殃!”
“蒙蔽摄政王,乱政祸殃!”
“......”
如此群民讨伐的场面,果真不愧是民心舆论的力量。妙七嗓门盖不过这么多人,只能费力地喊, “摄政王尚未有论,大、大家能不能......”
“蒙蔽摄政王,乱政祸殃!”
“蒙蔽摄政王,乱政祸殃!”
“......”
“你们.....咳咳咳......”
妙七嗓子都哑了,但压根没有人能听进去什么道理。
王爷这时候又不能出面,这次显然是有人想要借言公被辞遣的机会不留余力地将摄政王倒台。
场面变得有些复杂。
清槐不和她们废话,挥手下令,“把明二小姐给我带走!”
“是。”
她身后有十几名宁远伯爵府卫侍,个个佩剑,看着委实震慑。
“哎!”明姮见这阵仗,下意识地伸手将妙七挡在身后。强装镇定地梗着脖子给自己虚张声势, “你、你你们比人多是吧,这这可是在摄政王府!”
这要是被抓去了,会被关进漆黑的大牢里去吧......
听说那里头有许多折磨人的刑罚......
到时候一定会将她屈打成招的......
她胡思乱想着,卫侍步步紧困。明姮越退越后,心里已经构想了自己的无数种死法,欲哭无泪,有商有量地对他们说,“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们......”
“啊——!”
不知道谁拽住了她的手,明姮一瞬破防,再装不了镇定了。妙七被人拦下来,离明姮很远,碰也碰不到她。
她挣脱不开三个人,只能冲他们又打又踹地生气,“放开我!你们不许抓她,二小姐!”
明姮不想被抓,更不想被屈打成招。她被拽着手臂,只能整个人蹲在地上耍赖般的垂死挣扎,闭着眼睛喊,“大家就不能和和气气好好说话吗呜呜呜!我请你们喝茶——”
而在这期间,院子四处忽然出现许多人,将那宁愿伯爵府卫侍围困中间。
有人扬声喝斥,“什么人在王府撒野!”
周遭一瞬安静,明姮不自觉地寻声望去。
只不过,来的不是卫侍。
而是扛着扫帚的小丫鬟,拎着大剪子的园艺师傅,拿着小剪子的花匠,和举着菜刀的首厨大叔......
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明姮愣住。
来了这许多人,妙七却一下子有了底气,她一把挣脱开困住她的人大声指着清槐郡主喊道, “乔叔!他们想抓二小姐!”
被喊乔叔的这位首厨看着很年轻,人至中年身材也未发福,腰间系着条围裙,手上的菜刀拿出了剑的架势。
他二话不说便斥道,“放肆,敢来摄政王府抓人,欺负咱府里没人?兄弟们,把这帮配着把破烂剑唬人的家伙给我轰出去!”
话落,所有人一拥而上,和宁远伯爵府邸卫士打的不可开交。毕竟是在摄政王府,没有人敢闹出人命,就连剑也是无人敢出鞘的。
明姮被眼前的一度变得混乱的场面怔住,她趁乱躲到角落。眼看着清槐郡主一句话也说不完,毫无威慑地被王府两个小丫鬟架着手抬了出去。
那些卫侍看着厉害,却谁知都是些没用的,花匠老头拿个舀水的木舀就将人不费吹灰之力地赶了出去。
一边赶还一边教训人——
“去你的!敢来摄政王府抓人!”
“知道这是哪儿吗?还扣押二小姐,给你王八蛋脸了!”
所有外人被赶出去之后,乔叔大摇大摆走到府门。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无人吭声,他拿着菜刀对门外所有人指指点点,“告诉你们,只要王爷不发话,王府一颗草都别想拔走。”
“关门!”
随着话音,王府大门重重关上,府邸重归平静。
妙七找到躲在假山下的明姮,赶紧跑过去看她,检查她身上,“二小姐,没事儿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没,没有。”
总算不用躲着了。
明姮从假山走后出来,愣愣地瞅着大家,随后他们忽然朝她行礼,“二小姐。”
面对如此不明所以的热情,明姮手足无措地退了一步,也俯身回礼, “那个,多......多谢各位。”
妙七傻呵呵笑了一会儿。
刚才让她印象深刻的乔叔此刻背了菜刀在身后,走上前朝明姮神秘道, “二小姐,别怕,陛下口谕就是说给清槐郡主听的。倘若真要抓你,那也只有王爷亲自来,才轮不到别人。”
“是,二小姐别怕,有我们在,没人能动你。”
大家都对她笑,这气氛比在侯府时还亲近。
大街上担罪名之事,实在不能不让人动容。说她傻也是挺傻的,摆明的圈套也往里跳。可这么明显的圈套,谁又真是傻乎乎地看不出来呢。
心照不宣而已。
不过今后在摄政王府,二小姐即便不是摄政王妃,也将是王府的二小姐。
他们一言一语地安慰,明姮还不知道大家在心里默默地接受她,将她当作自家人了。
只觉得王府的人都真善良,她闻言颇感动地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不怕!”
夫君是摄政王,她谁也不怕!
第19章 出城
经上街被追打和清槐郡主之事后,明姮是真不敢出门了。正好也有了时间叨扰夫君,平日里容循忙于政务,都见不到他几次。
许久没机会一起用膳,明姮心下欢喜。忍不住一直给容循夹菜,看着他吃。
今儿的菜品王爷也是随意挑的本子,原以为菜式上的差不多了,动筷之后却还端了一道菜上来。是小五端的,小五是那天扛着扫帚赶走了宁远伯爵府卫侍的小丫鬟。
她把菜端到靠近明姮身边,朝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水晶虾。
昨天晚上她们在一块儿在王府种菜的院地里给菜浇水的时候,她随口说了想吃水晶虾。没想到今天真的给她做了。
明姮悄悄笑的眼睛都弯的只剩一道弧线,容循把这小小的动静尽收眼底,明知故问道,“今天的菜品里,有水晶虾吗?”
小五觑了眼王爷,退了两步大逆不道说, “有没有的......王爷您吃就是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走,叫容循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清槐郡主持圣谕来王府抓人的事情他知道,不过那天全不在他预测,甚至没等他有什么明令,宁安伯爵府的人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容循不甚在意地看向明姮,恍惚带几分笑意,那纵容偏宠的语气直叫明姮耳朵都烧了一下,“你把我王府的人收买了?”
“没有、没有的。”明姮摆摆手,给他夹菜, “夫......皇叔您吃。”
一时疏忽大意,险些叫错了。
容循听到了她及时收回去的第一个字音,想到那天她被容拾吓哭,一口一个夫君地喊他。全然的依赖和不顾。
他看着眼前伸过来的给他布菜的小手,半盖的眼帘掩着神色。那白嫩莹腕,两双手都不足他一握。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这般虚冠着摄政王妃的头衔总归是不好的。即便日后能还她自由身,难免也将多风言。
可谁叫她是护国侯的女儿。
他所能尽最大的努力,即是不殃及无辜,保全她。
他这两天暂不上朝,每日只收容拾的飞鸽传书。如今的朝堂可分两党,拥护小皇帝维护摄政王一派,和欲架空皇帝夺摄政之权一派。
言公属后者。
他虽明面被辞遣返乡,但人却是凭空消失。连派出去的追杀暗卫都不曾有任何消息。
容循随手整理未看完的书,里边倏然掉落一片叶。他捡起来,上面写着一个清秀的‘循’字。
明姮。
字倒是进步了。
他望着这叶良久,目光深幽。直到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才重新放回书页。
那步子不快不慢,比较轻跃。
他抬眸在心里算着,直到一双云履绣鞋出现在门外。犹豫地在原地停住,随后听到一声, “皇叔。”
容循看向她,眸影比窗外的天色好看,“进来。”
她身后是晚去的层云,有几抹颜色落在了她眉眼,站在这里,容循平白想到那句——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虽娇娇婉转,但如此眉目,唇色点一抹沉檀,该是风情的。
她迈步进来,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展开一副字。邀功似的递过去,“皇叔,这是我今天写的,进步了吗?”
容循细看了两眼,不吝夸赞,“嗯,长进了许多。”
和最开始她没个形容的字比起来,自是进步了的。明姮为了不辜负夫君教诲,很是刻苦认真地练习。虽然还不算太好,但日子还长。
得了夸赞,明姮心满意足。她低头认真把纸张叠好,容循想了想开口道,“阿姮。”
“嗯?”
“我要出城一趟,你想不想去?”
出城?
从前明澈和长姐也曾带她去踏青,不过机会很少。明姮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毫不犹豫地应下,“想!”
如今不能正大光明从王府正门出行,马车也只停在西偏门,那里墙后是一条无人的深巷。明姮去了之后,才发现除了夫君在车上,就只有一个赶车的素衣侍卫。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容循一只手掀着车帘,另一只手伸到一半,还没等他说什么,明姮已经爬上来了。
他微微抬眉,明姮看见他的手愣了愣,连忙开口道,“皇叔等一下。”
她说着又跳下车,仰头冲他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皇叔你能拉我一把吗?”
容循安静地看了她几许,目光似有平淡的笑意,他放下帘子,无澜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自己爬上来。”
明姮:“......”
马车是很普通的外形,没有人知道里面坐着的是摄政王。车子顺利出了城门,明姮中途想掀开帘窗看看,被容循拦下了。
这会儿出了城,她才能小心地掀开一角瞧一瞧。
“皇叔,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怎么没有带上妙七?”
她好奇地问。
容循道,“这次不方便,下回可以。”
明姮顿了顿,猜测道,“皇叔,咱们不是出来玩的对不对?”
容循正看着窗外,指腹摩挲着玉佩。他收回视线看向她,明姮忽然觉得他的目光深沉又晦暗地看不透。
“嗯。”
容循微微倾身靠过来,“当然不是。”
明姮被唬住,怔怔地望着他。后背悄然靠上车壁,他这幅模样,令容循起了逗她的心思。他沉下声音,“阿姮觉得皇叔只带你一个人出来,是想干什么?”
夫君的语气就像是要把她带到无人处灭口似的。明姮对上他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坐直身体偏开脑袋翘了翘嘴巴抱怨,“皇叔你好幼稚。”
“......”
现在的小孩子越发不好骗了。
“皇叔,最近是不是有些乱?”明姮虽然不了解什么朝事,但依稀也能知道一点。总觉得夫君有麻烦。
她衣领抽出不明显的布料绵线,容循抬手自然地替她整理,“嗯,乱。”
越乱越好。
明姮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皇叔辛苦了。”
他抬眼,顺势挠了挠她的下巴,像逗猫似的,“如今百姓都在骂我,甚至拖累了你。阿姮不觉得皇叔是坏人?”
他指尖凉凉的,碰过的地方确实渐渐发热,明姮心猿意马地摇摇头,“皇叔是好人。”
容循微微眯眼,明姮觉得他今天似乎不大一样。就好像褪下了温润如玉的外衣,露出了藏在这皮相下危险的本性。
和在王府相处时,有些微妙的差别。
甚至错觉地看到他连目光都沉去了浅薄的温柔,难测不透。
京城变天了。
摄政王妃纵然是虚位,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他会尽力保全她,但不代表他不会让她收到丝毫伤害。
容循只是觉得,这丫头心思太净了。他君子伪装太久,她深信不疑。该给她长点记性,要不哪天吃了亏,不至于只会掉眼泪。
他笑意薄凉,没什么温度,明姮还是第一次见夫君这样的神情。
“言公之事,本王要的不是他辞遣返乡,而是他的命。”容循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不慎坠井也好,意外猝死也罢。只可惜晚了一步,人跑的早了。暗卫追杀,到现在也不曾有消息。”
“上回在街上煽动民舆之人,已经死了。之后可能还会有类似的事发生,所以阿姮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当心。”
明姮听的怔住,忽然不认识他一般,“皇叔......”
到了地方,马车慢下来。容循拍了拍她的小脸,起身掀开车帘,“下来吧。”
明姮坐着呆了一会儿,才弯腰下马车去。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夫君,她所见的容循,也不过是他想要给外人看到的那一面。
前路后山的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建着一座院子。他们到的时候,商言清和明澈已经在那里。
没想到能见到明澈,明姮意外的惊喜。
“阿姐怎么也来了。”
明澈也没想到,皇叔来是有正事,怎么把她也带出来了。
“带她出来转转。”容循随意地掀了衣袍在院子里的桌椅上坐下,明姮没见过商言清,明澈向她介绍道,“阿姐,这是军候世子。”
明姮一愣,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姐夫?”
商言清也被她这一声喊的微微颔首,笑道, “见过王妃。”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明姮连忙摆手,头也跟着摇,“别、别这么叫我。”
“坐吧。”
容循招呼他们坐下,明澈在对面落座。
原本王爷让明姮随便去玩一玩,不要跑太远就行。但是难得见到明澈,何况自己一个人也不尽兴。
他们谈正事时她在屋子周围转了两圈之后,静静地在一边坐着听他们谈话。虽然什么也听不懂。
商言清:“宁安伯那边,恐怕是早已经成了言公党羽。毕竟也是旧朝老臣,野心不死。”
明澈:“但毕竟没有证据,动不得。”
商言清:“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王爷,上次消息说光禄大夫不知从何处交易,换取了一份春山薄。”
这算得是江湖势力。贩卖情报的,应当是二十七斋。
既然是光禄大夫换取的春山薄,那上面写着的就是容循麾下分布在朝上朝下各处的眼线,详细的名册。若是落到对方手里,他必然伤元气。
容循倒了杯茶,递至唇边停下,“有本事换二十七斋春山薄的,只有言公。”
明澈沉吟道,“所以有没有可能,言公或许自始至终,甚至都没出过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灯下黑嘛。” 商言清说道,“光禄大夫也真够聪明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交给一个养着的外室。”
明澈:“但如今那个外室已经死了,倘若在他们发现之前没有拿到春山薄,就麻烦了。”
容循抿了口茶水,放下杯子转了一圈,“交易的时间地点都没有变,没人知道外室已经死了。”
明澈和商言清目光相对,“皇叔的意思是,找我们的人顶替光禄大夫的外室,换取春山薄。”
商言清手指扣了扣桌子,“这个我也想过,但明天就是他们约定的时间,何况替代的人不好找。”
“是,这外室不会武功,而且没人见过。”
明澈皱了皱眉,“何况二十七斋的人,识人慧炬,是一个普通女子还是一个冒名顶替的暗探,不用试都能看出来。”
他们一时安静下来,明姮拿被子轻轻磕着桌子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她听不懂,云里雾里的。
什么春山薄,二十七斋,外室?
好复杂。
商言清被这轻微的动静分了思绪,抬眼看过去,目光微微凝滞。容循也看着她,眉目依旧如画一般。
明澈看了看他们,也顺着看过去。
明姮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感受到三道明显的目光汇聚过来,她才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磕茶杯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
他们都看着她做什么?
没人说话,明姮不自在起来,刚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明澈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行!”
第20章 坚持
他拧着眉,不容动摇地站在那里,背脊直挺。容循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独自饮了口茶。
商言清也有些犹豫,这个结果明澈不会同意,明镜更不会同意。
明澈不知道该怎么说,皇叔做的决定他素来没有异议。他会打明姮的主意虽然不算太意外,但是心难免凉了一些,他阿姐不是什么随时都可以推出去的牺牲品。
“王爷......”
商言清的话还未说出口,容循便平淡道, “小侯爷,考虑事情还是需要净着心来。”
少年者,心静下来之后,也就不再少年了。明澈哪里听的进去,他想也不想就道,“皇叔,您要明澈做什么都可以,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但不能将我阿姐搅进来。”
“那你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容循抬眸望向他,目光比深山更静。
明澈垂眼双手紧紧握着,没说话。他何尝不知道春山薄若到了言公手里,不只是眼线暴露那么简单,牵连太广,动辄毁去的就是不计其数的人命。
明姮默了半晌,扯了扯明澈的袖子,试探地问,“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大概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像是要她替代那个已经死了的光禄大夫的外室,换取二十七斋的春山薄。
“冒名顶替是不是?”明姮想拉明澈坐下,奈何他不动如山。她看向容循,自告奋勇,“皇叔,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可以的。”
明澈扫她一眼,“你可以什么?知道什么事吗你就可以,小命丢了也可以?”
明姮哽住,她眨了下眼睛,问容循,“皇叔,这件事情还会丢小命吗?”
“不会。”
容循看着她,话也说给明澈听。
“你不会有事。”
明姮相信他。
她仰头对明澈说,“阿澈,那让我去吧。”
没想到她也有报效朝廷的一天。明姮陡然升起了一阵肃意。
明澈考虑了半天,纠结许久,还是没办法做决定。他一把拉起她,头一回忤逆皇叔带着人走,“不行。”
“哎?!”
明姮被他拽走,明澈力气大,她拉不动他。
容循也不拦,敛下神色转着杯里的清茶。
商言清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追,请示道, “王爷。”
“不用跟。”容循随手泼掉杯底的茶,将杯子反扣在桌上,“他们会回来的。”
商言清一时心下微怔。
王爷是笃定了明姮会说服明澈。
他忽然有些不忍,那么单纯的一颗心,之后该会被怎样利用?他相信这一次把明姮搅入这一趟浑水绝非偶然。
若不是今天这一遭,连明澈都险些忘记了,皇叔不仅是皇叔,更是摄政王。
他一路拉着她走,明姮好不容易才让他停下来。明姮跟的气喘吁吁,缓着劲儿说,“阿澈,你别冲动。”
“谁冲动。”明澈松开她,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你都上赶着去找死了,你觉得是谁冲动。”
这道路宽阔,边上是一片林子,明姮靠着树劝他,“皇叔说了会保护我的,没事的,就是换个薄子而已。”
明澈深深看着她,“阿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皇叔。”他语气毫无疑问,明姮也不扭捏,点头道,“喜欢。”
明澈抿着唇,想骂她都不知道该骂什么。
他语气不善地冲她说,“再喜欢也不能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可是,皇叔不会害我的。”明姮不太明白。
她知道皇叔身为摄政王,有手腕有谋略,可他心是好的。为什么不能相信。
明澈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会害你,可他也不是圣人,你会吃亏的知不知道!”
明姮拍拍他,“小点声。”
火气真大。
明澈挥开她的手,顾自倚着另一边的树看别的地方去,不想搭理她。
“反正有我在,你别想去。”
明姮走过去歪着脑袋凑到他面前去看他,明澈冷着脸躲开。她又凑上去,他再躲开。
明姮笑了笑,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可是阿澈,春山薄很重要不是吗。”
否则也不会让他们这样重视。
倘若她能做些什么,自然是极好的。多少有点价值。
明澈头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叔忽然把阿姐扯进来,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他沉沉应了一声,的确很重要。
明澈也蹲下来,径直坐下,背靠着树干。
“可是换春山薄,宁愿我男扮女装,也不能让你去。”
明姮没忍住笑,认真地打量他说,“阿澈若是扮女装,定然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明澈淡淡瞧她一眼。
“阿澈,你让我去吧。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用,比不上你和长姐......”
“谁说你没用。”明澈不悦地打断她,明姮蹙眉,拿树枝敲了他一下,拿出了姐姐的架势, “听我说。”
他乖乖噤声。
“我的意思是,以大局为重,嗯?我这是报效朝廷呢,为摄政王做事。为百姓,为我大郢,对吧?”
明姮有模有样地说着,谈上了国之大义。明澈终于笑道,附和捧场,“嗯,阿姐巾帼不让须眉。”
她也笑,“所以让我去吧,反正你也会在暗处保护我的对吧。”
明澈有所动摇,但还是狠不下心。
她又几分认真地对他说,“你要是不让我去,我会闹的。”
明澈扬眉推了她一把,“你这份倔气光用在我和长姐身上了?”
明姮跌坐在地上,弯了弯眼睛。
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事儿......可不能被长姐知道。”
他答应了。
明姮坐过去用力撞了他一下,“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长姐才不会知道。”
她力气挺大,明澈被她撞的歪了身子,手在撑了一下才没倒。他疲倦地小声叹,“我怎么摊上这么个阿姐。”
明姮听见了,“你嫌弃我?”
“嗯。”明澈站起来,俯视着瞥她一眼,“又丑又胖,脾气还倔。”
“......”
许久没听见他嘴巴这么损了,真亲切。明姮折断了手上的树枝。
没等她站起来,明澈已经撒腿跑了。
明姮拎着裙子去追他,“你死定了明澈!”
–
在此之前,明姮的确以为皇叔是单纯带她出来散心的。
不过她不生气。
容循细细交代了她所有事情,彼时夜已高深,商言清和明澈出去了之后至今未归。
明姮认真记下皇叔说的话,开始有些紧张。不是怕,而是担心自己出差错,拖累了他们。她别的虽然不明白,但听了那么多,知道春山薄若是落到了光禄大夫那帮人手里,会死很多人。
她若是能将那薄子拿回来,就算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值得。
城外的格外静,不说话时似连风声都能听见。
容循看她有些出神,轻声唤回她,“明姮。”
她回眸看向他,“皇叔。”
烛火明寐,她眼睛亮若灿星,一眼可以望到心底的纯粹。容循喉咙微紧,像是被什么遏住了嗓子。
他沉着目色,说出的话近乎无情。
“明姮,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会保护你,不让你有危险。但倘若哪怕发生万分之一的意外,我不会心软。”
“明澈没有带走你,现在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明姮咬了咬唇,泛出娇艳的血色。
她想去也是有一点点私心的。她想自己能有用一点,至少有价值一些,才配得上他。
容循这个样子很陌生,愈发让人觉得他遥远。明姮声音发涩,无意识地染上了几分强撑的委屈,眼睛像蒙了层水雾,但依旧坚定道,“我不后悔,皇叔你放心,明姮会尽力的。我也相信皇叔。”
最后一句话虽然说的轻了一点,却似乎更加坚信。她每句话都看着他说,容循心口像是揉了不化的、湿漉漉的云。
“别这么看着我。”容循不给她半点希冀, “更不要相信我。”
他们站在花窗前,容循逆着光,轻晃的烛火勾勒在他轮廓,所有的温和都藏在了背暗处。他眸色比夜还深,一点也看不透。往日他的眼神就像一杯清茶,是可以看见的清润。
明姮捏着衣裙,眼底的水雾慢慢凝成映着星点的模糊泪意,她还是太笨了。
“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她固执地看着他,执迷不悟地说,“可我就是相信皇叔......”
容循和她绕不清楚。
蠢笨的丫头。
明姮话还没说话,就被他忽然搂着腰带了过去,她撞进日日觊觎的怀抱里。还没反应回来,就被掐着下巴夺了吻去。
他一点也没有顾忌眼前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以暴征肆意的姿态,深入唇舌。明姮呼吸都窒住,眼底的泪花也凝在那里,时间像是消失一般,眼前只有容循近在咫尺的眉眼。半明半昧,看不分明。
她被他压着下巴,齿关毫无抗拒之力。
气息灼热着直连到她浑身,指尖都没了气力。泪花终于落下来,她眼前清明散开。望进了他夺人魂魄的眸子。
呼吸交缠着千丝万缕,明姮听到低哑轻肆的嗓音从远处清晰地传过来,从她耳边烧到身体。
“谁是你皇叔。”
第21章 茶楼
茶楼散客,人来人往。
楼上凭栏座处可望京城街道,那桌上茶水续了三杯,座上客一身惨素衣袍不绣任何纹饰。他手上漫不经心地敲着把玉骨扇,除了挺好看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有人经过,径直坐在了对面。
“段兄这么看着还真像个地道的京城人士。”
“毕竟来了都城嘛。”他推过去一杯茶,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
对面那人笑了声,“这么多年,可算是有消息了。”
“喔?”段将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双旷野清净的眼睛漾出些波澜,他催促道,“快说。”
“护国侯府二小姐,明姮。”具体又清晰的答案。
他不再多问。
“不愧是二十七斋,多谢了。”段将野一扣扇子,潇洒起身,“茶我请你喝。”
“这可是在京城,何况人家现在是摄政王妃,你要做什么,可需三思。”
对方不免多提醒一句。
段将野停住步子,回头看过来,笑意俊朗清风,满不在乎,“她便是皇妃,只要我想,也能把人带走。”
他说完离开了茶楼,不知去向。
城外的林子寂静一片,只有风吹过树梢,枝叶轻颤之声。
明姮穿过一片竹林,谨慎地环顾四处。她站在一棵老树下,捏紧手上的竹哨。
这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像鸟儿叫,按着商言清教的,每声长短不一,有一定的规律。明姮吹完,四周没什么动静。
她走了一步,林子深处刹那横穿过一支箭。速度飞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过来,呼啸的声音只一瞬就到了耳畔。
箭锋堪堪擦着她的颈,射在她身旁的树上。再稍微往前一步,这箭就破开她的喉咙了。
明姮一瞬呼吸都窒住,惊魂未定。她看着眼前的箭羽,眼睫也似枝叶颤动,额上薄出一层冷汗。如果不是腿软,她想自己应该会撒腿跑了。
哪有人没见面就用暗箭吓唬人的。应当是想试试她下意识的身手。
明姮定了定心神,小心地退了一步,离开那支箭。
“瑾岚姑娘。”
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嗓音,他像阵风,莫名地就出现在她身后。
明姮转过身,看到这人的样子。长相普通,是见过转眼就会忘的样貌。但声音很有辨识度。
“大人。”明姮行了礼,对面的人开口道, “东西呢。”
“什么。”
“你不知道?”
他走过来,随手摘下树上的箭,转了一圈抵在她颈脉。
明姮僵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强装镇定地反问,“二十七斋想要的已经拿到了,大人难道不知道?”
“那瑾岚姑娘可知,我们曾经见过?”
此话就像脖子上的箭锋,扼住了她的呼吸。明姮觉得自己今日可能就要命丧于此了,只可惜昨夜才得了夫君的香吻。
皇叔袍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脑袋里一片混乱,本能地装下去。商言清说过,光禄大夫对这外室很信任,保护的也很隐秘。二十七斋的人不可能见过。
“我不曾见过你。”
“可我见过你。”
“不可能。”她反驳的很快,语气笃定,虽然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眼前之人手下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要了她的命,她活了这十几年,苦乐酸甜,从来没有过性命之忧。也没有被箭抵过脖子。
勇气是能被逼出来的。
“你试探我?”对面的男子一双眼睛打量着她,他如此神情,倒是让明姮找回些胆量。紧张到一定程度,反而有了豁出去的勇气,“你们二十七斋做事,都这么寡断吗?”
那人微微一笑,收回箭背在身后,“那倒不是,只是应委托者要求,再三谨慎罢了。”
“他素来如此。”明姮暗自松了口气,得以平缓呼吸,“春山薄在哪里?”
对方从怀中拿出一本薄子,薄薄的两层,沉甸甸的性命。
明姮接过来的时候,心都是抖的。
她妥帖放好,只想赶紧离开。
“姑娘不看看?”
明姮轻捏着衣袖,护好春山薄,摇头想着话术,“不必看,我对京中之事一概不知,只是办事的而已。”
“也是,瑾岚姑娘不识字。”
明姮敛着眸子点了点头,更紧张起来。她刚想转身走,又听那人道,“可方才我递给姑娘的薄子是倒着的。”
话音落,还未及反应,眼前被晃了一瞬,脖子蓦然多了一道狠力。男人神色依旧平淡,手上的力气却足以让她即刻失去呼吸,随时昏死。
“你到底是谁。”
明姮只觉得自己肺息生疼,濒临死亡。但即便在这般情况下,还是想着死死护住袖下的春山薄。
“我......”
她只恨自己方才大意,下意识将薄子正回来了。那外室大字不识,哪里会知道字是正是反。
没被小皇帝毒死,这回只怕是要被掐死了。
皇叔怎么还没来......
在明姮以为自己要失去意识晕死过去的时候,四周像最开始那样,射出了许多支冷箭。
她颈间的力量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拼命咳嗽喘息。
对方见情势不对,转身便消失了在了林子里。二十七斋只负责换取消息,其他的皆由委托者自行负责。并不会因此耽误行事。
既然交接有误,想来是那边失算了。
二十七斋不管闲事。春山薄他们有本事拿就拿去罢了,反正也没人会因此去找二十七斋的麻烦。江湖规矩,不服不行。
明姮大口呼吸着,从没觉得喘气这么要紧。恨不得把空气都吸进肺里。
她原本白嫩的脖子此刻已经印上了骇人的青紫,醒目刺眼。
明澈赶过来的时候,明姮看见他眼睛红红的一圈,可是说不出话,没力气调侃,也不能说些什么安抚安抚他。
好在薄子拿到了,总算是没有白白被掐了脖子。
回到王府后,明澈也没有离开。他把能用的药都用了,生怕明姮说不出话来。二十七斋那人用的并非生劲,而是多内力,内在柔狠,再严重些,嗓子彻底坏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阿姐,你怎么样?”
他倒了杯水,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眉头就没松开过。后悔到现在,怪自己不该答应她。明澈踹了脚无辜的凳子,忍着语气没太冲,“以后你再也不许搅进这些破事里头,别什么都听皇叔的听见没有?”
明姮连连点点头。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水,秀眉蹙着疼半天。
明澈不忍心,可又没办法替她受罪,她越难受他就越自责,越生气。明姮扯了扯他的袖子,用气息说话,声音很小,几乎只是看口型分辨她的话。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好什么好,你这样子像是过两天就能好的吗。”明澈越说越来气,担忧地告诫她,“这两天都不要说话了,吃东西也......”
他想嘱咐的太多,好脆道,“我让长姐来照顾你吧,王府的人我不放心。”
明姮忙牵住他,不停地摇头,簪饰晃来晃去。她张嘴想说什么,被明澈一脸淡漠地堵了回去,“别说话。”
她闭上嘴巴,顿了顿起身去找了纸和笔过来。
明姮一笔一划写道:不要告诉长姐。
指给他看。
“行,那我留在这照顾你。”
明姮摇头。
又写道:不行,你是小侯爷。
他一直留在王府怎么成。
明澈夺走她的笔,认真看着她,“反正就这两个选择,不告诉长姐,我就在王府待着。”
明姮生气地拍下桌子。
明澈无动于衷,读懂她的意思,“我不可理喻,怎样。”
都成这样了,他怎么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摄政王府。这府里谁能好好照顾她,万一哪天又被推出去当靶子了怎么办?
这段时间坊间依旧在传是她迷惑摄政王辞遣言公,祸乱朝政。后听闻清槐郡主持谕旨去摄政王府押人。
她一直都是被牺牲被利用的那个。明澈思绪沉重,直到明姮走到他跟前,比划了一下他的个子,拍了拍他的胸膛。
挺神奇,明澈居然读懂了。
他冷哼了声,“是,我长大了,不能任性。但我没任性,我是在严肃认真地和你说。”
明姮喉咙还隐隐作痛,但是忍着没皱眉。
她看着明澈,无声地同他对峙。
容循来时,遮了门前一片影。
明姮回头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冲明澈指了指皇叔,指了指自己,再摆摆手。
她的意思是皇叔会照顾她,自己在王府不会有事。明澈脸色更不好看,很想用笔给她脑袋上来一下。
他点了点头,“好,那我走。回去告诉长姐,让她来。”
明澈说完放下笔就转身出门,明姮赶紧跑去拦住他。推了他一把。
今天怎么还和他说不明白了。
“阿姮,我让善禾来王府陪你,好不好。”
容循走过来问她,明姮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冲明澈比划:小公主来,可以陪我。
明澈看着她,凉凉笑道,“阿姐,公主也是皇家的公主,你怎么对谁都这么信任?”
明姮抿了抿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比划了。她才发现眼前少年眉眼棱角更分明,比过去更添张扬之气。弟弟现在越来越有气魄了,嗯,颇有男子气概。
姐姐欣慰。
第22章 曲径通幽
不过他这话失了分寸。
明姮微微皱眉,扯了下他的袖子。
他是护国侯府的小侯爷,妄提皇家,其心可溯。皇叔是知道他气性不消,不把这话往心里去,可若是传在有心人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小子要造反不成。
明澈敛眸不语,依旧不让步。
不让长姐担心是一回事,另外明镜的性子不比他柔多少,她要是知道明姮受了这般伤害,只怕是能将摄政王妃直接从王府截走。
“小侯爷请务必放心,本王也以皇家信誉担保,会照顾好她,不让明姮在王府受委屈。”
容循说话间,又回到了摄政王以往的姿态,如玉般的清雅。
他们这是和皇家杠上了吗。
明姮默默望了望明澈,他沉默须臾,开口道,“我可以暂时不告诉长姐,但是还请皇叔恳准明澈每天都能来王府看我阿姐。”
“好。”
容循无他应下。
明澈说完对明姮嘱咐道,“阿姐,你好好照顾自己,这几天都不要说话知道吗。吃东西也慢慢咽,疼就缓一缓,一定吃特别清淡的。”
明姮听话地点头,他说什么都听。
总归是暂且将他劝抚住了。明澈只能怀揣着一百个不放心离开王府。
刚才明姮的喉咙就一阵一阵的生疼干涩,明澈走了以后她才敢做表情。疼的眼睛都泛泪花,她不自觉地想去碰脖子,被容循扣住手腕。
“别碰。”
他看着细颈上深色的掐痕,仿若也疼在他心上。无形的力量,勒出间歇的窒息感。
皇叔身上一直都香香的,是成婚那晚闻到过的,从他袖口漫出来的冷香。明姮在他怀抱里。更清晰地被这样的味道包裹着,衣领、衣襟,哪里都是好闻的。好像疼也缓了一点点。
明姮脸贴在皇叔胸膛,慢慢变热。
这回不是她吃豆腐了,以往皇叔都只把手搭在她肩上,这次抱她了。两只手牢牢圈着的抱,甚至搂着她的腰。
“对不起阿姮,对不起。”容循低声向她道歉,沉沉的呼吸都在她肩上,隔着衣裳也能传递到皮肤的温度。
明姮不能说话,只能抬手环住他的腰。
皇叔腰真细。
她忍不住地乱想。
伤的真不是时候,偏偏又说不了话,否则她一定要问问,皇叔那天晚上为什么要亲她。是不是代表以后她可以随意轻薄他了?弄得人心神荡漾的。
她在怀里抬头,轻拍了拍他的背。
容循靠在她肩上,气息里都是少女浮盈的暗香。
她又这么看着他,用纯净的眼神。
容循抬手捂着她的眼睛,喟叹道,“别这么看我。明姮,你该多讨厌我、多防备我一些。”
明姮摇摇头,脑袋撞进他怀里。
她不太舍得放开他,可是肚子有点饿。她这个样子,吃的东西都不管饱。
她仰头,拽了拽容循腰侧的衣服。
“怎么。”
明姮示意地朝皇叔点了点嘴巴。
容循看她半晌,低头凑过去亲了一下。
“......”明姮愣住,咬着唇脸彻底红了。
他纳罕地瞧着她,随后明了道,“哦,你是饿了?”
明姮热着脸点头。
皇叔怎么回事,明澈都能看懂她的意思。
明姮本来以为自己至少能喝点小粥,谁知道连喝水都费劲。咽一口都疼的她想掉眼泪。一桌的菜也不能吃。
可是好想吃东西。
明姮对着面前的白米粥委屈的不行。那王八蛋不若掐死她。
“咽不下?”
明姮点点头。
容循看她低头黯然伤神的模样,将碗端过来。明姮被他抱着坐到腿上,才回神过来开始不自在,想挣扎着站起来。
“别动。”他搂着她,舀了一小口递到她嘴边,“来。”
虽然皇叔的腿坐着很舒服,这个姿势也很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但是现在这些都抵不过她喉咙疼咽不下东西的难受。
明姮偏过头去,不想吃。
“慢慢的吞,不要咽,吃两口好不好。”容循的语气像哄小孩子,“吃了东西才可以喝药,喝了药才会好,等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明姮泪眼汪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不吃东西也疼。
容循摸摸她的脸,“我知道,很疼是不是。”
“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皇叔也只吃阿姮能吃的东西。”
明姮看了看他,瞅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张嘴含了一口,试着慢慢吞下去。似乎是比咽要好受一些。
她吃下一口,容循也吃一口,就着她的勺子。明姮耳朵忍不住又染红了。
这么一人一口的,她竟然也喝完了一碗。
眼里泛着泪花,疼的。
明姮吃完,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示意皇叔吃。容循勾了勾唇道,“我和阿姮吃一样的。”
那怎么行。
明姮拍了拍胃,意思是不吃会饿。容循搂着人,下巴搁在她肩上,叹息着说,“皇叔陪阿姮一起饿。”
他说完偏了偏头,吻落在衣服上。容循就这么靠着她,眉眼拢着倦意。他的唇贴在她肩膀,抱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些,好似这样有十分的安全感。明姮奇怪,为何皇叔亲衣服也能如此深情。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她的心乱跳个不停。
明姮不敢乱动,怕扰了这气氛。
直到妙七端着药过来,看到这一幕险些把药碗洒了。她震惊地呆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明姮不知为何像被捉奸似的......
做贼心虚地想要逃开,奈何皇叔搂着她不为所动。
“王......王爷。”妙七把药端过来放下,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
她忍不住小声问,“您和二小姐曲径通幽了?”
明姮连连摆手。
容循低头吹了吹碗里的药,抬眸温和地望向她,“你很闲?”
妙七摇头,转身逃跑。
明姮忐忑不安,只觉得自己才刚在王府建立的友谊顷刻就要崩塌了。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勾引皇叔,是坏女人?该怎么解释呢。
她走神的时候,容循的药已经喂过来。明姮捧过药碗,自己喝。
她脑子里都是妙七的‘曲径通幽‘,喝药之前也忘记吹一吹,就这么舀了一口喝进去,烫的她险些呛到。要是咳嗽起来,喉咙得更疼了。
勺子也掉进碗里,溅出了几滴药。她放下碗,想找凉水喝。
“慢点。”
“急什么。”容循抬起她的下巴拧眉看了看, “我看看,烫到了?”
明姮点点头,微微伸出舌头给他看。的确是烫到了,红红的,好在没有太严重。她晃了晃他的袖子,想喝水。
容循抱着她不方便起身,明姮眼眶也红了一圈,她真倒霉。
正想拿什么降降温,眼前就挡下一片暗。容循低头下来,启唇吻到她,轻轻含着她舌尖。一阵直流穿到尾骨的粟意让她腰软了一瞬。
明姮睁大眼睛,周遭的一切都幻成了背景,只咫尺的眉眼清晰可见。舌根衣领不知道是被烫的麻麻的,还是被他亲的。湿凉的触感和带着药草味道的安抚无一不令她浑身发烫。
妙七躲在原处的廊下观望,这一幕彻底震碎了她对王爷的认知。
摄政王府可能真的要有王妃了。
王爷真销魂。
妙七捂着眼睛跑开。
“还烫吗?”
容循手背贴了贴她泛红的脸颊,看着明姮被亲的娇嫣的唇,眸色微深,声音也低了两分。
他问的认真,明姮意乱情迷。
舌头是不烫了,换作浑身烫了。
她害羞地无地自容,抓紧他的衣襟把脑袋往他怀里埋。掩耳盗铃。
明姮羞的耳朵滴血一般,容循轻轻捏了两下,从容地端过药碗,“还是我喂你吧。”
她没脸见人,更没办法面对皇叔了。
他拍拍她的脑袋,“喝药。”
明姮躲在他怀里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抬头。她就快把脑袋从他衣领里塞进去了。
容循好笑地低头看着她,“你是要把皇叔都衣服脱下来盖在自己头上?还是想躲进衣裳里?阿姮若是能变小一点,皇叔兴许还能把你藏进衣袖里。”
他越说明姮越害臊,忍不住晃着腿示意他别说了。
妙七藏不住事,她的所见所闻,没一天就传遍了王府上下。
这之后明姮又在王府里,所到之处大家都从以往见到她喊一声二小姐,变成了喊王妃。
她听一遍耳朵就热一遍,只能不好意思地摆手。到后来干脆见人就躲,她能说话以后第一件事情就要让大家不要这么叫她。
都怪妙七胡说八道......
容善被皇叔找来陪明姮,她乐意至极。天天待在皇宫都把她闷坏了。
“阿姮,你真厉害。没想到你看着这么弱小的一只,居然还敢做这么危险的事!”
容善一直夸她,明姮羞赧地理了理头发,很想和她说说当时危险的境况。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容善感同身受地皱紧眉头,“那个人很厉害对吧?”
居然能把脖子掐成这样。
明姮点了点头,站起来跳了一下,指了指高高的屋顶。容善看着她比划,微微惊讶道,“你是说,那个人武功很高,轻功很厉害?”
明姮点头。
大家都好聪明,能看懂她比划。
只有皇叔笨。
容善后怕地叹了口气,“还好皇叔他们到的及时,要不然你可就完蛋了。”
她拉明姮回来坐下,顺手递给她一块糕点,递到一半才想起收回来,“啊对了你不能吃。”
她把糕点递到自己嘴里,忽然想到什么,看她的眼神变得破有深意,“对了阿姮,我听妙七说,你和皇叔......”
明姮倒茶的手悄悄顿住,抬眸觑了她一眼,耳根又不自觉热起来。
容善瞧着她的神色,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问,“是不是都到颠鸾倒凤的地步啦?!”
她口无遮拦,明姮慌张地茶水都洒到杯子外面了。不知所措地拼命摆手,小脸一下子熟透了。什么......什么颠鸾倒凤......
善禾哪里学的这样的词!
第23章 小皇婶
明姮急得去捂她的嘴巴,容善起身躲开,乐不可支,“瞧你这样子一定和皇叔勾搭上了,阿姮你真厉害,那以后皇叔罚我你可得帮我。”
她羞的比划不出来,找了方才搁置在一边的纸和笔写道:不许乱说。
“谁乱说了?王府上下都改口唤你王妃了,你还说和皇叔没有颠鸾......唔唔......”明姮及时捂住她嘴巴。
她怎么老说这个词!
明姮写:是妙七,胡说。
容善不信,推开她的手,“怎么是胡说?妙七分明是亲眼所见。她说你坐在皇叔腿上,你们......唔......”
明姮重新堵住她的嘴。
又写:喝药而已。
她狡辩。
容善满眼写着不相信,“喝药能喝到腿上去了?”
明姮:......
她和她相望对视,提笔写:反正没有,颠鸾......你说的那个。
那四个字她写都不好意思。
容善一点也不害臊,她笑眯眯地凑过去,忽然叫她,“小皇婶。”
明姮诧异地瞅着她,又要摆手,被容善压下手腕,“别狡辩了,我知道,我懂的。”
她挽着她,善解人意地说,“小皇婶脸皮薄,我不逗你。总之,以后皇叔罚我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
明姮点头,写道:罚抄,罚站,我都帮你。
“有你在,还罚什么抄。”容善潇洒地撇开这张纸,“小皇婶,你平日里就经常在皇叔耳边替我吹吹枕边风,让他对我不要那么严厉就好。”
她说完补充道,“对皇兄越严苛越好,嗯。”
明姮脸红红的,偏偏和她争辩不了,一时无从下笔解释。只能写:吹不了枕边风。
容善看她写下的话挑着眉头,“怎么会?都颠鸾......好好好,不说那个词。”
小公主在收到明姮气急败坏的眼神后改口道, “可你都是我小皇婶了,有什么不行的。”
明姮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觉得和皇叔的关系好像是变了一点,又好像没变。
她羞着写:我,皇叔,没有一起睡觉。
斟酌半晌还是一起睡觉这四个字收敛许多,但还是让明姮捏笔的手都蜷缩了。
“都坐腿了,都亲了,怎么还不一起睡觉?” 容善替她着急,惋惜道,“我还以为你对皇叔霸王硬上弓了呢。”
明姮轻撞了她一下,让她注意措辞。
“不过没关系,迟早的事儿。”容善说着胸有成竹地拿过她手里的笔,把皇叔两个字划了一道,改成夫君。
“这样才对。”
明姮捂了捂脸,想让自己降降温。
“不过,小皇婶是怎么把皇叔勾搭到的?”容善十分好奇,拍了下她的屁股,“皇叔喜欢的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呢?”
完全是小白兔。
容善一直觉得自己以后的皇婶怎么说也得是个狐狸精一样的美人儿,才能把皇叔勾到手。
明姮惊了一下,推推她。
善禾总是耍流氓。
近墨者黑,明姮羞着羞着也不害臊了。
她骄傲地写道:是皇叔,勾搭我。
皇叔那清汤寡水的人儿,也会做这种事?容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阿姮你真厉害。”
明姮咬着笔笑了笑,指了指嘴巴,做了个亲亲的嘴型。容善捂住嘴巴偷笑,“是皇叔亲你?”
她低头稍稍羞怯。
夫君这两天亲了她好多次,每次都亲的她神魂颠倒的。
“那是什么......”
容善本来想追问是什么感觉,但是还不曾问出口,皇叔就来了。
她们在院子里,容循从廊下走过来。
“在聊什么。”
他看向容善道,“这么开心?”
明姮偷偷看了他一眼,心跳扑通地快了些。容善闻言毫无隐瞒地回答,“在聊皇叔。”
她就这么说出来,容循挑了挑眉,“聊我?聊我什么。”
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琉璃罐,是药,打算给明姮抹伤口用的。他问完容善灿烂地笑着说,“聊皇叔勾搭小皇婶。”
明姮差点没忍住出声制止她说话,她捏着容善的袖子用力扽了一下,羞愤地瞪她一眼。她怎么能说出来呢!
容循含笑望向她,“你改口倒挺快。”
容善嘿嘿一笑,识趣道,“皇叔,我找妙七去,看看今儿吃什么。”
她说着就要离开,却被明姮拽住袖子。她回头用力把自己的衣服扯回来,善解人意地安抚她,“小皇婶,别舍不得我,我在这里皇叔不好和你做什么的。”
明姮作势要抬手打她,容善拎着裙摆就抬腿跑了。
小公主不在,又剩她和皇叔单独相处。虽然不是不好......
容循在一边坐下,伸手去牵她,“来,试试我从皇宫带出来的药好不好用。”
她脖子上的痕迹难消,本就细皮嫩肉的,对方用的还是内力。
他像是又要把她抱腿上坐着,明姮顿了顿,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自己坐在那里上药就好。容循看着她,微微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用了些力气把人带了过来。
明姮又坐在皇叔腿上,不自在地红了耳朵,然后想到容善的‘颠鸾倒凤‘,更不自在了。这四个字像鸟儿一样在她耳边盘桓,挥之不去。
容循替她抹药,动作很轻,不疼。这药膏在皮肤上先是热热的,风吹过来又是凉凉的,还挺舒服。上完药,又用新的纱布绕了一圈把伤口包好。
“先用着看看,不好用再换别的。”容循抹完药抬眼看她,明姮恰好也在看他,视线对上的一刻她又躲开了。
她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什么。
容循目光落到桌上,刚才她和容善写的话还在那里。他随手拿起一张,还没看来得及看就被明姮一把夺了去,揉巴揉巴藏进了袖子里。
她防备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不给你看。
她这个样子,他倒是更好奇了。
“同善禾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了,不能给我看?”
容循去看桌上明姮写的其他话,她又连忙伸手去挡住,用衣袖遮住了大半。
他原本没多想看,被她这么一闹,却是很想看了。容循轻掐了下她腰肢,明姮动了动身子,眼眸潮润。
他凑过去咬她小耳朵,声音这么近,气息喷洒着又痒又心悸,“到底背着我写什么了,嗯?”
容循有一下没一下地亲过来,明姮光顾着躲,桌上许多字张,不妨就被他从边上顺了一张去。
他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正是明姮写的那张没有一起睡觉的话。
皇叔两个字还被容善改成了夫君。
明姮抢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她自暴自弃,干脆搂着皇叔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装傻。
容循像是笑了笑,他说,“如果阿姮想,一起睡觉不是不可以。”
他又去看写的其他话,一边看一边猜测她和容善聊了些什么。
“想替善禾吹枕边风?”他道,“可以。阿姮说的话皇叔都答应。”
明姮已经熟透了。
容循一张张翻过去,又看到了那张成语写了一半的字张,“颠鸾......倒凤?”
他感到身上圈着他的小手紧了紧。
容善真是不管不行了。
好的墨水没几两,脑子里净是学了这些成语去。
明姮胡乱将那张纸夺过来,揉成一团丢了出去。容循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目光隐含深意。他没说话,看了她一会儿道,“阿姮若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明姮一双眸子盈盈透亮,已经再听不得这些话了,她搅着自己的袖子,无措地频频摇头。
才没有......
她可什么都没想。
“嗯。”容循摸了摸她红润的脸,温声道, “阿姮也还小,不着急。”
还小?
她忽而莫名想到皇叔之前说过的话。
皇叔说喜欢身姿窈窕,绰约娉婷,风情万种的女人。
明姮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自己胸前......
容循捕捉到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眸色邃深补充道,“我说的是年纪。”
明姮捂脸。
第24章 长姐
容循从宫里带出来的药比之前的好用许多,明姮脖子上原本青深的痕迹退了许多淤色,恢复的很明显。
明澈见她好起来,总算放心,但还是没告诉明镜。他瞒的很成功,但没料到商言清那边出了纰漏。明镜追问之后姐夫就全招了。
真不靠谱。
明澈傍晚时分到王府来看明姮,她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就是不能说太多。吃东西也好多了,不再只能喝白米粥。她觉得自己这些天都瘦了,连带着皇叔也瘦了。
“小侯爷,你每天都来,就这么不放心我们?本公主每天把小皇婶照顾的可好了。”
花园正值花期,整个王府都漫着淡香。坐在园子里喝茶赏景最好不过了。
容善一边和明澈说话,顺带掰了一半橘子给他。
“我阿姐都成这样了,你觉得呢。”
明澈随手丢了块石头进湖里,在涟漪里沉底。
“也是,要是换作我差点被人掐死,我皇兄肯定也担心死了。”
明姮也想吃橘子,拿了一个又被明澈顺走, “你不能吃。”
得时刻遵循医嘱。
她这段日子不能吃的太多了,明姮觉得自己日子过得比出家人还清淡。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托着下巴看湖水。
“最近是不是朝上事情又多了?虽然看皇叔好像挺清闲,但我看他好像有点累。”
明澈敛眸嗯了一声,“京城繁华,全将背后的风云都遮住罢了。自古朝堂哪代不是多事之秋。”
容善不太明白。
明姮经过了春山薄之事,却是有几分更清晰的理解了。皇叔他们所做的,是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大事。
就像话本里,好人和坏人,争权夺位也好,为利为己也罢。你死我活。
而皇叔自然是好人这一边的。
她拍了拍明澈的肩,“小侯爷辛苦。”
他笑了笑,眼底是认真的情绪,“我不辛苦,皇叔才辛苦。”
“皇叔确实辛苦,朝堂之事我虽然懂得不多,却知道皇兄的龙椅坐的不牢固。若非有皇叔扶着,怕是早就倒了。”容善说着也有些落寞起来,撕着橘子皮道,“我忽然觉得,咱们这太平盛世,好像也不是特别太平。”
话题蓦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明姮也怔然。
可不是,他们所看见的太平,是有人在黑暗里背负起来的光明。
明姮忽然想,她若是男子,说不定也能像明澈一样呢。
晚风吹过园子,卷过花香,带落花瓣。
容善正想换个话说,不远处小路上渐近的声音打散了此刻的氛围。
好像是喊小皇婶的。
明澈看过去,呆滞地意外道,“好像是长姐。”
明姮回头,就见明镜神色匆匆地跑过来。她似乎来的很急,手上还拿着几束花枝。应当是上了花艺课。
明镜一眼就看到了明姮脖子上绕了一圈的白纱布,商言清说她伤到连话也说不了,那得是被多大的力道掐了脖子?
“长姐。”
明姮小声唤她,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明镜走到她跟前,扬手吓唬她,明姮想躲又不敢躲。若非她已经伤成这样,她非得好好揍她一顿。
“明姮你真厉害啊,现在连细作暗探的活都能干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阵杀敌?”
“不、不是......”
“差点被人掐死是吧。”明镜看着她躲避的眼神,克制着盛起的怒意,“怎么,觉得自己的小命在家国大义面前不值一提是吗?”
“不是的.....”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胆量?那天要是明澈他们晚去一步,你就交代在那里了。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明镜声音还是很平静,可是明姮看见她眼睛红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可是颤在心上,让明姮后知后觉地害怕。
“长姐我错了......”
明姮一下子就泪眼模糊,热泪断线似的掉下来。
明澈站过去拉她到身后去,承担错误。
“长姐,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拦住阿姐,是我瞒着不说,你罚我吧。”
“我当然要罚你。”明镜说着就把花枝抽在他身上,一点没留情,容善听声音就疼。她本来想开口求求情,可是似乎不大合适。
明澈皱了皱眉,没吭声。明镜又抽了他一下,“她不让你告诉我你就真不告诉我?”
那花枝韧的很,打在身上很受皮肉之苦。明澈没躲也没解释,就这么站着让她打。
“明姮死了你才要告诉我是不是?!”明镜越打越疼,有一道打在他脖子上,直接划出了血痕。
明姮抱着他往后躲了躲,没出息地哭,“长姐你别打他......”
她还好意思哭,小命都不要了,还敢求情。
明镜抬袖抹掉落下来的泪痕,径直伸手用力拽过明姮,“你跟我走。”
她带着人转身离开,明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抬步跟着走了。
这是要把小皇婶带走吗。
容善望着他们的背影,无措地跟了两步,踟蹰道,“哎你们去...去哪儿......!”
完蛋了。
她一扔橘子皮,连忙跑去找皇叔。
明镜一路带着她出了王府,不知道要把她带去哪里。明姮不敢挣扎,只能往回犟了些力气, “长姐,皇叔......”
“皇叔那边有明澈解释。”明镜停下来转身看着她的眼睛,不容置喙地告诉她,“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是她太天真了。
她只想到明姮在王府会受委屈,从没想过倘若皇叔要利用她,该是多么轻而易举,毫无犹豫。
“长姐。”
明澈挡在王府门前,认真地同她解释,“阿姐不能离开王府。”
他那天冲动之下也想过要带明姮走,但事后冷静下来想,倘若镇巴她带走了,确是意气用事。
“无论到什么地步,侯府二小姐都是摄政王妃。长姐就这么带人走了,能去哪里?”
“我可以照顾她。”明镜望着他,目光里的心疼夹杂着后悔,“不回护国侯府,我也可以让明姮风雨无虞。”
“我知道。可是之后呢?阿姐替嫁的事情本就是人尽皆知的谈资,离开王府,长姐可曾想过后果?”
明澈看了看听之任之的明姮,牵她过来对明镜道,“外面的谣言仍然没有散,还请长姐冷静想一想,阿姐留在王府才是最好的。”
也是最安全的。
明镜自然清楚。
可眼看着明姮一次又一次被利用,被伤害,她没办法冷静。只想着哪怕豁出一切也好。
她靠着王府大门蹲在那里,一阵阵地难受。都怪她不好,是她该死。她若是听命地嫁进摄政王府,就不会让明姮成了牺牲品。
她这个长姐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阿姮,对不起。”明镜捏着花枝的手微微泛白,她没了方才意气用事的冲动,眼泪落得安安静静。“都是我害了你。”
“不是的。”明姮蹲到她身边倾身过去抱着她,声音还没完全好,有些生涩地说,“你是最好的长姐。”
“你不能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明镜摸摸她的脑袋,凶巴巴地骂她,“怎么会有人这般蠢笨的人。”
她说着紧紧抱了抱明姮,低声道,“皇叔下次再利用你做这种事,我就和他拼了。”
明姮挂着眼泪笑出声来,脸在明镜衣服上蹭了蹭,不忘反驳,“我才不蠢笨......”
她们情深似海,姐妹情深。
明澈叹着气走到跟前,低头道,“能加我一个吗,要不我们仨在王府门口抱头痛哭一场?”
明镜站起来踹他一脚,“去你的。”
“长姐,你刚才抽的我好疼。”明澈这会儿才来了痛感似的,柔弱地捂着胸膛,风一吹就要倒一般。
“你少来。”长姐完全不吃这一套,“我说要罚你,就自然是要罚的,你回府就给我罚跪去。”
他刚刚被打了,又要罚跪,长姐都不心疼人的呢。明姮刚想开口求情两句,被明镜一个眼神压了回来,“你想替他说话?你以为你受伤了就没事了?”
“......”
“明姐姐!”容善从木桥上跑过来,火急火燎地,还险些踩着裙摆绊倒。
容循跟在她身后走来。
她跑来气喘吁吁地劝明镜,“明姐姐你可千万别、别冲动。”
明镜看见容循,纵然再有意见,也还是规矩地行礼。
规矩,但不服。
很有情绪。
“皇叔。”
她的态度比那天明澈的态度好不了多少,果真是一个爹生的。脾气一模一样。
他瞧见明姮眼睛还是红着的,像只兔子,十分委屈。那神色就像脑袋上随时会长对耳朵耷拉下来似的。
容循却像是没脾气,“免礼。”
她不拐弯抹角,看着容循直言道,“明镜想留在王府照顾阿姮,还请皇叔恳准。”
“好。”
皇叔答应的倒是干脆。
容善一乐,“不走了?不走好。”
王府这下可真热闹了,她再也不闷了。
–
明镜在王府之后天天守着明姮,对皇叔很恭敬,但其实态度很冷。明澈的怨很复杂,明镜就简单多了。她既不是皇叔幕僚,也不追随他麾下。只知道他利用了明姮,让她受到了险些失了性命的伤害。
她还罚明姮抄书。
长姐风范有时候让容善对这明家姐姐都有些怕怕的。
明镜亲自照顾,周全仔细,药也是她亲自煎,像是对王府的一切都不放心。
明姮一边默默感动,一边对抄书怨念不已。想来皇叔也喜欢罚善禾和小皇帝抄书,这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这些天明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明姮,容循甚至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直到善禾硬拽着她去王府菜园子里摘菜,说从原材料开始给明姮做晚饭吃。
她正好对王府处处不放心,小公主这么说她自然就跟着去了。
明姮现在已经能说话了,不过饮食还是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准,还是清清淡淡的。脖子上的痕迹也没有完全消,不过不用缠纱布了。
长姐不在,她就不抄书了。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儿,她踢得不好,但是看妙七玩这个很厉害,也心痒痒。
她时刻注意着她们有没有回来,画廊那边一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就赶紧坐回去假装认真地抄书。
走过来的步子像是停在了她身后,明姮若无其事地开口商量道,“长姐,我抄了十五遍了,没有偷懒,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写着写着,没听见声音,忍不住回头看,才发现是皇叔。
第25章 刺客
明姮心都跟着用力跳了一下,她站起来,望着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喊,“皇叔......”
改口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罢,她脸皮忽然薄了起来。
许久没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掺了快酥酪糖似的。
“嗯,在写什么?”
容循走下台阶,明姮回答,“千字文。”
抄了好多遍,她已经彻底会背了。写的多了,对字也浅有进益。只不过天天抄,手腕酸疼,想着长姐还不如也罚她跪来的干脆。
容循随手将抄写的纸张叠好,单手掐着她的腰将人抱到桌上。明姮一个没注意就坐到了桌子上,低呼一声,扭捏地晃了晃腿。
皇叔怎么总对她动手动脚的......
他扶着她的下巴,“抬头,我看看。”
他是要看脖子上的伤,明姮听话的仰头道, “好了许多了。”
容循抚过修长细颈上颜色浅去的痕迹,“还疼不疼?”
“不疼了。”
他的手顺势绕去了后颈,把她脑袋扶回来。明姮觉得自己耳朵又开始热了。
容循看着她道,“过几日带你去瓦舍玩,好不好?”
明姮点头,“善禾一起吗?”
“可以。”
她笑笑,“那把妙七也带上。”
“好。”
他眼眸如墨点漆,明姮看着,欲言又止。她独自纠结许久,总算等到她开口问,“皇叔,你那天为什么要......要亲我......”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不过容循听到了。他坦然自若地反问,“哪天?”
他亲了也不止一次。
明姮脸红,倔强地继续问,“就是,在城外的时候。”
容循垂眸瞧着她把自己问的面红耳赤,遮下的眼睫时而轻轻颤,不安分地把玩着腰间的络子。
“那是为了吓唬你。”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说法,明姮抬头看他,愣愣地问,“那后来......”
“后来不是。”
他说着低头含着她下唇厮磨了一会儿,声音沉下质感,“现在也不是。”
明姮抓紧了自己的衣裳,下意识是想躲的,可偏偏固执地仰着下巴听之任之,令他肆意索取。
容循十分耐心地步步深入,同城外那一夜比起来,温柔更让人缴械投降。明姮忍不住向后逃,可身后空空荡荡,有着空落的不安,不自觉地伸手圈住了他。他搂在腰间的手抚至后背,轻揉慢捻,吻不停歇地跟过来。
院子里的石桌足够宽敞,她就这么躺在了满桌的字文上。容循原本没想做什么,只是单独来看看她,却是没克制亲热过头了。
情至深时,他指尖绕去了腰间的衣带。
不过满园秋色的旖旎风光,在画廊渐近的交谈声里悄然消散。
明姮听见长姐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挣扎着推开了容循,慌慌张张地桌子上跳了下来。容循扶好她,微微哑着嗓子蹙眉教训,“急什么。”
明姮听他的声音都浑身发烫,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坐回去装模作业地继续写字。她小口喘着气,捏笔的手都不稳了。
这大白天的,皇叔怎么能对她做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明姮默默在心里把过错都推给他。
差点连衣裳都解了......
和她的惊慌失措比起来,容循依旧姿态端庄,他敛去眉眼意欲之色,坐到一旁,淡然的倒了杯茶。
恰好容善和明镜此刻回来。
“皇叔怎么来了。”容善手上捧着个透明的罐子,跑过去献宝似的把东西捧出去给他们看。
“皇叔你看,我和明姐姐抓到一只蝴蝶,您帮我给它画幅画吧。”
容善没注意到明姮的不对劲,明镜却是察觉到了,抬手贴了贴她有些红的脸,“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烫。”
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额头比较温度,“不会是发烧了吧?”
“啊?”明姮拍拍自己的脸,摇头说,“没有,没有。”
“那你做什么了?”容善别有深意地望着她,明姮紧张地结结巴巴,“我......我没......”
“刚才偷懒玩毽子去了而已。”容循开口替她辩解,明姮点头之后反应过来又摇头,“不是,我没偷懒!”
皇叔竟然出卖她。
明镜闻言在附近找了找,果真在桌下寻到一只羽毽,她敲了下明姮的脑袋,“还说没有?再给我多抄十遍。”
“不要了长姐!”明姮耍赖地丢掉笔,不等她说话连忙转移话题,挤到容善身边去看她的罐子,“给我看看蝴蝶。”
“你看。”容善把罐子推到中间,里面一只浑身浅绿色蝴蝶翅膀完全展开,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像剪纸一样。
颜色很漂亮。
不过,明姮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善禾,这不是蝴蝶呀。”
“嗯?”
容善也仔细瞧,“怎么不是,是呀。”
容循道,“谁家蝴蝶这么大只。”
明镜说:“不是吗?”
她们俩看着好看就给抓回来了,长着翅膀的可不就是蝴蝶吗。
明姮无奈地撑着下巴淡淡道,“这是扑棱蛾子。”
她以前和明澈经常抓。
蛾子笨的很,不像蝴蝶到处飞。
何况体型也比蝴蝶大只许多。
容善:......
明镜:......
–
秋已渐深,落日之后凉风多了萧瑟之感。
王府书房灯火未眠。
“查的怎么样。”
容循翻着宫中送来的公文,书桌前站立着的,是一身黑衣隐于夜色的要离大人。他浑身只看到到一双如鹰隼的眼。
“王爷,二小姐的生母入京前的一切都无处可寻。就像是凭空来到京城,嫁入了护国侯府。”
容循不意外,只觉饶有意趣,“什么都查不到?”
“是。”
那更说明来历不浅。
他合上一本,翻开另一册,“好,不必再查了。”
“是。”
寂静的夜,风声不止。
外头陡然传来屋瓦轻撞之声,要离看向窗外,眼底肃了几分暗意。
容循未曾抬头,提笔写了几个字开口道, “去吧。”
话落,他自窗外消失,隐匿在秋夜里。
明姮在屋子里,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连走出屏风的勇气也没有。胸前锁骨一片细腻肌肤,外衫下的薄裙若隐若现地勾勒着身段曲线。
她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衣裳太不正经了,皇叔不喜欢的。”
明姮说着就想脱掉,被容善阻拦下来,“怎么会不喜欢!我敢说皇叔一定喜欢的不行。”
她信誓旦旦,一面还在她耳后抹了些香液。她脖子也好了,白白嫩嫩的,容善顺带在她颈侧也抹了一些。
“会不会太香了?”
“不会,这个香可好闻了,特别淡。”
容善为了让小皇婶牵制住皇叔,可谓费尽心思。
明姮浑身不自在,把衣裙往上拎拎,容善又一把给她拽下去了。再往下,就什么都看到了。
她害羞地捂住胸口,“干嘛呀!”
“你藏什么嘛,本来就没有了,还不使出最大限度勾引皇叔。”
明姮怏怏地低头瞅了眼,没什么底气,“明明还是有一点的......”
容善拉下她的手,“不许挡着,要给皇叔看。”
她说的太直白,明姮羞的无地自容。
“好了,你快去书房找皇叔。”
“不要不要。”明姮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要她穿成这样去找皇叔,还是杀了她吧。
“没出息!”
容善恨铁不成钢。
安静的夜里,房顶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明姮抬头看了眼,不明所以,“什么声音?”
容善也看了眼,被转移了话题,随后淡定道,“刺客吧。”
明姮惊讶地睁大眼睛,“刺、刺客?!”
“嗯。”
“刺杀谁?”
容善哼笑了声,习以为常,“当然是皇叔。”
明姮愣了一瞬,转身跑出门去。
“小皇婶你去哪儿啊?”
容善叹着气摇摇头,叉腰望着房顶,“也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死了。”
要离大人又忙了。
明姮一路跑到书房,破门而入。
容循方才收拾好公文,被这动静闹的停住了拾书的动作。
敢这么大力推他书房门的还是头一个。
容循看到火急火燎冲进来的明姮,目光被她这身风韵同她不甚匹配的衣裳吸引。他不动声色地抬眉,坦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可以。
明姮见他好好的站在这里,转身看了看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皇叔可是摄政王,想要他性命的人应当很多罢。若是那么容易得手,他得死多少回了......
况且之前听闻,王府有暗卫。
“你怎么过来了。”
这么晚不休息,跑他这里来做什么。
容循把手丢到一旁整理好的书堆上,明姮关上门过来,好奇地问,“皇叔,善禾说有刺客?”
“嗯。”他垂眸瞧了眼她的抹胸前襟,“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来杀我的。”
“可是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暗卫,他们活不到来杀我。”
明姮诧异。
皇叔真厉害。
“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容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明姮语塞,自觉丢脸。
“我......我是害怕来着。”
她说完一头扎进他怀里,圈住皇叔馋人的细腰,柔弱不能自理,“有刺客,我不敢一个人睡。”
她这衣裳,确实有些大胆。
不仅看着如此,抱着更是。
太过柔软的感知在他胸膛渐生暗火,容循低头瞧着她因为拥抱稍稍松了一些的领口,眸色沉下来。这丫头的身段似乎也没有平日里看着那么平淡。
容循轻笑了声,语气轻浮,“那你是要跟我睡?”
第26章 郎君
明姮一紧张,容善叮嘱她的那些话她都忘记了。她心跳如擂,仰头鼓起勇气道,“行吗?夫......夫君......”
善禾没说错,她确实没出息。喊夫君也不敢,心虚地磕磕绊绊。
这本来就是她夫君,喊一声怎么了。
明姮默默给自己鼓气,圈着容循腰身的手紧了紧。
他没抱她,一只手懒散地撑在书桌上。明姮仰头望着他的时候,从颈线一路向下,春色风光尽收眼底。
她何时待他才能有些防备之心。
明姮紧紧抱着他,柔软的身子贴着,尽是贪恋。她见他喉结轻动,鬼迷心窍地踮脚凑上去亲了一口。
容循安静地看着她,明姮瑟缩地望他怀里躲了躲,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还是夫君对她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可是她做不到风情万种怎么办。
明姮被他的目光看的愈发没底气,清了下嗓子悄悄松开他,若无其事地正色道,“皇叔,我觉得刺客应该已经跑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她刚松了手,还没退出皇叔怀里,就被压着腰重新撞在他身上。宽厚的胸膛忍不住让人想永远待在他怀里。
“跑什么。”
容循的手在她腰上是总是喜欢轻轻捏两下,明姮顷刻就没了力气。
“阿姮今晚不是特意来勾引我的吗,这就走了,不再试试?”
他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心思,一点面子也不给。明姮面色如霞,这会儿想到自己穿的衣裳,更羞耻了。她低头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衫,矢口否认, “没有,不是的。”
容循扣住她手腕背到身后去,“那这衣裳谁教你穿的?”
外衫宽大,她双手被锁在身后,绸缎就自肩头滑落下来。大片洁白如玉的肌肤在烛火下映一层辉光,他眸底则藏匿暗色。
明姮羞的香肩都似浮上粉色,她眼眸潮雨,讲义气地没有供出善禾。
“我错了皇叔......”
明姮轻轻挣扎了一下,他毫不动摇。
“不是穿给我看的吗,挡什么。”
他说话一点都不给她留面子,像个轻浮的公子哥对她言语轻佻,将她小心翼翼的心思剖开来看。明姮在他跟前脸皮本来就薄,禁不起这么说。
她一下子涌起委屈,“我以后不穿了。”
“为什么不穿。”容循低头看她泛红的眼角,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了?”
明姮委屈完,破罐子破摔,有些生气地用力挣了挣,“我知道皇叔喜欢身姿窈窕风情万种的,阿姮没有那身段。”
他随口说两句她还记心上了。
容循把人往身边带,“谁说我喜欢那样的。”
明姮胆大包天地瞪了他一眼,“皇叔自己说的!”
她力气在他手上跟猫似的,一点劲也没有。明姮挣脱不开,偏头独自生气,“我要回去睡觉了,皇叔放开我。”
“你自己跑来的,凭什么要我放。”
“我......”明姮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泪,“那你不喜欢干什么不让我走。”
她如此不禁欺负,颇有意思。
容循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身上,“兔肉也是肉,皇叔不嫌弃。”
明姮愣了一瞬,更用力地挣扎,“兔子才不乐意给你吃!你去找你的猪肉鹿肉鸡鸭肉!”
皇叔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以前皇叔根本不会欺负她。
她气性还不小。
容循低头堵住她负气的嘴巴,换了个方式将她欺负地说不出话来。
明姮喘息微微,红着脸没了气力。
容循抬眼看向她,声音似乎比刚才要低一些,“抬头。”
明姮欲逃之下不忘听话地仰头,未料他灼热的吻会自唇下慢条斯理地咬到抹胸缎带。他一边咬着缎带偏头,将它慢慢解开,一边沉声告诉她,“皇叔虽是正人君子,可倘若是阿姮,夫君是做不到坐怀不乱的。”
所以她什么也不用做,他也是会乱的。
他说着言语又变的孟浪,“即便阿姮什么也不穿,皇叔也喜欢。”
这一句话叫明姮整个人都煮熟了。
皇叔不正经!
“我才不会......”明姮无力地小声反驳。
窗外劲风不止,摇乱枝叶。
烛火熄灭,周遭只余月色。
缎带似被他完全解开,衣裙松松垮垮地落下,冷风侵袭。明姮颤了颤,下一刻就被腾空抱到了书桌上。
她只能依稀见他眉眼轮廓。
“皇叔......”
“叫我什么?”他呼吸忽然离得很近,同她气息交织在一起。
明姮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撞出来了。
她衣裳好像被脱了,还好今夜秋风作美,吹灭了烛火。否则,她一刻也不能面对他。
明姮忍不住往后离开一些,可背后他的手及时断了她后路,他掌心滚烫,在凝脂肌肤上摩挲,引怀中人轻颤。
“夫君......”
她嗓音自成娇色,明姮自己听着都不忍入耳。
他的呼吸落在眉眼,鼻尖,而后寻到了渴盼的唇。明姮有些紧张,他则以最直接的接触令她失防。他手在莹莹心口,只用了些力就令她忍不住把自己更近地送向他。
混乱轻促的叫声,连咬唇忍着都未及。明姮很想推开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紧紧抱着他。
容循咬着她的唇哑声,“张嘴,别咬着。”
她分明还有点小脾气,可他说什么她都情不自禁地听话。
明姮张嘴任他侵吞索取时又忍不住在想,她真没出息。
–
在明姮好的彻底活蹦乱跳之后,明镜才总算放心地回去了。
容善则是赖在王府不肯回宫,容循原本要她即刻回去,明姮替她求求情,皇叔大发慈悲准许她再待几天。
容善觉得自己的小皇婶掌控皇叔计划差不多成功了,她很欣慰。
“二小姐,咱们今天出去玩儿吧。”
妙七的称呼最终还是被明姮纠正回来,她这些天被王爷派出去干这干那,好不容易歇下来了。
“你不怕咱们像上回那样在大街上被大家追着打吗?”
“......”妙七叹气,“可是待在府里闷死了。”
她灵机一动,“要不然咱们戴着面纱吧,或者稍稍装扮一下。上回是有人故意陷害,这次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明姮也有些心动,她也挺想出去玩儿的,现在风声应该已经消下去了。
她正动摇思量,容善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南庭来,“小皇婶,你们在干嘛呢,是不是在想出府玩?”
妙七看透她的心思,朝她笑笑,“公主,我们能去,你不能去。”
“为什么?”
“皇叔特意嘱咐的。”
容善跺了跺脚,撒泼道,“我不管!我也想上街!”
她过去挽着明姮的手臂,脑袋枕着她的肩撒娇, “小皇婶,你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你是小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向皇叔交代?”明姮也不同意。
“能出什么事嘛。”容善殷切地望着她,楚楚可怜,卖惨道,“小皇婶,我从小就在深宫里长大。少有机会出高高的宫墙,就像飞不出笼子的小鸟一样。我也好想看看人间......”
“不要演戏了善禾,好假。”明姮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感情地打断她。
小皇婶现在说话已经有些像皇叔了,一针见血,很伤人。
容善收回情绪,面无表情,“反正我一定要跟着你们,别想丢下我。”
明姮动容地看了眼妙七,正对上她的视线。
“那要不......我们早去早回?”
妙七点头,“其实出府也没关系,四处都有王爷的暗卫呢。”
容善开心地重新趴在明姮身上,她眼神一扫,瞧见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了不得。
她凑过去往明姮衣领下瞧,“呀小皇婶,你脖子上这什么呀?”
明姮疑惑一瞬,想起昨夜场景,耳根火热。
他折磨了她许久,浑身上下地折磨,可是最后也没有......
明姮依稀清楚地记得,皇叔在她耳边用喑哑的声音说:再养养。
意思好像是要把她像猪一样养的肥一点再宰了吃......
又或许是,皇叔想再养养她的身段......
咳,不想了。
明姮挠了挠脖子,含羞带怯。
容善捂住嘴巴惊叹,“不会是皇叔咬的吧!”
妙七手上的坚果都吓掉了。
王爷那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也也做的出这种事?
不过想想喂药那次,王爷好像的确很销魂。
明姮不和他们扯,“我去换衣服了,你们还要不要出府了?”
“要呀要呀。”容善说完赶紧跑回去,“你们记得等等我。”
因为上街依旧有被人拿菜叶子砸的风险,还是决定戴着面纱。
刚出门时妙七小心翼翼观察了一路,一直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容善像脱了缰的野马撒欢,到处跑。
三个人在街上买了许多零嘴和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漫步时听周边的路人都在讨论舫船游湖的事。
容善最爱凑热闹,拽着明姮和妙七就跟着人群走。
听闻是某个富商来京,打造的舫船游湖赠予都城。明姮站在湖边桥岸上见湖上一艘艘各式各样的精美舫船,美轮美奂。
忍不住感慨,“这到底是多有钱的富商......”
“太漂亮了!你看那艘船。”容善指着一艘在在湖中心的船,“哇,妙七,小皇婶,你们快看!那里有个美人儿站在竹竿上呢!”
那身姿窈窕,裙袂轻扬的女子,裙摆浸湖水,孤身立在一根狭长的竹竿之上。只容一只脚宽的杆子,有美一人亭亭玉立,清扬婉兮。
“独竹漂啊,真厉害。”妙七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美人也不是会轻功的。
明姮看的移不开眼睛,“好漂亮。”
除了舫船,湖上也漂着孤筏。
在美人之后,独竹漂上孤身站立的皆是淑女佳人。有几位手上尚横握着一支竹竿保持平衡,可最前的那位仙子一般的姑娘,甚至能在一苇之上翩翩起舞。
岸边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几乎像是半城的人都来了。
明姮的目光全部被在独竹弄舞的美人吸引。
她美若天仙,仿佛天地不在眼下。若非京城繁盛,她该在青山深湖上,凌万顷沧海。
容善也看的感叹之词泯灭,而后美人靠近一艘船,偏头似含怯带笑,婉转风情。她伸手间,有人扶住了那霜雪皓腕。
“哇,你们看那位郎君。玉树临风,好生俊......俊美......” 舫船渐近,容善话说到一半,张着嘴巴呆在原地,看着湖上船首她原本想大肆欣赏美貌的郎君瞠目结舌。
“皇、皇叔?!”
第27章 美人
岸上阁楼,凭栏可尽望湖景。
夜里的舫船流光溢彩,要起比白日里要更夺目。
京城热闹起来。
白言钦终于从岑州回来,案子比想象中还要难处理一些,他此去几乎近两月有余。
赴约后一见到容循便絮絮叨叨地抱怨,“让初,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俊朗的脸上增添了多少风霜。我都黑了。”
容循倒了杯茶递给他,随意地扫了一眼, “男人晒黑一些矫情什么。”
“你自己白白嫩嫩的说我?”白言钦一口饮尽了茶,没了以往低抿闲散的优雅。
确实糙了不少。
容循笑了笑,为解他心中哀怨不吝夸赞道, “岑州的案子多亏有你,办的很好。”
白言钦舒服一些,挑高了眉欣然接受,“那可不,我劳心动力,你交给我的事情何时办砸过。”
“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京城也有许多事,你不在,我还真没什么人可用。”他话锋一转,又想着差遣他。
他回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白言钦气的发笑,“你真拿我当牛使唤?你如今可当真是一点也不疼我了。”
他说完想起什么,忙问道,“对了,王爷和您王府上那朵小白莲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怎么听说妙七都改口喊王妃了。”
容循不以为然,“我没让她改。”
“这小姑娘还真厉害,这么快就把妙七都收买了?你王府上下不会都被她收买了吧?”
白言钦肃然。
“差不多了吧。”容循淡淡笑着,看向他, “我今天找你来是谈别的事情。”
白言钦悠闲地看着湖下美景,明知故问, “何事啊?”
“你说呢。”
他回程途中容循还去信让他办事,真一刻也不让他歇。
白言钦喝了口茶,神色认真地笑道,“好吧,不绕弯子。你说的那件事,我来时办的很妥帖。人已经救下了,没有打草惊蛇。”
“好。”
事情虽然办了,但他不太清楚他想做什么。
“不过你为什么......”白言钦的话未问出口,被忽然出现的要离打断。
这家伙,神出鬼没的。
“王爷,人已经被宁远伯爵府的人接走了。”
容循若有所思,“暗处可有人跟着?”
要离道,“没有,不过府外有几处暗哨。”
他随手将杯底的茶水泼进花盆,“好,这几日便不用盯着了。”
“是。”
要离大人说完之后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王爷,今日二小姐出府了。”
这倒不在意料之外,容循抬眼,“妙七和善禾也跟出来了?”
“是。”
他平静如水地回道,“也看了舫船游湖。”
容循转了圈茶杯,低眉浅笑,“好,知道了。”
要离消失在夜色里。
白言钦一副看戏的神色,“二小姐今日不会是看见王爷调戏美人了吧?”
容循偏头看向灯火辉映的湖岸,答非所问, “可惜不是一般的美人。”
*
护国侯府远在虞城有一门同族旧亲,自侯爷入仕至今,多年未见,但书信未断。按辈分,该唤侯爷一声舅父。
许久之前就收到信,闻侄女幼时身体不好,一直没出过虞城。如今已至及笄之年,送她去京城见见,也顺便拜访侯爷。若非琐事缠身,本当家眷一同前往。
这厢明镜同明澈自宫内回府。
今日明澈和小皇帝切磋武艺,小皇帝略输一分,恼羞成怒,给了他一拳。明澈气的还回去,两个人最后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
明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脸上挂彩,“我说你下回干脆让让咱们陛下,他老人家素来不讲道理。特别是输了的时候。”
明澈嗤笑,“我才不,今天陛下的脸也没少挨我的拳头。陛下现在年纪轻,得趁机会多揍两下,待以后他真成了皇帝陛下,我就再也没机会这样和他打架了。”
抛开身份不谈,小皇帝和小侯爷委实相投。倘能一直如此,是大幸。
明镜望着他云淡风轻的神情,忽而抬手撞了他一下,“诶,累不累?”
年纪轻轻地整天看什么都的这般透,累不累?
明澈轻哼了声,伸手搭过她的肩,吊儿郎当地叹道,“长姐,我饿死了。”
“你回去先洗洗再吃,脏死了。”明镜嫌弃地推开他。
打完架一身的尘土。
他们走到正厅,正逢侯爷在。
明蔺抬手招呼他们,“明澈,你们过来。”
侯爷身旁站着一位娇柔小姐,面生,没见过。他介绍道, “还记得江姑父吗,这位是他的小女儿,江月婵。其实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但实在太小了,肯定不记得了。”
“明姐姐,小侯爷。”
她微微施礼,倒是很温婉。
“原来是月婵妹妹,当真是许久未见,如今竟出落地这般貌美了。”
明镜听到她的名字就有些印象了,幼时他们曾去虞城,那时的记忆虽然零零碎碎,但她依旧记得有这么个妹妹。明镜熟络地挽着她,“一路奔波可累坏了?”
江月婵生的娇倩,一颦一笑皆是小家碧玉的姿态,“还好。”
明澈其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记忆里的江姑父待他们十分爱护,对阿姐也是。因此他一直记着。
女孩子的情谊很简单,何况是带着些血缘关系。明蔺见她们自然地熟稔,笑道,“我记得月婵的月份比明姮还长两个月,唤阿澈就好,不用喊他小侯爷。”
“是,自家人不必生分。”明澈也欢迎这位表亲姐姐来做客,他问,“姑父可还安好?”
江月婵浅笑回道,“一切安好。”
“好了,用膳去吧,之后慢慢聊。”
闲谈两句,明澈带她先行前往,不过他还得先回房换身衣裳。
他们走后,明蔺在后边叫住了明镜,想同她说两句话。
“怎么了父亲。”
明镜这么看着他,倒让他问不出口。侯爷欲言又止几番,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思量之后他最终作罢,抬了抬手道,“无事,去偏厅用膳吧。”
好不容易关系缓了些,总不能又闹了矛盾。他这般小心试探,明镜有些了然地垂眸轻笑了声,“父亲是不是想问明姮?”
被揭穿心思,侯爷不甚自在地移开视线,没说什么。之前明镜随口提过一句阿姮受伤,他原本想去王府看看。但想到要面对明姮,他又没了理由和底气。
侯爷虽没承认,但明镜还是拍拍他肩膀告诉他,“父亲放心,阿姮伤已经好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随着明澈二人的身影一道走了。
明蔺微怔,心底莫名地轻微松了些,虽不知道松了个什么。他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下,悄然叹了口气望着暗下来的天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就好。
*
王府
书房门未关。
不知道今夜王爷还是不是忙晚了要睡在书房,明姮捧着尚冒热气的碗,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
容循收好折子,随手放在一边。抬头看到明姮走过来,她把捧着的瓷碗递到他手边,“皇叔,这是秋梨汤,快入冬了容易着凉,可不能生病了。”
“多谢阿姮。”他接过来认真对她说了一句,明姮抿唇笑。
她踯躅一会儿,像是有什么话想问他。不过没等她开口,就听容循问,“你今天出府了?”
明姮愣了愣,随后想到他知道也不奇怪。
“嗯。”
“现在风声没那么紧,你想出门没关系。但是得带几个人,不要单独出去。”
“好。”明姮乖巧点头,偷偷看向他,她其实想旁敲侧击地问问舫船,不过皇叔像住在她心里一样,她想问的话他都在她之前说出来了。
恰到好处地一步步引她。
“今天出门去看舫船游湖了吗?”容循慢慢喝着秋梨汤,同她说话。
明姮手指无意识地翻着桌上的书页,顿了一会儿顺势道, “嗯,我还看到皇叔了。”
容循抬眸,眼底映着灯辉和她的身影,他道,“朋友邀请,却之不恭。只不过今日岸上人多,倒是没有见到阿姮在哪里。”
当时他在和美人眉目传情呢,明姮低着头心底小小地生出赌气之意。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忍不住。
那之后人家姑娘还上了他的船,不过后来远去,就看不到了。
她要不要问一问?
可是这样问出来,显得她好小气,皇叔会不会嫌她不懂事?何况分明什么事情也没有,纵然是有......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罢了,只是一同游湖而已,皇叔才不是沾花惹草的人。明姮想着想着豁然开朗,占有欲作祟,她俯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至少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轻薄他。
“那么多人围观,皇叔自然是看不到的。”明姮说完拿过他喝完汤的碗,弯着眼睛对他说, “皇叔早些休息。”
她步伐轻盈地出门去,不忘在心里夸赞自己大方得体。
明姮百转千回的心思绕了一圈却是自己解开了,没有追问他,也没有想要他的解释。
她不是不想问,只是在她心里,对他的信任覆盖了一切。
容循低眸敛去心绪,唇畔尚残留她浅淡温香。
第28章 下注
东城的瓦舍新搭了戏台子,热闹的很。白言钦早早就到,听完了一册说书本子。
戏栏门外的招子上写着西厢记,戏台上,正唱到崔小姐与书生一见钟情。对面的楼上,帘子后边的身影饶有兴趣地听着戏,一边闲适地饮茶。
从王府过来不算近,容善和妙七先到一步。明姮跟着皇叔晚些才到了地方。
她没来过这里,新奇地东张西望。
外围的场子,有一处赛马场。容循带着明姮去了一侧的观望台,视野开阔。
这里有一张半人高的桌台,上头是赌面。
赛场上恰好比了一场,下一场马上开始。明姮看了一会儿,容循问她,“阿姮觉得那匹马能赢?”
起始线有六匹马,明姮煞有介事地观望道, “我觉得那匹漂亮的马能赢。”
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那匹马好看。
容循微微勾唇,放了锭银子在赌面上的四号位。她意外地张了张嘴,“皇叔,真放钱呀?”
输了怎么办。
这么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呢,少说也一百两,皇叔真败家。
她正犹豫着,比赛已经开始了。
六匹马同时出发,比赛的多是京城贵公子,赌钱的也少有泛泛之辈,大家都只图个尽兴快活。
一番激烈,最终赢的是三号位。明姮不认识赢了的那位公子,只知道输了一百两银子。
她眼看着银子被人收走,心都揪起来了。
“皇叔......我们输了。”
“嗯。”容循搭在围栏上的手不甚在意地敲了敲,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再看看,喜欢哪匹马。”
明姮瞧过去,指了指一匹套着头盔的马儿。
“皇叔你看,那匹马好厉害的样子。”
容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随手放了钱在赌面上的五号位。
他这回不放银子了,直接放的银票。
明姮心疼的将银票拿了回来,“皇叔,能不能不赌钱。”
“没关系。”他笑道,“输得起,阿姮喜欢几号就下注几号。”
虽然是出来玩,可是输了不开心,况且这注下的也太多了。
明姮谨慎地将银票在各个号码上犹疑了一遍,最后还是放在五号。
她还是选择相信那只头盔马儿。
赌了钱,兴致和氛围就上来了。随着赛事开始,她在看台上又蹦又跳地给人家鼓劲。容循在一边看着她,似乎瞧她比赛场还有意思。
可惜比赛结束,赢的还是三号位。
明姮心又揪紧了,疼疼的。
一千两银票呢......
她耷拉着眉眼,“皇叔,我们又输了。”
“再赌一把看看。”容循又递给她一张银票。
实话说,这回明姮心动了。
赌博果真是要上瘾的,真不是个好碰的东西。
她孤注一掷地把钱拍在二号,“我觉得这回这匹马儿肯定能赢,它的鬃毛又亮又顺的,个头也大,皇叔你说呢?”
容循应声道,“嗯,阿姮说的有道理,就赌二号。”
“嗯!”明姮坚定地点头,“这把咱们肯定赢。”
她信誓旦旦。
一场比赛过后,结果还是输了。
赢的依旧是三号。
大爷的。
明姮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糙话,当然,没有说出声来,被皇叔听见可不好的。
只是邪了门了,怎的都是三号位赢,难不成是风水好吗。
千两银子又白白打了水漂,明姮扎进容循怀里赌气,“我不玩了!”
她又气又心疼,不爽的很。
却是听见他在笑,他揉着她的脑袋,压了张银票在四号,“这回皇叔试试,行吗。”
“不玩了吧皇叔。”明姮仰起头,眼睛里蓄上心疼的泪花,“好几千两银子呢......没有了。能买好多吃的穿的。”
“赢回来就换个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吧。”明姮已然失去了希望,靠在容循怀里眼巴巴看着赛事。
这回却是赢了。
四号马儿跑了第一名。
只这一把,之前输的钱都赢回来了。
明姮开心地拍围栏,“赢了!”
她跳到容循身上宝贝似的搂着他,笑的弯了眼睛, “皇叔你真厉害!”
她赢钱的反应未免太过兴奋。
容循掐着她的脸抬起来令她看着自己,较真地问,“不赢钱是不是就不厉害了?”
“皇叔怎么样都厉害。”明姮毫无底线地吹捧,眸子澈亮,生俏地晃眼。
他心念微动间,似情不自禁想低头亲她。半敛的眼眸落在她嫣润的唇,看的明姮脸红心跳。
她连忙往后退去,离开了他怀里。
容循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过来。”
明姮朝他觑觑一眼,摇头,“不要。”
她扯开话题说,“皇叔,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去看戏,听说书吧?”
“好啊。”他声音温柔似水,哄骗般的甜蜜, “那你过来。”
明姮不好意思地摇头,刚才是一时激动才扑到他身上去了。后知后觉才想到这周围许许多多的人,怪害羞的。
旁边的看台上有许多目光投过来,大多在容循身上。都是些暗送秋波,一半含羞的目光。
皇叔被人觊觎了。
明姮虽然耳朵热热的,但再不走夫君就要被好多姑娘给看了。
她挪过去扯着他袖子往外带,“皇叔咱们还是快走吧。”
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容循任她牵着走,到了穿过两边不同瓦栏的走廊里,才不由分说将人拉回来。压在墙上好好亲了一遍。
这里虽然安静,但不代表没人过来。何况是穿过两处地方的必经之路,定然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的。
明姮心跳的飞快,忙不迭地去推他。在唇畔分离的间隙小声挣扎地说,“皇叔......会有人来的......”
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可容循没放开她,反而搂紧了她的腰。
“你听话,亲完了就走。否则来人了我也不会放。”
明姮眼尾都浸出红润,脸颊飞霞。
皇叔越来越会欺负人了。
她怕他真的来人了也松手,紧紧闭着眼睛抬头应承,张嘴令他吻地彻底。
明姮只想着赶紧亲完赶紧走,可皇叔亲的也太久了......
她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舌头都麻麻地。
转角处,仿佛有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明姮受惊地睁开眼睛,拼命推他。
在有人到这里之前,容循终于放开她,搂着明姮软绵绵的腰好让她站好。
她这会儿不止腰软,腿也发软。可是有人来,于是她丢下皇叔自己捂着脸跑了。
容循冷静地低头理了理衣裳,唇畔携着清浅的笑意。
明姮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撞到了人才停下来。道完歉才发现是容善,“小皇婶,你跑什么,我正找你呢。”
“善禾。”明姮脸还是红的,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刚才短暂的热情未曾退却......
“小皇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容善眯着眼睛打量她,“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才没有!”明姮做贼心虚地反驳,挽过她的手,“我们快去别的地方玩吧。”
好在容善的心思不在这里,轻易被转移了话题,带着她看戏去了。
戏台上的戏已经唱到了书生赶考的桥段。
楼下的位置几乎坐满了,容善带她从楼梯上去,“二楼的位置特别好,看的特别清楚。”
特别是正对着戏台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已经有人坐了,而且一个人占了那个好地方。容善正想过去讲讲道理,就被一个人伸手拦了下来,对方看清她的样貌之后,愣了一瞬。
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喂,那边坐着的是你家公子?”
容善指了指那处被隐隐约约挡着的身影,心道哪家的公子这么见不得人,还用帘子挡着。
对方道,“二位请稍等。”
他像是走过去禀报了什么,之后那人回来就不拦她们了。
明姮同容善走过去,掀开帘子看到这后边坐着的人,诧异到异口同声。
“皇兄?!”
“陛下?!”
第29章 戏台
容拾躺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叠着腿搭在一边的凳子上。他抬手示意,“小点声。”
小皇帝微服出宫,背着皇叔来的。
这是第二次见陛下,明姮还是挺怕他的,之前御书房赐死之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思及此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容善身后躲了躲。
“皇兄,你越来越放肆了,皇叔知道你死定了。”容善不用问都知道他是偷偷出来的,她拉着明姮坐到对面,警告他,“皇叔今天也在,你可小心着点儿。”
“朕......我当然不会被皇叔知道我在这儿。” 容拾说完目光看到明姮,挑着眼角朝她笑着挥了挥龙爪, “许久不见,小、皇、婶。”
“......”他一字一句地称呼,明姮险些给他跪下。她搂紧了容善,连忙摇头,“陛下说笑了......”
“我听善禾说,小皇婶和皇叔暗度陈仓,假戏真做了?”容拾径直问道,明姮心肝颤颤,在背后轻轻掐了把容善,她怎么到处都去说。
陛下不会又想赐死她吧。
明姮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没有的事。”
“没有?”容拾放下腿坐直了身子,明姮见状已经想起身逃跑了。
他看着她满眼防备的样子,挑了挑眉,“小皇婶离这么远作甚,坐过来,皇侄同你说说话。”
明姮和容善挤在一张椅子上,这椅子很宽大,两个人也能坐下。后边还有张凳子在中间,坐过去就离陛下很近了,她不要。
“不、不了吧......”
“过来。”容拾没了商量的语气,隐隐带着威胁。果真是一家人吗,怎么说话都和皇叔一样。明姮欲哭无泪,蹑手蹑脚地坐过去。
容善瞧见她避之不及的模样乐不可支,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小皇婶你怕什么。”
明姮哑巴吃黄连,只恨没有和皇叔一起来,要不然看这小皇帝还敢同她这般嚣张。
她当然怕,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呢。她又不和陛下沾亲带故的,他一不开心就能摘了她的脑袋。
明姮坐到了中间,左边就是小皇帝,她不动声色地搬着凳子往右边挪了挪,离容善近一些。台下起了掌声,中场一段戏落幕。
“小皇婶莫要畏我。”容拾拖着她的凳子往自己身边带,明姮吓得抓紧了桌子。
他撑着下巴望向她道,“今日出宫之事,还希望小皇婶替皇侄保守秘密。”
明姮默默往旁边挪回去一点,轻声细语地回答, “陛下放心。”
容拾倒了杯茶朝她手边推过去,狐疑地瞅她一眼,“小皇婶不会转身就在皇叔跟前把我卖了吧?”
这小模样看着人畜无害的,心思可多着呢。上回毫不留情地令皇叔罚他抄了九百遍《道德经》,到现在他还欠着两百四十九遍呢。
后宫的小女人们小手腕都抄的酸疼了,也没能帮他完全分担。
看样子还得再收几个爱妃回去,最好是知书达礼写的一手好字,再最好是会模仿他字迹的。
明姮像被他看穿似的哽了一下,连忙摆摆手表明真心, “不会,自然不会。我还怕陛下要我命呢......”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被容拾听到,凑过去吓唬她,“哦,原来在小皇婶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他压低声音,只明姮听得到。趁皇叔不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他要好好报复上回的罚抄之仇。
“没有,没有,不是的......”明姮不曾抬眼看他,眼睫颤颤,一边害怕一边在心里骂他。这坏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地穷凶极恶,不讲道理。
她回去就要和皇叔告状。
容善回过头来,轻哼道,“皇兄,你别吓唬小皇婶了,小心皇叔弄死你。”
“我哪敢欺负小皇婶啊。”容拾莞尔一笑,明姮却觉得他笑起来更不像好人。他瞧她一副快吓哭的样子,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谄媚地漫不经心,“皇侄好好巴结还来不及呢。”
明姮:“......”
容拾视线扫到对面的楼上,笑意渐深,偏头抬起她的脸,明姮还没来得及吓一跳,就听他道,“小皇婶,看对面。”
她下意识地听话看过去,就见到明镜正沿着楼道走来。容善也见到了,她正想和明姮说去把明姐姐拉过来一起玩,又瞄到她身边的另一个姑娘,“哎?那个姑娘是谁,小皇婶你认识吗?”
明姮隔着帘子虽看不太清,但很肯定没见过。她摇头道,“不认得。”
或许是长姐的朋友?
她正疑惑地仔细瞧了瞧,听容善轻呼,“哎呀,皇叔也来了。”
和白寺卿在一块儿。
她连忙拍桌,“皇兄你还不快跑!”
容拾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吃了块点心, “不着急,咱们先看会儿戏。”
“还看什么戏呀,待会儿被皇叔看见你在这儿直接让你变成台柱子绑在这里。”
容拾啧了声,皱眉教训她,“说话注意给皇兄留点面子。”
特别是在这朵勾搭上了皇叔的小白莲面前。
明姮见到皇叔,已经想逃离小皇帝跑到他身边去了。结果这个念头刚一动,就被容拾扣住了手腕,直接掐断了她的心思,“小皇婶,你可别想跑去告状。”
“......”
坏皇帝太可怕了,皇叔救命......
那厢,明镜带着江月婵在楼上看戏,和她讲了前头已经唱完的戏段发生了什么。
“明姐姐,那崔小姐最后和书生在一起了吗?”
“嗯,在一起了。”
江月婵满足地笑道,“那就好。”
这月婵妹妹虽然好像和小时候的印象不太一样,但还是挺让人亲近的。明镜也笑着说,“不过在一起的过程比较曲折,这戏本子还是很好看的。”
“对了,阿澈今天没有来吗?”江月婵一直没见到明澈的身影,只记得他上午便出府去了。
明镜也奇怪,“应该是没有来,我今儿个也大半天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在宫里陪陛下吧。”
江月婵闻言忍不住感叹,“小侯爷未来定是前途无量呢。”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明镜都爱听人家夸她弟弟,何况月婵妹妹说话真诚无华,“那可不,阿澈最有出息了。”
她说着复又问道,“月婵妹妹可记得我还有一个妹妹?”
本来以为年岁尚远,她记忆会模糊,不过江月婵却点头道,“自然,明姮对不对?”
“嗯,我觉得你倒是有些像她,单纯可爱。”
江月婵低头粲然,“我哪里能和摄政王妃比。”
明镜看着她,轻笑了声。
这话她倒是不知该怎么接了。
她视线一转,在江月婵身后见到皇叔和白寺卿,明镜刚要正身行礼,却不知道从何处飞射而来一支冷箭,直直穿过她和江月婵之间,钉在了墙上。
而在这支冷箭之后,更是接二连三地飞来了数不清的短箭,场面一时变得混乱,台下的人纷纷不泽路地逃离,伴随着一声高喊:有刺客!
慌乱间,明镜被人带到了柱子后头,箭没入木头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她抬眸见到商言清,颇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随意地笑道,“保护你。”
明镜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想起江月婵和她散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同江姑父交代。她刚想冲出去救人,被商言清一把带了回来,“她不会有事的。”
明镜愣了一下,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救谁,又怎么这么肯定她会没事。
在场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容拾才放下茶杯,笑着拉起明姮往另一边跑,“走!”
容善还没反应过来,咬着点心慌慌张张跟上,“皇兄!你们等等我!”
乱箭不长眼,江月婵只见许多锋利的短箭朝她飞射而来,无处可躲。在箭锋离她分寸近时,她蓦然被一道力量向后扯去,呼吸间扑来沉稳的冷香。
她被人半搂着,眼前只剩纹绣衣襟,明暗之后停下来。江月婵背后靠着一旁死角的墙壁,抬眸所见即是惊鸿一眼。
她看着救她的人,感受到自己心跳的用力,大约是被吓到了。
“姑娘莫怕,这些都是冲我来的。”
眼前说话也如人一般玉质温雅的男人,低头安抚了她一句。
过了一会儿,外头似乎风平浪静。他转身要走,江月婵不由自己意识支配,牵住了他的袖子,“公子......敢问你......”
他回过头,她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忘了该问什么。
随后有人走过来,停在他跟前,“王爷,人跑了一个,已经去追了。”
“好,有活着的吗。”
“有。属下带回去审问之后,再行禀报。”
江月婵听的一愣一愣,耳边最后只剩下王爷两个字。
她连忙松了手,退后两步,“王、王爷......”
是摄政王。
容循回头看向她,眉眼淡淡,江月婵莫名就紧张地说话不成连句,笨拙地朝他行礼,“见......见过王爷。”
“免礼。”
他嗓音毫无波澜,收回视线抬步离开。江月婵发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口的不安分不知是惶恐还是......
直到明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他身上带回来,“月婵妹妹,你没事吧?”
“没、没事。”
明镜拉着她检查了一圈,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受伤,否则我真是大罪过。”
“好好出来玩一趟,怎的还遇见刺客了呢,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明镜带着她离开这里,碎碎念的声音在江月婵耳边如风绕过,她尚且回不过神,脑海里都是方才抬眼时那张疏落深邃的脸。
原来他就是摄政王......
第30章 搂腰
容拾像是要料到有刺客似的,安全地带着人离开了是非之地。可若说方才是演的一场戏,那些冷箭却是真实地是要错杀一千不放一个的阵仗。
那是真要命去的,冲着摄政王。
“天,怎么忽然打起来了。”容善还没缓过来,手上还顺着一块点心。
他们到了安全的瓦舍外围,这里是空旷一片草地,隔壁就是赛马场。
容拾轻笑了声,“自然都是冲皇叔去的,朝野上下想要他性命的人可太多了。”
容善一口吃掉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糕屑,心有余悸道,“皇叔说的没错,最近只是风声稍稍松了点而已,果真还是不太平。”
明姮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指尖勾着腰带上的玉扣发呆,小皇帝和善禾说的话听了一半,脑海里都是方才被容拾拉走前看到的,皇叔英雄救美的场景。
那一幕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惊心动魄。
她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搂腰了搂腰了搂腰了......
明姮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那可是在救人家性命,晚一步就出大事了,这种飞醋怎可以乱吃?
容拾弯腰看着独自发呆的明姮,慢慢靠过去毫不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小皇婶。”
他实在是坏得很。
明姮猛然回神,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嗔他一眼,“没想什么......”
容拾把她当柱子一样抬手撑在她肩上,明姮不乐意,可是又不能拒绝。
谁叫他是小皇帝。
他洞察一切地睥睨着她,“我看你是在想皇叔吧。”
这小白莲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真蠢。
明姮看他一眼,没说话。
容善刚才没看到皇叔英雄救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担心皇叔安危,安抚道,“小皇婶放心吧,皇叔没事的。”
明姮还没开口说什么,容拾就嗤笑道,“小皇婶才不是在想这个呢,她是在想,刚才皇叔救下的那个美人儿,这会儿会不会已经和皇叔暗生情愫了。”
“才没有!”明姮被戳中心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反驳。
容善茫然,“什么美人儿?”
皇叔何时勾搭美人去了?
容拾看着明姮的眼睛,咄咄逼人,“没有吗,那小皇婶觉得皇叔为什么要亲自去救那姑娘?且不说皇叔出门,四处都有素衣侍卫。旦说暗卫,随便一个都能救人。”
“那是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叔而已。”
“喔,那皇叔为何单单救那个漂亮姑娘?当时戏场楼上可不止那一个姑娘。”
“她......”
“当时那姑娘和明家姐姐在一起,知道为什么明姐姐就安然无恙地被保护好了吗。”
明姮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容拾摆正她的发簪,目光意味深长,“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太信赖皇叔了,小皇婶。”
否则要吃亏的。
何况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是吗。
“皇叔只是救人而已,陛下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明姮推开他,偏过身去不同他讲话。
分明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被他说的可复杂了。她也想不明白什么,只相信皇叔而已。
容善也听的云里雾里,她好奇地要命,“皇兄,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皇叔......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了?”
“没有的事,皇叔救人而已。”明姮皱眉, “善禾不许乱说。”
“噢,那皇兄......”
容拾在身后扯了下她的头发,虽然不疼,但明姮不自觉地仰头,“干嘛呀!”
她语气还挺冲,陛下很意外,“你现在还敢凶朕了?”
“......”明姮不搭理他,偏过头去轻哼了声。
谁还没点骨气。
大不了要命一条罢了。
她莫名其妙地长了胆子,容拾乐了,“这样吧小皇婶,朕告诉你那姑娘的名字,你想听吗?”
“不想。”
“真名也不想知道?”
“不想。”
容拾叹气,“那成,那小皇婶等着以后皇叔和人家花前月下情谊渐浓吧。”
“你不许胡说。”明姮老大不高兴地瞅着他,小皇帝笑意不减,“我说真的,咱们打个赌,皇叔和那姑娘的缘分绝对不止这次。”
他存心让她不痛快,明姮气着气着,脑海里已经从搂腰勾勒到了皇叔和那个女孩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休了她和人家成婚生子幸福美满了。
想到这里,心里比输了钱还难受。
容拾眼看着她眼睛变红,然后蓄上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能放声哭出来一般,撇着嘴巴忍着的样子像只被人抢了胡萝卜的兔子。
“皇兄你别说了!”容善推了他一把,瞧瞧他说的什么,小皇婶都快伤心哭了。
容拾被她这幅模样看的没了话,他轻咳了声,违心道,“我胡说的还不行吗。”
明姮吸了吸鼻子,愈发难过,“陛下才不会说胡话,你说的肯定是真的。”
有太多事情是她不懂也不知道的了,皇叔要做什么,明澈在做什么,朝上朝下又发生着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刚才说的看戏,看的也不只是台上的戏。
还赌什么,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这回换容拾语塞。
原来她倒是还不算太蠢笨。
“咳,我真是胡说的,就是存心想给你添堵。”容拾不惜贬低了自己的趣味。
“......”他要是这么说话的话,明姮就暂且将信将疑了。
从瓦舍回去之后,容善就被容拾带回宫了。她出来这么久,心都野的没边了,再不回去,真要管不住了。
明姮回到王府,还是心不在焉的。
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仿佛已经失去了皇叔,已经被休,已经无家可归了。
妙七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二小姐,你想什么呢?”
明姮短暂回过神,欲言又止一番,最终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问,“妙七,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吃好吃的心情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咱们去厨房吧,问问乔叔今晚吃什么,二小姐想吃什么就说一声。”
妙七说着就领着明姮往厨房去,二小姐今儿像是心情不好,出去玩了一趟怎的回来反倒还不高兴了。
晚膳除了既定菜式外,明姮想吃的乔叔也都给她做了,最后直接替换了原来几道王爷也不常吃的下来,免得浪费。
吃的时候果真悲伤都淡了许多,至少在用晚膳的时候是幸福的。
她今天吃饭很安静,自己一个人埋头吃,也没像之前一样喜欢给他夹菜。
虽然有些奇怪,但容循看她鼓着的腮帮子,见她吃的还是挺香的,稍稍放下心来。
之后容循回书房料理事务,她也不曾过来。直到时候不早,容循洗漱完毕准备歇息,在想着难不难去找她的时候,明姮终于按捺不住跑过来了。
她跑来反倒是让人放心。
明姮来之后关上房门靠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就这么站在门后上演沉默是金。
容循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她开口。
明姮待了不久,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像是想打开房门走了。
可是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回来。
他走过去站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从瓦舍回来就有些反常。
明姮还是没说话,垂着脑袋,只是安安静静地呼吸。
然后终于忍不住抬头,泪眼模糊地望向他, “皇叔,您给我句痛快话吧,打算什么时候休了我?”
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容循愣了愣,“阿姮......想走吗。”
他微微窒住喉咙,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若是想......
明姮摇了摇头,“不想。”
她吸吸鼻子,难过地掉眼泪,“可是皇叔迟早都要休了我的。”
到时候她就无处可去了。
容循缓沉了一口气,轻抚着她的脸擦去眼泪,“谁说我要休你。”
“陛下说的......”明姮抹了把泪,就这么供了出来。
“陛下?”容循眯着眼睛,似乎在想容拾何时有机会同她说这些话。
明姮抽噎道,“皇叔也说过......以后会......放我自由的......”
成婚那天,他确实说过。
容循启唇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搂过她道,“我不休你。”
“嗯?”明姮质疑地看着他,“皇叔为何说话不算数?”
“......那阿姮想让皇叔休了你吗?”
“不想......”
“那就不休。”
“可是你说会休的。”
“......”
她钻进牛角尖里,容循只好换了话题,“今天玩得开心吗。”
明姮点点头,复又摇头。
刚开始还是挺开心的,后来就不开心了。
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最后还是没抵过心里的声音,“皇叔,今天你救得那个姑娘是谁?”
不可理喻就不可理喻罢,她都已经快被悲伤淹没了。
都怪小皇帝和她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原来她看到了。
容循捏了捏她的耳朵,“这个问题阿姮可以问小侯爷,或者明镜也可以。”他回答的模棱两可,明姮什么也没捕捉到。
“那皇叔今天英雄救美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为什么要故意接近相遇她想不明白,但就是有奇怪的直觉。
她忽然问了一句。
容循沉吟片刻,漆深的眸子看着她,半晌似是轻笑了声,他说,“是。”
明姮怎么也没料到他就这么承认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一把推开他,转身要走。
真真造孽,夫君要没了。小皇帝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得自己去被窝里哭一会儿。
第31章 悲伤
明姮扒拉了两下房门,发现打不开,抬头才看见门被容循抬手撑着。
她刚才会那么问,确是意料之外。他倒是忘记了,他的摄政王妃只是纯真乖巧了一些,可一点也不笨。
小脑袋灵的很。
“不高兴了?”
容循微微低头看她。
眉头都皱起来了,嘴巴轻抿着。明姮偏过头去,只留下侧脸莹润轮廓,和随着动作一起生气晃动的耳坠。
他解释说,“今天救人是算好的,但刺客是真的,他们是真想杀我。”
明姮没反应,他又问,“阿姮今天也去听戏了,有没有受伤?”
她身边都有王府的人保护着,容循知道她安然无恙。就是问一问,顺着套话而已。
“没有。”她木然地回答,像是很不乐意又不得不说。
“嗯,和宣平一起走的?他保护你了?”
他问的自然,像是原本就知道小皇帝在那里。明姮不备,就这么点头,毫无疑虑地招了。
他果真偷偷跑出宫来了。
容循眉目沉下两分,只觉得小皇帝最近骨头又松了,一国之君当的如此自在。
他问完之后明姮才反应过来,想起陛下是偷溜出来的。她连忙又摇头看向他,“不是,是我和小公主一起......”
明姮对上他的眸子,才发觉现在狡辩,好像已然于事无补,亡羊补牢了。
而且她好像刚才就说漏嘴了。
但这都是皇叔的错。
她顿悟之后愤愤然怒视,“皇叔你套我话!”
容循不可置否地抚顺她的气性,无辜地倒打一耙,“阿姮现在和陛下是一头的了?”
竟想着帮宣平一起瞒他。
“谁让他是小皇帝。”明姮推开他摸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皇叔罚他,陛下一定知道是我告状的。”
他诚恳道,“不会,我不告诉他是阿姮说的。”
明姮更生气,眉头紧锁,“皇叔你骗小孩子呢!”
陛下不傻,她也不傻。只有皇叔傻,说的这样幼稚的胡话。
容循低声笑起来,看着她忽然牛头不对马嘴道, “阿姮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他语气认真,独自真诚。似乎能想象明姮是一只气到炸毛的小动物。
明姮滞了一瞬,看他笑更是气恼,气到想咬他一口, “皇叔不可理喻!”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再和他呆下去自己就要气死了。
但她手还没碰到房门就被他给拽了回去,容循将人困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说话声音很温柔,明姮气一下子消了大半那样的温柔。
“不生气了行吗。”
她看着地面小声道,“阿姮不敢生皇叔的气。”
容循俯身认真看了看她,目光同她平视。明姮躲着就是不看他。
“是不是宣平同你说什么话了?”
“没有......”她可不能再把陛下供出来了,坏皇帝就等着抓她小辫子呢。
“不管他说什么,阿姮信我就好。”容循带着她的手腕绕至自己腰后,把人抱在怀里,“今天为什么不高兴,能不能告诉我?”
明姮这会儿已经气不起来了,全然没了脾气,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可是......
她沉默半晌,想到什么,在他怀里抬头试探地问,“皇叔,你以后会纳妾吗?”
容循低头看向她,轻掐着她手感柔软的脸, “纳妾做什么,阿姮一个皇叔已经不太能哄得住了。”
明姮垂下脑袋,额头抵在他胸膛,“可是皇叔是摄政王,摄政王可以有侧妃,和好多妾室。”
他想要什么姑娘都行。
她今天特别会胡思乱想,容循温厚的手掌抚在她发顶,另一只手在她腰上轻轻捏着。
“是不是皇叔今天救那个姑娘,阿姮不高兴?”
他问完,明姮忽然掉下眼泪哭起来,她闷声埋进他怀里,“我不知道呜呜......”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好像有好多原因,又好像没多大的事。
“你搂她腰了呜呜呜......”暂且勉强归结一个理由的话,也只能说出这个了。
她哭的像是容循已经妻妾成群,自己被无情抛弃一般悲伤。
这个理由的确是王爷没想到的,当时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危险一些,也没注意到这些。
救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有人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明姮也知道这话太无理取闹了,可是能怎么办,她说不出别的。别的似乎没道理......
容循轻笑了笑,低头亲着她的脸,好脾气地道歉,“好,是我的错。皇叔不对,不该搂人家。”
他手上力气收紧了一些,唇贴在她耳畔, “只能搂阿姮的腰对不对?”
明姮点点头,含糊地应了声,“嗯。”
她圈紧他用力抱着,占有欲十分强烈,“皇叔是阿姮一个人的夫君。”
“嗯,你一个人的。”
“从头到脚都是。”明姮难过地流泪,“呜呜哪里都是我的......”
她一想到倘若有别的女人同她分享夫君,染指了他,心比输了一百场比赛还疼。
明姮冲着他胸口张嘴咬了一口,容循只穿着薄薄的寝衣,她的小牙齿真切地咬着皮肉,疼的他没防备地蹙眉嘶声。
容循没拦她,沉笑道,“阿姮是属小狗的?嗯?”
明姮抬眼望着他,神情万分委屈。她伸手环住他脖子,掂了掂脚示意。
她够不着,要不就用不着示意了,直接抱着他啃上去就是。
容循扫了一眼她红润的樱唇,明知故问, “做什么。”
“亲。”明姮没耐心地皱眉。
他眼含笑意,“亲哪里?”
以往明姮这会儿该被他说脸红了,但她今晚吃错药似的,胆大包天,“皇叔想亲哪里都行。”
容循颇有趣地瞧着她,低头轻落下一个吻在她脸上。他欲擒故纵地松开她道,“很晚了,阿姮该回去休息了。”
“不要,我要和皇叔一起睡。”明姮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但是容循不接住她,她挂不住。
明姮不满足地凑过去,“再亲一下。”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可以了。”
“不行。”明姮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扭,“要亲嘴巴。”
容循虽也很想满足她,但逗弄她的心思更占上风。他又靠近敷衍地亲在她唇上,蜻蜓点水。
他如此冷淡,明姮今夜正是敏感脆弱,眸子里一瞬朝委屈地浸满泪水,“皇叔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容循轻叹了声,终于笑着搂住她,“没有。”
“那为什么不愿意亲......”
明姮话没问完他就亲下来了,轻柔地含咬。她仰着下巴贴过去,甚至主动地伸着舌头去找他。
过于全身心的信赖,任他为所欲为。容循的理智顷刻溃败,将人抱起来往里间走去,
*
过了一夜之后,明姮的情绪就恢复了。
昨晚夫君那样亲密地折磨她,差点就没有控制住自己......
想来自己还是有点吸引力的,皇叔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别人勾走。
容善回宫之后,她也空落落的,没几天就想她了。恰好皇叔今日要进宫,明姮可以跟着一起去。
她在马车里便一路想着占他便宜,到了皇宫之后,下马车时容循只是想伸手扶她一把,谁料她整个人这么跳下来到他身上。
她不想这么粘人的,可是皇叔太招人喜欢了。
明姮赖在他怀里不肯动,“皇叔,出宫的时候记得来接我。”
“知道。”容循扶好她,“站好了。”
“腿疼。”明姮眼巴巴望着他,小声道,“皇叔要是能亲我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她忽然变得不害臊了。
容循不惯她,推着她想令她好好站着。可是明姮像没长骨头似的,靠着他站不直。
“反正没有人看见,亲一下怎么了。”明姮抱住他的腰,没羞没臊地撅起嘴巴。
她只是开窍了想要把夫君牢牢拴住,再也不要等他主动亲近自己了。这么大一个夫君是她一个人的,想对他怎么样就可以对他怎么样呢。
何况生的如此貌美,惹许多姑娘遐想。要随时给他印上记号才好。
容循捂着她的嘴巴将人推开,“像什么样子。”
“皇叔,亲一下,就一下。”
她像个小流氓似的在他身上凑过来,容循被她闹的没法,将人抱到了马车前架上坐着,长驱直入地深吻到她喘不上气。
容循一边吻她,带着热意的手掌一边在她身上游走,甚至从背后绕到她胸前的衣襟,勾着领口伸进去。
明姮玩不过他,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跳下车,拎着裙摆跑了。
容循抬手抚过唇角,目色深邃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开口道,“跑什么,不是想要吗。”
明姮跑出去两步捂着脸回头,“谁想要!”
太刺激了,大白天,晴空万里的......
皇叔真会欺负人。
她一定会再接再厉的,争取和皇叔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听说容善在御花园钓鱼,明姮一路跑过去不带停,气喘吁吁。
容善在宫里想尽办法找乐子,钓鱼也是一时兴起,只不过这玩意儿似乎实在不大适合她这急性子,她能在岸上安安静静坐上一会儿已经是大造化了。
第32章 爱妃
容循在御书房没寻到人,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陛下在哪里。但他看来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他最后揪了个陛下殿外侍候的小太监带路。
小太监是新来的,胆子小,没其他人有经验。在摄政王面前撒谎哆哆嗦嗦的,一看就是知道陛下在哪里但不敢说。
他扶了扶帽子一路领着王爷绕去后宫一处湖边的园子,小太监惴惴不安,很害怕自己出卖了陛下,被摘了脑袋。
不过摄政王好像更可怕......
此刻容拾正蒙着眼睛,在同后妃戏耍。
那蒙眼睛的手帕一看便是女子贴身用的,他穿梭在嫔妃之间,伸着手去抱,俨然一个荒唐无道,沉溺酒色的昏君。
小太监领摄政王到了之后,小心翼翼找到机会跑了。
后妃见到摄政王个个惊讶失色,要行礼时被他抬手挡下,她们躲得远远的,面面相觑,交换眼色。
看来陛下要遭殃了。
可是没人敢出声提醒,边上原本偷笑的小宫女也都低下头去恭恭敬敬。
“爱妃,你们都去哪儿了?”容拾伸长手臂,一个也没够到,他不怀好意地笑道,“跟朕玩儿捉迷藏是吧,那可得小心点别被朕给抓到。”
“小兰花?你去哪儿了?”容拾抱了个空,扶着假山四处游走,“小桃花?小山茶?你们倒是出点声儿响。”
这些奇怪不成体统的名字,是陛下给爱妃起的亲昵称呼。
容循冷淡地看着他,微眯了眯眼。
他倒是很会玩儿,很有情调。
容循恰站在一处假池边上,容拾顺着过去的时候敏锐地感知到边上有人,舒心地勾起唇角,张开怀抱就扑了过去。
“哈,被我抓到了吧?让你再躲。”陛下笑着拍了一下不听话的小妃子的屁股,“今晚要不就你侍寝吧?朕都没翻过牌子,让你第一个拥有朕的龙体,嗯?开不开心?”
他摸了摸,手下触感似乎不太对。容拾不禁皱眉,这爱妃似乎不够娇小。他扯下眼睛上蒙着的手帕,适应了光线的同时对上了皇叔冷若深潭的眸子。
容拾:.........
周围最终还是隐约传出了克制的笑声,就算是冒犯了陛下,也实在忍不住了。
气氛凝固了几许,容拾冷静地回望那目光,后背有些凉。他默默收回染指皇叔的龙爪,若无其事地回头赶人。陛下负手踱了两步,锁眉沉着声音稳重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大家解脱似的纷纷逃离,容拾顺便随手抓了个小宫女低声威胁了一番。
容拾正气凛然地将香巾随手丢掉,神色认真地望着容循,“皇叔,朕忽然想明白了军队编制的一些不足之处,这就回去整理。”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逃跑。
然而在他抬步之际,就被皇叔扣住了肩膀。少有人知摄政王其实能文能武,他的身手陛下到现在还远远不及。
否则单凭他的身份和威严,也不至于让小皇帝这么怕。要压制他这九五之尊的心性,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小小年纪坐上这个位置,不慎便容易走歪路,没些手段哪里能管的了。
容拾疼的闷哼了一声,反身脱离他的控制。皇叔二话不说就攻击他,他跑不了就只能接着。小皇帝平日里时常被将军练,又爱和小侯爷交手,同往日相比一直大有长进。
但皇叔许久没料理他,他都快忘了这男人一只手就能揍他。容拾本以为自己变强了,没想到皇叔还是一只手就能收拾他。
容拾一直处在下风,防守吃力,步步被压退。没防备身后就是湖水,最后在岸上被容循一掌推在胸膛,落进湖里。
眼下即将冬初,湖水寒冷,容拾整个人瞬间清醒地眼睛都明亮了。
“皇叔!咳咳......”
他被呛了好大一口水,湖里太冷,容拾划着水想游上来。
容循走过去,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着他的语气问,“开不开心?”
“......”容拾咳嗽两声,抹了把脸上的水言不由衷道,“开心。”
“我没进宫的这段日子是不是玩的更开心?”
“没有,哪有。朕对皇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若狂。”容拾哆嗦着拍了下水面,“皇叔,您让我上去吧。”
“你那天把江月婵的事情和明姮说了?”容循踢了块石头下去,水溅到他脸上,容拾意料之中地锤了一拳湖水,“那小白莲果真告状了吧!”
“你以为她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出宫的事情?”
容拾浮在水面上,风一吹更冻得他打颤, “皇叔,我就是想帮你。言公那老东西虽然到现在还没消息,但是宁远伯一天到晚地在朝上我添堵,我都想废了他伯爵府的封爵了。”
“气什么,他掀不了多大风浪,只要你稳着朝前,其他事情由我来办。”
容循顺带警告他,“还有,不要和明姮乱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容拾说什么都答应,“皇叔我能上去了吗。”
“你偷偷出宫的账怎么算?”容循没有让他上来的意思,容拾冷的往水下躲了躲,“我罚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让别人替你抄。” 容循想了想,“好久没去见沈将军了,你明天去见见他。”
“......”
容循说完扫他一眼,“滚上来。”
小皇帝如获大赦,终于游过去上了岸。皇叔说让他去见沈将军的时候,他甚至想在水里多待一会儿。
最好待到生一场病。
容循像能读他心似的温和笑道,“明天你若敢生病,试试看。”
容拾:“......”
皇叔太没人性了!
*
御花园
容善钓不到鱼,把着鱼竿晃来晃去。明姮找到她,走过来看水底,“你这样能钓到鱼才奇怪呢。”
“小皇婶!”容善看见她一把丢掉鱼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皇叔进宫了?”
“嗯,我想你了,就跟着一起来了。”明姮笑眯眯地,容善有了伴,开心地挽着她,“我也想你了。”
她拉着明姮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神神秘秘地,“小皇婶,我跟你说,那天皇叔救得那姑娘我知道是谁了。”
明姮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是谁?”
“你家亲戚呢。”
“啊?”
明姮茫然。
“前两天小侯爷来找皇兄,我问他了。他说那姑娘叫江月婵,是什么......虞城江姑父的女儿。”
江姑父,明姮记得。
她颇有些恍然,“原来是她呀。”
“你知道啊?”
明姮模糊回想道,“我就记得很小的时候去过虞城,江姑父人很好。他女儿比长姐年纪小,比我大了两个月。我小时候好像叫她月婵姐姐。”
容善感慨地联想了一场大戏,“这,这竟还是姐妹争男人的戏码呢。”
皇叔那般男子,一出英雄救美,怎能不芳心暗许。
明姮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什么争,皇叔本来就是我的。何况月婵姐姐小时候对我也很好的。”
“你都说小时候了,万一她那天之后就对皇叔起了心思......”
明姮弯腰捡起了善禾的鱼竿,撑直了开始垂钓。她衣领微微松开,颈上隐晦的痕迹若隐若现。
容善眼神十分好地凑过去撩起她的青丝看了看,把刚才的话咽了回去,“不过,小皇婶和皇叔好像很恩爱。”
这么看来皇叔不容易被别的女人勾走。
明姮乐了一声,完全没了以往的娇羞,她炫耀似的指着白皙颈上的痕迹,“对呀,这都是夫君咬的。”
“......行了别嘚瑟了。”容善拍开她瞎显摆的手,夺走鱼竿丢在一边, “走,我带你去玩别的。”
“再钓会儿鱼嘛。”
鱼儿都朝她的鱼钩游过来了,说不定就快要上钩了。
容善带着她去找来了蹴鞠玩,在御花园里到处踢着跑。明姮没玩过这个球,但是踢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容善和她传着玩,明姮踢出去的太用力,球飞到小路另一边去了。绕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陛下在这里。
他脱了外衣丢在一边,面对浅池,似乎想跳下去。
容善大惊,丢掉捡起来的蹴鞠冲过去搂住他的腰往回带,“皇兄你可千万想不开!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容拾不防被她这么一搂,退了两步险些跌倒。他扯开容善的手,回头瞧了眼,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你嚎什么!谁说我要死。”
“不死你干嘛这样。”
“这池水就到腰这么深,我要死也换个地方跳。”
容拾懒得理她,视线一转发现明姮也在。
“哟,小皇婶今天也进宫来了。”
明姮讨厌他,不情不愿地行个礼,“见过陛下。”
容善扯着他的袖子追问,“皇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洗个澡。”容拾深吸了一口气,
这池水比湖水还要冷,他得做好准备鼓足勇气再跳下去。
他这种招数虽然以前没用过,但容善有经验,皇叔今天又恰好进宫,不难联想到他想干什么。
她明了地喔了一声,“皇兄,你是想生病吧?”
定是皇叔又要罚他了。
“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这死丫头从小到大在皇叔面前没少告他黑状。
容拾挣扎了许久,还是没勇气跳下去。他烦躁地看向站在边上的明姮,伸开双臂对她道, “来,推我一把。”
把小皇帝推下水,是不是死罪?
明姮不敢。
她刚想拒绝他这个无理的请求,容拾就危险地盯着她,滥用职权,“不听算是抗旨。”
抗旨也是死罪。
明姮气闷地望他一眼,“那我推了,陛下会怪罪我吗?”
“不会,来吧。”
容拾转过身,沉了口气,“下手利落点,不要给我喘息做准备的时........喂!”
话音未落,随着惊呼声,和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容拾成功掉进了池子里。
他刚才感觉到背后有两双手推他,是容善和明姮心照不宣。
湖水只是浸寒,池水却隐隐刺骨,加之他脱了外衣,顷刻就浸透了全身。
“你们两个,好的很。”容拾咬着牙游了两圈,冷的直吸气。
明姮大有报了仇的快意,冲他嬉皮笑脸, “都是陛下让我推的。”
容善在岸上笑的直不起腰,“皇兄哈哈哈哈哈!”
容拾本来想在冷水里多待一会儿,至少打两个喷嚏再上去,但实在受不住,还是骂骂咧咧地游上岸了。
“冷死了!”
他忍着没立刻披上外衣,撑着手坐到地上不忘警告,“你们要是敢和皇叔说,朕......”
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真是意外之喜。
容善笑完了,抹了抹眼角的泪,“皇兄,你不会真受寒了吧?”
“病到起不来才好。”
容拾酝酿了一下,没能再打喷嚏。
第33章 朋友
容循出宫一趟重新回来之后,便见陛下裹着被子坐在宽大的龙榻上,沉着眼皮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明姮和容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两个人在玩花绳。
“皇叔。”善禾抬头唤了一声,容循点了点头,走过去推了下小皇帝,“怎么了。”
容拾气若游丝,说话都费力似的,“皇叔......朕、朕头疼,浑身发冷,多半是病了。”
他脸色看着的确不太好。
容循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扬眉道, “好像是有些烧。”
容拾偷偷抬着眼帘瞟了一眼,柔弱地点点头,“真的很难受,皇叔。”
他刚才拿热茶在额头上贴了贴,好让温度高一点。
“真生病了?回来之后不是喝了姜汤,怎么还是受凉了?”容循不满意地拍拍他的脸。
“湖水太冷了,朕定是冻坏了。”
他都这样了,皇叔若再要沈将军练他,当真是惨无人道了。
明姮看热闹地瞧瞧陛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演的真像那么回事儿呢。
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容循替他拢好被子,宽容地放过他道, “行,那你明天不用去找沈将军了。”
小皇帝唇角在无人所见出轻弯,暗暗庆幸。只是喜悦尚未扩散,又闻皇叔道,“等你好了再去,再多罚五十遍抄书。”
容循坐下喝了口茶,颇为他着想地说,“身体这么差,看来还是得加强锻炼。等你好了,我每天来督促你。”
他笑意温润,“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陛下慢慢养着就是。”
养的越久,他罚的就越狠。
容拾越听越气,一把掀开被子站起来,“皇叔您也太残忍了!”
放过他一回怎么了。
“头不疼了?”
他瞧着身体好的很。
容善在一旁偷笑,容循起身道,“那就传膳罢。”
明姮抬头,“皇叔,我们在这里吃吗?”
“嗯。”
容拾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饭还要蹭朕的吃?”
王府没厨子了?
容循置若罔闻,看着明姮道,“阿姮不是喜欢吃鱼吗,宫里有一道醋鱼做的很好吃。”
“好哎,那我也在这里吃,我要吃花香藕!” 容善抬手加了一句,无人理睬陛下。
明姮还没吃过宫里的东西呢,不过王府的也很好吃。
醋鱼就放在了她跟前,远一些的菜容循就给她夹过来,明姮忙着吃的空挡不忘对他笑笑, “谢皇叔。”
桌上的菜都是容善爱吃的,她一个人独占了花香藕,容拾夹不着,端着碗看向容循,讨好一笑,“谢皇叔。”
“你没长手?”
“......朕够不着!”容拾眼风扫过去,一拍桌子,“善禾,你属猪的?把菜给朕端过来一些。”
容善护食地把藕片都夹到自己碗里,“不要。”
陛下一口气堵在心头,他这皇帝当的越来越不顺心了。朝上一堆人挤兑他,吃饭也有人抢他的。
“还有你,王府没吃的是不是,一整盘鱼都让你给吃了。”容拾欺压她惯了,把气十分顺地撒到明姮身上,一时忘了皇叔也在。
明姮夹鱼的筷子顿住,抬眸望了望他,眼里隐有泪光。她委屈地抿着嘴巴收回筷子,低头扒饭。
容循眼神扫过去,容拾筷子掉在桌上,他收敛地挺直腰板,把鱼又往明姮身边推了推,放缓声音温柔道, “朕的意思是,小皇婶......还是得多吃点,太瘦了。”
“我看你一点也不饿。”容循唤人撤走了他的椅子,容拾不敢吭声,乖乖站着吃饭。
明姮被他一凶都不敢吃了,小皇帝吃的好好的,皇叔就又看他不顺眼了。
“你这么高做什么,像什么样子。”
“那朕......”容拾反驳的话对上那双眼睛又咽回去,他不乐意地放下碗,试探地半蹲到坐着的高度,“这样吃?”
“嗯。”容循给他夹了菜,疼爱道,“慢慢吃,吃完了再站起来。”
“......”
一顿饭吃完,容拾的腿也累废了。
他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属于他了。
皇叔现在心里只有那朵小莲花,已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明姮吃饱喝足地跟着皇叔离开皇宫。
彼时天色晚,不过里完全夜幕也还早。马车行至某处街道,皇叔说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她先回去,或者在街上玩一会儿。
明姮听话地答应。
她原本是想直接回府的,可是现在似乎正是热闹的时候,明姮被吸引,下了马车在路上逛着走。
街边有卖扇的铺子,折扇、团扇、檀香扇,各式各样的,扇面都特别好看。
明姮在铺子前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几把喜欢的想买下来,可在身上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带银子。
下次再来可能就被别人买走了。
明姮十分可惜,恋恋不舍地把扇子放回去。
“老先生,这几面扇子我要了。”
身边忽而出现一个人,将银子递给摆摊的老人家,“不用找了。”
“多谢公子。”
明姮回头,见惨素衣袍的执扇郎君。他似乎和往常所见的人都有所不同,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总之不像是京城人士,他眉眼很静。
“嗯......给你。”
明姮把扇子递给他,以为他要,毕竟是他付了钱买的。
对方笑了声,没有接,“送你。”
明姮连忙推拒,“那多不好意思,不好的。”
“没关系,我初到京城,谁也不认识,就当交个朋友好不好。”
忽然有人要和自己交朋友,通常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人呢。
街上人来人往,明姮走到边上不挡路的地方,看他的眼神带了些许防备,“那你是来寻亲的?”
他想了想说,“一半一半。”
“一半?”明姮听不明白。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的倒是很直接,和陌生人不该说太多话,可明姮莫名直觉他是个好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段将野。”
将野,明姮觉得该有什么特别的诗词来解释这两个字,可是她肚子里墨水不多,若是皇叔肯定能说出来。
名字很好听,大概率是真名。
根据这个名字她斟酌了一下,交换道,“我叫明姮。”
皇城脚下,哪有那么多坏人。
“明姮。”段将野敲了敲扇子,将她的名字琢磨了一遍,看过来问, “是姮娥的姮?”
“你怎么知道?”明姮觉得巧,他一猜就猜到了。
段将野笑着没说什么,他目光掠过她眉目轮廓,不曾久停。
很像。
“还想要什么吗?我可以先帮你买回来。”
明姮左右看了看,摇头道,“没有了,我刚才就是忽然看见这里的扇子,才想买的。谢谢你帮我付钱,等我回去还给你好吗。”
“不用,你下回请我吃东西就好。我没来过京城,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她把东西收好,爽快答应,“行。”
他手上的玉骨扇好像很特别,明姮多看了两眼,谁知道他直接就递过来了。
“你喜欢吗?”
他的语气,好像她说喜欢他就能直接送给她一般。
明姮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我......我就是想看看,我能看看吗?”
段将野大方地给她,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明姮拿到手里才感觉到甸甸的沉感,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纵然她再不懂得什么,也知道这扇骨玉质上乘,不一般。
她甚至估不出价格。
明姮小心地还给他,真心实意道,“你这扇子,真好。”
“这是我师父的。”
“那你师父呢?”
“死了。”
段将野平淡的回答,倒让明姮一时哽住,她抿唇缄默,随后小声说,“对不起......”
不该问的。
她正弥漫自责,段将野却笑着说,“道什么歉,人又不是你杀的。”
“......”
他果真和寻常人不大一样。
明姮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对面的巷口,上面没有王府的玉牌和任何独特的标志。
他现在暂且还不能离开京城。
“明姮,我来都城没多久,还不曾好好看过。能陪我转转吗?”
现在也不晚,回去也无事可做。段将野的言行举止都很坦荡,这样的人收敛锋芒便容易令旁人生出亲近感。
明姮也爽快地点头,“好,我们从那边去,那边热闹。”
她指了指东边方向的街道,段将野深看了一眼,“好。”
他一路上不会让谈话苍白,有许多话问她。明姮和他说着说着,话也稍稍多起来。和他讲许多都城的事,同他介绍好吃的好玩的。
段将野喜欢安静地看她说话,他走在她右侧,十分新奇地问,“京城的小姐不该是常在深闺?明姮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经常跑出来玩?”
明姮笑着承认,“我小时候就常跑出来,我有个弟弟,他经常带我到处去玩。”
“这样好,待在深闺里一点意思也没有对不对?阿姮还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他自然而然地就改了称呼,衔接的太过顺畅,明姮一时都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纳罕地摇头道,“还能去哪里?”
都城人士,为官朝臣。其子女自然也就一直在京城,能去哪里?
段将野笑时眼底仿佛藏旷野,特别明朗, “除了京城,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我去过北边,那里纷飞的大雪是这里从来看不到的。南水则相反,小桥流水,四季如春,仿若世外桃源。都城虽好,可看不到高山凌峰,也见不到大江大河。”
他所说的,都是明姮闻所未闻的。
北边,南水,那是很远的地方吧?离京城有多远?她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眼神清亮地望着他,“你去过很多地方?”
“是啊,很多很多地方。”
“是像话本里的大侠那样吗?”明姮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人,对他的形象只想得到书里写的。
段将野失笑道,“算是。”
明姮骤然对他升起了仰慕之意,真厉害。
“那北方的雪,会在地上堆得厚厚的吗?”
“自然,鹅毛大雪三天三夜,漫天的白。踩在地上是陷进去的积雪,到脚踝那么厚。”
“哇。”明姮在脑海里想一想都觉得特别美,京城的气候是看不到这样景象的。冬日里下雪,最大不过在地上堆一层,太阳开出来便化了。
北方的雪,怕是化也化不开吧。
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正想再问问,却不知何时走到了潇楼。出了名的风月场所,不过并非青楼。准确说是艺馆。
其他的她都不在意,只是那台阶上走下来的,正是皇叔。
他身边一起的姑娘就是江月婵。
皇叔不是说有事情要处理吗,为何还到这里来了,还和......
明姮往边上躲了躲,好在他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出神间,听到段将野的声音,“怎么了?”
“没、没事。”明姮冲他笑了笑,看了眼容循离开的方向,“我们往湖边去吧?”
“好。”
段将野走在她身后,淡淡勾了笑意。
第34章 风范
江月婵今日和明镜一同出门,谁料又遇到了摄政王。他似乎还认得她。
她从前只听闻摄政王的声名,本以为是过分冷冽之人。可得见其人,却并非如此。他的疏离是不惹凡尘一般的,只让人望而不及。
高高在上的身份,从言谈修养来看又是君子如玉的一个人。
这样的男人即便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也是会暗自倾慕的。
白寺卿的马车从摄政王府的方向慢慢行驶,天已大暗。
马车里,白言钦从怀里摸出一个通素的小瓷瓶,“王爷,您想要的东西我可给您找着了。”
容循接过来仔细瞧了瞧,略有疑虑,“有用吗?”
“当然有用,这是真东西。”
他为了这一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向二十七斋换消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人家金银财宝也不缺,否则拿钱能办的事是最容易的。
白言钦道,“这就是只有青山左丘能解的——秋意浓。”
他说着不禁笑了声,“这么狠的毒药,名字却取得这么有诗意。”
容循收到袖下,看向他,“不会立刻死吧?”
“不会,只要控制得当,你想让人什么死他就什么时候死。”
白言钦提醒他,“不过你小心些,我可没解药。”
容循疲倦地阖目养神,他似乎很累。
不过白言钦又想,他何止今天累。
“你今日见了江小姐?”
容循启唇道,“偶遇。”
“这话你留着去骗小莲花。”
他长得就深情专一,哄人的时候随便说些什么大概都显得真诚。
“我就是想问问,王爷是要对人家姑娘用美人计吗?”
容循掀了掀眼帘睨他一眼,“若真有这种差事,本王自然第一个派白寺卿。”
“好说,好说。”
虽然他不比王爷貌美,好歹也还有几分姿色。
江月婵回到侯府,坐在院子里对着手上的帕子发呆。
今儿个在潇楼听曲子的时候,不小心被洒了茶。这是摄政王递给她的帕子。
直到明镜过来的时候,她才回神,局促地将帕子藏在袖下。
“明姐姐。”
“月婵妹妹怎么坐在院子里吹风?”她手上抱着什么,进去她房间,江月婵跟过去,听到明镜说,“这是给你做的新衣裳,最近天气转凉,要穿的厚一点。”
“多谢明姐姐。”
“不客气。”
明镜笑道,“早些休息。”
她原本过来还是要和江月婵多说两句话的,不过刚才来的路上碰见明澈,他说有话对她说,因此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江月婵悄然松了口气,捏紧了袖下的帕子。
明镜经过方才来时的庭院,明澈还在。他站在那儿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的确挺亮的。
“阿澈。”
她走到他身边,“今晚怎么这么有闲情。”
明澈哼笑了一声,搭过她的肩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等你呢。”
“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明澈迟疑了一会儿,开口直言道, “我就是觉得表姐有些奇怪。”
明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明所以,“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明澈自己也觉得这感觉莫名其妙,“就是觉得她不太亲近。”
“这个......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明镜托腮思索道,“不过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正常。就是会比较生分的,你想想咱们和月婵妹妹小时候见面的时候才多大。”
明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过敏感,用想些乱七八糟的,“可能吧。”
除了这个解释也说不出什么了。
“行了,别多想。改天咱们找阿姮出来,她还没和月婵妹妹见过呢。”
明澈挥散那些不清不楚的思绪,应声答应。
*
明姮回来之后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皇叔回来,远远看见白寺卿的马车一直来到了门口,她站起身,见到容循弯腰从马车上下来。
“二小姐,好久不见。”
白言钦在车窗向她打招呼,明姮还记得他拿小蛇吓唬她。
“白寺卿好。”
她礼貌地向他问好,笑容明亮,“您从岑州回来了呀?”
他当时就因为她在王爷面前装可怜才被调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差,她竟又来揭他伤口。这小丫头记仇的性子和容循还挺像。
他被她气笑,“是啊,二小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不饶人,小心哪天王爷不要你。”
“你!皇叔才不会!”
明姮生气地重新坐回去,她今天才看见皇叔和月婵姐姐在一起,心情不好着呢。
容循站在府外回头赶人,“还不走,等我请你进王府坐坐?”
“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是吧。”白言钦气恼地指指点点,“你们摄政王府没一个好人。”
他放下车窗帐帘,马车重新行离门外的街道。
容循走了两步,见明姮坐在那儿没反应,她抱住膝盖望着地面不知发什么呆。
他走到她跟前挡住了灯火,“坐在这里不冷?”
明姮静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他。
容循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怎么了。”
他如今倒是摸清了些她的脾性,像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多半是生气了,心情不好。
明姮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抱上去。她在高两层的台阶上,站起来之后比他还高出许多。
容循搂住她的腰,安抚地捏了捏。明姮埋在他颈侧,张嘴咬了一口。
挺疼。
他抬手顺势拍了下她的小屁股,“轻点。”
明姮受惊地松开他,“皇叔你流氓!”
“你能咬我,我不能打你?”
“那你不能打......”明姮微微红着脸止住话,差点被他带偏了。
她理直气壮地俯视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皇叔今天为什么和我表姐去潇楼了,是约好的吗?皇叔说有事要处理,是赴约去了吗。”
容循目光颇含意趣地望着她,慢悠悠道, “阿姮现在倒是很有正宫王妃的风范。”
他一句话就给明姮说的手足无措,气势全没了。低头小声地嘀咕,“不是,我没有......”
“是在夸你,心虚什么,”容循揽过她盈盈腰身,微抬着头解释道,“今天是去见白寺卿,偶然遇见的江小姐。她是和你长姐一起出来的,不是和我约好。我才见过她一次而已。”
明姮手搭在他肩上,绕过去圈住他,“喔。”
容循轻笑,“这么相信我?”
她点点头。
皇叔不会骗她的。
他呼吸靠过来,唇在她下巴啄了一下,“阿姮今天看到我了?”
“嗯......我在街上玩了一会儿才回家的。”
明姮挠了挠下巴,被亲过的地方酥酥痒痒的。
“原来江小姐是阿姮的表姐,嗯?”
“嗯。”明姮点头,容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着嗓音语气轻佻,“难怪江小姐......丽质天然,花容月貌。”
他忽然说这样的话,违和莫名又别样的撩人。明姮怔愣过后就烧了无名火,挣扎着要推开他。
容循意料之中地收紧手臂,令她怎么也推不开。
他偶尔逗趣她时都觉得十分有趣,容循瞧她可爱的笑声在她耳边,更让明姮生气。
“你走开!你去找花容月貌的姑娘!”
提到这个,她于是又想起了他当初说的话,将旧账也一起翻出来,“还有风情万种的!”
她气着气着眼睛都红了,容循抱紧她哄, “好好,不生气,皇叔是随口胡说的。”
明姮不哭闹,干脆直接掉眼泪。
“男人都喜欢那样的,皇叔也是男人,肯定喜欢。”
容循捧着她哭花的脸蛋亲了一口,“谁说的男人都喜欢?”
“善禾说的。”
“阿姮以后少和善禾一起玩。”
明姮躲开他的手,抽泣道,“才不听皇叔的,皇叔是男人,男人最会骗人了,坏东西。”
容循长眉轻蹙,“这也是善禾和你说的?”
“嗯。”
小小年纪,和她皇兄一样欠收拾。
明姮伤心难过,抹着眼泪哀怨,“阿姮没有花容月貌也不风情万种,满足不了皇叔。皇叔去找别的女人也是应该的,阿姮不生气。”
容循耐心地帮她擦眼泪,想着下回逗她得在她心情好的时候。
“皇叔不喜欢找别人,只喜欢找阿姮。”
“骗人......”明姮说完打了个喷嚏,容循拢了拢她的衣裳,牵过她的手,“我们回房去哭。”
待会儿着凉了。
明姮叛逆地挣开,站在原地不动,成心和他作对,“我就要在这里。”
容循有些累,不同她周旋。
他安静地看向她,将人拽过来压在王府大门上强吻。明姮虽然拒绝的厉害,但抵不过他强势的夺取......
抵抗的结果也只是无力地任他随心所欲。
容循欺负地她轻喘微微,才哑声问,“还要在这里吗?”
“不要了......”
明姮浑身都软下去,毫无反击余地地被他抱起来,回去卧房。
本来以为回去之后就该放过她了,谁知道关上房门,容循又低头吻下来。他不太温柔,全然是侵占的意欲。
明姮顷刻便被他带来的浪潮淹没理智,欲拒还迎,无法阻拦。
他的手不知何时穿过了衣物毫无阻挡地贴着她肌肤,明姮身子轻颤,在他掌心温度顺着向下时才清醒。
她抓着他的手,咬唇躲在他怀里。她没有力气,完全拦不住他。但容循还是停下来,咬着她耳朵问,“阿姮不想是不是。”
她如果不愿意,他就可以停。
不是不想......
明姮脑袋深深地埋在他怀里,没脸见人似的。在没有烛火的黑暗里,她摇了摇头,嗓音染着平日里听不到的娇媚,似还有几分哭腔,“皇叔......我......我来月信了......”
第35章 画画
身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明姮唉声叹气了一整天,惋惜万分。差一点就要得到皇叔了,偏偏......
她怎的如此不争气。
“唉。”
妙七已经忘记这是第几声叹息了,刚才还数了来着。
“二小姐,别叹气了,容易老。”
明姮眉间拢着淡淡忧愁。
皇叔难得终于有一回想对她做什么,下次要再想和他卿卿我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妙七,皇叔今天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王爷通常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不分早晚。”
妙七暧昧地偷笑,“怎么了二小姐,才分开多久就想王爷了?”
明姮不否认,坦然地将肉麻话挂在嘴上, “那是我夫君,自然要想的。”
她在竹桥上蹲下来,伸手去舀水。鱼儿被吓跑,四处游走。
妙七蹲在她身边,忽然有些好奇,“二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咱们王爷的?”
她当初可是受委屈嫁过来的,怎么还这般开朗。不过二小姐真厉害,王爷都真的被她弄到手了。
说起这个,明姮神秘一笑,小声说,“秘密。”
妙七眯着眼睛猜测,“噢,二小姐肯定很早就觊觎咱王爷了是吧?”
明姮狡辩,“没有,没有的。”
她泼了一手水,溅起来的水打了裙摆。这里是浅池,手稍微往下伸一点就可以摸到水底的石头。
她撩着袖子去够,从王府大门处传来的声音将她喊回头,“阿姐。”
明姮开心地拉着妙七起来,“阿澈来了!”
今天明镜原本也要来的,只不过忽然在宫里抽不开身了,因此明澈带着表姐一起过来了。
来见见明姮。
江月婵第一次踏进摄政王府的大门,还有些紧张。她不自觉地找了找,王爷似乎不在。
想什么呢......
“阿姐今天怎么这么安分地待着。”明澈丢给她一包东西,明姮接过来,没打开就闻到了味道,“糖炒栗子!”
“路上看到想起阿姐贪吃,就随手买了。”
他说着侧身介绍,“对了阿姐,这是虞城表姐。你还记得江姑父吗?”
“记得的。”明姮朝她笑笑,施礼道,“见过表姐。”
江月婵忙回礼,“参见王妃。”
被这么一喊明姮就拘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澈替她开口道,“表姐不必如此生分,叫名字就可以了。”
“是,叫名字就可以。”
许多未见,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地记不清了。表姐也出落地不认得了,不过是很貌美的。
妙七戳了戳明姮,在她身边问,“二小姐,你还有表姐?”
“嗯,表姐是从虞城来的,之前没有来过京城。”
江月婵听到了妙七的称呼,有些意外。原来王府的人,都只称呼明姮二小姐吗?
“见过江小姐。”
她愣了一下神,妙七朝她行礼才反应,微微回了一礼。
“我们进去坐吧,正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在这里一起吃了再走好不好,阿澈?”
“好啊。”
府上难得来客热闹,妙七笑了笑,“那我去厨房和乔叔说一声,多准备几道菜。”
“好。”
明姮走在中间,挽着明澈和江月婵一起走,同他们说话,“王府的饭菜可香了,乔叔手艺特别好。”
*
王府南庭,无人经过。
段将野翻了几个客厢窗户,找到明姮的房间。
她住处布置的挺简单,呼吸之间除了残留的熏香气息,还有少女极浅的粉香。
从这个房间来看,王府待她还算不错。他去侯府看过她住的地方,和这里比相差甚远。不过侯府住处虽过于简单陈泛,该少的倒不少。
想来那所谓的长姐和阿弟,待她好应当是真的。否则凭她在侯府的地位,怕是冬天碳火都不足过季。
明蔺那老东西,若非师父嘱咐,他定取他半条性命。留下的半口气是看在他为官尚清。
他随手捡起压在首饰盒下的一张纸,上面用最简单的笔画勾勒了一个不像样的、看着像是个人的形状。
边上还写了两个字,夫君。
然后画了一张嘴巴。
段将野扬着眉峰仔细看了看,这画的是摄政王?
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这嘴巴和字的意思是......
亲亲夫君?
他摇头叹息,将画叠起来收进衣袖里。瞧这独自痴汉的样子,看来是真挺喜欢的。
外边仿有微风习习,段将野目光扫过月窗,转身消失在偏侧的扇窗外。
下一刻,要离的身影如魅影出现在月窗,一双深暗的眼睛看进房内。
空无一人,但他可以肯定,刚才有人在这里。只是前后的功夫,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人的去处,判断不到方位。很高内力和身手,绝非寻常暗卫。
不过来者并非不善,若下次再出现,他必定不会给他消失的机会。
午膳之后,妙七把明姮找到一边去,和她说悄悄话。
“怎么了妙七?”
妙七压着声音,秘密地同她说,“二小姐,我看见刚才江姑娘掉了块帕子,是皇叔的。”
方才用膳的时候,江月婵的帕子不小心滑落在桌下,她小心地捡回去,明澈和明姮都没察觉。
明姮惊讶,“皇叔的帕子怎么会在我表姐身上?”
“我也不知道......”
真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妙七在心里感叹,没想到王爷衣冠楚楚,竟这么风流。
正说着,摄政王便回来了。
他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明澈和江月婵过府,明澈午后还有正事,坐了一会儿和明姮说说话后就要走了。
一来一去,恰好遇见皇叔迎面而来。
“皇叔。”明姮见到他小跑过去,在险要撞到他胸膛时才堪堪停下。
若非有客人在,她就要直接扑上去了。
容循低头瞧见她腰间松了的坠子,顺手地帮她戴好,“吃过了?”
“吃了,皇叔有没有吃?”
“嗯。”
他抬眸看向明澈,“小侯爷这就走了?”
明澈恭敬地朝他行礼,“是,皇叔。午后还要进宫。”
江月婵也俯身,“见过摄政王。”
“免礼。”
妙七的目光在王爷和江姑娘之间来回转悠,试图看出些什么。王爷挺寻常的,江姑娘看王爷的眼神......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寻常。
就一点点。
正常,许多姑娘看王爷都这眼神,不碍事。
明澈走后,明姮就在皇叔身上乱找。容循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任她胡来。明姮寻到随身的帕子,朝妙七挥了挥,“是这样的吗妙七?”
妙七肯定得点头,有理有据,“是的,咱们王爷的帕子虽然没有字样和纹饰,可是这镶边的蜀银锦可稀罕很,别人没有的。”
明姮不开心地耷眉,仰头质问,“皇叔的帕子怎么在我表姐身上?”
二小姐真厉害,就这么问出来了。
这可是摄政王,就算有那么些三四个红颜知己什么的,也都没问题。
她竟然敢质问王爷。
妙七看的微微睁圆了眼睛。
“我的帕子?”明姮觉得奇怪,容循更是莫名其妙。
他回想了一遍,猜测道,“许是那天洒了水,我递给她擦擦衣服,她收着了?”
明姮轻呼,“收着做什么......”
她看着夫君漂亮的脸,“呀,表姐不会看上皇叔了吧!”
容循淡淡睨她一眼,唤妙七去书房将书桌上的信送去白寺卿府上。
他牵着明姮去到南庭院子。
明姮将从他身上找到的帕子据为己有,“皇叔,这个就归我了。”
“你想要多少都行。”
明姮将帕子叠起来放进怀里珍藏,容循看的失笑,“人都是你的,宝贝一块帕子做什么。”
皇叔总是说让心扑通扑通的话,明姮不知满足地下意识道,“还没有得到呢。”
她说完瞄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脸热。容循认真地看看她,在她耳边说,“等你身子好了,随时都可以。”
明姮捂住耳朵,躲在他怀里问,“皇叔今天不忙吗?”
“嗯,许久没带你练字,今天有时间。”
听到练字,明姮已经退缩了。想到当初皇叔扶着她的手练大半天的字,累的手酸背疼。
她磨磨蹭蹭从房间里拿出笔墨纸砚,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皇叔,能不能不练字,练别的?”
容循拉着她的胳膊带过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给她偷懒的机会。明姮抵抗了一下,胡乱说,“要不作诗吧皇叔。”
“作诗?”容循新鲜地笑了声,洗耳恭听道,“那阿姮念一首我听听。”
她的水平,乱说就得了。
明姮思考着摇头晃脑地开口乱编,“大白米饭胖乎乎,小鱼游到餐桌上。冰糖葫芦酸又甜,糖炒栗子香喷喷。”
不三不四,不伦不类。
她脑袋里怎么只有吃的?
容循笑着掐了把她的肉脸,“阿姮的诗若是传出去,天下文人都要被你气死了。”
明姮嬉皮笑脸地铺开宣纸,又绕开练字的话题,“皇叔,我们画画吧。”
做这个做那个,就是不想练字。容循拎了拎她的耳朵,“画画可以,字也是一定要练的。”
明姮哼唧两声,圈圈点点三两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动物。
容循瞧了眼,疑惑地问,“这是鸡还是鸭子?”
明姮睁大眼睛不满地回头嗔他,“皇叔你好笨,这是小鸟!”
“......”
没想到她画画比写字还不堪。
明姮在边上又画了什么,这回是两只。
容循看了半天,“这回是不是鸭子?”
虽然画的比刚才的小鸟复杂了一些,也确实更像鸭子。
明姮更不满意,蹙眉孺子不可教地叹着气指正他,“这是鸳鸯!是阿姮和皇叔卿卿我我。”
“......”
第36章 侧妃
自那天和段将野分开之后,明姮就没再见过他了。她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之外,什么也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到哪里可以找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摄政王府的人,明姮本以为之后可能都见不到了。却没想到有个小孩子敲了王府的门,说是找二小姐送信来的,要亲自交给她。
明姮到门外见他,小男孩把信交给她就跑了。她都没来得及喊住问些什么。
信上写的是让她去潇楼见面,落笔的名字写着——将野。
他怎么知道她是二小姐?
虽然意外,但在京城许多事情也不难打听。何况她告诉他的名字是真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自己去潇楼找他......真奇怪。
明姮走进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从楼梯上至三楼,远远就见到段将野站在角落倚栏而望,他在人群里还是挺打眼的。
“你怎么找我来这里?”
段将野回头见她略显局促的模样,笑着拉过她到身边,“自然是有道理的。”
“上回不是说请你吃饭吗,我们现在就去吧。”明姮待在这里不自在,对她来说,这里太过奢华了。
“不急,阿姮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请我吃饭。” 段将野看着她的眼神深不可测似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明姮只觉得他不那么寻常。
她忽然天真又真诚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段将野觉得她十分可爱。看上去笨笨的,其实只是她外表会骗人而已。
他道,“阿姮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就好。”
明姮默了默,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她又问,“那你找我来到底是做什么?”
段将野拿扇子敲了敲木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的一间上房。那房间附近都没什么人来回经过,好像被暗中保护起来了。
“江月婵在那里。”
明姮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道,“王爷这两天都没回府是不是?”
段将野看着她的眼睛说,“他在这里。”
这么不可捉摸的话,明姮却不自觉地相信。她一片空白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地问, “皇叔为什么在这里......”
段将野靠着身后柱子,侧过身面对着她,思量道,“不出所料的话,过两天王府应该就要多一位侧妃妾室了。”
“才不会。”明姮的反驳完全是下意识的,说完她才恍惚地看了看他,小声说,“皇叔不会的......”
“那倘若他真把人带回去了,阿姮还要相信他吗?”
明姮垂眸发怔,段将野没给她多想的机会,拍拍她的脑袋,“那是王爷的亲随吧,是叫妙七,对吗?”
对面的楼道,妙七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敲开了房门之后,江月婵走出来。妙七朝她行了礼,领着人离开。
这些天皇叔确实没怎么回过王府,妙七也时常不见人。只觉得大家似乎都有事情要处理。
明姮眼看着她们的身影在转角消失,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乖的让人心疼。
段将野拿扇子碰了碰她的耳坠,毫不心软地挑拨离间道,“知道像摄政王这样品性的男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将女人收进王府吗。”
明姮没回答,垂着脑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木栏。段将野本想将话说的更明确,但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没开口。
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会心软。
“阿姮,如果有一天容循还你自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该去哪里?”
他换了个一句话问,明姮抬头看向他,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从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
江月婵被送到了王府,事情发生的顺理成章又太过意外。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容循真的会答应。
他们并没有发生关系,她给他下的药只令人如醉酒般昏迷。她只是找到机会,和他同床共枕而已。
她清楚摄政王是什么人,倘若给他下什么媚药,他在发现之后仅凭残存的理智就可能起杀意要她性命。
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对容循,绝不能耍什么小聪明。
江月婵并没有想要这么快的动手,但她觉得倘若再不找到机会,她会犹豫。
她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细作,意志并不坚定。她对容循的好感会慢慢的影响她。
侧妃说白了不过是王府多了个侍妾,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侯爷震惊不小,连忙一封书信快马送出了京城。
女儿来一趟京城,忽然被摄政王纳了侍妾,他只怕亲自到了虞城都没办法交代。
明镜得知消息就想冲去王府,但被明澈阻拦下来。
“江月婵什么意思?皇叔又是什么意思?他们......”
“长姐息怒,此事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明澈这次格外理智,明镜这会儿瞧他才觉得不对劲,“你今天怎么这么冷静?是不是知道什么?”
明澈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只解释道,“总之,长姐相信皇叔就是了。”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高深莫测。明镜看了他一会儿,冷静了一些还是生气,“我可以相信皇叔,但是那姓江的什么意思?她居然打皇叔的主意!”
明澈含笑望着她,“当初长姐不是一口一个月婵妹妹喊人家的吗。”
“我呸!”明镜愤愤道,“我那是看在江姑父的面子,何况都是自家人。谁知道她是个不要脸的姑娘!”
做皇叔的侍妾,那不是给阿姮添堵吗。
“皇叔那样的男人,遭人觊觎也是正常,长姐莫气。”
明镜锤了他一圈,“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叔早就找你谈过了?”
容循这次让容拾将小侯爷安抚了彻底,否则怕他提着剑去王府找他。
明澈叹了口气,“我不过是长大了,沉稳了。”
“呵。”明镜冷笑,“你若是不清楚实情,这会儿哪里还会站在这里和我胡扯,早就跑去王府了。”
明澈靠着府门,望向远处的街道,还是有些忧愁地说,“可是......阿姐不知道。”
“不能告诉她吗?”
明澈回头,“你也不能说,何况阿姐?”
再说了,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明姮情绪低落落地回到王府的时候,恰好遇见江月婵。
她朝她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这称呼她说出来,平白多了讽刺。
“免礼。”明姮绕过她想回去休息,江月婵却伸手拉住她,“阿姮,你不要误会。我......”
“表姐喜欢皇叔吗?”没等她说完,明姮就忽然看着她问。
江月婵愣了一瞬,松开她垂眸道,“喜欢。”
“那皇叔喜欢你吗?”
江月婵没回话,她反问道,“那阿姮呢?阿姮觉得,皇叔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明姮诚实地说,“我本来就是挂名的摄政王妃。”
她淡淡笑了笑,“阿姮有时候,还是太天真了。明姐姐说过我和你有些像,现在看来,你确实单纯。”
江月婵说话其实没什么锐利的恶意,像清槐郡主那样的,明姮至今就见过她一个。
“阿姮是不是觉得,皇叔如果喜欢你,就不会有别的女人?”
明姮想过这个问题,但没答案。毕竟男子三妻四妾在这个世代如此平常,历史上记载的长宁朝'平等之论',更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再起风波。
“可能应该是这样的。”明姮问她,“表姐是怎么想的?”
江月婵只道,“我没有阿姮这般天真。”
她目光转向她身后,明姮见她行礼,才回头看过去。
容循漫步过来,视线在明姮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色平淡,方才看向江月婵。
“王爷。”
容循虚扶着她的手,“妙七都替你安排好了?”
“是。”
“侯府那边本王自会解释,你安心。”
“多谢王爷。”
明姮静静听着,谁知道皇叔忽然道,“你住的地方花卉不多,要是喜欢梅花,南庭开的很好。你若想,可以和阿姮换一换。”
江月婵犹豫地望了望明姮,“可以吗......”
明姮没想到悄悄听热闹也听到自己头上来了,她抬眼就想说凭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这整个王府都是皇叔的,他想给谁住就给谁住。
可是好生气,好生气......
明姮握了握衣袖下的拳头,大方道,“可以啊,现在就可以换。”
反正两个院子也差不多,无非就是漂亮的花少了些,她才没那么多事呢。
明姮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南庭走回去,有点想哭。可是哭出来就太丢人了,一定要忍回去。
什么人嘛......
好多天不回来,一回来就带回一个侧妃,还是她的表姐。
他还说不喜欢花容月貌风情万种的女人,分明很喜欢。
像摄政王这样品性的男人,什么时候会将女人收入府邸?自然是他需要负责任的时候。
段将野说的话一直在耳边绕来绕去,可是她不敢去想,这个念头只要出现就让她心钝钝的疼。就好像心心念念费尽心思浇灌了一棵举世无双的大白菜,在某天突然就被别的猪给拱了。
她不甘心。
明姮跑到房间收拾东西,把被褥卷起来,属于她的东西都打包起来。
妙七偷偷在门口观望,小心翼翼地帮她, “二小姐,我帮你搬......”
“我自己可以。”明姮不想看她,心里已经觉得妙七叛变了,她不和叛徒一起玩。
妙七观察着她的神色,“其实,其实也不用搬,这些东西都差不多的......”
“才不一样,被褥是我盖的,我要带走。香炉也要带走,花瓶也要带走,还有皇......”
明姮收拾到桌上一堆和皇叔练过字作过画的墨张,来气地揪着边边想撕成两半,妙七看的胆战心惊,可是明姮作势半晌,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她没出息地掉了两滴眼泪,在妙七都没反应过的时候抬手擦掉,明姮瞪着她,“不许说出去!”
“不说不说。”妙七讨好地挽着她,“二小姐,我可是你这头的。”
明姮吸了吸鼻子,把那一堆破纸叠好。
心里一片暗淡,她忽然在想,是不是府上有侧妃了,就要争宠了?
不是都说后院不得宠爱的女人,都特别苦吗。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人老珠黄,色衰爱弛......
太可怕了......
呸!
争什么争,有什么了不起,她才不要被别人拱过的大白菜!
明姮愤愤地收拾包袱,动静太大,桌上的花瓶掉下来,妙七连忙去接。
没碎,可是扶住的同时砸在她脚上,妙七疼的哀嚎。泪花泛泛。
“你没事吧妙七?”明姮瞧着她痛苦的表情,叹了一声。
真倒霉。
第37章 闹脾气
府上多了一个人,好像整个氛围都变得不太一样。妙七其实也不喜欢这个江姑娘,可是王爷特意嘱咐了,也不能带她太苛刻。
一顿晚膳吃的甚没滋味,不过明姮还是努力吃了,不让坏心情影响自己的食欲。
以往都是她给皇叔夹菜,今日却成别人了。江月婵夹菜时牵着袖子的手都格外好看,“王爷。”
容循无可无不可地携了纹笑意,“不用帮我,你多吃些。”
明姮嘴巴里塞满了米饭,气的吞不下。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好不容易才把胸腔一阵郁气给压下去。
“阿姮,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都没见你怎么动筷子。”江月婵忽然问她,明姮认真捧着碗吃,“没有,乔叔做什么都好吃。”
妙七闻言笑了笑,这话跟乔叔说,他不知道得多开心呢。
“那多吃一点。”
表姐对她说话很温柔,倘若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侧妃,明姮还是喜欢她的。
她真像个单纯的姐姐一样关心她,“我听明姐姐说,阿姮字写的比以前好了,看来皇叔教的很好。不像我写字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子,后来时常不练,更退步了许多。”
明姮不知道回什么话,容循却开口道,“阿姮是野路子,不成体统,现在才有些样子。跟你不一样。”
什么叫不成体统?她现在明明也成体统了。
皇叔的意思,不就是她比不上表姐吗,绕来绕去的。
明姮吃干净碗里的饭,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她说完就离开位置,没体统地走了。
容循看着她消失的裙摆,移回视线,微不可察勾了一瞬而过的笑意,
脾气越来越大了。
“阿姮是不是不高兴了?王爷下回可不能这么说了。”
“小孩子脾气,不用管她。”
明姮独自去散步,走到池边丟石子。
妙七在她之后就跟着过来了,瞧她一个人在这里对着池水里可怜的鱼儿出气。
“二小姐你别生气呀,王爷最喜欢你了。”
“喜欢什么!”明姮殃及池鱼,远远扔了一块石头下去,鱼儿四处逃离,游的远远的。
“他才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他的江姑娘!”
妙七为王爷辩解道,“不是的,二小姐你要相信皇叔。”
明姮一屁股坐在竹桥上,生气之余还很委屈。她忍住哭鼻子的冲动,自暴自弃道,“那我的字就是写不好看,没什么学问,什么也做不好。我也想像长姐和阿澈那样有用,什么都会,可是我没有办法。”
妙七陪着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气。王爷就是混蛋,咱不理他了,明天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明姮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哭着问, “呜呜呜妙七,你说会不会再过不久皇叔和表姐孩子都有了......”
她说哭就哭,一点准备都不需要。
“当、当然不会!”妙七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王爷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可是、可是......”
“江姑娘只是侍妾,让不让她怀孕还得王爷说了算呢。”
妙七给她擦擦眼泪,“二小姐不要乱想。”
明姮抽泣着,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她真是一只爱哭鼻子的小狗,不讨人喜欢。她越想越难过,伤心欲绝,“可是......可是他们还是一起睡觉了呜呜呜呜......”
她掰着手指头道,“今天一起睡,明天一起睡,没准哪天就睡出孩子来了呜呜呜......”
妙七:......
这话她还真没法接。
“王爷他......”
“他脏了呜呜呜,我不要他了!”
明姮说完坐在桥上哭的更伤心,她果真倒霉。那天错过了机会,如今皇叔就被别人夺去了贞操。
“......”
妙七随口问,“那、那就这么让给人家了?”
“那能怎么办,”明姮拿袖子擦干净眼泪,心疼地一阵一阵,饮泣涟涟,“皇叔和别人睡觉了,我就不要了。”
她也不舍得,可是怎么办。她一想到皇叔亲别的姑娘,那双好看的手像摸摸她一样摸摸别人,她就不高兴,不喜欢。
以后皇叔的细腰和怀抱也都是别人的了,明姮捂着心口揉了揉,试图缓解心碎的钝感。
罢了,罢了。
什么情情爱爱的,一点也没趣味。
明姮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又想到了段将野的话。
倘若皇叔还她自由,她该去哪里呢。
京城其实挺大的,可是怎么觉得似乎没有她容身之处。毕竟在这里,谁都知道侯府二小姐是替嫁的摄政王妃。
不然有钱做做小生意过活也很自在。
去哪里?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她以前从没想过。
明姮想着想着,想起了段将野和她说的,北边的雪,南水的如春的四季。
段将野说,京城之外,还有高山凌峰,大江大河。那是什么样的?一定很震撼。
她从来不知道京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毕竟许许多多的人,一辈子都想要来到京城。
不过。
明姮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若是自由了,重要的不是去哪里,最重要的是银子才对。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豁然开朗,“对,银子。得有好多银子才行。”
否则离开王府,倘若真无处可去,她岂不是还得成了小乞丐?
身上一定得有钱才好。
明姮转身想回房去整理看看自己的财产,谁承想回身就见到皇叔在。
她退了一步,倒也不是被吓到了。更多的是讶异,再之后是克制的冷静,“皇叔怎么都不出声的。”
她嘟囔道,“装神弄鬼的。”
容循朝她走过来,开口问道,“阿姮想要银子?想要多少?”
她想要,直接和他说就好。
明姮低着头不看他,“没有,没想要。”
他今晚没忍住过来,是实在放心不下。原本计划一切结束之后再好好和她解释,但妙七说她哭的厉害。
容循来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认真看月亮,他没打扰她,在身后安静地看着。
结果听到她说得有好多银子。
要银子做什么,是在为离开王府做准备?
容循不愿意往这个方面想。
明姮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这会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垂着脑袋扯了会儿自己的袖子,找话问, “皇叔怎么来了,是有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
明姮启唇,欲言又止。
他这么说的话,她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容循看着她,没来由地心沉。
她之前无论吃什么醋生什么气,都会直截了当地问他,听他解释。
今天却是不问了。
“今天说你写字不成体统,不高兴了?”
他提这茬做什么,明姮负气道,“没有。”
“没有怎么闹脾气。”
“我才没有闹脾气。”
还愿意同他说话就是好的。容循缓声道, “阿姮是自家人,所以才和别人说客套话。不生气了好不好。”
皇叔又说这种会迷惑人的话,可是明姮该死的受用。
她还是赌气,今天没那么好哄,“表姐都是皇叔的侧妃了,哪里是别人。”
“两码事。”
容循走近她,抬手想抚顺她肩上青丝,却被明姮下意识躲开了。
他手停在半空,目光微沉地扣着她手腕将人带到身边,“躲什么。”
明姮挣了挣,丝毫无果。她还在委屈生气,不想被他碰。可是力气远不及容循,他的手就像铁烤一样扣住她的手腕。
明姮不说话,只默默地用力气,想挣脱他。容循任她挣扎,低声问,“不想让我碰你?”
明姮咬着唇还是不说话,依旧在悄悄用力。容循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多了几分压迫,“看着我。”
分明是他的错,怎么还可以这么凶。
一点也不讲道理。
明姮倔强地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晶莹地映着月光。容循微怔地望进她眼底,方才被她躲避触碰的愠意也顷刻消散。
他抚着她的脸,嗓音温柔喟叹,“我没有碰她。”
他话音刚落,明姮眼里的泪珠就随着安静地滚下来,毫无征兆地落在他手上,滚烫地浇在他心上。
容循指腹拭去她的泪痕,不敢轻易地吻她,只能低声细语地解释,“真的没有。”
明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咬唇的力道很大,他垂眸压着她下巴,“说话,别咬着。”
“不想理我就哭出来,好不好。”
明姮听不进话似的,只是看着他。她眨了下眼睛才收回目光,垂落的眼睫盖住眼底的碎光。
她更用力地想挣开他,容循胸腔压抑着弥漫迫切的疼,他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下去,舌尖找到她紧咬着自己的牙关,含着她微凉的唇,侵略地撬开,“阿姮......”
明姮不要和他这么亲密,她想哭,更想推开他。可是他力气好大,原本扣着手腕的力量转移到了腰上,将她整个人压向他,紧紧靠在他胸膛。
不管她锤拳头还是踢脚,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她越抗拒,他莫名的不安也越强烈。
怕失去她一般的不安。
容循压着她退后,明姮腰靠到身后的石桌,朝后仰去。他的吻顺着颈落下来,不顾她意愿地肆意妄为。
明姮终于小声哭出来,推着他的力气也变小,她委屈极了,饮泣的声音叫他心底都徒生寒凉,“我不喜欢皇叔了......”
第38章 图什么
只这一句话,便比冬初的湖水还清醒他的理智。容循停下来,呼吸在她领口处渐渐平缓。
他将人抱到桌上坐着,手触碰到石桌的温度,又将人横抱着进屋去。
她说的太严重,他需要好好和她谈一谈。
明姮抬袖抹掉眼泪,容循抱着她坐在梳妆台上,他将那些首饰扫到一边,双手撑在她两侧圈着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似乎在辨别她方才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假。
明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他一眼,低头想找地方下去。
皇叔说没有碰别人,她还是忍不住相信了的。可是心里不舒服,还是不想和他亲亲抱抱。
容循靠近一些,气息缠着她的,就这么半敛着眸子看着她。唇若即若离地碰到她的,明姮被他蛊惑似的想要贴上去,但沾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还是偏头躲开,手抓紧他的衣襟。
她这个反应,容循方才暗自缓了下来。
不讨厌他就好。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红润的脸颊,就近的距离轻声问,“阿姮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明姮低头没说话,有些恍惚。
她刚才说的......大概率是气话。因为她这会儿还是很喜欢皇叔。
容循俯身下来,埋首在她颈肩,呼吸热热地穿过衣裳。
“刚才是皇叔不好,不该欺负你,不要生气。”
他很想抱她,可怕她抗拒。
明姮被皇叔身上熟悉的冷香包裹着,垂着眼帘,已经有些心软了。
“以后不会了,阿姮不要说那样严重的话好不好。皇叔年纪大了,受不住。”
他呼吸在她耳后,留恋地汲取少女清甜的浅香。声音低沉沉的,隐有叹意。
明姮好好的,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否则本来还想再生一会儿气的。
容循退开一些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也随着慢慢陷落。他像是要亲她的姿势,离得很近问, “不生气了?”
明姮挠了挠下巴,看着他说,“皇叔不老。”
美人都是不会老的。
他笑着再靠过来,如愿亲到她的脸。容循趁此机会解释道,“等事情结束以后,江小姐就不会再待在王府。阿姮相信我,好不好?”
明姮懵懂地点点头,“皇叔接近我表姐,是有目的的对吗?”
虽然不知道表姐有何利用价值,可总归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生气归生气,那毕竟是她表姐。
“是,我有目的。但并没有想过要过分接近她,相反,是她接近我有更直接的目的。”
明姮不觉肃然,好复杂。她皱着眉头,“可是,我表姐只是虞城小户的千金而已,她背景很干净......”
也从未来过京城,接近皇叔能有什么目的?
她说着,声音渐轻。
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她看看容循,试探地问,“皇叔......她不会,不是我表姐吧?”
容循眸华轻漾,垂眸含住她的唇,抽空夸她,“阿姮怎么这般聪明?”
明姮心跳加速,闻言往后躲开,轻喘着气诧异, “真的不是呀?!”
那她是谁?那月婵表姐到底在哪里?
“之后再和你解释。”容循没心思和她聊这些,掐着她的下巴吻下来。明姮紧张地屏息,他解开她衣带,手扶上纤瘦腰肢,不隔衣物。
明姮颤了颤,推着他胸膛离开,望着他问, “皇叔,你是不是真的没有碰过她?有没有骗我?”
容循握着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撒谎心跳会加速,或者阿姮想让我发誓也可以。”
掌心一下一下平稳有力的心跳轻撞的她脸红,心也跳的快起来。皇叔不会骗她的,皇叔也不需要骗她。
他是摄政王,就算是不讲道理都没关系,骗人做什么。
明姮抿唇笑笑,又问,“可是,可是皇叔想要什么样的姑娘都可以,风情万种的,美若天仙的。为什么只碰阿姮?”
容循搂紧她的腰,明姮不妨离他更近。她坐在桌上,他不好靠近,一只手扶着她的膝盖道, “腿张开些。”
明姮气血翻涌,捂着脸不敢看他。可还是乖乖张腿,让他好站过来,更近地抱紧她。
他这般无阻碍地抱着她,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因为皇叔的身心都只对阿姮有反应,能怎么办?”
他说的太直接,一点也不烂漫。明姮脖子都染上淡淡的粉,“皇叔你......你......”
她结巴地说不出话,只能又换个问法, “那......那皇叔你图我什么呀?”
容循撩开她肩后长发,亲她后颈。
他一边亲着,低笑了声,“图你蠢笨,图你不漂亮,图你没身段。”
“你过分!”
明姮听了这话都顾不上害羞,抬起头不高兴地揪着他衣襟对峙,“我哪有这么唔......”
她是想和他争辩,不是要和他接吻的......
容循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嘴巴,明姮抗拒了两下就无所理智地顺从了。
他抱着人从梳妆台亲到卧榻,亲到书架,再亲到床上......
明姮偶尔清醒的瞬间只有一个念头——皇叔他是道貌岸然的真君子。
*
白言钦一大早跑来找容循,步伐不缓,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路上遇到明姮,他又有了闲聊的时间。
明姮有些走神,是在想该怎么弄银子。不管有地儿去还是没地儿去,都得作万全之策才好。她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做起打算。
“哟,小王妃,怎么没去找王爷?是不是江姑娘先去了?”
他一开口就给她找不痛快,这假面狐狸真讨厌。明姮哼了声,“我找皇叔做什么,我又不想见他。”
知道这个江月婵是假的,只让她可以更清晰地讨厌她而已。并不影响她见到她和皇叔待在一起让她不高兴,她又不是木头人。
皇叔就算对她是演出来的温情,她也不高兴,何况他那般自然。
生气,和昨天晚上暂且和他的亲亲热热是两码事。就像皇叔带回来的侍妾和他要利用人家一样的两码事。
这都是跟皇叔学的道理。
白言钦瞧她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新奇道, “我还以为小王妃见到王爷带回来个比你好看的女人会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呢。”
明姮气鼓鼓地怒视他,“她哪里比我好看?”
“哪里都比你好看。”
白言钦挑衅地睨着她,“怎么了,要不要找王爷告我一状?”
讨人厌的家伙。
明姮不上他的当,看着他气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了什么不一样的,平静友善地对他说, “呀,白寺卿,你似乎黑了许多。”
那天晚上见到时看不出来,现在才看出来。
她无意的一句话戳了他肺管子,狠狠地伤到了他。
白言钦:.........
容循在书房阅折子期间,要离从侧窗出现,有事禀报。
不过与此同时,恰逢白寺卿也从门外走进来。他一来就絮絮叨叨地告状,“让初,我说你们家这小王妃真会戳人肺管子,她竟然说我黑了,她还说我黑了许多!”
他着重强调了许多两个字,以彰显明姮的过分。
容循合上折子抬目递过去一眼,笑意淡淡地听他愤懑不平,“你说她像话吗?我让她不许说我黑,她还跟我来劲,还偏说!”
白言钦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小丫头片子,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这小白莲不单纯。”
他拧眉指了指优雅坐在那儿的男人,“你说句话呀让初。”
容循懒得看他,“你不招她,她又不会和你作对。”
“......我是招她了,那不是上回就输她半口气吗。我得还回来。”
“那这回怎么又输了半口气?”
“......”白言钦一合扇子,径直换了话题,“我今天来是有事和你说......”
他说着目光挪到窗边一个黑影那儿,才发现要离也在。
白言钦看他不爽地指指点点,“我说要离大人,整天的穿着一身黑大白天也像个影子似的。出现的时候好歹吭个声儿,要不哪天迟早被你吓背过去。”
要离:......
“有事就说,从岑州回来越来越唠叨了。”
提到岑州白言钦就来气,他勉强压制住反唇相讥的火气,沉沉道,“京城有言公的联络点。”
容循看向他,“可有确切的消息?”
“暂时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宁远伯就是和他暗中有联系的外线之一。还有朝中六部下几位大人,当然,还有光禄大夫。都和他有联系,所以在朝上,这些人才会有底气有党派地给小主君施压。”
“就拿庆川军来说,这支军队归置意义不凡。
祈顺朝曾出了一个叶小将军,一代名门。将庆川军也带领成了我大郢一支不衰军。后历几朝,也薪火相传,虽然也曾一度低谷衰败,被皇家压权。但庆川军的将领位置,至今鲜少出过风骨不振的将军。”
白言钦提及前朝几代,多有感慨,只觉大郢如今走了下坡路,不及前辈。
“朝中武臣,那些心思叵测的老东西,哪个不想把庆川军握在自己手里?小主君用人不疑的性情同先帝如出一辙,他想将庆川军交给小侯爷,可这道谕旨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
容循目色渐冷道,“他们何止想要庆川军,沈、云两门历来统率的不朽和叱云,也没少肖想。”
白言钦叠着折扇沉吟道,“王爷,您说言公到底想干什么?”
“造反。”
容循淡声回答,像是早已经清楚。
“造反也得有个托辞不是?”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否则用你查什么。”
白言钦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堆破事真不好办。他的事情说完,沉思了片刻想起问一边的影子,“对了要离大人,你有何事要禀?”
要离上前两步,开口道,“王爷,江月婵想进书房。”
他简单的言明这两天观察江月婵的结果,她没有特别的异样,但总在暗自找机会,像是想进书房找什么。
容循颇有兴致地抬了抬眉,“那就找个机会让她进,看看她想要什么。”
不过在她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可能还需要她帮一个忙。
第39章 绑架
明姮走在花园时,不知从何处抛过来一颗石头。滚到她脚下,撞到她的小绣鞋。石头外边还裹着一张纸。
她疑惑地捡起来看了看,拆开纸条,发现上面写着——到北侧墙角来。
这字她如今认得了,是段将野。明姮左右看了看,她所在的位置往左有一条碎石小路,尽头就是王府北面的墙。
她试着走过去,墙角下的一排小野花开的正盛。
“段将野?”明姮没看到人,轻轻喊了一声。
随后他果真出现,枝叶轻颤之声后,不知道他从哪棵树上轻盈踏步而来,就见他坐到墙头低头看她,笑道,“阿姮唤我太生分了,叫声将野哥哥听听。”
明姮努努嘴巴,听话地改,“将野哥哥。”
段将野满意地嗯了一声,“阿姮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你这一个神神秘秘的朋友。”明姮透亮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对他的钦佩,“你怎么会飞?”
她上次见过会飞的人,还是二十七斋那个差点掐死她的江湖人......
“厉不厉害?”
“厉害。”
段将野轻笑,丢给她一个东西,“接着。”
明姮双手慌乱地接住,仔细瞧了瞧,看不出是什么。明明是像宫绦玉佩,可这白玉并不剔透,而是实质的,还有着水波纹的层次感。
“这是什么?”有淡淡的清香传过来,明姮闻了闻,惊讶地仰头看向他,“还是香的。”
凑近了那香味更清晰,很淡,闻着很舒服。明姮形容不出具体的,只觉得像一场大雪后的晚来藏花香,还有不明显的药香。
“冷矜玉,送你。”
明姮闻言连忙摆摆手,可还没来得及拒绝,又听他说,“阿姮也可以送我礼物,这样就好了。”
他随意的语气不容拒绝,明姮不清楚这玉的珍贵,于是歪着头想了想,也不扭捏,对他道, “那好吧,等我回去也送你一个礼物。”
“好。”
段将野说完抬目扫了一眼,翻身消失在墙外,明姮只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这里说话不方便,阿姮若要找我,来谪居就好。”
明姮呆呆地看了会儿墙,在想他的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就像在她身边讲话一样。
明明好像隔得很远,但声音平静的就被风递送到她耳边似的。习武之人真了不起。
明姮收好他送的玉佩,转身朝王府大门跑去。
她上回和妙七想去谪居没去成,今天自己一个人出门,走着走着却发现好像从第四个街巷开始就有人跟着她。
明姮回头看,又没发现什么,人来人往一切都很正常。
难不成是错觉......
她转身欲继续走,谁知道前面不远处,路中间站了两个人。虽然不认识,但就是直觉那两个人是抓她的。
明姮退了两步,那两个人径直朝她走过来。大白天的,抓人竟这么放肆。
她回身打算往原路跑,谁料后边也有两个人朝她走过来。
完蛋了。
明姮不择路地往左边跑,那里穿过一条街,就莫名其妙拐进了死胡同。难怪要在这个档口堵她,这地方没处跑。
看着高高的胡同墙,明姮只可惜自己不能像段将野一样飞檐走壁。
她后背紧紧靠着墙壁,眼看着四个人追过来堵住了出路。
“二小姐,得罪。”
最前面的那个人说了一句,明姮心里害怕,不想被得罪。
“你......你们为什么抓我。”
“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无可奉告。”
“那、抓我想干什么?”
“无可奉告。”
“那你们会杀我吗......”
“无可奉告。”
“那......我给你们银子,你们能放过我吗?”
“......不能。”
他们说完就大步走过来,不再和她胡扯,明姮躲在墙角弱小无助,紧张到推墙,似乎试图将它推倒,这样就能跑了。
“再聊聊呗......”刚才谈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有两个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拖走,另外两个人则拿着麻袋准备套住她,明姮终于害怕地挣扎大喊,“等一下,等一下!救命呀杀人啦——”
绑架犯:......
有个人想捂住她的嘴巴,在明姮准备张嘴咬他的时候,似有身影一恍而过。明姮只看见一个影子在四个绑匪之间穿梭了一下,他们就像晕死一般倒在地上了。
然后段将野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她跟前。
明姮微张着嘴巴,木然地望着他。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段将野的玉骨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
他挑着眉收回她的思绪,“可以夸我了。”
明姮眨了下眼睛,惊叹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她不是听他的话,而是发自内心地在夸他。
明姮对他的夸赞是他听过最苍白的,但偏偏比什么天花乱坠的词语都真诚,他很受用。
段将野背着手叹息道,“这是我出手最愧疚的一次,这四个人能被我放倒真是他们三生修来的造化。”
他说着偏头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过谁这么看得起你,抓你还用得着四个人?”
“......”他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明姮挠了挠头发,“可是,他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要抓我?”
“你是摄政王妃,不被绑匪惦记着多没排场。”
“......你说的很有道理呢。”
“我猜可能是伯爵府的人吧。”段将野敲着扇子踢开地上碍事的两个人,“也可能是光禄大夫,毕竟上回春山薄都被你们截走了。”
他知道的好多,明姮正想问些什么,就被他拉着手往外走,“先离开这里。”
明姮跟着他一路到了谪居厢房,压惊地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此处席地而坐,窗外可见湖景。
段将野要的酒和菜待会儿就上来,他把开胃的小点心往她身边推了推,“饿了吗?饭菜还得再等一会儿。”
“现在不饿。”明姮坐在他对面,她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问,“你刚才怎么会在那里?”
段将野笑了笑,也学着她一只手撑着下巴, “救你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抓我?”
“你不都说了我很厉害。”
明姮咯咯笑了两声,“也是哦。”
段将野瞧她还能笑出来,不觉扬唇望着她, “傻乐什么,真是心宽体胖。”
明姮收敛笑容,吃了块点心又笑眯眯。
“阿姮,你之前在侯府待的开心吗?”他忽然这么问,明姮顿了一下,斟酌道,“有时候是开心的,跟长姐和阿澈在一起就开心。”
段将野又问,“那你在摄政王府开不开心?”
明姮想了想,“开心,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回答的真复杂。
段将野目光流转,拿茶杯敲了敲桌子,“我还以为,能听到阿姮毫不犹豫地说开心。”
人有七情六欲,当然不可能一直开开心心,总会遇挫折磨难。但是倘若真的过得好,真的欢喜,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一刻占据大部分感情的理智,应当是没有犹豫的。
明姮不太明白他的话,思量了一会儿问他, “那将野哥哥开心不开心?”
“开心。”他始终含笑,懒散地侧身躺下,支着脑袋像喝了酒似的闲适,“找到阿姮就更开心了。”
明姮喝了口茶,也倒下来,趴着问他,“为什么要找我呀?我怎么总觉着你好早就认识我了?”
段将野睇她一眼,“是啊,你没出生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
“啊?”
明姮愕然,不知怎的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他轻笑,换了个问题问她,“阿姮和长姐还有阿弟的关系很好?”
“嗯。”明姮摸出他刚才送她的玉佩,贪婪地去闻这玉散的淡香,总觉得闻着身心舒畅。
“他们对你很好?”
“嗯,很好的。”
“那皇叔对你好不好?”
“好呀,好的。”
“他都带侧妃回去了,也算对你好?”
“那是......”
“那是有意为之,有目的的是不是?”段将野知道她想说的话,将她所想的先一步说了出来,明姮纳罕地点头。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丫头好哄骗的很,这样就哄高兴了。
段将野操心地皱了皱眉,“那我再问问你,你今天差点被绑架,他们人呢?”
明姮看看他,一时语塞。
“他......他们不知道嘛。”
“那摄政王呢,他手下有精敏暗卫,保护你的人在哪里?”
明姮无言以对,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皇叔他......”
“好,他们对你都很好,都爱你。但是你有危险一个都不能保护你是不是?”
段将野平淡地一字一句都哽着她说不出话来,明姮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抚着手上的玉佩。
“推你出去拿春山薄,险些丢了性命。朝政无小事,谓论国之大义。春山薄的意义我明白。但是明姮,倘若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
他当时还未找到她,后来知道这件事,气的险些去掀翻了步虚声的二十七斋。
二十七斋创立初,他师父是创立者之一,后来懒得管,也就只留了份不倒的声名。不管到什么时候,二十七斋都有青山左丘的一半。
步虚声那时候也还没帮段将野找到他想找的人,谁知道就是明姮。阴差阳错......
“他们都不能保护你,我可以。”
明姮心里暖乎乎的,抬眼看向他想说什么, “将野哥哥,我......”
段将野敛下眸光,躺下身枕着手叹了声, “要是感动的话,掉两滴眼泪给我看看吧。”
明姮:“......”
忽然感动不起来了呢。
他闭目养神,懒洋洋地开口,“别闻了,把玉佩好好戴身上。”
“喔。”明姮闻了半天玉香,听话地坐起来将玉佩在腰带挂好,漂漂亮亮的。
“将野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干脆直接问好了。
“随便。”
“......那我送你束发簪好不好?”
“可以。”
他随意的语气让明姮纠结地蹙眉。
她也叹了口气,“将野哥哥,你刚才为什么忽然走了?你是不是不能去王府找我?”
段将野笑了声,“王府有妖怪,我待久了他会来抓我。”
摄政王手下不乏甘愿效忠之人,摄政王府那个绝非一般暗卫。武力值段将野暂且估不出来,但交起手来肯定麻烦。
“妖怪?!”
王府怎么会有妖怪,明姮大为震撼。
“别怕,阿姮虽然有点肉,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不会吃你。”
“......”
她是不是真胖了?
明姮掐了掐自己腰上的肉,好像是有点。
真愁人,怎么都不长到该长的地方去?
第40章 没想法
段将野和明姮说,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别人,长姐和阿澈不行,皇叔也不行。
她认真答应。
明姮今天过得很开心,京城的谪居酒楼不愧是不衰的招牌,酒贵,菜也贵。可贵是贵的厉害,却十分值得这个价钱。她也是今天才发现,段将野很有钱。
怪不得那么潇洒。
她想,自己要是有钱了是不是也可以潇洒?付账的时候也可以像他一样大气地说——不用找了。
明姮今天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从江湖来。
她不太懂,问他江湖是什么地方?
他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明姮笑,那岂不天下皆是江湖?
她又问,是特意来京城找她吗?
他说,是。
至于为什么找她?段将野暂时还不肯告诉她。
但是即便什么也不知道,明姮还是很相信他,因为他待她好。
明姮和他说了许多话,还同他说了讨厌的清槐郡主。段将野听的频频皱眉,骂她没用。
她说的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在京城过得是猪狗不如,可怜死了。
明姮笑的开怀,只觉得好玩。她分明不可怜。
不过,她回府的路上又一直在想那个问题。
该怎么挣钱呢?
或许王府还缺打杂的吗?她不会当王妃,可是会干其他的事情。
明姮思量着,不知不觉朝南庭的方向走了去,途径小花园才想起来自己换了庭院。她哼了声转身调头,走了两步听到附近传来交谈声。
她好像听见皇叔的声音,还有白寺卿的。
明姮恰好无所事事,循着声音找过去,想找他们一起玩。可是走近了才发现江月婵也在。
准确来说应该是假的江月婵。
“白寺卿过奖。”她的声音轻柔浅羞,他们不知在聊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明姮退回步子,不那么有意地偷听了两句。
“哪里,江姑娘饱读诗书又貌美如斯,难怪王爷喜欢。”白言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不过我原以为让初无情无欲都要修道成仙了,谁知道如今却是终于堕入凡尘了。”
“你可以走了,王府没你的晚膳。”容循不留情面地赶人。
“王爷,你这是见色忘义。不过你这王府倒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你家小王妃没闹?”
“本就是挂名而已,闹什么。何况她乖得很。”
“还是挂名?我还以为......”白言钦笑了声,没继续说下去。
容循的声音平淡地传过来,嗓音温柔清冷, “以为什么?以为假戏真做?”
“难道你一点没想过?”
“她就是个小丫头,我对她能有什么想法。”
......
后面的话明姮都没有听,因为她已经生气地拂袖离开了。
皇叔混蛋!
对她没有想法......没有想法是谁对她又亲又抱,对她上下其手,对她不清不楚!
是谁抱着她从梳妆台亲到床上去的?
混蛋容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口是心非、花言巧语、颠倒黑白、斯文败类......
明姮气冲冲地往回走,一边在心里把肚子里的成语搜刮一遍用作骂他。
他到底哪些话是真的?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假的?他的温柔和爱意是随意演的吗......
可是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为什么要亲她。是为了利用她吗,可是他明明知道即便他不那样对她,她也愿意帮他的。
皇叔总是做让她不高兴的事,说让她不开心的话。可是只要他解释,明姮就不生气了。
刚才如果她也在,皇叔还会那样说吗?明姮想了想,觉得他会的。倘若是有理由要做的事情,他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的。
可是她都快分不清皇叔对她的甜言蜜语和柔情蜜意是不是真的了。
她再也不要理皇叔了,下次他说什么她都不要听,也不给他碰,离他远远的。
再也不要原谅他了。
坏人......
她火冒三丈地回到院子,气着气着又想哭了。没出息,将野哥哥说的一点都不没错,她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掉眼泪。
明姮凶巴巴地擦掉眼泪,锤了一拳桌子, “没想法就没想法,我对他也没想法!”
她要努力挣钱,有钱了就不怕他休她了。明姮呆坐着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一抹眼泪起身跑出门。
明姮跑出去好久都没回来,晚膳也不曾回来吃。妙七去院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不知去了哪里。
彼时江姑娘和王爷正在用膳,江姑娘柔声开口,问王爷要不要派人去寻。
可王爷说:等她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
妙七对王爷的冷淡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后来她发现王爷虽然嘴上这么说,暗卫早已经出去找了,传消息回来说,二小姐在沧海月明待了一下午。
沧海月明是京城声誉极盛的首饰招牌,地位等同于酒楼业的谪居。不仅在京城,其各地都有分铺。
容循有些奇怪,这丫头在首饰店待一下午做什么。买东西也用不着这么久。
妙七怕二小姐回来没吃饭,特意和乔叔说了一声给她留了一份晚膳。
明姮确实在沧海月明待了整整一下午,不过自然不是买首饰去了,而是赚钱去了。
她找到老板,狂妄地说自己要赚钱。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明姮一直以为是个老头子。
沧海月明的首饰出了名的精美细致,发簪,步摇,耳饰,手镯。玉,金,银......都是上好的品质。
不过他们有一条生意链相对来说弱了一成。
像络子这样的装饰物,一直是他们的对家,玲珑阁的招牌。各家有各家的生意经,在这一块沧海月明确实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人家。
明姮也是忽然想起来,自己有这手艺。
小时候娘亲教的,娘亲的手很巧,她比起来差了许多,而且也没能学太久。
后来算是成了她一个比较泛泛的兴趣,她时常做起来是送给明镜和明澈的。
或许是因为她眼神干净又平淡,看上去又有点娇憨,老板被她蒙住,真给了她一个机会。
然后明姮用他家的玉和流苏打了个络子给他看。
其实她也不太知道自己做的算不算好,只是以前明姮经常夸她做得好......
她忐忑不安地问老板成不成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人家赶出门撒腿跑的准备了。
谁知道老板竟然答应了。
明姮当时就觉得这老板是傻瓜......
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明姮说按个算钱,他也答应了。
真是笨蛋老板。明姮腹诽暗喜。
她下午待在店里只做了四个,手有些生了,做的慢。
明姮提价格时说五两银子的时候心就虚的厉害,觉得有些狮子大开口,想着只要老板皱一下眉头她就好商量。
谁料那笨蛋老板直接开口问她四十两成不成......
成......太成了......
她今天可真撞大运了。
明姮不知道她眼里的笨蛋老板也是这么想的。她头一回自己赚到钱,一时开心倒是忘记了,商人哪会吃亏。
那老板问她的名字,明姮胡诌了个姓名拿着钱就跑了。生怕他反悔似的。
明姮揣着鼓鼓的荷包,跑去找段将野。
他正拎着酒壶坐在窗台上独自喝酒,忽然就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明姮像个山贼似的闯进来。
“将野哥哥!”
“......咳。”段将野没咽下去的半口酒呛了呛,他拿袖子擦了擦下巴,这丫头太虎了。他听到脚步声本来以为她至少会温柔地敲个门。
哪成想她撞开门以后才按耐住兴奋,脱裤子放屁地抬手敲了敲房门,“我能进来吗?”
段将野扫她一眼,也多此一举地回答她, “能。”
明姮笑嘻嘻地带上门小跑过去,炫耀地捧着沉甸甸的荷包给他看。
“将野哥哥你看,这是我今天挣到的钱。四十两呢!那个老板是傻瓜。”
段将野掂了掂荷包,“你哪儿挣的钱?”
“沧海月明。”明姮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段将野意外地挑了挑眉,“原来阿姮不止能吃会玩,还有这手艺?”
明姮嗔他一眼,“那是自然。”
若非想着挣钱,她自己都忘了她还会这个。
“不过你忽然想挣钱做什么?”
段将野打开荷包,摸出银子瞧了瞧。四个络子四十两,看来不是老板笨,是她做的真的很好。
“因为我仔细回去想了想,皇叔如果休了我的话,无处可去事小,饿死街头才事大。有钱了去哪里都可以对不对?”
明姮弯着眼睛看着他,像今晚天上的月亮。
段将野愣了一瞬,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十分满意,“嗯,孺子可教也。”
他说,“不过阿姮钱不够也没关系,我有钱。阿姮倘若想离开京城,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明姮歪歪脑袋,好奇地凑近瞅着他,“嗯?倘若我被皇叔休了,我去哪里你都和我一起吗?”
“嗯。”
“将野哥哥没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了?”
“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段将野平淡地说着,喝了口酒,闲散地瞧着月亮。
那就像亲人一样。
明姮靠过去一点,脑袋伸出窗外看他在看的月亮。
“那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不管去哪里?”
天真的问题。
段将野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一直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昨天中秋愉快
第41章 劫后
明姮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晚上了。
在谪居的时候骗段将野说自己吃过晚饭,可其实她下午都没吃东西,现在肚子很饿。
她偷偷摸摸去厨房找吃的时候,发现恰好有替她留着的晚饭。还写了一张字条:我贴心吧二小姐?
妙七真好。
明姮一边感动着,狼吞虎咽地将饭菜都吃干净,不浪费一点粮食。
她正吃饱了拿帕子擦干净嘴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隐约的打斗声,还有依稀可闻的一声——有刺客!
明姮心骤然一沉,利落地起身。
厨房离前庭有些远,她寻着声音跑过去,躲在假山和树后边观望。
刺客和暗卫虽然都蒙面,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几个是坏人。他们打的厉害,明姮闻到了冷风里吹过来夹杂的血腥味。
她这才看见,皇叔被刺客缠住了。
江月婵也在旁边,神色惊慌,脸色有些苍白。今晚的刺客似乎不同寻常,竟直接杀进了王府庭院。
明姮有一瞬间的愣神,皇叔居然这么厉害。他这般温润的人,生死之间交手时似乎都带着从容不迫的力量。
容循被其中一个刺客缠住,令这之外的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他身侧剑锋冷光乍现,明姮心都跟着紧了一刹,“皇叔!”
她忘了躲避,只顾着喊他当心。
江月婵也看到那柄刺过来的剑,她冲过来挡在容循身前,在剑锋触及她心口时身后的一道力猛然将她拽了过去。
冷刃擦肩而过,险险躲过一劫。
妙七恨不得亲自过去帮那刺客一把,她武功本就是王府最差的,自顾不暇,帮不了王爷。
江月婵这女人怎的如此碍事。
若非她现在还不能死,王爷也不必受累管她。交手之余还得分功夫救她,真会连累人。
明姮忽然出现夺去了部分目光,即刻就有人将剑指向她,今晚的刺客像是都冲着性命来的,不论是谁,格杀勿论一般的狠绝。
明姮呼吸都窒住,退后时还跌倒了。如此危机时刻她脑海里竟然还一闪而过三个字,好丢脸。
“二小姐!”
妙七喊了她一声,只是很可惜,她不会武功,想躲也躲不掉。
在明姮以为自己今夜难逃一劫的时候,那刺客被割破了喉咙,倒在了她面前。要离大人救了她一命。
溅出来的血飞洒在了在她裙摆上,点缀鲜红。明姮偏头挡了挡眼睛,劫后余生,心跳的飞快。
死人了......
不可怜对吧,他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明姮忍着强烈的不适没有去看地上被一剑封喉的刺客,努力地爬起来在旁边躲好,不添麻烦。
要离大人回来的很及时,刺客负伤逃了一个,剩下的尽数被灭尽。
明姮蹲在假山后的草丛里,半晌没回过神来。她应该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好像怕过头了,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连情绪都异常平淡。
她低头借着月光看清了衣裙上的血迹,揪紧裙摆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去洗洗干净就好了,洗不干净不要了也行。
刺客太可怕了......
明姮站起来才觉得腿有些软,她扶着墙走了两步,连忙跑回自己院子。
她回去就洗干净换了衣裳,将沾了血的衣裙丢在洗衣木桶里。可是明明洗的很干净,却好像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明姮走出屋子,在外面深深呼吸。外头有冷风轻吹着,带来的是湖水的凉意和花草干净的味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用力搓了搓刚才染到血的手背,后知后觉迟钝地掉了两滴热泪在手上。
刚才来不及反应,她现在才开始害怕起来。明姮想擦掉眼泪,可是不想用手,只能捏着袖子小心地蹭了蹭眼睛。
她又小心眼地想到皇叔保护江月婵,告诉自己当时情况那般危急,自然是要救人的,应该的。不能打翻醋坛子。要离大人也救她了,她哪天得找到他说声谢谢。
明姮忽然想,要是将野哥哥在的话,以他的身手,肯定能和要离大人一起将刺客全部都解决掉。
她把眼泪忍回去,手背都搓红了才觉得好过一些。
虽然白天很生皇叔的气,可是现在又没出息地想他了。他会不会在陪他的侧妃?陪也没关系,她才不在乎。
皇叔今晚若是不来找她,她就再也不要原谅他了,永远都不要和他说话。
“阿姮。”
明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出现的声音险些令她以为是错觉。她抬头就看见容循走过来,步伐不可察觉地有些快。
他担心她吓坏了,怕她哭。
明姮见到他反应了一瞬,刚压下去的泪意又翻涌着起来。她忍着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一下子站起来跑进了屋子里,把房门关了起来。
容循慢了一步,没想到她会直接躲他。他推了推门,轻声喟叹, “阿姮,开开门。”
明姮没说话,这回是真不和他说话了。
容循知道她在门后,轻敲了敲房门,又用那样令她陷进去的温柔嗓音哄骗人,“刚才吓到了是不是,你开门,让皇叔抱抱你好不好。”
不好。
明姮在心里回答,背抵着门偏过头去独自生闷气。抱什么抱,她再也不要和他亲亲热热了。
“我方才救她,是因为她现在还不能出事。只有这一个理由而已。”
容循说完,屋子里还是没声响。她听到了,就是不愿意理他。
明姮低着头缄默不言,坚定地沉住气,不给他开门。
她生气定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她不肯说,他一时也摸不清她的心思。
“阿姮,和我说说话。”
皇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明姮抿着唇就是不吭声。才不要和他说话。
容循抬眸扫了一眼,绕开了前门。
过了一会儿,门外安安静静,明姮才转身趴在门上瞧。
皇叔是走了吗?
她踮着脚仔细看,随后欲打开门的手顿了顿,重新收回来。
这么在意他做什么。
“走就走,大混蛋。”
她才不稀罕呢。
明姮哼了一声,刚转回身想要去歇息,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压迫回来。
“谁说我走了。”
容循走到她身前,定定地望着她。
一来就听她在骂他,想来他是又有哪里得罪她了?
明姮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从哪里进来的。屋子里仿佛有风过,明姮了然地想,一定是扇窗没关好,被他翻窗进来了。
她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无视一般地走开。
她要去睡觉了。
容循在她路过自己身边时及时牵住她的手,明姮挣开,又被他拦着腰锁住。
“和我说说话。” 他在她耳边低声恳切,姿态那般低。
明姮眼眶一瞬泛起热意,用力推开他,委屈极了,“放开。”
是他说的说对她没有想法,干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容循看着她红红的眼尾,转了个身将人困在他怀抱和桌子之间。明姮腰后抵着桌沿,他手撑在她两侧,封闭地困住她。
容循克制着不碰她,目光沉冗地凝着她。
明姮两边都推不开他的手,力气又敌不过他。她低声饮泣,容循喉咙发紧,缓声哄道, “我不碰你,别哭好不好。”
明姮不听,哭的更厉害。她惯会将他心绪拿捏的紧紧的。他没办法看她在他面前哭,干脆将人抱起来坐在桌上,搂着她任她像只挠人的小野猫一样在他怀里造反。
容循亲着她眼角,一边抱紧她,“别哭。”
“是我不好,是皇叔又惹阿姮不高兴了对不对?”容循手掌轻轻捏着她后颈,亲亲她的脖子道,“你不哭,不哭我就放开。”
明姮慢慢止住抽泣,将眼泪尽数擦在他衣服上。容循松开她,指腹拭过她脸上的泪痕,明姮偏头躲开,不看他。
她每每赌气时连余光都不愿意分给他似的。
明姮虽然很贪恋皇叔的怀抱,可是她生气难过,不要轻易地原谅他。
她微微出神的时候,容循不知何时就蓦然靠他很近,呼吸都能感知到的那样近。明姮向后躲,抬手推他。
虽然说了不碰她,可克制不住地想让接近,只能耍赖一般凑近她,若即若离。容循一寸一寸地看着她,从目光到微动的喉结,以至他身上独有的冷香,无不昭示着想亲她的欲望。
“不管发生什么,阿姮可不可以相信......”
他话未言尽,半晌不接。明姮很好奇,终于大发慈悲递给他一个眼神,依旧气鼓鼓地蹙着眉头开口道,“相信什么?”
“相信我爱你。”
他声音温和平静,一句话说的丝毫渲染也没有。
明姮怎么也没料到他忽然说这个,未消的气都一时忘了生。
真该死,她又心动受用了。
明姮在险些被他蛊惑的沉溺眼神里移开目光,努力保持清醒。
皇叔最会哄骗人了,她不要次次都被他迷失了心。
“我才不要相信,我再也不要相信皇叔了。” 明姮想到他白天说的话,眼睛里蕴出雾气。
她肯同他说话,已经很好了。
“不相信也没关系,阿姮只要知道就好。”
容循离她很近,是随时都能亲到的距离。明姮一直推着他,终于来气地开口道,“皇叔不是说对我没有想法吗,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他闻言微怔片刻,才记起何时说过的这句话。原来是被她听到去了,当真失算。难怪生这么大的气,如此委屈,如此难哄。
第42章 小书童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
容循有些怅然的无奈,他轻捏着她的下巴, “是假话。”
明姮躲开他的手,找到机会跳下桌子,负气地冲他道,“什么假话,明明你爱我才是假话!皇叔的话是说给那个女人听吗,那你直接去找她说甜言蜜语就好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炸毛的小野猫。
明姮打开门,拽着容循的手将他往外拉, “你走,不要待在我这里。”
他抬手撑着门,没被她拽出去,“整个王府,我哪里不能去?”
看看,他已经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明姮一瞬落了两滴无家可归的眼泪,挥开他的袖子骨气铮铮地瞪着他,“王爷说的对,整个王府都是你的,那我走就是了!”
她有钱,才不会露宿街头!
明姮毫不犹豫地往外走,果真有钱了人都格外硬气。
可是她刚踏出门,脚下就蓦然腾空,容循将她打横抱起来重新回去。进房间时顺便带上了房门。
他这回将人压在床上,扣着手腕锁在头顶,怎么挣扎都丝毫无法撼动。
“阿姮是本王的王妃,你想去哪儿。”
“挂名的,又没有假戏真做!”
这也是他白天说过的。
她伶牙俐齿,容循叹着俯身咬了她一口,面对她,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张嘴咬住她的唇,眸光落在她眼底,“都这样了,还说没有假戏真做?”
他过分。
明姮用力咬了他一口,可是怎么用力他也不松口。她又心软,不敢太过用力的咬。
皇叔总是欺负她。明姮弄不过他就开始哭,伤心欲绝、委屈万分地哭。每一滴眼泪都是对他欺人太甚的控诉。
她边哭边费力挣扎,容循心都被她哭的七零八碎,哪里还敢再困着她。
他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好,紧紧搂着向她道歉,“对不起,都是皇叔不好,阿姮原谅我好不好。”
明姮哭着没理他,还是不听话地想挣开他,不让他碰。容循没办法,只能压着她的脑袋吻上去。他越亲密的对她她就抗拒的越厉害,容循不由分说地深入攫取,安抚地在她后背轻揉,
他一边吻一边向她说对不起,明姮没办法抗拒,身子软下来。可是这非她本意,她气依旧没消,就算他今天再怎么亲她,她也是不会妥协的。
明姮躲不掉,干脆仰着下巴迎合他。反正她也喜欢被他亲。她这个样子,险些让场面失去控制。
容循指腹压着她的唇离开,眸深如讳,他嗓音沙哑,报复地掐她的腰,“真是单纯的小妖精。”
明姮潮雾的眸子迷离地看了他一会儿,咬咬唇轻哼了一声。
他不亲了,明姮就回到了方才翻脸不认人的状态,无情冷酷。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反抗了。
他的手抚着她的脸缱绻了一会儿,想把她的小脑袋掰过来面对自己。但是她用了力气,无声地同他作对。
容循哑然低笑,轻轻捏着她腰上软软的肉, “不生气了好不好。阿姮明知道皇叔刚才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明姮不搭理他,他唇贴着她耳朵道,“整个王府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是花言巧语。
明姮警惕地捂住耳朵不吃这一套,她像是个小炮仗,一碰就炸。
容循整理着她细软的头发,牵牵她的袖子,换了个引诱的法子哄她,“阿姮不是想挣钱吗,我还缺个小书童。”
他今天听说她在沧海月明挣钱去了,悄无声息地,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他声声诱哄道,“本王素来大方,你可以问问妙七,王爷平时随手送过她多少值钱的东西。”
“我高兴了就爱赠些珠宝,银票......”
明姮看向他的眼神亮起来,默默打起了算盘。
小书童有什么难当?
*
此时天蓝如洗,万里无云。
段将野从城外回来,去了趟白寺卿府上。他直接找到了他书房,转了一圈,提笔沾墨在桌上宣纸写下什么。
白言钦曾向二十七斋换取了秋意浓。
虽然暂不知摄政王想干什么,但还是令步虚声给了。
怎么说也是大郢子民,摄政王容循他素来是敬重的。居庙堂之高的朝堂政客,能提及名字多被江湖客抱拳以敬的太难得。
更甚至有人甘愿为他听命。
比如摄政王府上那位神出鬼没的暗卫。
白寺卿办事效率慢了些,他过来帮帮他。段将野写完消失在书房,离开时想到了什么,转而去了一个方向。
白言钦回去时发现书桌上的字信,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匆匆赶去了王府。
他来时总是十万火急,容循习以为常。
“何事?”
“大事。”白言钦将那张纸递过去,平复道, “言公的确是要造反,携九殿下的令,造小主君的反。”
“九殿下?”容循看到他递过来的字信,上面只写了六个字。
起云台,九殿下。
九王爷当初正因为起兵欲夺皇权,才被贬谪终身幽禁。先帝留他一命,是看在他生母的份上,和听信奸佞谗言。
“原来这就是他的衔令。”
容循淡去眼底冷意,“难怪。”
“言公果真居心叵测,若真是九殿下上位,皇权岂非都掌控在他的手里?”白言钦冷笑道, “九王爷虽说尚有才能谋略,但论掌权,太庸平。”
最易听信谗言假辞,昏愚无为。
容循微勾唇,意味深长道,“大郢祈顺年,起云台也曾有过一位皇室殿下。白寺卿可知道?”
白言钦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喝,提及此挑着眉道,“那位可不是区区九殿下能比的,纵是十个九殿下也比不得分毫。”
那可真真是生来的龙凤之姿,至今皇族后世提及,依旧尊称一声太子殿下。
“那是祈顺最后一位太子殿下,纳兰楮。”容循缓声道,“也是唯一一位保留所有封衔,位居东宫却未继承皇位的太子。信亲帝自书传中曾记道, ‘吾兄纳兰楮,孤光自天地,不忍月相怜。自九州清乾坤位不死之太子。‘”
“在许多记载里,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叙言不论褒贬,无不能在笔下文辞里读出钦佩二字。”
“的确如此,我看遍了关于他的记载。”白言钦说着忽然有些恍然,若有所悟道,“不过如此想来当年先帝留了九王爷一命,特意将他终身远禁起云台不悔殿,倒是别有深意。”
容循淡淡瞧他一眼,“有何深意自己悟去罢,此事本王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他每次用完人就丢弃,白言钦愤愤不平地起身拿折扇敲敲桌上那张写了字的字信,“我一回府连口水都没喝就给你送消息来,你就这么对我?!”
他赖在椅子上不走,“我不管,今天我必须蹭了饭再走。”
容循看了眼他送来的消息,这字显然不是他写的,消息想必也不是他查到的。
“不过,你这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书桌上了,来不及多想就来找你了。”白言钦现在才开始沉思,这会是谁写的。
如此隐秘之事,谁比他还快一步查探到了?且堂而皇之这般自如地到了他府上,进了他的书房。
白言钦不清楚,容循却像是有几分猜测到了。
他想了想,习惯地唤人,“妙七。”
“在。”
明姮从外边跑进来,认真听命。
容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现在有个多余的小书童。
“妙七呢?”白言钦不解地笑道,“王妃娘娘,你何时降位至此了?”
“白寺卿懂得什么。”明姮抻了抻衣裙,尽职尽责,“我是王爷的书童。”
白言钦:......
容循微微哑然,只好吩咐她道,“阿姮,你去让妙七找一趟要离大人。”
“是。”
明姮很听话,转身就勤快地跑出去。
白言钦瞠目结舌,看向容循的眼神复杂不明,“没想到,王爷如此有情趣。”
竟然还玩什么小书童的把戏。
“滚。”
......
自从有了明姮代替,妙七最近很清闲。
小书童除了伺候王爷之外就是跑来向妙七转达王爷的吩咐,确实是个很多余的职位。
府上其他人问起来时,妙七只能高深莫测地笑一笑道:那是王爷和王妃的夫妻情趣。
明姮做小书童尽心尽力,王爷口渴她递茶,王爷写字她研磨。
前两天王爷偶然得到一只不菲的玛瑙手镯,和一只供赏玩的雕刻小玉瓶。回来都送给她了。
明姮很宝贝地收好。
万一哪天没钱了,随便当掉一个就够他她过活了呢。
她一直记得他那天说的,开心了就爱赠些珠宝银票。
明姮希望皇叔每天都开心。
容循在和白寺卿谈完之后便出府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明姮在门外来回踱步了许久才等到他,都有些冷了。
王爷一掀开马车帘帐,就见一个身影从台阶上狗腿地跑过来。明姮跑到马车旁,殷切地伸手扶他,“王爷,您回来啦!”
容循瞧了眼扶着自己手腕的纤纤玉手,回掌顺势牵住,任她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明姮笑眯眯地,和之前赌气时拒他千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爷,您渴不渴?饿不饿?今天是不是累到了,我回去给您捶捶肩罢?”
她的谄媚妙七是自愧不如的。
容循眸色深幽地望着她,求之不得,“好。”
他回去之后在书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姮在边上研磨,等他收起所有公文折子,她殷勤地端着茶杯过去,“王爷您喝茶。”
容循接过来,她又绕到他身后去给他捏肩捶背。
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肩上又捏又锤,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比妙七会来事儿多了,没想到她还有这份潜质。
“王爷,舒服吗?您今天开心吗?”
容循弯了弯唇,牵着肩上的手将人带到了怀里,他随手递了张银票给她,真像是在做一掷千金取悦美人的荒唐事。
明姮看到上面写着的五百两,眼睛都直了。
这,这不比她打络子来钱快。
容循目色沉沉,捏着她下巴抬起来要吻她。明姮推着他胸膛惊讶,“王爷,这是另外的价钱。”
......
容循又丢给她一张银票。
明姮看着上面的一千两,眼睛放光地妥帖放进怀里,主动搂着他的脖子重重亲上去,大义凛然地闭上眼睛,“来吧王爷!”
人为财死,气可以先放在一边,之后再生。
“......”
忽然不太想亲她了。
容循咬了她一口,明姮十分有拿了钱的觉悟,张着嘴巴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手在她身上作乱想脱她衣裳时,明姮不忘提醒他不要弄皱她的银票。
第43章 取悦我
王府书房的书桌下有个隐阁,那里放着能调动十万陵卫军的墨京玉牌。
容循空闲时看了一眼,已经不在了。想必是刺客夜闯王府那天,被伺机寻到了机会。这样看来,言公要造反的意图是愈发清晰了。
府上近日琴声不断。
因侧妃弹得一手好琴,王爷好像爱听,这些天花园便常能听见悠扬琴音。
王爷最近和花容月貌的侧妃走的很近,换句话说就是,比较得宠。
明姮讨厌听琴。
会弹琴有什么了不起,长姐也会,比她弹得还好。
不就是一个弹一个听,有什么好听的?无聊透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如她数钱来的开心。明姮把全部身家都很好的放在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妥帖地收好。
皇叔爱听琴,就让他听去好了。她去找将野哥哥玩。
只不过没想到明姮要去找他的时候,恰好在王府附近的街上就遇到他了。段将野好像也想要找她。
他没说什么,拉着她走,“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呀?”
明姮不解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
段将野一路带着她绕了两条街,最后到了一个巷子里。
这里虽然是偏墙,但明姮还是看出来了。她诧异不小,压低声音扯着他的袖子,“将野哥哥,你带我来宁远伯爵府做什么,快走快走。”
“走什么,特意带你来的。”段将野将她拽回来,明姮腰上一紧,下一刻就忽然到空中去了。她吓得抓紧他,险些惊呼出声。
他果真是会飞的!
明姮放眼望去视野开阔,只见脚下纵横街道。她紧张又害怕,不过惊喜的情绪似乎更胜,段将野带着她踏过几处房顶屋檐,最后站在一处屋顶上停下来。
段将野坐下来,明姮跟着他伏下身子趴下来,免得被发现。
“将野哥哥,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呀?”
他扬唇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看。”
明姮往下看去,下一刻,院子里就传来了清槐郡主崩溃的尖叫声。
“啊——!”
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总之乱七八糟的一通动静之后,院子里许多人都乱成一团,跟在清槐郡主身后手足无措。
似乎还有太医,他们在一旁低着头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嘛!”清槐郡主着急上火,看到什么都想砸。
“我的脸!”她捂着脸指着几位太医怒火中烧,“若是没办法洗干净你们就都完蛋了!”
隔得太远,明姮没看清她脸上有什么,只看到像是画了什么。她小声问,“将野哥哥,清槐郡主脸上那是什么?”
“两只王八。”左右脸颊各一个,额头上还写了一个王字。
段将野回答她。
这小郡主罪过不算太大,他小小地惩罚她一下罢了。
明姮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笑出了声。段将野作手势示意她轻声。明姮笑的直不起腰来。
不说寻常女子都十分在意貌美的脸蛋,何况像清槐这样娇滴滴又狂妄自大的郡主。
明姮一想到她脸上画了两只王八,就止不住地想笑,但是又不能笑出声。只能揪着段将野的衣裳捂住嘴巴,肩膀轻颤。
清槐郡主在院子里已经快气疯了,又哭又闹,就差把伯爵府的房顶掀了。
“到底是哪个混蛋害我,我要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我不活了呜呜呜呜呜呜——让我死了算了!!”
“郡主!”
......
院子里鸡飞狗跳。
明姮开心地不能自已,段将野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特制的墨水,除非用特定的药水洗,否则只能等两个月之后自己慢慢褪。”
直到离开伯爵府,明姮依旧笑了好一会儿。她现在一点也不讨厌清槐郡主了。
“将野哥哥你应该再画一只猪给她,哼唧哼唧。” 明姮乐不可支,段将野瞧她开心,也不自觉地想笑,“阿姮开不开心?”
“开心!”
他扬着唇道,“这几天我可能都不在京城,阿姮在王府乖乖待着,等我回来会找你。”
不在京城?
明姮问,“是有事情要处理吗?”
“嗯,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段将野向她承诺,“等我回来之后......”
他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
明姮奇怪地追问,“怎么了?”
他笑笑,“没什么,阿姮等我就好。”
“嗯。”明姮点点头对他道,“等将野哥哥回来我再找你玩。”
“好。”
等他回来,他可以带她离开京城,去任何地方。
*
明姮回去之后,就继续给王爷当书童去了。作为小书童,她不应该有情绪。明姮认认真真地研磨,整理折子,端茶倒水。
她今天话比较少,容循抽空抬眸瞧了她一眼,“今天去哪里玩了?”
明姮想冷酷地回一句与皇叔有何干系。
可是小书童是不能这么对王爷说话的,所以明姮不老实但乖巧地回答,“街上随便转转。”
她最近出府挺频繁。
容循目光扫下来,不经意间停在她腰上的玉佩。
冷矜玉。
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养人。玉所散浅香对身息有好处,更可驱散一般浅毒。
他抬手抚过玉身看了看,问她,“阿姮这玉是哪儿来的?”
明姮下意识就想说真话,可想起将野哥哥的话,改口道,“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
他一追问,明姮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偏过身拧道,“是阿姮的朋友,皇叔不认得。”
“哦,阿姮哪有朋友。不老实。”
容循不给面子地揭穿她,明姮恼羞成怒, “皇叔才没有朋友呢!”
她生气地一丢墨条,坐到边上的椅子上独自发脾气去。
她朋友可多了,王府就有很多朋友。皇叔凭什么说她没有朋友,讨厌。
容循看着她赌气的侧脸,合上最后一本折子。
“你过来。”
明姮无动于衷,他沉声道,“小书童就是这么当的?”
王爷不高兴,会扣她钱。
明姮动摇地侧了侧身子,耳饰轻轻晃动。在倔强之下纠结。
容循拍出一张银票,声音冷淡,“还使唤不动你了?”
明姮瞄了眼书上的银票,起身过去收起来。不让金钱玷污了书本。
容循拍拍腿,使唤她,“坐过来。”
她听话地坐上去。
像个无甚感情的听话木头人。
明姮眼神微微涣散着发呆,容循不喜欢她的态度,报复地掐着她的小脸蛋,“脾气见长,嗯?”
他用了些力,明姮疼的皱眉,不高兴地推开他的手。
他松开手,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浅红色的印记。容循就着亲了一口,捏捏她的腰,“拿了钱就是这个态度?”
明姮看看他,礼尚往来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毫无感情,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容循捏着她的下巴面对自己,垂眼探究地瞧她,故意道,“阿姮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明姮听到这话,迟钝地眨眼,“才没有。”
“那最近阿姮怎么出府这么勤快,还有了别人送的礼物天天戴在身上。”
他这么说,两件事听起来确实有点联系......
可是她清白的很。
明姮咬了一口他的手,“我才没有,皇叔乱说!”
“好。”容循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明姮变成跨坐在他身上,和他面对面。
她脸红起来才可爱。
他高挺的鼻梁碰到她的,低声道,“取悦我。”
明姮还来不及害羞,又听他道,“加钱。”
皇叔竟然用钱来侮辱她对他的感情。
嗳,也罢。
偶尔侮辱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
明姮搂着他亲上去,柔软的唇贴了他一会儿,“满意吗王爷?”
“再来。”他不为所动。
明姮又亲上去,这回轻轻摩挲了一会儿。
“现在满不满意?”
“继续。”
真难伺候。
明姮叹气,这回她学着皇叔亲她时的样子,张嘴含住了他的唇瓣,轻轻吮舐。
他喉结动了,明姮离开一些问,“王爷满不满意?”
容循搂着她的腰紧了紧,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大胆一点。”
大胆一点是什么意思?
明姮蹙了蹙眉,回想皇叔亲她时,时常将她吻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会怎么办。
她再试着吻上去,只会学着伸舌头。
笨拙青涩,磕磕绊绊。
容循耐心耗尽之后,掐着她下巴令她张开嘴巴,更深地侵略。
他一主动明姮就瞬间没了力气,软软地趴在他怀里。
好不容易亲完,容循的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颈上。明姮仰着脖子令他亲,微微喘着气轻声讨价还价,“皇叔......亲别的地方都是另外的价钱。”
他沉声笑,“可以。”
贪死她算了,这般会趁火打劫。
不过他很喜欢。
他不知多会折磨人,明姮被他弄得意乱情迷,好不容易才找回一丝理智,微弱的力气推推他。
“我......我得回去了。”
小书童时间到。
她从他怀里软着腿站起来,行了行礼,“阿姮明天再来伺候王爷。”
容循沉了口气,看向她时眼底的欲望毫不收敛。他警告她,“皇叔现在欠着的,以后都是要从阿姮身上讨回来的。”
明姮退后一步,腿更软了。
怕什么,她现在不是小书童,可以对他生气。之前存着的气和委屈都在呢。
“皇叔不是喜欢听侧妃弹琴吗,和阿姮浪费时间做什么,去听人家弹琴弹一整夜好了。”
“明明说对人家没想法,作甚的一直占人家便宜?皇叔最会骗人了,阿姮再也不会被皇叔的甜言蜜语欺骗。”
她整理好衣裙,高傲地轻哼转身离开。
容循怀里空空荡荡,门外吹进来的冷风骤然散了方才的温意。
他忽然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
等这些破事结束,他就有时间慢慢哄她,哄一辈子都成。
第44章 陛下
段将野不在京城,明姮除了去沧海月明之外,就是在王府。长姐找过她几次,不过都是托人传信来约她在外头见面,因为不想看见江月婵。明澈这段日子不见人影,想来是事务缠身。
最近的天儿越发凉了,京城也好像要变天似的。似有一股暗绳越拧越紧,就要断了。
等到初冬时分,就该到了皇族前往起云台四年一期朝圣的时候了。
明姮许久未见善禾,想进宫看看她。她待在宫里一定无聊坏了。
明姮想着去街上买着东西带给善禾,可今天一出了王府,刚转至正街上就被一个小孩子拦住了去路。
小孩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小乞丐,不过他眼睛雪亮,开口便问她,“你是摄政王府的人吗?”
明姮虽然狐疑,还是点头道,“是呀。”
“跟我来。”
小乞丐拉着她就走,像是专门在王府门口等着似的。
“你带我去哪里?”
明姮不明所以,被他牵走,到了一处偏巷无人的破院子,这里像是长久无人买卖的一座房子,也未曾修缮,院子里都是杂草。
明姮还没问,就听小孩摸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解释道,“有人给了我银子,让我找王府的人过来。你去吧,那个人受伤了,就在里面,没人救他就要死了。”
“啊?喂!”
他说完就跑开了,明姮摸不着头脑,试探地趴在门口看了看。
小乞丐的那锭银子还是挺有说服力的,若非有人请他救命,哪里会给那么多钱。
明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去了,人命关天,何况还特地找到摄政王府去了。她进去的时候还捡了根旁边的棍子,以防万一。她看了一圈都没见到有人,不过院子的墙角高高的草丛后丢着一堆破木头,那后边好像有轻微的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握紧手上的棍子。明姮深吸了一口气冲到木堆后,棍子举过头顶,作势就要挥下去。
容拾见状下意识躲了一下,扯到伤口疼的直冒冷汗。
“明姮,等朕好了,第一个摘你脑袋!”他疼地脸色苍白,却还是要咬牙切齿地威胁她。
明姮在看到他的脸时就惊慌地刹住了动作,她连连退后,“陛......陛......”
陛她个大头脑袋!
这丫头没看见他快死了?!
她丢掉木棍冲过去扶住他,小声地用气息着急地问,“皇上,你怎么了?”
“朕要死了。”容拾冷声地沉着眼神,明姮害怕地瑟缩,嘀嘀咕咕顶嘴,“人家是来救您的......做什么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还敢还嘴?你方才是想一棍子砸死朕?”
“没有,没有。”明姮踢开棍子,看了看他胸膛像被长剑划开的伤口,无措道,“陛下,现在......现在怎么办,我......”
她该怎么帮他?这可是皇帝陛下,要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
明姮搀扶着他,试图将他拖走,“我扶您起来。”
容拾一动就疼的厉害,他闷哼忍着,开口道,“你再拽朕就真失血过多死了。”
“喔......喔,那、那怎么能止血?”明姮束手无策的样子令容拾血压升高,他觉得自己的气息比方才还要弱了。
容拾沉沉叹了一口气,“去弄辆马车,先回王府。”
“马车?好,我现在就去。”弄马车不难,她回府就可以牵来,明姮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跌回去,不慎压到他的腰。
容拾腰上有一道轻伤,正好被她压到,与此同时也扯到了他胸膛的剑伤。
他疼的眼前发黑,气急攻心,“明姮!朕迟早杀了你!”
摄政王府这么多人,小乞丐偏偏找了最笨的一个!
“别......对、对不起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明姮惊慌又委屈地重新爬起来。她都是被他吓坏的,他总是吓唬她威胁她,才令她手足无措。
明姮火急火燎地跑回去,乘着马车重新回来。顺便带了一件皇叔的外袍。
谨慎小心地将陛下送到了王府之后,又秘密寻了太医来诊治。偏偏今天皇叔不在,明姮自己一个人一筹莫展。
陛下伤口处理包扎好了之后就昏睡过去了,直到下午才醒。妙七正好煎好了药,端过来喝了下去。
容拾吩咐了几句,妙七就匆匆出府去了。明姮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房,站的远远地,“陛下,您醒了......”
他看到她就来气。
十分怀疑方才她是趁他受伤在伺机报复。
“小皇婶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容拾温和地笑着,“朕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明姮呵呵干笑,又退了两步,“陛下客气,不用,不用谢......”
他假笑了一会儿,收了笑容神色淡淡。容拾撑起身子看向她,“乐个屁,还不过来扶朕起来。”
“......喔。”明姮过去小心地扶他坐起来靠着,半晌忍不住问,“陛下,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想杀你?”
容拾冷笑了声,分给她一个眼神,“权位面前,胆子是什么?”
“可是你是皇上,也会受伤吗?”
明姮皇帝都是有许许多多人保护着的,是真龙天子,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会受伤呢。
“朕又不是妖怪,当然会受伤。”容拾拿看笨蛋的眼神瞅了她一眼。
明姮:......
“朕若不给个机会,哪里知道是谁这么想杀我?”他别有深意地敛着眸子,沉思的时候眉眼和容循更像了,如出一辙。
只不过容拾更锋芒一些。
皇叔更年轻的时候可能就是这样罢。
光看这张脸,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不招人讨厌的。
明姮有些神奇地望着他出神,容拾感受到她的目光,蓦然抬眼,将她抓了个正着。
明姮微微受惊,连忙低眉不再看他。
她那么看着他做什么。
“小莲花,你方才那是什么水性杨花的眼神?”容拾没放过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没有......谁水性杨花!”
“没有?”容拾眯了眯眼睛,“你盯着朕的脸都快沉迷了。”
“我......”
“好啊,有了皇叔还不知足,还肖想起朕来了?”
真是个不知好歹朝三暮四的女人。
明姮着急地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
“还跟朕顶嘴?反了你了。”
“就是没有!”
容拾不听她狡辩,冷笑道,“等皇叔回来看朕怎么告发你,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玷污朕。”
“你!你欺人太甚!”
明姮一拍被子站起来,顺带拍到了被子下他的腿,容拾震惊地怒视她,“你还敢对朕动手动脚勾引朕?”
“......你!”明姮张口结舌,气的大逆不道地掀开他的被子,“不就是多看了你一会儿,看看怎么了?”
“明姮!”
这个放肆的女人,他清白的身子都要被她看去了!
“要不是看你和皇叔长得像,我才不多看你你一眼!”
容拾怔然过后险些被她气的伤口重新撕裂,他阴沉着脸,“好,好,你还拿朕当替身是吧?”
明姮一时哑口无言。
陛下总是曲解她,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皇帝!
容循在门口就听到房间里争吵的声音,原本担心容拾强势而匆忙的步子此刻才渐缓,慢慢放下心来。
听这声音中气挺足的,当是没什么大碍。
明姮挺有本事,次次将他气的生龙活虎。她现在胆子是真的见长,已经敢和陛下吵架了。
有长进,没白哄她。
容循一进门容拾就看到了,他指着明姮就恶人先告状道,“皇叔,您赶紧休了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才水性杨花!”
明姮回他一句,咬着唇委屈地转身冲皇叔冲过去。
她跑到容循怀里说哭就哭,抽泣涟涟。
容拾被她气笑,“真有你的。”
刚才和他吵架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柔弱。
明姮小白莲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容循拍拍她的背,“怎么了?”
明姮埋在他怀里抽噎道,“陛下骂我......”
“皇叔,她刚才掀我被子,看了朕珍贵的龙体。”
“我没有!”明姮回头瞪他,“陛下分明穿着衣裳,什么也没看到。”
“你还想看到些什么?”
“我......”明姮仰头看向容循,委屈地浸出眼泪,“皇叔......”
他揉揉她的脑袋看向容拾,“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吵架,你嫌自己刀挨少了?”
容拾气的伤口疼,他捂着胸膛虚弱地靠在床头,学着小白莲柔弱控诉,“皇叔......您不疼我了。”
他来劲道,“您知道刚才小皇婶对着我的脸看了多久吗,朕要是不阻止她,她就要陷进去了。”
容循挑眉低头看她,摸摸她的额头问,“真的?”
容拾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然是真的。”
明姮深情地望着皇叔解释道,“不是的,是因为陛下和皇叔长得像阿姮才看的。”
容循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我知道了,阿姮先去歇息,皇叔等一下再来找你。”
“嗯。”明姮听话地点头,走之前不忘回头对陛下哼嗤。
“什么态度,你给朕回来!”
“好了,你是真不疼?”容循走过去推了他一下,容拾啊了声慢慢靠好,“疼,疼。”
容循给他盖好被子,检查了他身上的伤, “好在伤的不重。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我这不是钓个鱼吗。”
“你是皇帝,谁给的你以身犯险的权利?”
容拾低眉接受教训,“知道了,我错了皇叔。”
他安静了一会儿,想到一件事。抬眼坚定地开口道, “对了皇叔,起云台之期将至。此次之后,我要将庆川军正式下谕旨归置,侯府明澈为将。”
已到终局,便不再顾虑。
容循望着他半晌,目色里是容拾不太看的分辨的深,他本以为皇叔会说些什么,之前祝福他两句。
可他最终只垂眸道,“好。”
第45章 进宫
明姮不出府的时候,也不经常去找王爷。她和妙七一起玩,和府上其他人一起玩,就是不找他。
容循曾经嘱咐莫要冷待她,如今她倒是有了许多朋友。
所以王爷某天又吩咐了一声,明姮又没朋友了。
她去找皇叔,却发现他正和侧妃温情脉脉。他们像是在作画,容循在她身后,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
彼时江月婵正回过头看他,如此一来距离便拉的很近。无防备下满目促羞无措的神态,任谁看都是含情的。
容循之前尝试过几次,这次也不例外。他无非想试探她对他到底有几分私情,好掌握分寸。
她任何对他动摇的情意,都能成为他利用的契机。谁让言公对他这位私生女保护的太好,单纯的心是容易吃亏的。
容循猜测过,她想拿墨京玉牌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因为想要帮助父亲,所以擅自做主。
言公费尽心思将她送进京城,以假代真地成了护国侯的侄女,目的无非是为了保护她。他此计甚高,只可惜被毁了。
利用真心算的上是无比卑鄙的手段,他原本的计划里原本并没有这个身份造价的江月婵,但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没办法了。
白言钦曾笑话他用美人计,事态无常,他或许真要做一回无情之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每每他口是心非虚情假意的这些烂糟事,都能被明姮撞见。
真是他命里克星。
白言钦来王府找王爷有些事情商谈,却不曾想在画廊遇见怒气冲冲的小王妃。
王爷就在身后跟着她,一次次想牵她停下来,都被她绝情地甩开。甚至还回身推他。
真解气。
竟然敢给摄政王甩脸子。
他平日里一直被容循欺负,哪里见过这场面。
“哟,王爷。”白言钦靠着廊下柱子,环臂看戏,“惹小王妃生气了?”
“有事说,没事滚。”容循没空搭理他,简单的回他一句。
“什么态度,本寺卿见天儿地为你忙前跑后,你就这么对我?”
明姮总算停下来,背对着容循生闷气。她迟早要被皇叔气死了,天天让她不高兴。哄完她又做让她不喜欢的事。她真可怜,明姮赌气的想,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
她听到白言钦的话,跟他一起撒气,“就是,白寺卿天天为王爷做事,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就是。”白言钦头一回和白莲小王妃站上了同一条线,理直气壮。
容循默了默,温和地笑道,“白寺卿辛苦。”
白言钦拿扇子敲了敲背,不习惯地啧了声, “王爷您还是骂我吧。”
......
容循不管他,看着明姮道,“阿姮......”
他刚唤了她一声明姮就皱眉,“我不要和你说话。”
“我没有和别人卿卿我我......”王爷认真解释,明姮委屈地抿了抿唇,指着他的右手,“你都握她的手了,还离得那么近,都快亲上去了!”
容循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重复道,“没有。”
白言钦听的饶有兴致,看着王爷连连失望地摇头,“啧啧,衣冠禽兽。”
明姮听到他的话,偏头瞪他,“你凭什么骂我夫君!”
“......”
“我们回去谈好不好。”
“不好。”
明姮平复心情,叹了口气懂事道,“白寺卿来都是有事的,王爷忙吧,阿姮告退。”
她行行礼,转身走了。
留下白言钦和王爷面面相觑。
容循定定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书房去,“来的真是时候。”
白言钦:......
他招谁了?
*
皇叔和白寺卿有事商谈,她正好去宫里找善禾。上回都被陛下耽误了......
容拾伤好些当天就回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伤成那样了还得回宫处理事务。明姮忽然觉得,当皇帝陛下真是一点也不容易。
善禾吃着明姮从街上买回来的零嘴,和她抱怨,“我最近都瘦了,天天课业可多了。琴棋书画皇叔都让我学,累死人了。”
明姮上回没钓到鱼,这次又坐在湖边捡容善的鱼竿钓。
她安慰道,“皇叔是为你好嘛,你认真学,会的多有什么不好?我想学也没有得学呢。”
“没关系小皇婶,你有皇叔,皇叔什么都可以教你。”
善禾说着凑过来,问起侧妃的事,“小皇婶和皇叔有没有因为那个女人关系发生了危机?”
明姮骄傲地说,“才没有,我和夫君好着呢。”
“真的?我怎么听说小皇婶没少生气,还哭鼻子了?”
“谁告诉你的?”
“妙七啊。”她之前进宫来,和她聊了许多呢。
明姮嘁了声,不以为然,“小吵怡情嘛。”
容善喂了她一块果干,同情地愤懑道,“皇叔都随随便便带女人回去了,小皇婶你应该把王府房顶都给他掀了。”
“这个,此事说来话长,嗯......”明姮想了想该怎么解释,斟酌道,“总之,皇叔和她没什么的。”
她清楚着呢,京城要出大事情了。
“你这么相信皇叔呀?”
“是呀。”
“那你还天天生什么气,都知道知道是作戏了。” 容善看了看湖水里游过来的鱼,不知道有没有笨的咬到钩子。
明姮秀眉扬着,理直气壮道,“这是两码事。”
相信皇叔也不耽误她不高兴,她说着乐了两声道,“我也喜欢皇叔哄我。”
皇叔哄她的时候最招人喜欢。
容善眯着眼睛看穿一切地噢了声,“看来小皇婶把皇叔吃的很紧,那我就放心了。”
她本来还以为小皇婶这样的小白兔拴不住皇叔呢。
明姮拽拽她的袖子嘘了声,容善凝神和她一起看着湖水,没一会儿,鱼竿动了动,明姮将杆子拎起来,真的钓到了鱼。
傍晚时分,天色不早。
明姮想着该回去了,结果陛下传消息来说小皇婶可以在宫里多玩几天,皇叔已经答应了。
容善很开心,明姮随遇而安地留下。
既然如此,那她就在宫里多陪陪善禾罢。
容拾伤还没完全好,常要换药包扎。
明姮在宫里善禾是高兴了,小皇帝被她们气得不轻。两个人一起气她。
不过虽然明姮总是和陛下作对,还是关心他的,毕竟受了伤,很疼的。
容拾在朝上受了气,回殿直接都气饱了,饭也吃不下。容善被太傅大人要求重属文章,绞尽脑汁自顾不暇。
明姮也帮不上她,便受她委托来看看陛下。好歹让他吃点东西。虽然皇兄总是欺负她,很没人性,但她对他还是有那一丝兄妹之情在的。
明姮去的时候,容拾刚发完脾气,砸了一地的东西。
她鬼鬼祟祟地走进内殿,就听陛下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来人呐,去吧小兰花小桃花找来陪朕解解闷。”
小......
明姮蹙了蹙眉,她知道陛下总是气愤地喊她小白莲,认为她是坏女人。倒不知道他还喜欢这样给人家取名字。
“小兰花是谁......”明姮嘟囔了一句,小桃花又是谁?真奇怪,那她出去找个小宫女帮他传人吧。
明姮刚准备折回原路走出去,容拾却已经走出来了,他寝衣松松垮垮的,鞋也没穿。
一出来就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朕要的是小兰花小桃花,不是小莲花。”
“善禾让我来的,才不是我想来。”明姮也老大不乐意地冲他道,“小公主怕您饿死。”
“呵,多谢她关心。”
容拾随便地踢开地上的花瓶,赶她出去, “赶紧走赶紧走,朕要找爱妃解闷儿。”
明姮被他推着出去的时候闻到了酒香,她回头嗅了嗅,“陛下,您喝酒了?”
“关你屁事。”
他都不会好好说话,明姮虽然讨厌他但还是对他说,“不吃饭喝酒对胃不好,陛下伤还没好,这样不好的。”
容拾没说话,她又迟疑道,“还有,纵欲也不好。”
“......”谁纵欲了?
明姮望望他,劝说道,“陛下还是吃点东西吧。”
“你怎么这么啰嗦,真把自己当朕小皇婶了?”
容拾瞧她就不顺眼。
明姮现在已经不怕他了,她抬着下巴挺直了腰板,“我本来就是。”
容拾抬手就推了一把她的脑袋,“还给你慠了?”
明姮当即反手也推了他一把,放肆的很。容拾被她推到胸膛,捂着胸口退了两步,痛苦地躺倒在了地上。
“陛下......”明姮愣了一下连忙扑过去,“陛下您没事吧!”
她用力晃晃他,“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眉头紧锁着,明姮碰了碰他胸口的伤,掀开寝衣瞧了瞧,也没渗血呀。
容拾咳了两声,听上去很难受。
“陛下您没事吧呜呜......”明姮吓得不轻,怕自己又弄伤他了,小皇帝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可不能再伤害他了。
“你可不能死呀陛下......大郢还需要你呢呜呜呜......”
“咳。”容拾睁开眼睛睨着她,“你给朕哭丧呢?”
明姮滞住,眼底正浸润的泪意也凝固一瞬,眼睫上的泪花仍处在将落不落的状态。
容拾枕着手臂讨人厌地笑道,“朕是装的。”
她没推到他伤口,力气也一点都不大。
“......”明姮抿着唇,将情绪压了回去。真是白瞎了她一片真心。
“小皇婶这么舍不得朕?唉,那天果真是看朕沉迷了吧。”
“人家是怕陛下死了得掉脑袋。”明姮嫌弃地挥开他的袖子,撑着地面要站起来。
容拾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又将人带了回去,明姮跌倒,也躺在了地上。
“干嘛呀!”她生气地蹬腿。
“放肆。”容拾拧眉不耐,“谁给你的胆子现在敢跟朕叫嚣了?皇叔宠你两分就忘记自己是谁了?”
“皇叔宠我许多分,才不止两分。陛下本来就不讲道理,我才不怕你。”明姮被皇叔给了颜色开起染坊,一雪前耻,全然忘记了当初在御书房被陛下吓唬的缩在墙角的样子。
容拾嗤笑,“天下都是朕的,朕就是道理。”
明姮哼笑着学他的样子枕着手臂,望着高高的富丽堂皇的梁顶,想到了段将野问她的,于是偏头问道,“那陛下开心吗?”
开心吗?
问皇帝这么天真的问题,也就她问的出来。
容拾笑了声,闭着眼睛散漫地叹道,“等朕想好了告诉你。”
第46章 负伤
明姮在宫里待着的几天都挺自在,不过有点想皇叔了。上次的架还没吵完呢。
还有将野哥哥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他说回来会找她,可是她在皇宫,他找不到怎么办。不过虽然想出宫了,但是善禾想让她多陪她几天,她就再多待几天。
住在这金贵的皇宫里,好像也不是那么好。若是久了,明姮觉得自己一定待不住的。就像被关起来一样,即便这里锦衣玉食,雕栏玉砌。
她忽然想到自己那天问陛下他开不开心,有些自责地难过起来。
虽然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是皇宫好像一座金笼子。谁喜欢被关在笼子里?
当皇帝、当公主、当王爷,似乎都好累。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是有宿命的,也有不得不背负的或者愿意去背负的责任。
没有陛下,朝堂,又哪里来的天下江山呢。明姮忽然觉得自己和皇叔待久了,思想都变得高深起来一些。
那么,她的宿命和命运是什么?
明姮一时间,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容善今天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看她的眼神也犹犹豫豫的。明姮把水果推过去让她吃,随口问, “怎么了善禾,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没有,没有。”容善咬着葡萄,又看了看明姮。她在想,要不要告诉小皇婶?可是皇兄不让她说......
容善纠结地愁眉不展,在说和不说之间反复衡量。
明姮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她见善禾又出神,在她眼前挥挥手,目光凝着她,“真的没有?”
“嗯......没有......”
容善很想告诉她,可是皇兄特意叮嘱她了,怎么办......
她干脆拿起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分散注意力。明姮也不追问她,静静地吃着葡萄望着她。
容善捏着书的手紧了紧,她忍了一会儿,对她道,“小皇婶,你再问问我。”
“喔,那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容善哀叹一声,“我、我不能说。”
“为什么?”
“皇兄不让我说嘛。”
容善卷着书本折腾,“小皇婶你想不想知道?”
明姮颔首,“想。”
“哎呀,我......”容善起身来回焦灼地踱步,停下步子看着她想一鼓作气说出来,顿了顿又把话咽了回去,继续焦灼地踱步。
明姮被她转的头晕,“善禾,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皇叔出事了!”容善终于说了出来,说完又后悔了。
明姮听到她的话,瞬时紧张地站起来,“皇叔怎么了?”
“皇......他......”
容善拍拍自己的脸,踌躇不安,她这样子明姮更着急了。
她拉着容善的胳膊晃了晃,声音都急得带出哭腔了,“善禾你告诉我,皇叔怎么了?”
容善一狠心,违背皇兄的命令和她全说了出来。其实这些都是她意外听到的,皇兄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她。
“我听到太医和皇兄说,皇叔遭了暗箭,那箭上还有剧毒......都是因为那个江月婵......”
容善话还没说完明姮就跑了,她反应过来丢下书本追上去,“小皇婶等等我!”
从皇宫出来,明姮坐在马车上都一路觉得太慢,好不容易到了王府,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去,拎着裙摆跑进去。
容善在后边追着她,跑的没她快。
卧房外是妙七守在门口,还有白寺卿。明姮喘着气跑到这里,想立刻进去看看,可是却被妙七拦下来了。
她不太敢看她,只能一板一眼道,“二小姐,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明姮怔愣地望着她,眼眶通红。她想知道皇叔好不好,为什么不能看他。
容善终于赶上,她莫名地瞧着门外两个人,气喘吁吁,“你们拦我小皇婶干嘛?”
明姮牵着妙七的袖子,忍着眼泪恳求她, “妙七,你让我进去看看皇叔好不好......”
妙七也不忍心拒绝她,可是王爷有令,她没办法。她狠狠心扯回自己的袖子,“对不起二小姐,王爷伤的重,暂且不能看望。”
“可是......”容善刚想说什么,正好见江月婵端着药过来,她看了眼明姮,垂眼朝她行了礼,推门进了卧房。
容善睁大眼睛,指着进去的江月婵质问道, “凭什么她可以进去?”
妙七哑口无言,不知作何解释,只能低头逃避。
另一边,白言钦开口道,“王爷是为救江姑娘才受的伤。冷箭的伤不重,但箭上有毒,且是罕见的剧毒。”
他说着语气微沉,“这一次,王爷恐怕凶多吉少。”
明姮没听完眼前就已经一片模糊,她眼泪断线似的滚落下来,心脏紧紧箍着似的疼。她用力地搅着袖子,指尖都泛白了,“那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二小姐,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
“回什么回,妙七你这个叛徒!”容善气不打一处来,刚才看着那个女人进去就把她气坏了。
她指指门外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你们怎么回事!凭什么不让我小皇婶进去看皇叔,我也要进去!”
容善说完就往里闯,她太能闹腾,白言钦拦住她,对她道,“得罪了小公主。”
“得罪什么啊——”
容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言钦扛在肩上带走了,她气急败坏地胡乱挣扎,“白寺卿你放肆!欺人太甚!!”
明姮眼看着善禾被扛走,眼泪掉的更凶。她一直哭着求妙七让她见见皇叔,那样伤心,任谁也不忍心拒绝她。
可是这回真的不行,妙七只能狠着心无声地阻拦。
王爷也是的,为什么要拦着二小姐,看看把人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明姮一直都没能进房间去见皇叔,她进不去,也不回院子,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江月婵喂了药推门出来,她连忙起身去问她,“表姐,皇叔怎么样?有没有......”
“不怎么样,那支箭上的毒是......”她话到一半停住,看向她道,“总之很严重,所不能及时解,就会丢了性命。”
明姮哭了一整天,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许多眼泪,她只觉得心都要疼死了。
她从没想过皇叔会死的......
明姮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听到江月婵离开前自言自语般极轻的一句话: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她一直在门外不愿意离开,最后是容善回来才把她带走,回去休息。
这样一直等下去怎么行。
明姮不哭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回到院子也是安安静静的待着。容善陪着她,和她说话,“小皇婶,你别伤心,皇叔向来算无遗策。没人斗的过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明姮沉默良久,一开口又想哭,“可是他们都说皇叔中的毒很厉害,不能及时解就会死的。”
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容善替她擦干净,自己都想哭了。皇叔倒下,其实她比谁都没底呢。从小到大只要有皇叔在,天塌了都不怕。
皇兄面上看不出来,可他心里肯定比自己还难受呢。
“不会的......皇叔一定不会有事的,不就是解药吗,白寺卿一定会有办法的。”
容善拍拍她的背,起身道,“小皇婶你别难过了,我肯定找机会让你去看看皇叔。我这就皇叔煎药去。”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静下来她会比小皇婶还要心慌意乱的。
明姮独自坐了一会儿后,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院子。
她是出府去了。
明姮想去找段将野,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在哪里。
明姮想着先去谪居瞧瞧,看他有没有在。不过她一路小跑,还没等到谪居,就迎面撞上了人。
“对不起......”
“阿姮是在找我?”
明姮恍惚地抬头,就看见段将野含笑望着她。他瞧着明姮红红的眼睛,大概知道发生事情了。
段将野带着她到一边无人的小巷子里,明姮见到他就忍不住了,哭着靠在他肩上,“将野哥哥......皇叔......皇叔他......”
她哭的厉害,话都说不完整。
段将野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慰, “我知道了。阿姮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他说的话对明姮来说有着特别的信服力,她抬起头抹着眼泪问,“真的吗?”
“嗯,真的。他的毒会解的,不会出事,阿姮相信我就好。”
他明明一直不在京城,却知道皇叔是中毒了。他果真是很厉害的。
明姮莫名地安下心来,止住哭泣,“我相信。”
段将野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安慰人的事做的还算顺手。
*
白言钦检查了一遍容循肩上的伤,替他重新包扎好。
容循喝完了药,问他道,“怎么样,有戏吗?”
白言钦失笑,“有,怎么没有。人家姑娘心都被你一出出的英雄救美勾走了,能不动心吗。”
他处理好伤口,一边整理药箱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还真用上美人计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不仅被骗了心,可能还要因为他命都没了。
他本来还以为王爷如今仁慈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他从前认识的摄政王。
容循牵好衣服问他,“明姮怎么样?”
“你还说呢。”白言钦坐到椅子上喝了杯茶, “小王妃都被你吓得快哭干眼泪了,你说你瞒着她干什么。”
“她人呢。”
“她最开始非要进来见你,后来就坐在门口等着。好不容易才被容善劝回去休息了。”
容循拧眉训他,“你就不会告诉她我不严重?”
白言钦冤枉地辩解,“不是你说的做戏做全套吗!”
容循目光沉静,不想再同他多说话。
得快些去见明姮才好。
他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哭成什么样了。
良久,他平静低敛的眉目带着些清冷的朦胧讽刺和无可奈何的偏执,“许多事情我没办法和她解释,却又很自私。希望她始终信赖我,离不开我。”
第47章 白鹤
身份造假的江月婵,真名言景,言公不为人知且唯一的私生女。可谓对其疼爱有加,万分周全。
言景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她所想的,无非是要替父亲拿到摄政王手上的墨京玉牌,不让他们冒更大的险。她甚至不知道父亲一直都在筹谋的到底是什么。
明镜曾说她和明姮一样单纯,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错。
她太过单纯,以至于拿到玉牌也不外有疑。又对摄政王的虚情交换真心,即便谨慎也依旧覆没。
容循所中冷箭上的毒,言景再熟悉不过。那是枯叶蚀,十二个时辰不解,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性命。
京城有一家不起眼的脂粉铺子,便是言公秘密的联络点。
言景为了救他,想要去拿解药。摄政王的人一路跟随,一网打尽。
原本言姑娘还在控制之内。
她在得知真相恍然若失的时分,还傻傻地问了王爷一句:待她可曾有过真心。
摄政王只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未曾有过。
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想必在听到王爷答案那一刻的言姑娘最有体会。
不过后来人被对方的人救走,寻不见踪影。但这并不重要,王爷也没有要追的打算。或者说,是有意放人。
毕竟救走了更好。
回到王府。
明姮在得知可以见皇叔的时候,脚底生风地就飞奔过去了。
容循正好伤口换了药,穿好里衣。
她本想冲过去扑到他怀里,硬生生在他跟前停住了,怕弄疼他伤口。
明姮见他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比知道他凶多吉少的时候哭的还要凶。
她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皇叔了。
容循连忙抱过她,将人抱到怀里坐着,一下一下地亲她。
“不哭,皇叔没事。”
“呜呜呜白寺卿说凶多吉少,我以为皇叔要死了......”明姮趴在他身上,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悲伤地控诉,“皇叔讨厌,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做戏!”
她险些伤心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容循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吓到阿姮了是不是。”
明姮靠过去躲在他怀里哭,眼泪浸湿他单薄的里衣渗透到胸膛。
“我讨厌你了......”
她生气地锤了他一拳,但是又不敢太用力。
“下不为例,不会再有下次了。”容循向她保证,找到她的唇吻下去,咸涩的泪水裹挟着她的甜,才更像剧毒。
明姮也很想皇叔,张嘴任他亲,身子向他紧紧贴近。
容循这次连安抚她的耐心都少了许多,手掌在她身上肆意惹火,明姮推了推他,脸颊红润。她眼泪还挂在脸上,容循抬手替她擦干净,明姮搂着他委屈地胡搅蛮缠,“皇叔不能死,永远都不能。”
他亲着她笑了声,唇含着她的,“那岂非成了妖精?”
“皇叔......本来就是......妖精......”
明姮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她又推开他,继续抱怨,“皇叔知不知道阿姮很伤心很难过?”
“知道。”容循绕解她衣裙缎带,亲她耳后, “所以我补偿你好不好。”
谁要他这样补偿......
明姮红着脸有些发热,她动了动身子,捂着心口说,“那皇叔知不知道阿姮心疼死了,都已经碎了。”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承受不住要失去他的感觉。
“嗯,皇叔看阿姮哭心也疼死了。”他低声说着,声音哑地让她耳朵也不好意思多听。
掌心温度传入衣襟,不妨闻轻促娇声。
明姮整个人都恨不能藏进他怀里,她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否则定要被自己羞死。
容循不留余地地欺负她,想让她出声。
她衣裳越来越松,从肩上滑落,大片雪白的莹滑,恍他目色。
天色还未暗,即便门窗关着,屋子里稍暗,也能看清楚一切。
容循指腹在她锁骨下停住,呼吸灼热。过去都只在黑暗处见她,却是从未发现她左心口绘着一只很漂亮的白鹤,蹁跹之姿,羽缀鲜红。
他忽然停下来这么直白地凝着她看,目光像亲吻一样令人升温。明姮牵了牵滑下去的衣裳,羞恼地咬了他一下,“皇叔你看什么!”
亲热就亲热,这么看她作甚。
他笑了一下,又将她衣裳扯下去。
“之前倒是不曾看见,阿姮身上还有白鹤。”
随着她呼吸起伏,更是飘逸雅致,孤清如仙。
“嗯?”明姮喔了声,摸摸心口的图案,“皇叔是说这个?”
她笑道,“这是娘亲给我画的。”
“只是画上去的?”容循抱着她面对自己,认真看了看。这白鹤栩栩如生,这么多年竟也不褪半分颜色。
“是呀。”明姮回忆了一下,不太能想起来到底是几岁的时候画的了,“娘亲亲手画的,好像就是颜料特殊了些而已。”
所以到现在也还在。
明姮突然想起来,将野哥哥给清槐郡主脸上画乌龟的墨水也是洗不掉的,只是过两个月会自己褪去。
而她的白鹤就像是纹在身上一样。
“皇叔觉得好看吗?”
明姮问的还不太好意思,扭捏地搂着他的脖子。
容循靠近亲了亲她心上的白鹤,眼睫覆着眸底深色,“好看。”
他呼吸滚烫,明姮只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
她努力转移注意力,调转话题道,“皇叔,阿姮看看你的伤。”
明姮敞开他寝衣,容循肩上是包扎伤口缠着的绷带,看上去好严重的样子。她心疼地轻轻摸了摸,“皇叔疼不疼?”
“不疼。阿姮在就不疼了。”
皇叔又说好听的话甜她,明姮笑道,“那阿姮不在,皇叔是不是就疼了?”
“嗯,阿姮不在就疼的厉害。”
王爷信口胡说时语气神色也十分真诚。
明姮抱住他亲了亲脸,“那阿姮一直陪着皇叔,在皇叔身边行吗。”
容循沉沉的笑声在她耳边,“求之不得。”
刚才宽了衣裳,明姮这会儿趴在皇叔怀里,目光所及尽是她所贪图的。聊胜于无的遮挡,更撩拨她心弦。
她许多次被皇叔欺负,可是她还没见过皇叔不穿衣服的样子呢......
皇叔好白,好精壮......
明姮直勾勾地盯着,甚至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腰腹线条手感真好。
还有她一直贪恋的胸膛,原来温润如玉的摄政王楚楚衣冠下竟然是这样一副销魂的躯体。
她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作祟,容循低眸瞧了眼他不知不觉伸进他寝衣里的小手,任她占了会儿便宜才道,“阿姮在做什么?”
明姮仰头无辜地望着他,手依旧在他衣服里,睁眼说瞎话,“没做什么。”
容循顺势低头吻了她一会儿,“喜欢吗?”
皇叔问的是亲吻还是身体......
明姮迷离地思考了一会儿,“喜欢。”
都喜欢。
她说完,他又吻下来。
明姮喜欢坐享其成,喜欢皇叔取悦她。
她手也没闲着,胡乱地一通乱摸,很是满意。
只是亲热了一会儿之后,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容循吻到她下巴时蓦然停下来,呼吸微重。明姮不太舒服地挪了挪身子,被他掐着腰肢箍住。
“别动。”
明姮轻喘娇兰,有些奇怪地问,“皇叔,怎么了......”
为什么停下来?还有,皇叔身上好像比他呼吸还要烫人。
“你说怎么了?”容循压着她往自己身上靠,明姮霎时清晰地感受到了更为灼人的温度。
她气血翻涌,想逃也逃不了。
明姮捂着脸如坐针毡,躲进他怀里晃了晃腿,“皇、皇叔......你、你臭不要脸!”
她忽然开口骂人,容循笑着咬她耳朵,“我怎么了?”
他怎么这样......
明姮觉得自己要羞死了。
容循手掌在她背后慢慢揉抚着平复,他掩去目色黯然,声音还是哑着的,明姮觉得很神奇。
“这样就羞的不成样子,若真对阿姮做些什么,岂非轻易就受不住了?”
明姮软软的呼吸喷洒在他胸膛,给自己找回些骨气,“才不会。”
她似在内心挣扎纠结了一会儿,随后鼓起勇气抬头捧着他的脸一顿乱亲,“算了皇叔,不要养肥了,我们现在就做了吧!”
她受得住。
她正气浩然地说着不正经的大胆话,容循微窒了一瞬,淡漠道,“不行。”
“为什么!”
明姮没想到会遭到拒绝,难道皇叔不想要她吗?她不高兴地搂紧他, “为什么不行?”
容循轻抚着她后背,缓声道,“阿姮还小,不着急。”
“不小了。”明姮扭了扭身子,他好不容易抒缓的意欲又蠢蠢欲动,容循扶着她的腰令她安分坐好。
明姮凑过去贴了贴他的唇,趾高气昂地学着他的语气道,“我要皇叔取悦我。”
“......”
容循瞧着她嫣润的唇,开口道,“今天不可以再继续了,皇叔怕控制不好分寸。”
“那就不要分寸了!”明姮不耐烦地说完就上手脱他衣服,容循阻止不了她,闷闷咳嗽了一声, “阿姮......皇叔伤还没好,不能这样。”
明姮动作停住,哀伤阵阵,忧愁地拢着秀眉,“可是......阿姮怕再得不到,夫君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胡说什么。”
容循抬起她下巴亲了一口,“不许乱想。”
明姮受用地闭上眼睛想让他多亲几下,可是皇叔指腹压着她的唇不再亲了。
明姮伤心地睁开眼睛,忽然委屈地质问他, “皇叔你说,你是嫌阿姮年纪小还是别的地方小!”
“......当然是......”
“你就是嫌阿姮身材不好对不对!”明姮独自生闷气,低头牵了牵小衣裳,瞅着不那么傲人的身段小声叨叨地抱怨着,“那人家就是一点都不风情万种,皇叔摸的时候也不见有不满意......”
“......”
他确实挺满意。
第48章 围练场
陛下谕旨,庆川军将领位由小侯爷明澈正式接任。旨意难授,位置更难坐。明澈能不能率领庆川军稳固臣位不负陛下信任,便全看他自己了。
明姮很久没见明澈,如今他更不得空闲,更没机会见他了。
不过容循要去围练场,小侯爷也会在,就破例带了明姮一同前往。
围练场是一整片旷野绿草地,驻扎许多营帐。军队训练阵仗很大,除此之外,还有新人分军。明姮没见过这场景,看来看去都觉得神奇。
明澈在见过陛下和皇叔之后知道她也来了,跑出来见她。
明姮正站在那儿看训练。
她回头看见明澈,没等他开口就朝他抱拳道,“见过小将军。”
明澈笑了声,学着她道,“见过摄政王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姮觉得他又长高了。墨发尽束,修身的窄袖长袍,走路的步伐都平添沉稳。
昂首阔步的姿态,真真是张扬的小将军。
明姮恨不得在许多人面前拍着他的胸脯骄傲地说,这是她弟弟。
她开心跳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阿澈,你现在好威风。”
明澈扬唇一把勾过她的肩,明姮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弟弟确实是长大了。小时候只有她勾他的份。
他悠悠道,“是啊,以后我就能罩着你了。阿姐想欺负谁都成。”
“这么厉害?”
“那是。”
他臂弯搂着她脖子,压地她直不起腰。明姮挣扎着推开他打了两巴掌在他身上,“烦人烦人。”
明澈笑着没躲,她仔细看了看他,捏捏他的手臂肌肉,“不过当小将军累不累?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
“哪有,那是你太久没见我了。”
“是吗。”明姮瞅瞅他,险些忘记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她递给明澈,“对了,你看我来的时候给你买了糖炒栗子,可香了。”
“忙着呢,哪有功夫吃。”明澈说着,接过来还是拆开吃了一个。
明姮笑笑,听他问道,“阿姐和皇叔还好吗,有没有吵架?”
“吵架,天天吵呢。”明姮不以为然。
天天吵?
听着和老夫老妻似的。
明澈有些想笑。
“是因为侧妃?”
“算是吧。”说起这个,明姮想起来,“不过阿澈,之前在王府那个既然是假的,那真的表姐在哪里?”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呢。
“在白寺卿府上。”明澈和她解释道,“当初言景李代桃僵的时候,原本是要将表姐直接斩草除根的。”
“这么狠毒?!”
“是啊,还好有皇叔及时通知白寺卿,人才被救下了。长姐已经去见过表姐了,不过似乎伤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打算过几天再接回侯府。”
明姮放心地哦了声,“那到时候我也去看看表姐。”
她说完犹豫片晌,还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侯爷还好吗?”
总觉得最近朝上的事情挺多的。
明澈看着她笑了声,“好,都挺好的。”
他捏捏她的脸,“阿姐也把自己过好就成了。”
明姮拍开他的手佯怒道,“没大没小!”
他们聊了没多久,便有人来禀。
明澈得回去了。
明姮连忙推着他走,“你快去吧阿澈,我不打扰你了。”
“等我过些日子有空了就去找你,阿姐好好照顾自己。”明澈一边后退着离开,不忘唠叨地嘱咐她。
“知道了知道了。”明姮挥着手让他赶快走。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完全消失,才恍惚失落地叹了口气。
明姮背着手独自惆怅了一会儿,转身跑回去找皇叔玩。
容善今天也来了,她是缠着陛下死活要跟着一起来。容拾闹不过她就一起带来了。
明姮过去的时候,容善正坐在地上撒泼。
另一边热闹的不知在干什么,偶尔有欢呼和呐喊声。
明姮远远望了一眼,先朝容善他们走过去。
她近了才听见小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皇兄你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总是这样!我咬死你!!”
容善说完就爬起来朝容拾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一口咬住。
“嘶——你属狗的?”容拾拎着她的后衣领拽开。
“谁叫你抢我的肉吃!”
容善抓心挠肝,正好看见明姮过来,跑过去寻求安慰。
“小皇婶!你回去一定要和皇叔好好说说,皇兄一直欺负我打压我,让皇叔好好惩罚他。”
明姮觉得好玩,乐呵地瞧着。
她和明澈也这样。
“哟,小皇婶也来了。跟这么紧,怕皇叔跟别人跑了?”
明姮嗔视他,“我才不怕,皇叔才不会和别人跑。”
容拾嘁了声笑,“小皇婶还是不了解男人,就你这样的小莲花,清汤寡水的,真以为栓得住皇叔?没多久他就得休了你。”
容善锤了他一拳,“皇兄你真讨厌!”
“皇叔才不会休我。那陛下后宫那么多小花,哪个最喜欢你?陛下才没用,竟沦为女人的玩物!”明姮被皇叔养肥了胆子,嘴巴也越来越厉害了。
容善不给面子地笑出声,一边笑还一边重复着‘女人的玩物’几个字。
容拾沉下脸,一副要撕了她的目光,“你说什么?”
明姮察觉危险地退了两步。
他三两步靠近扣住她后颈往下压,单手就制的她无法反抗,“朕给你脸了?说谁是女人的玩物?嗯?”
“疼疼疼......陛下……”明姮慌乱挣扎着踩了他一脚,容善帮她一把推开皇兄,“快跑!”
“站住!”
他今天不把这小莲花催折了,宣平两个字都得倒着写。
他们在楼下打闹,观台楼上看的一清二楚。容循在想,她和容拾的关系何时变得挺融洽的了?
*
他们玩够了上楼去看新训兵分军,每年都有这项章程。
足够优秀的将士才能入不朽军和叱云军,这几乎是每个参军入伍的男儿心之所志。
今天负责考核的是云付将军。
云、沈两家将门,历代声名显赫,明姮只听说过。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云付将军看着似乎和明澈差不多年纪,恰玉树临风的少年。
“这就是云小将军?”明姮问身边的善禾,她点头道,“是呀,怎么样,是不是生的十分俊朗。”
“嗯。”明姮用力的点头,以示真诚,“他好英气,好威风。”
容善骄傲地说,“那是自然,云沈两门就没出过凡将。”
明姮认真地趴在楼上围栏看着,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欢呼。
他的身手和人一样威风凛凛。
容善激动的跳起来喊,明姮跟着她一起, “云小将军英武不凡!云小将军最厉害!”
容拾拧着眉扯着俩人的领子往后拎,“这是分军考核,快别给朕丢人了。”
看她们两个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看的是云付将军的武艺欣赏。
“哎呀,我要看!”
容善伸长脖子往下看,后退就看不到了。
楼下又响起掌声,明姮也跟着鼓掌。
安分地坐着看时常会忍不住站起来,善禾就没将凳子坐热过。
容循看着明姮,发觉她的目光黏在云小将军身上都快扯不开了。
“小皇婶你看你看,刚才小将军那招压掌真好看。”
“我看见了。”明姮小声对善禾说,“小将军身段真好。”
“是呀是呀。”善禾也小声地挡着脸说,“我觉得以后小将军年纪大了会更有魅力的,就和皇叔一样。”
一把年纪了也夺取小姑娘的芳心。
明姮轻轻反驳,“皇叔年纪才不大。”
她说完顿了一下,接着用更低的声音道, “不过善禾,小将军的腰好细......”
她觉得自己像个流氓,忍不住捂住嘴巴假装自己没说过。
这不能怪她,小将军穿的是修身束腰的衣袍,那腰带扣着一圈细腰,委实是好看。
容善听了她的话嘴巴都合不拢了,她也捂着上扬到下不来的嘴巴偷笑,“是呀是呀。”
她也想说呢,只是没好意思说。
小皇婶真大胆。
容循转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沉静。
她果真是被纵容坏了,什么话也敢说。
半场结束。
云小将军走上楼来,向陛下和摄政王呈报。
他走到跟前,抬袖行礼,“参见陛下,王爷。”
“免礼。”
容拾拍拍他的肩,“云小将军辛苦。”
“不敢,都是臣分内之事。”
云付道,“陛下,王爷。在考核之前臣就查看过将士名册,加之今天半场下来,微臣认为今年不朽和叱云军的招士名单可以扩增。”
容拾想了想,看向容循,“皇叔怎么看?”
“就按小将军所说的来办。”
容拾:“好,那便如此。”
“是。”
云付领旨。
他说话声音清润如洗,和人是不违的。这般近看,他额上只有不甚明显的薄汗,不仔细都察觉不了。这样半场考核下来,竟然还这么平稳。
呼吸都没有乱。
他眉目的风发意气和陛下还有小侯爷都不太一样,是比较清风随意的骄傲。
容善屁颠颠地给他递了帕子,云付浅笑着接过,低眉道了声谢过公主。
把容善都谢的不好意思了。
许是明姮的目光难以忽视,他看向她,深藏若虚的眸子云淡风轻地将人锁住。
明姮抿唇笑,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云付微含笑意朝她颔首以示礼数,明姮瞧着他,忍不住搭了搭自己的脉搏。
应该没有变快吧?
嗯,她是不会背叛皇叔的。
好险,若非她心有所属,只是这一眼估计就足够了。
足够令她想他几天。
当初她对皇叔就是这样。
容循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平淡的眸色微沉。
他确实是太纵她了。
胆敢当着他的面朝三暮四。
第49章 醋意
明姮离开前还和容善一起留恋地频频回头看云小将军,满是不舍得走的模样。
对好看的事物,多看都是赚到的。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应该是能的吧。
明姮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惋惜的气。
来时上马车的时候,皇叔都是抱她上去的。这会儿要回去了,她眼看着皇叔上了马车,不管她了。
明姮娇气地伸出手,“皇叔,牵我一把。”
“自己爬上来。”
容循淡淡道。
“哼。”
明姮收回手,自己利落地爬上去。真是善变的男人。
容循静雅地坐在那闭目养神,她钻进马车直接问道,“皇叔为什么不牵人家。”
“你不是很能耐吗。”他启唇淡然地回了一句,明姮语塞。
“喔。”她是挺能耐的,可是还是想让皇叔牵。明姮咂咂嘴,宽心地不闹脾气了。
她今天心情好,很快又回到开心的情绪, “皇叔,今晚是莲灯节。我们回去做莲灯,晚上也去湖上放好不好。”
“往年都是买的,都没有自己做过。阿姮想和皇叔一起做一个。”
她独自开朗地说了一会儿,发现皇叔还是阖目靠着歇息。明姮挪过去一些,倚在他身上,关心道,“皇叔,你是不是累了?那我们不做了吧。”
容循睁开眼睛,睇了她一眼,推开她道, “阿姮可以找别人做去。”
“找谁呀?”明姮莫名其妙地被他推开,天真地问了一句。容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阿姮喜欢找谁就可以找谁。”
这是什么意思......
明姮顿了许久,后知后觉地小心问,“皇叔,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他轻易地反驳。
明姮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瞅瞅他。
没有生气,那怎么这样和她说话,奇奇怪怪的。
她笑了笑,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那阿姮就想和皇叔一起做莲灯,皇叔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她这么说两句,他就已经平顺了心气。容循蹙了蹙眉,重新推开她。
“今晚会有许许多多的莲花灯卖,不用阿姮亲自做。”
明姮笑意都没了。她默默地看着他。
皇叔明明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她,今天怎么变了。按照平时,他一定会说好。
明姮探究地凑近,“皇叔你就是生气了对不对?”
“没有。”
“就有!”
她争了一句,他就不说话了。
明姮不喜欢这样,她又靠过去抱住他,“皇叔你为什么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刚才推开她两次呢,分明是生气了。
皇叔不理她,明姮皱着眉头直接爬到了他身上。容循无动于衷,抬手扶了扶她。
“皇叔,是不是阿姮惹你生气了?”明姮诚恳地对他说,“那阿姮道歉,皇叔不要生气了行吗。”
明姮搂着他想让他看着自己,“皇叔你理理人家。”
容循敛着眸子,看不到他目色。
明姮歪着脑袋往下去看他也看不见。
她咬咬唇,捧着他的脸亲上去。明姮想亲皇叔的嘴巴,可是竟被他偏头避开了。
皇叔不让她亲。
是不是真被坏皇帝说中了,皇叔厌倦她了,要休她,找别的女人去了?
明姮一双眸子瞬间委屈地盈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轻轻啜泣起来,“皇叔......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姮了......”
她说哭就哭,容循终于看向她,无奈地替她擦眼泪,“没有。”
他不过躲了她一个吻,她就哭成这样,怎的如此娇气?
明姮哭着问,“那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亲你,为什么要躲开,为什么不理我。”
他这回没以往那么怜香惜玉地怜惜她,见她哭也不立刻又亲又哄了。明姮愈发觉得自己失去了宠爱,伤心地不停落泪。
容循掐着她的下巴,“不理你怎么了,这就受不得冷落,受不得委屈。稍有不乐意就掉眼泪,嗯?”
明姮抽泣着断了眼泪,挂着泪痕怔愣地看着他。她的眼泪就对他多了点而已,她本来不爱哭的。
倒是后来被他纵容地越来越爱哭了......
她愣完之后又继续哭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皇叔真的不爱她了。
容循平静地看着她哭,心疼也不替她擦眼泪。
“阿姮方才不是挺开心的吗。”他袖子拭去她下巴上的泪,淡声道,“若是喜欢,皇叔可以天天带你看云小将军。”
“我、我没有......”明姮说着,反应了他话里的意思,哭泣停下来,有些茫然地睁着泪眼望他。
她擦擦眼泪,“皇叔......”
明姮试探地问,“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容循没否认,坦然地回视她。
还不算笨。
他确实醋意浓烈,甚至嫉羡。
她如此花季,像云付这样的少年郎才该据她芳心。她若得自由,要忘记他,轻而易举。随时都会有热烈的人和情意将她侵占,完全地取代他在她心里曾留过的印记。
明姮得出结论之后,眼睫上挂着眼泪笑起来,她乐了好一会儿,才说,“皇叔小气!”
她只是多看了两眼小将军,多夸了两句而已。皇叔怎么就和她生气了。
“我是小气。”容循一把搂紧她的腰,呼吸都洒在她唇上,“阿姮的眼睛都快长在小将军身上了,不是吗。”
“不是的......”明姮觑他一眼,轻声道,“人家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狡辩。
他冷淡地笑了声,拉着她的手朝自己腰间去,轻浮地问,“皇叔的腰细不细?”
明姮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摸了两把,红着脸点头,“细。”
虽然害羞,还是坚持说道,“阿姮最欢皇叔的腰了。”
容循手掌绕在她后颈轻轻捏抚,“和云小将军比起来,阿姮觉得如何?”
明姮躲到他怀里小声说,“小将军我又没有摸过怎么知道......”
皇叔怎的还起了攀比之心了。
“阿姮还想摸一摸别人?”
他用力掐了把她腰肢,明姮躲着摇头,“没有,没有的。”
她笑着环住皇叔的腰,讨好地凑过去,“皇叔,不要醋了,阿姮心里只有你。”
原来皇叔也会吃她的醋的,明姮偷偷地开心。
她嘟着嘴巴亲过去,容循躲开,“做什么。”
“亲一下。皇叔,阿姮补偿你。”
“不要。”
也不知道是谁占便宜。
“为什么不要,就要。”明姮不顾他的拒绝,靠过去又亲脸又亲脖子,“皇叔别生气了。”
容循将人抱好,伸手搭住了她的腕脉。
“阿姮今天动心了没有。”
他看云付小将军对她笑时,她挺滋润的。
“没有的。”明姮对着他的喉结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容循扶着她将人扯开一些,“再说一遍,有没有。”
“没有。”明姮无辜地望着他。
指腹下的脉柔柔地跳着,平稳无波。
倒是没有心虚。
否则定要好好收拾她。
“阿姮是不是觉得云小将军很吸引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就像骄阳。
容循说的简单明了,将她心里话表达出来了。明姮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皇叔也这么觉得吗?”
她眉眼弯弯地说,“将门出身的小将军,就是不一样喔?”
的确不一样。
“那陛下呢,阿姮觉得陛下好不好看?”
“好看。”明姮诚实道,“陛下虽然讨厌,总是欺负我,但是......”
她说着不经意间撞上皇叔的目光,声音渐渐弱下去。
容循笑了笑,依旧是温和的。但是明姮总觉得有些危险。
“但是什么?”
“但是......”明姮搂紧他识时务道,“但是皇叔是最好看的,皇叔是都城最俊美的男子。”
“哦,是吗。”
容循摸摸他的脸,温柔地问,“那倘若阿姮同时遇见云小将军和容拾,会更喜欢谁?”
这可真不好选。
陛下虽然总是欺负她,可是好像也从来没真的对她不好。也没有架子,明姮时常都忘记他是小皇帝了。何况陛下生的也俊朗,随了皇叔。
明姮呆滞地在心里做选择,纠结地蹙起眉头。会更喜欢谁?如果陛下不说话的话......
容循在她脸颊的手从摸变成了掐,“有这么难选?”
她还认真考虑上了。
明姮疼地扶住他的手,“我......我还是选皇叔......”
现在才选。
容循松开她,明姮靠在他怀里揉着脸蛋,小声抱怨,“明明是你问的......”
他将人从自己身上搂下去,“回去坐好。”
“抱一下怎么了!”明姮不听,赖在他身上就不坐回去。她嗓门大了一些,容循静静看了她一眼,“你吼我?”
“......”
明姮沉默地挠了挠脸,一瞬熄灭了气焰,嗫嚅道,“没有。”
“刚刚分明凶了。”他平淡地说着无理取闹的话,“阿姮现在是不是厌倦皇叔了?”
“怎么会!”明姮牵着皇叔的手亲了亲,哄他道,“阿姮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皇叔的。”
“阿姮还有大把的年华,迟早都会厌倦的。” 容循抽回手,黯然喟叹道,“厌倦了也没关系,只要阿姮同皇叔说一声就好。”
他就不缠她了。
明姮神色有些茫然,搞不懂皇叔唱的哪出戏。怎么说着说着,她好像还成负心人了?
“我......”
明姮哽住,顿了顿干脆和他翻旧账,“我才不会像皇叔一样隔三差五地移情别恋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呢。”
“我什么时候......”
“皇叔那时候不还说对我没有想法。”
明姮堵住他的话,水润的眸子直勾勾瞅着他。
容循缄默几许,“谁说我对你没想法。”
他的想法多到她承受不住。他缓声温柔地说,“皇叔对阿姮特别有想法。”
明姮抿抿唇,追问道,“什么想法?”
他默然,眸色微深。
容循看着她非要个答案的眼神,半晌,他君子如玉、温声儒雅道,“云朝雨暮,风月常新的想法。”
明姮懵懂地咬文嚼字学了一边,“云朝雨暮,风月常新......”
好有诗意的成语。
她似了悟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思考完,随后望向他问, “是什么意思皇叔?”
“......”
看来得多花点时间给她补补课了。
她还挺好学。
容循启唇又止,没想出什么漂亮的说辞。瞧着她这笨样子沉声直白地解释道,“睡你的想法。”
第50章 莲灯节
因为王爷的一句话,王妃在马车里便险些将摄政王当场吃干抹净。所幸王爷坚贞不屈,抵死不从,方才保住了清白。
呵,性子还挺烈。
皇叔真讨厌,说那样勾引人的话,又不作数。明姮没能如愿,只啃到了两口皇叔细皮嫩肉的娇身。
回王府之后明姮就跑去买了许多东西,想和皇叔一起做莲花灯。
她手笨,做坏了两个,一塌糊涂。容循旁观之后看不下去了才来帮她一起做。
他好像什么都会,研究了一会儿,做坏了两个花瓣,就熟练了。
容循在花瓣上还画了简画,明姮把花瓣一片片粘好,一盏绽放的莲花灯就有了模样。
提灯的花枝上,容循缠绕着粘了一朵朵小花瓣,特别好看。
明姮夸赞他的话不曾停过。
“皇叔你真厉害,街上的花灯都没皇叔做的好看。”
“没些新鲜的,被人厌倦了怎么办。”
容循将蜡烛放好,莲灯就正式做好了。明姮听到这样变扭的话,凑过去,屁股撞撞他,“皇叔,还在生气呀?”
“像什么样子。”容循教训着拍了她一巴掌。
她是越来越放肆了。
明姮傻乐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来禀,说宫里来人了。
去看了之后才知道是陛下送出来的一盏莲花灯。带话的公公还道:陛下说了,这是特意为王妃娘娘做的本体。小莲花今晚就得飘到湖上去。
......
抛开陛下说的话不听,这小莲灯还是很漂亮的。明姮很喜欢。
她笑眯眯地抱着,“皇叔,咱们有两盏灯了。”
容循拿过她怀里的灯瞅了一眼,丢还给她。
“丑死了。”
宣平的眼光不怎么样。
他最近看来还是太闲了,有心情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明姮翘下嘴角耷眉。皇叔胡说,明明很好看。
陛下送的莲灯到了之后,王府门外又有人送了盏灯过来。这回是个小女孩,她说是送给二小姐的。
小孩子大概率都是段将野找来的。
明姮看那灯上写着一个‘姮‘字,花瓣上还画了只玉兔。
她惊喜地给指给皇叔看,“皇叔你看!是玉兔,是不是意指人家是姮娥呀?”
将野哥哥真是的,她算得哪门子姮娥仙子。可是好开心,明姮嘴角扬着下不来。
她有三盏灯了。
容循扫了一眼那灯,“这盏比宣平送来的还难看。”
“哪有!”明姮宝贝地抱着灯,不开心地哼道,“我不跟皇叔说了,讨厌。”
“阿姮何时还有朋友了。”
“人家朋友多着呢。”明姮把灯都摆在一起,忽然有些苦恼。莲灯都好漂亮,她都不舍得放了。
还挺嘚瑟。
容循看着她面前的莲花灯,在想若是把它们砸了,她会不会嚎啕大哭。
这之后,长姐和明澈也送来了一盏灯。
这样一来明姮就拥有了四盏灯。
“皇叔,咱们今晚去哪里放?去城湖边的青草岸好不好,那里人少。”
明姮挽着他询问,“或者石桥旁边也好,那里的柳树下,去桥上看湖上的灯也很好看。皇叔你说我们去哪里?”
容循淡淡勾唇,“阿姮不是有很多朋友吗,还需要和皇叔一起?”
他说完就转身朝书房去了,明姮望着皇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惹皇叔生气了?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平日里都是皇叔哄她,这回皇叔闹脾气,换她哄哄他好了。
容循回书房后忙了许久,明姮去过几次,趴在窗台偷偷看,都见皇叔在阅折子,写公文,就没有进去打扰。
直到后来再去,夜幕将近,才看见皇叔在写字。他不忙了,明姮才进书房去。
她自然地靠过去看,“皇叔在练字吗?皇叔的字已经这么好看了,也要练吗。”
明姮挤到他和书桌之间,夺过他的笔笑道, “皇叔,阿姮也许久没有练字了。”
容循看看她,“好,那阿姮练。”
他说完就要抬步离开,明姮连忙拽住他衣袖,“皇叔去哪里?”
“我不打扰阿姮练字。”容循贴心道。
明姮拼命摇头,“不打扰不打扰,阿姮就喜欢和皇叔一起练。”
她牵着他的手从身侧绕过来,变成圈住自己的姿势,“就这样练。”
“皇叔的字写的也不算太好。”容循低头看着她,“不如给阿姮送玉兔莲灯的朋友,字写的很好看。”
明姮回头望着他,语重心长道,“皇叔,不要嫉妒,阿姮心里只有皇叔一个人。”
“是吗。”
“嗯嗯。”明姮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不信。”
容循抬着她下巴,“阿姮怎么证明?”
明姮认真看着他,走了两步,将皇叔困到书架与自己身前。她伸手撑住他身后书架,仰着头深情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时没想到说什么。
明姮回想了一下皇叔哄她时说的话,有样学样地踮着脚够到亲了下他的下巴,“皇叔,相信我。无论如何,阿姮都是爱你的,只爱皇叔一个人。”
容循靠着书架,垂着眸子带着说不出的隐晦落寞,“可阿姮倘若有一天不喜欢皇叔了......”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会,当然不会。”
她对皇叔虽是见色起意,可是她的色心很牢固。
明姮发觉自己不会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听的话。她又回想了一下皇叔哄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明姮想到什么,牵起他的手放在心口,“撒谎心跳会加速的,皇叔尽管试我。若是不行,阿姮还可以发誓。”
容循看着她温软的胸前,指尖微动,轻轻戳着她的心口推开一些,“皇叔没有把握掌控阿姮的心。”
他随后搂过她的腰带过来,明姮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不过在阿姮变心之前,会尽最大的努力拴住的。”
不是她哄皇叔吗,怎么说着说着,皇叔又撩拨起她来了。
可是皇叔好会说这些让她心跳变快的话,她就不会说。
明姮只会说,“阿姮也是,我也一样,一样的。”
她说不出来的漂亮话,皇叔都能表达出来。
明姮踮着脚上去亲他,这回皇叔终于不躲了。他俯身下来配合她,启唇任她笨拙地吻他。明姮勾着他的脖子,亲的有些费力。
腰上的手渐渐往上,自背后绕到前面来。明姮轻吸了口气,蓦然停住。
“皇叔......”
她的声音每次在这种时候总能摧毁他的理智。
容循用了些力气捏了两下,松开她。
明姮软若无骨地倒在他身上,没羞没臊地欲求不满,“皇叔,我们继续吧。”
她压低声说着,小手图谋不轨地勾上了他腰带。
容循放开她,明姮险些腿软没站稳。她抓紧他的衣裳,听见皇叔冷静的声音道,“该用晚膳了。阿姮不是还想去放莲灯吗,再继续就要晚了。”
可是,可是如果是和皇叔这样那样耽误了时间,莲花灯晚一点放也没有关系。
“不管了,比起莲花灯,阿姮更馋皇叔。”
她这个样子,时常让容循想起过去看他一眼都有些害羞的明姮。
他挡住她来势汹汹的香吻,“轻易得到了阿姮就不珍惜了,皇叔年纪大了,禁不起阿姮抛弃。”
她才不会如此负心。
明姮怅然若失。
想要得到皇叔怎么这么难。
用晚膳时,明姮化悲愤为食欲,努力将自己喂的好一点。也努力地将皇叔喂的好一点,养好了一口吃掉。
明姮吃饭很香,容循时不时给她夹的菜也都吃的很干净。
“多吃点。”
“皇叔也多吃。”明姮礼尚往来,她一边吃着问道,“皇叔,你说阿姮吃的好一点还能再长高吗?”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长长,腿长了就风情万种了。
容循目光扫向她,“个子是不知道,别的地方倒是还能再长长。”
明姮咬了咬筷子,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皇叔又调戏她。
“哼。”
那是皇叔手大。她骄傲地挺直腰板吃饭。
*
夜幕正式来临之后,晚市热闹非凡。
街上随处可见各色各式的莲花灯。
湖上放眼望去,尽是辉煌满目。
明姮带着莲灯去了青草岸边,要将四盏都认真放了。
“我和皇叔做的要最后放。”
明姮笑笑,拿起段将野做的灯,正要点燃灯烛,容循忽然幽幽地问,“阿姮为什么先放这盏?”
她望望他,放下换了一盏陛下送的,试着问,“那...先放这盏?”
“都可以。”
他敷衍地回答。
明姮把其中一盏递给他,“皇叔和阿姮一起放。”
莲花灯点燃之后,小心地放到湖面上。
明姮轻轻搅着湖水,湖面漾出涟漪,莲灯晃晃荡荡地摇远。
“真好看。”她看着远去的莲灯,双手合十许愿道,“希望阿姮和皇叔可以早日云朝雨暮、风月常唔......”
容循捂住她的嘴巴,“许点有用的愿望。”
明姮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拽着他的手放下来,滔滔不绝道,“那希望阿姮和皇叔一辈子都不分开,希望皇叔平安顺遂。希望长姐和阿澈岁岁安康,希望阿姮在意的人都安好,希望大郢风调雨顺、千秋万代,希望天下太平,希望......”
“够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阿姮太贪心了。”
“那怎么办。”明姮说,“阿姮的愿望还有很多。”
容循牵她站起来,望着飘远的莲灯道,“那阿姮就许一个所念皆所成的愿望。”
明姮恍然大悟,“皇叔好聪明。”
她仰头看他,天上星河,地下灯海。在撞进他的眸子的那一刻,都盛进了他眼底。
明姮这么望着,忽而伸手拽过容循的衣襟,他被带地靠近,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她的腰。
她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
“皇叔,你俯身下来,阿姮跟你说个悄悄话。”
容循看了她一会儿,配合地俯身。明姮顺势搂住他,踮脚亲上去。
皇叔真好骗。
她得逞地笑着尝了两口,想放开的时候却被扣着腰反失了陷阱。
他倾覆而来的吻只一瞬便夺走她全部情绪,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战利品,交付所有。
她的心就像被湖水浸润一样,潮潮的。
明姮钝钝地想,皇叔一点也不笨。
他是愿者上钩。
第51章 交易
那处的岸边较偏,人们大多都在对岸。
干净的草地,繁华的夜,安静的此处。一切都太恰到好处,明姮沉浸在皇叔的柔情里,都不知何时被放倒在了地上。
有些凉的夜晚,她只感受到了身体里不断升起的温度。
皇叔在这里对她做的事情,比在府上还要过分。被压在草地上时,明姮以为皇叔会像每次一样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谁知道她衣服都险些被他脱完了。
明姮沉沦之际不忘慨叹,原来皇叔喜欢来野的。
好刺激哦。
可是她也喜欢。
若非有人经过,明姮甚至觉得皇叔今夜不会再放过她了。
最后许是找回了理智,明姮被皇叔抱着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好不容易平复。
明姮默默想,她下次要带皇叔去更安静,没有人的地方。
*
今晚的夜市很热闹,人也就很多。
明姮买了一盏莲花状供赏玩的小琉璃灯,提着走在街上。
这样的节日一般都有猜灯谜送灯,明姮猜不到,但是她有皇叔。
容循被她拉着到处猜,收货了好几个漂亮的灯盏。
她到处走走看看,拴也拴不住。容循跟在她身后,偶尔抬手挡一挡,免得被人撞到。
明姮在前边欢快地买东西,她看到有卖面具的,拿起来试着戴了戴。
“皇叔......”
她转身原本想让皇叔看看,谁知道透过面具的视线,看到了一妙龄女子正与皇叔搭话。
还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小家碧玉的。衣着打扮都不甚一般,身边还跟着个小丫头,估计是哪家小姐呢。
容循素来都是温和的,即便疏离,也难挡许多热情。他礼貌地同人家讲话,明姮觉得皇叔需要她拯救。
她跑过去挽住他,嗓门不轻不重地喊了声, “夫君。”
“你怎么走这么慢。”
她有意去放娇的嗓音,甜的让容循有些不适应。他家阿姮还是略带羞意时悄然望他一眼,喊的皇叔最动人。
对面的姑娘听到明姮的称呼就微微讶异地掩了掩唇,眼底还隐藏着些难言的失落和惋惜。
她行了礼之后得体地说了两句客套话,转身离开了。
明姮看着人家远去的倩影,随后又不经意扫到了周围许多的目光。
除了放的开一些的小女子,原来还有这么多姑娘偷看皇叔。虽然很害羞,但还是时不时似无意地递过来秋波的一眼,微微红着脸掩唇低笑去。
姑娘家的怯意很是动人,可是......
明姮不自觉挽紧了皇叔的胳膊,望向旁边首饰铺的几个女孩子,坦荡地好奇,“看什么呀,你们都没有夫君的吗?”
那几位姑娘闻言立刻羞红了脸,转身迈着害臊的步子离开了。
容循掐了掐她的腰,明姮正要对他说什么,白寺卿忽然现身,出现在跟前。
“二小姐真是霸道啊,你家夫君这么好看,看两眼怎么了?”
“好看也不准看,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我看。”明姮义正言辞地护着皇叔。
白言钦笑着看向容循,挑拨离间道,“让初,你这小王妃太无理取闹了。这日后若是真纳个小妾室,她还不得把你王府掀了?”
明姮换了一边挽住皇叔的手,将白寺卿和皇叔隔开,“我的夫君才不会纳妾,白寺卿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这般水性杨花。”
“我......”
白言钦还没开口,就被容循挡了回去,“白寺卿不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姑娘?”
皇叔说了之后明姮才发现,白寺卿身后还跟着位姑娘呢。
白言钦一遇见这小莲花就得吵两句,都被她气糊涂了。
他错开一步看向明姮道,“这位姑娘哪里还用得着介绍,二小姐不认得?”
明姮困惑茫然,她如何认得。
“阿姮。”
漂亮姐姐亲近地喊了她一声,笑意轻柔, “你不认得我了?也是,阿姮都已经出落地这般貌美,的确是太久没见了。”
明姮凝滞地望着她眉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表......表姐?”
江月婵笑起来,“认出来了?”
真的和假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自然而然生出的亲近,一点来由也没有。
“表姐!”明姮牵过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她,“你没事了?哪里受伤了?”
“之前受了剑伤,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江月婵说着朝容循行了行礼,“还未感谢王爷救命之恩。”
明姮下意识奇怪地想问怎么要谢皇叔,不是白寺卿救的人吗。不过还好这个笨蛋问题一出现就又被打消了,没有问出来。
她也笑着朝皇叔行礼,“多谢皇叔。”
容循看着她淡淡勾唇道,“不必客气。”
白寺卿来了之后,明姮就不缠着皇叔了。她和表姐走在前边,一边走走逛逛。
明姮和她聊了许多话,也问了江姑父好不好。她听表姐说来时遭遇刺杀的惊险事,后怕地安慰她。
好不容易来一回,偏偏遇上了这样的破事。
明姮停在一个铺子前,一边说着话,挑了几个好看的簪子想给江月婵试,“表姐,你觉得是这支好看还是这一支?”
她自己选不出来,有些纠结。
明姮问完之后没听见回话,偏头看过去,发现表姐出神地望着后边的方向。
明姮顺着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正在与皇叔交谈的白寺卿身上。
她视线来回看了两圈,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氛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明姮凑近,在江月婵耳边道,“表姐,你是在看白寺卿吗?他是挺风度翩翩的对吧?”
“嗯。”江月婵正出神,被她问话下意识就回答了。
反应过来才红了耳朵,收回目光有些着急地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刚才没有看他。”
“哎呀,看了又有什么关系。”明姮靠近,小声地问,“表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白寺卿啊?”
表姐刚才的眼神有点像她看皇叔的时候呢。
“我......我没......才没有!”江月婵才发现自己连反驳都无法当机立断,更加害羞了。她跺了跺脚侧过身去,“阿姮!”
明姮偷笑,绕到她跟前追问,“我说对了是不是?表姐是不是对白寺卿......”
“阿姮!”明姮话没说出口,江月婵红着脸佯怒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明姮挽过她的手,嬉皮笑脸地瞧瞧她,“表姐你不要害羞了,我不告诉白寺卿。”
“你、你还说!”江月婵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明姮受惊地捂着自己的娇臀,“表姐,你怎么和皇叔一样。”
都喜欢打她屁股。
江月婵愣住,一时无言,待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要煮熟了。
她捂住脸慌不择路,“我不理你了!”
明姮看着她跑开,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追上,“表姐,你跑什么嘛!”
她没有再调戏她了呀。
*
回去的路上,明姮兴致勃勃地和皇叔说了这个秘密。
容循也有些讶异,“阿姮是说,江姑娘对白寺卿有心意?”
“是呀,肯定有的。”
明姮问道,“皇叔,你说白寺卿对我表姐有没有一点点?”
“这个不好说。”容循理了理她跑乱的头发, “只是倘若江姑娘真有此意,恐怕要受些委屈的。白寺卿在这方面,可能有些浮薄。”
明姮不是很理解,皱了皱眉问,“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他和皇叔不一样。”
“哦。”
明姮应了一声,有些蔫巴。
她停下来揉了揉眼睛,“皇叔,咱们为什么要走路。”
走回去好累。
她今晚玩的太开心,消磨了精力,现在已经又累又困了。
“钓鱼。”容循随口答了一句,他挡下她的手,摸摸明姮的脸,“阿姮是不是困了?”
明姮钻进他怀里点了点头,觉得就这么靠着就能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问,“可是皇叔,钓鱼是什么意思......钓什么鱼......”
什么钓鱼......
容循抱着她摸了摸脑袋,寂静的街道,黑暗处凉风渐起。
他微微往左偏过视线,像在等什么。
下一刻,看不见的暗处冷刃银光破幕而来,带来的劲风掀动他衣袍袖角。
容循转了方向将明姮挡在身前,剑锋在他背后直指而来。
即将触及的时刻,鬼魅般的影子出现在剑锋之前,握住了剑柄。
打斗一触即发,交缠不休。
明姮被惊的清醒过来,吸了口气看着半空中又快又狠的身影。
容循将她的脑袋压回胸膛,“不用看。”
她耳边清晰地只剩皇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明姮紧张地圈住他,“皇叔......”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声闷哼,和人重重跌在地上的声音。
要离大人站在一侧,剑抵在那人的喉咙上。
他请示道,“王爷。”
容循放开明姮,令她站在身后。他看着地上的人辨认片刻,开口道,“徐大人。”
他微微笑了笑,“真是意外,本王记得,你与宁远伯还是亲家?”
明姮看见那人似乎想站起来,但要离大人的剑就在他跟前,动弹不得。
“呵,容循,我今晚就没想过能杀了你。”
“可本王可以杀了你。”
“王爷,你不能杀我。”
那人冷笑着,直言目的,“言公要与王爷您做个交易,杀了我,交易可就做不成了。”
容循指腹摩挲着袖角,淡声道,“言公凭什么同本王做交易?”
“凭叱云军副将,陆信。”
徐大人咳了两声,目光狠厉,“容循,你不是最在意皇家圣名吗,不是看重情义,匡扶大义吗?陆将军的生死,你可在意?”
容循眸色凝了一层冷意,他前些天收到的消息,却是和今天听到的恰好能够对上。
他们果真找到了陆将军。
“难怪言公沉不住气了,原来是有这样的底牌。”容循敛眸牵了牵衣袖,居高临下地负手平静道,“既是交易,言公想要从本王这里换得什么?”
“秋意浓解药,羽林玉牌。”
第52章 不轻
叱云军副将,陆信。
杳无音讯至今,算算已过了八年。
本朝初之期边境动荡,北芪大军压境。
敌方以特为大郢叱云军所研究的锁云阵屡占上风,其阵法变化莫测,空门强盾。两军交战,三天三夜也不曾分出胜负。
而最后的解法,是副将陆信率一支骑兵队前锋赴险,以不死不破的气势撕开阵法一道口子。方才扫平犯军,守住了边境。
此一役后,叱云军牺牲惨烈,副将陆信生未见人,死未见尸。
朝廷多年来从未停过寻找陆将军的踪迹,始终无果。
容循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
“言公用一个人,就想要换本王两个条件?” 他叹声平淡,“太贪心了。”
容循坦诚道,“何况本王并没有秋意浓解药。”
“不可能!”
徐大人并不相信他的话。
他利用言景无非就是要逼迫言公自乱阵脚,怎会没有解药。
容循颇有耐心,解释道,“二十七斋的规矩如此,并非本王不想要。”
“既然如此,陆将军恐怕就要一命抵一命了。”
“徐大人。”容循声线并没什么变化,但能够很清晰地感知到他冷下来情绪,“本王最不喜欢受人威胁,言公的交易若不想做,本王有的是办法令尔等为陆将军陪葬。”
“你......”
明姮躲在后边的木头架子后,看着皇叔高大沉静的背影。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地上的徐大人气得不轻。
皇叔好霸气。
明姮恍神间,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要离大人手中的剑被踢开,徐大人翻身踏上房屋墙檐,消失在夜色里。
只留下一句话——
“望王爷信守承诺,交出羽林玉牌!”
朝堂多少言公的眼睛,他若不交,陆将军必然不只是有性命之忧,能利用他所构陷之事太多了。
容循立在原地,不辨神色。要离大人也随之消失,四下重归寂静。
明姮此刻睡意散了大半,她站了一会儿,才跑过去望着他,“皇叔......”
虽然不知道陆将军是谁,但不用问也猜的到定是特别重要的人。
言公想要摄政王交出羽林玉牌,无非是想架空他。羽林大军一天在他手里,朝上就有人一天不得心安。
容循摸了摸她的耳朵,“吓到没有?”
“没有。”明姮摇头,她胆子才没有这么小。
“皇叔,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嗯,大事。”
容循云淡风轻地笑道,“皇叔倘若不是摄政王了,阿姮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当然愿意。”
她馋的本来就是皇叔的人。
“不过皇叔......”明姮默了片刻,犹豫着问, “秋意浓是什么?”
她知道言景被救走了,也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皇叔对她做了什么。
方才那位徐大人问皇叔要解药,难不成是什么毒药吗......
容循抬眸,不有隐瞒地告诉她,“秋意浓,此毒和他的名字一样。中毒者心脏至五脏六腑会如深秋落叶,逐渐全部衰竭停窒。毒性发作很慢,也很快。人会一点一点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一点点地感受到呼吸渐轻,但只能慢慢地等死。也许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历一遍从生到死。”
他说的很平淡,明姮却听的畏怯,寒从心起。
“秋意浓美在,死时安详静默,毫无挣扎。” 容循说完深看了她良久,温声问,“阿姮是不是觉得,皇叔心狠手辣,残忍无情。”
利用一个心思纯粹的弱女子,还是一个对他有情义的女子。以这样的手段,悄无声息地摧毁。且是一步一步,叫对方按照自己的一切布局走。
言景即便没有轻举妄动地接近他,他也会以另外的方式利用。从她要被送进京开始,他就算好了一切。
明姮看着皇叔深如夜的眼睛,尚有月色几缕落在他眼底。
她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没等她开口,容循便压着她的腰带到了身前,他带着不作掩饰的压迫感,“可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明姮其实想说皇叔是挺心狠手辣的,可是皇叔还是好人......
但是她嘴笨,表达不好。
容循咬了她一口,皱眉问,“听见没有。”
傻了?
明姮叹了口气,抱住他回答,“听见了。”
她才不会后悔的,皇叔不要后悔才是。
容循满意地拍拍她的脸,“我们回家。”
“嗯。”明姮重新困倦地闭了闭眼睛,趴在他怀里不动,闷闷道,“皇叔,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明姮诧异。
皇叔背她,这怎么行。她退了一步张开手道,“要不皇叔还是抱我吧。”
她不太敢趴在皇叔高贵的背上。
容循抬眉道,“皇叔年纪大了,阿姮莫要折腾。”
从这里抱她一路,她要累死他?
“......”
明姮最终乖乖爬上皇叔宽厚温暖的背。
幸福的要晕过去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明姮笑意收敛不住,在背后紧紧搂着皇叔的脖子,脑袋埋在他脖子旁又亲又蹭。
容循偏头躲了躲,“安分些。”
明姮傻乐着晃了晃腿,“皇叔,皇叔,阿姮是不是很轻?”
她对着皇叔的耳朵吹气,亲了一下又轻轻咬了咬。
容循被她闹的没脾气,沉着声音警告她, “不许动。”
“喔。”
明姮嘴上乖乖答应。
搭在皇叔肩上的手却是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地默默顺着衣襟探了进去,软软地摸在皇叔胸膛。
她下巴搁在皇叔肩上,作祟的手扯开他一点点了里衣,目光顺着缝隙偷偷往里面看。
只可惜夜晚太黑,什么也没看见。
容循慢慢走着,步伐平稳。他垂目扫了一眼胸膛点火的柔荑,声音染上了些不明意味的意欲,“阿姮再耍流氓,皇叔以后便再也不背你了。”
这个威胁很有效,明姮果真不再作乱。小手乖顺的从皇叔衣服里收了回来。
可是明姮忍不住不亲近他,她时不时就骚扰一下。
“皇叔,你转过来。”
容循偏过头看她,她就毫不犹豫地亲过来。对着他的唇又啃又咬,还伸舌头。
他背着她,没办法对她做什么。
容循在她唇息之间的空档再次警告,“住嘴。”
明姮怏怏不乐地趴回去,枕在他肩上。
她靠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等再睁眼时,已经到王府了。
容循放她下来,坐在椅子上疲倦地支着额头。
明姮挤过去坐在他腿上,“皇叔,你是不是累了?”
“嗯,很累。”
“人家很重吗?”明姮翘着嘴巴质问。
“确实胖了点,不过......”容循打量着她,目光缓缓落下,停在她胸前,若有所思道,“阿姮吃下去的饭,怎的都没胖在该胖的地方?”
“......!”明姮的脸慢慢热起来,害羞地锤了他两拳,“皇叔讨厌!”
她力气不小。
容循握着她的手咳了两声,直言不讳,“阿姮还是不要撒娇了,不适合你。”
明姮挣开他,气的叉腰,“讨厌你!”
容循笑着没放过她,“那阿姮要不起来坐凳子,皇叔的腿有些累。”
“你!”明姮在他腿上扭了扭身子,“我很重吗!”
她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低头拉开衣领自己偷偷看了看,不开心地嗔着皇叔,“阿姮吃的饭明明都胖在该胖的地方了。”
“是吗。”他勾着她衣领往身边带过来,坦荡道,“皇叔看看。”
明姮生气,揪着自己的衣裳不给看,“才不要。”
她从皇叔腿上下去,当着他的面解开衣带,高傲地转身,“阿姮要去沐浴了。”
容循撑着下巴看着她故作姿态的妖娆背影,唇畔笑意漫敛,目色渐深。
他洗漱完毕之后回到书房,寻出纸笔,停顿良久。
他提笔蘸墨,最终也只落下了和离书三个字,再写不出其他。
容循自嘲轻笑,丢下笔墨将纸张揉乱。
也罢。
*
明姮洗的干干净净之后,摸着夜找去了皇叔房里。
容循已经靠在床头,半躺着歇息。
他手里正翻着一本书看。
寝衣半敞,白净的胸膛和松散的衣带无不引人遐想。
明姮跑过去,踢掉鞋子爬上了床。容循眼前一晃,身上就已经多了柔软娇躯。
她脸颊毫无隔阂地贴着皇叔的胸膛,心满意足地搂住他的腰,“皇叔,我们一起睡觉吧。”
容循合上书本,揽过她翻身将人丢进床的里侧,“好啊。”
他顾自盖好了被子,躺下休息。
明姮掀开他的被角钻进去,非要往他身边挤。
“皇叔,阿姮怕冷。”
“怕冷可以多加床被子。”容循将她轻轻踹出去,明姮又扯着他的被子滚进来。
今夜无月,风高。
外头此刻刮起了大风,卷起的呼呼声不断。
窗外闪过一刹电光,明姮看见了,伸着脑袋瞅。等了一会儿,果真听到天上打响了一声震人的闷雷。
呀,打雷了。
明姮趁机拼命往皇叔怀里钻,“皇叔,皇叔,打雷了!阿姮害怕!”
她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上去,手脚并用地缠住。容循推不开她,抬手不客气地拍了下她的娇臀,“装什么。”
假模假式的。
明姮可怜地吸了吸鼻子,“人家真的害怕,真的。”
容循懒得搭理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明姮见皇叔也不哄哄他,半撑起身子看他。她俯身下去,贴的很近小声讲话,“皇叔,你睡觉了吗?睡觉之前不和阿姮做些什么吗?”
“不做。”
明姮沉默,降低要求,“好歹亲两下行吗。”
容循敷衍地贴了贴她的唇,明姮咂咂嘴,回味不出什么。
可是皇叔好像很累,明姮不舍得吵她。而且她也有些困了。
明姮安分地在皇叔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一会儿,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些空虚。
她找到皇叔的衣领,手伸进他寝衣,摸在胸膛上。
如此方才满足的睡去。
第53章 玉扣
次日天明。
明姮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皇叔好像很早就起来了。
她躺在床上抱着带有皇叔味道的被子狠狠亲了两口,又滚了两圈,伸了伸懒腰才终于起来。
听说今天小侯爷和云小将军来了。
在书房同王爷谈事情。
关于言公的交换条件,明澈和云付都不同意皇叔交出羽林玉牌,一旦失去了皇叔掌控朝局,一定会乱的。
陆将军当然要救,但玉牌实在非同小可。
明澈说,“皇叔,我想陆将军也不会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云付同意道,“是,陆伯一定不愿意因为他而破坏大局。”
“本王也思虑许久,权衡过其中轻重。眼下,答应言公的条件才是最重要的。”容循将拟写完的文书盖上印章,抬眼道,“事情并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还望小侯爷和云小将军,相信陛下。”
明澈沉吟片刻,开口道,“可是皇叔,我们要如何救出陆将军?”
云付道,“总之不可轻举妄动,我想对方一定也在等,等我们动手。”
“等我交出玉牌,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一些。届时,当会有用得着小侯爷和小将军的时候。” 容循说话时总能安人心神,他总有掌控全局的沉稳,不得不让人信服。
明姮跑来书房的时候,躲在门外没进去打扰。
明澈和云付来时匆忙,去时也匆忙。
他们从书房出来,明姮都没太多时间好好和明澈说两句话。
她只能陪着一路送他出府,路上和他说说话。
“阿澈,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明姮来回嘱咐,明澈连连应声,“知道知道,阿姐也一样,照顾好自己。”
“小侯爷和王妃娘娘的感情真好。”云付笑道,“多是难得。”
明姮听到云小将军说话,绕过去到他身边, “是呀是呀,云小将军家中可有兄长姐妹?”
“有的,关系也同小侯爷和王妃娘娘一样好。”
明姮喔了声。
将门儿女,应当是如此的。
“云小将军,我上回见你考核,十分厉害。是不是你们家族,个个都有如此身手?”
明姮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云付觉得有趣,对她说,“是啊,不过我最厉害。”
原来他也会这样说话。
明姮乐了两声。
没说两句,已经到了王府门外。
明澈和云付翻身上马。
“阿姐,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好。”
“王妃娘娘,云付告退。”小将军在马上牵着缰绳笑意清朗,真好看啊。
“好。”明姮挥挥手,“小将军有空常来玩......嗯,常来找王爷谈事情。”
“好。”
“走了。”明澈朝她抬了抬下巴,同云付一起骑马离开。
明姮望着他们远去,直到身影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府。
结果和皇叔装了个正着。
她哎哟一声,抱怨道,“皇叔你怎么都不出声的。”
容循勾了一缕她的发尾,“在看什么?”
“看阿澈啊。”
“哦,不是云小将军?”
明姮笑眯眯地说,“云小将军是顺便看的。”
容循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提前和她商量, “皇叔今晚进宫去,有要事找陛下。阿姮乖乖待在府上,好不好?”
皇叔有正事,她自然听话。明姮点头, “好。”
*
容循太阳未落时便进宫去了,一直到傍晚时分也不曾回来。
他走之前说会很晚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了。妙七也不在,明姮有些无聊。
她在床上躺着发了一会儿呆,灵光一现连忙爬起来。明姮换了身衣裳,带上银子之后便出门去了。
她跑到谪居找段将野,可是却没有找到。
莲灯节那晚分明还给她送灯来了,难不成还没回来?
明姮在酒楼找不着人,只能转出去在街上左右瞧瞧。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呢。
她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在走在街上。自己一个人玩。
明姮停在一个卖手工艺品的铺子前,被精致的雕刻手艺吸引。她拿起一个木头雕刻的动物,神奇地看了半晌。
这居然是一只兔子,像人一样站着,还穿着衣裳。明姮看到边上还有一只,拿起来一起看,才发现另一只是女孩子。
其中一只耳朵还软软地耷拉着。
真可爱。
坐在铺子前的是个很瘦的老爷爷,他手上拿着块木头和笔刀,在刻着什么。
瞧明姮喜欢的紧,一边忙活着问,“小姑娘,你喜欢吗?”
“喜欢!”
她喜欢的语气很真诚,老爷爷笑着,比手艺品卖出去还开心。
明姮笑着问,“爷爷,这只兔子耳朵怎么耷着一只?”
“面对喜欢的兔子,自然心软耳朵也软。”
明姮乐着,摸摸手上的兔子,低头找荷包,“爷爷,您的手真巧。这两只兔子我都想要,多少钱呀?”
老爷爷还没回答,身后就递过来了一锭银子。
“这么精致可爱的兔子,多少钱都值,对吧?”
熟悉的声音,明姮惊喜地回头,段将野含笑朝她扬了扬眉。
“将野哥哥!你回来啦!”
“阿姮是来找我的?”
“是啊是啊。”
段将野将银子递过去,老爷爷道,“郎君,这可太多了。”
“您收着。”段将野将银子放在刚才兔子待过的位置,抬眼道,“有钱难买她高兴,您说是吧爷爷?”
老爷爷目光如炬,笑了两声语调悠扬,“小姑娘和郎君都有福气哟。”
是挺有福气。
月亮渐升,随意走了走天色就晚了。
可是明姮还没有玩够,她回去了皇叔也不在,府上待不住。
明姮拿着兔子左看右看,“将野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给你送莲灯的时候就回来了。”
明姮说,“我刚才去谪居找你了,没找到。”
“出去办了些事情。”段将野瞧了瞧天上的月色,停下步子来提醒她,“阿姮,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明姮泄气地望望他,正想说再玩一会儿,忽然才想到了什么。她把兔子塞给段将野,“对了将野哥哥,我有东西送给你。”
她低头找了找,但除了荷包什么也没找到。
“咦?”
明姮翻了翻袖子,找遍了身上,才发现没有带。
她自己做了个玉扣,要送给他来着。
段将野笑了声,“阿姮不会是没有带吧。”
明姮丢脸地瞅他一眼,随后又亮着眼睛跟他说,“将野哥哥,你和我一起去王府吧,我正好把东西送你。”
“我不能去王府。”
“没关系的。”明姮拽过他的手,“皇叔今晚不在府上。”
段将野欲言又止,还是任她拉着自己去了。
不过进府时没走正门,而是翻墙飞檐,直接去了她院子。
明姮飞的很开心。
在空中看才发觉王府好大。
段将野坐在院子里等着她,明姮跑回房把东西拿出来。
这是她特意在沧海明珠敲了笨蛋老板的清白玉做的提携玉扣,佩在腰间可以挂香囊,玉佩之类的。
不过这会儿明姮才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将野哥哥好像不需要这个。
他身上干净利落,并不像她以往在京城见到的公子少爷。
不过段将野很喜欢。
“将野哥哥,你好像用不到喔。”明姮撑着下巴皱了皱眉,“我还是再换一个送给你。”
她想把玉扣拿回来,段将野收进掌心躲开, “不用,我就喜欢这个。”
“真的吗?”明姮弯弯眼睛。
“嗯,很喜欢。谢谢阿姮。”
“不客气。”明姮拿过桌上的两只木头兔子,大方地送给他一只,“将野哥哥,这只送给你吧。”
虽然是他付的钱。
段将野接过那只穿着男子衣袍的公兔子,笑的意味不明,“阿姮不送给皇叔?”
“呀,我忘记了。”
明姮想了想道,“我到时候再给皇叔买一个。”
这话要被摄政王听到,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反正段将野是开心的。
“对了将野哥哥。”明姮坐过去一点,好奇地问他,“你知道秋意浓吗?”
段将野看她一眼,摸着兔子的耳朵,“怎么了。”
“嗯......昨天晚上有个人来刺杀皇叔,他说言公想和皇叔做个交易......”
“他们想用陆将军换秋意浓的解药?”段将野接过她的话,明姮睁大眼睛,吃惊不小,“你怎么知道?”
他猜的。
如今叱云军副将陆信在言公手里,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最能威胁到摄政王。
段将野思忖片刻,问她道,“除了这个,那个人还有没有说什么?”
明姮想了想,“还说什么......玉牌......哦,说让皇叔交出羽林玉牌。”
羽林玉牌?
想来他们是顾忌非玉牌不可调动的羽林大军。
段将野道,“言公算盘打的还真响。”
“可是将野哥哥,皇叔说他没有解药。那言公换不到解药怎么办,陆将军会有危险吗?他是不是很厉害的人?皇叔好像很在意,这样的人是不能不救的对吧?否则言公也不会拿这个陆将军威胁皇叔对吧?”
她喋喋不休,说的有模有样。段将野抬起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这不是,关心国家大事......”明姮小声说。
“有王爷在,阿姮不必担心。”段将野拿他手上的兔子撞了撞她的兔子,“阿姮只要赚钱就好,以后若是将野哥哥的钱挥霍完了,就得靠阿姮养活了。”
像他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确实败家。明姮想到他随手付钱不心疼的模样,微微严肃。
她拍拍他的手,“将野哥哥放心,我挣皇叔的钱养你。”
第54章 松手
段将野离开后好一会儿,皇叔还是没有回来。
明姮等的有些困,干脆沐浴洗漱之后,舒服地躺在床上去等。
她学着皇叔修身养性,靠在床头拿着本书翻着看。她拿的是皇叔放看过在一边的书,翻了几页,不太看得懂。
明姮在枕头上趴了一会儿,又翻身躺好。
不能趴久了,否则胸脯都要压扁了。
明姮躺着躺着,忽然坐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寝衣里的小衣裳,呆坐着放空。
皇叔怎么还不回来。
她想和皇叔一起睡觉。
唔,皇叔回来的时候,得让他看到自己风情万种的一面。
明姮扯了扯自己的寝衣,侧躺着支着脑袋。
怎么才风情万种呢,容善那时候怎么和她说的来着......
明姮撩了撩头发,努力做出媚眼如丝的眼神,可是她也看不见自己媚不媚。
明姮在床上换了好几个妖娆的姿势,风不风情不知道,累倒是挺累的。
不过她想到了容善之前给她穿的那件衣裳,勉强有些风情,那天晚上皇叔还对她这样那样了......
好像还是有些用的......
她爬下床跑去自己院子里换上了那身不成体统的衣裳,在重新跑回皇叔房间。
明姮低头看了看,干脆把外衫也脱了,只穿着抹胸衣裙。
她这回倒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不过善禾说过,要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隐约约感......
半露不露,半遮不遮,暗透春光比全露了要更勾人一点。
还是穿上吧。
明姮重新将外衫穿回去,扯下一边,只露出左肩。
嗯,这样才好。
她在哪里等皇叔好?
床上?桌子上?
皇叔好像比较喜欢不正经的。
明姮独自折腾了一会儿,又累了。
还是看书吧。
得向皇叔看齐。
她重新拿起书本,认真地集中精神看起来。
她很认真,所以容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横躺在她床上,脸上盖着书本呼呼大睡。
他原还以为她在自己院子里早早歇下了,沐浴之后去书房处理了些折子回来,却是看到这样的一幕。
她折腾了半天不困,看书看着看着眼睛就重重地睁不开,虽然不愿意让自己这么没出息,但最终还是没撑住。
书本真有魔力。
怪只怪皇叔看的书太深了,她就像看天书一样,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了。
容循拿开她脸上的书,明姮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她这身衣裳......
容循眯了眯眼睛,她现在真是一点也不知害臊了。上回穿的时候还扭扭捏捏。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一个人在他房间里如何穿着这身衣裙折腾,如何在他床上摆风情万种的姿势。
她胸前呼吸平稳起伏,心口白鹤隐约若现。
容循放好书本,一只手绕至她颈后,想将人正回去躺好。
他动作很轻,但明姮潜意识地不肯睡熟,还是醒了。她迷糊地睁开眼睛,“皇叔......”
容循将她放在枕头上睡好,低头看她,“弄醒你了?”
明姮伸手够到他脖子,搂住抱上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好久。”
“阿姮怎么不先睡?”
“我在看书......”
他笑了声,“哦,书放在脸上,学识就会自己进脑子是不是?”
明姮哼哼唧唧,揉了揉眼睛又清醒了一点。
她想起自己睡着前想的事,不忘松开他露出一半香肩,侧躺着问,“皇叔,我风情吗?”
容循不理她,掀开被子躺下。
皇叔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明姮不开心地抢走他的被子,翻身骑在他身上。
容循呼吸沉了一瞬,扶着她的腰皱眉,“放肆。”
“放什么肆。”明姮一点不怕他,也皱眉道, “皇叔,你不喜欢吗?那阿姮以后不穿了。”
“下去。”
“不要。”
明姮趴下去一点,撑在他胸膛上,“皇叔,那你说你喜不喜欢?”
她这样俯身,衣领会松一些。
容循目光在她领口,叹息道,“喜欢。”
明姮笑起来,低头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了两下,“阿姮就知道皇叔喜欢。”
“是,皇叔喜欢。”容循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所以阿姮先下去好不好。”
她这个姿势,实在很折磨人。
“不要,我就喜欢这样和皇叔贴贴。”
容循偏了偏头躲开她过近的呼吸,他扶着她的肩将人推开,“听话。”
“哎呀。”明姮没耐心地挣开他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压在两侧,霸道的说,“皇叔,不许拒绝我。”
“......”
她像个强人所难的土匪,他倒像个被强迫的小娘子。
容循静静地看着她,破罐子破摔,“那阿姮来吧。”
明姮挑眉,饿狼扑食地对着他一顿乱啃。
只不过她还不是一头成熟的狼,不会独食自己的猎物。
明姮扯开他的衣带,敞开了皇叔的胸膛。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姮挠了挠下巴,微微愁人地坐在他身上问,“皇叔,我该怎么来呀?”
容循枕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毫无反抗之意,“阿姮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可是......
她又不会那档子事。
明姮沉思片刻,又是一顿饿虎扑羊。
她虽然毫无章法毫无经验,只凭着想占有他的冲动对他乱来,还是能勾人欲念。
摄政王就像一朵被摧残的娇花,任人欺凌。
微微蹙眉的模样惹人怜惜。
明姮累了,趴在他胸膛叹气,“不行,阿姮喜欢坐享其成。”
容循松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既然如此,阿姮就不许再闹了。”
“不行。”明姮在他脖子蹭来蹭去,“我想要皇叔取悦我。”
“......”
这个词她学了还忘不掉了?
“皇叔很累。”
容循眉宇淡淡倦意,明姮怜爱地亲亲他,可惜地放弃,“好吧,阿姮也不愿意累着皇叔。”
都怪她笨,到嘴的肉都吃不了。
如此大好的机会,都没办法将皇叔这朵娇花给采撷了。
真笨真笨。
明姮暗暗地想,得偷偷摸摸地学习一些床笫之事,不能只想着皇叔取悦她。皇叔忙政事很累,她得自食其力。
真是可惜。
明姮满目遗憾,将皇叔亲了个遍。她发上的簪子松散,随着她起来的动作落了下去。
“呀。”明姮摸了摸头发,看着掉在床头的簪子,伸手去够。
簪子枕头和床屏之间,明姮往上爬了些,她的手撑在容循胸膛,寝衣滑了一下,明姮失去重心,结结实实地趴在了皇叔身上。
“哎哟。”
明姮低呼一声,够到了簪子,但是......
她胸前热乎乎的,还有呼吸......
容循眼前一瞬只剩黑暗,他呼吸一窒,感受到的是满盈的柔软和暗香。
渐散的温度重新沸腾,浑身血液滚烫。
明姮小脸绯红一片,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气。
“皇......皇叔......”
容循呼吸重了些,明姮觉得皇叔看她的眼神特别危险。
她默默地在他身上爬下去,关心地问,“皇叔,阿姮是不是压到你了......”
“你觉得呢。”
容循胸膛起伏,尝试着压下作祟的意欲。
明姮在他边上乖乖躺好,偏头看着他,“人家不是故意的。”
她脸还是红红的,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姮拽着被子遮住自己,只露出了眼睛瞅他。
“皇叔还以为,阿姮想闷死我。”
容循声音淡淡地哑了,明姮身子也烧起来。
她觉得自己胸前现在还在发热呢......
“没......不是的......”
皇叔说什么呢......
明姮被子拉过头顶罩住自己,没了刚才的气势。
容循闭了闭眼,身心燥热。
她真会给他找麻烦。
“是皇叔之前说错了。”
他忽然莫名地说了一句。明姮露出眼睛问, “什么呀......”
“阿姮吃的饭,确实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明姮害羞地蹬脚,“皇叔不要说了!”
容循独自冷静了半晌,无果。
方才那一瞬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忍不住地去回想她的温软盈香。
真有她的。
他好不容易躲过了她对他的催折,谁料她不经意地一下比什么都惹火。
明姮侧过身背对他,“皇叔我们睡觉吧。”
等她下次学习了,再来同皇叔纠纠缠缠。
她折腾完,将他弄得心烦意乱,自己倒是想睡觉了。
容循扯掉她的被子,翻身压着她。
明姮惊了一下,“皇、皇叔,干嘛呀......”
“阿姮欺负我这么久,你说干什么。”
他说完就重重地吻住她,将她呼吸尽数夺走。容循一只手微微抬起她的腰,将她外衫脱掉。
他指尖绕着她抹胸缎带,没有犹豫地扯开。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明姮心跳的很用力,紧张又期待,她还是挺喜欢皇叔欺负她的......
他的手在她身上乱来,吻也一刻未停。
明姮呼吸不过来,锤了他两下。容循放开她,才得以喘息,她唇色红润,眼潮春水。恰是明姮方才做作半晌想要的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他的吻径直略过了自上而下的过程,直接落到了锁骨往下。
明姮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栗。她被这样直观凶狠的感受刺激地有些难受,推着他的肩膀想躲,“皇叔......”
她还、还是喜欢皇叔温柔地慢慢地欺负她......
明姮挡住自己,一只手撑在他胸膛,“皇叔,能不能......”
“不能。”
“......”她还没有说呢。
“松手。”
他呼吸沉重,目色幽邃,只想泄火。
“我......”明姮想说什么,但是容循没耐心听。
他深深看着她,声音磁哑比沙砾。
“再不松手我撕了。”
第55章 小师妹
那天晚上,皇叔狠狠折磨了她。欲生欲死,欲求不得。总之明姮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上遍布痕迹,特别是胸前......疼了两天呢。
这之后她就不敢再太放肆地勾搭皇叔了。
容循离府许多天,没有回来。明姮独自守在府邸,偶尔连出门去找段将野也找不着人。
只是明姮这天同往常一样出府去时,不曾想到她这样的小人物,还会遭人绑架。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双手绑在身后,封住嘴巴丢在马上。一路颠簸,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抓他的男人随身带着把剑,面色冷峻。但是看着不像是坏人,明姮竟然没有那么害怕。
明姮不知道他把自己带到了哪里,被拎下马之后她头晕目眩,眼前是一片旷野,边上有一条小河。
明姮坐在地上莫名的很,唔了两下发出声音。那人没理她,过了一会儿看着她开口问, “你是段青山的女儿?”
嗯?
明姮困惑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中还带着点茫然。
段青山是谁......
她想告诉他认错人了,可是说不了话。
“不用怕,我暂时不会杀你。”
他道,“我只是要见段将野。”
明姮望望他,闷闷地发出一声。他没看她,离此处较远有片浅林,明姮想借力偷偷站起来时,那人忽而偏头看过去,淡淡道, “他来了。”
明姮听到他的话也抬头看,只见一袭身影在林子上方踏着枝叶而来,虽然明姮知道他会飞,但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震惊地移不开眼睛。
段将野落地在几步开外,衣袍飘扬而静。
“楚听江,你有完没完?追杀我这么多年阴魂不散,你不累我还嫌累。”
明姮抬头瞧了眼抓她的男人,他叫楚听江?
她正想着,就被他一把拽了起来。
楚听江将她拉起来,沉剑出鞘一寸,搭在她肩上。明姮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他的剑锋离她其实还挺远的,但是她就是感觉颈侧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流威胁着她。
“你果真在意她。”
“是,在意。”段将野看着他的剑,“不过你抓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
“我不会伤害她。”楚听江平静道,“我只想杀你。”
段将野叹了声,敞开双手大方道,“那来吧。不过你得放了她。”
“你为何会在意京城的千金小姐。”楚听江没急着同他动手,难得有耐心地问,“她是段青山的女儿?”
段将野道,“与你何干。就算是,你难不成要找一个小姑娘报仇吗?”
“我没那么卑劣。”楚听江收回剑,看着明姮,“但倘若能威胁到你,我可以暂时放弃道义。”
“大爷的。”段将野皱着眉头,瞧他这幅执迷不悟的蠢样子就来气,“你老纠缠我做什么,孤老前辈也不是我杀的。”
“是段青山杀的。”
“那你找他去啊。”
“他死了。”
“那不就得了。”
“所以找你。”
段将野彻底没了耐心,“你废话越来越多了。”
话音将落,他便以玉骨扇直指他喉咙。动作很快,快到明姮只感受到一阵风,他就已经到了楚听江跟前。
再一阵风,他们已经退去很远。
楚听江交手时不忘反驳他的话,“是你先说的。”
明姮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打到半空,打到水上,打到远处的树上。
她才发现,段将野的扇子不仅仅是把扇子,而是武器。连对抗楚听江的剑都不会断,开扇时还有她没看清的暗器飞出来。
好危险,怪不得他的扇子时常拿在手里一般也不开。
远处林子里,要离大人见那两人越打越远。开口道,“王爷,要救人吗。”
容循望着那抹倩影,眸色浮影,“再等等。”
是时,明姮已经见他们又重新打到了水上。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偷偷跑了,可是看这俩人的身手,她觉得自己跑的再远那个和将野哥哥打架的男人也能轻而易举地重新把她抓回来。
可是悄悄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明姮蹑手蹑脚地挪着步子,越来越往后退。
“师尊是如何死的,你究竟为何不肯告诉我真相?”
他当年一味寻仇,如今却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什么,总是向段将野要真相。
可段将野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回答,“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楚听江抬眼间脱离了他的纠缠,直朝着明姮而去。
转向太快,段将野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
明姮大惊失色,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地上。
真没用,她怎么又丢脸了......
“楚听江!”明姮听见段将野的声音,“那可是摄政王妃!”
随着话落,楚听江的剑触她发尾,断了几缕青丝。明姮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剑......真快。
这要是蹭了一下她的脖子......
她忍不住后颈发凉。
“王妃?”楚听江偏头看向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骗他。
他只了解到段将野在京,知道他想寻人。其他的一概不管。
段将野暗暗松了口气,看着他道,“是啊,摄政王的女人。”
楚听江微微凝眸,“摄政王,容循。”
“是。”
明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脖子上的剑,听到他们提到皇叔,过了一会儿之后,那剑就收回去了。
“我不伤她。”楚听江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他站立良久,段将野瞧他竟瞧出几分可怜来。
他暗自叹息,破罐子破摔地拿出了块有裂痕的玉珏。
“喂。”
段将野把东西扔给他,“去找步虚声罢,你想知道的他可以告诉你。”
楚听江接过玉珏看了看,段将野道,“反正我师父只是不让我说,没说他也不能说。”
他沉默半晌,看向他道,“好。”
楚听江转身沿着河流方向离开,留下一句话,“我还会来找你的。”
段将野:“......还是别了吧。”
他瞧着楚听江的背影,忘记了还被绑着的明姮。
直到她发出呜咽无助的声音,段将野才回神去帮她解,一边不忘说她,“你说你,不在王府好好待着到外头瞎溜达什么?”
“我才没有瞎溜达!”明姮终于能说话,喘了两口气,揉了揉被绑疼的手腕。
“将野哥哥,他是谁呀?”
“一天到晚想着杀我的人。”
“啊?!”明姮惊讶。
惊过之后又觉得寻常,“喔,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没几个仇家多没排场。”
段将野敲了下她的脑袋,“谁跟你嬉皮笑脸?”
明姮翘了翘嘴巴,扶着他的手起来。
段将野回头朝林子的方向看去,扬声道, “看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
明姮奇怪地望着他,“将野哥哥,你在和谁说话?”
他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你家皇叔啊。”
“皇叔?”明姮惊奇地东张西望,随后果真见到容循从那条通往浅林的路上走来。
明姮开心地冲他跑过去,“皇叔!”
她几乎整个人跳到他身上,容循接住她,拍了拍背,“有没有事?”
“没事。”明姮笑道。
段将野走过来,语调悠扬,“见到皇叔这么开心,看来你是真把自己卖了啊明姮。“
“说什么呢。”明姮挽着皇叔的手,想起来似乎要介绍一下,只不过没等她说什么,皇叔就已经看着段将野开口道,“青山左丘。”
段将野微微笑着,抬袖朝他行了正礼,“见过摄政王。”
“免礼。”容循朝他颔首道,“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多谢。”
“客气。”
明姮看来看去,“皇叔,你们认识呀?”
她气恼地嗔怒段将野,“那将野哥哥干什么还让我不准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咳,我那是以防万一。认识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你看今天,多危险。”
明姮轻哼了声,觉得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似的。
段将野解释之后,将目光落在一旁没说话的要离大人身上。
“沧海无觅处......”段将野朝他抱拳道,“见过要离大人。”
他退隐江湖多年,原是隐于繁城。
“没想到你出山了。”要离看着他,开口道, “左丘令师,曾救我一次,算是故交。”要离大人一直都只见一双眼睛。
声音也平稳如水。
明姮甚至猜不出他的年龄。
“是,师父曾经的确和我说起过。”
段将野说着看向容循,“我出山,是为了寻人。我想王爷已经知道了。”
“你想带她离开京城。”
“是,我想。”段将野笑了笑,“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她商量。”
容循道,“倘若不愿意,你待如何?”
“受师父嘱托,总之此后,我便与阿姮不离不弃了。”
明姮听的一头雾水,“你们是在说我吗?”
她问道,“将野哥哥,你想带我厉害京城?”
他的师父又是谁,嘱托他什么?为什么要特意来寻她?
还有刚才那人说的,段青山......又是谁。
她看向容循,皇叔好像也知道。可是皇叔为什么会知道,是偷偷调查她了吗?
“皇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明姮去扯了扯段将野的袖子,“将野哥哥,你到底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妹啊。”
“什么......什么小师妹......”明姮蹙眉,困惑不已。
段将野捋了捋,斟酌道,“哦,准确清晰一点来说就是......你娘和我师父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
他的话让明姮登时像被雷劈了一样,怔愣在原地。
第56章 条件
明姮微张着嘴巴呆了半晌,才磕巴地问, “那、那我......我是......”
容循闻言也微有不明地看向段将野,莫非她的身世还有什么隐情?
“想什么呢。”段将野敲了她一下,“你自然是护国侯的女儿。”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转折呢。
明姮舒了口气,“喔。”
“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失望?”段将野笑道,“师娘当年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才跟你这般年纪。后来出于各种不得已的原因,才嫁给了侯爷。”
“你的师父......”明姮摸了摸下巴,“是刚才那个人说的,段青山吗?”
“是。”
“林小姐,我当年见过。”要离大人开口道, “倘若林府未曾落没,大概会随段兄四处游历。”
明姮感到十分意外,“要离大人认识我娘亲?”
“认识。”
容循沉吟片刻,望着明姮的目光深邃若思, “难怪,你母亲在来京前的一切经历都无从查探。”
原来如此。
段将野道,“当年师娘和师父分别,一点念想也没留。因此我师父当真到死都不曾打探过师娘任何消息。”
“阿姮,你的娘亲对侯爷没有感情,是因为她一生挚爱,早已远在江湖。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左丘,葬在青山。”
护国侯待他发妻情深,谁又不是?
只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自段将野记事起,师父就是很爱喝酒的。他喜欢喝醉的感觉。后来才偶然听他说,醉了能看见你师娘。
段将野听过无数遍师父讨论他当年和师娘的往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脾气古怪偶尔还杀人不见血的江湖白衣,和深闺如雀的千金小姐,也能有那么多的故事。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要有如此执念?只是到后来,他发现师父的执念似乎不仅未淡,反而越来越深了。
段将野曾怂恿过很多次,让师父去找师娘,可他都坚定地没有动摇。
于是他又不明白了,既然如此放不下,何不去将人找回来?凭师父的本事把人拐走浪迹天涯有何难。
红尘牵挂就是麻烦。
每每他这样说,师父就会骂他懂个屁。
师娘是去世后第四年,师父才偶然辗转得到消息的。
段将野意外的是,师父竟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痛不欲生,悲痛欲绝。反而意料之中般平静的像一湖只有涟漪的水。
师父说,她不和我在一起,自然是要相思成疾,要薄命的。
段将野便语塞,这是什么胡话。
可看到师父的目光,他却说不出什么来。那很深的眼神后,像是藏着无尽的悲凉荒芜,凄清寂冷。
段青山说,她一定有个女儿。
段将野奇怪,也有可能是儿子。
可师父说一定是女儿。
他便问为什么。
段青山说因为他喜欢女儿。
这又是个什么胡搅蛮缠的道理?段将野只能叹息。
他说,那要不我去把小师妹找来。
那回师父没有即刻拒绝,而是沉思了良久,从白天想到了晚上。
段将野时常在想,师娘这样决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否则照段青山的性子,早将她要嫁的人杀了。
他深爱的女人给他人做妾室,岂能容得?
*
四人临湖而坐。
明姮盘腿坐在草地上,震撼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离大人道,“林小姐是江南美人,虽是千金闺秀,却向往自在逍遥。”
“可是......可是我娘亲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这些。”明姮失神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青山左丘,段青山......
一切一切她都不知道,娘亲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提过。
段将野揉揉她的头发,“没关系,好在我找到你了。倘若师父还在,他一定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疼爱你。”
“可是......”明姮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可是将野哥哥,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你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万一找错了呢,怎么办。
“不会。”段将野凝眉,想起什么来。他问她道,“阿姮身上有没有绘上去的一只白鹤?”
明姮愣住。
容循不合时宜地开口道,“有,在心口处。”
段将野目光锋锐地看过去,“王爷怎么知道?”
容循:......
“咳,那个,确实在......在心口上。”明姮说完觉得段将野的眼神都要将她盯穿了,她连忙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敲敲扇子笑了声,“我叫什么名字?”
明姮乖乖回答,“段将野。”
他扬了扬眉,不言而喻。
明姮对他的眼神懵懂茫然,皱眉问,“这有什么联系?”
“......”段将野戳了下她的额头,“亏师娘是个大才女,阿姮肚子里怎么一点墨水也没有。”
“你!谁说我没有!”明姮不服气地挺直腰板,偏头理直气壮地问容循,“皇叔,你说,将野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论肚子里的墨水,她不明白,皇叔肯定明白。
容循看了眼段将野,神色淡淡道,“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段将野欣慰地笑着颔首,“还是王爷聪慧过人。”
他解释道,“在师娘眼里,我师父就是驾着孤云的野鹤。”
明姮恍然大悟,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恍然了个什么。但是这么解释出来,她确实有些明白了。
“那如果离开京城,我们去哪里?”明姮问他,段将野挑着唇角道,“阿姮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明姮有些兴奋地说,“我想去北边,我想看厚厚的雪。”
“好啊。”
“将野哥哥,真的哪里都可以去吗?”
“自然。”
“那要是不想在路上了怎么办?”
“那就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定居。”段将野散漫地说,“阿姮什么时候想四处去看山看水就去看,什么时候想在哪里久住我们就停下来,什么时候想回京城也随时回来,好不好?”
“好!”明姮展颜欢喜,挽着容循偏头看他, “皇叔,你说好不好?”
容循垂眸间被她一问,蓦然无言。
她如此天真地将他也规划在她以后的日子里,教人无法拒绝。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气氛一时静下来,明姮奇怪地晃了晃他的手,“皇叔。”
“阿姮。”容循反手牵住她,低眉道,“皇叔不能和你一起。”
明姮看着他,炽热的心慢慢静下来,渐渐凉下去。她笑意消散,眼睛有些模糊,“为什么......”
为什么皇叔不能和她一起,她去哪里都想和皇叔在一起。她伤心地望着容循不肯移开视线,可王爷却一个字也解释不了。
“阿姮。”段将野抚着扇骨,令她看向自己,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归途。就像小侯爷,他也不能陪你走遍四处。他身负家国,肩担责任。他的前途在京都,不在江湖。还有你的长姐明镜,小公主善禾,再或者,是年纪轻轻的小皇帝。”
他的声音缓缓地流过,像眼前潺潺的河水。一点一点地漫过心脏,淹没了所有。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可是阿姮,你不一样,你属于哪里?护国侯府吗?还是摄政王府?我想你都不能自信而确定地告诉我,你属于那里。”
他说的没错,明姮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她原本一直觉得,王府或许是她的家。可其实不是的,她是代嫁的明府二小姐,是挂名的摄政王妃。
在这京城里,她唯独不是明姮。
她真笨,皇叔是摄政王,不只是她的夫君。他怎么可以和她一起四海为家,游山历水。
要离大人半晌未言,眼下却开口道,“京城还有事情未尽,二小姐可以仔细地考虑来日去处。”
“是,阿姮,你好好考虑。”段将野捏捏她的耳朵,“我都随你。你若是舍不得,我们就不走。”
“我......”明姮搅着自己的衣裙,纠结落寞地垂着脑袋。
她不知道。
她很舍不得皇叔,舍不得京城里所有的朋友。可是她也很想和将野哥哥离开这个繁华的地方,去看看外边,看看是什么让娘亲如此执念,如此放不下。
她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人生的决定,只是迷茫怅然,失落难过。
倘若能够圆满该多好。
容循手掌在她颈后安抚,明姮的情绪也慢慢缓和。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段公子,我想二十七斋或许找过你?”
容循忽而问道,段将野看向他,也不隐瞒, “是,有人想要秋意浓解药。”
“是言公。”容循问,“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给。”
段将野笑了笑,直白地告诉他,“王爷,行走江湖最要讲道义。我可以告诉你,言公手上有一块玉佩,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但那的确是我师父的信物。携玉佩者的条件,我无从拒绝,必定践行。”
“好。”容循并不意外,“但我也想向青山左丘讨一个人情。”
段将野若有意趣地笑了声,他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悠然地摇着扇子。
“摄政王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即便是没什么交换条件,我能帮也一定会帮。”
他这些日子在京城,就是帮他的。
“但我觉得摄政王这次要讨的人情恐怕会让我为难。”段将野意有所指道,“不管言公是何人,只要他以玉佩换我承诺,我便绝不会出卖。”
“我会尽量不让段公子为难。”容循看着他,眸色如这远山的天暮,“既是江湖规矩,本王也有可以换你左丘人情的条件。”
“什么条件。”
“明姮的自由。”
他平淡的语气,险些让明姮错觉自己听错了。她抬眸看他,甚至问不出什么话来。
段将野看了眼明姮,暗自叹息。
遇上容循这样的男人,也算是这丫头的劫数了。他如此决断,深谋远虑,将他这个挂名的摄政王妃利用的彻底。
江湖不比朝堂,他太聪明了。以这个条件讨青山左丘的人情,顺理成章。
段将野低头笑了笑,只道,“我会交解药。至于其他的,但听摄政王吩咐。”
第57章 纠结
谪居上房,明镜听完明姮的话倒的茶都洒在了外边。
“什么?!”她站起来,“皇叔为何要和离,当初是当初,现在你们......”
“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明姮拉她坐下,无精打采地撑着下巴,“皇叔也没碰过我,也不需要对我负责。”
“没碰你?”
明镜诧异之余不由皱眉慨叹皇叔长算远略的心思,她牵过明姮的手,认真地看着她,“可是阿姮,你真的要打算离开京城吗?”
明姮低头转着茶杯,闷闷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从皇叔说还她自由开始,到现在都是恍惚的。她本来以为自己真到了这一天会哭的特别伤心,会缠着皇叔闹。
可是她心里莫名平静地像一潭深水,连丢块石头也荡不起几层涟漪。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好像连伤心也不会了。
明镜也怅然若失,她摸摸明姮的脸,“阿姮,你舍得我和阿澈吗。”
“不舍得。”明姮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当然舍不得。最亲的人都在都城,她只是想一想倘若离开的假设就已经舍不得了。
她说话都郁郁地带着隐约的哭腔,“可是怎么办长姐,皇叔不要我了,护国侯府我也回不去的。”
明姮眼睛里沁出泪花,“将野哥哥说的对,在京城都没有属于我的地方。”
“可是......”明镜看着她这样子也想哭,她忍着潮热的眼睛说,“可是阿姮,你真的愿意和段大哥一起离开京城吗?你若是走了,我们就很久都见不到了。”
“我不知道长姐......”明姮低头趴在桌上,擦了擦眼角,“将野哥哥对我很好,他和我说的一切我都很向往。我想看看娘亲放不下的地方,和她最爱的人。”
“小时候娘亲总让我不要对侯爷奢求什么,我现在好像更明白了一点。你知道吗长姐,我娘亲喜欢的是特别厉害的人,和侯爷不一样的厉害。他特别爱我娘亲......”
走还是不走,其实她心里好像是有一个模糊的答案的。
明镜越听越想哭,她听得出来,明姮是想离开的。她说的没错,京城好像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她这个长姐一点用也没有。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她走,京城之外千山万水。若是离开了,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明镜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她,她自己都一点底气也没有,只能拉着她的手说,“阿姮你不要走好不好......”
长姐的声音颤颤着哭腔,明姮一听就掉眼泪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段将野及时推门而来。
“哎哟,怎么越聊越伤感了?”他掀袍坐在一边,倒了杯茶,“行了,再说下去你们两个就该抱头痛哭了。”
明镜把眼泪忍回去,看向他,“段大哥......”
段将野笑了笑,“大小姐,是走是留全任阿姮做主,我都听她的。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很爱护阿姮,那就更应该多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他活跃气氛道,“不要这么悲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会终有时的。”
“可是我舍不得......”
明镜喃喃自语,她默然良久,拉着明姮的手不放,“阿姮,你决定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我好不好。”
“我尊重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长姐都会支持你的。”明镜话没说完眼前就模糊地看不清她的样子了,她现在好像比明姮还会哭。
明姮笑着晃晃她的手,“长姐你别难过,将野哥哥说的对,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明镜挪到她旁边抱着她不撒开,躲在她肩上哭。
现在倒是轮到她安慰长姐了。明姮轻轻拍着她的背,冲段将野弯了弯唇。
他笑着抬手推了下她的脑袋。
其实明姮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可是大家都觉得好像她立刻就要离开了一样。
连容善都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找她进宫一顿哭闹。
“小皇婶你怎么能走!你怎么可以离开京城,怎么可以狠心抛弃我们!”
明姮默默剥了个橘子,吃着看她,“我没有......”
“你有!”容善坐到她跟前,“你就是想好了!”
“......”明姮喂给她一口橘子,惆怅地说,“可是皇叔不要我了呀。”
容善愤愤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皇叔!”
“哎!你干什么去。”
“找皇叔评评理!”容善生气道,“亲都亲了,抱都抱了,都都、都这样了怎么还可以不负责任,皇叔不讲理!”
明姮将她拽回来,“你去找皇叔讲理,不怕皇叔罚你?“
“我......”容善顿时灭了气焰,悲伤的啜泣起来,“皇叔不讲理呜呜呜......”
怎么可以说和离就和离,分明之前和小皇婶已经假戏真做了的。到底为什么又要分开?
“别哭呀。”明姮喂橘子给她吃,容善止住了哭泣。
她任性地说,“小皇婶,我要跟你一起走。”
“那怎么行!”明姮道,“你可是小公主。”
“我不想当公主。”容善口不择言,明姮权当她一时负气。
她吃完了橘子,嘴巴馋道,“小皇婶,再、再剥一个。”
“喔。”
明姮又拿了一个,听她问,“小皇婶,那个段......段什么,他是好人吗?你若是跟他走了,他欺负你怎么办?”
容善操心地担忧道,“他若是半路上把你卖了,你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明姮笑她夸张,“你是说将野哥哥?他自然是好人,是特意来找我的。”
再说了,他卖她做什么。
“那,可是......”容善吓唬她道,“外面很危险,江湖很险恶的!小皇婶你这样的小白兔,是招架不住的。”
她说的倒是不无道理。
明姮小心翼翼道,“我这样的小人物,又没有仇家的。”
何况将野哥哥会保护她的。
“那万一,那个段哥哥有呢。”容善分析道, “你看你们只有两个人,他若是一时没有保护好你,你丢了小命怎么办?”
她说的头头是道,明姮还真有点怕了。她小声道,“其实将野哥哥还真有个一直想找他报仇的人......”
“你看!”容善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我就说嘛!”
“冷静冷静。”明姮按住她的手。
江湖险恶,善禾应当也是看了许多话本子,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明姮也想过,她还问过段将野。
不过他说,青山左丘自师父后半生就归隐山林,至今不曾出山。
明姮又问他所谓江湖白衣,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段将野又说,一半一半。
“不过善禾,咱们如今是太平朝,没有那么乱啦。”
“天真。”容善老气横秋地皱眉,语重心长道,“小皇婶你就是太天真了。”
明姮乐道,“那你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我能结交许许多多的江湖朋友,就像书里写的。”
她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比了个舞剑的手势,白日做梦道,“还可能,哪天我跟着将野哥哥名震江湖了也说不定。”
容善笑的前仰后合,“小皇婶,就你还名震江湖呢!”
“你看不起我呀?”
“那我也要。”容善站上凳子,一脚踩在桌上,大声喊,“我也要当大侠!”
“嘘——”明姮慌忙拽着她的裙子,“你小点声!快下来!”
容善踉跄着爬下来,拍拍凳子坐好。
她热血沸腾起来,也没有方才那么伤心了。她想通了,小皇婶离开京城,不会不好。她离开或许不会太开心,但绝不会比在京城更差。从护国侯府到摄政王府,都没有彻底属于她的容身之地。
就凭一个萍水相逢的兄长,带给她的信任和依赖比待了十几年的地方还要轻易给的足够。容善觉得,她是该跟着那个段哥哥走的。
“小皇婶,你要是走了。每年都回来一趟成不成,或者两年回来一趟。我在皇城很乏趣,你回来跟我讲讲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山不穷水不尽,人生嘛,就是这样的。就像天上明月阴晴圆缺,各有各的美。
明姮觉得自己真幸福,她笑着用力点头, “好!”
她说,“你若是娶驸马了,给我一封信,我不管在哪里都立马赶回来的。”
“讨厌!”容善娇嗔道,“人家还小呢。”
“可是你懂的很多诶......”
“你!我,我那是博览群书。”
那一定都是些不正经的书。
明姮凑过去问,“善禾,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容善犹犹豫豫地,目光闪烁。
倘若没有,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说了。
“有对不对?”明姮洞悉地感叹道,“是谁不慎被你给看上了?”
“说什么呢小皇婶!”容善含羞带怯地绕着发尾,低头道,“被人家看上分明是修不来的福气。”
明姮附和,一心好奇地问,“小公主说的是,那你到底喜欢谁?”
“我喜欢......”容善话到嘴巴忽然停住,高傲地卖关子道,“我才不告诉你。等我把驸马娶回来,再告诉你。”
她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
暮色将晚。
明姮出宫前,不料还被陛下给拦下了,她被迫陪着尊贵的圣驾在御花园闲走。
沿着湖岸慢慢走着,明姮发现宫里的精致总有着精心的美。
“朕听说你要离开京城?”
容拾这会儿穿着龙袍,明姮难得见他如此威严正经的模样,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陛下果真还是陛下,这明晃晃的衣裳穿着真威风。
“嗯......还没想好呢。”
明姮低头纠结道。
容拾闻言便嫌弃地皱眉,“这有何可考虑的,自然要离开。”
“嗯?为什么?”明姮好奇地抬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要她笃定的答案。
“废话,你这样的小白莲留在京城有什么用。到了还是被利用了一把,待在这里有什么好?”容拾看她的眼神总是像看笨蛋一样。
明姮轻哼道,“那,江湖险恶,外面也是有危险的。”
“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多危险。”他停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块石头在手上。
容拾把石头丢进湖里,漫不经心道,“不管你去哪里,都是朕的江山。有朕如此明君,四处皆安宁,你怕什么。”
明姮看向他笑了两声,“陛下您真谦虚。”
“你信不信朕把你从这里丢下去。”容拾的目光淡淡扫向她,明姮收敛笑意,低头商量道, “陛下,我若是离开了,能给你写信吗?”
她在京城的牵挂其实也不多,明姮觉得她和陛下也算是朋友了,虽然他一直都不喜欢给她好脸色。
容拾傲慢地乜她一眼,“写什么信,朕同你很熟吗?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给朕写信。”
亏她还温情了一刻,明姮抬起头皱眉不满地看着他,“写封信怎么了,陛下你不可理喻!”
她嘟囔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明君呢。”
“嘀咕什么呢,一天到晚说朕坏话。”容拾负手扬着唇,口是心非道,“不过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朕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请求。”
明姮瞅瞅他,配合地行了行礼,“多谢陛下隆恩。”
“嗯。”容拾满意道,“既然要写信,那就每天都写,跟朕说说看朕的江山是如何昌盛。不好的也要说。”
“每天写?哪有那么多话可以写。”明姮难以从命。
她望着湖上涟漪,想起容善的话,偏过头问他,“对了陛下,倘若以后你给善禾指婚,会让她嫁给喜欢喜欢的人吗?”
容拾挑了挑眉,“那得看她喜欢的人是谁了。”
毕竟是公主,婚事不可随意。
“那、那能不能尽量让她嫁给喜欢的人?”
她哪儿来这么多心事。
容拾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你瞎操心什么,朕自由分寸。”
他看她就一副傻人有傻福的蠢样子,容拾拎了拎她的耳朵,“喂,小白莲,你恨皇叔吗。”
明姮眼神像这湖水似的倒影着他,她想也没想就摇头说,“不恨。”
他笑了笑问,“为什么不恨,他到最后连你的自由也利用了,你也不恨他?”
“可是皇叔没有伤害过我。”明姮低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了。反正......皇叔是好人。”
“你怎么看谁都是好人。”容拾弯腰和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看朕是不是好人?”
明姮莞尔,“当然是,陛下若是坏人,大郢怎么办。”
他目光是看不分辨的深色,明姮听到陛下轻声训了她一句,“笨蛋。”
陛下又骂她了,可是她竟然习惯了。
容拾直起腰,望向远处昏暗而来的天色,提醒道,“你该走了。”
“喔,天晚了。”明姮笑笑,“那我先走了,陛下,我改日再进宫看你和善禾。”
“谁要你看,你最好离京都不要通知朕,谁管你。”
明姮收回笑意不高兴地翘了翘嘴巴,“哼。”
她转身大步离开,迎着高悬在天际,淡淡初升的残月。
容拾望着她渐渐远去凝缩的背影,轻勾了一抹笑意,眸色如浅薄的月辉。
冷静凄清。
朕会想你的。
第58章 此夜
眼下已是冬至。
夜凉如水,浸着寒的冷。明姮走回王府的时候,忍不住打了喷嚏。到了晚上不加衣裳已是受不住的时节了。
她加快步子回了院子,沐浴之后换了衣裙,裹着厚厚的狐白披风拥炉而坐。
原是想歇息去的,可是睡不着。明姮看着通红燃烧的碳火,滞然地抱着膝盖沉思。也或许是发呆。
明天皇族就要自京城启程,前往起云台了。回来之后,她就不是摄政王妃了。
皇叔此刻在做什么?
夜很静,只有碳火时而烧出的轻微裂声。明姮在这样的时候,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炉火里的碳一样,炽热着裂痕,钝钝地开始疼。
她这几天都没有见皇叔,特意躲着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分明他才是更理亏的那个。
明姮走还是不走的问题理清楚之后,才回过神来想到了他。
起云台回来之后,将是新的开始。
皇叔以后也还会娶别的女人。什么样的人当他的摄政王妃合适?明姮想,应该是温婉楚楚,才貌双全的女子。
那皇叔倘若成婚,会不会给她写信?不过摄政王大婚,他即便不写信,她身在别处也定能听到风声。
明姮想着,眼前的焰火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又渐渐清晰。
他会不会忘记她?如果娶了别人,皇叔是不是就不会再想起她了。到时,摄政王府里都不会有她的影子,和存在过的痕迹。她住过的院子也会被整理干净,会有别人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皇叔会给她夹菜吗......一定会的,也会抱着他的王妃一起睡觉。
那个时候皇叔就再也不会想起她了。
可是凭什么,当初是皇叔先亲她的,是他先撩拨她的。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不能想养就养,想丢弃就丢弃。
既是早就打算好了有这一天,为什么还要和她不清不楚的。他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当她的皇叔。
明姮不恨他,也不讨厌他。她喜欢皇叔,很喜欢。可是不甘心,不高兴。
火光映着她垂眼默然的侧颜,恍惚明眛。明姮站起身,披风落在地上。她打开房门跑出去,门外冷风侵袭,卷落了书桌上的信纸。炉火里微弱的火光覆灭一瞬,重燃外焰。
容循在书房坐了许久,单是看当初明姮放在他书本里的那片叶子,都不知出神了多久。
明姮写的循字,现在已经进步了不少。她练字总爱写他的名字,一遍遍写不腻似的。
容循手边是写好的和离书,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题。他望着凝神半晌,直到房门大开,冷风贯彻。
明姮站在门口,令他神思恍惚。
她衣裙单薄,冷的鼻子和耳朵都红红的。容循起身走过去将她带进来,关上房门。
“不冷?”
他语气还是这样温和,又好似一点情绪也没有。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明姮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呼吸间漫出拥裹的冷香,她忍不住就盈满了眼泪。明姮脸埋在他怀里闷声呜咽,“皇叔,你以后晚一点再娶王妃行不行。”
她一来就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容循喉咙生紧,说不出什么。连搂她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你多喜欢阿姮一段时间。”明姮蛮不讲理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不能太快娶别的女人。”
绝对不行。
容循任她咬,手臂在她腰上收紧,他唇在她耳边,声音平静,“那阿姮呢。”
他说,“阿姮会不会很快就被别人骗去了?”
明姮更用力地抱他,“我才不会!只有皇叔才会始乱终弃。”
容循咬着她软软的耳垂,舌尖轻碰了碰, “乱用什么成语。”
明姮不满足地往他怀里钻,“皇叔抱紧一点。”
“你这么晚跑过来做什么,只是想让我抱你?”容循顺从地搂紧她,从始至终都一如既往。
“我还要和你一起睡觉。”明姮不管他淡然还是从容,仰头望着他,目光澄澈直白,“皇叔,你不碰我,是因为迟早要还我自由对不对。”
就是因为有这一天,他才一次次克制着停下来的。
容循看着她,片刻后移开视线,没有回答她的话,“阿姮,明天要早起,早些休息。”
他转身走回书桌前,明姮拽过他拦在他身前,“你说,我要听皇叔说。”
“阿姮。”容循掌心是温暖的,他的手抚在她脸上,将她的怨念都融散了。
他似喟叹,“我当然不能碰你。”
“可是你亲我了,也抱我了。皇叔是喜欢我的。”明姮看着他,执着地坚定。
“是,喜欢。”他不隐瞒自己对她的私欲, “阿姮若离开,皇叔也会很想你。”
“但这世上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对不对。”
容循将和离书交给她,低头吻了吻她回温的侧脸。他像是完全读到了她独自的胡思乱想,低声对她说,“皇叔不会忘记你的。”
即便再久也不会忘记。
明姮的眼泪落在他衣袖上,忍不住将信封都捏皱了。她不喜欢身不由己。
明姮把和离书任性地丢回桌上,“我不要。”
容循替她抹去眼泪,叹道,“不要也没关系。”
“我要皇叔。”明姮抬眸望进他眼底,泪光晶莹剔透。
她抓紧他的衣襟便踮脚吻上去,不管不顾,她什么也不要想。即便皇叔以后是别人的,现在一定要是她的。都不曾得到过,凭什么白白地给别人。
明姮扯开他的衣裳,青涩的吻热烈又倔强。
她的唇很凉,裹着她撩人的香缠人心欲,却滚烫地燃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推拒了几次,她都不听话。
容循只能扣着她的手腕制止她,用从未狠过的语气沉声叫她的名字,“明姮。”
她被凶地眼睫轻颤,眼泪也落下来。皇叔力气好大,她的手被他弄的很疼。容循身后是书桌,明姮压在他身上,固执地偏要靠近,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亲他,“我要皇叔......”
“我要皇叔永远记得阿姮。”
她如此伤心地在他跟前落泪,教他连拒绝的狠心都消磨殆尽。明姮温热的唇在他颈上,锁骨上,毫无章法。
容循越推她她靠的越近,可他又舍不得真的用力推她。
“明姮......”
他语气无可奈何,明姮搂着他贴上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轻泣地亲着他低声恳求,“皇叔,不要推我好不好......”
她总有办法将他折磨地彻底。他最后的克制都消散在她的眼泪和亲吻里。容循深深看着她,手掌绕过她后颈压向自己,将她一切痴缠的情意都尽数没在唇齿间。
明姮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他的纯粹如野火般燎尽他的理智,容循很想温柔地慢慢待她,但书桌上撒落而下的满地狼藉,显然是在告诉他太高估自己了。
她温软盈香,毫无保留地全部迎合他。明姮听见衣裙撕碎的声音,在耳边分外清晰。原是有些冷的,但他怀里温度高升。
她不知道是何事到了床上,只记得自己如愿以偿得到皇叔的时候,身心都炙热地生死了一遍。
明姮也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分明已经到了不能再亲密的地步,可心却一寸寸地更疼。她将所有不甘和伤心都撒在皇叔身上,用力地咬他肩膀。指甲也在他身上划出旖旎伤痕。
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都被他还了回来。容循一点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君子柔情,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将人欺负地不停哭泣也不停。
锦被摇光烛,恣意云雨,她整夜都沉昏不知今夕。
皇叔好像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到底爱不爱她。
明姮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他而已,没有想要太多。容循没多久就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后悔,可是她后来后悔也没了用处,明姮不知道为什么皇叔在那时候就不心疼她了。
更甚是,他偏要她叫他的名字。
夫君,容循,让初......
明姮从未喊过他的名字,第一次觉得直接叫皇叔的名字比叫夫君还要让人不好意思。
明姮又羞又耻,咬着被子隐忍。
她只觉此夜漫长的正好,不论天明是一别两宽还是一拍两散,不论将来还是过去,都不如今夜淋漓不寐,玉枕香汗。
但少芳华遗恨。
*
翌日,天光大亮,荒唐堙灭。
皇族仪仗队伍自京启程,圣族王杖驭马踏路,浩浩荡荡。
明姮同皇叔坐在一辆马车,仅此陛下圣驾之后。她今天很漂亮,和往常不一样的美。彩绣藤纹襟花百褶裙,手持的刺绣薄纱团扇,和坠玉流苏步簪。都衬的她娇色如花照水。
少女气都藏进了发缀的玲珑玉饰里,明眸皓齿。
谁说他的王妃不风情,不窈窕,不娉婷?
容循望着她耳边随着行车轻慢摇晃的镶珠流苏,来回地遮她侧颜。她白净的后颈往下,一半藏在了立领之下,上面有他留下的痕迹。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打量她,目光毫不收敛。就像是初次相见,细细端详。
昨夜之后,明姮就已经变乖了。她不无理取闹,也不会胡搅蛮缠。
和离书她已经乖乖收好,按理来说,她已经不是摄政王妃了。这个挂名的头衔也已经还给他了。
明姮安安静静地坐着,出神地转着手上的团扇。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就只是单纯地发呆而已。
她心如止水,没什么情绪。好像又陷入了迟钝的循环里。或许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就又会难过了。
皇叔现在不是她的夫君了,她这是最后一次当他的端庄王妃,一定要做好的。
车身晃了一下,明姮惯性地往前倾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撑住哪里,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稳稳地将她扶好。
明姮下意识地偏头,正撞进他幽邃的眸子里。她微微窒了一瞬,收回手移开目光坐好。
很奇怪对不对,昨夜之后,她反倒同他生分了起来。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姮懊恼地蹙了蹙眉,转头去看外边的景色。
她这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安静又强烈。忽而令她整个人都不自在。
皇叔总看她做什么。
明姮握着团扇的手微微收紧,可惜地方就这么大,她没办法避开他的目光。
明姮尽力的忽视他半晌,最终忍无可忍地回头恼怒地嗔了他一眼。
容循看着她,唇畔勾了笑意。明姮瞬间又没了气势,只能侧过身去,一心一意地看路上的景。
起云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第59章 半路
队伍在官家驿馆停下,暂作休整。
明姮下了马车四处走走,坐了半天身子都僵了。旷野野草长,踩上去软软的。她锤了锤了发酸的腰,听到不远处容善喊她的声音。
明姮走过去,看见陛下手上正把着一个弹弓。容拾转过身来拉开弓对着她,眯着一只眼睛。
“陛下,你......”明姮往哪边走他就往哪边瞄准,她不自觉地抬手挡住自己,“干嘛呀!”
容拾笑了声,放下手,“蠢死你得了。”
他都没放石头,哪里能打到她。
容善挽着她过来,“小皇婶,起云台可漂亮了。咱们还可以打野味吃,喔,山上还有竹笋挖。”
“可是起云台不是只能吃素吗?”怎么还可以打野味吃。
容善笑道,“偷偷的嘛。”
她得意洋洋地冲陛下抬了抬下巴,“皇兄可厉害了,一打一个准,从不失手的。”
“真的啊?陛下这么厉害?”
“你敢质疑朕?”容拾又拉开弓对着她,明姮挡了挡脸,纵然知道他手上没有石头,也好可怕。
她笑了笑,“没有,岂敢。”
“真的小皇婶。”容善怕她不相信,“你等我一下。”
她跑开去了队伍里,拉着将士不知道说了什么。容善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文钱。
“善禾你借钱做什么?”
“给小皇婶看看我皇兄的厉害!”容善开心地像是她自己有这本事一样,容拾不屑一顾,“朕又不是表演才艺的。”
“就一下下,皇兄。”容善问她,“你想看吗小皇婶?”
明姮期待地点头,“想。”
容拾低头在身边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既然小皇婶想看,朕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容善乐着跑远了些,喊道,“好了吗皇兄!”
这是要干嘛?
明姮看陛下扯开弹弓,闭上一只眼睛懒散地回了一句,“放。”
容善闻声就随手把借来的两枚铜钱用力抛了上去,在半空中。明姮抬头看,就见眼前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撞到了一文钱,随后那枚铜钱将另一枚也撞了下来。
容善还在原地,她伸手接住两枚铜板跑回来。“怎么样怎么样,厉害吧?”
“哇。”
“这叫一石二鸟,如果是用箭的话,皇兄可以把这三枚铜钱一起穿在箭羽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明姮不太懂得其中难度,只觉得好像很厉害。她饶有兴致地朝他伸手,“陛下,给我试试。”
容拾瞧她一眼,把弹弓递给她。明姮不知天高地厚地问他,“刚才那个很难吗陛下?”
他扬唇负手道,“不难。”
“善禾,你再扔一次,我试试。”明姮架势十足地拉开弹弓,容善笑着走远,“小皇婶你行吗?”
她抛了抛手上的铜钱,提醒她,“我扔了啊。”
容善说完将两文钱高高扔上去,明姮手上的弹弓松开,石头飞出去,飞的还没那两文钱高。短暂地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明姮啧了声,回头看向容拾,比方才由衷许多道,“陛下,你真厉害。”
她飞出去的石子一点力道都没有,更别提打铜板了。
容善把钱捡回来,“我还以为小皇婶真有这本事呢。”
明姮嘿嘿一笑,兴致勃勃地拽拽他的袖子, “陛下,教教我吧。”
“小皇婶,看你刚才那打弓的姿势,要教你都不容易呢。”容善取笑她,一边往回走,“我先去把钱还给他们。”
明姮重新扯开弹弓,学模学样地眯起眼睛,
陛下不就这么打的吗。
“陛下,我的姿势不对吗。”
容拾瞧着她绵软无力的手臂,随手用些力搭了一下她的肩她就能东倒西歪。
他直言道,“你怎么这么笨。”
“所以让你教教我呀。”明姮理直气壮,蹲下找了块石头。
明姮奇怪地扯开弹弓,问他,“为什么我刚才石头都飞不远?”
“站好了。”
容拾抬着她的手腕,“高一点。”
“持弓的手伸直,肩打开。”
明姮听话照做,容拾满意的看看她,倒是没那么笨。
他扶了一下她的腰,“站直。”
“放。”
明姮松开手,这回石头又高又远地飞射了出去。“我真聪明!”
“多大点事就给你骄傲了?”容拾伸手,“把弹弓还给朕。”
“再给我玩一会儿。”
明姮侧身护住,“陛下,我想学你刚才那个一石二鸟。”
容拾嗤笑了声,随手捡了两块石头,递给她一块,“想试试吗。”
“想。”
他站在她身后淡淡道,“看前面。”
“嗯,看什么?”明姮奇怪地望了望,容拾在她身后把石头扔了出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握着手腕,扯开弹弓,在半空将那块石头打了下来。
“哇......”明姮没见过世面地惊讶,用力锤了他一拳,欢快地称赞,“陛下你真厉害!”
“咳,用你说,把弹弓还给朕。”
“不给,再给我玩会儿。”
容善回来的时候看他们还在玩,她凑过去传话,“小皇婶,皇叔找你呢。”
“嗯?”明姮转身看了看,“在哪里?”
容善接过她手上的弹弓,“马车旁那边的小林子,皇叔在等你呢。”
明姮踌躇了一会儿,不是很想去。皇叔找她做什么......
容拾目色微深地望了眼她慢悠悠走过去的背影,轻笑了声。
容善看看他,“皇兄你笑什么?”
他高深莫测地随口道,“笑皇叔被娇花迷了心。”
想皇叔也难得被他拿捏情绪,心情颇佳。
容善不明所以。
明姮原本磨磨蹭蹭地走着,但容循站在马车旁等她,在他的目光下,她才稍稍走得快了一点。
等她终于走到,明姮听见皇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跟我过来。”
去哪里?
明姮在心里悄悄问,乖乖地跟着去。
在这路边,驿馆旁的小片林子,有一颗枝繁叶茂,四季常青的老树。
这里没人过来,明姮见他停才顿住步子。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忍不住抬头问,“皇叔,您找我......”
容循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站过来。”
她素来喜欢离他很近,不是挽手就是往他怀里钻。刚才和容拾站在一起也离的那般近,现在在无人处见他倒是如此端庄,离开这么远。
明姮欲言又止,走过去两步。有话说就是了,她又不是听不见。
她两侧坠饰乱了些,容循抬手靠近时,却被她不自觉躲了一下。明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直觉她刚才偏头的这一下皇叔肯定生气了。
不出所料地,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他握着拽过去,明姮撞到他身上,忍不住抬手扶了扶自己今天端庄的发饰。
“皇叔......”
“你躲什么。”
容循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姮还是一夜风流戏欢场的性子,只过了一晚,今天就不认人了。”
“我没有。”明姮皱眉反驳,她想挣开他的手,可是推不开。
“没有,那你躲什么。皇叔碰不得你?”
刚才容拾碰她怎么不见她躲。
容循望着她轻锁的眉,目色深沉,看的明姮更想逃了。
“昨夜是谁跑来非想要我的?在这之前一口一个皇叔地亲热,得到之后就毫不犹豫丢弃了?”
“我没有......”明姮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回归正题,“皇叔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阿姮以往没事的时候怎么就跑来找我?”
明姮语塞,无话反驳。她沉默一瞬,又被他掐着腰带了过去。容循整理好她的坠饰,呼吸洒在她唇上。
她不是故意想躲的......只是现在和皇叔如此亲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就是觉得皇叔变得好危险,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令她困缚的气场......
“还没正式分开就碰也碰不得,若是真的分开了,阿姮岂非第二天就投入到别的男人怀抱里去了?”
明姮冤枉地撑着他胸膛,“我才不会!”
容循将她双手锁到身后去,声音低沉沉的, “可是阿姮现在已经在抗拒我了,皇叔很不喜欢。”
明姮想解释两句,可是还没说什么就被他拦着腰半抱起来,后背压到了树上。他仰头封住她不听话的唇,明姮抵着他不动如山的肩膀,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哪里能抗拒的了他。
他的手从身侧一路下来,吻也是。明姮终于得以喘息,她无力地挣扎委屈,“皇叔......”
他的手从她后背绕过来,明姮连忙拦住,负气地看着他,振振有词,“我们已经和离了,皇叔不能这样对我。”
“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本王从来不遵守这些东西。”
他说完就咬着她下唇撬开齿关掠夺索取,明姮被他怔在原地半晌,眼眶里才漫出几道热泪。
她觉得自己都要不认识皇叔了。
他欺负她就算了,还在这样的地方,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容循半敛着眼帘看她浸润的眸子,停下来抱着她,“哭什么,阿姮每次都只会用眼泪威胁我是不是。”
明姮咬唇擦干净眼泪,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她今天如此优雅端庄,皇叔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情。
明姮低着头,容循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眼底,“阿姮是哭皇叔碰你,还是哭我欺负你?”
明姮望着他又落下两滴眼泪,“皇叔不讲理......”
他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点绛桃李作色的唇,被自己咬出含血的娇色。
容循只觉甘愿自缚,相思都可尽痴缠在她唇上沉檀轻注的一抹。
“我只对阿姮不讲理。”
明姮眼睫颤了颤,看他低头靠近。温热的气息只在她呼吸间停了一瞬,便柔软覆了下来。
她轻而易举地被他陷入沉沦,心口塌陷。
明姮伸手搂着他,即便是白天也不想去管了。倘若这一刻天崩地裂,也是好的。
第60章 终章
天边沉下淀淀晚秋般的红色,晚来风急。
明姮昏睡了一整天。
她只记得皇叔先离开之后,她独自待了一会儿,在队伍准备启程时欲走。在半道上,随之而来便是脖子上骤然一疼,眼前一黑。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明姮都一概不知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已是暮色昏昏。
明姮没有被绳子绑住,也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她是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醒来的。
而这里放眼望去,尽是深山高崖。她醒来之后怔了好一会儿,对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她这里往下是云雾缭绕着的树林,没有皇族的队伍,没有人,也没有路。
她是不是在做梦?
明姮掐了把自己的脸,疼地皱眉。
不是做梦,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姮站起来,更直观地看到了山下的高度,有些腿软地扶住身后的大石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姮喃喃自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皇叔又在哪里?
她不是在前往起云台的路上吗。
“醒了?”
身后蓦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明姮回头看过去,就见到一袭墨色承白衣袍的男子坐在她扶着的大石头上。
长相俊秀,明姮的防备心没出息地降了一成。
“京城的千金就是娇贵,不过是敲晕而已,现在才醒。”
他嘴角有血迹,高挺的鼻梁上也有擦伤。明姮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示意他,小心翼翼道, “你......你受伤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唇角,看了眼手上的染上的红色,语气带着怀念地叹息道,“许久没受过伤了。”
“......”明姮递给他帕子,他扬眉接过,“多谢王妃娘娘。”
原来他知道她是谁,明姮有些着急地问他,“你、你为什么要......”
“我把你敲晕弄到这儿来是受人所托,不会伤害你。”对方先一步解释,翻身从石头上下来。明姮这才发现,就在这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座木屋。这里崖顶上就像是一处封闭的世界。
她这身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
那人转身朝木屋走,她连忙跟着过去,“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要去起云台的,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你......你又是谁?”
“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那个?”
明姮想了想,先问,“你是谁?”
屋外的小桌上有一壶酒,他拎过来喝了一口,回答她,“我叫步虚声。”
步虚声。
“好奇怪的名字......”明姮嘟囔了一句,又问,“那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
“段将野。”
“将野哥哥?”明姮吃惊不小,“为什么呀。”
步虚声含笑望向她,“因为起云台很危险,言公要造反,虽然不一定能造的起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把你带走安全。”
“那皇叔怎么办?”明姮走过去两步,“我不见了皇叔也会担心的,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担心什么,你以为他不知道?”
明姮愣了愣,“皇叔也知道?”
步虚声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壶走到一边劈柴去,“你放心好了,在这里呆两天,等尘埃落定,我会送你回京。”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小丫头话真多。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你家王爷多增负担。”
明姮被他说的无言,低头不语。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还是不安心,想和皇叔待在一起。她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步虚声没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见她微微落寞的神色,轻笑了声,“不高兴了?”
“没有。”明姮走过去,看了看在边上的小木桩,提着碍事的裙摆坐下去。
她撑着膝盖看把劈柴这件事也做的挺潇洒的步虚声,开口问道,“你是将野哥哥的朋友吗?”
“谁是他朋友。”
不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他们这些人真奇怪。
步虚声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没什么起伏道,“长得还挺漂亮,娇里娇气的。”
明姮坐直身子,“我不娇气。”
他哦了声,“那你劈个柴我看看。”
步虚声起身把小斧头递给她,明姮瞅他一眼接过来,坐到他的位置上,捡起一根木头不费力地劈成两半,动作熟练。
步虚声新奇地笑了笑,“侯府二小姐也会劈柴啊?”
明姮不在意地抿唇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在侯府也干过。”
“哦,那看来你在护国侯府的地位特别一般?”步虚声坐到一边,在木堆里捡了根趁手的木头,拿着小刀削开,像是要做什么。
明姮闻言轻描淡写地点头,“我是妾室的女儿嘛,我娘亲对侯爷又没什么所谓,自然是一般的。”
“你倒是看的挺开。不过也是,你娘亲又不喜欢侯爷,自然也不在意他的宠爱。”
明姮好奇地抬头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步虚声随口道,“我还知道你长姐和阿弟对你挺好。”
“这你都知道。”明姮笑笑,挽起袖子不弄脏,“步......”
她顿了顿道,“你的名字好奇怪,有没有顺口一点的称呼?”
步虚声笑了两声,他想了想随便取了个称呼,“你年纪这么小,叫我二七哥哥吧。”
“二七哥哥,那你知不知道言景有没有被救起来?”
“自然救起来了,段将野当然不会给假的解药。”步虚声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桩事,他奇怪道,“你操心的还真多。”
“话说回来,言景不是因为摄政王才险些丢了性命吗,摄政王心狠手辣,你不怕他?”
“怕他做什么,皇叔待我很好。”
“那还不是休了你。”
“那是和离......”明姮停住,微微惊讶,“这你也知道。”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呢。
步虚声淡淡笑道,“我还知道你到时候会离开京城。”
“你一定是将野哥哥的朋友。”明姮笃定地劈开柴禾,她说着又忍不住担忧,问他道,“二七哥哥,皇叔会不会有危险?”
“自然会。”
“啊?”
“你担心什么,王爷厉害着呢。”
“哦......”明姮还是有些惆怅,她回身看了看木屋和周围的深山,“二七哥哥,这里晚上会有狼吗?”
步虚声扬唇一笑,“有啊,何止有狼,还有野猪,老虎。”
“那、那那那怎么办。”
眼看就要天黑了,明姮有些害怕起来。
“能怎么办,若真撞上了,自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倒让她仅存的一点点畏惧烟消云散,明姮看着他哼了声,“骗人,少吓唬我了。”
真幼稚,她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好骗。
天边的落日沉淀之色褪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地上不多的柴都被明姮劈完了,步虚声拿刀做的木剑也完成。
他拿着试了试,明姮看见,问道,“二七哥哥,你做了把木剑呀?干什么使?”
“教你啊。”步虚声说着拉她起来,“过来。”
“嗯?”明姮不知所措地被他牵到空地,步虚声把木剑递给她,她茫然地拿着。
“要教我什么......”
“武艺。”步虚声打量了她一番,摇头叹息道,“虽然一看你就不是个练武的材料,但是段将野非要让我教你试试。”
明姮挑了挑眉,拿着木剑玩,“那学了以后能像将野哥哥那样飞檐走壁吗?”
步虚声笑意不辨,“能,想学吗?”
“想!”明姮热情高涨。
于是步虚声在夜幕降临之前的几个时辰里,彻底证实了她毫不存在的练武天分。
*
明姮在山上待了许多天,她都不清楚是六天还是七天了。总之白天又黑夜,但是因为二七哥哥一直在教她练武,她每天都很累,都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
山里的日子委实安逸。
虽然武功练的没什么成效,但好歹有了花架子的模样。
又过了两天,明姮就听步虚声说陛下圣驾已经从起云台启程回京了。
“真的吗?!”明姮开心地险些跳起来,“起云台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当然是发生了可多事情,九殿下意图谋反,动静小不了。”
“那、那有没有打起来?”
步虚声拿着碗喝了口水,点头道,“打了,不过王爷运筹帷幄,那叫一个精彩。最终只打了一场小仗,没有白白牺牲太多。”
“那言公和九殿下可是败了?”
“这还用说,否则现在早不太平了。”步虚声叹息地简单说道,“这回算是彻底肃清朝堂了,党臣一网打尽。现下言公的声名也毁了,摄政王便不会再被百姓诟病了。”
“只可惜宁远伯一门也算是历朝的封爵,就这么被辱没了。”
明姮紧张地问,“那皇叔有没有事?”
“这我倒不清楚,应该没什么事。”
“什么叫应该......”明姮担心地拧眉,“咱们能回去了吗二七哥哥?”
“你着什么急。”步虚声拿木剑敲了下她的脑袋,“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男人吗。”
“那我担心皇叔......”
“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你怕他受伤。王爷反将言公的一军别提玩得多漂亮了,何况还借了江湖势力相助,九殿下可谓惨败。再说了,他就算受点伤又怎么了。”
“不行,咱们回去吧。”明姮晃晃他的手, “我想见皇叔。”
步虚声看着她嗤笑道,“还有什么可见的,都已经和离了。你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得和段将野走了不是吗。”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姮生气的一推他,独自坐在那儿闷闷怅惘。
步虚声碰碰她的肩,明姮老大不乐意地侧过身。他笑着道,“好了好了,明天就带你回去。”
明姮看向他,“真的?”
“废话。”
她迫不及待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再不带她回去就该疯了。
明姮在山上这几天换下了原来的衣裙,换了身窄袖妆裙,轻盈方便。
步虚声言而有信,次日清晨便带着她下了山崖,明姮才发现这是一座离起云台和京城都挺远的山。
步虚声将她送到城门外就要同她分别,明姮同他待了这许多天,虽然至今都只知道他的名字,但依旧早已经十分信任他。
她拽着他的袖子,“二七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嗯,我不进城了。你回京之后也安全了,段将野也在。”
“可是......”
步虚声明了地哦了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明姮望着她没说话,他笑道,“放心吧,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真的吗?”
“嗯,等你离京之后。”
明姮放开他,“那好吧。”
步虚声道,“我会在虞城等你们。”
那是江南,明姮弯唇点头,“嗯!”
“真傻。”步虚声叹了口气,“难怪段将野不放心,你还真是不长防备心。”
“我有防备心的。”明姮认真说,“我分的出来好人和坏人的。”
“你分的出才怪。”步虚声推着她进城,“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回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皇叔。”
明姮笑着回头,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挥手, “一定要在虞城见面二七哥哥。”
“知道了。”步虚声往城外的路走回去,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明姮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选的看不清了,才拎着裙摆转身拼命往王府跑。
她一路不停地跑到府上,恰好遇见妙七,她震惊地望着她,“二小姐!”
“妙七,皇、皇叔在哪里?”
明姮喘着气,拽着她着急地问。
“王爷,王爷在宫里呢,你......”妙七话还没说完,明姮就转身跑出去了,“诶,二小姐!”
她想说王爷很快就回来了,不用特意进宫去找。
明姮飞奔到皇宫,但可惜今天失策,她进不去宫里。以往都是乘王府马车来的,都没有人拦她。
她不敢乱闯,不过幸运的是,有个侍卫长认得她。还朝她行了礼,令拦她的人放她进去。
明姮十分感激,又赶紧往宫里跑。
不过她跑了没多久,就见到了想见了许久的人。容循从月台至台阶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昼夜不歇,身心倦意空荡,见到她的一瞬竟蓦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明姮停在原地顿了一下,就重新朝他跑过去。她一点都没停地冲进他怀里,容循有所准备都被她撞的退了一步。
“阿姮力气怎么这般大?”
他低笑着抱住她,明姮闻着他怀中熟悉的淡香,生生呛出泪来。
“皇叔......”
她仰头认真看着他,“我好想你。”
可能是为这几天不曾见他,也可能是为以后许久都不能再见到他,又或者是此后再见她就只能唤他王爷了。
在去起云台之前,她一直都平淡如水的心境此刻才骤然掀起骇浪般的翻江倒海,明姮觉得自己难受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躲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止也止不住。
“皇叔也想你。”容循抱着她,俯首在她颈肩闭了闭眼,“很想。”
明姮还在哭,他找到她的唇轻吻,将她的眼泪渐渐止住。明姮轻轻抽泣,虽然停住了眼泪,还是很难过。
容循压着她下巴舌尖勾住她的,明姮软在怀里,仰颈应承了一会儿,才稍微寻回了些清醒理智。她推了推他的腰,被他亲着模糊道,“皇、皇叔......不要在这里......”
这还是在皇宫呢,光天化日,正大殿之外,平旷广场,随时都会有人走过。
“不管。”他随意回了一句,就这么伤风败俗地在巍峨皇宫殿外月台之下深吻了她许久。
明姮什么也想不了,只剩他的呼吸清晰。
*
寂寞时节芳菲尽,天寒月冷,隆冬不见雪。
明澈是最后一个知道阿姐要走的。
他来王府找她,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明姮坐到他身边,安静地待着。
她一直等着,等他开口说话。等了许久,到身上的寒侵入衣裳了,才听到明澈的声音。
“阿姐。”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声告诉她, “我会想你的。”
他独自静了那么久,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他想了那么久,只说了这一句话。
明姮看着他,眼睛热热的,心也热热的,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她挽着他的手臂枕在他肩上,“我也会想你的阿澈,我会一直给你写信,会很快地回来见你。”
明澈眼前有些模糊,他还是那样坐着,对她说,“长姐成亲的时候你得回来,我成亲了也得回来,否则你就完蛋了。”
明姮笑了声,抬头看向他,“阿澈,怎么办呀,想到你以后要娶妻,我都不舍得你了。”
“那阿姐好好珍惜现在的我,等我娶了妻,可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喔,真是重色轻友。”明姮拍了拍他的脑袋,“阿澈。”
“嗯。”
“明天不要来送我了好不好?”
他沉默良久,答应她,“好。”
她怕自己舍不得。
明澈陪她坐了大半夜,直到察觉天实在太寒,才终于离开王府,让她去歇息。尽管知道这一夜谁也没办法歇息。
他离开前说,阿姐,你要是不开心了,随时回来。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府邸,我真的可以养你。
明姮险些就当着他的面掉眼泪了,这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以后骗小媳妇过门应当是挺容易的。
明澈离开以后,明姮也没有房去。
她走到皇叔房门外,本来只想看一看,在外边待一会儿。却发现房里烛火明亮。
明姮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容循走到她跟前,抬手抚着她冰凉的脸,她的手也很凉。
真是不怕冷。
尽管皇叔只着寝衣,他身上也总是十分温暖的。明姮躲进他怀里,他将人拦腰抱起来回房。
容循本想将她用被子裹起来,可是明姮想抱着他,他只能随她一同躺着,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索取温度。
明姮捧着他的脸,目光寸寸地望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骨。
“皇叔。”
“嗯?”
“你明天不要送我好不好。”
她让所有人都不去送她,那样就不会太伤心,就不会哭了。
也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就变得这么伤感。
“好。”他答应她。
明姮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我会想你的皇叔,每天都会想。”
她说着眸子就湿润润的,轻声道,“皇叔以后要是有王妃了,不想阿姮也没关系。可是在这之前,也要每天想。”
容循含着她清凉的唇,敛眸望着她,目色如夜,“好。”
“皇叔,阿姮也爱你。”
明姮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皇叔对她说过要相信他爱她,她相信的。
“我知道。”容循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他压着她后颈低下来靠近自己,吻的很深,明姮闭上眼睛感受他的一切,她想记住皇叔的一切。
容循翻身压着她,褪去了寝衣,锦帐被下纠缠不休。
她的眼泪都被他吻去,唇齿咬着克制的低声吟语。她片刻也不愿意同他分离,可越是承受着摇烛浮浪,越能将她清醒着疼。
她搂着他哭时,一遍遍地喊皇叔。
旖旎春色尽是荒唐的耽溺。
*
天光破晓,昏沉浓雾。
皇城冬雪凛冽。
大雪纷飞卷落,漫天的白。皇城外只见银装素裹,道路覆霜。
要离大人完成了他对摄政王的承诺和使命,最后受王爷嘱托的一件事,是保护二小姐。
今日遵守约定,没有人来送。但却意外地,还有一个人乘着马车而来。
要离大人安静地坐在马车上,雪落在他深色衣袍上分外纯净。明姮看着侯爷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段将野,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阿姮。”明蔺看到她肩上的一层薄雪,默然片刻抬手轻轻扫去,“包袱里是衣物还有粮食,一些银两和其他的东西。应当总会有用的着的。”
明姮鼻尖冻得红红的,眼尾也是,她垂眸点了点头。
“我就是......来送送你。”明蔺眼眶雾气如远山将落的雪,他替明姮拢紧披风,低头笑了声。
明姮在他转身回马车的时候才抬头,她视线模糊了那道不再威风挺拔的背影,鬓霜不辨是非落雪。
她喉咙被冻的发紧,挣扎磕磕绊绊地开口,“您...您保重身体......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不如卷雪的风。可明蔺偏偏听到了,他没有回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
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
早就不恨了。
明姮吸了吸鼻子,望着马车回城远去。
段将野整理好包袱,抬起她的脸擦干净眼泪,嫌弃道,“再哭就冻上了。”
这点出息。
明姮乐出声,他拂去她眉上落雪,“阿姮,走了。”
“嗯。”
明姮笑着点头,上马车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皇城。
这场大雪落得尽情,像是厚积了太久。
皇宫也被埋在纯白的银装之下。
容拾手上握着墨京玉牌,殿内炉火燃烧,却不比这外头的雪要暖几分。
他不愿意接,也不愿意独自承担。
“皇叔,您真的相信我吗。”他连自己也不相信,他能够坐稳这把龙椅。
皇叔交出羽林玉牌,交出墨京玉牌。他自己将自己架空。
容循伸手在燎炉上,驱散寒意。他望着天外越下越大的雪,半晌才收回目光,“相信。”
“宣平,你长大了。这次九殿下言公的事情,处理的很漂亮。”他慢慢道。“我从未夸赞过你什么,但皇叔想说,你会是个好皇帝。”
容拾眼底泛红,他依赖皇叔至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将他独自就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他不敢。
“皇叔......您再陪陪朕,好不好。”
容拾站在他身边,都有他高了。容循拍了拍他的背,“站直了。”
他听话的直起身子。
容循淡笑道,“宣平,你不必害怕,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你朝前纯臣,皆是你左膀右臂。”
他看着他手上的墨京玉牌,淡笑道,“我这个摄政王当的太久了,久到,可掌控皇权。”
容循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宣平,皇叔永远都可以在你身后。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忌惮我。”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陛下,万岁。”容循退了一步,以为臣之礼抬袖俯身。容拾攥紧手上的玉牌,指节泛白。他抬袖回礼,同他持平,“宣平......谢皇叔。”
*
皇城已遥远到在远山天边另一座山的云层之后,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处途径的小镇,人来人往,在这样的冰封雪天,竟不比京城寂寞。
可这样的烟火气,却又和繁城有所不同。
赶了几天路,明姮却不觉得累。段将野说在此处歇一歇,路边的客栈门外也有位置,明姮坐在外边的座位看雪,一边跺着脚。
好冷。
段将野倒了杯热茶给她,“捧着。”
明姮捧在手上暖和了许多,她问,“将野哥哥,这里离虞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这里再往南,很快就要到了。”
明姮开心地笑道,“二七哥哥说他在虞城等我们呢。”
“谁知道他到了没有。”段将野轻笑了声, “他让你这么叫他,也真是够二的。”
“他的名字不顺口嘛,虞城好玩吗将野哥哥?”
“好玩啊,那可也是座繁城,但不比京城。虞城比较温婉。”段将野说着把热茶整壶放到手边,起身嘱咐道,“阿姮,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些吃的。”
这么冷,得吃着热乎乎的东西。
“好。”
她正好有些饿了。
明姮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一边取暖一边小口喝着。
她想起段将野让她随身带着的酒壶,好像没有酒了。将野哥哥喜欢喝酒取暖。
明姮偏头往客栈里望了望,恰好店家拎着一壶酒出来,她扬声招呼,“掌柜的......”
只是她刚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泠泠的嗓音断了她的话,“来杯热茶。”
明姮怔了怔,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反应,却是想起妙七对她要离开的事情绪轻巧,好像一点也没有舍不得自己。
她曾经说过,王爷在哪她就在哪。
明姮思绪空白地回头看过去,却正撞进那双沉沦了她千百遍的眸子里。
这一眼,她恍惚错觉地望回了几年前的花朝节。是初见那夜,月下宽袖青袍的仙人自杏花枝头折花而去,落得半身花瓣,摇曳坠落。
玉簪束发,额带落肩。
两缕鬓边青丝随风,缭至她心底。
一身的清冷疏落,矜贵薄凉。
至此后寸寸相思,朝思暮想。
——大郢开初时六七年间,隆冬飞雪。皇城隐退了朝堂掌控皇权的摄政王,史载最年轻的一位帝王即位坐守江山。而江湖上,流传起了青山左丘一门重出深山的传闻。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