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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亲对象他又双叒上头条了》作者:可乐饼与塔塔酱

  文案

  1.余桑第一次见到程述宇的时候,觉得他一身白大褂冷淡疏离,眼神漠然像是含着冰,看什么都不在意。

  再次见面是在相亲的饭局上,他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尽是笑意。

  新婚之夜,余桑看着给她把头发擦干,把牛奶热好的程述宇,忍不住问:“我哪里让你觉得心动了?”

  他抬头,似作思考,满眼柔情。

  正当她以为程先生要说出什么满分情话时,程述宇凑到她耳边,轻笑。

  “你的吃货之魂吸引了我。”

  余桑炸:?这算哪门子情话!

  2.程述宇一直对余桑各种冲锋陷阵地探寻新闻真相这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直至后来有一次,余桑身陷囹圄,他看着那张眼圈发红还故作坚强的脸,心疼不已。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为民众达成诉求,必要的时候要记得找人帮忙,不要一个人逞强。”

  余桑红着脸盯着他的衣领,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弯曲着,“找谁?”

  程述宇的瞳仁清澈见底,眼里都是笑意,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

  “找我。”

  #和你乍见相欢又久处不厌,就能这样一直地老天荒。#

  神经外科医生X一线调查记者

  食用指南:

  1.1v1,甜文,HE,计划有小包子的出现。

  2.相关知识(如部分媒体知识、医学知识)均来自网络、书籍与个人储备,如有误欢迎指正。

  3.欢迎小天使太太们在评论区提出不足与问题,谢谢大家么么哒!

  食用指南:

  1.1v1,sc,双暗恋,甜甜的HE:-)

  2.男主温暖人设不等于中央空调,会对除了女主以外的其他女性有所避讳。

  3.情感博主无原型,请勿代入orz

  (文案写于2021.5.21)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桑,程述宇 ┃ 配角:江冕,任意,郑徽方,黎莉,薛凯 ┃ 其它:记者,医生

  一句话简介:今天上头条了吗?

  立意:寻找新闻真相,谱写正能量。

第1章 第一个头条 发现一个移动的中央空调!……

  “凌晨两点三十分,著名新闻评论家林森脑部肿瘤切除手术发生意外,陷入深度昏迷,其意外原因仍在调查当中。”

  消息一经证实发出,新闻界顿时炸开了锅。

  余桑疲惫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走到饮水机前兑了杯温水。半杯灌下,才勉强压住了身体里那因困倦而生的燥热。

  已是深夜,晚报新闻部的办公室却依旧灯火通明。余桑自大学毕业就进了晚报,来新闻部快两年了,自然是习惯了时不时的颠倒黑白。

  本是不该觉着困倦的,然而今晚新闻的主角来头是真的不小,整个采访组从他手术开始就在外面蹲点,只留下余桑和另外一个实习生薛凯在报社等待指令。

  手机突然震动,余桑连忙放下水杯。按下接听键后,任意熟悉的声音充斥着她的左耳:“余桑,你和小凯十五分钟后赶到仁雅医院,来接个力。”

  任意是余桑在新闻部的师父,几乎是领着余桑进的门,余桑实习期的时候没少受她的照顾。

  初进晚报新闻部时,余桑就听说在任主编麾下做事一定要有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新闻这个行业本就是把女的当男的用,把男的当牲畜用,任意在报社又是出了名的“灭绝师太”,是实打实的工作狂,余桑跟着她得到的锻炼学到的技能,远多于她能想到的。

  她好学不倦,又肯吃苦,基础功稳扎稳打,实习期刚过便被留了下来,至此一直跟着任意在新闻部东征西跑。

  任意又多吩咐了两句,余桑一边应着,一边朝薛凯打着手势。

  小男生本还在迷糊打着瞌睡,立马清醒,激灵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看着余桑挂了电话,连忙背起相机跟在她身后:“桑桑姐,我们现在过去吗?”

  “过去交个班吧,师兄他们在那里已经饿到半死不活了,一晚上蹲在手术室外,连水都没喝上几口。”

  到了医院,余桑带着薛凯直奔上了电梯。此时林森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被转移到了10楼的重症监护室。

  病房外有工作人员守着,还有两个保安维持着秩序,但依旧是无法挡住记者们的闪光灯。余桑走进一簇簇的记者堆里,在一个角落发现了晚报采访组的一行人。

  “师父?”

  任意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余桑那张秀气的脸,“来了啊,快过来这边。”

  余桑连忙穿过人群走到角落去,灵魂出窍的几个人一见到这从天而降的小救星,立马来了精神。

  “既然师妹来了,我们就先去吃两口饭了,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任意横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徒弟们,冷笑道:“哟,刚刚让你们啃的面包白喂狗了?”

  穿着黑色马甲的李志立是任意的“亲传大弟子”,他嬉笑着挠了挠头:“不、不是……面包是好吃,但是哪够塞牙缝啊。”

  虽这么说,但任意也知道几个小面包是填不饱这几个天天背着器材满城跑的壮汉的,心下一软,还是放他们去了。

  像这种突发性的新闻本不需要出动整个采访组的人,但任意教徒弟就要亲传身教。

  做采访是需要技巧的,关键是思维慎密,能作出应变,但这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能练成的。

  任意深谙此道,时不时就把整team人揪出来锻炼——做记者就是要学会拥有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余桑伸出白净的胳膊,把师兄们手里的器材放到墙角,转身朝任意发问:“师父,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致上就和下午发出去的报道一样的定论,但不排除是手术过程中人为操作的失误。林森被送回病房的时候主刀医生也有跟进去,现在就是在等他出来,拍几张正脸……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挤进去问两个问题。”

  余桑指了指病房,“不做个跟踪采访吗?”

  “蹲点的媒体太多了,现在跟过去采到的东西,就是‘你有我有全都有’了。”明天从这里走出来的东西肯定都千篇一律。

  任意朝在门口堵成马蜂窝的记者们努了努嘴。

  “大家追踪的事件都是一样的,但是各家有各家的角度和风格,我们要借鉴,但不要跟风,不然做出来的报道就没人愿意看了。”

  余桑受教地点点头,一旁的薛凯甚至拿起笔将任意的话记下来。

  任意戳了戳他的脑门,哭笑不得:“傻小子,记在心里就行,我说过的话那么多,多少个本子都记不来呀。”

  任意不由得想起余桑初来乍到的时候,也是这般实诚。

  第一次见到余桑,是在晚报校招的笔试现场,当时只觉她是个清秀白净的女孩,戴着棕色的隐形眼镜,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着这个年龄段女生该有的甜美,青涩得和所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直至后来在面试现场,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当记者”时,跟别的毕业生侃侃而谈一堆如何伟大如何有使命感的新闻梦想不同,余桑只是淡淡道:“为了将事件原本的真相呈现在大众面前,毕竟现在已经很少人会说真话了。”

  几个参与考核的记者编辑突然偷偷嗤笑,任意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四下安静。

  “得罪人也不怕吗?”任意问道。

  “怕的,”余桑笑得云淡风轻,“但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做,我觉得生而为人也太无趣了。”

  还挺敢说话,任意满意地点点头,这孩子倒和她有几分相似。

  病房的门骤然打开,四周的记者立马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将那穿着刷手服的男人淹没。

  刷手服男四周有工作人员稍作掩护,可记者们仍然穷追不舍,十几个镜头正对着他闪个不停。

  余桑举起单反,飞快地按下快门,在这一片混乱下竟还能拍到几张能看的。

  “程医生,我是《方方周末》的记者,我想请问您一些关于手术的细节……”

  “我们是S市电视台的记者,请问程医生可以接受我们电视台的采访吗?我们问几个问题就好……”

  “程医生,程医生……”

  ……

  四下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各家媒体七嘴八舌地提问。一个不知道是哪家的记者发问:“请问这是否属于医疗事故呢?”

  程述宇微微侧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他开口,声音清冽:“是不是医疗事故,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自会评判,结果出来之前还请不要过分揣测。”

  程述宇还没来得及摘下口罩,余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手术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可他的眼眸澄澈得仿佛见底。

  副院长黎国风从病房里跟着走了出来,一大半的记者顿时蜂拥而至,排山倒海般地连工作人员都挡不住,将黎国风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还没等记者们开始问话,黎国风便主动向媒体道明:“林森教授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目前情况还算稳定。过两天我们会召开记者招待会,确切时间明天会公布,到时候再详细向各位交代情况。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

  他笑起来眼睛眯得狭长,一副不好对付的狐狸长相。任意在余桑耳边低语:“黎国风就是个老滑头,他可不甘心只做一个副院长,近两年的精力都放在炒房子去了……你还记得上一年我带你去做的地产专题吗,其中的采访对象就有他。”

  “我并不记得有他啊?”看着就格外脸生。

  “当时本来约好见面的,但后来他说临时有事改期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的秘书。”任意抬手整理额发,“要不是心虚为什么避而不见?老狐狸狡猾得很。”

  程述宇朝黎国风礼貌性点点头,转身就走。

  这时大部分的记者都专注于在老狐狸那拿情报,只有几个记者跟在程述宇身后,似乎还想追问什么,但很快都灰溜溜地往回走了。

  薛凯从人群中挤了回来,拿着相机凑到任意身边:“主编,这些够了吗?”

  “行,差不多了,过几天记者招待会你也来学习一下,我会派个人带你。”

  ……

  --------

  记者们三三两两地往回四散,都没能拿到什么有效情报,各家只好就此作罢。

  余桑从洗手间里出来,正觉口干舌燥。她走到长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思索着喝点什么好。

  夜色更深了一些,贩卖机后的落地窗外正好是仁雅医院的大门,有几家电视台的记者径直上了采访车,其中一个拿着器材的摄影记者还险些踩空,看得她也抹了一把汗。

  瓶装饮料从机器里“扑通”一声地掉了下来,她扭开瓶盖,浅尝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渴了,竟然觉得分外的甘甜美味。

  “元气树林的气泡水是真的让人感到治愈啊。”

  “嗯,我也觉得。”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冽沉稳,余桑慌了慌神,正暗骂着自己怎么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回过头便撞上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他还是穿着那套绿色的刷手服,但口罩已经摘下来了,鼻唇沟处有着浅浅的胡渣,看起来像是早上才匆忙刮了胡子。

  程述宇弯腰拿起从机器里掉下来的矿泉水,朝余桑笑笑:“我也想喝气泡水,可是这几台机器仅剩的一瓶就在你手里了。”

  余桑讪笑着呵呵了两声,脑子一抽便开口:“我只喝了一小口,不介意的话,share?”

  “……”

  走廊的温度似乎蓦然骤降了几度。

  余桑没忍住打了个颤,这人沉默的时候是个开到16度的移动中央空调吗?

  她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职业性地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那边面无表情的绿衣男子:“emmmm我开玩笑的……程医生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程述宇掠了一眼手里的小卡片,设计简约大气,晚报的logo赫然在目。

  “你好,我刚做完手术,就不跟你握手了。”尽管刚刚已经洗过手了。

  余桑嗯嗯了两声,嘴上说着您太有礼貌了,心里却os她也没想过要和他握手……

  程述宇弯了弯嘴角,心下想着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自来熟的吗?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显示屏时间,示意时间到了。

  “那余记者,我先走了,还要去查房。”

  余桑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脸真诚,“好的,您慢走~”

  程述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也消失在余桑的视线里。

  她是听说过程述宇的。仁雅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年纪轻轻就因为清醒开颅术的研究项目工程而荣获了亚洲科技进步奖,在神经外科领域名震一时。

  之前多家媒体想找过他做专访,但都被他以工作太忙为由谢绝了。

  程述宇成名的时候余桑还是个学生。他之于她,不过就和在旧浪网难搜狸这些网站上能浏览到的新闻人物一样,闲暇之时看上几眼,放下手机转头就忘的那种。

  倒是从未想过还会有什么交集。

  离开医院的时候,报社的采访车在楼下候着,薛凯先上了车,任意将余桑拉到一边,轻声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意外的原因还是很值得深挖的。在记者发布会之前我们还得再来一次,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余桑咧开嘴笑了起来,师父这是带着她冒险呢。追寻真相什么的她是最感兴趣的了,以往跑新闻也专挑有争议带刺有骨头的跑。

  任意看着余桑笑得俨然如花,点头直像小鸡啄米,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是工作呢,怎么还当玩儿似的?以后自己跑新闻还是要谨慎,遇到个不是善茬的可要了你的小命。”

  余桑抱着任意的胳膊摇了摇,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我知道我知道,一定谨慎一定小心,绝对不给师父拖后腿!”

第2章 第二个头条 糖醋排骨吃不吃?

  任意知道余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听话,悟性好,一点就通。

  随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次日下午任意便带着余桑再访仁雅医院。二人刚走出电梯,就转进了空中长廊,玻璃镂空状的墙壁让人感觉置身于海底隧道之中。余桑往边上看了看,还能望到一楼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师父,一会儿要录音吗?”

  “我们今天不做采访,就是聊聊天吃个饭。”

  “诶?”公关应酬吗?余桑有些失落,还以为能大干一场呢。

  任意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我有个发小,恰好是在神经外科当医生,今天跟他吃个饭叙叙旧。”

  余桑瞬间就懂了。

  二人与前台护士说明来意,护士小姐了然,指着左手边的走廊:“倒数第三间就是郑医生的办公室。”

  此时在办公室里猫着的郑徽方正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满意地笑着点头:“真不愧是西湖龙井,到底是数一数二的好茶,茶色茶香都是上好的……那个谁,再给我添一杯呗?”

  正专心倒热水的护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喝自己倒,没看我正忙着吗?”

  “诶诶,孩他妈,在家还洗手为君做羹汤呢,怎么一回到医院就变脸了?”

  清脆的敲门声传入二人耳里,郑徽方立马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将桌子上的杂物推到一边,故作正襟危坐。

  护士娘子没好气地摇摇头,扶额继续自己的工作。

  “咳,请进。”

  任意推开门,看着一脸目瞪口呆的郑徽方,不禁揶揄:“你那表情怎么跟吃了苍蝇似的,太久没见面,不认得我啦?”

  “不、不是,这任大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郑徽方显得有些激动,笑着回过头朝妻子喊:“你快瞧这谁来了?”

  余桑看着三人不住地寒暄,思忖着他们还要说点什么,刚想退到门外就被任意一把拉到身旁。

  “这是我的徒弟余桑,晚报的好苗子,最近被我调去跟医疗线了……这次特地带她过来跟你们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也可以多提点她一下。”

  郑徽方看向这个有些紧张的小记者,善意地笑着伸出手:“不用那么拘束,你师父和我那都是小时候就有的交情了,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余桑欣然地笑着和他握手。

  师父领她过来叙旧是真,但更多的是为她打好关系和人脉,好在日后的采访生涯中用得上。

  想到这里,余桑心里温热一片,这份恩情她悄悄在心里记着。

  程述宇推开办公室的门,郑徽方一看是他,一阵莞尔:“阿宇,一会儿一起上我家吃个饭吧,这里有两个美女,你看上哪个直接拉走就是了。”

  程述宇也习惯了他不正经的调侃,只是沉默着勾起嘴角笑笑,郑徽方还没反应过来这笑容的深意,便被猝不及防地锤了一下肩头。

  “哎妈呀疼死了!程述宇你要是想吓死我的话你换个法子啊,肩上的火被拍灭出门就会撞到阿飘!你没听说过吗?”

  当事人一脸事不关己:“没听说过,我是崇尚科学的唯物主义者。”

  余桑回过头,刚好与程述宇看向她的视线重叠在一起。

  “程医生?”

  余桑正疑惑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反应过来,神经外科医生出现在神经外科诊室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真是脑子抽了!

  “余记者。”程述宇收回想掐某不正经医生的手,语气淡淡的,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哟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郑徽方眯起眼睛揉了揉被手劲儿特大的那位弄疼的肩头,“行行,既然都认识了,那今晚就一起上我家吃个饭啊,你们嫂子做的糖醋排骨,我跟你们说那可是一绝的,外面做的根本就比不过!”

  任意和郑徽方相视一眼,连忙推波助澜:“对,一起吃个饭吧,我也好久没吃嫂子做的菜了。”

  “我就不去了。”

  “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郑徽方爽朗地揽过程述宇的肩膀,扭过头朝任意余桑笑着介绍,“这小子可是我们科室的金牌种子,一米八五的帅气小伙,我们医院可多小护士喜欢他了,偏偏这小子爱耍帅装x,非要和女的保持距离……”

  “哦,他倒是对我老婆挺热情的,我还一度怀疑他看上我老婆呢!”

  程述宇苦笑,拍下郑徽方那只仿佛带刺的爪子:“我的事你就少插手了。”

  一旁的郑太太忍不住笑翻,甩手又拍了一下郑徽方的肩膀,说:“你就别拿小程打趣了。”又转身看着被逗乐的余桑开口:“老郑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这么多年也就你师父和小程能忍受他。”

  郑徽方放开程述宇,转手揽过老婆:“咋的,你受不了啊?我告诉你,你要受不了我就……”

  他抱着桌上和儿子的合照,五官夸张地扭在一起,“我就抱着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

  任意掩嘴而笑,她父亲与郑徽方的父亲是战友,二人打小就在一个院子里打闹长大,所以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任意更了解。

  别看郑徽方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在该严肃该正经的事情上他可从未含糊过。

  任意隐约感觉林森手术意外的事有些端倪,要想剖开真相,还是得从主刀医生那入手。

  任意曾跟着郑徽方与程述宇吃过几次饭,也算是相识。

  她挑挑眉,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扭头看了看正欲倒水喝的程述宇:“程医生医术精湛,我们这位小记者也想认识认识。晚报最近想做一期医疗专题,光从老郑嘴里获得的素材毕竟是有限的,余桑你说是不是?”

  正在一旁的余桑突然被cue,微微一愣,看了看程述宇,又看了看任意,点了点头。

  程述宇端详着跟前的这个女孩,那晚光线太暗也没怎么看清她的模样。

  余桑不是那种绝世大美女,只是学文从文的孩子到底有些气质。

  她留着一头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眼眸通透有神,清秀的容颜让程述宇眼前一亮。

  觉察余桑也在看他,这位医生才忙收回目光。他敛了敛神,心下想着必定是最近手术太累,反应都开始迟钝了。

  “好,既然任姐发话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晚饭是些简单的小菜,可口又精致,糖醋排骨确实做得正宗。

  晚饭过后,郑太太去做甜点,郑徽方拉着任意聊家常,程述宇坐在一旁,偶尔搭一两句,也不多话。

  余桑坐在任意身旁,拿着小汽车玩具逗郑徽方三岁的儿子郑圆玩。

  郑圆长得圆头圆脑,每次看见小汽车都口水直流:“姐姐给我,我要吃。”

  郑圆张嘴咬住小汽车,小脸上的肉稍微一晃都摇摇欲坠,天真无邪地抬起头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余桑乐了,指着小汽车的轮子,温声细语地跟郑圆说:“小汽车是用手推着玩的,不是用嘴叼着玩的哦。”

  “滋滋滋——”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余桑拿起来一看。

  华:“出门倒垃圾忘记带钥匙,风太大把门关上了,请速回救驾。母上留。”

  余桑:“……”

  她没好气地揉了揉头发,厉害了我的妈,还速回救驾,敢情还不是最近古装剧看多了把自己当成太后了?

  小鱼儿爱吃桑果:“您先到隔壁唐姨家坐坐,我马上回来。”

  随即抬起头朝任意抱歉一笑,“师父,我妈出门没带钥匙,我得先回去了。”

  任意了然,指了指玄关处:“那就先回去吧。现在也有点晚了,要不我开车送你?”

  余桑看了看郑徽方,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小区外面就是公交车站,很方便的。您和郑医生多聊一会儿吧。”

  “正好我也要走了,我送她吧。”程述宇先一步站起身来,拿过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任意本来就想让俩人多交流,听见程述宇这么说,干脆来个顺水推舟:“这边晚上路况复杂,你一个人女孩子也不安全,就让程医生送吧。”

  余桑看见任意笑着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就里。但是既然师父都发话了,她也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那就麻烦程医生了。”

  程述宇道:“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声响的郑太太从厨房里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柔声道:“吃过甜点再走吧?”

  “今天有些匆忙,改天有机会再上来尝尝您的手艺。”余桑换上放在玄关的鞋子,笑容明朗得如盛开着的虞美人。

  她打心底里觉得郑氏夫妇恩爱两不疑,郑太太为人和善又好相处,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而郑徽方性子豪爽,待人真诚。

  任意身边的人无论是品格还是性情都是极好的,这样的圈子让余桑心生舒畅。

  一边的郑圆冲上来抱住余桑的大腿,拖着软软的奶音:“姐姐要走了吗,以后还来陪我玩吗?”

  余桑的心瞬间软化,她温柔莞尔:“以后还会来陪圆圆玩的。”

  余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与母亲离了婚,车子留给父亲,房子留给母亲,余桑跟了母亲。离婚后父亲迅速在外面组建了家庭,还有了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余妈妈从刚离婚时的家庭主妇,带着余桑一路披荆斩棘排除万难,蜕变成了拥有注会证书的会计师。

  她在余桑面前都是一副要强的样子,余桑没见过妈妈掉眼泪,也没见过她向哪个人哪件事示弱服软。

  示弱服软了还怎么拿起矛支起盾地保护女儿呢?

  往事伴着夜风,一点点地吹进余桑的脑海里,她远眺着那些打着光影却模糊一片的街景,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车窗玻璃突然一点点升上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万千。

  她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无力,眼睛里还带着一丝疲倦,多半是最近熬夜写稿子累的。

  “晚上当风吹对脑子不好。”充满磁性的悦耳声音从耳边响起,余桑回过神来,扭头看过身旁专心开车没什么表情的男人,仿佛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车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程述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白净,余桑很少见到有男生的手如此的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家就在16中旁边的糖果小区,你等会在16中门口把我放下就行,那边我很熟,抄小路回去就可以了。”

  程述宇嗯了一声,半晌冷不丁地问道:“你是16中毕业的?”

  “嗯嗯。”有什么不妥?

  程述宇的眼睛被路旁的车灯照得熠熠生辉,含笑道:“这么巧,我也是。”

第3章 第三个头条 拒绝俗套的相亲!

  余桑信服地咽了咽唾沫,行,“生活就是个圈”的定理还真是存在的。

  心下一想,算上辈分她还应该叫声师兄。

  “去年16中校庆,程医生也有回去看吗?”

  “没有,医院的事情太多了,手术多到忙不过来。”

  其实余桑毕业后也没有回去过,尽管家离学校那么近。

  报社的工作太繁忙,跑新闻的时候连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连高中校庆也是在翻看公众号才知道的。

  实习期的时候,她天天起早贪黑,跟着任意四处跑新闻,一篇新闻稿子打回来重写三四次都是家常便饭。

  不是她技不如人,而是任意要求高。就算她是个潜力股,深得任意欣赏,也需要精雕细琢打磨过才能成器。

  师父不可能护她一辈子的,她知道。

  “约个时间一起回去看看吧。”程述宇把车一停,指了指车外,“16中到了。”

  余桑微微一愣,停好车的程述宇终于转过头看她了。

  窗外有路灯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柔和地打着光圈,余晕化开,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刚画好还没干透的油画。

  余桑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直到第二天任意笑嘻嘻地问她:“昨晚有问到什么吗?”

  她懊恼地伸手锤着脑袋,怎么能又犯迷糊呢,难得有那么好的机会,她竟然没有去探手术意外的口风?!

  任意笑着拿开余桑的手,“别锤了,下次长点记性就好。”

  李志立拿着一沓报纸走到二人跟前,头版新闻是那晚对术后林森的报道:“我从编辑部那边收到消息,这篇报道反响可好了,那天的电子版阅读量是本月最高的。还有读者写信进来说这次的报道视角新颖,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的纯炒作不一样。”

  任意老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就是没往外传,她神秘地朝李志立眨了眨眼睛,“你也不看看这次的报道是谁写的,我做新闻那么多年了,带出来的徒弟多少得有些真本事啊。”

  李志立顿时瞪大眼睛,指着余桑激动得有些结巴:“你你……你是说这次的报道是余桑写的?”

  他看到任意笑着默不作声,夸张地冲过去掐了掐余桑的脸,惹得余桑吃痛地嗷嗷直叫。

  “可以啊小师妹,才来这么两年就锋芒毕露的,师兄我可是很不服气哦!”

  余桑听到李志立这么说,连忙谦虚地摆摆手:“我的文风还是太嫩了,比不过师兄那么老练。”

  任意是主编,自然是第一个知道余桑稿子情况的。头版新闻对撰稿人的新闻逻辑能力和文字功底要求比较高,而余桑的文字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笔锋锐利,写出来的东西客观真实又不失趣味性。

  任意看她的稿子,放而不流,拘而不拙,柔中带刚,就是一幅书法。

  任意心里有底,却不能把孩子夸得太厉害,水满则溢,她可不想自家徒弟变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尽管她也知道余桑的性子不会如此。

  这天恰好是寒露,南方虽比不上北方那般大雪纷飞,但气温也骤然下降了几度。

  新闻发布会定的是九点开的,但余桑一行人还是一大早就来到仁雅,这种新闻不用拼速度,但敬业精神还是得有的。

  任意约了金融大亨做人物专访所以没过来,把大概的工作部署交代给余桑等人就走了,说是大人物耽误不得。

  余桑环视四周,看见晨报的采访车在门口停着,大门口有几个保安配合着工作人员疏导记者不要堵在正门妨碍医患出入。不少友报的记者们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抱着长.枪短炮坐在石凳上打呵欠。

  一辆白色轿车映入了大家的视线,很快便停在了医院门口。一众记者顿时来了精神,熙熙攘攘地涌了上去。

  余桑安静地在外围看着车窗缓缓地摇下,车主的脸被谁的身影遮住。

  她认得这辆车,程述宇那天就是开着它送她回家的。

  --------

  新闻发布会进行得十分地顺利。

  黎国风将事件前前后后地交代了一次,最后给出的处理结果就是整个手术组停职调查一个月,并且表示会继续跟进林森教授的情况,将组织神经外科科室开展研讨会,共同商议如何稳住林森的病情。

  听起来似乎是交代得很清楚,有条不紊,但每次有记者问及林森什么时候能够醒来,黎国风都只是绕圈子打太极,就是不肯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是只老狐狸,滑溜滑秋的老油条作势,余桑在心里小声地嘀咕着。

  程述宇在台上作出了简短的检讨,他穿着白大褂,精神爽利,神情严肃,末了还对台下鞠了一躬。

  发布会结束后,摄影记者们便对准备离场的程述宇拍各种特写,有记者凑上前问他:“程医生是否要对本次手术负全责呢?”

  四下仍然一片喧嚣,不少记者听到这样的发问都暗笑幼稚无趣。

  李志立看着薛凯拿着录音笔向程述宇询问的模样,忍不住放下相机用手肘碰了碰正做笔记的余桑:“你看那小子,有没有你刚来报社时的样子?”

  余桑闻言,住笔抬头,还没来得及在人群中找到薛凯,却听见程述宇的回答:“我作为主刀医生,是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薛凯眉心微微舒展,连忙追问:“那请问您是否从本次意外中有所收获呢?”

  对于这样的事件,用收获这样的词语来发问本是不合情理的,但此刻所有的记者忽的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下文。

  “作为医生我具备救死扶伤的能力,但并非事事都能称心如意。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东西是医生把握不了的,比如手术突发的意外。”

  程述宇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所以,医生就应该用尽全力救治患者,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程述宇对着仍在思考的薛凯礼貌笑笑,转身往会议厅的大门走去。

  他身后的记者们仿佛得到了什么猛料一样,纷纷穷追不舍,闪光灯一波未完一波又起,一瞬间迷了余桑的眼。

  上了回报社的采访车,李志立凑到余桑身旁:“你觉不觉得仁雅这次处理问题很含糊?我们半年前跟了一个医疗事故的新闻,同样是三甲,那主刀可就没那么舒坦了,直接就把他革职了。”

  余桑收回看窗外风景的视线,笑道:“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志立朝余桑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程述宇他们这个手术组极有可能是这单医疗事故的替死鬼,出事的环节不在于他,而是另有其人。”

  余桑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个想法在她心里酝酿了很久,她还一直觉得是她想得太多,现在听到李志立的想法,顿时感觉所见略同。

  “其实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但是一直找不到什么证据证实。师兄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没有啊……这个猜测你跟主编说过吗?”

  余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窗外,“事实上师父也这么觉得,她还想让我从程述宇那里问出点什么呢,但我觉得程述宇也未必就知道实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要去问啊,你不问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李志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像极了一只被rua秃的哈士奇。

  他苦恼地大叫,“哎我去,这茬有够复杂的,所以我才叫你们别当什么记者,别当什么记者!到大企业当个文员多好,天天.朝五晚九,薪水稳定工作安稳。做我们这行,就是操着总统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还要提防惹官非被人打,我天天忧心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副驾驶上玩弄着单反的小凯转过头来,打趣道:“师兄的头发是因为熬夜看球看没的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月亮不睡你不睡,你是秃头小宝贝?”

  李志立将座上的U型枕扔过去,小男生惊慌失措地护着相机:“师兄你轻点!我为了买这破镜头花呗都分了十二期!”

  “臭小子,现在敢拿你师兄开玩笑,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考核期稳了?觉得自己一定能转正了是吧?!”

  薛凯被戳中了心事,大小伙子一下子就哭丧着脸:“师兄尽是欺负人!”

  次日傍晚,余桑和夜里值夜的同事交代了工作,刚走出报社大门,便接到余妈妈的电话:“下班了就直接来醉轩阁三楼,你唐阿姨说给你介绍了对象,我见过照片,长得一表人才,可俊俏了。”

  相什么亲!她那傲娇的太后也学人家搞这一套?

  余桑一瞬觉得头大,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开口:“妈,今天太突然了,我这都没心理准备呢……要不还是改天吧?”

  邻居的唐阿姨和余妈妈特别聊得来,知道余桑还没谈恋爱之后非要拉着余妈妈说给余桑介绍对象,余妈妈表面上就是说盛情难所以答应下来,其实心下也盘算着为女儿选个称心如意的丈夫。

  她闺女就一工作狂,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抱上外孙还没谱呢,靠她还不如自己上。

  “这人家都在路上了,还怎么拒绝啊?没事,大家坐下吃个饭,人小伙子的妈妈也来呢,咱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吧。”

  余桑忍不住扶额,满脸黑线地嘀咕了一句:“您也没跟我提前打个招呼啊……”

  那边的余妈妈听见这话,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提高了几个音调,连连数落着余桑早出晚归天天加班,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她这个做妈的。

  “你做记者,我也不指望你多陪我,我就想你赶紧结婚,生个外孙给我带带。你看人家唐姨,外孙女都要上幼儿园了!”

  余桑忍住吐血的冲动,懒得跟絮絮叨叨的妈妈辩驳,确定了地址之后敷衍着挂了电话。

  唐姨女儿都三十岁了,她还是青春无敌的二十四啊,再单身两年也不怕,太后要催促人成家也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第4章 第四个头条 精神小伙?

  醉轩阁是一个园林式的酒楼,面积虽不算太大,但该有的亭台楼阁、假山假水一样都不少,看似错落别致,实则整齐划一。

  酒楼处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城里,地皮旺铺租贵,这物价自然也不会低。

  据说这里的点心出品极好,品种又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全国各式点心的游乐园。

  李丽华翻看着价目昂贵的菜单,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这蓝莓山药竟然要60块一份?

  她厨艺精湛,就连没做过菜肴基本上看一眼教程便能还原百分之八十。余桑最爱的这道菜,李丽华闭着眼睛一口气就能做个十份八份。

  要知道这菜品的钱那么好赚,她当初就不应该去考注会,应该去醉轩阁当个厨师。

  唐姨无奈地笑着瞟了李丽华一眼,小声在她耳边道:“嗨呀丽华,放宽心!这地儿是人家男方挑的,人家自然出得起。”

  李丽华还想说点什么,一满脸和善的妇人敲了敲包厢的门,迟疑地笑问:“是这儿吧?”

  东方白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荷叶袖旗袍,一根翡翠的发簪横亘在乌黑的鬓发之间,流露出传统东方女性的典雅风韵——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

  东方白紧紧握着李丽华的手,笑得一脸和煦:“这位就是余妈妈吧?唐姐总跟我提起您,说您非常的了不起,还是注册会计师呢……今天见到您,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一看您就知道您特别能干。”

  李丽华听到对方这么夸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我就是一个普通师奶,早年也是生活所迫,学个技能养家糊口,您太会说话了……”

  双方家庭的大体情况两位妈妈都通过唐姨互相了解过,二人年纪相仿,寒暄过后还聊了些许别的话题,相谈甚欢。

  现场这气氛倒是像妇女茶话会,和小年轻的相亲会根本不搭边。俩妈妈终于在嗑点瓜子儿唠下家常的氛围里缓了过来,东方白拿起手机:“这孩子说泊好车就上来的,怎么半天都还不见人,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包厢的门骤然被打开,李丽华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礼貌地与旁边的唐姨打招呼,转而把温柔的目光投向自己:“李姨抱歉,刚刚在外面接了个关于工作的电话,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东方白有些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不是说休假了吗?说好了今天一起出来吃饭,怎么还处理工作?”

  “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就行。”

  东方白不再多说,转而向儿子介绍一旁的余妈妈,“你李姨头一回见你你就这么有失风度,都让人看笑话了。”

  “抱歉李姨,让您久等了。”

  现在的年轻人拍什么都要p一下,李丽华还以为这唐姨给的照片是经过“加工”,已经做好了“真人会和照片上面的有点落差”的心理准备,结果现在见面一看,这长得比照片里还要赏心悦目,看着也高大稳重,她很是满意。

  “没事儿,余桑也还在路上,不着急的。”李丽华扭头对东方白笑道:“我前些天在dy上看到有人说‘精神小伙’,想来说的就是像您儿子这样的小伙子了。”

  东方白也不大懂这到底是个什么词,但从字面意思来看肯定是夸自家儿子精神抖擞!

  她谦逊地开口:“您是没见过他平时的样子,跟‘精神’完全搭不上边。”

  某小伙子哭笑不得,心想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他有的时候一天要做好几台手术,还要查房什么的……有一次我跟他视频,看着他摘下口罩,那个疲惫的样子……”

  东方白想到儿子工作辛苦,声音不觉带上了一丝哽咽,摇头笑了笑,“哎,不说了……”

  程述宇看着感性的母亲眼圈逐渐泛红,心里一紧,温和地握住母亲的手,“妈,我没事的。”

  一旁的唐姨也安慰道:“小宇从小就优秀,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应付过来的。”

  东方白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握了握李丽华的手,莞尔笑道:“天下哪有父母不心疼儿女的,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求孩子飞黄腾达,只求他们平安健康,幸福美满就好。”

  李丽华轻抚着东方白的肩膀,想起余桑平日里也是东奔西跑的,一有新闻就熬夜写稿,吃多少也不见长肉,身子单薄到仿佛来个台风刮上一刮就能把她吹到电线杆上。

  自己虽很少说她什么,但看着也是心疼。

  “让您见笑了。”

  李丽华的对东方白说的话有所触动,也有些感慨:“说这些就见外了。小程平时工作那么忙,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程述宇含笑着点头,拿起刚沏好的一壶茶,给三位长辈添至七分满。

  “我会的,谢谢李姨。”

  程述宇没有向东方白坦白自己被停职的事情,只是借口说前段时间手术太多,医院批了他的休假。

  他是神经外科的中流砥柱,做过最久的一次手术持续了将近十个小时,连见家人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时间谈恋爱?

  东方白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她打算给儿子以车轮战的作战形式轮番安排相亲约会。

  程述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苦笑:“妈,我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相亲机器。”

  东方白假装没听到,避重就轻,打开手机相册送到程述宇眼前:“是你唐姨给介绍的对象,在晚报当记者呢……你看看,还是文艺范的呢!”

  程述宇失笑,他近期和晚报打的交道可不少。

  照片是一张大特写,余桑手捧着一束满天星,眼睑微垂,嘴角上扬,细嗅花香的姿态仿佛是一只干净花色的蝴蝶在亲吻花蕊。

  程述宇恍惚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束被蝴蝶短暂停留过的满天星,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柔情。

  是她。

  东方白窃喜,她从程述宇那被点亮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饶有兴趣,悄悄地把车轮作战计划取消,转向单一作战计划!

  难得遇到个儿子喜欢的,那后面的女孩儿就不用再看了!

  下班高峰的车水马龙让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火树银光之下,打着双闪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路旁,余桑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商城。

  醉轩阁门外,取号排队等位置的人络绎不绝,有两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拿着刚拍的视频看得津津有味。

  “我就说是他吧,真的是他真人!”

  “老天,江帅哥真的跟之前在电视上看的一样帅啊,真人素颜也很好磕!”

  “他如果要出道,我第一个为他应援!”

  “别说了,他刚刚进去的时候,我都后悔没问他要签名了……”

  脸上有点雀斑的女生气馁地摇摇头,另外一个短发女生笑嘻嘻地安慰她:“没事啦,好歹拍了视频。我发到粉丝群让大家看看,今天见到真人也不亏呀嘻嘻……”

  余桑笑着摇了摇头,权当做是某个明星的小迷妹饭圈,在脑海里搜索着能在这里出现的江姓明星会是谁。

  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身影抢先一步按了关门键。

  男人的嘴角还带着顽昧的笑意,他的长发被高高地绑成丸子头,身形微微地向余桑前倾。

  余桑抬头,看着那雅痞的容貌,不禁愣了愣神。

  “江主编?”余桑咧嘴一笑,“您怎么在这?”

  她往后退了两步,礼貌性地和往自己身上靠的江冕保持一定的距离。

  江冕乐了,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还刻意离我远远的。”

  上个月省台策划了一个“传媒十大人物评选”节目,江冕是晚报文艺周刊的主编兼艺术总监,写得了诗歌散文,画得了水墨油画,自然实至名归地被评上了。

  江冕的长相有着近似女性的秀气,一双桃花眼迷得台下看节目的观众神魂颠倒,自此收获了一群粉丝,还有了“晚报吴彦祖”的外号。

  余桑堪堪一笑,想来门口那两个小妹妹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江彦祖”了。

  她没有接这位不速之客的话,只是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江冕眨了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慢悠悠地答道:“部门聚会,我部门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说这里的蟹黄包子好吃到哭,所以我就选在这了。”

  顿了顿,他又戏谑地开口:“不过我要是知道你们任主编也在这里搞聚餐,我会换个地的。”

  江冕和任意一向互相看不对眼,文艺周刊总是动不动就在新闻部抢人,惹得任意非常不痛快。

  任意对他的评价是:“明明长得还行却要把自己打扮得跟个登徒浪子一样,还标榜说这是艺术与美的哲学体现?真是白浪费了这么一张脸。”

  余桑抿唇,解释道:“我们部门今天没有聚餐,我不是来聚餐的。”

  “?”

  “我……”余桑清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尴尬,这种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她抓了抓头发,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是来相亲的。”

  江冕:“???”

第5章 第五个头条 万分之一的巧合?

  江冕的脑里瞬间响起的旋律是: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你都到了要相亲的年纪了啊,你不是才毕业两年吗?”苍天啊,那他部门那些二十的尾巴该怎么办啊?

  余桑心想自己其实也不着急,但老妈都把人约出来了她有什么办法,总得给自家妈妈一个面子吧。

  “其实也不算相亲,就是和我妈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饭,她儿子我其实以前也见过,就是不太熟……”

  余桑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江冕,在他半信半疑的注视下走出了电梯间。

  “江主编再见。”

  “好吧,再见。”江冕眉开眼笑地和余桑告别,她刚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会信。

  江冕在余桑实习期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她每一篇稿子江冕都有看。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笔触还比较生涩,但后面是越写越流畅了。

  余桑是可塑之才,但不得不承认,这更是任意教导有方。

  他也曾萌生过把余桑要到文艺周刊的想法,只是后来听说她更喜欢跑新闻,于是作罢。

  江冕不喜欢强人所难。虽说外界传闻他喜欢从新闻部那拿人,但实际上都是对方向他提出了转部门的请求,但碍于任意的”张牙舞爪“不敢开口,江冕才来做这个黑脸。

  文艺周刊每周一刊,相对新闻部每日报道的工作强度来说,确实是相形见绌。作为副刊部门,文艺周刊编写的栏目都是文艺与主观双双并集的影评书评一类,加上江冕是个极其散漫自由的浪漫主义者,若不是原则问题,平日对部门也不多加约束,文艺周刊便终日洋溢着一种放飞自我的状态。

  隔壁新闻部不馋不酸?那是假的。

  但也有例外,好比余桑。

  江冕觉得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当年面试的时候明明那么多的部门点名要她,像文艺周刊这样的部门是最不吃力但最讨好的,她却置若罔闻,偏偏选了新闻部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余桑缓了缓因小跑产生的气促,抬头定眼一看:“?”

  程述宇安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迷路的傻狍子。

  她穿着驼色的长款大衣,内里配了一件酒红色的毛衣,头发有点微微的凌乱,肩上的小ck还在微微摇曳,仿佛叫嚣着她刚刚跑得有多快。

  余桑深吸一口气,难道自己进错房间了?

  聊得正热的几个人瞬间更沸腾了,唐姨笑着站起来给余桑挪位置,好让她坐到程述宇身旁。

  余桑尬笑着进了房间,笑着和唐姨东方白问好,极为局促地坐到程述宇身旁。

  程述宇本来还以为余桑会跟他一样的淡定,没想到她见到自己会如此的兵荒马乱。

  他觉得有些好笑,动了使坏的心思,捡起被余桑不小心碰掉了的筷子,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又见面了,余记者。”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和穿透力,余桑感觉鸡皮疙瘩四起,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

  她现在严重怀疑,程述宇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和她相亲!

  唐姨乐道:“桑桑,你一定要试试这里的蟹黄小笼包,这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东方白和李丽华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小宇,快给桑桑夹一个尝尝。”

  余桑惊,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程述宇已经拿起公筷,夹好包子,一气呵成地放到她的碗里。

  余桑抽了抽嘴角:“……谢谢。”

  程述宇淡淡一笑:“不客气。”

  “我听小程说他高中是念的16中,这不是巧了吗,余桑念的也是16中。”

  程述宇莞尔:“那真是太巧了。”

  余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程医生,”趁着长辈们闲聊,余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

  程述宇的目光微微流转:“也不是,我来了才知道的。”

  余桑看着一脸茫然的程述宇,点点头,相信了他一本正经的鬼话,只当又是撞上了万分之一的巧合。

  饭局在众人说说笑笑之间走向尾声,程述宇与余桑全程默契地带着微笑营业,轮番回答着对方妈妈的各种问题。

  余桑从洗手间出来,听到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她微微迟疑,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二人在长辈们的撺掇下交换了微信。程述宇的微信名是言简意赅的“程医生”,余桑放大细看他的头像,照片像素高清,应该是用相机拍的。

  照片里的程述宇穿着高领毛衣,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窗外白雪皑皑,他正低头看书,细品之下还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境。

  她通过了程述宇的好友申请,给他发了一个蜜桃猫系列“静静看你”的表情。

  程述宇秒回:“嗯,我知道你在看我。”

  余桑:“?”

  小鱼儿爱吃桑果:“emmm,这只是个表情……”

  程医生:“我看到你把我的头像放大来看了。”

  小鱼儿爱吃桑果:“……”

  当场被抓,百口莫辩。

  余桑发了一个蜜桃猫“无言以对”的表情,小鱼儿爱吃桑果:“程医生,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

  程医生:“会吗?”

  程医生:“那我下次注意^_^”

  余桑看着那个颜文字笑脸,再看了看不知何时走到前面的程述宇,忍不住笑了。

  表面看不出什么,没想到这男人内心戏挺足的啊。

  连续半个月晚报的头版都被任意麾下的新闻部所占据,其他部门的老记者们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任意带出来的人采编能力和业务技巧有多强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他们负责的新闻线也不是上头版的最佳新闻,反正稿件又不是上不了报,自然也不会去计较太多。

  余桑打开手机里刚收到的博物馆画展开幕式电子媒体邀请函,纤细的手指快速地划动着邀请函上的活动流程与出席嘉宾。

  任意从办公室出来,走到余桑的卡位旁敲了敲她的桌子,“下午的画展签个到拍两张照就行,嘉宾们的演讲稿之后会在活动媒体群公开,你拿到素材开写就行。”

  “下午四点前把稿子发给我审,没有问题吧?”

  余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歪着脑袋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师父,刚刚评论部的牛主编说明天的头版他们要了,我们稿件版面怎么安排?”

  任意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捋了捋衣服的袖子,从容道:“评论文章上头版我还真的从未见过,明天的头版我已经有安排了,他牛百业要是有能耐,就过来跟我理论好了……这事儿不用管。”

  任意的霸道不无道理,头版新闻讲求贴近民生与时事热点,事件评论放在后面的版面也无伤大雅,确实犯不着跟新闻部抢头条。

  在去博物馆的路上,薛凯默默地给手里的单反试着镜头,一旁的余桑拿着手提电脑,正一目十行地粗阅着嘉宾们的演讲稿。

  采访车走在桥上,车窗外能看到江河对岸一矗矗的高楼。

  余桑念高中时,那还是一片种满了蓝花鼠尾草与孔雀草的花田,前几年有房产开发商看中那块地,说是临江望江的一块风水宝地,至此花田夷平,又一个楼盘抛售而出。

  初秋的阳光较夏日相比少了几分灼热,洒在江河上一片金光灿灿,就像装饰蛋糕时最后撒上的那一把金粉,莫名夺目。

  薛凯磨了任意很久才争取到和余桑一同出采访,近期他总想方设法地接近余桑,尽可能地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外出的机会。

  这个年龄段大部分男生对异性的好感一眼就能被看穿,任意看破不说破,但她也知道余桑不会喜欢这种正太弟弟。

  薛凯把相机放回背包里,局促地用食指轻轻托了托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桑桑姐,我们一会儿要采访吗?”

  余桑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跃动着,她在根据通稿给出的素材写一个画展开幕式的前言介绍。

  “不采也行,手上的素材已经够了。”余桑停下来,侧头看着旁边的男孩,狡黠一笑:“不过你要是想采的话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和开幕式的负责人沟通一下,让他给你安排。”

  薛凯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素材够了就行……”他性格内向羞怯,脸上恨不得挂个生人勿扰的牌子,主动采访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余桑突然想起薛凯在新闻发布会上主动采访程述宇的那一幕。

  薛凯没料到余桑会提起这事,脸上顿时烧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妈妈是做护士的,她曾经的一个医生搭档因为手术事故被吊销了医生执照,但我妈妈说那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她感到很惋惜……所以我对因为医生失误而导致的医疗事故非常的敏感……”

  他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怎么说呢,就是会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医生的责任,这个事件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

  余桑定定地看着薛凯,她原以为薛凯只是个没什么主见和想法的实习生,但直至听到这番话,她才觉得自己之前低估了他的思考深度。

  做新闻就是要有这样自主思考的能力,人云亦云的报道就像批量生产的白酒,喝起来总觉得少了那么股醇劲儿。余桑来晚报的这两年来,看过了太多亦步亦趋的记者,她一直致力于做那个逆流而上的人。薛凯的这份赤子之心,让余桑莫名有点感动。

  余桑揉了揉薛凯软塌塌的头发,鼓励道:“小凯说得很好,就凭你刚刚那番话,转正不是问题。”

  司机刘叔从后视镜看了喜形于色的薛凯一眼,这是他听过薛凯话说最多的一次。他爽朗地回头乐呵:“小子你记住了,越不敢说话就越要多说话,说多了就不怕了!”

  余桑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双明眸如同星子,薛凯不禁看怔,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采访车行驶至十字路口处停下,片刻后直行车道绿灯亮起,车子重新缓缓发动行驶。

  在另一条直行车道上,一辆红色的轿车直闯红灯,高速地往前冲了过去。

  余桑看着那一抹红色离他们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一滞,神色漫上了一丝的恐慌。时间仿佛在一瞬变慢,她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薛凯正疑惑着,突然被余桑一把摁在怀里,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接踵而来的巨响贯穿了他的双耳。

  采访车被结结实实地撞上,余桑只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让她喘不过气,呼吸困难伴随着头晕目眩,玻璃破碎的声音尖锐地刺痛着她的耳朵。她视线模糊,渐渐失去了知觉。

  薛凯缓缓地从她怀里抬起头,他的眼镜在强大的冲击下不知所踪,露出了因受到惊吓而放大的瞳孔。他艰难地抬起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长口子的手臂,少许血液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直淌。

  他握住余桑的手,慌乱的叫喊声里还带着一丝哭腔:“桑桑姐!桑桑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后面的车辆纷纷停下,那穿着白色衬衫的人神情凝重地从车上下来,朝撞在一起的两辆车跑去。

第6章 第六个头条 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薛凯费力地踢开已经报废的车门,他尝试把余桑抱出车外,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

  他慢慢地爬出车外,一只白皙又好看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扶着我,慢慢出来。”

  薛凯闻言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后像得到救赎似的眼前一亮,他一把拉过那人的袖子:“桑桑姐……我同事、我同事她还在后座……”

  程述宇弯腰朝被撞到变形的车厢内看,余桑正安静地侧躺在后座,已然陷入昏迷,像一只沉睡在黑暗中的困兽。

  他眉心微皱,蹲下身向前伸手揽过余桑柔软的身体,抱着她慢慢地移出这狭小的空间。

  余桑很轻,程述宇几乎不费多大力气就把她抱了出来。程述宇把余桑轻放在地上,用右.耳贴近她的口鼻,心无旁骛地感受着她的呼吸气流,直至微弱的气体平稳地呼到程述宇的脸上时,他又立马用两指触摸余桑手腕外侧桡动脉的搏动,在确定呼吸正常之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程述宇在下车之前已经拨了仁雅医院的急诊电话,事故地点离仁雅也就几分钟的车程。此时仁雅的救护车已到达现场,红色轿车的车主已被救出,他的头部受了重创,右腿有骨裂的迹象。司机刘叔意识尚且清醒,但左手已经骨折。

  众人被送上了救护车,薛凯受伤的手臂被随车跟来的护士进行了包扎。

  “程医生,真的太谢谢您了!”薛凯直了直身子,朝程述宇郑重地低下了头。

  若不是程述宇及时赶到,他都要咬着领口呜呜咽咽地哭出声音来了!

  程述宇扬了扬嘴角,眼睑微垂:“不用谢,我只是尽我本分而已。”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担架上脸色有些苍白的余桑,莫名有些放心不下。

  “医院见。”程述宇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薛凯还是对正在昏迷的余桑说的,转身下车发动了自家白色的轿车。

  余桑被送到仁雅后第一时间转去了神经外科。郑徽方理了理白大褂,指着刚拍好的脑CT:“轻微脑震荡,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程述宇拿过CT看了一眼,郑徽方噗嗤一笑:“哟,你这是信不过我,亦或是太过上心啊?”

  程述宇面无表情地横了对方一眼,郑徽方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小姑娘这都算轻的了,另外一个车主颅脑重度损伤,脑部还有出血水肿的情况,三组那边已经在给他做手术了。不过这人也真是,有癫痫病史还敢在马路上开车,这是不要命了还是想害人啊。”

  程述宇皱起眉头,“你是指他在开车的时候发病,然后导致这场事故发生吗?”

  郑徽方耸肩,转着手里的笔,“我瞎猜的,不过八九不离十。”

  “事故原因什么的让警察去调查就好了,我们不管这个。”

  郑徽方看着若有所思的程述宇,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我已经给任意打过电话了,她听到自己的爱徒受伤可心疼了,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就别在这磨蹭了,赶紧去看看小姑娘吧,抓紧时间独处啊……”

  不过在他看来,程述宇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输给任意。

  郑徽方把这句话咽到肚子里去,生怕从嘴里蹦出招来一记眼神杀。

  程述宇没有接话,拿起外套径直走出诊室,往住院部走去。

  仁雅医院的住院部与门诊大厅中间只横亘了一条玻璃栈道,和略为喧闹的门诊大厅不同,用于养病的住院部显得更为清幽寂静。

  薛凯抿着唇,不由自主地在病房外来回踱步,他想看看余桑,但碍于护士表示病人需要静养,一直不敢进去。

  程述宇大步地朝病房走去,薛凯抬头一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

  “没什么大碍,有点轻微脑震荡,静养几天就好了。”

  薛凯欣喜地长吁一口气,他举起手想振臂一挥,手臂上的伤口猛的被撕裂了一下,他立马吃痛地放下胳膊。

  程述宇淡淡地开口问道:“破伤风疫苗打了吗?”

  想起刚刚自己求护士姐姐轻点下手被鄙夷的那一幕,真是有够丢脸的……薛凯尴尬地点了点头。

  两名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笑着和程述宇打招呼。

  “听说病人是您送上救护车的啊?”

  “对,是我的朋友,她醒过来了吗?”

  护士林洁露出友善的微笑:“还没呢,不过按理说也快醒了。她身体还算可以,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就是感觉她挺疲惫的。”

  旁边的俏皮小护士赵小花坏笑着朝林洁挤了挤眼睛:“我们怎么从来不知道程医生有这么一个美女朋友啊,我回去可要告诉好好,这丫头没准还会羡慕嫉妒恨呢!”

  “好了小花,别打趣程医生了。”

  林洁早已成家为人妻,自然是比赵小花这样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稳重得多,她与程述宇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儿,转而便拉着赵小花离去。

  薛凯看着程述宇进了病房,幽怨地咬了咬下唇,他也想进去啊!嘤……

  程述宇把余桑的病程记录认真地查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余桑床边。

  有风从窗外涌入,几根发丝在余桑的脸上反复缠绕,程述宇默然地伸手把那缕发丝别到余桑耳后。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那柔软细腻的皮肤,心中不觉一动。

  余桑的睡颜安静且美好,嘴角略微上扬,仿佛在做一场甜蜜的梦。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乖巧地像密林里那只初生舐吮毛发的小鹿。

  程述宇感觉左胸口处有一股暗流正涌动叫嚣着,他的眼眸因隐忍而波光流转,鬼使神差地探手摸了摸这安静小鹿的脸颊。

  窗户旁的小花瓶插着一簇盛放的小雏菊,正随风轻轻摇摆,余桑似有所觉察,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眸,一片茫然。

  程述宇对上了余桑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忙堪堪收回手。待余桑看向他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余桑捂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挣扎着想起身,程述宇把她的枕头贴床头竖起,让她背靠枕头坐起身来。

  “程医生……?”余桑茫然地眨眨眼睛,喃喃道,“这里是哪……”

  “这里是医院,你们出车祸了。”

  余桑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感觉脑子的反应有点迟钝。沉默片刻后,她突然紧张地抬起头问道:“我那两个同事呢?他们怎么样了?”

  “小男生没事,手臂受了点伤,打过疫苗了。”程述宇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到余桑手里,“司机左手骨折,送去骨科那边了。”

  没出人命就好。余桑安略微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杯里的水,用手轻轻捶着神经时不时抽痛的脑袋,程述宇看不下去,拉下她的手,用手指揉按着她的太阳穴:“像你这么捶,头只会越捶越难受……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暖的手指带着点恰当好处的力度,余桑感受着程述宇近在咫尺的呼吸,脸上的温度慢慢升高,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头更晕了。

  “我觉得头晕头痛,还有点恶心。”她呢喃道。

  “嗯,多休息,静养几天就好。”

  程述宇稍稍离开,看着余桑红润的双颊,感觉她脸色好了一些。

  “腿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皮外伤而已,这两天注意不要碰水……你是想继续留在医院,还是想回家?”

  余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程述宇这么问证明她问题也不算严重,能出院肯定就选择出院 ,她还想回家赶稿子呢。

  余桑跟着程述宇走出病房,原本靠在墙上耷拉着脑袋的的薛凯眼睛一亮,欣喜地喊道:“桑桑姐!”

  余桑看了一圈薛凯被白色绷带紧紧包裹的胳膊,抬头一看发现他脸上还挂了彩。

  没有戴眼镜的薛凯让余桑看不太习惯,“你的眼镜呢?”

  薛凯挠了挠头发,小声开口:“我当时只顾着抱走相机,眼镜掉车上了也没注意,不过估计也坏了……回头我再配一副新的就好。”

  余桑点点头,“回去你写个单子我签个字,让报社给你报销。”

  实习生的工资本来就少,再说这也算是因公负伤。

  程述宇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色石英表,已经是傍晚五点钟了。

  余桑觉察程述宇的小动作,“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小凯打辆车回去就行。”

  程述宇摇头,淡淡道:“没事,我送你们。”

  “那个,”薛凯举起另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开口,“主编刚刚给我微信说她来接我们回去,顺便去看看刘叔……”

  程述宇了然挑眉:“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程医生……”

  程述宇把外套搭在肩上,转身就要走,闻言驻步回头。

  余桑酝酿了一下情绪,扬起一个自以为还算真诚可爱的笑容:“谢谢你。”

  程述宇看着笑得一脸傻气却不自知的余桑,微微一笑:“不客气。”

第7章 第七个头条 点赞纯粹手滑!

  任意麻利地帮余桑办好出院手续,随后带着两个伤残小徒弟去病房看司机刘叔。

  刘叔的左手手臂拍了X光片,确定是创伤性骨折,考虑到骨折过后会引起软组织肿胀,医生建议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等消肿之后再进行手术。

  刘叔看着一脸关切与担忧的两个小年轻,后怕地咽了咽唾沫,长叹道:“我一把老骨头,没了就没了,你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后半辈子都不安生。”

  他年过半百,对生死早已看透,但车上的两个人就像是晨曦的那一抹旭阳,他们对新闻事业满怀热情,正是大刀阔斧向前冲的时候,如果真的因为这次事故……

  他不敢再多想下去,所幸现在一切平安无事。

  余桑弯腰握了握刘叔的手,莞尔一笑:“我们没事,就是让您受苦了。”

  她仰起头,用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眉开眼笑,“您看您这眉头皱巴巴的,都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晚报第一飙车王刘帅哥啦!”

  薛凯在一旁捣蒜般地点头,一头凌乱的碎发在这上下摇摆之间晃得更乱了,“刘叔最帅,不接受反驳!”

  刘叔被这俩人逗笑得哈哈直笑,他斜眼瞄了薛凯一眼,“瞧瞧你那头乱毛,我真想拿个电推剪给你都铲平喽!”

  薛凯配合地努嘴捂头求饶,病房里传出一阵笑声。

  三人走出医院时天已经全黑。薛凯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仍然住在学校宿舍,任意把他送回学校正门,并发话给他放一周的假。

  薛凯不明就里,怕任意觉得他娇气受不住磨练,连忙拒绝。

  任意眯起眼睛,放慢语速,笑得一脸明媚。

  “刚刚是谁在我按喇叭的时候吓得从座位上跳起,还差点把头撞玻璃上的?”

  经历了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场灾难后,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心有余悸也实属正常。

  余桑揉了揉薛凯的头发,小小少年的故作轻松被一语道破,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与车上的两位姐姐告别,扭头便下了车。

  任意说话总是不留情面,就连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总是掺着那么点玻璃渣子。

  任意打着方向盘调了个头,手腕上的珊瑚玛瑙手链在路灯的照耀下更发的晶莹剔透。半晌,她幽幽开口:“我听老郑说,是程述宇给你们叫的救护车?”

  余桑没想到任会意突然说起这个,昏昏欲睡陷入当机状态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她学着程述宇教的那样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带来的不适瞬间被缓解了不少。

  任意轻笑,打趣道:“怎么会这么凑巧跟在我们采访车后面,不会是搞跟踪吧?”

  余桑想起昨晚睡前刷到了一条程述宇分享图书馆周年庆典活动的朋友圈,听到任意这么说,忍俊不禁。

  “他是要去图书馆,刚好跟我们顺路。”博物馆就在图书馆旁。

  “他的事情你倒是知道挺多的啊,什么时候和程述宇关系那么好了?”

  任意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十年,要是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做不到,手里的人脉资源又怎么能够源源不断?

  她翘起嘴角,也不说话,身旁的小徒弟时不时瞄瞄师父的脸色,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心虚。

  她被任意似有若无的笑意弄得头皮发麻,直接缴械投降,老实交代了先前与程述宇相亲一事。

  “啧,你俩拍电视剧呢?”

  余桑的脸微微红了一片,扶额叹道:“真的只是巧合……”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任意听完后直抿嘴笑个不停,神似一只跑到餐桌上偷腥得手还得意舔舔嘴的猫。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余桑家楼下。道路两旁的庭院灯沉默而纹丝不动地打着柔和的光线,照在正在路旁垃圾桶里狼吞虎咽的花白流浪狗身上,狗子脏乱的毛发仿佛被灯光渡了一层铂金。

  “这半个月以来,已经陆续有媒体放弃跟进林森手术意外的真相,他们打算等下个月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出了最终结果,直接拿通稿报道。”

  任意坐直了身子,轻轻旋转着手腕,缓解因驾驶带来的疲劳,嘲弄地笑道:“这其实是很省事的。确实,每天发生的事件那么多,每一件都有可能成为新的头条新的热点,死磕一个新闻听起来挺荒谬,也不太实际。”

  余桑一言不发,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像是要把它看出洞来。

  她其实什么都懂。上大学的时候教授就说过,记者只要捕捉好事件的新闻点,将已经发生的事实呈现在大众面前就好。求知欲要有,点到为止即可,刨根问底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如果动了谁的饭碗,那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余桑,我希望你去跟进。”

  夜色如水,任意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极了打火机里的那窜火苗。

  余桑惊讶,抬起头看着任意的侧脸,“我以为您会让我放弃。”

  “我要真这么说,你会放弃吗?”

  余桑歪着头想了想,“我会说服您让我去追踪,如果您不同意,我就偷偷地干。”

  好家伙!任意失笑,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

  余桑在家休息了几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不但脑震荡的后遗症养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周一回报社时,新闻部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地各干各的。

  李志立正和编辑部的同事低声交谈着稿件校对,大气都不敢出,见余桑放下包走近自己,便指了指任意的办公室。

  “那天画展的稿子,你们出车祸后主编让实习生写了。结果这孩子蹭了文艺周刊的素材,带她的人也没审好稿就送上去排版了,所幸江冕去编辑部晃悠的时候看了一眼稿子给截了下来,这要见报还得了……这不,在里面对质呢。”

  话音刚落,江冕妖冶轻佻的声线正好传到余桑的耳里:“我不反对你们蹭线,如果找不到好的切入点,素材偶尔互用很ok,但好歹提前说一声吧?我手下的小仙女辛辛苦苦写了一下午的稿件,眼看就要搞定,结果和当天新闻稿竟然撞了内容。”

  “小妹妹,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

  任意摆了摆手,实习生抽抽嗒嗒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默默回到自己的卡位上擦眼泪。

  “是我的失误,那天有点事,这稿我没有终审。”任意正色地点了点头,“这事我会向总编检讨的。”

  “如果要劳烦到总编大人,我还用得着敲开你们新闻部那道年久失修的玻璃大门吗?”

  江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攥着手里的茶杯转动。

  “这两年从你任意这走出去能看能打的,也只有可爱的余桑妹妹了。”

  话题突然提到了自己,余桑一个头两个大,拿着本周的选题,尴尬地敲了敲门。

  见余桑进来,江冕挑眉笑得颇有王熙凤初见林黛玉时的模样:“余妹妹来了啊。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江冕走至门口,余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男版王熙凤低头,含笑着伸手揉了揉余桑的头顶,滑爽柔顺的头发瞬间凌乱。

  余桑撇嘴,心中不满os:……当我是小狗呢?!

  任意默默地敲着键盘,显然兴致不高,余桑识趣地拿着审核通过的选题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次日快下班的时候,余桑刷到了一条没有配文只有照片的朋友圈。

  照片上的是一株长得尤为茂盛的吊兰,葱葱郁郁的样子十分养眼,南方的秋天非常适合它的生长。

  余桑手快点了个赞,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朋友圈,微信聊天框就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有的时候手速和脑速就是这么不成正比。

  程医生:身体好些了?

  余桑惊讶,眼睛睁大得像夜里觅食的猫头鹰,拿着手机的手莫名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小玩意摔地上。

  她翻了翻刚刚点赞的朋友圈,果然是程述宇发的。

  坐在隔壁的文字记者陈果看着余桑慌乱的脸,忍不住戏谑:“小余,你这反应怎么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啊?”

  余桑尴尬地呵呵了两声,转而专心回复程述宇的微信。

  小鱼儿爱吃桑果:好多啦,谢谢程医生关心~

  程医生:嗯。

  竟然秒回!

  余桑眼里带光,嘴角带笑,指尖带风地按着手机屏幕。

  小鱼儿爱吃桑果:程医生,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当作答谢~「可爱」

  程述宇已被停职快一个月了,手术事故的细节没有谁比主刀医生更清楚。余桑斟酌了好几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程述宇谈起这件事,总觉得在微信上有点说不清楚,现在程述宇找上门来,她正好借坡下驴。

  程医生:吃饭可以,答谢就不用了,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工作。

  小鱼儿爱吃桑果:好的呢,那我一会儿看好吃什么,下班之后联系你,我们直接店里见~「可爱」

  余桑把微信切出去,打开大众,仔细浏览着有什么好吃的馆子。还没看完一页,微信电话便忽地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莫名有些紧张,按下接听,程述宇沉静清冷的声音像海水一般灌入了她的耳朵。

  “你把单位定位发过来,我来接你。”

  “还有,以后不用叫我程医生,我也不喊你余记者。”

  程述宇希望以一种朋友的方式与余桑相处,而非带着职业称谓的职场交往,他的声音柔了几分,带着笑意:“可以吗?余桑。”

  程述宇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余桑被迷了心窍,鬼使神差地嗯嗯点头。

  “好的好的,程大哥!”

  程述宇:……

  这称呼怎么带着点土里土气的感觉……

  他后悔了,这称呼还不如叫程医生呢。

第8章 第八个头条 能不能整点阳间人干的事啊……

  半个小时后,余桑再一次上了程述宇的白色轿车。

  余桑系好安全带后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麻利地开始一边听录音一边敲键盘,动作一气呵成。

  敬业精神值得嘉奖。

  觉察程述宇在看她,余桑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这个稿比较着急,一会儿就要交,我还有最后一小段就能收尾。”

  “理解,你想吃什么?”

  余桑拿起手机把餐厅分享链接发给了程述宇,“梧桐路那边有一家日料店据说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程述宇略一点头,收到餐厅定位后默默把手机插.回车载支架上。

  店里难得地不用等位,进去直接就有空桌,二人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翻看着店员递过来的菜单。

  余桑是日料爱好者,小到日式前菜上的一小块炖牛肉,大到日料最常见的寿司拉面日式烧烤,无一不精。

  程述宇对吃的不讲究,任由余桑熟练地对服务员报好菜名后,才幽幽地拿起桌上的白色毛巾仔细擦手。

  余桑抿了一口微微发烫的玄米茶,抬眼朝程述宇看去。

  他套着一件湖蓝色的毛衣,白衬衫的领子被工整地翻在毛衣领口上,墨色的头发沿着额角自然垂落,比穿白大褂时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程述宇心如明镜,知道这顿饭绝非仅仅是答谢那么简单。他用余光瞄到余桑像雪地里松鼠藏松果般把包里的录音笔快速藏到卡座上,然后欲盖弥彰地继续喝茶,心里只觉得她的举动俏皮可爱。

  余桑故意轻咳两声,打开尬聊模式:“程医生日常有什么爱好吗?”

  “看书。”

  “还有呢?”

  程述宇沉默,似是在认真思考,“会定期写论文发SCI。”

  余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化身好奇宝宝上线:“是为了评职称吗?”

  她懂她懂,毕竟现在不少人都这么做,这也算是业内行规了。

  “不是,纯粹发着玩,练练手。”

  余桑:?

  敢情这论文写多了还能跟吃鸡打98k那样一发一个准了?能不能整点阳间人干的事啊!

  “程医生……果然是厉害啊……”

  余桑保证,这绝对是她的真心话。

  程述宇只当这是句夸奖,他把重点放在了句子的上半部分,“不是说好不叫我程医生了吗?”

  余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叫你程大哥你也好像不太高兴?”

  这人怎么回事,爱好无聊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爱纠结细节呢?

  “叫我名字就好。”

  程述宇想起了什么,轻笑道:“我突然觉得,现在比那天更像是在相亲。”

  余桑愣了愣,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还真有内味儿了……

  头脑瞬间清醒,差点忘了正事!

  余桑握了握手里的录音笔,抿着唇思考着要以什么开场白作为过渡比较好。

  程述宇失笑,余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在脸上挂着,这么喜怒形于色,在职场真的扛得住吗?

  “想问什么就问吧。”

  余桑正踌躇着要不要等吃过饭再采访,听到程述宇不咸不淡的话,尴尬地喝了一口茶。

  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旁人一眼就看破了。

  但余桑是个大方的姑娘,既然程述宇都这么直接了,她也没有扭捏犹豫,拿起本子抄起笔,按下录音直接发问:“我还是想了解一下,林森的手术意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余桑正襟危坐,攥笔的两根手指弯曲成好看的弧度,通透的明眸里透着满是探索与求知的亮光。

  程述宇微垂眼睑,小姑娘是真的想知道真相。

  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缓缓开口:“林森患的是脑膜瘤,虽然是良性肿瘤,但是它的生长速度很快,平均生长速度可以达到每年直径长1-2mm,经过术前开会研讨,我们最终决定采取手术切除。尽管他的肿瘤生长位置比较深,但肿瘤面积不大,切除起来并不困难,按理说不会有问题。”

  “但是我没想到,在我准备动刀切除的时候,肿瘤破裂了。”

  余桑做笔记的手形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破裂了会怎么样?”

  她是行外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程述宇神色微凝,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并拢:“会大出血,有一定几率导致肿瘤细胞扩散和转移。”

  余桑倒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林森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导致了病情加重,陷入昏迷。”

  程述宇点了点头。

  “有没有可能是肿瘤自身病变破裂呢?”

  “肿瘤破裂的原因有很多,大多都是由于受外力作用导致破裂,在术前我们也基本排除破裂的风险可能。在做切除手术的时候我们都会遵守无瘤原则,不会接触肿瘤,而是直接将肿瘤整个切除,所以手术期间肿瘤破裂的风险是很低的,何况当时我还没开始切除。”

  手术台上的突发状况千变万化,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小心。

  程述宇按捺住心中那团疑惑,有条不紊地切除肿瘤,冲洗伤口……直至完成最后一步的缝合时,他的额头已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巡回护士陆琪给他擦了擦汗,另一名护士准备对手术器械进行清洗消毒,她们的眼里尽是躲闪与不安。

  程述宇疲惫地合上眼睛,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看了看盘子里的手术刀,陷入沉思。

  菜品的味道是极好的,但二人却吃得不识其味。程述宇想起手术中发现的端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余桑则是看出了其中另有内情,也是一副心事重重。

  余桑正准备去结账,只见程述宇拿着结好的账单朝她走来,不禁哑然:“是谁说只是去卫生间的啊,不带这样偷步作弊吧?”

  程述宇破颜微笑,“下次你也可以这么做。”

  程述宇不仅声音勾魂,连笑容都带着杀伤力。余桑揉了揉有些微微发热的脸,拿包起身就要走,谁料旁边突然有个身影正低着头以极快的速度撞到她身上。

  余桑毫无防备地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一旁的桌角上,立马便被站在她跟前的程述宇扶住了手臂。

  那人一惊,手里的热茶眼看就要洒在余桑身上,程述宇稍稍用力地把余桑圈在怀里,茶水倒了一地,溅湿了程述宇的裤脚。

  一旁的几个服务员有幸看到了“英雄救美”的这一幕,纷纷露出赞美的笑容打量着程述宇。

  余美人靠在程英雄硬朗结实的胸膛上,脸颊已然羞得熟透,她感觉脑袋仿佛是普芬比利的蒸汽火车,正响着“呜呜——”的长鸣,徐徐地往外冒烟……

  她突然想起李志立说的“胸肌可以作为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真汉子的标准”,想来程述宇这样充满雄性的弧线,男性魅力非常奥利给了吧……

  路人A:妈耶这男的好man啊,找男朋友果然还是要找这种啊!!

  路人B:要是我也能沾沾他俩的光,今年脱单就好了!giao!!

  路人C:啊啊啊这个拥抱我很可!简直A爆了有木有啊!!

  路人D:你们在yy什么呢,人家都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了,我看这对情侣就很养眼啊。

  余桑:……

  她红着脸挣脱了程述宇的怀抱,费力地解释着自己和程述宇的朋友关系,众人只当是小姑娘脸皮薄,一哄而笑,没当回事。

  余桑扶额,真是越描越黑……今天就不适宜出门吃饭!

  她尴尬地转头去看程述宇,发现对方的目光全然在撞到她的那人身上。

  “严护士。”

  正低着头不知所措的严好好慢慢地抬起一头齐耳短发,眼里噙着泪花,讶然不已:“程医生?!”

  严好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双耳瞬间通红,不住地朝程述宇低声哭喊:“对不起程医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对不起!”

  程述宇眼神一顿,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严好好的肩膀:“没事的。”

  赵小花久久都等不到严好好回来,在卫生间找了一圈也不见人,急得直跺脚。她四处环顾,终于在角落处看到那微胖的身影,乐得直飞奔过来:“好好!你在那干嘛呢,找不着你可把我急坏了……诶,程医生怎么也在这里?”

  她满脸惊讶地看着程述宇身旁的余桑,意味深长地笑着拖长哦了一声:“原来是佳人有约呀~”

  程述宇没有说话,严好好红着脸,低头跟程述宇告别,拉着八卦达人赵小花匆匆离开。

  “……她是你们医院的护士?”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还挺招人喜欢的。

  “嗯,我手术组的器械护士。”

  余桑还想问什么,但今天拿到的信息其实也不少,她看程述宇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便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

  三日后,晚报新闻部的电子邮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仁雅医院神外科的手术发生意外是手术1组医护人员操作不当所致,请你们如实报道,上报相关部门,彻查此事!”

  篇幅不长,但字里行间却隐隐透着莫名其妙的义愤填膺。

  李志立摸了摸自己有些许后退的发际线,夸张地干笑了几声,“这匿名爆料也太草率了吧,不说清楚来龙去脉,又没图没证据,瞎说几句话谁会信?真当记者是白痴啊?”

  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实习生挠了挠头发,一脸为难,“那我需要回复他吗?”

  “回啊,你就说无图无真相,有本事搞爆料就拿出点实锤,要雷神姆乔尼尔那种级别的锤,不然我们也不好跟进啊!”

  新闻部一阵哄笑,这种毫无根据的爆料邮件他们时不时就会收到几封,大多都是出于私人恩怨故意写点东西恶意诽谤,毫无逻辑与根据,邮箱里一个月里有用的爆料素材还没有举报电话里的新闻点来得多。

  余桑和薛凯结束采访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李志立那公鸭嗓笑得犹为猖狂,心想这□□兄买的彩.票不会真的中奖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调侃,一直盯着电脑的小实习生突然惊讶地瞪着眼睛,大喊了一声:“妈耶!!”

  陈果对“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但作为实习生的师父,她还是耐心地走到自家徒弟身旁敲了敲她的脑袋,“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事说事,别总大惊小怪的。”

  “师父!刚刚那个匿名爆料的人,又发了一个邮件过来。”

  实习生抬头看向陈果,神色凝重地解释道:“是一个手术室的监控视频,我看到一个护士手里的手术刀落在病人的头上!”

  众人停止了喧笑,不是吧,还真的是求锤得锤??

  李志立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呆若木鸡,早知道今天说话那么好使,他就应该出门的时候买一张刮.刮乐,保不准就中了!

  余桑瞄了一眼屏幕,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女孩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9章 第九个头条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wc?

  实习生小鸡扑腾似的跳着腾出空间,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

  余桑凑到电脑前,把视频进度条调到最前,微微垂眸盯着屏幕里快速把手术刀擦干净的护士。

  主刀医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有几秒钟的时间扭头看向别处,恰好错过了护士的这一举动。

  待他重新把目光看向病人病灶时,显然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身旁的两个护士默默对视了一眼,但很快又错开了眼神,随后的整个手术过程中二人再没有眼神交集。

  “……这视频不会是合成的吧?护士掉刀子的片段看着像五毛特效合成啊!”

  “你确定这能有五毛?撑死两毛!”

  “我看未必吧,这角度看着应该就是手术室监控拍的。”

  “了不起啊,能把这种第一手的视频拿出来,这是要搞死人的节奏诶!”

  视频的最后是主刀医生转头离开的身影,薛凯凑到余桑的耳边,不太确定地开口:“桑桑姐,这个看着好像是程医生?”

  余桑抬起纤细白净的手臂揉了揉有些发烫的眉心。

  她合上被隐形眼镜摧残得有些干涩疲劳的双眼,点了点头。

  难怪那天严好好会如此的惊慌失措,想来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到了程述宇而心中有愧。

  但这个事件还是存在太多的疑点:和严好好对视的那个护士是否也看到了掉刀子的那一幕?程述宇为什么会刚好在那几秒视线离开了病人?严好好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余桑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走进了任意的办公室。任意已经看过了视频,比起余桑的满腹狐疑,她倒是心里有数。

  任意打量着跟前的女孩,深咖色瞳仁里荡漾着满满的求知欲,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身上的藏青色牛仔中袖外套被窗外涌进来的风吹得有些飘逸。

  “师父,程述宇跟我说过,出事之后院方发现手术室的监控被人剪辑了一小段,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手术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无法断定手术意外的真相。”

  如今他们收到的爆料视频,大概就是原视频本尊了。

  余桑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这明摆着就是有人要故意隐瞒真相好嫁祸给主刀医生。

  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就跑去把事情的过程一一挖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搞事情。

  “我想明天就去采访被举报人,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外面的风突然变得猛烈,一阵阵地灌入办公室里,把桌上的报纸吹得呼啦作响。

  几张白纸飘落在地上,任意弯腰将它们一一捡起,转身把窗户掩上。她看着火急火燎的余桑,轻笑着,“急什么?”

  余桑不明就里,这还不该着急吗?下周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就要宣布结果了,如果没有原视频作为佐证,程述宇作为第一主责人将会直接受到牵连。

  她不愿见到一个恪尽职守的医生,因为这无妄之灾而面临吊销医生执照的风险。

  任意看穿余桑的心思,她给这只正被焦虑的火焰点着了尾巴的小火龙倒了一杯水,放缓了语气:“就凭一个来路不明的视频就贸然去采访,那如果被爆料人不承认呢?合成一个视频有多容易你也不是不知道,被爆料人要说这是拿之前的手术片段合成的你又怎么说?打草惊蛇之后还想获得信息那就更难了。”

  余桑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任意见余桑有所反应,继续开口:“如果我们手里的这个真的就是那天手术的原视频,那爆料人又是怎么拿到手的呢?连院方的监控都被做了手脚,爆料人却能拿出原视频。”

  “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对手术室监控进行了剪辑,他的用意是什么?”

  利用媒体去制造舆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任意挑眉,看着陷入沉思的余桑,微笑着问她:“这些你都考虑到了吗?”

  余桑此刻就像被人抓离了池塘的花色锦鲤,再也扑腾不起来。她耷拉着脑袋,撇了撇嘴,被冲昏的头脑也渐渐降了温,“师父我错了,我不该让举报人的视频给带偏。”

  任意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和颜悦色道:“再等等看。”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任意应了一声,薛凯打开门冲了进来,圆框眼镜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从眼周滑落,十分喜感地半吊在鼻梁上。

  他喜出望外地喊道:“主编!桑桑姐!我们套到爆料人的电话了!”

  余桑和任意相视一眼,有转机了!

  --------

  程述宇周五晚上接到郑徽方的电话,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让他周六上午来医院一趟。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诊室的门,只见倚在椅子上小憩的郑徽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电脑出神。

  “什么事?”

  郑徽方双手抱臂努了努嘴,示意程述宇看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程述宇微垂眼帘看了几眼,拖着鼠标关闭了视频。

  郑徽方:??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卧.槽?

  这是什么反应,是觉得难以置信吗?是因为不想面对所以直接拒绝观看?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做个手术竟然被同组的队友坑,有够倒霉的……

  郑徽方摸了摸鼻子,对这位死党表示同情+理解。

  程述宇没有说话,拿起闲置一时的喷壶,打开盥洗台上的水龙头灌了一小壶水,往窗边那盆叶子有些发黄的盆栽喷了好几下。

  “你没给我的绿箩浇水?”

  程述宇的语气里带着点兴师问罪,郑徽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解释:“哦,忙起来就忘了呗,老子连给儿子洗澡的工夫都没有,还能时刻把你那小破草放心上啊……诶不,你别打岔啊!”

  郑徽方看着气定神闲地给绿箩沐浴的植物达人,只觉得他淡定得让人上火。

  “啧,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猜到一些。你这视频哪来的?”

  “技术科的欧远,我小学同学,哥哥托关系帮你还原的视频,够哥儿们吧?”

  郑徽方咬着牙抬起腿踢了程述宇一脚,“怎么地,坑货队友是个姑娘你就怜香惜玉啊?你可千万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要不要我提前找任意他们报社曝光这事儿?”

  程述宇知道郑徽方意欲何为,径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不用,交给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去处理就好。”

  欧远是出了名的大喇叭,想必这事已经传开了。程述宇相信严好好只是一时手滑所致的失误,只要她承认自己的过失并作出检讨,自己愿意为她辩解两句。

  至于严好好的身后是谁在帮她善后事宜,那些小伎俩,他不想计较,也不想乘人之危。

  郑徽方嘴角不禁抽了抽,幸好程述宇不玩王者农药,不然这货简直就是敌方集体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啊,反正他不还击!

  “你TM装什么大度!你说说,要是没爸爸我帮你还原视频,你可能就要面临下岗的危机了!”

  郑徽方急得满地找头,索性站起来戳了戳程述宇的脊梁骨,“你饭碗要丢了谁愿意嫁给你啊?我这是为你的将来兜底你知道吗?”

  程述宇挑挑眉:“谁是谁爸爸?要我告诉嫂子你私房钱都藏在郑圆玩具车的小抽屉里吗?”

  “???”

  郑徽方忍辱负重地咬了咬唇,算你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等你丫的有了媳妇儿我也要打小报告!

第10章 第十个头条 这是个人形百宝袋吗?……

  神外诊室外的长廊有一条楼梯可以通往天井,从天井往下看,是一个偌大的花园。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到花园中庭可以见到一个小凉亭,亭中牌匾大笔挥毫“医者仁心”四个字,是黎国风心血来潮的一幅书法。

  花坛里种着一丛丛月季花,黄□□三色簇拥交错,像病房那几个孩子手里拿着的彩色巧克力一样,很是好看。

  把要问的问题提前写在本子上做好标记,是余桑一直以来的采访习惯。她把要点快速地过了一遍,徐徐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正在接受采访的女人戴着一副方框墨镜,一袭白色长裙几近拖地,正局促地坐在一张米色仿藤长椅上。

  女人看到薛凯举起相机想拍她,连忙把脸上的口罩往上提了提,转而捂住脸,不耐烦地开口:“不是说好不拍照的吗!”

  “我们见报必须要有照片。”

  “我看你们就是想曝光我!”

  “您要是不配合,我们也没法报道了。”

  余桑眉眼微凛,虽面带微笑,但语气里却带了几分不可抗拒的强硬。女人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什么,任由薛凯快速按下快门拍了两张。

  余桑笑笑,不语。

  薛凯瞄了余桑一眼,默默吐了吐舌头。

  今天的桑桑姐有点小帅啊!

  “怎么称呼您?”

  “Kelly。”

  “Kelly小姐,请问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向我们爆料呢?”

  “没什么原因,纯粹看不惯她做错事还不站出来承认的样子。”

  余桑手里的笔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本子上蹦跳着留下一串笔记。

  “您和严好好护士是同事吗?”

  Kelly闻言身形一滞,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我不方便透露。”

  她用手指摸了摸墨镜边框,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该说的我都在邮件里说了,我已经给了你们一个方向,其他的我一概不作答。你们可以直接去仁雅的职工宿舍找严好好,如果找不到地址就直接上五楼神外科室找护士赵小花,她和严好好是舍友。”

  要不是晚报那边说必须要见上一面证明不是虚假爆料,她才不想露面。

  谁闲得没事想惹一身臊!

  程述宇正打算穿过花园去停车场取车,刚好看到不远处摆好机位准备偷拍的薛凯。

  薛凯乐呵呵地和程述宇打过招呼,神似漫画家麻尾画的小奶狗对曾经救过自己的狼王摇尾巴表示亲近。

  “桑桑姐在采访呢,是关于您手术的事儿,要是报道出去肯定可以还您一个清白的!”

  程述宇不动声色,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远远地打量着工作中的余桑。

  他见过工作时的余桑,眉眼里全是专注与认真,采访过程时常亮起职业微笑,言语间各种敬语都用上,足够地游刃有余。

  而眼前的余桑,尽管脸上带着笑意,浑身却充斥着一种若隐若现的焦虑。

  是一种急于获取答案,却索求无果的焦虑。

  和向来的从容大相径庭。

  Kelly不经意地侧过头,不料却看到不远处的程述宇,心里忍不住猛一咯噔。

  她站起身背对着程述宇,慌忙地拿起手提包,嚅嗫着开口:“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余桑站起身想作挽留,Kelly却已经迈开脚步小跑离开了,抬腿还差点把鞋跟卡在石缝里,显得十分狼狈。

  余桑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爆料人就这么草木皆兵吗?这一波小跑都快赶上决赛圈跑毒了!

  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到草地上,余桑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许是这些天太累了,她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比工作有趣。

  余桑蹲下身,毛绒球们扑腾地在她头上飞过,却也不走远,其中一只甚至蹦蹦跳跳地靠近些许,歪着脑袋看她。

  余桑伸出手,小家伙还有想继续走近的意思,突然有人的影子遮住了天光,麻雀群受到了惊吓,倏忽间全飞走了。

  她咧嘴笑了起来,心情瞬间轻松不少。

  她站起身,大脑毫无防备地一阵眩晕,腿也跟着软了下来。

  不会是要猝.死的节奏吧,她才二十来岁啊!

  余桑的心顿时像被海水淹没了般往下坠,没来由地慌了。

  然而还没等到她眼前一黑倒下,有人便抢先一步把她拉住。

  薛凯看着靠在一起的俩人,惊得下巴直掉,瞬间石化。

  他含恨地撕咬着手里的单反肩带,恨不得把它咽下去当狗粮吃掉。

  男的俊女的俏,竟然该死的般配!呜呜呜他好酸啊!

  视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余桑捂着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抬了抬头,程述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这么撞入她的眼里。

  一时之间又开始新一轮的头晕目眩……

  “还好吗?”

  “嗯……”

  余桑轻咳了两声,后退了两步,笑着问他:“你怎么来医院了啊?”

  “回来拿点东西。”

  “那现在拿完了吗?”

  “嗯。”程述宇从墨绿色的棒球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慢慢地剥开包装纸,递到余桑手里,“吃。”

  余桑讪讪,这是个人形百宝袋吗?掏吃的动作也太娴熟了吧!

  她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口,舌尖触碰到的柔软瞬间融化,香甜的口感荡漾在唇齿之间,余桑抿唇一笑,果然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大好!

  程述宇招呼着后面化身柠檬精的薛凯,帮着他收拾摄影器材。薛凯的心虽然切开是酸的,但感谢的时候还是一脸甜美:“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您!”

  “不客气,我送你们回报社。”程述宇轻车熟路地拿起薛凯手里的三脚架往停车场走去,仿佛他才是一个摄影记者。

  薛凯困惑地看着这高大的背影,他搞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拒人千里的程述宇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地热心肠。

  但是余桑不会轻易麻烦别人,她最怕欠人人情了,薛凯咬定余桑会回绝,朝她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

  “桑桑姐……”

  余桑把剩下的巧克力咽下去,笑着拍了拍薛凯的头,“那我们就搭个顺风车吧~”

  薛凯抱头震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晚报大楼在一个创意园区里,园区的绿化建设被定为环境宣传案例,还上过央视。大楼正对着一个人工湖,湖边的护栏是一圈银色的小铁链,湖里鱼群多数是锦鲤和锦鲫,每一条都被好心的路人喂得白白胖胖,余桑实习的时候还和同事一起去投过鱼食。

  楼下种满了梧桐树,初夏会开满粉白相间的小花,风一吹花瓣漫天四散,很是浪漫,为此这里还成为了不少闺蜜情侣来摆拍的胜地。

  三人一路无言,程述宇把车在露天车位上泊好,突然转头看着后座的余桑,“我有话想跟你说。”

  薛凯幽怨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切换,嘴唇下撇,识趣地打开车门,“那桑桑姐我先上去了……”

  程述宇看着下车坐到副驾驶上的余桑,清澈见底的眼眸就像一汪湖水,看向他时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好啦说吧,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

  余桑的声线清甜悦耳,是邻家妹妹的风格。

  程述宇凝了凝神,踌躇着开口:“你刚刚采访的是谁?”

  余桑心漏跳一拍,不自觉地摸了摸有些冰凉的鼻尖,“就是一个匿名爆料人,刚好约在医院见面。”

  “医护人员?”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爆料人不便透露太多的隐私。”余桑轻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和手术意外相关的人。

  程述宇垂眸看着方向盘,半晌抬头:“刚刚那段采访可以不报道吗?”

  金黄色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四散,有几片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余桑看着程述宇的侧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都知道了?”

  程述宇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扭开车上的两瓶小矿泉水,递给余桑一瓶。

  “上面已经知道手术事故的原因,之后会给出评定结果,但在这之前我不希望曝光,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曝光之后排山倒海而来的舆论压力,摧毁的力量可以让人失去自省的勇气,多少人因此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漩涡当中,程述宇并不想做到这种程度。

  余桑努力压下满心的疑惑,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你是不是看过一个视频?”

  程述宇微抿了一口水,“嗯。”

  余桑瞬间来了精神,目光如炬:“你知不知道视频的来源?”

  “老郑说是他托医院技术科还原的。”程述宇看着眉头微皱的余桑,那双好看的眼睛都快要和鼻梁亲在一起了。

  即便是皱眉的她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怎么了?”

  余桑伸手抓了抓头发,“爆料的证据也是那个手术的原视频。”虽然还不能确定和程述宇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爆料的?”

  “两天前。”

  程述宇抱臂,抬眼看着她,“技术科是三天前还原的视频,在第二天早上上报给的医院领导。”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对视了几秒,异口同声。

  “有人把视频泄漏了。”

第11章 第十一个头条 是女朋友吗?

  余桑当晚就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程述宇说的那句“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她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漠寡淡,好像事事都不上心,但对人对事总带着隐隐的柔情与恻隐。

  他不是圣父白莲草,只是在自己的准则与底线之内,给这个世界留一些包容与体谅。

  她的心像是被一根细长的毛线缠绕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

  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顺着第108只羊继续往下数。

  周一上班的时候整个新闻部喧闹不止,一片混乱,吵到连相隔几面墙的评论部都忍不住派实习生过来看看,这内部是不是发生什么利益冲突,要展开权利的游戏了?

  余桑打卡后进了办公室,只见面临秃头危机的李志立正催促着头发过度旺盛的薛凯把摄影器材打包好,两人这发量站在一起对比直戳人笑点。

  李志立拉过还在指着他捂嘴乐个不停的余桑,皱着眉戳了戳她的脑门,“别笑了,赶紧收拾收拾和我去跑个突发新闻。”

  “什么新闻?”还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刚接到的爆料,有人爬上仁雅医院顶楼了。”

  余桑的笑容一瞬僵硬,嘴角由上扬变为了下弯,大早上就玩这么刺激?

  薛凯帮李志立系好包带,“爬上顶楼……是要干嘛?”

  李志立伸手把他的头搂住往下一推,“你说还能干嘛?肯定不是为了跳伞啊!”

  出车司机刘叔还在住院养病,李志立只好亲自开车载着余桑前去医院。最近发生的太多事情都剑指仁雅,这让余桑不得不思忖这次会不会也和之前的有关。

  二人到达现场时,消防车和警车已在现场戒备。地上铺了两个厚实的救生气垫,气垫旁有警戒线拦着,有几个医护人员正抬头指着坐在顶楼的人窃窃私语,好像认出了是谁。

  围观的患者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路人也加入其中。

  一看起来年过半百的阿姨抬头往楼顶上瞻望,一瞬被刺眼的太阳迷了双眼,她低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痛心不已,“哎呀女娃儿跳楼还能是为个啥,这肯定是搞出人命了,男的不负责噻,真是可怜啊!”

  “会不会是为了拍什么dy视频搞直播之间的啊,说句‘分手了,好冷啊,我再也不谈恋爱’,假装殉情,发到网上点击率忒高了。”

  “哗众取宠嘛,谁不会呢?有本事她就跳啊,这种人我可见多了!她要真跳下来了我给大家发红包!”

  “哇那求她赶紧跳,老哥听着有份啊哈哈哈哈!”

  ……

  现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一通,场面堪比厂子里的茶话会,就差拿碟瓜子边嗑边唠了。

  眼看人越来越多,医院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些患者被围观的路人堵住了去路,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不一会儿,保安们上前疏散着围观的群众,众人本来也是凑热闹,看了一会儿还没什么动静,人就散了一半。

  余桑和李志立来到顶楼时,已经有穿着迷彩服的民警和几个医护人员对着跳.楼者苦口婆心地劝导多时,可惜跨坐在围栏边上的女孩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只坐在那不住地掉泪,看起来像是铁了心不回头。

  民警不让记者靠太近,怕刺激到女孩的情绪。李志立低声地在余桑耳边说:“我去那边开长焦拍几张照片,你就在这向警方了解下基本的情况,素材到手我们就走。”

  看这场面一时之间也是胶着状态,没个大半天估计都劝不下来,没必要在现场耗那么久。

  余桑挺直腰背,朝女孩的背影望去,转身向其中一个民警了解情况。

  民警肖北是个刚入队不久的新兵蛋子,看起来就和余桑差不多大。同龄人之间是有着相同的磁场的,肖北对着她不自觉地多话了起来:“她是个护士,因为一个手术失误被非议了,据说他们现在整个医院都传开了,还有人在网上diss她……说起来,也是人言可畏啊。”

  余桑看着女孩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被太阳照得通红的圆润侧脸,泪痕清晰可见,看起来楚楚可怜。

  “工作再不顺心,生活还得继续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拿人命开玩笑,现在的人还是太脆弱,你说是不……诶不是!你干嘛?”

  她没有犹豫,转头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到肖北怀里,径直拉起警戒线。

  众人的心瞬间紧绷成一根即将扯断的弦,现在的记者为了拿料都这么猛?要死啊快回来!

  “让我来跟她说,”余桑转头望着一脸懵逼的肖北,轻抿薄唇,“我认识她。”

  现场的人瞬间没了动静,李志立看着慢慢靠近护栏的余桑,手里的单反吓得都差点要拿不稳。他抓狂地咬着牙,不知所措地薅着头发摇着头。

  他很想大喊让余桑回来,但又怕刺激到跳楼的女孩。

  这都是任意宠出来的!关键时刻总以为自己是美剧里穿着红裤衩拯救世界的超人,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太乱来了吧!

  余桑跨出护栏,学着女孩那样半吊着坐在围栏上。

  从楼下往上看仿佛又多了一个跳楼的人,四下皆惊。本来散得差不多的人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围观,消防员和警队的人不禁压力山大,扶额叹息,这栋楼也太诡异了吧,莫非还能有大变活人的功能?凭空上演的是哪一出啊?

  早就听闻医院是各种灵异轶闻的集合地,没想到还真这么邪门。

  天台挂着几张刚洗好晾上的病床床单,洗衣液清香的味道随着微风洋溢开来。余桑长发被风吹得飘起,神色自若。

  远处被日光映衬得有些模糊的一排平房,注视时间长了会叠出重影,像极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余桑扭头朝女孩一笑,微翘的睫毛随着笑容向上动了动,“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严好好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了余桑一眼,微微吃惊:“你是那天和程医生在一起的那个……”

  余桑含笑着点了点头,严好好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散落下来的短发刚好把整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你是程医生的女朋友吗?”

  喵喵喵?

  余桑差点没稳住重心往天台的地板上倒下去,李志立一行人猛的捏了一把汗,吓得几乎就要冲过去接住她。

  “我和他是普通朋友而已。”

  严好好的眼神移向别处,小声地说:“我和程医生在一起工作那么久,还没见过他单独和女孩子吃饭。”

  余桑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她觉得像程述宇这样自带桃花外挂属性的好好先生,和异性吃饭的机会应该不少,但至于他本人愿不愿意赴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看着严好好满脸的失落,心领神会地弯了弯嘴角:“你喜欢程述宇?”

  “诶?我……”

  严好好低头,红着脸紧张地攥着卫衣的衣角,咬着下唇不说话。

  余桑短吁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最想你从这里跳下去的,就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她注视着严好好,指了指楼下那些密麻如同蚁群的围观者。

  “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把你的生死当作赌注,没有人真的在意你从这里跳下去之后会怎么样。”

  “活了二十多年却只能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甘心吗?”

  严好好痛苦地抓着头发,抱着头声嘶力竭地低吼:“但就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失误……才害得整个手术组的人停职!是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承担责任,是我!我还害了程医生……”

  “我只是不想让程医生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不想他对我失望。”

  严好好的眼泪像决堤奔腾的川流,再次一发不可收拾,她捂着脸,无助地把头埋在膝盖上,仿佛此刻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在她心里,程述宇是唯一的光,是她心中象牙塔一样的存在,她敬仰他也爱慕他。

  她不求程述宇对自己的感情有回应,但至少不要是一个最坏的印象。

  但现在什么都晚了,完了!

  “死看似一了百了,所有事情的结果无论好坏都一笔勾销。但其实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争取更多不同的可能。”

  余桑笑了笑,“再说你怎么就知道程述宇对你失望了呢?有一个自己留恋的人本身就是活下去最大的动力呀。”

  严好好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涣散地想着什么。

  几个民警和消防员已经在一旁蛰伏多时,眼看机会来了,一哄而上,几下功夫就把严好好从围栏上连拉带扯地拽了下来。

  余桑像动物园里窝在山上的猴子一样坐在栏杆上,看着民警一本正经教育着梨花带雨的严好好,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人生有两出悲剧,要么万念俱灰,要么踌躇满志。”

  她托着腮,正想得入神,一只手突然把她从上面拉了下来。

第12章 第十二个头条 人红是非多!

  她正想挣脱,却撞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眸。

  余桑心虚地咧开嘴干笑了两声,摆了摆手,“早啊。”

  程述宇冷冷地瞄了她一眼,却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他没好气地开口:“爬到栏杆上是要跑酷吗?不怕掉下来?”

  万一失手翻身掉下去怎么办?做到她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余桑舔了舔嘴唇,继续尬笑,“不怕,偶尔施展一下我的洪荒之力也是可以的。”

  程述宇沉默:……脑震荡后遗症还没好吗?

  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李志立终于解锁了被点穴的状态,他冲过来使劲地掐了一下余桑那没什么肉的脸。

  “洪荒之力?我看你就像个洪荒!余桑你出息了是不是?我让你向民警要素材,你倒好,人家跳.楼你还去凑热闹,这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主编交代,啊?你自己说说!”

  余桑的脸白皙光滑,仿佛一掐就一把水,她含着泪揉着被李志立掐红的脸,低头作检讨:“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鲁莽……”

  跟在程述宇后面上来的郑徽方目睹了全过程,他挑挑眉,心想任意带出来的徒弟果然不简单啊,除了做记者还能做谈判专家。

  虽然听不清她在那说了什么,但那调子还真挺像模像样。

  得了,反正现在纸媒也不景气,说不定以后转行更吃香,至少衣食不愁啊!

  几个神经外科的同事纷纷上来开导严好好,程述宇走到跌坐在地上起不来的严好好跟前,驻足,“我没有失望。”

  严好好惊讶地抬起头,原来刚刚她和余桑说的话程述宇都听到了,她顿时觉得羞赧万分,低着头不敢看程述宇。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日后在专业技能和心理素质方面还要好好加强。”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会再去追究。”

  “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对自己失望。”

  听到最后一句话,严好好的心顿时像被点亮了一样,她慢慢地仰头,看着被煦阳照得有些耀眼的程述宇。

  刺眼,灼热,是她不敢靠近触及的存在。

  她自知程述宇是永远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的。

  严好好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擦干眼泪,“谢谢您……”

  ———-

  回到报社后余桑意料之内地挨了一顿批评,还领了一道写3k字检讨书的圣旨。

  她看着在座位上得意地抖腿喝茶的李志立,耷拉着脑袋,认命地写了稿子领了罚。

  傍晚时分稿件见报,纸质报刊不用多说,电子报、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三者更是同时发文,这几乎算是晚报的独家新闻,别家根本拿不到这么一线的素材。

  报道的配图是余桑和严好好坐在围栏上的特写照片

  。在千钧一发之时李志立还抓拍到她安抚严好好时的微笑,从容中带着肯定,是个特别有渲染力的笑容,让人看着就有力量。照片上面一小行的解说写的是:(左一)本报记者对跳楼女子(左二)进行开导。

  余桑把稿子发给了任意之后就开始写检讨,并不知晓稿件配的是哪张图。直到加班结束一看手机,才发现自己“火”了。

  晚报公众号下的评论史无前例地没人关注新闻点——

  “天呐没想到晚报卧虎藏龙,还有这么勇猛的小姐姐,爱了爱了!关注了啊!”

  “妈耶我很可!这记者小姐姐又A有飒,还很有颜!坐在围栏上真的很酷!”

  “余桑这名字是出自桑榆未晚吗?太有文化了!余岳父您在吗,您看我这彩虹屁吹得够资格做您家女婿吗?「狗头」”

  “三分钟之内,我要拿到这个小姐姐的微信,不然我就锤哭在座的所有人,重点锤小编!”

  小编在下面回复:“小编表示很无辜,头一次因为可爱的妹子同事挨欺负5555”

  薛凯把评论截图发到新闻部微信群“News那些事儿”里,原本如死水般寂静的对话框瞬间一片沸腾。余桑的微信被艾特个不停,大多都是让她看看傍晚公众号发的推文,有亮点哦!

  陈果连着发了几个大拇指:“看来我们的小余要C位出道了啊,明年晚报的十佳青年评选,我们就集体推荐她去参加好啦。”

  Max凯:“双手赞成!桑桑姐的死忠粉在此![哇]”

  运营公众号的小编:“手动@小鱼儿爱吃桑果 ,桑桑小姐姐苟富贵勿相忘啊!”

  小李子今天长头发了吗:“哈哈哈哈哈是我这照片拍得好!余桑,你可要感谢我,一篇检讨书换一次声名远扬的机会,物超所值吧?”

  这一波小小的轰动还让晚报圈了一波粉,余桑双手抱着手机瘫在椅子上无奈地笑了,所以这还算是因祸得福?

  就在她伸了伸懒腰的功夫,手机里立马就来了两条微信。

  程医生:下班了吗?

  程医生:楼下等你。

  余桑拿着手机的手再一次差点打滑,什么情况啊喂!这人是停职在家太闲了是不是?

  小鱼儿爱吃桑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加班?

  程医生:不仅知道你加班,还知道你被任姐罚写检讨书了。(笑)

  程医生:这是好事,磨一磨你的性子,让你以后长记性。

  她哭丧着脸,心想师父什么时候和程述宇这么熟了,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

  余桑走出报社门口的时候,一旁的花坛处正趴着一只橘猫,看到她出来慢悠悠地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大哈欠。

  “社宝我走啦,夜里凉记得要回屋里睡啊。”

  社宝是晚报养的猫,是本报的吉祥物,特别受大家喜爱。“十只橘猫只胖”,社宝自然也是被喂得橘橘胖胖圆圆滚滚,它有自己专属的小餐盘,还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屋,这待遇在晚报可是VIP级别。

  据说社宝刚来的时候,江冕还给它当过好些日子的铲屎官。想到这里余桑就想笑,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天天活得跟个神仙似的男人还能蹲下身卖力地……铲屎。

  余桑走近想摸它摸了摸它的头,它慵懒地“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好像在跟她道别。

  程述宇的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到余桑来了还打了下双闪。

  停车场的保安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大爷,身上的保安制服洗得发白陈旧。新闻部加班是家常便饭,他也早已习惯,老大爷朝余桑咧嘴打着招呼,一笑起来眉心就皱成一个‘川’字。

  “刚刚这人还和我打招呼呢,我一听说他是来等你的,我就不收他停车费了!”

  老大爷乐得呵呵,余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扬起笑脸陪着乐。

  “是男朋友吧?”

  ta一脸神秘地挤了挤眼睛,余桑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只是朋友而已。”

  “小伙子挺英俊的,有我年轻时当兵的样子!你们年轻人都爱把搞对象说成是交朋友,大爷啊我都懂!”

  余桑生无可恋地扶额,被大爷的一脸笑容送上了车。

  程述宇给她递了一个装着什么的塑料袋,“夜宵。”

  余桑打开一看,是吞拿鱼三明治和甜牛奶。她失笑,程述宇这是转行做了饲养员,专门喂养她这种细胳膊细腿,怎么吃都吃不胖的稀有动物吗?

  余桑道了句谢谢,正好她也饿了,于是毫不客气地打开包装袋吃了起来,“为什么来接我下班?”

  程述宇目光流转,关掉车里播放的音乐,含笑道:“提前讨好未来的新闻红人,说不准哪天就被带飞了。”

  余桑瞬间被嘴里的牛奶呛到,手里的三明治也差点飞出窗外跟她say bye。

  这哪里像是程述宇会说的话啊,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看来真是人红是非多。

第13章 第十三个头条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手术意外评判结果公布的当天,仁雅医院再次召开记者通气会。院长张崇正在外省参加调研走不开,期间大小事务都由副院长黎国风全权负责。

  神经外科手术一组顺利复职,作为主刀医生的程述宇沉冤昭雪,真相大白,更是成为了记者们采访的焦点人物。

  余桑在台下看着十多家友报的同僚们正给手术组合影,当中不乏有几个熟悉的知名央媒面孔,她不禁叹服,黎国风手上的媒体资源是真的不少。

  这一场通气会美曰其名是为神经外科正名,实际上则是给医院做了一波宣传,拿着车马费的记者回去把医院通讯员给的通稿照着一发,阅读量和转发数一上来,效果显而易见。

  任意向黎国风做了个简单的采访,结束后便是一顿商业互吹,晚报和仁雅有合作宣传的项目,两人打过不少交道。

  任意朝余桑招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黎国风狭长的脸上满是褶皱,虎牙不知何时磕破了一颗,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镶金牙,一笑起来顿时显露无疑。

  他笑着打量余桑两眼,转而看向任意,“年轻真好啊,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医学院,每天的精力根本都用不完……别人都夸我是天才,临床要点看几遍就全能记住,其实我私下也花了不少功夫呢!”

  余桑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在默默mmp黎国风这样的自卖自夸,任意顺势笑道:“像您这样有天赋的还这么努力,那还能给别人活路走吗?”

  “哈哈哈哈哈哈……任主编太会说话了。”

  黎国风非常受用地哈哈大笑,他把黑色的方框眼镜摘下来,用衣袖仔细擦了擦镜片,戴好。

  “不过看到小余,我就想起我女儿啊。”

  “令嫒现在还在英国深造是吗?”

  “是,但过些时日也要回来了,不过回来想去哪,她自己说了算。”黎国风神秘一笑,朝任意挤了挤眼睛,“但我猜她会来我们仁雅,你说呢?”

  任意会意地跟着一通笑,只留余桑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几家电视台争前恐后要给黎国风做专访。待他走后,余桑忍不住开口:“师父还认识黎国风的女儿?”

  “认识,但没有深交。”

  任意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脸,在这样的场合她时刻都要保持职业微笑,都笑到有些肌肉抽筋了。

  “早些年我去采访医学院教授,她是教授的助理,我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而已。”

  对于黎国风千金的那些事,她大多都是从郑徽方嘴里听回来的。

  台上记者们终于结束对手术一组的轮番盘问,把这些人累得够呛。几个医护人员都还没从“休假”的怡然自得中缓过神来,如今还要应付媒体们一堆的提问,着实是让他们疲惫得生无可恋,纷纷在心里直呼“救救孩子吧”“求放过QAQ”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默默地看了这边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余桑看着程述宇礼貌朝任意颔首,任意莞尔一笑,和他握了握手。

  “小程,恭喜你复职。”

  “谢谢任姐。”

  “不客气,上次你救了余桑和薛凯,我都没跟你道谢呢。”

  作为当事人的余桑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了任意一眼,心想这虽可以但没必要,毕竟她已经道过谢了呀!

  程述宇定眼看着余桑,弯了弯嘴角:“我只是碰巧路过,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任意笑着看了二人一眼,识趣地给他们留了空间,“你们聊吧,我去那边会个熟人。”

  会议室的外面是一个露天小阳台,种满了白色的山茶花,很是养眼。程述宇从自动售卖机里拿了两瓶气泡水,给余桑递过一瓶,顺势再给她掏出一盒小蛋卷。

  余桑受宠若惊,“你近期给我投喂的吃吃喝喝可不少啊。”

  再这样下去她也是会胖的啊喂!

  程述宇微微垂下睫毛长得令人羡慕的眼眸,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太瘦了,肠胃的吸收功能不好,少吃多餐会吸收得好一些。”

  末了还不忘补一刀,“跑新闻跑到营养不良就得不偿失了。”

  余桑:?破案了!来自医生的官方吐槽真的是最为致命……

  蛋卷可以不吃,但气泡水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抵挡,余桑小小地抿了一小口,瞬间变成星星眼。

  “程述宇。”

  “嗯。”

  余桑迟疑片刻,幽幽开口:“那个,你谈过女朋友吗?”

  程述宇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正打算喝气泡水的手突然一顿,慢慢地放下来。

  余桑咽了咽唾沫,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暗骂自己竟然脑子一抽问了个这么尴尬的问题!

  “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没事,我瞎问的。”

  程述宇看着她连灌了两口气泡水,脸色有些可疑的绯红,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没有,没时间谈。”

  余桑哦了一声,不知怎的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程述宇路过护士站时,同一手术组的护士陆琪正好安静地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出来。

  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公布了评判结果后,陆琪第一时间递交了辞呈。众人只当她是精神压力过大,纷纷予以抚慰,黎国风甚至发话给她批半个月的假,却还是没能动摇她坚持辞职的想法。

  陆琪朝程述宇打了声招呼,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还没等迈开步伐,便听见身后人清冽的声音。

  “为什么要把严护士的手术失误向晚报爆料?”

  陆琪身形一顿,心虚地回过头,“你在说什么?”

  程述宇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眼神微凛。

  “我看到你接受晚报的采访了。”

  “我不是很听得明白……或者说,你有证据吗?”

  陆琪不自觉地笑了,看到了又怎么样?那天她连穿戴都是全副武装,他程述宇如何证明那就是她。

  程述宇默不作声,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只依旧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那看穿一切又略带着嘲讽的眼神,模糊又沉重,如同冰冷的海水,让陆琪不禁有点瘆得慌。

  “程医生,很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工作的支持与指导,希望您在仁雅一切顺利。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陆琪原以为可以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没想到几天后在技术科工作的男友就被揪了出来,他对把手术原视频泄漏一事供认不讳。仁雅医院立即对他进行了通报开除,并以侵犯隐私权的名义对他进行诉讼。

  此事一出,陆琪自然也难脱干系。她匿名爆料的身份也顿时不攻自破,不仅成功上了这周的热搜,成为舆论的矛头,原本到手的高薪offer也飞了,还摊上了官司,真是祸不单行。

  人们渐渐把对严好好的关注转移到了陆琪身上,甚至开始有人为严好好打抱不平。

  Tiffany:“这真的是我见过最心机的护士,简直侮辱了白衣天使!她就是故意想让这个事搞死严好好,好借此上位吧?我祝他们这对狗男女天长地久长厢厮守「愤怒」!”

  吃瓜少年团:“本吃瓜女孩之前实习的时候在仁雅呆过,曾经因为一件小事被某陆姓护士打过小报告。她当时还跟我说保证不对外说的,让我自己悄悄改正就好,我当时真的哔了狗了!”

  瓜太多我再也吃不下了:“真是逼我们祖安女孩上线!拿你当人的时候,你尽量装得像点好吗?装都不会装吗?”

  热心群众范思哲:“突然觉得严好好也不容易啊,虽然她确实是做错了,但是这些本应该交给医学界去评判,放到公众去评定其中的正误是很不妥的。仅个人观点,不喜勿喷。”

  看着网友们的言论,余桑不禁由衷地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谁能想到还会有反转呢?

  她忍不住去敲了敲程述宇的微信。

  程医生:看到了。

  小鱼儿爱吃桑果:惊讶吗?

  毕竟出事的刚好是自己同组的两个护士,平时做手术都一左一右地共处。

  程医生:不惊讶,我知道。

  余桑:……

  在程述宇身上她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一次次地被打脸。

  小鱼儿爱吃桑果:对了,严护士现在怎么样了?

  严好好被作出了停职处分,并对林森的家属给予了赔偿,职业生涯注定是暂时停止了,但余桑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的心理状况。

  程医生:她打算之后回医学院读博,准备下周递辞呈了。

  对于一个重获新生的人来说,学习深造也许可以给予她更多的自信与勇气。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小鱼儿爱吃桑果:帮我向她转达,祝她一切顺利啦www~

  程医生:嗯,她也让我跟你说句谢谢。

  余桑弯了弯嘴角,心里一热,一个推波助澜的念头悄悄在脑海里爬了出来……

  小鱼儿爱吃桑果:其实严护士人也挺好的……好像还是单身?「doge」

  小鱼儿爱吃桑果:你有没有想过……emmmm,你懂的「坏笑」~

  程述宇没有回复,仿佛此刻突然掉线了,余桑只当他是暂时离开了,也没当一回事。半晌她拿着热好的牛奶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一看。

  程医生:我觉得你人也挺好的,也是单身。

  程医生: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想过呢?「微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余桑心下大惊,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原本应该流向心脏的血液止不住地往脸上飙升,手里的牛奶撒了一桌子,她连忙抽了几张纸巾疯狂擦拭。

  原本是想探探程述宇对严好好的心思,没想到探问不成反被套路!

  余桑发誓,以后她再也不要当什么牵线红娘了,至少在程述宇这里,坚决不!

  推波助澜的念头存活了不到三分钟,卒!

第14章 第十四个头条 这叫夫妻相!

  立冬那天温度下降了不少,好像真的一下子从秋天过渡到了冬天。李志立上周买彩.票赢了点小钱,这些天容光焕发对谁都咧着一个嘴使劲乐,一回到报社就豪气地宣布下班请客吃饭。

  众人很给面子地挑了附近新开的老北京火锅店,看着鲜嫩的羊肉在热气腾腾的铜锅里渐渐变得美味的样子,别提多幸福了。

  余桑穿着白色的薄羽绒服,淡紫色的隐形眼镜把眼眸映衬得更为深邃。

  她靠着沙发,抱着电脑,正一丝不苟地赶稿子。

  李志立见状立马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把夺过余桑手里的码字工具,“没收了没收了!这都下班吃饭了还在工作,你这不是给我们施压吗?”

  这简直就是个工作狂任意的克隆版,还是个2.0版本,毕竟此刻正主正拿着菜单勾着菜,一本心思都在吃什么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余桑只觉得他跟个活宝似的难对付,笑着起身就要夺过电脑,哪知李志立拔腿就跑,她在后面绕着桌子跑了两圈都追不上,正想来个出其不意反方向追击,不料服务员正端着火锅汤底走进包厢,只好作罢。

  众人见状纷纷笑成一团,陈果用手揩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你俩都多大的人啊,还这么幼稚!跟我女儿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抢玩具似的。”

  余桑死死地盯着李志立,撇着嘴无奈地叉腰直喊:“我这稿子着急,明天一早就要给师父审的!”

  “回家写去,谁手上还没几个稿子啊?整的就你跟个大忙人似的!”

  李志立用筷子蘸了蘸刚调好的油碟,往嘴里送,满意地点点头,话语间带着教育的语气。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单身人士,这个单身狗们呢,就应该学会抱团取暖,相互探讨下要怎么样才能够获得真爱……女孩子家的天天冲锋陷阵,很难脱单的。”

  余桑笑着摸了摸下巴,歪着头开口:“我想脱单实在是太容易了,是我没看好而已。”

  坐在角落的薛凯闻言低下了头,红着脸默默地喝着肥宅快乐水,心思仿佛是刚煮好的糯米团子,轻轻一戳就能露馅。

  餐桌上嘘声一片,纷纷拿起纸巾往她身上扔去。

  一顿酒足饭饱后众人各回各家。天色还早,任意拉着余桑陪她逛商场,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月专题报道的采访对象都联系好了吗?”

  余桑随手从架子上挑了一条白色小碎花长裙递给任意,裙摆有几缕流苏点缀,优雅又清新。

  “前五个都表示没有问题,就是省皮肤医院的李主任临时有事不能接受采访。我打算明天给中医医院的王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任意拿着长裙满意地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向售货员要了合适的尺码,

  “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

  “是哪位?我提前做准备工作熟悉一下。”

  任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朝她身后挤了挤眼睛,拿着裙子哈哈大笑地进了试衣间。

  余桑满脸疑惑地看了看后面,没人啊……

  瞬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有内鬼所以终止谈话?

  ———-

  “向最亲爱的人致敬”是晚报打造的专题系列报道,主要是采访六名来自各个行业的优秀杰出代表,通过镜头和文字讲述他们职业相关的故事。

  新闻部两两组队,一个文字采访,一个摄影录像,旨在用最真实的笔触与画面,呈现最佳的新闻报道。

  各个小组以抽签的形式分派采访对象,余桑伸手在抽签箱里一顿乱摸,飞快地把一张小纸条拽进手心。

  “6号,仁雅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程述宇。”

  李志立看过余桑手里的纸条,啧啧咂嘴感叹:“这盲抽能抽中熟人的概率是有多小啊,这要不是桃花加成我打死都不信,行了就等你脱单请客了啊。”

  余桑不可思议地和手里的纸条大眼瞪小眼,像极了拿着砸中自己的苹果进行头脑风暴的牛顿。

  难怪那天任意笑得这么诡异。

  采访那天正好赶上程述宇走社区出义诊,余桑领着摄影记者林奕奕坐上了医院的小巴一同前去。

  林奕奕是实习生,刚来晚报三个月,长了一张萝莉的脸,性格却出奇的冷淡,对着谁都彬彬有礼,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很少与人说话。

  程述宇把医院分给他们的早餐拿了两份给余桑,坐到她身后。

  “多吃点,还有一段路。”

  余桑点点头,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了在旁边埋头擦拭镜头的林奕奕,戴着金边眼镜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忙摆了摆手,“桑桑姐我吃过了,你吃吧。”

  余桑苦恼地看了程述宇一眼,撇撇嘴,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程述宇轻笑,好像读懂她的烦恼,拿过一份撕开包装袋,“我陪你吃。”

  余桑尴尬地舔了舔唇,其实她也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在……撒娇?

  她有种想学鸵鸟那样挖个地洞把自己的头埋起来的冲动,有够难为情的!

  这次义诊主要是为社区的残疾人患者进行免费问诊和健康咨询,同时对社区的群众普及神经外科的相关医学知识。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已经有数十人前来咨询,现场的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余桑让林奕奕站在社区门口,给现场拍一张全景,说不定之后还能用得上。

  程述宇正给一个绑着麻花辫的五岁小女孩做检查,本该是蹦蹦跳跳的年纪,她却因为患上先天性脊髓空洞症腿脚常年疼痛,平日里下地走两步都困难。

  女孩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程述宇的动作很轻,但女孩还是疼得龇牙咧嘴,她咬着牙死死地拽着衣服的下摆,终于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妇人一急,狠狠地板正女孩的身子,隐隐透出些许气恼:“不许哭,大夫看着呢,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啊!”

  不说还不要紧,这么一说,女孩顿时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程述宇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带着笑意安抚道:“叔叔给你水果糖吃。”

  女孩顶着红了一圈的小眼睛,打着哭嗝,怯生生地小声开口:“有……有荔枝味的吗?”

  程述宇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只有苹果味了。”

  女孩像小猫看到新鲜的鱼一样两眼发光地盯着糖果,她抽抽鼻子,歪着头想了想:“那也行……”

  余桑看着小姑娘作出让步的表情,不禁噗呲一笑,程述宇哄小朋友也是很有一套嘛。

  小女孩的目光很快被站在医生叔叔旁的大姐姐吸引。

  余桑穿着白色的冲锋衣,下身是一条冷色调的格子阔腿裤,带着褐色美瞳的眼睛明亮炯炯,手里还拿着一支好看的笔。女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程述宇通透有神的眼睛,举起小手若有所思地比划着什么。

  “姐姐是叔叔的小妹妹吗?你们长得好像啊,眼睛都亮亮的。”

  余桑扬起一张黑人问号脸,嘴巴张成一个“哈”的形状。

  不都说孩子的眼睛是澄澈雪亮,一看一个准的吗?她和程述宇哪里长得像了,不带这样被碰瓷的吧!

  妇人无语,会意地搂紧女孩,小声地教育着她:“别乱说,阿姨怎么会是叔叔的妹妹呢?他们这叫夫妻相,是有缘分才会像的哩!”

  女孩嘴里含着程述宇刚给的苹果硬糖,发出软萌的小奶音:“啊,我知道!夫妻就是像爸爸和妈妈天天抱抱亲亲那样!之后还会生小弟弟小妹妹的!”

  “?!”

  妇人惊羞着捂住女孩的嘴,朝二人尴尬地呵呵呵直笑……

  ……啧,还不如被说成是兄妹呢。

  程述宇抿着唇整理着医疗器械,神情自若,仿佛没听到一样,余桑见状也就释然了,只当是童言无忌。

  傍晚返程时,余桑手里的素材已经够写两三篇大稿子,她整理着这个下午所记录到的笔记和在社区部分群众的采访录音,不得不叹服程述宇真是名副其实优秀的医生。

  程述宇将深奥复杂的医学原理,用最通俗的语言向前来咨询的群众讲解。在面对焦躁不安或是恐惧悲伤的患者时,他抚慰的方式不只是口头上苍白无力的几句安慰,更是用病理分析与病变概率来向他们传达:这是可治愈和可抑制的,不要害怕。

  谜中生不安,不安中生谜,科学的解答是消除人们疑惑与担忧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想到这里,余桑满意地把电脑合上,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她拍了拍在一旁支着下巴看车窗外风景的林奕奕,“回去之后把你认为拍得可以的十张照片发给我,等我今晚把稿子写好,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林奕奕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开口:“桑桑姐知道薛凯师兄喜欢你吗?”

  余桑被她这话杀了个猝不及防,心想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吧。她掩饰般地把目光移向别处,笑着摸了摸鼻子。

  “知道呀,你薛凯师兄虽然有时候会犯迷糊,但是聪明好学,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林奕奕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一样,师兄对你是男性对女性的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她瞄了一眼边上闭目养神的程述宇,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程医生看你的眼神也是带光的……真好,我也希望有人时时刻刻都把我放在眼里,捧在心里,而不是视而不见。”

  余桑大惊失色,像打量一只乱喷火的小恐龙那样看着林奕奕: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有光?有什么光?

  余桑想起之前自己在程述宇面前的各种犯傻卖呆,仰天长叹,也许是关爱智障的同情之光吧……

  她正想跟林奕奕解释下自己和程述宇的关系,不料司机猛然刹车,强大的惯性把车里的人都小小地往前抛出了一段距离。

  余桑的头眼看就要撞到前面座椅的置物板上,程述宇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她的头。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她禁不住慌了慌神。

  程述宇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看,清冷严肃的声音从余桑的头顶响起。

  “扶好了。”

  余桑心里犯嘀咕,这人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反应那么快啊?

  她眯起眼睛吃痛地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忽地看见离车不远处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的手臂向上抬起,木然地看着正上方。

  余桑咽了咽唾沫,屏住呼吸。

  ……这是上演哪一出恐怖电影?

第15章 第十五个头条 真是迷糊得可爱!……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老人已经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披头散发,两眼无神,涣散迷离,爬满皱纹的脸上有几道被锐物划伤的疤痕。

  老人满身污秽,两只裤脚上满是泥土,他驼着背慢慢地走到小巴车门前,仰头望里看,看起来很是吃力。

  司机打开车门,“老人家,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老人只是呆呆地望着车内,呢喃叫唤:“大韩,大韩啊……”

  几名医护人员出于本能把他接上了车。

  老人狼吞虎咽地吞咽着护士递来的面包,突然像噎住似的暂停了两秒,然后猛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林奕奕连忙递过来一瓶水,余桑给他顺了顺背,嘱咐他慢慢喝小心别噎着。

  程述宇替他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确定并无大碍后又耐心地向老人询问:“老先生,您住在哪里?”

  老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忽地眼睛一亮,上前死死拽住程述宇的衣袖不放手,哽咽道:“大韩啊,我的儿!你上哪去了?爹想死你哝!”

  余桑见状立马明了,老人是错把他认成自己儿子了。

  程述宇伸手稳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您认错了。”

  “是爹不好,当年芳芳大着肚子,我总觉得那娃儿未必是你的,所以阻止你们这场婚事!”

  “没想到她就这样自杀了……是我有愧她们娘俩,有愧于你,有愧于我们老韩家!爹不该拆散你和芳芳,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爹?”

  老人眼里含着泪花,把目光投向程述宇身旁的余桑,一把上前扑通跪下。

  “芳芳,老头子在这里给你跪下了,你们娘俩原谅我吧!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该死!我这样的老东西,下了地狱都不安生!”

  众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将老人扶起,程述宇把他欲想掌掴自己的手拉开。余桑同情地垂下眼眸,半蹲着抚慰老人,“老人家您搞错了,我不是您说的芳芳。”

  老人垂着头,不再理会他们,嘴里只不断喃喃着要找大韩和芳芳。

  程述宇把老人搀扶上了座位,转身向身旁的几名医生护士嘱咐了几句,司机重新启动小巴。

  余桑看着坐在一旁观察着老人情况的程述宇,凑上前在他耳边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阿尔茨海默病。”

  原来是老年痴呆症,余桑抄着手,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老人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心里头突然一阵悲哀,忍不住小小地叹息。

  回到医院后,韩老被送至神经内科门诊。没过多久,一个四十来岁,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他打开诊室大门,看见呆滞在病床上的韩老,上前握住他的手:“爸,我可算找到您了!这些天您都去哪了?”

  事实上韩田已经找了他好些天,警察局都去过两回了,但就是找不到人。邻居说,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在自家花园里松土,精神状态不错,还跟邻居拉家常,全然不像是当天就离家出走的人。

  韩老没有搭话,冷漠地把手抽回,低着头死死盯着墙上那幅海报,内容是如何预防老年痴呆。

  “爸,我是大韩啊,您不认得我了?”

  程述宇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激动。

  “大韩……”

  韩老握住程述宇的手,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

  程述宇轻轻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嘱咐韩田平日里要多陪伴父亲,不要让他受太大的刺激,以免激化他的病情恶化。

  老年痴呆症属于神经内科的病症,程述宇跟科室医生交代了情况后便离开了诊室。

  韩田五味杂陈地看着父亲,一时哑言。他缓了缓神,跟着程述宇出了病房,给他和在病房外的余桑鞠了一个躬。

  “我刚来的时候听护士说了,是你们找到了我父亲,谢谢你们。”

  韩田从包里拿出卡片递给她,笑道:“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随时找我。”

  余桑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韩先生客气了,但我不是医生,也没做什么,要谢你应该谢谢这些可爱的医护人员。”

  今天遇上的这对“奇葩”父子,爸爸给她下跪儿子给她鞠躬的,她何德何能受此大礼呀!

  程述宇看着余桑手脚并用地解释着,一板一眼,脸上还带着一丝惭愧。

  这女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有时候卖力起来甚至有些笨拙。

  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虽有些迷糊,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韩田还想说什么感谢的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抱歉地朝二人笑笑,按下接听,不料手一抖不小心误碰了免提,爽朗朝气的少年嗓音瞬间萦绕在整个走廊。

  “韩叔,您答应给我找的那个场子找好了没有啊?尽快尽快啊,我们乐队下个月还有表演,找好场地我们好抓紧时间练新歌啊……”

  “还有啊,千万千万别让我爸发现了,记住了!不然他能打死我!”

  韩田被震耳欲聋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路过的护士对他投以白眼,他连忙哈腰道歉。

  要再被这么吼几次何愁不会提早耳衰?

  韩秘书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拿着手机往外走,“我的小少爷,您倒是给我点时间啊……您要的那个店铺在市中心,您知道商业旺区的黄金地带有多难求吗……”

  余桑看着名片若有所思,原来韩田竟然是新越集团的董事长秘书。

  这些年她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新越集团的一些逸闻轶事,据说早年新越是靠做汽配和餐饮发家,近十年才把手伸进了地产领域。

  前些年被人匿名举报名下施工单位存在安全隐患,虽然后来被证实只是诬陷,但能把生意做到那么大,难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被人抓住,引人诟病。

  但作为记者,传闻八卦什么的听听就好,要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还是不要人云亦云,捕风捉影是行业大忌。

  “怎么了?”

  余桑回过神来,“没什么。”

  程述宇挑挑眉,“晚上一起吃饭?”

  “今晚不行,我要回去写你的稿子。”

  余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歪头朝他笑得一脸灿烂。

  “等报道出来之后,我请你吃饭?餐厅你来定,但这次不许偷步结账。”

  程述宇看着余桑撇着嘴扬起手臂做了个交叉的手势,心里像是被一把小刷子挠了挠,感觉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

  ———-

  出报的第二天,余桑顶着两个黑眼圈在报社小花园的公用水池里洗脸,冰凉的水在脸上胡乱地拍过,瞬间人也清醒了不少。

  前一天晚上为了赶稿子她几乎一宿没睡,每每熬夜后第二天犯困时,她都会去洗把脸,让自己高热运转的大脑CPU得到冷却缓和。

  这个城市并没有那么四季分明,即使是初冬,花园里还留着一片绿意,只是这“绿”是暗色调的,像是这绿里和了些墨,断不似春夏那般来得生机勃勃。

  余桑正准备上楼回办公室,有谁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一激灵,从后面看神似一只受了惊吓要随时炸毛跳起来的猫咪。

  江冕好笑地看着跟前的这个女孩,眼里全是捉弄成功的得意,他收回手抱臂看着她,舔了舔嘴角,“被吓到了?”

  他的嗓音是悦耳苏爽的男神音,但此刻在余桑听来却分外刺耳。

  她顺了顺自己跳得有些猛烈的胸口,强装镇定地挑着眉笑笑:“这都是小case。要是换作是我,我能从后面一手掐住您的脖子,一手捏紧您的肩膀,给您头上倒点放在冰柜里的番茄酱,打开手机外放大悲咒,用诡异的嗓音在您耳边来个‘鬼来了’开场白,让您一次性享受幽灵出场的全套待遇。”

  她也不是特别胆小的人,只是偌大安静的花园突然悄无声息地有人拍了拍你的肩头,换谁不炸毛啊,轮吓唬整蛊人她余桑还没怕过谁呢!

  江冕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并有些起鸡皮疙瘩的趋势。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甩了甩小辫子。

  “哎好吧,是我错了,我不该吓唬我们可爱的余桑妹妹。”

  余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找我有事?”

  江冕轻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余桑揉了揉眉心,没事他还是少点来招惹她吧……

  江冕从兜里掏出一个烫金粉色信封递给余桑,她拆开一看,是新越集团媒体矩阵晚会的邀请函。

  这是什么意思?

  “下周新越的媒体晚会,你和我一起去,任意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她也很乐意让你参加。这种晚会各界的红人都会来,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余桑愣了愣,表情夸张地指了指自己。

  “不是……为什么是我?”

  她何德何能能参加这种级别的聚会啊!

  江冕笑得一脸和煦,托着下巴端详她,“是韩秘书发话邀请你去的,我只是个传话筒。”

  他也不知道余桑的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连新越集团董事长身边最得力的秘书都能够得着,看来是他低估她了,小丫头的羽毛真是越来越丰盈了啊。

  他出言安抚,似笑非笑,“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会照顾好你的,你就放心跟着你江哥哥走吧。”

  余桑听着江冕这样没皮没脸不正经的腔调,感觉有些无语,只讪笑着敷衍了几句便跑开了。

  她边往回走边满脸黑线地抽了抽嘴角,果然是韩田,他这个人的做法还颇有一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作风,然而她真的没做什么,无福消受啊QAQ!

第16章 第十六个头条 白色燕尾服?……

  “向最亲爱的人致敬”专题报道上了晚报周日的头版,版面分成六个部分,讲述六位行业代表与其职业的故事。

  医生板块由余桑执笔,标题是:程述宇——“我会用百分百的专注与耐心去对待患者,无愧身上的白色战袍” 。

  医生板块分了两个部分。

  第一部 分是程述宇在社区义诊时的采访报道,放的插图是义诊时社区络绎不绝的人群,以及几张程述宇在给部分患者看诊检查时的特写,其中一张是余桑拍的拿着糖果笑得一脸甜蜜的小女孩。

  分是针对在回程路上遇到韩老的描写性报道,用的配图是韩老那一双苍老的、满是褶皱与伤疤的手,灰白色调的照片极具渲染力。

  在报道最后余桑还写了记者手札,呼吁更多的年轻人在工作之余要多抽空陪伴家中的老人,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方知悔恨。

  她把电子版链接发给了程述宇,示意让他“签收成品”,神似某宝卖家给买家发货。

  小鱼儿爱吃桑果:给个评价?

  半晌,程述宇的对话框上出现了“正在输入中”五个字。

  程医生:写得很真实,没有过分吹嘘,最后的呼吁也很真情实感,挺好。

  程医生:但是我有个提议。

  余桑歪着头,忙不迭地回复:你说?

  程医生:以后有关医疗的报道还是少拍患者的正脸,我们还是要尊重他们的个人隐私和意愿。

  余桑撇了撇嘴,心想程述宇的眼睛是真的有毒,找起茬来真是一针见血。昨天任意还为这事说过她,为此她还专门打电话征求了女孩母亲的意见,确定没有问题才没撤下照片。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领了1k字的检讨书。

  她发了个“受教了”的表情:你说得对,以后我会注意的,对了……

  余桑突然想起了什么,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

  小鱼儿爱吃桑果:下周三我有点事,不能和你约饭了,等之后有空我再补你一顿?「可爱」

  程医生:没事,我正好那天也有事。

  两人默契地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转悠便到了新越媒体晚会当天。

  尽管任意说穿得随意一些也没关系,但毕竟是大集团的晚会,余桑还是郑重其事地向她借了一条礼服长裙。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斜肩的酒红色鱼尾长裙,高挑苗条的身材曲线被很好地勾勒出来,性感的锁骨完美地展露,这一身打扮褪去了她素日里的孩子气,竟勾出了几分妩媚之感。

  “这条酒红色的我只穿过一次,你的身材正合适,送你了。”

  任意满意地笑着拉过余桑坐下,帮她简单地盘了个头发,给她脖子上戴了一条简约大气的银色项链。

  “我们余桑真是太漂亮了,果然年轻就是好啊,简单的点缀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余桑被任意说得不好意思,她很少穿得这么性感,有些害羞:“我这样真的可以吗?”

  任意扶着余桑的肩膀,与镜子里的她对视。

  “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可以’来形容了,确切来说是好极了!”

  余桑本是半信半疑,直至晚会入场时,她感觉似乎不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有几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富二代甚至还朝她轻佻地吹了吹口哨。

  All right,今晚她也勉强算是一个小小的焦点了。

  江冕穿着一套粉色的西装,头发被高高地绑起一束马尾。他胸前别了一个金色的玫瑰花胸针,无论看到谁都笑眯眯的样子,直把余桑看得头皮发麻。

  他在服务员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两杯香槟,余桑连连摆手拒接。

  “我一喝就能倒,大学毕业聚餐的时候喝一小杯就几乎要断片了,我妈平时都不让我碰酒的。”

  “多喝几次就好了,我刚开始也不会喝。”

  江冕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禾秆黄色的酒液被满室的灯光照得明亮透泽,有些耀眼。

  他把胳膊往余桑纤细的肩上一搭,笑得一脸暧昧,“即使你真的醉了,这不还有我在吗?谁敢动我身边的人?”

  余桑笑了笑,把江冕那仿佛被古龙水腌制了三天三夜的手臂从身上拿下去。

  “我要是醉了,最不想麻烦的就是您。”

  她要给江冕添麻烦了,那之后江主编的“彦祖粉丝后援会”还不把她扒得片甲不留?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新越集团的媒体晚会邀请的几乎全是媒体圈的大咖红人,除了媒体以外的则非富即贵,身家显赫的董事代表。

  新越集团多年来的发展,或多或少都离不开他们的推动。

  主持人说完开场白之后,新越集团的几位董事代表纷纷上台介绍新越的发展历史与主要项目,末了还把新越的少东家请上台说两句。

  这个环节是韩田有意安排的,让一向在大众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少爷圈一波关注。小男生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向对继承家业没什么想法,在新越一众老臣眼里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而韩田打的算盘是,如果这次媒体能够来几篇正面报道,说不定还能为孩子树立一个积极上进年轻有为的人设,好为日后接手生意打下良好的舆论根基。

  穿着藏青色西装的少年留着个棕色的栗子头,下身佩了一条棕色的小脚裤,左脸上贴了一个Line的OK绷,一脸的青涩稚嫩。

  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拉过台上的话筒,轻咳了两声。

  “呃,欢迎、欢迎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来到……来到我们新越的晚会现场……”

  台下顿时非常不给面子地轻声笑了起来,男孩紧张得要命,他咬了咬下唇,挠了挠头发,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我叫Never,中文名是不悔,祝大家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谢谢!”

  韩田在后台通过现场直播观察着全场。

  他看着Never在众人善意的掌声下堪堪下了台,只觉得要扶持这位小少爷就好比诸葛亮扶持阿斗,任重道远啊。

  致辞结束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余桑跟在江冕后面敬了一圈的酒,尽管大部分的应酬都让江冕替她挡了,但难免会有几个不识趣的非要女生也喝几口,仿佛这样才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江冕看着双脸绯红的余桑,扶着她在角落的沙发坐下。

  “其实你不用真的喝,做做样子就行,把酒含在嘴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吐掉,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一杯就好。”

  余桑揉着有些发晕的脑袋,也没精力和江冕说敬语,“你怎么不早说?早告诉我就不用遭罪了!”

  江冕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眼里全是笑意。

  “我以为你知道。”

  江冕见过很多出入晚会敬一圈酒下来也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的女孩,他原以为像她这么灵光的女孩对这样的场合能应付自如,没想到余桑会这么实诚,让她喝就真的喝。

  这年头还有这么纯情的姑娘,真的是太难得了。

  江冕去给余桑拿服务员煮的醒酒汤,会场暖气的温度开得有点高,余桑感觉头脑发晕,身子越来越烫,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厚重的眼皮沉淀着满满的困倦。

  她现在只想回家睡觉,别的什么都不想干了。

  晚会现场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各自应酬,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的男人拿着酒杯坐到余桑身旁,色眯眯地打量着她那随呼吸起伏的部位。

  “美女你是哪家媒体的啊?我们喝一杯啊?喝完了哥哥带你上去玩玩,好不好啊?”

  余桑警惕地半睁开眼睛,抿着唇晃悠着站起身,和男人保持一小段距离。

  “不好意思,我有同事在这,不方便离开。”

  “怕什么?让他们一起来玩好了啊哈哈哈哈!”

  男人伸手拉扯着余桑纤细的手臂,她咬着牙想挣脱。

  奈何那人力气实在太大,她摆脱不开,气恼地瞪了男人一眼,“先生请你自重!”

  这中年男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董事,多喝了两杯酒便有些放肆起来。他正想嬉笑着抱过来,却只扑了个空,眼前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个明晃晃的酒杯刺痛了眼睛。

  紧接着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头上流了下来,他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一摸,是红酒。

  男人成了一只目瞪口呆的“落汤鸡”。

  “滚。”

  清冷的声音并不算很大,但足以有震慑的效果。

  “我cnm你坏我事?”油腻男顶着几根被浇湿的毛发,恼羞成怒地指着男子的鼻子。

  “你tm知道我是谁吗?你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tmd破产!”

  男子微微垂眸,旁边围观的人几乎都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眼里的轻蔑与愤怒。

  “要我说第二遍吗?”

  “我可以让你明天就失去与这里所有人的人脉关系,你信吗?”

  “小子,你tm吓我?老子出来闯天下的时候,你爸妈还没把你造出来呢!你是哪里来的,你能搞得了我?”

  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冷冷一笑,眼里全是不屑,他气定神闲地开口:“你可以试试。”

  如果这人想领教什么是厉害,他可以奉陪到底。

  几个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富商似乎认出了这是谁,皆在原地等着看好戏。

  油腻男看着围观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自觉好像玩大了。

  这里那么多的媒体,要传出去的话自己也声名不保,细想之下确实犯不着逞一时之气因小失大。

  他愤愤地看了男子和他身后的余桑一眼,抛下一句给我等着,便匆匆捂着脸离开了。

  围观群众一见没架可掐,也就慢慢散去。

  余桑捂着疼到快要爆炸的头,几近要站不稳了。

  她注视着眼前这张脸,只觉得这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长得高大俊俏,目光炯炯有神,和某个身上有着淡淡消毒药水味道的白大褂竟然惊人的相似。

  然而她终究是不胜酒力。还没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便眼皮一沉,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第17章 第十七个头条 这也太会撩了吧!

  余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那张舒服柔软的大床上,要不是头痛欲裂,她都不禁怀疑昨晚的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门外飘来了一阵辣子的香味,把她的食欲都呛出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这才想起昨晚颗粒未进。

  隐约记得还在车上吐了一路,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把她送回家。

  余桑搭了个外套,穿上棉拖鞋,有气无力地迈腿打开房门,径直往美食制造厂——厨房走去。

  她现在饥肠辘辘,急需通过好吃的喂饱叫嚣抗议的肠胃庙宇。

  现在要有个人在她面前,她都能生吞活剥。

  还没等她说出抱怨的话,餐桌上已经摆着一盘土豆烧牛肉,一份可乐鸡翅,还有一锅罗宋汤。

  余桑大喜过望,这全都是她爱吃的诶,太后娘娘真的是太懂她了!

  她夹起一块土豆咬下,软糯松软的马铃薯选手吸收了鲜美咸香的牛肉汁,化身为一朵入口即化的云彩,在她的舌尖上跳起了舞。

  真是美味嘎嘎香!

  她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里送,根本停不下来。直至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一碟清炒油菜放在她面前,大快朵颐的小姑娘才发现不太对劲。

  老妈的手哪有这么好看啊!

  余桑咬着筷子悠悠地抬起了头。

  此时的程述宇正慢腾腾地解下系在身上的Kitty围裙,在粉色小布料的映衬下竟有种莫名的反差萌,

  他的白衬衫扣子被解开了两颗,白西裤让他的大长腿显得更笔直挺拔,看起来就像是戈壁滩上那一排精神抖擞的白杨树。

  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之后连忙把外套穿好,定了定神,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述宇非常自然地给她舀了一碗汤,似笑非笑地启唇:“昨晚你喝醉了,送你回来的时候李姨不让我走,让我在客房睡了一晚。”

  “那我妈呢?”

  “她说今天有事要办,一早就出门了。阿姨原本还想做好饭再出去的,我说我来做就好。”

  余桑吃痛地揉着太阳穴,忍不住轻锤了两下桌子。

  她几乎都能想象李丽华在暗地里偷着乐的嘴脸,这还不是给她和程述宇创造机会和空间吗!

  哪有这样的妈啊,万一碰着个不着调的把她给卖了怎么办?

  “我帮你向任姐请了一天假,”程述宇给她添了一小碗米饭,放到她面前,“吃。”

  余桑舔了舔唇,“昨晚的晚会你也在现场?”

  “恰巧路过。”

  她哦了一声,心中疑惑,却没有再追问。

  她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

  余桑愣了愣,抬眼看着正襟危坐,一脸淡然的程述宇,呆呆地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啊?”

  程述宇用公筷给她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定眼望她,柔声笑道:“照顾你。”

  ……

  余桑只觉得脸上突然烧了起来,就像一口被火苗舔过的锅。

  这!也!太!会!撩!了!吧!

  余桑红着脸低头老实扒饭吃菜,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

  她跟程述宇同框对话就好比青铜碰瓷最强王者,根本比不过啊!

  ————

  次日回到报社,陈果立马拉着余桑,朝她夸张地瞪着眼睛。

  “小余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江冕亲自来新闻部坐了一个下午,就在这等你呢。”

  李志立左右活动着身体,熬了一宿夜脖子变得僵硬无比。

  他不屑地抬起头,冷笑了一声,“整个新闻部的女人几乎都被他勾了魂,昨天写的稿子不是错标点符号就是漏字,气得主编都想接盆开水往那人脸上泼去了!”

  “不是我说,江冕这种级别的男人你们可别招惹,除非你能忍得了他在万花丛中飞……”

  “要么你就睁只眼闭只眼,无视他和别的女人搞暧昧,要么你就有本事让他只对你死心塌地,不过后者多半是不太可能实现了。所以你们一个个的,别老盯着这种男人,小心玩火不成,引火自焚!”

  话音刚落,李志立顿时收到了几位单身女同志的眼神杀。

  余桑一时不知如何搭话,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先去师父那打个招呼。”

  任意沏了一杯玫瑰茶,推到余桑跟前,笑着问她:“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余桑点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师父,我在新越的晚会上看到程述宇,是他送我回家的。”

  余桑揉了揉头发,不明就里,他怎么会在那呢?

  任意看穿小徒弟的心思,抿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程述宇的父亲程驰是大校军衔,商界政界都有认识的人,在业界很有名望。他和老郑的父亲、我的父亲以前一起共事过,早些年我还给他父亲做过专访。”

  “程叔叔原本是一心想让儿子从政,可惜小程志不在此。但他也很开明,没有强求,只是偶尔在一些场合会带上儿子一起出来露个脸。”

  余桑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原来程述宇的“后台”那么硬啊,难怪遇事都不带怕的。

  任意用指腹摩挲着茶杯,自责地叹息。

  “昨晚那种场合,要是没有小程在,后果不堪设想……也怪我想得不够周到,怎么就放心把你交给江冕那种登徒浪子,真的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她淡淡一笑,问:“有没有想过谈个对象?这样也好有个人保护你。”

  余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几乎恨不得把每天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采访写稿上,有的时候还不惜通宵熬夜去做我想做的专题……但尽管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哪有时间腾出来谈恋爱呢?”

  任意叹了口气,她知道余桑的事业心一向很强。

  “女孩子啊,年轻的时候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多珍惜身边的人,不要等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才想找个男人共度余生,这样的后知后觉是很可悲的。”

  这些天难得没什么大动作,刚过下班的点,办公室里的人便一溜烟儿地赶紧往外跑,生怕下一秒就被抓回来加班改稿剪视频。

  余桑还在慢腾腾地收拾东西,听到门外有人喊:“桑桑姐,江主编又来找你啦!”

  这个“又”字就真的是很有灵性了。

  江冕穿着一件花色的夹克衫,内里还别了个小领结。

  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艳明媚的玫瑰香槟,极其自然地往余桑手里一送。

  “我来给余桑妹妹道歉的,为那天没有保护好你……”

  余桑大方地接过花,深吸了一口,花香顿时沁人心脾。

  “也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不能喝。”

  他抿着唇苦笑,碰了碰余桑手里的那附在玫瑰花上的水珠。

  “就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去拿什么醒酒汤,真磨叽……直接带你离开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个小店安静地喝点小茶,吃点小串儿不就没事了吗?”

  余桑忍不住笑了,她很难想象一向优雅浪漫的江冕会愿意在大街上撸起袖子啃着串吃,这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人设吧?

  “你笑了啊。”江冕用舌尖舔了舔上唇,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我就当你答应今晚让我请你吃个饭了。”

  “这算是蛮不讲理?”

  “NONONO,我一向都是这么和人打交道的,大家都很吃这一套。”

  余桑扶额,这人死皮赖脸的功力是真的强啊。她突然觉得江冕如果去做调查记者,估计能把当事人磨到精神分裂,要什么吐什么,只求赶紧被放过。

  两人来到北湖公馆时天色已全部暗了下去,两个服务员含笑着指引他们走进一个包厢。

  余桑见状纳闷,江冕该不会要带她去另外一个饭局吧,是嫌她那天不够失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这江彦祖有够变态的……orz

  包厢的门被徐徐拉开,只见席上只坐了一个穿着长袖T恤衫的少年。

  他的一条破洞牛仔裤的裤脚被挽到小腿上,耳骨上别了一个耳钉,正戴着耳机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游戏机。

  似是觉察到有人进来,少年抬起头,深色澄澈的瞳仁一亮,朝二人扬起一个阳光十足的笑脸。

  “来了啊,快坐快坐!”

  余桑心下只觉得这双眼睛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冕笑着坐到二人中间,朝余桑开口道:“其实呢,今天的饭局不是我提议的,是小少爷知道那晚你受委屈了,特意让我请你过来吃个饭,说要亲自跟你说声抱歉。”

  “是啊是啊!那天实在是抱歉,那我们的地盘出这种事……我已经让我爸撤了和那个人的生意往来,这人人品有问题,我们新越绝对不和人渣站队!”

  原来是那天在台上致辞的新越少东家,余桑礼貌地笑道:“谢谢余先生,您太客气了,其实这事与您无关,您实在不用破费请我吃饭的。”

  “害,你别这么说话,叫我不悔或者Never都可以。”

  余不悔不好意思地靓仔挠头,他对这种客套话最不感冒了。

  他爽朗地笑着勾过江冕的肩膀,“你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和江冕哥认识好多年了。”

  “不瞒你说,我刚回国不久,在国内也没什么朋友……江冕哥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能力很强,还是个谦虚认真的小姐姐,我余不悔最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了。”

  “啊,还有啊,我刚刚发现一个事!”

  余桑看着少年右手握拳,左手摊掌,拳头一下子敲在了手心上,心下觉得有些有趣好笑。

  “我姓余,小姐姐也是姓余,江冕哥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江冕把刚点好餐的菜单递给服务员手里,眼里仿佛能泛出朵朵桃花,他擦了擦手,揶揄开口:“我看你干脆认余桑当姐姐好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姐姐吗?”

  她心里猛地一咯噔,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

  听见这声姐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堵得慌。

  余不悔年纪小不经事,心思单纯透明,喜好厌恶全写在脸上。

  他笑着嗯嗯直点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余桑。

  “这样不太好吧,要被人私下做文章就麻烦了。”

  再说哪有一见面就认姐弟的?太唐突了。

  江冕会意,垂眸笑着点点头。

  “是我考虑欠妥了,余桑妹妹的顾虑是对的,Never的身份终究比较特殊。”

  余不悔有些着急,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有多希望有个姐姐,余桑无论从样貌、气质还是性格,都和他心目中的姐姐基本契合,他不愿意就这样错过。

  “或者我就这么喊姐姐,这样总可以了吧?反正我年纪确实比你小啊!”

  余桑拗不过少年那像小狗讨食一样眼神,可怜巴巴的,反正被叫声姐姐也不会掉块肉,终究还是答应了。

  这顿饭吃得很是愉悦,余桑不喝酒,余不悔酒精过敏,江冕开车也不喝,三人最终以苹果醋的快乐碰杯结束聚餐。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公馆门口,司机下车给打开了车门,小少爷灵活地跳上了车,笑着和两人道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送你回去?”江冕问。

  余桑看了看手机,时间还算早,“不用了,这里离地铁站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这样显得我不够绅士啊。”

  他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来了一阵“轰轰——”的马达声。

  二人转身一看,座上坐着的是个穿着皮衣的短发女郎,她画着浓妆,戴着墨镜,神秘一笑。

  还没等余桑看清她的脸,她又立马扬长而去。

  仿佛只是路过歇个脚。

  “这人回来了啊。”江冕轻笑,“也不提前说一声。”

  余桑疑惑地看了同样笑得一脸神秘的江冕,“这是谁?”

  “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喜马拉雅FM里有个‘Lili月亮电台’,挺出名的一个感情专栏,听说过吗?那是她的直播号。黎国风还给她刷过一堆的礼物,说起来这种行为就是作弊,对同期的主播来说真是不公平。”

  余桑脑袋一瞬当机,黎国什么?黎什么风?什么国风?

  江冕故作夸张地捂住嘴,“我以为任意跟你说过啊,那是黎国风的独女黎莉。”

  看着她一脸惊讶,他还故意补充了一句:“她早些年还和仁雅神外科的一个医生传过恋爱绯闻哦,好像姓……程?”

  余桑:……什什什什么?

  信息量太大了,先让她缓缓!

第18章 第十八个头条 跟吃了柠檬一样地酸!……

  余桑这两天总有些心不在焉,连吃饭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她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夹生的米饭,要是一日三餐都吃食堂的话,估计能让减肥人士事半功倍。

  薛凯抬起埋头苦吃的脑袋,盯着那张没什么食欲的脸,“桑桑姐是生病了吗,怎么这两天吃那么少啊?”

  余桑摇摇头,“没胃口。”

  “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果拿起筷子敲了敲薛凯的头,揶揄道:“你一个大小伙子这么八卦干嘛?没听说过‘女孩的心思你莫要猜’吗?要真心疼你桑桑姐,一会儿就赶紧去给她买点零食加加餐。”

  她把自己盘里的鸡腿往余桑那送去,叹了口气,“你瞧你那脸啊,都快赶上后面新刷的墙一样白了。”

  “谢谢陈姐。”

  薛凯把话听了进去,正想起身,旁边编辑部的胖子调侃着开口:“是不是听者有份啊?我今天照镜子也觉得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也能吃到薛凯的爱心下午茶啊?”

  一群人纷纷笑他没皮没脸,连口袋里没有油水的实习生都不放过。

  在一旁专心啃鱼头的李志立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你丫的也太缺德了,你咋不说这是给你腰上的游泳圈添砖加瓦呢?别吃了,游泳圈充气过度是会爆的,我们可不想天天跟一个潜在炸.弹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被调侃的胖子一瞬羞红了脸,嬉笑着把李志立的头摁到餐盘里去,搞得他一身狼狈。

  众人大笑,余桑也跟着一同乐,仿佛跟没事儿似的。

  下午她跟着任意去采访武警中队的队长。

  警队里一片绿油油的迷彩服,一个个都高大挺拔,英气逼人。

  那点布料根本掩盖不住他们内里优良的底子,胸肌腹肌二头肌,要什么肌有什么肌。队伍整齐划一地迈着正步,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休息时间,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四处张望着。

  他朝余桑的方向小跑了过来,扬了扬手。

  “嗨,还记得我吗?”

  她正拿着相机给操练的队伍拍照,听到有人说话,抬头看了过去。

  “?”

  她微微一怔,大脑搜索引擎显示的是:Error,查询无果。

  “不是吧,记性这么差啊?”

  “那天去营救那跳楼地女孩时我们见过的,你当时还爬栏杆上坐着,可把我们全队人吓坏了。”

  提起那事,余桑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眨了眨眼睛,拍着脑袋啊了一声:“是肖警官是吗?”

  肖北噗嗤一声笑了,“别别,我可担不起,叫我肖北就行。”

  “不过作为人民子弟兵,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下次碰上这种事交给我们就行。我们的职责不就是为人民排忧解难,为人民服务吗?往后可不能那么冲动了啊。”

  肖北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细胳膊细腿的不经打不经摔,要真碰上事儿估计也是个娇弱无力哭天抢地的主。

  余桑闻言连忙点头,心想兵哥哥就是兵哥哥,觉悟就是比一般人高啊。

  她和肖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两句,哨声突然响起,全体队员迅速集合。

  肖北一边小跑着归队,一边回头跟余桑道别,又匆匆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

  夕阳的余晖打在那一张张挥汗如雨,朝气蓬勃的脸上。

  他们坚定,有力量、有热血、有纪律,是保家卫国最中坚的力量。

  余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站直身子朝他们的背影敬了一个礼。

  回到报社后新闻部开会,任意拿着一沓厚厚的材料给各人发下去,坐下抱臂,正色道:“我这边接到一个火灾隐患的爆料,B市有个小区居民楼有住户住改商,大量地往里面堆放易燃易爆物品。有居民还亲眼看到他们深夜搬运煤气罐,但每次打了举报电话来人去检查,一查又什么情况都没有。”

  这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团伙”,极具反侦察能力,一旦收到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马停工,还有人里应外合。

  附近的居民苦不堪言,有人甚至还收到过恐吓,警告他们少管闲事,不然后果自负。

  “我打算派人去暗访。下午我已经联系好中队那边,他们会出两名队员和我们的记者一同前往,基本的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有谁愿意去一趟吗?”

  任意把话说到这里,大家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明白得很。

  这种暗访任务吃力却未必讨好,危险系数满星,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主动请缨披甲上阵?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发话成为那只出头的鸟。

  会议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一抹酒红色大衣上。

  余桑扶着门把,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好的表单,微微喘着粗气。

  “我愿意去,这是我的外出采访申请表,主编签字就可以了。”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几个见过大场面的老记者偷偷捏了一把汗,暗自庆幸有人出头,他们得以免于此行,但同时在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惭愧。

  他们也年轻过,曾经也是这般血气方刚,勇往直前。到底是什么磨掉了他们的锐气呢?

  也许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也许是这些年见惯了的白云苍狗,其中缘由没人知道。

  余桑胆大心细,之前也有出过暗访的任务。但无论是采访某无牌经营的黑餐馆,还是偷拍某医院门外招摇撞骗的“神医”假药党,跟这次的任务比起来都太小巫见大巫了。

  任意陷入了两难。

  于公而言,这对余桑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她有着灵活的应变能力和积极的抗压能力,丰富的采访经验让她知道如何甄别有效素材,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但于私,余桑是她的爱徒,是她最喜欢的女孩子。让她一个人去外地执行这样有一定危险性的任务,任意实在不放心。

  她微微皱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语气里有着不可置否的严肃。

  “你想清楚了,这不是当天来回的任务,你要在那边待上几天,周旋一波才能回来。”

  “我知道。”

  “这不是儿戏,不是闹着玩。”

  任意的音调忍不住高了几度。

  余桑抿着唇,把表单送到任意面前,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您签字吧。”

  谁都可以去,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任意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对上余桑那双不知道闪烁着坚定的眸子,顿时哑然熄火。

  散会时,余桑拿着签好字的表单,心里沉甸甸的。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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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余桑前去商城的超市采购食材。

  李丽华最近迷上做西餐尤其热衷煎牛排和做西点,家里各种食材的耗费速度堪比上演鸬鹚吞鱼,几下功夫就都没了。

  虽然她亲爱的妈妈是在烹饪中获得乐趣了,她也是吃得一脸的真香,但一想到饭后都要收拾被肉汁溅到一片狼藉的灶台,还有不知为何会乱成一团的那些开封过的奶油果酱芝士,她就瞬间觉得胸口发闷。

  余桑乘坐手扶梯上了三楼,那家网红法式餐厅一如既往地排满了人。

  这家餐厅也在她的种草列表内,但鉴于现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好几次想来都排到两个小时后用餐,只好作罢。

  该店非常“装13”,并不支持线上预约,只能现场拿号,一度让人怀疑排队的是不是托。

  隔壁文艺周刊还曾经写过这家店的推荐文章。据说去探店的编辑也没能例外,排了四个小时队,点了一堆吃的拍了几张照片做了几个GIF,就被告知用餐时间有限,准备要让下一桌客人用餐了。

  编辑:……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室内的装修是淡蓝色调的冷淡北欧风,在这样的冷色调的氛围下胃口都忍不住减小,就算分量少一些也能让人接受了。

  真是营销鬼才。

  她往店里望了两眼,还真的每一桌都满座,但每张桌子之间都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所以看着也不会觉得拥挤。

  窗边的位置坐着一双男女,女的耳上别着一个几何体的耳环,唇上涂的是阿玛尼的405,绿色长裙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看起来像是一株苍翠欲滴的盆栽。

  她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液体,时不时和对面那人说说笑笑,很是惬意。

  要是那男的不别过头往外看,余桑肯定就当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坐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品尝着网红级别的美食,享受着周末难得休闲的时光……

  真·美好啊。

  余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看向对方,突然感觉牙床像被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柠檬腌制过一样地发酸,这股劲顺着食道往下滑,一直酸到了心里去。

  她深吸一口气,大概是中午饺子醋吃多了。

  程述宇看着窗外面带笑容的女孩,茫然而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这笑里似乎还带着些类似手术刀那样锋利冰冷的东西?

第19章 第十九个头条 必须护犊子!

  黎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

  余桑一头长卷发自然地搭在肩上,眼眸水灵明亮,淡妆化得恰当好处,将姣好的长相衬托得清纯干净。

  她勾唇而笑,慢慢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美甲上的闪粉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夺目。

  余桑只是路过,和程述宇对上一眼,正想离开的时候黎莉却朝她笑着招了招手。

  这一招仿佛是招魂术一样,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此刻她正无辜而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垂眸思考着要说什么才不会让场面尴尬。

  身旁的程述宇给她递过一杯服务员刚拿过来的热牛奶。

  “趁热喝。”

  余桑点了点头,“是我打扰你们了。”

  “没事,我们也只是闲聊。”

  程述宇看向黎莉,介绍道:“这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的校友黎莉,刚回国,准备来仁雅的心理门诊就职。”

  “这是余桑,晚报的记者,我的朋友。”

  黎莉轻笑,拿起咖啡抿着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长得那么漂亮的朋友啊?什么时候瞒着我交的?”

  程述宇笑而不语,眼里带柔地用余光看了身旁人一眼。

  悦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郑徽方。

  程述宇本不想把余桑一人留在这里与黎莉单独相处,但又怕郑徽方真的有什么急事。

  他停顿了两秒,看着旁边的女孩,“我出去接个电话,去去就回。”

  “等我。”

  余桑点了点头,她搞不明白程述宇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仿佛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头漂亮的母狮子,随时有吃人的可能。

  黎莉把他的护犊行为看在眼里,待他走远,才慢慢开口:“你们认识很久了?”

  余桑挠了挠头发,解释道:“其实也没有很久……”

  “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

  黎莉直接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白瓷杯,发出一声微弱的清脆声。

  “我们认识的时候才十多岁,现在也熬到这个年纪了……但我们感情一向很好,到现在都还有定期联系。”

  她像高空的雄鹰俯视着地上的麻雀一样看着余桑,“我是最懂他的女人,他几乎什么都跟我说。”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四周吵杂一片,却没有影响小麻雀的脑子转得足够快。

  余桑看着眼前热牛奶冒出的袅袅雾气,仰起头笑说:“真正懂得彼此的人是不需要总是交谈的,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互通心意,如果要通过事事报备来达到所谓的了解,想必其实也只是依靠语言综合分析得来的结果而已。”

  黎莉一怔,又听她默默地补了一句:“我觉得东方阿姨就能够和他达到这种默契,这么说来最懂他的女人应该是他妈妈吧。”

  黎莉心中不爽,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勉强收住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指甲,笑着发起新一轮攻势。

  她换了个话题:“你和江冕很熟?”

  “不熟,他算是我的上级。”

  黎莉扬起柔荑般的手指,哧哧掩嘴而笑,旁人看来是风情万种,但在余桑眼中那简直就像是给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的老妖婆,此刻正在得意地放声大笑。

  这声音可不就是交通电台的深夜怪谈吗?

  “我猜也是,江冕眼光很挑的,怎么可能来者不拒。”

  这是什么意思?赤.裸裸的说她不配了是吗!人身攻击啊!

  余桑自然不甘示弱,她眨了眨眼睛,装作苦恼地笑笑。

  “是啊,我也觉得江主编眼光很挑很独到,连送我的花都要挑最新鲜的那种……哎,他这两天还说要约我去吃夜宵,我正愁怎么拒绝呢……”

  “对了,黎小姐是心理医生,能请你帮我分析一下男上司频繁给隔壁部门的女性下属送东西和请吃饭,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吗?”

  黎莉冷笑,抄起包拿出口红补妆,“有什么好分析的,无非就是撩.骚而已,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大惊小怪。”

  话音刚落,程述宇刚好回席,听出了她话里有话,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黎莉刚好抬头与他对视,看见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从小就是要什么都有什么,加之父亲黎国风的无限宠爱,所以养成骄纵无比,我行我素的性格。

  程述宇虽不喜,但以他的性子,只要事不关己便可以高高挂起,遂也一直没多说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

  她踩到地雷了。

  他眼睑微垂,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声音还是这么低沉悦耳,却带了几分愠色。

  “要说到撩.骚,谁能比得过你?留连夜店夜不归宿的事你也没少干。”

  “管好你自己。”

  黎莉瞬间慌得一批,她认识的程述宇从来没有说过狠话,至少从未对她说过。

  她有些委屈,死死握着手里的口红,不得不暂时低下了骄傲的头,“……我开玩笑的。”

  余桑暗暗吸了一口气,好强大的气场!

  黎莉借口说还有事,到了地下车库便匆匆上了她那辆红色的保时捷,似乎脚底抹油,一刻都不想逗留了。

  马达引擎顿时发出低沉的吼叫,转眼那抹火红便扬长而去。

  两人静默两秒,程述宇拎着余桑买的东西,往车尾箱放了进去。

  他把后车盖稳稳地合上,轻笑道:“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被这么一说,余桑若有所思地瞥了程述宇一眼,心想虽然刚刚怼人怼得很开心,但会不会有所不妥?

  毕竟那始终是他的朋友啊。

  “我这个人比较直,也不喜欢绕什么弯弯肠子……”余桑说,“让你们不愉快了,抱歉。”

  “不用道歉,原本就是她的错。”

  程述宇把车里的空调打开,看着她:“她那样的人,换做是谁谁都受不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的。”

  余桑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老实说,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她见程述宇满脸黑人问号,清了清嗓子,或者她应该把话说清楚一些

  “她是不是神经病?”

  余桑捂着胸口默默念叨,天地良心,她可不是在骂人,这只是在陈述一种病症。

  程述宇忍不住翘起嘴角,饶有兴趣地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余桑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仿佛那上面长了智者的胡渣。

  “我之前就接触过一个这样的案例,男的是心理医生,总是妄想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怀好意,所以要先下手为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最终精神失常杀了人,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我看你这位朋友啊,也有类似的倾向,不如改天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了,早看早受益。”

  余桑在心里补了一句,总比早死早超生要好吧?

  程述宇看了一眼鼓着腮帮不服气的余桑,神似一只嘴里塞了瓜子仁的小仓鼠。

  他的心像是被猫咪的小肉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满心柔软,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好,回头让她去看看医生。”程述宇启动车子,配合地跟着点头,“毕竟医者难自医,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余桑哭笑不得,怎么她随意吐槽的话会被他如此当真,这个人是不是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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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这两天都是万里无云,晴朗的天气让人心情大好。

  余桑没有和李丽华摊牌自己去暗访一事,只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要去出差。

  余妈妈对自家女儿东奔西跑早已习以为常,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这是她第25次重刷《情深深雨蒙蒙》。

  “行,记得每天给我报行踪。”顿了顿,李丽华幽幽地补了一句,“小程知道你出差吗?”

  余桑拿着衣服的手一抖,顿时满脸黑线,“妈,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啧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没关系了?人家可关心你了,那天要不是他送你回来,你这只醉猫估计就在街头夜宿了。”

  李丽华终于在播放片尾曲的时候起身,她故意扭了一下身子,神似剧中的王雪琴。

  她走到女儿面前,像雪姨劝说茹萍那般地语重心长。

  “妈也是过来人,有些东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小程踏实可靠,重点是把你放心上,你难道这样都不懂吗?”

  余桑径直摇摇头,“不懂。”

  李丽华气得差点要拿起遥控器敲到这榆木脑袋上,最后还是《情深深雨蒙蒙》的片头曲救了她的头。

  次日清晨,余桑拖着一个20寸的行李箱离家出发,到达报社门口时,已经有一辆黑色轿车等着她。

  轿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肖北。

  他和余桑握了握手,没好气地笑着抓了抓手臂:“害,我们队长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既然阻止不了你爆棚的正义感,只好成全你了。”

  余桑嘻嘻一笑:“谢谢啦。”

  肖北旁边站着一个高大魁梧,大块结实的男子。他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叫陆飞,大家都叫我乔巴,你也可以这么叫。”

  余桑失笑,她看着眼前这大山一般的陆飞,很难把他和娇小玲珑的乔巴想象到一块去。

  陆飞解释道:“我小时候特别瘦弱,个子也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后来我爸送我军校锻炼,我才慢慢长起来的。”

  “那你还真要感谢你爸,不然你很难找到女朋友,据说太瘦弱的人那方面都不太行啊?”

  陆飞的脸瞬间红得像一只刚蒸熟的螃蟹,抬腿给一脸贱笑的肖北踹了一脚,“我去你大爷!”

  余桑也舒展眉心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这俩小战士很是有趣,看来这一路也不会太无聊。

  梧桐树的枝桠秃了不少,只有为数不多的叶子还挂在上面,大多都已经铺满在地上,踩上去会有“沙沙”的声音。

  任意亲自下楼送她,不放心地帮着清点行李。

  余桑笑着抱了抱她,朗声道:“不用担心的师父,我会照顾好自己。”

  任意皱了皱眉,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照顾好自己,不行就别硬撑,赶紧回来……每天都要跟我联系,听到了吗?”

  “好呢,保证完成任务!回来师父请吃饭吗?”

  任意失笑,往余桑的鼻子上捏了一把。

  “小馋猫,一说到吃就来精神了是吧?行,等你回来我请整个新闻部的人去维多利亚酒店吃自助餐,最高价位的那种。”

  余桑笑着疯狂点头,有吃的一切好说!

第20章 第二十个头条 卖煤气罐吗?

  B市。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黑压压的云层之下,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是暴雨的先兆。

  风里杂夹着一阵阵沁入骨髓的寒意,从余桑的棕色毛衣的缝隙中来回穿梭。

  她打了一个寒战,止不住地浑身发抖,上齿和下齿因碰撞发出声音,听起来竟还带着些节奏。

  余桑心想,如果这声音能外放,说不定还能当一段rap的配乐。

  两个小时前还风和日丽,突然之间就黑了天。

  天气预报还说今天全天无雨,都是骗人的。

  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快步走进了旅馆。

  这家旅馆虽比不上酒店高级,但至少看着比招待所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旅馆正对着小区。

  那栋住改商的居民楼正好就在酒店的左侧方,极易方便观察与之后的暗访。

  余桑用任意给她的公卡刷了三间单人间,正想拿过房卡,被肖北阻止。

  “不用那么麻烦,我和乔巴要个标间就行,两个男人睡一个房省事。”

  她把目光投向杵在一旁不说话的陆飞。

  “我没问题。”

  肖北把身子搭在陆飞身上,佯装羞涩,娇滴滴地开口:“那人家今晚就是你的了,你要是不好好对我,人家就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哦~”

  “yue——滚!”

  陆飞一脸嫌弃地扒拉开还在朝他抛媚眼的肖北,拿着余桑给他的房卡,欲哭无泪。

  “妹子,我现在换单间还来得及吗?”

  肖北一把扑到他身上,大喊:“来不及了,别想甩掉我!”

  她看着扭在一起的俩人,笑得乐开了花,径直拉着行李上了楼。

  余桑早在小区贴吧发贴抛出自己要租房的消息,还联系了几个租房中介,营造出一波有人要来租房看房的假象。

  次日,她和房屋中介约好在小区门口见面,肖北陪她前去,陆飞则在暗中观察情况。

  中介人是个五十来岁叫王娟的妇人,一头浓密的羊毛卷,左脸上还有颗黑痣。

  她个子不高,看着恬静,实则就是个长舌妇人,嘴碎话多根本停不下来。

  她看着余桑挽着肖北,便知他们是“恋人关系”,全然不知这只是他们用于掩人耳目的佯装而已。

  “你们找我啊,就对了!好多像你们这样的情侣都经我手看房子,还有不少夫妻在我这买了二手房当婚房呢!”

  王娟做过不少回头客生意,对这一套早已轻车熟路,“日后你们结婚要是想买二手房啊,一定要找我,给你们打个准折!”

  余桑和肖北面面相觑,看来这二手房也抢手得很啊,也不知道到底是王娟顺嘴胡诌,还是这里面真的深藏功与名。

  “我这里的房源又多又好又便宜,重点是我可不会骗人。这样,我先带你们去看看12A栋的那个单元,那里采光好啊,房子朝南,可好了……之前在那有一对夫妻租那,儿子还考上了清北呢!”

  清北其实是清华和北大的缩写,并不是一所大学,但王娟也不管这些,反正只要能把房子租出去就行。

  余桑轻轻笑着打断她,指了指正前方的那栋楼,“我们想去看看3A栋12楼的那个空置的单元。”

  王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睛不自然地闪烁着,显然没料到她会打那个房子的主意。

  她两手重叠,为难道:“那个楼就算了吧……”

  “为什么?我们听说住那楼里的生意人可不少,据说赚了不少钱呢。”

  “哎呀,什么生意人,别听外面那些人胡扯!”

  王娟左右环顾,声音小而尖。

  “不是我不想介绍那个单元给你们,实在是那个楼啊,它住不下!”

  肖北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抱臂冷冷一笑,“什么住不下住得下的,我看是那个楼没给你油水,你推销出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愿意费这事儿吧?”

  “天地良心啊,小伙子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王娟犹豫再三,悄悄道:“那个楼风水不好,之前还死过人呢!”

  肖北笑着搭过余桑的肩膀,露出一口白牙。

  “我们不怕这个,死过人的才好呢!最好是家里摆了一口棺材的那种,我们做生意的不就讲究‘升官发财’吗!”

  余桑别过头暗地里偷偷扶额,心想这肖北还真是上道啊,看来带他来是没错了。

  王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怕死啊!

  “那行,是你们非要去的啊,出了事可别怪我。”

  二人跟在她身后,明明是大白天,但是楼内的采光极其不好,阴暗的楼梯又窄又陡。

  余桑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步一脚印地往上爬。

  尽管楼道根本不能入眼,但王娟把房子大门打开时,内里的结构与采光还是让余桑眼前一亮。

  房子四平八稳,采光通风都相当不错。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厅室之间的间距比例合理得当,余桑假装打量房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主卧,竟然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更衣室呢。

  她突然在想,以后的婚房要是长这样,好像也不错?

  前提自然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余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那人左手拿锅,右手拿铲,正围着一条粉白相间的花色围裙默默颠锅炒菜。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又仿佛只是她的臆想。

  楼上突然发出“隆隆——”的巨响,余桑惊醒,游走的思绪瞬间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这一波巨响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听起来像是什么金属被拖着一个个运输到固定的地方。

  四周终于回归安静,王娟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了下来,叉着腰抱怨。

  “哎呀吵死了!我就说这个单元不好,楼上总是滋滋啦啦地吵个不停,好几个租户都被逼走了!”

  肖北也不堪其扰,半眯着眼睛点着头,挠了挠被吵得嗡嗡的脑瓜子,“确实是挺吵的,那我们就……”

  余桑扬起一个笑脸,抢先一步拉过王娟,“那我们就租下啦。”

  她拿出手机,找出王娟的微信,给她发起了转账。

  “这是一个月的订金,您先收下。”

  肖北惊得石化在原地。

  果然是个狠人,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王娟一看,眼睛立马发光,连忙拿起手机确定收款。

  她谄媚地朝二人微微弯腰,笑得花枝乱颤,“哎呀二位是真的爽快啊,我最喜欢和你们这样的人做生意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呀!”

  “不过啊,我还是要提醒你们。”

  王娟看着这两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千万不要招惹楼上那几户人,平时楼上楼下看到也不要打招呼,就当看不见就好了……咱们可惹不起他们啊!”

  余桑笑眯眯地答应着,内心却盘算着要如何去招惹那些躲在阴沟里的人。

  阴天无雨的天气虽然干爽,但风刮得比平时都要大,吹在脸上如同被一把小刀蹭到一样。

  肖北和陆飞都是摸爬滚打惯了的,皮糙肉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余桑细皮嫩肉的,禁不住这么吹。

  她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揉了揉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大楼一共有13层,3A的第13层正是那作天作地的无良住改商的“战地”,余桑和肖北上了13楼,敲响了正对着他们租的1201楼上的1301。

  这正是天天发出不安生滋啦声音最大的那一户,陆飞认真测试过,似乎大部分的瓶瓶罐罐都往这屋里挪,看来是主要存放点。

  余桑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把头发绑好,将衣袖一点一点地挽起来。

  一旁的肖北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她严肃的脸,“你怎么搞得像是要打架一样?”

  “就是要拿出打架的气势。”

  她敲了敲门,前两次都没人搭理,到第三次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门口处响起了一把粗犷的男性嗓音,毫不友善地大喊:“哪个不长眼的敲门啊?”

  有几个人仿佛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余桑拍了拍大门,佯装粗声粗气地喊道:“我是来买煤气罐的,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吗?”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余桑趁机继续进攻,“不卖拉倒,我找别家,反正这东西哪里没有?”

  她佯装生气,扭头朝肖北喊道:“小瘪三还说这里的货色好,我看也就那样啊,以后你也别轻信他的话了!”

  小瘪三是陆飞通过搜索情报网找到的负责找好上下家的中间人,三人的前一晚早已做好准备工作,把目前的情况细细地研读了解了一遍。

  余桑心想,这真的比期末周冲刺备考还来得不易。

  肖北嘴巴是朝着余桑的,但眼睛却是瞄着大门:“哪知道啊,劳资要知道打死也不来这,算了,咱走吧走吧……”

  屋里还是一片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肖北朝她努了努嘴,示意进行下一步计划。

  二人转身就要离去,还没走两步,身后的铁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叼着一根烟,眯起眼睛看他俩。

  “卖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个头条 去老鼠窝里闯荡!……

  任意接到余桑电话时,正在那家最近大热的网红餐厅里喝下午茶。

  这家餐厅主打“植物”主题,位于酒店的九楼,大到那郁郁葱葱的蔓藤装饰,小到餐具上的各色花蕊植株标志,入目皆是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余桑在电话那头汇报着这两天的情况,告诉任意一切准备就绪,准备明天就来一波暗访。

  “万事一定要小心。”

  麦当劳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和手上纸条相应的号码,她忙上前取餐。

  “不说了师父,我先和他俩吃点东西。”

  这两天他们三个就猫在那间出租屋里,测量噪音分贝值和观察楼上活动的时间规律,饿了就吃碗泡面应付几口,累了就随便靠在墙上稍作休息。

  但往往刚有睡意楼上就开始有动静,他们又要硬撑着起来计算时间。

  肖北暗戳戳的头疼,在队里好歹有个稍微正常的作息,这暗访比在部队里操练还辛苦啊。

  他嘴里叼了一根黄澄澄的炸薯条,愁容满面地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

  “看来我也要发个黑眼圈声明了。”肖北指了指因睡眠不足肿起来的双眼,“本人是因为协助执行任务,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无任何不良嗜好,请大家放心交友。”

  这突如其来的声明把余桑逗得乐不开支,差点就被那蜜桃派的果肉噎到。

  “想不到你还挺跟得上啊,还会结合时事热点。”

  “嗐,我在队里人称‘八卦小王子’。你知道队里管得严,我们能上网看手机的时间本来就少,但我就是有办法拿到第一手资料和弟兄们分享。”

  肖北朝余桑抛了个媚眼,“我厉害吧?”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余桑已经和两人混的很熟了,她嗤笑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在一旁默默喝可乐的陆飞没忍住,一脸嫌弃地开口:“拉倒吧你,上次要不是你在休息时间瞎哔哔A姓明星和H姓明星的瓜,我们全队也不会被队长罚跑二十圈操场,还好意思在妹子面前装13。”

  肖北的脸一下子憋红,狠狠地踩过陆飞放在桌子下的脚:“放p,我那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瞬间作势要扭打成一块,余桑抬眼看了看二人,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看来兵哥哥也不全是稳重酷毙派啊……

  任意挂了电话,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连忙给她沏了一杯洛神花茶,她笑着点头道谢。

  待人走后,她看着对面那人森森垂下的睫毛,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是余桑打来的。”

  “我知道。”

  任意顿了顿,略有迟疑地开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程述宇抿着唇,拿过餐车上装满点心的小餐盘在她面前一列摆好,这花花绿绿的各色点心琳琅满目,几乎缭乱了她的眼睛。

  “任姐和新越集团打过交道吗?”

  “早些年跑商业财经新闻的时候有接触过,但了解不深。当时他们被爆有些账目做得不干净,我有去做过这个选题,但是后来发现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任意心里疑惑,程述宇一向不掺和商界的事情,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是你父亲那边需要我帮忙做什么调查吗?”

  程述宇摇了摇头,“新越的秘书韩田昨天联系过我,向我打听余桑的日常情况。”

  任意一惊,怎么好好的就被新越盯上了,她连忙追问:“那你怎么说?”

  “我没有透露什么。”

  程述宇低头,淡淡地抿了一口香茗,“任姐,如果日后新越给你打电话,你这边……”

  任意摩挲着茶杯,深吸一口气,示意他不用多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程述宇不爱理事,日常置身事外,他会为余桑的事那么上心,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偌大的玻璃落地窗被擦得明亮反光,既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又能倒映出那真实的影子。

  她其实也看能出点端倪来,就是不知道余桑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也就看破不说破。

  -------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赴约。肖北正想敲门,然而没等他抬手,门便一下子被打开了。

  堵门的还是昨天他们看到的那个人,余桑看着那张坑坑洼洼的豆皮脸,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紧了紧手里有摄像功能的暗访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

  “昨天敲半天都没人出来,我还以为这里不做买卖呢。”

  一个矮小的男人用脚踩踏着刚扔在地上的烟头,不屑一笑,并不相信这两个是买卖人。

  “你们是外行人吧。”

  “我们一般晚上才做生意,白天耳目太多了。”

  肖北一听不妙,这显然是在对他们下逐客令啊!

  他正想说什么圆场,不料余桑来了句:“晚上?晚上哪有时间啊……怎么,你们做生意,我们就不用做生意吗?我们能出来活动的时间也就这大白天了。”

  余桑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而且这一带,晚上人多口杂,也不安全啊……”

  男子咧嘴一笑,一口被烟熏过的黄牙若隐若现。

  他侧身让路,“行,进去吧。”

  屋里站着五六个穿着背心的大汉,一个个的手臂上都纹着青龙白虎,看起来强壮结实,惹急了能把人往死里揍的那种。

  不远处的窗边,有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余桑和肖北一眼,又继续低头摆弄小小的屏幕。

  余桑也不在意,把手里的包随手往沙发上扔去,接着直接往那上面一坐,拿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一口干完。

  在肖北看来,这作势还有点像是一个古装戏里面对四面楚歌时从容的女侠。

  “你们来干什么?”

  “买煤气罐。”

  平头男子噗嗤一笑,“外面那么多店卖这个,你们怎么非要到我们这买?”

  “你这便宜,我在外面买然后再卖,能赚到几个钱?”

  余桑抽了抽鼻子,似笑非笑地翘着二郎腿。

  “你这有多少?”

  “我这有多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能全买不成?”

  负手而立的几个大汉瞬间嘲讽地放声大笑起来。

  她也不恼,只是轻笑。

  “我老板就是说全要。”余桑顿了顿,“煤气大王宋轶,听说过吗?”

  四下顿时安静下来,平头男子猛地一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瞬间剧烈摇晃起来。

  “你是宋轶的人?”

  余桑只是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肖北不安地咽了咽唾沫,这人他们只是在资料上了解过,把人名说出来也许能震慑一时,但若是细问下来,终究还是要露馅的。

  在一旁杵着的其中一个大汉忍不住,叉腰指着二人问道:“我们凭什么信你们啊?”

  余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我们老板最讨厌别人质疑他手下人的身份了,要证据我也可以给你们,但这样未免太伤和气……这生意能不能做得成就还得看我们老板心情了。”

  那大汉有些沉不住气,欲想发难,平头男子一把拉住他,语气缓和地开口问道:“敢问你是宋老板的哪位?”

  “采购顾问,”她指了指旁边一言不发的肖北,“这才是他的手下本人。”

  那人心下疑惑,这宋佚现在这么牛啤,装13装出新境界了,买个煤气罐还学别人搞什么采购顾问?

  肖北配合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抬手摸了摸头,笑得一脸奸痞。

  “带我们去验验货吧。”

  程述宇两日前便被告知要去外地的医院进行交流,但在七台手术之间连轴转后,一时之间也忘了到底要去哪里。

  直至早上上了车,同行的郑徽方说起一会儿要在当地吃份正宗的小龙虾,他才反应过来去的是B市。

  郑徽方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块饼干,嘴巴仿佛是一台大型收纳机,无论谁扔什么进去都能“咔嚓咔嚓”地吃完。

  “这两天车轮战做手术把人累傻了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好好慰藉下你空虚寂寞冷的心吧。”

  程述宇合上正在翻看的书,面无表情地抄起身旁的一个苹果,头也不抬地扔了过去。

  这一抛正好往郑徽方的大脸方向飞去,只见他瞳孔收缩了下,快速地张大嘴巴,准确地接住了苹果。

  程述宇淡淡一笑,活动着手腕上的筋骨,“原来是位高手,失敬了。”

  郑徽方翻了个白眼,腾出手拿过嘴里那“胜利的果实”咬了一口。

  别说,这凭自己本事接住的果子还挺甜的!

  研讨交流会结束时已是正午,一行人打算在回程之前先去哪里吃一顿。

  郑徽方作为科室里的美食担当,这个时候怎么能少得了他出场。他振臂一挥,“去吃麻小吧?我知道新城区的海鲜一条街有一家特别出名,人老多了,排队都要排一个小时……快走快走,我领你们去尝尝鲜!”

  众人乐,七嘴八舌地笑着起哄让他请客。

  郑徽方:?

  早知道就不带这个头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

  程述宇走在队伍最后面,拐过转角便看到对面走廊从骨科诊室走出来的两男一女。

  他抬眼打量着那灰头土脸的女孩,就像一只被打折了翅膀掉在地上的鸟。

  他垂眸,幽幽开口。

  “我不去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个头条 乖得像只小猫咪。……

  黑衣服的男子右手被石膏固定着,另外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则戴了一个固定的颈托,中间的女孩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两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余桑迈的步伐稍微大了点,被固定了脖子的肖北立马鬼哭狼嚎:“啊啊啊慢点!慢点!脖子疼!”

  陆飞噗嗤一笑,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给他背上锤了一记,

  “瞧你那熊样,就这点出息啊?”

  余桑扶着两人坐下,不料刚抬头就对上了程述宇的脸。

  她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抓住了陆飞的右臂,陆飞瞬间大脑当机,几近疼得灵魂出窍。

  “嗷呜——妹子妹子!你……你抓到我的伤口了……

  ”

  “啊抱歉抱歉!”

  余桑连忙起身撒手,刚想把手垂下,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程述宇看着余桑满是抓痕的手臂,“疼吗?”

  “不疼。”

  “怎么回事?”

  余桑尴尬地笑了笑,堪堪收回手,用袖子遮住斑驳的手臂。

  “暗访非法煤气罐的居民楼,偷.拍设备被发现了。”

  她拍拍手里紧抱着的包,庆幸一笑,“不过所幸设备还是抢回来了,有了素材就可以曝光了,这个窝点应该能被端。”

  幸好肖北还准备了个“烟雾.弹”,陆飞又在门外接应,三人这才勉强得以脱身。

  但尽管如此,两人为了保护余桑,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摸摸手臂,那些底层渣滓下手是真的狠!

  程述宇脸色一沉,她竟然敢冲锋陷阵去暗访?

  要换其他人,他倒是有理由相信是迫于上头压力去完成任务,但对象是余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自己主动请缨。

  难怪任意怎么样都不肯跟他透露余桑的动向,亏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出差。

  真是太胡闹了。

  他的眼神掠过被晾在一旁的两个人,“这两位是?”

  肖北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吊儿郎当地主动跟程述宇握手。

  “我叫肖北,这个手断了的是陆飞,我们是负责配合晚报这次行动的安保人员。”

  程述宇点了点头,“我是余桑的朋友,程述宇。”

  陆飞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余桑,心想这丫头怎么突然心虚劲儿那么足,就跟一个放瘪了的气球一样。

  程述宇看着咬着下唇的女孩,通红的手臂好像一把燃烧的火焰,把他的眼睛都要烫伤了。

  “过来。”

  余桑看着他不太好看的脸,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这人,只好乖巧地跟在程述宇身后。

  在一旁的肖北看得目瞪口呆,这女娃儿刚刚在出租屋里的演技可是能拿小金人的,跑路的时候还踹了那平头男子一脚,真的是太牛了。

  他原本还当余桑是纸糊的,没想到她还能使出物理技能“金刚枪破”。

  那么胆大妄为不怕死的一个人,竟然在这个男人面前乖得像只小猫?

  这大概就是那啥,一物降一物?

  带着暖意的天光从云层流泻下来,照在墙上仿佛在上面挂了一盏灯,四周瞬间一片亮堂。

  余桑坐在普外科门诊室里,低头盯着地上的光圈,心想这几天不是雨天便是阴天,看这天色,终于要雨过天晴了。

  护士正准备给她上药,她透过桌上的瓶瓶罐罐,用余光瞄着靠在墙上的程述宇。

  他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内里是深灰色羊毛背心套在白衬衫上,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棱角分明的白净锁骨。

  余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锁骨。

  如果秀色真的可餐,应该就是像这样的吧?

  浸满碘伏的棉签涂抹手臂上,刺痛感的强烈袭来瞬间把脑子放空的她拉回到现实。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杯滚烫的水浇在了手臂上,余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臂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嘶——!”

  程述宇抱臂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只宛如参加森林之王争斗失败的小狮子,忍不住打趣:“不是说不疼吗?”

  余桑懊恼地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谴责他的幸灾乐祸。

  程述宇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脸上的淤青,心下一软,酝酿着要如何开口。

  “今天你可能只是侥幸地轻微擦伤,但明天呢?只要你写了报道见了报,你的人身安全就必然要担一定的风险。”

  被人端了饭碗,谁能就此善罢甘休?

  余桑长吁一口气,收回手臂,跟护士道了谢后,走出了诊室。

  她默默地拽着袖子,程述宇跟在她身后,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暗访这样的事情就像是公交让座,如果全车人看到老弱病残都不为所动,那渐渐地就不会再有人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回过头,看着程述宇,表情认真。

  “你放心,从我做记者那一天开始,我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后路我都想好了,我会把我妈保护得很好的。”

  新闻工作者向来都不会是个安逸的职业。

  一个好的记者固然是要有过硬的采编摄影能力和敏锐的新闻嗅觉,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勇于与某些“真相”背后的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与智慧。

  新闻不应该只有那些对正面事件的报道,揭露社会的“负面”,让公众知晓,让社会重视,才是新闻人应该追求的真相。

  这才是正能量。

  余桑看着面无表情的程述宇,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她并非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只是心中有把尺。

  是一把叫做“公义”的尺子,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余桑做好了要被他嘲讽的准备,不料程述宇没有接她的话。

  他垂眸与她平视,声音沉和,“我上面的话还没说完。”

  余桑不明所以,愣了愣,“啊?”

  “我本来想提醒你,伸张正义是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做的,但现在看来,你也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程述宇朝她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为民众达成诉求,必要的时候要记得找人帮忙,不要一个人逞强。”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程述宇离她很近,她甚至还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药水味道,就像浓度超标的迷迭香,瞬间将她迷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她盯着他的衣领,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弯曲着,脑袋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一句:“找谁?”

  程述宇的瞳仁清澈见底,眼里都是笑意。

  他低下头,凑到浑身僵硬的余桑耳边。

  “找我。”

第23章 第二十三个头条 “要是你约我的话,我……

  回程的路上余桑一直处于“质壁分离”的状态,仿佛肉身和灵魂不在同一个空间,一旁的肖北喊了她好几次,她才勉强反应过来。

  “啊?”

  “啊什么啊,你根本没在听吧。”

  肖北一副嗅到了八卦的样子,碍于脖子动不了,他只能侧过身子正对着她。

  “刚刚那个是男朋友?长得还行啊,你眼光挺好的嘛!”

  余桑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扶额否认。肖北只当是姑娘家脸皮薄害羞,乐得哈哈大笑。

  “行啦,结婚别忘了请我和乔巴去喝喜酒就行,好歹我俩也算是陪你出生入死过啊!”

  一旁的陆飞也跟着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随份子的,不会白吃白喝。”

  余桑心里一颤,手里的矿泉水差点没拿稳打翻,这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

  稿子见报后反响持续不错,新闻部为余桑摆了个庆功宴,任意果然没有食言,维多利亚酒店的自助餐吃到饱的感觉真的是绝绝子。

  李志立一边吞着新鲜的三文鱼刺身,一边咬下一口牛排,五分熟的西冷还透着粉红肉汁,看起来美味极了。

  他满足地长叹一声:“这才是人生啊,感谢亲爱的任主编,让我们也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极致的用餐体验!”

  这种级别的自助餐厅,结账的时候价目一定很好看。

  陈果鄙夷地斜睨他一眼,揶揄道:“这么吃不怕今晚窜稀到天亮?”

  “先吃进肚子里呗,管它最后怎么出来。吃下去就算窜稀,也是窜颜色最正点的稀。”李志立口齿不清地答道。

  薛凯闻言忍不住yue了一声,余桑看着碗里的南瓜羹,咽了咽唾沫,突然觉得不香了。

  任意笑得满面春风,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优雅知性。她举起红酒杯,笑道:“让我们祝贺余桑顺利凯旋,圆满完成任务。”

  余桑举起杯中开始氧化的苹果汁,笑着和众人一同举杯。

  “干杯——”

  下半场的根据地是卡拉OK,陈果率领几个麦霸争先恐后地跑去点歌,任意拿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嘴角那抹微笑似要挤出蜜来,余桑悠悠地探过头去,看见任意正和某个人聊天。

  任意把手机收起来,佯装生气地暼了这好奇鬼一眼,“臭丫头,不知道偷看别人手机是不礼貌的吗?”

  余桑赶紧撒欢讨好吐舌认错。

  “师父这是恋爱了?”

  她原本也是玩笑和认真各参一半,正等着任意数落她一天没点正事就知道扯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却换来了对方的默认。

  余桑讶然,声音里带着点惊叹:“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想到吧,你错过了一个亿!”

  李志立笑着用手拍了拍麦克风,音箱里发出“轰轰”的声音。

  他啧啧嘴,“主编那对象还是在咱们报社给她告的白,那场面,不是我说,跟拍电视剧一样一样的!”

  陈果拿出手机,给余桑打开当天拍的视频,“来来来,我这有录好的全过程,快来看看……什么错过不错过的,视频只要没丢这瞬间就能永远保留,科技改变生活嘛。”

  男子的告白并没有太多花哨的内容,是个踏实稳重的人。

  余桑看着任意一脸小女孩娇羞样地接过一大捧玫瑰花,男子笑着把她拥入怀里,满屏的粉红泡泡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是羡煞旁人的幸福。

  这事当天还上了晚报的公众号,围观者都纷纷撒花祝福。其实任意平时的人缘就不错,众人虽然对她“永动打桩机”式的工作模式避之不及,但她仗义,又好说话,平日里只要有事找她,无论大事小事都能给解决个妥妥帖帖,漂漂亮亮。

  尽管不排除有人因为她身后的背景和手里的资源而奉承她。

  看着挺像样,余桑眉开眼笑,比自己脱单了还高兴。

  “师丈看起来很靠谱啊,师父终于有男人疼了。”

  任意听了这话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说这话怎么显得她那么恨嫁?看来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在一旁默默吃蛋糕的薛凯抬起头,擦了擦嘴,认真开口:“老师人很好的,从来没有看他跟谁急过眼,我们专业课有人迟到早退不交作业,他都是笑着跟我们讲道理,挺佛的。”

  余桑一脸懵逼,“他是你们大学老师?”

  “嗯嗯,教我们马.克思主义!”

  陈果捂着嘴直乐,笑得像是一株在风中摇晃的水仙花,“哎哟喂,据说像这种学哲学医学什么的的男人啊,看着佛系,实际在床上生猛得很呢!”

  她看着薛凯一脸的不明就里,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当然,我不是说你这个专业的男人就不行啊,别误会。”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薛凯的脸一下子爆红,瞬间炸毛,他用叉子一下下地攻击着盘子里的海绵蛋糕,急得就要哭了,“桑桑姐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余桑也跟着一同乐,心想奇怪的知识好像增加了?

  周末,余桑照例去图书馆充电。

  她把读者卡插.入卡槽,拿着两本关于新闻采访技巧的书在借阅机扫描仪处扫了两下,一瞬条码信息录入,还书日期显示是在三个月后。

  她转身正欲离开,不料却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拿着一沓A4纸,瞬间洒落了满地。

  余桑忍不住呀了一声,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蹲下身帮忙去捡,刚拾起几张,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疑惑地抬起头,二人眼神交叠,余桑的眼睛恰如湖水,波光潋滟,让程述宇忍不住多注视了两眼。

  余桑屏住呼吸,他这目光就像是豺狼看猎物,看得她不禁心虚。

  程述宇看着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来就行。”

  二人起身,余桑问他:“你怎么有时间来图书馆?”

  “我今天调休。”程述宇扬起手里的资料晃了晃,“之前看文献的时候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打算查些资料佐证一下,之后写论文可能用得上。”

  余桑把那本厚重的医学书放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逗他:“程医生真的是劳模啊,休假还在工作学习,我等自叹不如……要是有人约你出门,你估计也会拒之千里吧?”

  就像名柯里安室透说的“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一样,他程述宇也可以说一句“我的恋人是这个医院”了。

  程述宇垂眼,幽幽启唇道:“看人。”

  “要是你约我的话,我会去。”

  门口处突然响起了嘈杂的电音,是贝斯混着电吉他的声音,还杂夹着几声颇有节奏的鼓声。放眼望去,是一支乐队在试音。

  余桑只听见了前面一句,后面的话没听清,还没等问他说的是什么,只见站在架子鼓旁的身影突然回头,明朗的少年音响彻了整个图书馆一楼大堂。

  “姐姐!”

  少年戴着一顶米白色的渔夫帽,黄色的卫衣上全是各种彩色的英文字母,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浑身洋溢着活力的光芒。

  “不悔?”余桑惊讶,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她看来,这种小少爷出没的场所应该都是高级会所和高尔夫球场,不然就是开着豪车驶着游艇,坐着直升机到处跑。

  哪儿好玩就上哪儿,总之不会出现在某个街头的角落。

  觉察周边人异样的目光,余不悔连忙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欢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诶,我正好和我的乐队准备晚上的路演……上次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想再找姐姐玩,但都说你出差了,我就没好打扰你……”

  他打量着余桑身旁的程述宇,有点印象,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这位是?”

  “这位是仁雅医院的程述宇程医生,程驰大校的公子,那天新越晚会也来了,这么快就没有印象了?”

  慵懒的嗓音,轻佻的语气,余桑回头,果不其然,是江冕。

  余不悔拍了拍脑袋,看向程述宇的目光忽地变得明亮起来,“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会有人纠缠姐姐,还是程医生给解的围呢!”

  他看着程述宇,咧嘴笑,“这么说起来,你也算是半个圈内人啊。”

  程述宇礼貌一笑,他对江冕的到来倒也不惊讶,毕竟这人虽然身在晚报,但同时也是新越集团特聘的创意指导总监,名副其实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江主编,久仰了。”

  江冕眯起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伸手搭上余桑的肩膀,半个人挂在了她身上,眉开眼笑。

  “哪里,是我们仰仗你才对。程医生可是我们报社的大红人啊,头条新闻都上过好几回了。”

  他说到“我们”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十分有挑衅意味。

  程述宇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没来由地衍生出一丝冷漠。

  余桑颇不自在地把江冕的胳膊拿开,尴尬地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两个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怎么觉得这俩好像莫名地气场不合呢?

第24章 第二十四个头条 没有想过恋爱吗?……

  周三,余桑收到新越集团慈善晚会的邀请函,还没等她打开H5小程序查看,手机通知栏处便连续弹出了几个聊天消息。

  “姐姐,你收到今晚的慈善晚会邀请函了吗?”

  “这次的晚会主要搞慈善拍卖,所以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对了,我们乐队会现场表演,你一定要来啊,到时候我……嘶——!”

  音箱里刺耳的回音啸叫被录进了语音里,余桑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被吵得有些难受的耳朵,听见少年喊了一句:“喂你们把麦克风离音箱远一些,我在发语音啊!”

  余不悔拿着手机,小跑着回到练习室。

  “总之姐姐一定要来!我们再抓紧练习一遍,先不说了,今晚见!”

  听到最后,余桑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字说道:“好好,一定来,加油!”

  午休结束后余桑拿着一大沓废报废稿在碎纸机前一顿捣鼓,任意拿着一杯咖啡从茶水间走到她身旁。

  “晚上采访环节结束之后来老郑家,今天郑圆生日,我们聚聚。”

  余桑摇了摇头,她怕结束时间太晚了,“我就不去了吧,采访还不知道要几点结束。”

  “最晚不会超过八点,他们也知道记者是要回去写稿的。”任意抿了一口咖啡,“去吧,今晚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还有,程述宇也会来。”

  余桑低着头,看着碎纸机把废纸吃进肚子里,“好,那我去。”

  话音刚落,她才惊觉自己答应得太爽快了,好像给人一种“某某去我就去”的错觉。

  她碎纸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见任意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突然一阵心虚。

  “圆圆上次让我送他个小汽车,我之前买了还没给他拿过去呢……”余桑舔了舔唇,“我今晚当作生日礼物给他。”

  任意抿嘴笑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拿着杯子转身就走,只留余桑一个人站在原地拍脑门。

  新越的慈善晚会定在A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伯伦利亚酒店,据内部消息称伯伦利亚前些日子已经被新越收购,不多时就会对外公布。

  财大气粗的集团要想收购产业就跟玩儿似的,大手一挥,尽在掌中。

  酒店门外有个音乐喷泉,是个集光亮与程控于一体的大型喷泉。

  水流夹杂着五彩缤纷的光束,随着悦耳的《土耳其进行曲》来回摆动,时而跃起,时而盘旋,很是壮观,吸引了现场不少人围观拍照。

  签到区设置在喷泉后面,现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众人都在现场和熟面孔打着招呼,一片嘈杂。

  余桑到场签到后便站在一旁,和几个友报的记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晨报的记者小周和余桑在实习期的时候就一同跑过不少新闻,随后两人分别转正,现在偶尔还会在一些公共场合碰面。

  余桑举起微单,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纤细白皙的手腕随着她的动作从衣袖里露出,小周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还是这么白啊?我之前跑了半年开发区,回来之后就晒黑了,然后就再也白不回来了呜呜呜!”

  “你没有涂防晒吗?”

  “涂了啊,怎么可能没涂!”

  小周把自己古铜色的手臂从衣袖里伸出来,在余桑眼前晃动,高声道:“你看看,要是没涂我能更黑你信不信……所以你涂的是什么防晒?”

  余桑笑着说:“就是A牌的蓝瓶啊。”

  “那个哪里够啊,SPF只有35+,PA也才3个+。”

  “我觉得还可以的。”

  小周郁闷地捂脸,“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凡尔赛吗?”

  晚会准时在六点开始,一众受邀的嘉宾在主持人的介绍下走着红毯,红毯终点是一面签名墙,签名合影结束后,便开始进入拍卖环节。

  几件展品很快就完成了拍卖,所得款项将全部捐给新越资助的二十个家庭。

  新越的高层们坐在采访专区,接受着各家记者的访问。半个小时后,余桑关掉手里的录音笔,把电脑收好,起身离席。

  手上的素材完全够用,结合通稿再贴几张照片,以她的手速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完事交稿。

  偌大的舞台不知何时摆好了电子乐器,五个身影站在阴影下,他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打了个手势,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把光束倏忽间亮起,打在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少年身上。

  “大家好,我们是Bking,我是主唱Never,余不悔。”

  “今晚我们为大家献上一首《小情歌》,希望大家喜欢。”

  键盘手熟练地弹出前奏,一旁的吉他手紧跟着附和伴奏。

  余不悔的少年音清爽纯粹,干净得就像一碧如洗的晴空: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

  晚会的现场瞬间变成了Bking的演唱会,来宾们都跟着音乐打着节拍。

  余桑站在后面,隔着人群眺望着舞台上活力四溢的少年,嘴角上翘,一脸欣慰。

  如果她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弟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影子突然把她左边的光源遮住,余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程述宇站在她身旁,也看着她。

  四周的光线昏暗,余桑只能看到他大概的轮廓。

  程述宇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看起来多了几分休闲和慵懒,是平日里少有的着装风格。

  他的头发自然地在额头上搭着,现场挥舞的荧光棒映照在他的眼里,像火苗,也像星子。

  余桑惊讶他的出现,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程述宇上扬嘴角,“来接你。”

  余桑咬了咬下唇,嗯嗯点头,脸上的红晕淹没在昏暗之中。

  演出还在继续,台上的余不悔突然玩心大起,“随机挑一位现场的观众上来跟我们唱一段,大家说好不好?”

  全场沸腾,前排的乐队后援团瞬间满眼星星,纷纷尖叫高喊着好好好!

  后台操纵的一束光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几个乐队的粉丝提着一颗心,就盼着这机会能轮到自己。

  几个来回之后,光束停驻,所有的起哄和焦点顿时都集中在那处。

  余桑张嘴,指了指自己,望向舞台上的余不悔,一脸困惑。

  她严重怀疑这根本就不是随机,而是内定!

  台上的少年穿着一件白T恤,开心地跟她招了招手,仿佛在跟她隔空喊话:她想得没错,就是内定,嘿嘿!

  “去吧。”

  余桑别过脸,看着一旁的程述宇。

  他眼里流动着光,笑着看她。

  “我在这等你。”

  余桑高中时是学校合唱团的领唱,后来上了大学在舍友的怂恿下参加过校园十大青年歌唱比赛,还进了前三。

  但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她心想,上一次唱歌还是部门聚餐,也算是近期开过口,应该不至于太难听吧?

  犹豫片刻,余桑还是壮着胆上前去了。

  众人自觉往边靠,给她开了道。余不悔伸出手,把她拉上舞台。

  他把麦克风递给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笑道:“我都打听过了,这是你最喜欢的歌!”

  余桑不禁失笑,这孩子都上哪里打听的?细思极恐!

  余不悔抄起电吉他,身旁的几个人开始伴奏,余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听着熟悉的音乐节点,深吸一口气。

  她开口,世界无声。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 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 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余桑的声线清甜不腻,带着缱绻温柔的歌声把全场点燃。

  台下的议论络绎不绝,不少人认出了她。

  “那不是晚报的余桑吗?之前她采访仁雅医院跳.楼那事儿还上过热搜啊。”

  “没想到人长得不错,唱歌也这么好听,还真是人美声甜。”

  “哟还真挺好的,这嗓子出道都行,当记者太浪费了吧?”

  小周在媒体席上朝她疯狂招手,把手放在嘴边大喊:“桑桑真棒!”

  一曲终了,现场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从余桑上台到下台,程述宇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她。他站在舞台一侧阴影处等她,眼睛亮晶晶的,噙着笑意,“唱得很好听。”

  余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她小声地回应:“谢谢。”

  他低头,突然在她跟前蹲下身。

  “等一下。”

  余桑正纳闷怎么回事,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靴子上来回穿梭,把她松掉的鞋带绑好。

  她俯首看着程述宇头顶的墨发,定神感叹他的头发竟然这么浓密,真是羡煞旁人啊,不是都说十个学医九个秃吗?

  舞台旁的几个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纷纷捂着嘴笑,窃窃私语间透着几分艳羡。

  “找男朋友就应该要找这种嘛,贴心又绅士!”

  也不知道以后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

  “好了。”程述宇起身,看着还在愣神的女孩,“走吧。”

  余桑跟在他身后,悄悄地把某个念头藏了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路面的交通谈不上周道如砥,但也没有大堵车现象,很快二人便到达郑徽方家中。

  屋内挂满了一串串彩色气球,墙上贴着“happy birthday”的贴纸,屋子中央立着一个黑板,上面贴满了郑圆一到三岁的照片,有哭的有笑的,还有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很是温馨。

  郑太太和任意还在厨房做最后一道油焖大虾,郑徽方正抱着郑圆在沙发上玩,他晚上要值班,吃过饭还得往医院赶。

  看见余桑来了,郑圆忙一骨碌地扑到她怀里撒娇,“桑桑姐姐!”

  余桑笑着从包里拿出消防车模型,弯下腰给他,“圆圆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一直快乐成长,以后也要乖乖的哦。”

  小家伙夸张地“哇”了一声,爱不释手地捧着小汽车,眼睛里全是光,“谢谢桑桑姐姐,我太爱你了!”

  他在余桑脸上吧唧了一口,伸出脖子看了看她身后的程述宇。

  “程叔叔有礼物给我吗?”

  程述宇拿出一个礼盒,里面装着一架墨绿色的直升机模型。虽说是玩具,但制作却一点都不含糊,连细小的螺旋桨都做得跟真的似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生日快乐,要健健康康。”

  郑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欣喜地挥舞着手里的礼盒,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的欣喜:“是飞机,是飞机诶!”

  程述宇笑,“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要把飞机和消防车摆在一起,让它们做个伴!”

  郑徽方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玩具,顽昧地朝程述宇咂咂嘴。

  两人用眼神在空气中交流,郑徽方挤了挤眼:你看我儿子多上道,还知道把你俩送的东西放一起呢!什么时候你也把你的人和人家小姑娘挂在一起啊?老子都快急死了!

  程述宇半眯起眼,缓慢地眨了一下:不劳你费心。

  准备开饭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一脸和煦,拿着袋子正站在门外。

  “您好,打扰了。”

  “妹夫来了啊?快进快进!”

  云帆笑着点头,任意从厨房出来,被他上前握住了手,把拿着的袋子递给了挂在郑徽方腿上的小寿星。

  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一看就是个斯文人,但郑圆怕生,只在熟人面前欢脱,见到陌生的叔叔立马躲在了余桑和程述宇身后。

  云帆乐了,耐着性子和他聊天,小孩子心思单纯,两人一同玩了会儿便熟络了。

  饭后郑圆在众人的歌声里吹灭了蜡烛,如愿地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巧克力蛋糕,他缠着云帆陪他看小猪佩奇,开心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众人围坐在一起聊天。郑徽方什么都懂一些,满嘴跑火车,郑太太的一大盘盐水花生都堵不住他的嘴,

  任意偶尔呛他两句,他也不恼,乐呵呵地给她解释一堆有的没的。

  程述宇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不大说话,似在想着些什么,目光落到站在阳台的女孩身上。

  而此时,余桑正给余不悔回微信。

  Never:怎么走得这么快啊,我本来还要请你吃饭的。「撇嘴」

  小鱼儿爱吃桑果:我正好有事就先走啦,下回的吧~

  Never:我看到你和程医生一起走的,姐姐是在和他谈恋爱吗?「让我看看」

  任意打开阳台的落地窗门,云帆跟在她身后,余桑抬头,立马把手里的手机熄屏。

  “这是云帆。”任意一左一右向两人介绍着对方,简单粗暴,“这是我徒弟余桑。”

  云帆笑着和她握手,声音温润:“余桑你好,常听任意提起你。”

  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衬衫,言行举止间透着风度翩翩,看起来沉稳可靠,确实是任意会喜欢的类型。

  余桑也跟着笑了起来,“早就听说师丈一表人才,以后要好好待我师父呀。”

  云帆搂着任意,“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如果所有的爱情婚姻都能这么美好,那她一定会对此有所希冀。

  可惜不是。

  她的父母不是。

  余桑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已全无,只剩下些许道不明的失落。

  众人各回各家,程述宇照例开车送余桑回家,两人一路无言。

  车子很快就到了余桑家楼下,她没有觉察,依旧拿着手机一阵捣鼓。

  旁边有人在倒车,车灯透过车窗打进来,程述宇侧过脸去看副驾驶的女孩。

  光线很亮,连她脸上那一层细小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程述宇盯着她粉.嫩的薄唇,借着光线把她专注表情尽收眼里。

  他悄悄地凑了过去,看见余桑正在打字:不是,他来接我去给朋友的孩子过生日。

  小鱼儿爱吃桑果:我和程医生就是普通朋友而已,再说我也没有想过谈恋爱。

  温热的呼吸落到余桑的耳廓上,她心里一紧,侧过脸抬头,正好和程述宇四目相对。

  程述宇垂眸,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声音带着些沙哑。

  “真的没有想过吗?”

第25章 第二十五个头条 “……救我”……

  天慢慢开始暖和起来,空气里的寒意带了些许模糊的潮湿,被云层透出来的太阳光线一照,一瞬蒸发殆尽。

  余桑最近很忙,任意接了一个走访乡村建设的项目,从部门里挑了几个人一起做。

  这些天每到周末,她就带着他们下乡走访,白天采风拍摄,晚上剪片写稿。余桑负责的是项目白皮书和乡村采访的部分稿件,分工做起来效率倒也挺高,才半个月不到,白皮书的完成进度已经走了三分之二。

  自从那晚聚会后,她和程述宇就没见过面。这天她跟着任意下了班去郑徽方家里蹭饭,聊着聊着才知道他已经外出公干半个月了。

  任意对余桑的情报脱节感到奇怪,她抱紧怀里的郑圆小朋友,拿起切好的苹果往他嘴里送。

  “这事儿你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私下什么行踪都会汇报呢。”

  余桑脸上一热,连忙摆手,“我们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怎么会彼此什么情况都知道。”

  说起来他们都快大半个月没联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彼此都太忙,还是找不到聊天的契机。

  程述宇没有主动联系她,她自然也没有联系他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一阵失落,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郑太太前来把郑圆抱进浴室,郑徽方挽起袖子,准备协助妻子给儿子洗澡,临走前扔下一句:

  “他们最迟后天就能回来啦,主要是因为黎莉参加的两院心理科交流会今天才结束,程述宇和B院的心理主任是旧相识嘛,他们怎么样也要聚聚再走。”

  她低头把果盘上的草莓放进嘴里,小巧的红果子被牙齿咬破,微酸带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迸出,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但此刻余桑却味同嚼蜡,半天都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余桑一直拿着手机给白皮书捉虫,结果看了近半个小时也还是停留在那一小段上,进度奇慢。任意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打断她,“累了就歇会儿吧,别勉强自己。”

  余桑仰脖看向窗外,眼睛一瞬被天色点亮,天边久违地出现了几团火烧云,看起来像是街边卖十块钱一个的彩色棉花糖。

  她撇了撇嘴,想来他是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忘了他们还有一个饭局的事了吧?

  两天后文艺周刊更新版面时,余桑刚在福利院做完采访出来,捧着平板边看边等公交车。

  她的长发被高高地绑起一个马尾,只留下额边的一点碎发,白色上衣别了一个海马的胸针,是刚刚在福利院里一个小女孩送她的,湖蓝色百褶裙摆被风得飘起一角,清爽干净。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划动着,忽然,B版里一篇关于“双生海豚”与“孤孓一鲸”的文章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篇文章来自投稿征集,推送没多一会儿功夫评论和点赞已经过百,余桑被文中的海豚漫画插图吸引,用食指点开文章页面。

  “海豚虽没有婚礼这样的结婚仪式,却有无需契约约束的忠诚。在最初相遇之时它们就认定了对方,对于双生海豚来说,独立生存是不可能的。”

  “但对于鲸鱼来说要在偌大的海洋里遨游,孑然一身比结伴而行更来得自由自在。”

  “没有说哪一种选择更好,爱情和生存都一样,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是这样没错,余桑予以赞同,直觉这一定是个通透感性的情感达人。

  然而滑到最底下一看署名,径直傻了眼。

  “嗨,小记者。”

  来人的声音妩媚中带着一丝娇柔,满是热情,余桑抬起头,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黎莉那一头原本棕红色的短发不知何时染回了黑色,她穿着粉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白色的包臀裙,手里还拿着一沓儿童读物,跟她平日里如同一株长在夜店里妖冶的玫瑰形象全然不同。

  余桑在心里默默念叨,现在的她看起来可就正常多了,该不会真的去看医生了吧?

  黎莉看着余桑的表情,忍不住哂笑,要说连这点心思都读不懂的话,那她这个心理医生这么多年也是白搭。

  她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来福利院给这里的小孩做心理疏导,打扮上只好收敛一些咯,怕吓着人。”

  “你呢,来这里干嘛?”

  余桑把平板收回包里,答道:“福利院有个孩子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参加国画比赛拿了国奖,我过来写个报道。”

  黎莉听了,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笑,在她看来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新闻,“你们做记者的真的是什么题材都可以写啊,这有人看吗?”

  余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正色道:“当然有,对社会有意义的正能量题材都是值得去写的。就像你来给孩子们做心理疏导的这件事,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人物专访。”

  黎莉抱臂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余桑会主动提出给她做采访,毕竟之前的照面打得并不愉快,双方还结下了梁子。

  她翻了翻白眼,语气骄傲:“哦,我不需要。”

  头顶上的电线杆落了几只黑色的喜鹊,花白的肚皮毛茸茸的,小毛球们正用鸟喙仔细地梳洗着羽毛。

  车喇叭的声音骤然响起,喜鹊群惊得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余桑把手里的包甩到肩上,看着不远处即将进站的公交车,轻嘘口气。

  “我看了你在文艺周刊的投稿,写得很好。”

  她偏头想了想,忍不住又多说一句,“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飞扬跋扈,平心静气地和人相处也挺好的,总这么摆着一副架子也很累。”

  她站在逆光处,明朗灿烂,如同从黎明破晓升起的太阳。

  黎莉是众星捧月般的富家大小姐,傲气,骄纵,但凡她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死磕到底,因为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拿到手。

  但余桑看她的文字,细腻入微还愿意换位思考,可见她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人。

  黎莉本还戴着张牙舞爪的面具,余桑的当场戳穿让她一秒破功。

  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脑子卡bug,一下子愣住了。

  她向来都把言语当作利刃,然而正当是挥刀的时候被喂了一口糖,倒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了。

  黎莉红了红脸,指着朝她笑着告别的余桑,大喊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心机,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你离程述宇远一些……喂,你听到没有啊!”

  周末余桑起了个大早,把几篇稿子汇成一个整版,给任意发了过去,还没放下手机,便收到了主编大人的回复。

  Queen:好,收到了。

  Queen:周末也起这么早?在家好好休息,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可爱]

  余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回复。

  小鱼儿爱吃桑果:好哒,今天会有雨,不过您出门也不用刻意带伞,毕竟师丈会为您遮风挡雨哈哈哈哈[让我看看]

  Queen:一边去,就你贫嘴,

  她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原以为这天能暂时喘口气落个清闲,结果却接到了来自亲妈的任务。

  华:出门买瓶酱油回来。

  华:顺便再把今天的菜给买了。

  余桑默默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葛优瘫的李丽华,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的表情。

  明明两人都在客厅里,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还要发微信?

  她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仰头喝下,看着翘着二郎腿玩开心消消乐的自家老妈,“买什么?”

  手机叮咚一响。

  华:随便,看着买,想吃什么买什么。

  余桑:……

  看来科技不仅改变人的生活,还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推得远远的。难怪连公益广告都呼吁人们放下手机,多陪伴家人,尽可能地面对面沟通。

  可不吗,再不沟通交流,这亲子关系都要塌了!

  出门之后,她正盘算着要如何让李丽华戒掉手机瘾,还没等想到到底是用威逼还是利诱,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好,可以帮我填个问卷调查吗?”

  余桑定眼一看,是个看起来黑黢黢的少年,约莫十来岁。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外套,袖子的地方被磨得有些起毛,看起来有些显旧,却出奇地干净整洁。校服左胸前有个金黄色的橄榄枝logo,是省重点名校乐陶中学的校徽。

  看起来应该是家境一般,周末在外面做点兼职勤工俭学。

  余桑心下一软,接过笔,“好呀,填在哪里?”

  “就这里。”

  少年笑了,一脸人畜无害,因为肤色的关系显得牙特别地白。

  调查的内容是关于对校园暴力的看法,只有简单的十个选择题,余桑勾勾画画,很快就完成了填写。

  她抬手把单子递给他,“好啦,给你。”

  “谢谢姐姐。”

  少年恭敬地接来过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对折。

  再对折。

  他一边折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姐姐人美,乐于助人……但不知道姐姐的心是不是也一定是这么善良呢?”

  不知道哪里飘来了一团云,黑压压地把天光遮了个密不透风。

  “该不会是个切开黑吧?”

  余桑闻言,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只见原本一脸和煦的少年瞬间变得目光阴恻,他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瓶什么,朝她的眼部喷去。

  强烈刺鼻的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捂住口鼻,猛烈地咳嗽起来。

  “哐当——”金属喷雾瓶被扔到地上,少年拔腿就跑。余桑紧闭双眼,眼里不断地有眼泪流出,灼烧的感觉使她呼吸困难,一瞬失去平衡,径直跌坐在地上。

  微信电话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余桑强忍着眼睛的不适,一边咳嗽一边摸索着摁下了接听。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救我。”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头条 他会主动的

  进入晚报以来,余桑想过很多种有可能会被报复的手段,也有想过报复她的人会是哪些。她几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早已有心理准备。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以被喷辣椒水的形式击倒,然后还是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这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余桑无精打采地瘫在医院的靠椅上,脸上还是火辣辣地一片疼。刚滴了眼药水不能低着头,她只好把手搭在仰着的头上。

  医生的诊断是双眼轻微灼伤,所幸并无大碍,滴眼药水修养几天就好。

  她不敢跟李丽华报备,只说报社有事,晚点再回家。

  当妈.的都紧张自己的孩子。别看李女士平时对她呼呼呵呵不上心,要是知道这事估计又要哭天抢地让她辞职去考公。

  程述宇拿着一罐冰可乐碰了碰她的额头,余桑猝不及防,浑身抖了一下。

  “敷一敷脸会好受一些。”

  她摸摸被冷到的额头,接过可乐,眯着通红的眼睛怔怔地打量跟前的人。

  小半个月没见,程述宇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连下巴都变得线条锋利。

  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休闲夹克,身形修长,腰杆挺得笔直,双眼皮下的眼睛明亮漆黑,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压根没想过来电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在本能地求救。人在遇到危险或身体不适的时候,总会尝试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

  只是没想到这“稻草盲盒”还开出了个救援能力一级,带人快速回血的奶妈ssr,真是难得地欧了一把。

  程述宇低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只傻里傻气的呆头鹅。

  余桑把想说的话在脑里过了四五遍,想问他为什么一直不主动联系她,又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联系她,但总觉得这样问过于矫情。

  她踌躇了半天,把想问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程述宇追问,“你还没吃?”

  “咕噜——”肚子替她回答了。

  程述宇笑了,把余桑那件被辣椒水泼得呛人的外套捡在手里,抬臂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他放下手,衣领间淡淡的消毒药水味一下子钻进了余桑的鼻子里,她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想要留住的味道。

  余桑跟着程述宇来到16中后面的一条小吃街上,正值中午,这个时候正好是学生们放学的时候,街上的小吃摊和小食馆都挤满了人。

  程述宇挑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找到靠近厨房的一张桌子,拉着余桑坐下。

  他转过身,朝正在亲自掌勺的老板开口:“要两碗鸭血粉丝汤,多放香菜不要葱。”

  正拿着纸巾擦桌子的余桑惊奇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葱?”

  “那次送你回家,李姨告诉我的。”

  余桑扶额,她到底被人出卖了多少未知的情报。

  程述宇轻笑,把一旁插.着的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这顿就算是你补给我的了。”

  她愣了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兑现她请客的那顿饭,连忙摇头,“这不算,改天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老板很快就把汤端了上来,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程述宇往碗里搁了点醋,喝了一口,微笑着开口:“我小的时候很爱吃我爸做的鸭血粉丝汤,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做。”

  “后来他工作忙,总是不在家,我就很少能见到他。”

  他夹了一筷子粉丝,尝了一口,“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次想他,都会来吃上这么一碗,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味道。”

  碗里的热气袅袅地往上飘升,程述宇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余桑和他这么面对面地坐着,第一次觉得离他那么近。

  她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不知道是为了程述宇,还是为了她自己。

  程述宇见余桑没有说话,自觉可能是在不经意间戳到了她关于父亲的这个软肋,忙转移话题。

  他往她碗里夹了两块肉,看着余桑被蒸气熏得湿漉漉的眼睛,“你这些天很忙?”

  “还好吧。”

  余桑毫不客气地哐哐吃下,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程述宇垂眸,眼里闪过不明情绪,“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咳咳咳——”

  荒谬,到底是谁不联系谁啊喂!

  她瞬间被呛个半死,连忙喝了几口豆奶压压惊。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余桑心想,这种事难道还要女孩子主动?

  “明明就是你没联系我!”

  程述宇挑眉,“因为我在等你联系我。”

  余桑撇撇嘴,拉长语气,佯作不满说:“我,就,不!”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巴巴地对视了几秒,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你不联系我,我不联系你,这也太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对话了吧?

  程述宇突然开口,清冽的声音中参杂了一丝温柔:“我错了,以后我会主动的。”

  余桑听到这话,瞳孔禁不住放大了一下,这些天心里的那块悬空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悄悄地别过头去笑着吐了吐舌头。

  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窃喜。

  被喷辣椒水的事除了程述宇,余桑谁也没说。

  警方调取了路段监控,很快就锁定了少年的身份与位置,被找到的时候,他正在江边的围栏上喝雪碧,饮料的易拉罐堆了满地。

  他没有逃,也没有任何反抗,对所做的事供认不讳。

  余桑来到警察局的时候,高烈刚被教育完,正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黢黑的手臂上有几道猩红的伤疤,醒目异常。

  给少年做审讯笔录的是余桑的高中同学徐文文,她把余桑拉到一旁。

  “联系不上他的家长,电话也没人接,跟他说话也爱理不理。但问他有没有伤人倒是承认得很爽快,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别问责他父母。”

  徐文文斜眼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向余桑吐槽,语气不屑。

  “那伤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父母啊?现在的小孩,叛逆期,做事根本不考虑分寸……也就你不追究,要换做别人早就法庭上见了。”

  高烈伏在桌下的眼睛猛地睁开,恹恹地抬起头,冷硬地瞄了徐文文一眼。

  余桑问她:“我可以和他单独说两句吗?”

  徐文文微怔,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就是你俩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别走太远了,一会儿还得再联系他父母把他带走……注意不要发生冲突。”

  余桑一一应允,徐文文走到少年身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长廊尽头有两盆万年松,夕阳的余晖洒在地板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余桑双手插在卡其色风衣的口袋里,用余光瞄到高烈紧攥着的拳头。

  “我们谈谈。”她看他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高烈咬着下唇后退两步,没等余桑开口,便抢先低吼道:“这件事我没错,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他瞪着她,面色颓然。

  “要不是你写的报道,我妹也不会进医院!她本来就有病在身……”

  高烈突然哽咽,说不下去,“你们这些记者为了钱什么都去报道,根本不会考虑这样曝光会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我真看不起你们!”

  少年压抑又受伤的神情让余桑一头雾水,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写过的有关近期患病女孩的报道,到底是哪一篇惹了这档子事?

  终于,她试探性地询问:“你是小瑜的哥哥?”

  高瑜是给程述宇做专题报道时遇到的,那个患有先天性脊髓空洞症的女孩,余桑把她写进报道时还征求过她父母的意见,所以印象深刻。

  她暗自思忖,自己并没有在稿子里留下太多关于女孩的篇幅,只是短短一小段,意在引出程述宇的医术与人品,更没有什么引人恶意揣测的内容。

  高烈厌恶地盯着她,满脸的戾气。

  余桑与他对视,耐心询问。

  “妹妹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关你p事!”

  “需要帮助吗?”

  “别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了,恶心谁啊?我不是我妈,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余桑叹了一口气,这小孩是真的倔,犟脾气就跟压着孙悟空五百年的石头一样,又硬又厚。

  “不管你信不信,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有写过什么不恰当的内容。”

  她把随身带着的便利贴撕下来一张,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贴到他的袖子上,“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高烈倚在墙上良久都不说话,身旁有人经过扬起风,贴纸随风飘起,掉在了地上。

  他起先还不在意,直至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除了号码以外,上面还写了个地址。

  不是报社,是一个住宅小区的地址。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高烈原本以为余桑会追究他的责任,让他赔偿损失,像看阴沟里肮脏的过街老鼠一样找他茬,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连和他说话都是心平气和的。

  他心里憋屈得很,如果余桑骂他一顿就好了,他还可以跟她吵一架,控诉她,辱骂她,让她向他和妹妹道歉。

  但余桑那看起来一无所知的眼神,彻底让高烈败下阵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高烈内抿着嘴,盯着那个地址数秒,还是弯下腰捡了起来。

  他望着余桑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动容,大喊:“喂!”

  余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他,“嗯?”

  高烈别过脸,没有和她有眼神的接触。

  “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帮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个头条 “离她远点。”……

  高瑜被送去仁雅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太乐观。

  女孩原本就常年腿脚疼痛,近段时间出现头疼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程述宇亲自为她做了详细的检查,高瑜的肩膀和手臂痛温觉减退,共济失调*还持续加重,是先天性脊椎空洞症走向恶化的症状。

  苏齐是一组带的实习医生,他拿着刚出来的MRI检查结果,火急火燎地跑到神外诊室,“程医生,结果出来了。”

  程述宇接过片子,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上面,郑徽方忍不住凑过来,眯着眼睛指着上面的医学成像,“我看看……哦,枕骨这一块有大孔畸形,造成小脑扁桃体下疝……还好嘛,不算太难办。”

  “但不能再拖了。”程述宇调看着近两天手上的病患,敲定了一个日期,在上面做了标记,“得尽快动手术。”

  苏齐忙不迭地问:“我能参与这次手术吗?”

  他刚从医学院毕业,在校成绩表现优秀,是个非常努力刻苦的人,但仁雅的大神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有展示自己的机会。

  程述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可以。”

  苏齐欣喜地咧嘴乐了一下,这下总算可以初露锋芒了!

  “那我先给您拿资料……”

  他倒着身子走了几步,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

  “啊,抱歉!”

  苏齐转过头,看到余桑那张乖巧干净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连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余桑定了定神,笑着摆摆手,“我没事。”

  “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看——”

  “余桑。”

  还没等苏齐把话说完,程述宇不知何时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他双手插兜,脖子上的听诊器随着他的步伐碰撞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声音,脸上的寡淡在一身白大褂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冷漠。

  他盯着试图搭讪余桑的那张脸,深邃的眼眸好像持续制冷的空调出风口,苏齐多看一眼都觉得被冷风吹得直哆嗦,忍不住躲闪地别过头。

  程述宇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余桑,声音柔了几分,“不是让你在花园等我吗?”

  “反正也没什么事,就上来看看啦。”

  余桑拎起手里的袋子,抬至他脸上晃了晃,“给你和郑医生买了下午茶。”

  程述宇弯了弯嘴角,接过袋子,“以后不用给他买,他减肥。”

  话音刚落,郑顺风耳便在诊室里探头大喊:“谁减肥了,尽瞎几把扯淡!我看你就是想独占小姑娘对你的好,龌龊!”

  程述宇装作听不见,把不知何时落到余桑肩上的一片叶子拿了下来,温热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肩膀,她忍不住心漏跳一拍。

  “你先进去。”

  余桑应着,朝一旁的苏齐点点头,转身进了诊室。

  南方的天气不比北方来得四季分明,总有几天天气反常,明明是初春却热得跟盛夏一般。余桑穿着一条白色碎花连衣裙,袖子堪堪遮住手肘,露出一小截细白的手臂,眉眼弯弯,巧笑倩兮。

  苏齐不禁看呆,心想这简直就是他的菜,他都迫不及待地幻想他们美好的爱情了!

  程述宇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苏齐,挑挑眉,不悦,“不是说拿资料?”

  “哦哦,对对对!”

  他连忙拔腿就跑,又突然被人揪住后衣领。

  苏齐咽了咽口水,微微转头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程述宇,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冰箱大神。

  “以后看到她就直接喊我。”程述宇俯身,眼神里写着危险,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扔下一句,“离她远点。”

  苏齐浑身抖了一下,张了张嘴,石化地离开了。

  要换做别人他还可以尝试竞争一下,程大神的人他哪里敢碰啊!这白日梦都还没开始萌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神外诊室内,余桑把大概的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这高家是低保贫困户,高爸爸因工负伤,长期卧病在床,靠低保扶持以及高妈妈做一些手工活卖钱勉强度日,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高瑜的病更加雪上加霜。

  见报的报道对高瑜虽只是一笔带过,但不少热心人士看了拍摄的照片,都对女孩心生怜爱,私下发起众筹项目,给他们送去了不少募捐款项,也让这个蒙尘已久的家庭重新燃起了希望。

  郑徽方拿起可颂咬了一口,“这不挺好的吗?”

  余桑吸着奶茶,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挺好的。”

  程述宇的视线从病例分析上移开,落到她脸上,“原本?”

  “高家是新越集团新资助的二十个家庭之一,慈善晚会资助名单公布之后,之前发起众筹的人认为他们吃两家饭,觉得受了欺骗,所以在网上发起讨伐他们的贴子。”

  余桑把贴子的链接打开,加粗黑体的标题很大:“骗钱又骗感情,这半年来的资助白瞎了眼!”

  楼主自称是发起捐款的领头羊之一,行文之间都是对他们直白的控诉。

  LZ:我真的是瞎了眼,早知道他们这么心机,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给他们捐赠款物。

  恶有恶报:吃着我们的捐赠还心安理得地接受大集团的慈善捐款?凭什么啊,ex。

  0000:他家儿子的学费,女儿的医药费,都是我们给他们出的,没有最开始我们奔走,他们啥也不是好吧?

  郑徽方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面包碎渣沾了一嘴。

  “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说的什么话啊,我寻思刚开始人家也没让他们搞捐赠吧,有病,典型的自我感动!”

  余桑表示赞同,转而看向抱着手臂的程述宇,把高烈想让她传达的话说出来,“所以如果有人要来了解高瑜的情况,或者旁敲侧击高家现在的状况的话,不要透露太多了……”

  省得又被有心之士发到贴子上盖楼。

  接到高烈的电话时余桑有些吃惊,他接下来的坦诚更是让她意外,看来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沟通。

  程述宇停顿了两秒,垂眼点头,“不泄漏个人隐私是对病人基本的尊重。”

  这点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高瑜的手术很快就被安排下来。

  这天天气热得不像话,气温直逼上三十度,办公区早早地就开了空调。余桑拿着校对好的终稿往编辑桌上一放,掐准下班的点就夺门而出,留下众人看着还在哐当作响的玻璃大门,面面相觑。

  陈果摸了摸下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看十有八九是有对象了。”

  “小余这么好的姑娘,多抢手啊,脱单也是早晚的事!”

  李志立把保温杯撂下,长吁一口气,“我觉得我也是一挺好的小伙子,不烟不酒,无不良嗜好,三观正,房产证可以写名,保大,先救老婆……你们看看我什么都可以,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

  众人嘘声一片,纷纷奚落。

  “你要捯饬捯饬自己,P张图发相亲网倒是有可能照骗,但前提是要戴个假发,不然不用见光就直接当场去世!”

  李志立被戳痛处,宛如晴天霹雳,双手抱头仰天长啸:“别说了行不行?”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

  余桑到达手术室的时候,高瑜的手术已经结束了。程述宇摘下口罩,正在门口和高妈妈交代手术结果。

  “手术很成功,枕骨的大孔已经修复完毕,部分多余的骨质也顺利切除,还纳了小脑扁桃体,脊髓空洞的情况会慢慢缓解……接下来就看她恢复的情况来定后续的治疗。”

  高妈妈眼圈通红,刚一开口眼泪边跟着掉下来,“谢谢您程医生,真的谢谢您,您就是我们家高瑜的再生父母……”

  说着便要跪下去,程述宇连忙把她扶起,“您不必这样,这是我职责所在。”

  在一旁的高烈伸手半搂着泣不成声的高妈妈,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替我妹谢谢您……”

  程述宇的刷手服被汗水打湿了一小片,有几根额发潮湿地搭在一起,连续手术几个小时,依旧精神抖擞。

  白炽灯下的他被灯光柔和地镀了一层白光,余桑在后面偷偷地打量他,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好看得过分。

  程述宇看着高烈,淡漠地开口:“其实你应该谢谢小余记者,更应该跟她道歉。”

  高烈知道他指的是余桑没有追究他伤人的事,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吱声。

  “把怒气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是弱者行为,作为男人,你还不够格。”

  高妈妈气愤地踢了高烈一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件事俺已经训过他了……臭小子,人余记者招惹你什么了?她眼睛要是有什么问题,俺们一辈子都不安生!”

  高烈没有躲闪,他慢慢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我知道不关她的事,把火发在她身上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是我不够格。”

  青春期是一个很特殊的阶段,作为告别幼稚走向成熟的过渡期,所有细小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感性,叛逆,内心世界就像挣脱枷锁的野马,肆意地飞奔,如果没有人及时拉住缰绳,很有可能就会坠入深渊。

  程述宇并没有觉得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说这些还太早,相反地,他认为高烈是时候学会面对与承担。

  “有什么话先留着。”

  他挑挑眉,朝少年身后的余桑抬了抬下巴。

  “留着对应该说的人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头条 智斗熊家长!……

  余桑没想到程述宇早已发现她,心里不由得一虚,也不知道她刚刚那直勾勾的眼神有没有被发现。

  她看着那肤色黢黑的少年转过身,身上那股子狠劲与戾气已经散去。他站在光下,看着自己脚底下的影子,羞愧得抬不起头。

  那天和程述宇在小食店出来,余桑望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在街头巷尾追逐打闹,明亮爽朗的笑声随着风声在她的耳侧飘过,美好到让人羡慕嫉妒恨。

  她也不是什么圣母,刚开始她既生气又委屈,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把人抓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但看到这一幕,火气又下去了一大半。

  白得刺眼的校服被风吹起了一角,随着奔跑的身影晃动着,余桑想了想,她还是想听听少年的解释。

  高瑜从手术室转去了病房,程述宇跟着高妈妈一同前去。高烈抬起手臂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这里就剩下他俩,他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了。

  “那个贴子被一个和我关系很差同学发现了。”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叉开,把头埋进手心里,“他在学校贴吧里发贴,说我是靠新越拉关系进的重点班,还说我期中考作弊……”

  “他是个富二代,在学校人缘很好,同学们都相信他,疏远我,孤立我……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我可以忍受,但他竟然还到处跟人说小瑜是个残废,我忍不住,一时冲动,所以就……”

  余桑想起上次看到他手臂上的几道伤疤,“所以你就和他动手了?”

  高烈突然抬头,恨恨地咬牙切齿:“是他先扒拉我!一边推一边说我妹是个废人,我没忍住就还手了。”

  “结果后面是楼梯,我还没使劲,他就自己滚下去了……他说他要告我,把我告到身败名裂,让我在乐陶永远翻不了身……”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憋屈得很,所以才想发泄,在报社门口蹲你,在你家小区门口站了一夜……”然后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余桑不禁叹了口气,校园暴力就像是野草,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就能顺势而生,根本杜绝不了。

  她看着少年的脸由黝黑转为红黑,就像在一个熟透了的西红柿上撒了一层奥利奥饼干碎。他悔恨地嗫嚅,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对不起,对不起……”

  余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原谅你,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只是以后做事要冷静一些,不要那么冲动,知道了吗?”

  高烈惶惶然点着头,吃一蛰长一智,他暗下决心,以后断不能这样了。

  晚上,余桑擦着刚洗过的长发,打开电脑搜索乐陶中学的贴吧。

  贴吧就像是各种关键词的小论坛,只要在搜索引擎打上相应名称就能进入,是抱团取暖圈地自萌的好去处。

  她点开贴吧的纯白界面,快速地浏览着页面里不断刷新的各种贴子。

  贴吧里大部分的贴子都是灌水贴:

  【(吐嘈)这次的月考好难啊!!要是能进前一百我给评论区每个人买一个鸡腿!】

  【(提问)打算报考贵校,不知道现在乐陶还是不是这么严格?】

  【(投票)大家心中最喜欢的任课老师是哪一位?】

  ……

  还有就是一些是考试的干货贴,校园风景的发图贴等,主要都是围绕着校园进行信息的分享与互动。

  余桑随便点开几个贴子看了两眼,发现大家吐槽的东西真的是无论哪个学校哪个年代都是差不多,她觉得有意思,就像回到了青涩懵懂的中学时代。

  浏览页面很快就划到了尽头,她正打算起身去吹头发,结果手不小心碰到了F5,网页一下子刷新,一个有五十多个回复的贴子瞬间被顶了上来。

  【(吐槽)惊天大瓜!伪善的黑皮猪!有人知道初二3班的高烈吗?】

  余桑一瞬来了精神,她立马点开贴子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高烈所说的那个“中伤贴”。

  内容大抵和少年说的差不多,末了附上几张高烈跟人扭打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煞有其事地把他圈出来,贴上一个“黑皮猪”的标签。

  贴子刚发出来的时候还有人质疑真假,但因为有图有真相,楼里的回贴很快就被带偏,最后清一色地都是在发出谴责的声音。

  一年班的一年生:真没想到我们学校竟然还有这么恶劣的人啊,他是怎么考上乐陶的,靠关系吗?

  有人跟着在下面回复:就是靠关系也说不定啊,毕竟人家可是“贫困家庭”啊~

  人有我有全都有啊:我在他隔壁班,这人平时就沉默寡言阴沉沉的,一看就是有暴力倾向的那种!建议楼主去跟级长和教导主任说明情况,别让这种人得逞了!

  被刻意煽动的火苗在人云亦云间烧得越来越旺盛,几乎就要溢出屏幕。

  余桑只觉得心生厌烦,这些孩子哪里来那么多的时间去煽风点火?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舆论的力量去伤害他人,长大了还得了?

  到底是考试的压力不够大,还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够多?

  她摇了摇头,径直翻到最新回贴,是一个一分钟前的回复。

  小宋是yyds:快看隔壁贴!有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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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给新闻部开每周一次的例会。

  她挂了电话,揉了揉本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心不在焉地继续给众人分配本周工作。

  会后,余桑和众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卡位,刚坐下便接到了任意的内线电话:“今天下午帮我去一趟学校吧,宁宁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四十岁的云帆有过一次婚姻,云宁宁是他和前妻生的女儿,虽说后妈难当,但在任意这里却是小事一桩。

  她一直觉得应试教育下的孩子都死气沉沉缺乏生气,本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原则,一有时间就带着云宁宁游山玩水,吃尽美食,陪她坐旋转木马,又给她讲人间沧桑。

  云宁宁毕竟只有十四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这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让孩子拜服在她的长裙下。

  任意仰着脸躺在椅子上敷蒸汽眼罩,听见余桑的脚步声,幽幽开口:“我就说怎么今天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小丫头要被请家长了。”

  余桑关上门,把手里冲好的咖啡放到她桌上,“是又闯什么祸了吗?”

  “不知道,老师也没详细说……”任意把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的眼罩拿下来,“要不是今天她爸带学生去大创,我一会儿又有个专访,也不用麻烦你。”

  余桑笑了笑,说:“谈不上麻烦,正好我也可以去学校参观参观……宁宁是在哪个中学?”

  “乐陶中学。”

  任意看了看余桑微怔的表情,以为她是惊讶云宁宁的成绩,漫不经心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这丫头吧,还别说,是有些小聪明。她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进乐陶的,学习上没费过她爸什么事,但就是心太野,老爱惹事,三天两头就被请家长……啧,也不知道以后是哪家的倒霉小子被她给收了。”

  下午下了一场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徒然地添了几分凉意。

  余桑和学校保安说明了来意,登记好信息便走了进来。刚下完雨,地面还是湿的,有几片被雨点打落的叶子正随意地散落在地上,仿佛是撒了一地的黄色颜料。

  她放眼望去,几个穿着蓝白短袖校服的男孩正在球场上运球,篮球与地面接触的声音铿锵有力,偶尔夹杂着几声女孩娇柔的加油声,青春气息洋溢,一派和谐。

  云宁宁的班主任姓于,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马脸个高,戴着副黑框眼镜,眉头总是紧锁着,是个很严肃的人。

  于老师打量着余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孩子的母亲,遂问:“请问您是云宁宁的?”

  还没等余桑答话,云宁宁抢先帮她开口:“她是我小姨,我爸妈没空,她来也是一样的!”

  于老师理解地点点头,瞄了她一眼,转而步入正题。

  “是这样的,云宁宁在学校贴吧发了个贴子,把同班同学的个人私密信息全部抖搂出来,现在人家长正在外面等着呢,说要讨个说法。”

  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丫头真的是要上天了!

  余桑不可思议地看着云宁宁,后者眼神躲闪了两秒,拉着她的袖子,大声解释:“姐……不是,小姨你要信我,我是有原因的!”

  门外的妇人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张牙舞爪地大喊:“你还有理了?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删掉贴子不道歉,你信不信我找人告你侵犯隐私权!”

  “凭什么!”云宁宁不甘示弱,指着她的鼻子叉着腰,“聂褚发贴中伤我们同学,说他骗钱,还说他是黑皮猪,你怎么就不管管你儿子了?”

  余桑听着她们的对话,从只言片语间大概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妇人一时间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抬手就要打人,余桑立马用手挡了回去,把依旧持续喷火的小恐龙护在身后。

  那妇人一看小姑娘有人护着,沉着脸望了余桑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你们做家长的就是这么教育小孩的吗?怎么说我也算是个长辈吧,这样顶撞还要护着?真是没教养!”

  余桑抱臂,冷冷地打量着她,好像在看一条暴走的狗。

  “怎么教孩子就不劳你费心了,因为你根本没这个资格。”

  “你说什么?!”

  “我就问你一句。”

  她的声音清冷,掷地有声。

  “你儿子和同学合伙设局诬陷人的事,你知道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头条 想吃?

  余桑站在聂太太面前,表情平静。云宁宁拉着她的衣角,感觉她就像台风气旋中央的台风眼,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四周有能敌万军之力。

  办公室里刚好有一台投影仪,余桑拿出手机,把从贴子里保存的几张高烈和聂褚打架的照片投影在屏幕上。

  于老师用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不是很理解余桑的操作,她平时专心教学,很少关注网上的那些事。

  这不是在说云宁宁泄漏人隐私的事吗?怎么又左顾言他?

  而在一边阴着脸的聂太太就更坐不住了,她本来就看他们班这个土里土气的黑小子不顺眼,现在竟敢和她儿子打架,她简直巴不得他死。

  她指着屏幕问:“你放这些出来干什么?你想说什么你就说!”

  余桑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儿子在贴吧发贴说高烈有暴力倾向,主动推他打他,说照片是路过的同学看不过眼拍的,那么我想问问你——”

  “为什么每张照片的角度都刚好拍到高烈的正脸,你儿子的脸自始自终都没有露出半个角?”

  聂太太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刻意抓拍,是早有准备的。”

  门外有个身影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臂,余桑用余光瞄了一眼,继续说:“我认识高烈,他跟我说他没有使劲推,是你儿子自己滚下去的。还有,你儿子说的内容都是瞎编乱造,我是新闻工作者,给他们写过报道,高烈家里的情况我了解过,根本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她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聂太太,笑了笑,“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问你儿子……当然,如果令郎不愿意交代实情,宁宁的妈妈和我都是做媒体的,我们可以采访他们的同班同学和学校领导,做一期跟踪报道,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一提到学校领导,聂太太顿时如临大敌,且不说余桑说的是不是真的,闹这么大聂褚以后在学校还怎么过?

  她本就是个暴发户太太,外强中干,眼看自己就要占下风,连忙尖声争辩:“一码归一码!你们家这个把我们聂褚的隐私发上去就是不对!”

  云宁宁看了眼手机信息,一直一声不吭的她总算是回魂,她从余桑身后探头大喊:“聂褚要是删掉贴子公开向高烈道歉,我也就删掉贴子向他道歉……不然的话,没门!”

  “你——”

  聂太太瞬间涨红了脸,她的素质教养毕竟有限,能忍到现在实属牵强。

  她像一只被惹急了的老母鸡,气急败坏地抡起一旁的椅子,朝云宁宁扔去。

  余桑连忙捂住小丫头的头,死死地搂住她。

  眼看那椅子就要砸在余桑身上,倏忽间,一个身影猛地飞奔过来,一把接过。

  打着旋的椅子瞬间静止,堪堪地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举着。

  程述宇穿着白色的外套,一双满天星椰子,站在那里高大帅气。他沉着脸,眼里难得地带着愠色,稍微用了点劲,把手上的物件狠狠地摔到呆若木鸡的聂太太脚边。

  刚刚还是盛气凌人的女人立马后退了两步,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垂下的指尖有些颤抖,却还是硬撑着大声问:“你谁啊!你想怎么样?”

  程述宇面无表情,眼里却透着凌厉,“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想对我的人怎么样?我是云宁宁她小姨父。”

  原来两人对峙的时候,云宁宁也没闲着,偷偷跑到外面搬救兵求救。

  自家老爸出差,准后妈手机没人接,病急乱投医,她只好给郑徽方打电话。没想到这位不怎么靠谱的郑叔叔,这次竟然请来了这么一位hold住全场的帅气ADC,这下可赚大发了!

  她从余桑怀里冒出脑袋,一副得瑟样,“对对!你完啦,我小姨父最疼老婆了,你得罪我小姨,他能给你把天都拆了!”

  虽然知道只是在演戏,但余桑脸上还是止不住地泛起红晕,她连忙捂住小机关枪的突突嘴,小声说:“好啦,别再添油加醋了。”

  程述宇的出场方式太像是来拯救世界了,她不禁看呆,要是他穿的是一身黑色,她都要以为是蝙蝠侠来了。

  而此时,蝙蝠侠本侠正单手插兜,语气冷漠且强硬。

  “在网上发贴恶意诽谤,制造假证据诬陷他人,现在还故意伤人,上面随便一条都够指控你们坐牢了。”他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就你们现在这个态度来看也没有和解的意思,我们家也没有耐心陪你们耗,但我可以请最好的律师。你们就着收法院传票,好自为之吧。”

  站在门口的聂褚一瞬腿软,他勉强地扶着门,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垮。

  他连忙冲上来搂住有些慌了神的聂太太,带着哭腔急急地开口:“妈我求你别再说了,是我错了!我删帖道歉!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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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述宇真是个天生的演技派。

  余桑觉得他简直就是入错行,要是去娱乐圈,光是演技这一块说不定就能天天上头条。

  云宁宁心情大好,她挽着余桑的手臂,哼着小调唱着歌,怡然自得。

  刚刚那一役他们基本上是大获全胜。聂褚鞠躬道歉时,高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至一旁的云宁宁实在受不了,翻着白眼在他黑亮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少年疼得龇牙咧嘴,这才反应过来是真的。

  云宁宁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女孩,聂褚删帖道歉后她也跟着道歉删帖了。

  一旁的于老师一直在隔岸观火,这件事的化解方式超出她的意料,但终归是解决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把三个孩子教育了几句就算完事。

  聂太太虽不服气,却也无济于事,只得拉着泄气皮球般的儿子落荒而逃。

  雨过天晴,黄昏的街头多了一丝残阳的暖意。甜品店里,云宁宁一手一个甜筒,极其殷勤地小跑着递给两位“功臣”。

  她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准备拿出手机扫码支付,赶紧伸手制止。

  “你们谁都别抢,我请客我请客!”反正有人会给她报销的。

  余桑抬头,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五十块钱一个甜筒冰淇淋,小孩子的钱就是好赚啊。

  她尝了一口,浓烈的草莓清香直冲鼻腔,甜腻冰凉的口感袭来,还带着一些微酸,瞬间让人心情大好。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隔壁,那个口味好像也不错?

  程述宇侧头,看着余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白色冰激凌球,神似一只准备偷吃的猫,忍不住想笑。

  “想吃?”

  眼看心思被识破,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不是。”

  程述宇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把甜筒递到她嘴边,声音蛊惑,鼓励她,“你可以尝一小口。”

  余桑咽了咽唾沫,美味当前她是真的难以抵挡,没办法,谁让她吃个超级大吃货呢?

  她用唇轻轻碰了一下,是醇厚又香甜的香草口味。

  程述宇看着她嘴边那抹白色,眼神一暗,抬手轻轻地揩掉。指尖带着些许体温,在冰淇淋的低温对比下显得格外灼热,余桑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脸都在发热,仿佛被点着了一样。

  她正打算起身给程述宇重买一个,没想到后者直接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怎么感觉气氛这么暧昧?

  云宁宁捧着个超级大的水果圣代,快活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眼神不断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射,一脸姨母笑。

  余桑拍了拍她那张傻乐的脸,“你为什么要帮高烈?”

  “不为什么啊,就是觉得他很可怜。”云宁宁被嘴里的圣代冷得嘶哈嘶哈,挥着手里的勺子,口齿不清,“高烈是个好人,他帮过我做值日,我有一次放学还看到他在巷子里给流浪猫喂火腿肠,好人就应该要有好报嘛。”

  “帮人是没错,但要用正确的方式,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余桑说。

  云宁宁嗯嗯了两声,看着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程述宇,八卦地凑上去,“帅叔叔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

  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拉过他们放在桌上的手,重叠地放在一起。

  余桑:???

  程述宇:?

  云宁宁翘起嘴角,一脸“要把这两人锁死”的表情。

  “那你觉得余桑姐姐怎么样?”

第30章 第三十个头条 是他喜欢的类型。……

  程述宇轻笑了一下,指尖不经意摩挲过余桑的手背,就像一把刷子在她心上挠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人颤栗。

  “她很好。”

  云宁宁眼睛一亮,笑着追问:“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这孩子问的是什么话啊!余桑顿时感觉心中警钟大响,她正襟危坐,有些难为情,但又忍不住期待程述宇的答案。

  程述宇垂眸,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是。”

  “啪嗒——”

  余桑的心猛地一抖,手里的甜筒瞬间掉落在桌上,她连忙抽了几张纸巾擦拭。

  她一板一眼地认真收拾着,神似一只专注于吃草的温顺小绵羊,程述宇摇了摇头,眼里全是笑意和柔情,他从包里拿出湿巾,把余桑的手拿开,“我来。”

  余桑不敢看他,只是点点头,“……好。”

  云宁宁看着红着脸乖巧地坐在一旁的余桑,笑意盈盈地捂着嘴,她心里暗爽,就像追星女孩磕到了自己idol最甜的糖。

  她总听任意提起这个最得宠的小徒弟,种种光荣事迹如数家珍,在心中早早地就对余桑种下了好感种子。刚刚余桑和聂太太的精彩对峙,又A又飒,乘风破浪,更是让小丫头对她的崇拜生长蔓延开来。

  十四五岁的少女深受爱情肥皂剧和狗血言情漫画小说的荼毒,对爱情有着无限的憧憬。在云宁宁的世界里,事业虽然重要,但爱情更重要,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余桑搞到真爱!

  程述宇长得帅气,能力强,天外飞仙式的英雄救美更是让她大开眼界,他就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标准男一号,完全符合她心中的“男神”标准。

  女神配男神,不就是绝配吗?

  她单方面宣布,“桑榆”头号CP粉云宁宁正式诞生!

  三月下旬,草长莺飞,新花栖木,春天特有的清新气息铺天盖地,弥漫在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医院小花园里的柳树渐渐开花,柳絮漫天飞舞,在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高瑜看来,就像是一团团好看的小云朵。

  余桑来探望她的时候正好碰上拿着一堆保健品和水果的韩田。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银蓝色的领带端端正正地挂在脖子上,头发黑硬,腮帮上有一圈细密的胡须,看起来有些疲惫。

  余桑上前打招呼,“韩秘书。”

  “余小姐。”韩田礼貌地点点头,“我来探望病人。”

  韩田代表新越集团前来对高家进行慰问,先前几天已经有人对他们上门拜访,送去了不少生活用品,而这一次,他主要目的是带来一张支票。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高妈妈,笑着解释:“这是集团给您女儿后续治疗的基金。”

  高妈妈看了一眼那上面的金额,惶惶然地摇摇头,“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啊。”

  “这笔费用在我们的资助范围之内,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韩田见高妈妈还在犹豫,晓之以情,“您要是不收下,我回去也很难向领导交代,希望您能理解。”

  高妈妈一听,只好颤抖着伸手接受,她眼眶通红,不住地道谢。

  韩田走到躺在床上的高瑜身旁,摸了摸女孩的头。

  “祝你早日康复,小朋友。”

  高瑜正玩着余桑送她的布娃娃,她抬眼看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谢谢叔叔。”

  韩田抿唇微笑,眼里却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倘若他当年的那个孩子尚在人世,现在应该和高瑜差不多大了。

  余桑站在一侧默默地陪高瑜聊天,韩田转过头,凝望着眼前干净明亮的女孩,一双眼睛黑漆通透,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困惑地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似乎总能看见,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网上非议高家的那个贴子,我们的公关部门已经处理,以后再不会有关于他们家的闲言碎语出现。”

  余桑微怔,没想到韩田会主动跟她说这个。

  “我知道余小姐出面摆平了高烈的事,所以特意跟您说一声。”

  新越所谓的解决无非就是用好处堵住人的嘴,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还有谁会和rmb过不去?

  一丝冷漠从心头漫了上来,余桑扬起一个官方微笑,“那样就好,以后高烈还得多麻烦韩秘书看着点。”

  “那是自然。”

  苏齐跟着大部队查完房,正打算喝口水喘口气,不料刚拐了个弯就见到余桑。

  余桑看着韩田离去的背影,刚准备回病房,一个影子从身后窜了出来,把她吓一跳。

  苏齐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嘿美女,我们又见面啦!”

  她看着眼前这张热情似火的脸,努力地回忆着,恍然道:“苏医生?”

  苏齐笑着闭上眼睛,长长地啊了一声,仿佛十分享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苏医生’这三个字从你嘴里喊出来格外地好听,我骨头都要酥没了!”

  余桑呵呵一笑,这人嘴上的功夫挺可的,可惜她不吃油嘴滑舌的这一套。

  她正想着要说点什么让自己脱身,一个清冷的声音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工作都做完了?”

  苏齐瞬间如临大敌,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怂得不能再怂,“程医生来了,那我就……我就先走了!”

  程述宇漠视朝他打招呼的苏齐,朝余桑挑眉,“是要进去吗?”

  余桑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苏齐:……

  乌鸡鲅鱼,他有这么讨人厌吗!

  病床旁的柜子上插.着一束满天星,蓝白小花星星点点地交错重叠,上面还挂着水珠,新鲜欲滴,是护士赵小花今早拿来的。

  手术过后的高瑜已经好了许多,但她的病是先天性的,是慢性,进行性的病变,所以后续的治疗只能通过药物、食疗和针刺疗法促进术后神经功能的恢复。

  程述宇替她做了检查,叮嘱高妈妈注意她的饮食,避免摄入海鲜与辛辣食物。

  高瑜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幅画,费力地挪了挪身子,递给正在说话的程述宇。

  程述宇低头,看着那只布满针孔的小手,笑着问:“给我的?”

  高瑜点了点头。

  余桑凑过去一看,是几个用蜡笔棒画的火柴人,他们围成一圈手牵着手,在一片草地上快活地跳着舞蹈。

  “上面是爸爸妈妈哥哥和我。”高瑜的声音软糯可爱,她咧开嘴,甜甜地笑了起来,“还有叔叔和姐姐,脖子戴着电话的的是叔叔,拿着笔的是姐姐,我们一起在草地上看云朵。”

  她指了指程述宇脖子上的听诊器,“就是那个电话。”

  余桑被她孩子气的话逗乐,伸手捏了捏她苍白的小脸,“等你把病养好了,我们就一起到外面去,好不好?”

  程述宇望着画中站在一起手牵手的两个火柴人,眼梢溢出笑意,他头一回觉得“收礼”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周五晚上,余桑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看《权力的游戏》第八季,这是一部史诗级别的的美剧,大学时她已经把前七季都看完了,这些天闲下来便把第八季翻出来补补番。

  余桑手里捧着一杯豆奶,正聚精会神地跟着剧情走,她看着雪诺和丹妮即将贴在一起的脸,忍不住激动地紧攥被子。

  眼看两人就要亲下去,熟悉的微信电话提示音在此刻响了起来。她垂下眼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心想肯定又是某个突发事件的采访,快乐周五又泡汤了。

  余桑按下暂停,拿起手机一看,是微信名为“Fairy”发起的语音通话。因为没有备注,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是谁,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接听。

  “余桑姐姐晚上好!你睡了吗?”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撞进她的耳里,余桑这才想起来那天在甜品店和云宁宁交换了微信。

  她立马站起身走到窗边,柔声问:“还没呢,怎么了?”

  手机那头的云宁宁嘿嘿一笑,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是这样的,我们老师让我们买一些课外读物拓展下自己的阅读量,但我不知道买什么好,你能不能明天陪我去书店看看啊?”

  余桑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会找她?

  小丫头似乎猜到她会这么想,立马补充解释,“我爸还在出差没回来呢,任姨有专访稿要写,我不想打扰她……”

  云宁宁把声音拖长,带着俏皮的语气,故意嗲声嗲气地哼哼两声,“看在我这么乖巧懂事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小女孩的撒娇卖萌极具感染力,余桑没辙,心下一软,应允下来。

  “那就这么说好啦,明天见!”

  云宁宁露出一脸计划成功的笑容,挂了电话后立马又给余桑发了几条微信。

  Fairy:明天十点半在西湖公园等哦,不见不散![啾咪]

  Fairy:明天会很热,记得穿裙子!

  Fairy:一定要来啊啊啊啊!

  余桑看着她煞有其事的各种“嘱咐”,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又是公园又是穿裙子的,到底是去买书还是约会啊?

第31章 第三十一个头条 来约会。

  周六是个艳阳天,晨间新闻的最后,天气预报的主播字正腔圆地提醒着市民做好防晒工作。

  余桑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虽然还不至于说热到在马路上摊个鸡蛋都能八分熟的程度,但也是闷热得不像话。

  她晃了晃手里的防晒喷雾,往裸.露见光的皮肤上厚厚地喷了一层,之后随意地画了个淡妆,穿了一条粉白小花相间的连衣裙便出了门。

  余桑对云宁宁的邀约是存疑的,她不太相信小丫头真的是找她去买书,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识趣地没有戳穿。

  她想起以前自己上中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反复游走在宿舍-图书馆-课室的三点一线之间。尤其上了高中之后,为了应付大大小小的周测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她没少泡在题海里,挑灯夜战也是常事。

  如此高压下,她自然明白周六日能出去放松玩耍是一件多么弥足珍贵的事情。

  云帆虽是大学老师,但空闲的时间却很少,除了授课还负责学校部分研究项目的展开,平日里几乎没多少时间陪伴女儿。至于她那个不着调的亲妈,早年再婚后便移民新西兰,直接和她断了联系。

  余桑决定好好陪云宁宁玩上一整天,也算是为她那日夜赶稿的师父分担下育儿重任。

  西湖公园,顾名思义,园内真的有一个人工湖,但不叫西湖,叫“星泽”。据说是因为湖上的那片天一到半夜就星光璀璨,倒映在水中时就好像是把天上的星子摘到湖里一样,故此得名。

  园内面积很大,光是入口就有好几个,云宁宁与她相约在最靠近星泽湖的北门等候。

  公园门口人山人海,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出游至此,有人在停车场入口处树了个“车位已满”的牌子,四周的车顿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

  余桑匆匆往北门赶去,结果到了门口,怎么找都找不到云宁宁的身影,却在回头的一瞬看见了程述宇。

  程述宇穿了一件湖蓝色的T恤,崭新的白色球鞋在太阳的照耀下反着光,他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正在屏幕上反复敲打着,一派气定神闲。

  余桑怔了怔,有几个孩子嬉笑追逐打闹着跑过,程述宇抬起头,刚好和她对上眼神。

  她慌忙转过身去,拿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收到了云宁宁的微信。

  Fairy:余桑姐姐dbq!之前节假日调课了,我才想起我今天要去上奥数课qaq……

  Fairy:所以我就去不了啦,我们下次再约哦么么么么么哒[亲亲]~

  小鱼儿爱吃桑果:……

  余桑忍不住把手往脑门上一搭,一脸无奈,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她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走了过去。

  程述宇把手机屏幕递给她看,云宁宁没有加他的微信,给他发的是手机信息。

  【小程叔叔,明天我们一起去西湖公园看画展好不好啊?余桑姐姐也会去!】

  程述宇回的是一个字:【好。】

  没有任何的犹豫,答应得干脆利落。

  余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汗颜不止,好家伙,这丫头还有两套说辞呢!

  程述宇收回手机,把它放到兜里,“既然她来不了,那就我们两个去看吧。”

  他翘起嘴角,走出几步,定眼看着还在原地不动的余桑,“正好我也想看。”

  余桑闻言一愣,笑着点点头。

  都说艺术是洗涤心灵的良药,既然来都来了,接受一下洗礼也未尝不可。

  斑驳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射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上,

  光影随着他们的步伐发生着变化转移,直至他们走进一栋建筑物里才彻底地消失。

  “画·宏”的展览位置正对着星泽湖,是由几位艺术家共同开展的一次油画群展。这个“宏”既是宏观的“宏”,又是宏伟的“宏”,既意指把绘画看作是理解宏观世界的一种行为,又指对绘画艺术的一种赞美。

  两人走到一幅名为《极光》的布面油画前,画面主要以绿色色调为主,蓝黄白三色为副色调,色彩之间融合得细腻自然。余桑虽不懂绘画,但还是能看得出这是大家之作,毕竟这两年她也没少采访艺术名家,为此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你喜欢这种风格的画?”程述宇见她看得入神。

  余桑点点头,“我喜欢色彩丰富一些的。”

  程述宇偏头看她,眉梢上挑,语气轻松,“我可以送你一幅。”

  “你也有藏画的习惯?”

  程述宇垂眸看她,“嗯,但送你的,我自己画。”

  余桑微微张嘴看他,仿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惊奇不已,“你还会画画?”

  “我妈会画画,受她的影响,上学的时候画过两年,但只是学了些皮毛。”他看着一脸震惊的余桑,她瞪着大眼睛的样子就像一只好奇的猫咪,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我会画画很让人吃惊?”

  余桑捣蒜般点着头,她很难想象程述宇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突然来了兴趣,兴奋地晃了晃他的手臂,“那你以前也跟那些搞艺术的人那样,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留着长发遮眼睛吗?”

  程述宇好笑地看着她,挑挑眉,“没有,就跟普通人一样。”

  兴许是余桑太过兴奋,等程述宇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程述宇的手臂上。

  她抬头,正好对上程述宇深邃漆黑的眼眸,那双眸子正透着一丝隐忍的灼热,看得余桑心跳加速,连忙撒手,轻咳了两声。她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程述宇看着她做贼心虚般的背影,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就在此时,角落里的两个脑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有人去查公园里的监控,一定能发现这两人一路尾随着什么人至此。

  “喂,我说——”

  “干嘛?”

  黝黑皮肤的男孩挠挠头发,红着脸尴尬地开口:“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好热啊。”

  正处发育期的女孩身材虽没有成熟女性这么玲珑有致,但该有的地方还是有的。云宁宁翻了个白眼,从高烈的背上挺起腰杆,“你怎么事这么多,等会跟丢了怎么办啊?”

  高烈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女孩兴致盎然地抱臂,闭上眼睛自豪地哼哼两声,“你懂什么?我这叫‘撮合CP大行动’,作为总策划的我当然要全程追踪了去。”

  “那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多一个人可以给我壮壮胆子呀!”

  高烈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她云宁宁还需要壮胆吗?整个乐陶怕是都找不到比她胆子更大的人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就像个私生饭。”

  云宁宁不满地撇了撇嘴,上前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给我闭嘴!”

  展出的画并不算多,两人很快就看完了,刚走到门口准备离开,外面便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雨点打落在地面上,空气中的闷热被溅得四散,瞬间凉快了不少。雨并没有持续多久,天光从云层透射到两棵参天大树之间,七彩的光影由模糊变得清晰,最后在空气中凝成了一道彩色拱桥。

  彩虹的出现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分享到朋友圈。余桑用手挡着眼睛,抬头望去,欣喜地扯了扯程述宇的衣角。

  程述宇转头看着笑得俨然如花的女孩,心里温热一片。

  他看着她,眼里全是光,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开口。

  “余桑。”

  余桑侧过脸看她,“啊?”

  程述宇定了定神,正打算说什么,背后的声音横空出现,把两个人的思绪直接打断:“余妹妹?”

  江冕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直接忽略站在一旁的程述宇,径直走到她身边。

  余桑看着他,疑惑,“江主编怎么会在这里?”

  江冕笑了笑,指着画展的展览牌,“因为这个画展我也有份呀,过来跟粉丝互动一下喽。”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在某一幅画下还看到了江冕的署名,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同名呢。

  他用余光掠过冷着一张脸的程述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低头凑到余桑面前,打趣问:“余妹妹来这里是为了看我的画展吗?”

  余桑:……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余桑在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正想着要如何回答才显得礼貌得体又不尴尬,一道力量突然把她与江冕拉远了距离,没等她反应过来,消毒药水混合着檀香的味道便钻进她的鼻子里。

  程述宇把她拉到身后,脸色一沉,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江冕。

  他抿着唇,似笑非笑。

  “来约会。”

第32章 第三十二个头条 睡衣很可爱。……

  余桑在程述宇背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对江冕有着浓烈的敌意。

  如果说上一次在图书馆两人的气场氛围只是小打小闹点到即止,那这一次便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看到程述宇这样的举动,一丝窃喜在心中默默滋长着,她甚至希望他就这么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余桑咬着下唇,死死地拽着裙摆,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很不寻常,一定是疯了!

  她不知道,此刻站在对面的江冕才是真的疯了,程述宇这一波宣告主权的进攻显然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攥了攥拳,有些不服,但转念一想,很快便释怀了。

  论主动出击撩妹,江冕根本不在话下,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有大把的时间去追求心爱的女孩,难道这样还赢不过一个天天在手术室里连轴转的大忙人?

  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右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周一上午,余桑的桌上放了一份营养早餐,她刚从早高峰的五车连环追尾事故现场回来,以为是陈果点早餐外卖的时候顺便凑单给她买的,打开微信就要给她发红包,“陈姐,早餐多少钱啊?”

  正在专心剪片子的陈果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早餐?”

  “你给我点的啊。”余桑指了指桌面,“这个。”

  陈果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她桌面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指了指余桑桌上的花瓶,狡黠道:“你低头看看那朵白玫瑰上夹着的卡片。”

  粉色的明信片上有烫金的“Love”字样,余桑困惑地翻过来一看,娟秀的黑色字体映入眼帘。

  【亲爱的要好好吃早餐哦,特意给你买的,不用谢我哈——陪伴你的江冕哥哥。】

  看到最后的署名,余桑忍不住颤了一下,她连忙把明信片扔下,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像是蚂蚁大军在她身上跳起了舞。

  她原以为江冕是一时兴起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一连几天,余桑桌面上都陆陆续续出现各种食物、玫瑰花、布偶玩具、项链、香水、丝巾……甚至是性感皮衣?!

  李志立用手指捻起那件黑色抹胸的紧身皮衣,啧啧地摇了摇头,“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余桑扶额,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哪里招惹了那只难缠扎人的粉色蜜蜂。

  薛凯已经在晚报转了正,近期正在跑法政线的新闻。他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余桑,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科普:“频繁的骚扰是涉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公安机关有可能拘留或者罚款……桑桑姐,快报警吧!”

  陈果看着她桌上堆得跟小山似的礼物,持不同态度,“但如果真的是骚扰,为什么送的都是哄女孩的东西?这么看更像是追求吧,到底是谁在追你啊?”

  周围的同事嘘声起哄,“就是,是谁啊,这么疯狂?”

  余桑长叹一口气。

  如果她有错,请让法律赶紧以雷霆之势来制裁她,而不是让那位江·罗曼蒂克·冕通过这种方式来折磨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下班后她终于忍不住给江冕发微信,想要好好跟他聊聊。

  Sunshine:好啊,我订个餐厅,接你下班吧?

  余桑大惊失色,连忙拒绝。

  小鱼儿爱吃桑果:……不用了,我们直接在后花园见吧。

  余桑实在是受不了江冕这样的追求攻势,再不表明态度,她怕会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到他的头上。

  报社后花园的小凉亭正在重新修葺,装着混凝土铁桶和建材摆得满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十分占道。余桑找了个树荫下的角落站着,天气虽然依旧发闷,但偶尔清风徐徐,倒也还算舒适。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发现程述宇二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他和高瑜的合照。

  照片上的小女孩把眼睛眯成一条长长的线,呲着牙笑得乐开了花,拉着程述宇的袖子比了个心。

  程述宇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本,侧过脸看镜头,脸部线条在日光下柔和流畅,嘴角处带着不易觉察的微笑。

  余桑定眼看了几秒,默默地点了个赞,把照片摁下了保存。

  四周的光线突然被遮住,江冕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把手里的蓝玫瑰放到她衣服的口袋里。

  余桑一惊,连忙后退了两步,江冕毫不掩饰自己看她陶醉的眼神,“果然是鲜花配美人,真好看。”

  她把那支蓝色妖姬拿在手里,下意识地抬手把垂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斟酌片刻问道:“你最近……为什么总送我东西?”

  也不可能一上来真的那么直接问别人是不是喜欢她吧,总得问个清楚,万一人家只是随手把用不着的东西往她那放呢?尽管这种说法听起来更诡异了。

  江冕眉眼含情地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我在追求你,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对你的喜欢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他看着她跟看怪物般的眼神,“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

  提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脑子疼,余桑揉了揉太阳穴,连忙摆手,“……求你以后别送了。”

  他的这份追求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但偏偏在余桑这里却成了一件令人苦不堪言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lJ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成是朋友。”

  余桑默默地看着他,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这个人是自家师父的死对头,她虽然没有说讨厌他,但也绝对谈不上和他有多要好。

  江冕很直白,也很真诚,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喜欢你,你总要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吧?”

  余桑很直接,也很干脆,她也笑着,却摇摇头,“不要,因为我不会喜欢你,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连找个借口敷衍一下都没有,江冕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点动摇与躲闪,但那双眼睛自始自终明亮坚定,这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是因为程述宇?”

  余桑的视线看向别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江冕哂笑了一声,把一直插在粉色西装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哪里比不上他?”

  江冕虽谈不上是天之骄子,但也绝对不是平庸之辈。要长相有长相,好看的皮囊还让他赢得“江彦祖”的名号;论才华也有才华,绘画妙手丹青,写作信手拈来,还是各种创意点子的集大成者……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就输了。

  他眯起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熊熊燃烧的胜负欲迫使他想从她身上知道答案。一阵风吹来,树桠上新长的嫩叶在风中摇曳生姿,思绪也被吹得跟着飘了起来。

  也是在这么一个傍晚,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平头主任跟他说,他成绩优秀,出类拔萃,他赢了省绘画大赛一等奖,省重点中学16中的保送推荐名额非他莫属。

  公布名单的时候,穿着绿色校服T恤的江冕站在操场上的光荣榜前,踮起脚尖,费力地找着自己的名字。他的桃花眼微微张开,看着榜上的人,神情恍惚。

  16中的推荐名额只有两个。

  原本应该写着他名字的那个名额,却不再属于他。

  【初三1班 程述宇

  保送高中:市16中】

  余桑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平静地把他的手拿开,表情认真。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程述宇比较,还是因为要和程述宇比较才喜欢的我?”

  许是因为这句话太直中要害,江冕的瞳孔禁不住放大,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他忙敛了敛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确实是喜欢你,但我也不想输给任何人……如果你不喜欢我送礼物,那我就换个方式,在你谈恋爱之前,我都不会放弃追求你。”他正色道。

  他不想轻易认输,尤其是不想输给程述宇。

  无论是当年的名额,还是现在心悦的人。

  余桑哭笑不得,她从来不知道江冕是个这么难缠的人物。反正她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由着他闹吧,新鲜劲儿一过多碰些钉子他就自己放弃了。

  -------

  隔天晚上,余桑收到一个贴着“易碎品”标签的白色盒子快递。

  洗完澡她拿回房里拆开一看,是一幅星空主题的油画,画上的色彩十分丰富。宝蓝底色的夜空上布满黄白色调的星点,底下还画了一片海,把夜晚宁静祥和的氛围烘托更甚。

  附着的颜料干燥凸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星星仿佛也跟着发光,仔细一看,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星子还能连成一个个星座。

  【《流浪的星星 》赠余桑 CSY】

  程述宇的字行云流水,很有力量。余桑小心翼翼地把画框摆到书桌上,内心忍不住小小地雀跃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说画就画了。

  小鱼儿爱吃桑果:收到啦,谢谢你的画www~超好看,我会好好珍藏的[耶]~

  程医生:不用谢,喜欢就好。

  小鱼儿爱吃桑果:不过你这周不是手术排满了吗?怎么还有时间画画?

  余桑正准备把收藏的表情包发过去,程述宇的视频通话请求便抢先发了过来,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地点下了那个绿色按钮。

  镜头前是竖着的一块画板,油画颜料整齐地放在五彩缤纷的调色盘旁。

  程述宇的声音清冷如昔,“我把画具带回医院了,闲下来我就画。”

  余桑啊了一声,把手机通知栏拉下来看了一眼,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你今晚不回家吗?”

  视频被切换成前置摄像头,清晰锋利的下颌线一瞬间被无限放大,程述宇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镜头底下彻底暴露。

  “嗯,一会儿我就要工作了。”

  他穿着青绿色的刷手服,头发被帽子压得微微有些弯曲,左耳挂着一个口罩,看起来有些疲惫。

  余桑这边的摄像头正对着她的电脑,程述宇看见她写一半的word文档,“那么晚还在写稿?”

  她正看他看得入神,随意地嗯嗯了两声,抬手想把右上角的视角放大,没想到手一滑按了切换,视频的摄像头便成了对着她。

  余桑一瞬涨红了脸,惊恐地睁大眼睛,但为时已晚,程述宇已经看见她了。

  穿着绿色小恐龙睡裙的女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里,余桑的眼睛干净得纤尘不染,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几根发丝凌乱地贴在脖子处。

  她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像只受惊的小猫,睡裙的领口在恰当好处的地方戛然而止,程述宇眼神一暗,只觉得口干舌燥,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视频便被挂断了。

  程述宇:?

  余桑一头扎到床上,忍不住抓狂地嗷了一声,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眼睛因害羞被熏得通红。

  她怎么能让程述宇看到她穿着睡衣素颜的样子!

  何况她还没!穿!bra!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故意没有理会,过了几分钟又忍不住拿起来瞄了一眼。

  程医生:我准备手术了,早点休息,晚安。

  程医生:睡衣很可爱,( )。

  “啪——”

  余桑把手机扔到床上,脸红得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

  真让人窒息,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瞬间!

第33章 第三十三个头条 在哪里告白比较好?……

  睡衣事件之后,余桑明显感觉到,她和程述宇走得是越来越近了。

  以往他们只是朋友圈点赞之交,闲下来聊上两句,忙起来可能一个星期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但是现在,程述宇每天早午晚安一句不落,虽然话依旧不多,但总给她发各种照片,就连医院食堂新出的荔枝炒肉,他都要拍个照发给她看。

  一个一米八五的高大男人,此时正弯着腰给餐盘拍照,他神情专注,严肃认真,要不是看到他拿着手机,说是在给病人做手术都有人信。

  郑徽方抽着嘴角,看着正给被酱料包裹的荔枝拍特写的程述宇,忍不住用筷子戳了戳他餐盘里的黑暗料理,“你不是不喜欢吃荔枝吗?”

  程述宇把照片发过去之后,端起餐盘,毫不犹豫地倒进对面那人碗里。

  “是不喜欢,所以这归你了。”

  “诶——你他妈的……”郑徽方正想骂人,看了一眼隔壁桌正瞪着他的护士老婆,连忙改口,“……真是个贴心小帅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道菜?”

  说罢他赶紧扒拉吃了几口,结果差点没吐出来。

  “看你最近春风得意,和那小记者有情况了?”

  程述宇微微一笑,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啥?”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如果要告白,在哪里比较好?”

  郑徽方正喝着蛋花汤,闻言瞬间噎住,咳嗽了几声,差点没顺过气来。

  “真的假的啊,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拉着程述宇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跟你说,女孩啊都是爱浪漫的,形式感很重要!找个米其林餐厅,约她出来吃个饭,再找个借口离开,然后趁她不注意突然出现,跟她告白!”

  程述宇看着还在侃侃而谈的郑徽方,摇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他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要跟她说:达令,我对你的爱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你要星星我连星带月都给你摘了……”

  他正说得起劲,抬头却看到程述宇已经拿起餐盘走远,连忙起身跟上,“诶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转眼就到了四月,过两天便是清明。几天前还是亮着红色高温预警的闷热天气在这天骤然降温,天色忽明忽暗,阴雨绵绵,泠泠淅淅地下了一整天。

  余桑请了假,早早地起床认真梳洗了一番,她出家门的时候李丽华还大字躺在床上没醒,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古早言情电视剧折磨到深夜。

  李丽华醒着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浑身上下笼罩着强势的光环,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脆弱安静。

  余桑上前帮她掖好被角,她看着李丽华眼角和鬓角之间那明显的鱼尾纹,忍不住摸了摸她掺杂着银丝的鬓发,轻轻开口:“妈,我出门了。”

  她从花店取了一束隔天预定的百合花,走到路边扬手打车,直接就往公墓去。

  墓园在市郊,四面环山,日照光线好,漫山遍野都是各种花。正值梨花花期,洁白的花开了满树,白花花的一片繁盛如雪,任是让人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来扫墓,还是来赏花。

  墓碑很干净,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来打扫,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笑得和蔼可亲。

  余桑把百合放到碑前,又蹲着给小小的香炉插上三炷香。

  她的嘴角上扬,洋溢着满满的柔情:“阿公,我来看您啦,您在那边好吗?”

  “我带了您最喜欢的百合花。”余桑垂眸,凑到花前深吸一口气,百合的清香扑鼻而来。

  “妈今年还是没来,但您不要怪她。我刚去花店取花的时候店员说钱已经给过了,是妈偷偷给的钱,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轻笑着,“她总是这么犟,打死都不低头,其实,她也很想您。”

  早年父母刚离婚的时候,李丽华忙于生计,无暇照看余桑,故此她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公的陪伴下度过。

  外公李岫岩退休前是个小学教师,是个最平凡的老人,记忆中的他总是笑眯眯的,没有和任何人红过眼。

  春日时分,他会教余桑识字,抱她去赏花,给她买最甜的蜜饯;而凛冬来临,他会给她做热气腾腾的疙瘩汤,给她讲睡前故事,陪她入睡。

  余桑的父亲余振雷原本在一家制药厂当小干部,他脑子灵光,难得的是还爱看书,恢复高考后余振雷也和万千年轻人一样跃跃欲试。

  李岫岩是他的老师,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后主动提出帮他查漏补缺,余振雷就三天两头上老师家听课学习,一来二去竟和李丽华看对了眼,两人结了婚,很快他也顺理成章地考上了P大。

  余振雷大学毕业后回到厂子里,扶摇直上,一路高升,很快就当上了厂长。日子越过越滋润,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们家艳羡十分,然而这样平淡的日子没过多久变发生了转变。

  余振雷要下海经商,他要闯一番大事业。

  而此时余桑刚出生不久,全家人都沉浸在满满的喜悦之中,根本没人留意他突然辞去厂长一事,等李丽华发现的时候,余振雷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家了。

  李丽华哭着求李岫岩劝他别走,但她没想到她的父亲认为他志气高远,竟然予以支持,放任他去闯荡。

  在那之后,夫妻二人的感情便急速降温,因为聚少离多,又三观不合,余桑记忆中父母的同框都是以吵架哭闹开端,以摔门而去为结束。几年后两人离婚,李丽华把其中一部分原因归咎在李岫岩身上,直至他去世前,她都没有主动跟父亲说过一句话。

  有个词叫做“蝴蝶效应”,余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父亲当初没有执意要离开,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的发生,那她小而温馨的家是不是就能保得住?

  可惜没有如果。

  余桑起身走出墓园,云层厚重,灰蒙蒙地氤氲着,有零星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身侧驶过,坐在后排的人原本正看着窗外发呆,突然对上那张越来越近的脸,不禁怔住。

  他声如洪钟,急急地朝驾驶座喊了一句:“停车!”

  司机赶紧踩下刹车,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副驾驶的秘书捂着被撞得有些发晕的脑袋,眯起眼睛回过头,不解地询问:“您怎么了?”

  同坐后排的中年女子看起来雍容华贵,她握住身旁人的手,温声细语,“是不是头又开始疼了?我带了药,吃两颗吧,小韩给我拿瓶水……”

  他找了她很久,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碰见。

  看着余桑逐渐走远的身影,余振雷的太阳穴突然一阵阵地抽痛,皱着眉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水瓶子,心里不觉有些难受。

  他要想办法见上女儿一面。

  -------

  一连几天余桑都在外面跑线跑活动,她拿到素材就直接回家写稿,写完就线上发给编辑审稿,倒也省去和江冕打照面的机会。

  毕竟现在只要在报社,一周总有两三天能碰到,即使见不到,也总能在厕所、茶水间、后花园这种公共场合听到讨论他的声音。

  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感觉让余桑倍感压力,她避之则吉,不禁感慨,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人这么阴魂不散?

  这天漆玉作品展在市博物馆举行开幕式,余桑和小周打过招呼,拿了通稿就要走,刚下电梯便收到了刚从意大利回来的任意打来的电话。

  “周末晚上来我家吃个饭吧,尝尝你师丈的手艺。”

  两人上周刚领证,任意执意不办婚礼,只拉着她的二十四孝好老公请了一周的假,出了民政局就直接开车去机场,双双出国度蜜月。

  整整一周,她都在朋友圈秀美食秀风景,重点还要秀恩爱,各种牵手拥抱的合照一波一波的发,这狗粮直接让社里那群留守岗位的同事们撑到哭泣,直接在群里艾特任主编求放过。

  余桑笑着应允,走到博物馆门前的公交车站,又问道:“宁宁也在家吧?”

  “原本是要和同学去玩的,听到你要来就立马不去了。”

  任意轻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把你当偶像,还说以后也要当记者,她哪里知道做这行有多不容易……我准备让她写几篇稿子体会一下新闻事业的险恶。”

  余桑直乐,她这样也算是为新闻媒体的未来贡献了一点绵薄的力量了吧?希望云宁宁同学坚持初心,砥砺前行!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头条 男朋友。

  云帆所住的小区叫兰亭苑,是独栋的两层别墅区,离他所在的P大仅一墙之隔,任意和他结婚后便顺理成章地搬了过去住。

  云宁宁平日在学校住宿,只有周六日才在家,两人乐得自在,快乐地过上了伪·二人世界。

  别墅门前的院子很大,足够容纳一个游泳池,余桑从铁栏的缝隙往里看,围墙旁种了一排红色月季,旁边还有一株金桂花,花香随风飘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她敲了敲院子外那扇顶部全是尖刺的大铁门,任意的声音从屋内透过隔音墙传出来,“来了!云宁宁别吃了,快去开门……”

  被点名的姑娘哦了一声,连忙光着脚丫飞奔出去,来到门口一看,也不管自己嘴角还残留着薯片的碎渣,直接亲切地扑了过去,嗲声嗲气地撒起娇来,“啊啊啊余桑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超级想你的!你有没有想我?”

  余桑被她晃得晕头转向,笑着摸了摸个头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脑袋,“有想呀,所以你看我不是来了吗?”

  云宁宁乐得嘻嘻笑,直合不拢嘴,抬脚把大门随意一踢,拉着她往屋子里去。

  “快进来陪我玩动森,高烈那个傻小子什么都不会,快给我急死了……”

  郑徽方正和高烈在院子里支着烤架,少年被小丫头嫌弃地丢在一边,正和比自己大了两轮的老叔叔诉苦,明明是她邀请他来,怎么又挑三拣四?

  他的苦水才倒一半,余桑就进屋了,高烈瞬间跟没事儿人一样,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打招呼。

  正打算安慰他的郑徽方抽了抽嘴角,把手里的烤叉拿起来比划了一下,这小姐姐果然就是比老大叔好使!

  任意拿着一盆腌制好的肉串走了出来,云帆手里拿着两瓶香槟跟在她身后,余桑虚虚地环顾了一周,没有找到那个清冷的身影,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程医生没来么?”

  四周静默一秒,郑徽方挠了挠头,说:“他这会儿有个手术,术后还有个工作会议,所以今天没办法过来了。”

  他看着默不作声的余桑,忍不住补充一句。

  “嗐不用管他,他这种孤僻鬼,本来就不合群。”

  紧绷着期待的那根弦瞬间松懈下来,余桑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她笑了笑没有接话,自顾自地拿起摇杆陪云宁宁玩起游戏。

  云帆炒了几个菜,几个人分工合作一顿捣鼓,晚饭很快就做好。郑徽方拿出那瓶珍藏已久的拉菲,排开未成年的两个孩子,挨个倒了一圈,酒至余桑这里时,她礼貌地摆摆手,“我不喝酒。”

  “难得这么高兴,喝一点不怕,大不了醉了就在这睡一觉呗!”

  众人一顿劝,余桑招架不住,只好让他倒了一小口。

  郑徽方搂着郑太太张素云,举起酒杯有模有样地敬了一杯,“让我们祝贺这对新人新婚快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一群人脸上挂着笑容,异口同声:“干杯——”

  “等一下等一下!”云宁宁突然站起身来,她扫视了一圈,转身对着一旁的余桑说:“我给爸妈准备了新婚礼物,但是太大了我拿不动,余桑姐姐陪我去拿好不好?”

  余桑笑着点头,看了任意一眼,“师父,你这闺女没白捡,还是个贴心小棉袄呀。”

  后者点点头,自豪地和小棉袄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是,不然我能那么疼她?”

  云宁宁嘻嘻一笑,拉着余桑的手上了楼。

  小丫头的房间很大,阳台的隔壁还藏了个衣帽间,云宁宁让她在原地稍等片刻,她出去拿点东西,去去就回。

  余桑走到阳台一看,小小的露天平台有一个黑白铁艺的秋千吊椅,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是云宁宁最近特别喜欢的《新闻与写作》。她性子执着,认定的东西就一定要死磕到底,这股钻研劲儿倒真的挺像余桑,难怪会把她当作偶像。

  天色灰蒙蒙一片,渐渐暗了下来,余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风景,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健身器材区域嬉戏打闹,她被奶声奶气的孩童笑声感染,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一双冰凉宽厚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轻轻地把她的眼睛蒙上,余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宁宁?”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回应,让她颇为不安,别墅区虽然安保工作做得不错,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余桑发现不妙,忍不住慌张起来,她连忙转过身,刚想挣扎,不曾想竟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大道的路灯在这时倏忽地全部亮了起来,一瞬点亮了她的眼睛,她看清眼前的那张脸,忍不住张大嘴巴惊讶起来。

  程述宇低着头看她,嘴角上扬,笑意盈盈,灯光打在他脸上,把一双眼睛照得通透有神。

  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音乐,是Ayasa绚沙的《告白之夜》。余桑突然心跳加速,她好像知道程述宇要干什么,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

  她的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能清醒思考的脑细胞全部集体罢工,思绪全被心中最真实的感情支配着,叫嚣着,期待着。

  程述宇垂眸,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如同一汪清泉,清冽且宜人。

  “我是个很寡淡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产生那么多的情绪,最开始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他顿了顿,“但看到你笑,我也忍不住会笑;你跑新闻遇到危险,我会担心;甚至看到有人追求你对你好,我还会……嫉妒。”

  程述宇看着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余桑,淡淡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比你大了八年,很多东西认识得比你早,看得也比你透,但论魄力论胆量,我不如你……我知道你没有要恋爱的想法,但我还是想鼓起勇气试一次。”

  “余桑,我喜欢你。”

  楼下顿时响起了起哄的尖叫声,CP粉粉头云宁宁的嗓门最大,她高声喊道:“余桑姐姐快表个态呀!”

  余桑浑身震了一下,木木然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银色天鹅吊坠。

  “今天出门之前,我妈说让我带上它,她说如果你答应了,就让我给你戴上。”

  余桑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受父母婚姻失败的影响,她确实曾经说过自己不想恋爱,但爱情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地会心动。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种子一样,一旦扎进心底就开始生根发芽,尽管不想承认,但她对程述宇模糊的好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枝繁叶茂,在这一瞬更是花团锦簇,落英缤纷。

  她抬头看着程述宇的眼睛。

  逃不掉了,她也不想逃。

  程述宇看着她无动于衷的神情,失落感一点一点地漫上心头。他小小地叹息了一声,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止不住有些难过。

  他拿着吊坠的手正要垂下,余桑一下子拉住了他。

  她红着脸歪着头,笑得俏皮,朝还在发呆的程述宇吐了吐舌头。

  “帮我戴上吧,男,朋,友。”

  这下子众人是真的炸开了锅,一个激灵纷纷从院子里箭步冲上来。云宁宁第一个杀到,她激动地把余桑抱住,眼睛里都是星星,“什么是快乐星球?这就是快乐星球!我云宁宁磕的CP成真啦,我太开心啦啊啊啊!”

  高烈被她拽得袖子都要变形,忍不住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矜持点好不好,又不是你脱单,你那么激动干嘛?”

  “你懂个P!”她抬脚踢了少年一脚,高烈诶了一声躲开,她顿时气忿,也不管还有别的人,径直追着他满屋子地跑了起来。

  任意看着余桑脖子处的闪烁,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要好好的啊,以后要受欺负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余桑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程述宇的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握住她的手,承诺道:“谢谢任姐,我不会欺负她的。”

  郑徽方有些醉意地揽住程述宇的脖子,他挤着眼睛揶揄开口:“你不会欺负弟妹,但你也不能不‘欺负’弟妹啊,是不是这么说,啊?”

  程述宇斜睨他一眼,余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张素云便红着脸一拳头打到他的头上,“要死啊你!”

  院子里的串灯骤然亮起,云帆把泡泡机打开,晶莹剔透,闪烁耀眼,大大小小的透明球体瞬间在众人身边飘了个满怀。

  程述宇在说说笑笑声中偷偷伸手,把余桑揽在怀里,腰上突如而来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脸上一热,脑子里的粉红泡泡也跟着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脖子上那只小小的天鹅被她握在手心里,心里沉淀着满满的暖意,她拉过程述宇的手,十指紧扣,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程述宇看着她把照片修修剪剪,又加上滤镜和边框,不明就里。

  余桑笑着晃了晃手机,“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十分钟后,两条带着牵手照的官宣朋友圈发出。

  小鱼儿爱吃桑果:【这个春天有人陪我赏花啦(/ω\)】

  程医生:【请多指教。】

  这一波操作顿时在朋友圈里掀起了惊风骇浪,一群人纷纷点赞评论,祝贺撒花。

  新闻部的微信群疯狂艾特余桑,直接把她轰炸到迫不得已地调静音。陈果第一个出来发话:藏着掖着多久了?姐早就猜到了!

  小李子今天长头发了吗:我滴乖乖!还真脱单了!!现在整个新闻部就我一个单着了是吗?

  Ei:不啊,还有@Max凯呀。

  Max凯:还有我……我感觉自己失恋了……[难过]

  余桑连忙艾特薛凯安慰道:小凯以后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呢,加油~!

  她转头想去看看程述宇的朋友圈,结果发现他正和某个人聊天,眉梢眼角带着沉沉的笑意。

  程述宇挑挑眉,凑到她耳边笑。

  “我妈让你这周来吃饭。”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头条 喜欢什么类型的泳衣?……

  余桑对这场突如而来的恋爱还没有很强烈的实感,一觉睡醒就好像只是一场梦。

  因为前一天晚上喝了点酒,她的头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地眩晕。余桑昏昏沉沉地出了门下了楼,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楼下有辆白色的车打着双闪跟着她身后,见她没有反应只好无可奈何地轻按了下喇叭。

  余桑人原本就不太清醒,喇叭一按直接吓一跳,她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程述宇正在车内好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啦?”

  程述宇伸手从后排座椅拿出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牛皮纸袋,递给她的时候顺势摸了摸她的头,“送你上班,给你买了早餐,趁热吃。”

  余桑瞬间满心柔软,她笑着道了句谢谢,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我们单位有食堂,你不用给我买早餐。”

  “顺道买的,主要是想来看看你。”程述宇的声音还是这么沉和,却多了几分宠溺,“我想你了。”

  余桑感觉脸上慢慢地热了起来,有些恍惚,还没有习惯女朋友这个角色,她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时间还算早,晚报门口静谧无人。程述宇嘱咐她带好东西,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下午有两台手术,今天没办法接你下班,自己回去可以吗?”

  余桑哭笑不得,“我之前不也是自己上下班吗?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三岁小朋友。”

  说罢便准备下车,不料程述宇一手把她拉了回来,余桑猝不及防,脸一下子撞到他的衣领上,呼吸里顿时全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正似有若无地挠着她的心。

  程述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蛊惑的笑意。

  “你在我心里,一直不满三岁。要走了就没什么要说的吗,嗯?”

  余桑的脸红了又红,就快赶上报社门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了,门口有隔壁部门的同事走过,好奇地往车里看了一眼,认出是她又捂着嘴笑着走了过去。她难为情地轻轻挣扎了一下,小小声道:“你先放开我……”

  害羞起来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兔子,很容易就激起了他使坏的心思,程述宇忍不住想看看她进一步的反应,把她搂更紧。

  “不说不许走。”

  余桑咬着下唇,急得眼眶都红了,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程述宇这么“腹黑”?

  虽然他的怀里确实很舒服,但这毕竟是自家单位门口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就算要腻歪,好歹也得换个地吧?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上班打卡,余桑没有办法,只好支起身凑到程述宇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细腻柔软的触感让程述宇忍不住喉咙发痒,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就像是狼王看到鲜美的肉一样,溢出一丝隐忍的欲望。

  他看着紧张兮兮的小兔子忙不迭地逃下了车,笑了笑,觉得她真的可爱到无解。

  结果当天在茶水间,余桑就听见有人在说:“我今天早上在外面看到一辆白车里有个大帅哥,长得一点都不比江主编差,和他完全是两种风格!”

  “我也看到了,那是新闻部余桑的男朋友,有人还说看到他们的车上拥吻呢!”

  “真的啊,这么刺激?”

  “可不嘛,还是继续蹲江主编吧……但据说之前有人跟他告白,他拒绝的理由是有了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余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事情以讹传讹的速度果然很快,她拿着杯子走出门,没有再听下去。

  周四下午,余桑约了个人物专访,从部门大门走到楼道里,摁下下箭头按钮后就拿着手机看采访提纲。

  她看得专注,全然没注意到徐徐开门的电梯我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她穿着V领的衬衫,红棕色的格子阔腿裤上别了一个蝴蝶结,左肩背着一台单反,手上拿着电脑。江冕看着她,笑眯眯的,“出去采访吗?我送你吧。”

  余桑回头,正好对上那张笑得跟大灰狼似的脸,自觉走远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不用,我自己打车去就行,部门会给我报销。”

  江冕堪堪地挤了下嘴角,苦笑着说:“你见着我不用像羊见着狼一样,我不会吃了你。”

  余桑深吸一口气,挠了挠头,“我没有……”

  江冕的半张脸都在阴影处,昏暗不明。

  “你不会是为了让我放弃追你才谈的恋爱吧?”

  她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一样,一脸错愕,盯着他,“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落到他耳里沉甸甸的,江冕感觉心头好像被灌了铅似的,既沉重又滚烫,还隐隐有些发酸,让他忍不住有些难堪。

  “是吗?那恭喜你了。”

  余桑轻而快地点下头,快步出了电梯门。

  她不是不恋爱,只是想恋爱的对象从来不是他而已。

  他不由得怅然若失,终究这人还是输给了程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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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往的小半个月以来,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程述宇依旧是每周忙于手术与会诊之间,偶尔去接余桑上下班,两人吃个饭聊聊工作,分别的时候拥抱一下亲下脸,旁人看起来还觉得他俩挺和谐。

  但余桑心里暗暗不对劲,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欠缺了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那天夜里,她在楼上看着程述宇离开的背影,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要做点什么,让她和程述宇之间,升温!

  回到报社,她连忙向和老公由校服走到婚纱的陈果请教经验。陈果甩了甩她那头黑长直,神似在给某个洗发水做广告,她看着一脸虚心好学的余桑,挑起她的下巴,笑着哼哼,“妹妹,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姐问你,你俩现在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余桑歪着头想了想,“我们就是吃吃饭,聊聊天,拥抱一下……”

  陈果向来单刀直入,直接打断她,“做了吗?”

  余桑啊了一声,困惑地看着她,“做什么?”

  “……算了,那你俩亲没亲过?”总不可能没接过吻吧?

  余桑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就亲了脸……”

  陈果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到底是她太爱开车还是余桑太纯情,都什么年代了,还真有人谈柏拉图爱情?

  “就亲个脸哪里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进行社交礼仪呢!”陈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徐徐善诱,“男人都是要撩的,如果你家那位比较闷骚,你就更要主动一些,诱惑起来,到时候别说升温了,热到爆表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余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她不够主动,不过想想也是,人家都主动告白了,她好像还没正式出击。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爱情这方面果然还是需要多学多思多交流!

  这天下班她去超市买了一堆新鲜食材,回到家后拿着某书的便当攻略一板一眼地准备着。

  她打算做一份日式肥牛饭,网上说的是把肥牛片焯水之后和洋葱一起放锅里炒,再调个日式酱汁就大功告成。这听着确实是很简单,但在制造的过程当中,余桑才发现这简直就是“畏途巉岩不可攀”,光是在如何处理洋葱这一关,她就已经卡壳了。

  她被切开的洋葱熏得直流眼泪,眼睛完全睁不开,刚想伸手去摸张纸巾,不料却碰到了滚烫的锅盖,手一哆嗦,盘子里的肥牛全被打翻掉在地上。

  余桑:……

  真是祸不单行!

  李丽华听见动静跑进厨房一看,大惊失色,连忙关火,“我的祖宗!你这是要把家里的厨房拆了不成?你到底在干什么?”

  余桑还没向她坦诚自己恋爱的事情,她毫无底气地开口:“我在做明天中午的午饭。”

  “你跟我说啊,我给你做不就好了嘛?”李丽华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不过你们报社不是有食堂吗,怎么突然要自己带饭?”

  “哎呀您别管那么多了,我自己能搞定!”

  余桑把一脸狐疑的妈妈推出了厨房,她靠在门上,鼓起腮帮子深吸一口气,哪管它三七二十一,撸起袖子就是干!

  第二天上午,余桑抱着精心准备的便当盒进了仁雅,直奔五楼神外科。

  张素云在家做了一大盆的小龙虾,郑圆觉得残忍,打死都不吃,郑徽方就一边吃一边逗他,气得郑圆把手里的小汽车直接扔他脸上,跑回房里看《小猪佩奇》去了。最后这一半的虾全进了郑徽方的肚子里,张素云把剩下那一半的虾剥好,让他带回诊室分享。

  三组组长肖平川是新调来的,和程述宇是大学同学,很快就和他们科室的人混熟,他一边吃着龙虾一边称赞,“嫂子的手艺是真的好啊,什么时候我也去蹭个饭?”

  “来可以,你有什么可以带过来孝敬下哥嫂?”

  “带我儿子!”肖平川笑着砸砸嘴,把筷子撂下,摇头晃脑,“我儿子长得可帅了,在幼儿园那可是园草,就是太闹了,我和我老婆现在恨不得把他送人,男女都行!我看你们家郑圆虎头虎脑的……”

  还没等他说完,郑徽方便抬脚给他屁股来了一下,“滚一边去!你可别霍霍我儿子,他喜欢的可是小姑娘!”

  程述宇向来不喜重口辛辣的食物,正准备去食堂打饭,郑徽方看着程述宇,戏谑地朝吃得正欢的那人开口:“肖平川,你要打就打你老同学的主意,他媳妇漂亮大方,以后他俩生出来的孩子绝对是个妖孽!”

  “哦吼,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照片么……”郑徽方正想继续说,一抬头却见到那张干净乖巧的脸,努了努嘴,“照片就没有了,不过真人你要不要见见?”

  余桑穿着一件军绿色的风衣,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裙,脖子上的银色天鹅随着她探头的动作摇晃着。

  屋里弥漫着花椒和麻椒的味道,她嗓子忍不住发干,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程述宇看着她森森垂下的睫毛,拉着她的手走出门外。

  “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不想打扰你,怕你在忙。”余桑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吃过饭没有,我给你带了便当。”

  “还没,你陪我去吃吧。”

  程述宇紧紧地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她手指处一块粗糙的布料,失笑皱了皱眉,“怎么受伤了?”

  余桑眼神躲闪了一下,声如蚊蚋:“切洋葱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

  程述宇愣了愣,拿起便当看了一眼,“这是你给我做的?”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一震,突然想起李丽华曾跟他说余桑就是被她宠坏了,整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哪里会做饭。

  脑补着她给他做饭笨手笨脚的情景,程述宇只觉得满心欢喜,柔情似水,要不是这里有人又怕吓着小姑娘,他都想把这只乖巧怯生的猫咪揽到怀里,狠狠地亲上几口。

  手指上忽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余桑忍不住抬头,看见程述宇正轻轻吻着她受伤的指头,温热的鼻息均匀地喷在她的手背上,惹得她的耳根一阵泛红。

  “下回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余桑咬着下唇,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过着陈果教她说的话,她害羞地看着他,踌躇半晌,鼓起勇气开口。

  “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泳衣?”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头条 订酒店了吗?(二更)……

  走廊上刚好有几个和程述宇相识的医生路过,看到他们纷纷点头打招呼,待人走后,程述宇回过头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没太听清楚。”

  余桑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心早就化身尖叫鸡尖声嚎叫了,果然她还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这么让人害羞的话啊!

  她红着脸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你这周末有假吗?社里给我们每人派了两张游乐场的入门券,我想……”

  “有。”程述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挑眉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也会调休的。”

  开玩笑,他女朋友头一回约他去约会,他怎么会不赴约?

  余桑乐,默默在心里盘算在B计划的展开。

  时间很快就来到周末,程述宇一大早就在余桑楼下等她。因为正值周末,游乐场注定人满为患,所以两人提前出发,想要尽可能地成为第一批进场的游客。

  没想到通往游乐场的高速公路一大早就堵到不行,余桑拿出手机打开导航,发现整条高速都呈非常拥堵的红色,预计通过时间是半个小时。

  她挫败地耷拉着脑袋,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堵死的车龙,暗暗后悔为什么要选一个去哪人都多的时间出行。

  程述宇看出了她的心烦意乱,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小脸,“不急。”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后座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余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各种各样的零食。

  她哇了一声,拿出一包草莓味的小熊饼干,撕开包装,开心地吃了起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怕你饿。”程述宇淡淡一笑,双手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我听任姐说,你办公桌的抽屉里都是小熊饼干和仙贝。”

  余桑撇了撇嘴,挥舞着细白水嫩的手臂,佯作忿忿,“那是因为师父给布置的任务实在是太多,如果不多吃点根本没有精力完成……再说不止是我,李.师.兄抽屉里还全是辣条和螺蛳粉呢。”

  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余桑又兴致勃勃地分享了不少社里的趣闻,程述宇兴致盎然,头一回觉得听八卦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

  车流缓慢地走动,下了高速交通很快就恢复正常,没过多久便到达目的地。

  程述宇在露天停车场绕了两圈,堪堪找到一个车位。

  两人下车后抬头一看,几个连绵起伏的奇幻城堡瞬间跃入眼帘,蓝色格子玻璃窗上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几个红字的大字:欢迎来到长林游乐园!

  长林是A市最大的游乐场,门前矗立着一只穿着迎宾服摆着造型的白虎雕像,那是游乐场的吉祥物白白,不少家长抱着孩子拿着自拍杆合照,白虎雕像下围了一圈的人,热闹不已。

  因为有票,两人直接省去了买票的步骤,过了检票口,园内更开阔的视野让余桑眼前一亮。

  她左手拿着游乐场地图,右手拿着游玩攻略,眼里是藏不住的开心与期待。她拉着程述宇的手臂往过山车的方向快步走去,声音因兴奋微微颤抖:“我们先去玩点刺激的好不好?”

  余桑穿了一条粉白色波点的连衣裙,长发被一根红色的发带束起,细小的绒发在额头上自然垂着,看起来清纯又清爽。程述宇看她一脸兴高采烈,情绪很快被她传染,忍不住笑着握紧她的手。

  “好,你说了算。”

  过山车历来都是游乐场里最热门的机动游戏,入口前早早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轮到他们的时候,程述宇有些迟疑,他凑到余桑耳边,略有些不自在。

  “坐这个能睁开眼睛吗?”

  余桑点了点头。

  上车后工作人员仔细地给他们检查了安全带,确认完毕便启动了游戏开关,机动列车沿着轨道缓速行驶,绕了一圈后开始慢慢往上爬升。

  轨道越来越陡峭,她的心也越来越激动,爬至最高点时,她看着底下如同积木世界一般小而精致的房屋,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不会是第一次玩过山车吧?

  程述宇看着她,面无表情,淡定地点点头,“是。”

  轨道列车突然往下冲了一小截,然后卡在半空不动弹,余桑哑然失笑,这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她怕他紧张,连忙拉过他的手,“那你握紧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

  细小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随后的一个大俯冲里,列车以极快地速度从空中跌落,穿过两个大U型轨道后进入一个漆黑的隧道,来回穿梭一圈后又冲破黑暗,高速地在一条平直的水道上滑行。

  过山列车的轰鸣声,四周人群的惊呼声,还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全都营造着一个刺激的氛围。余桑激动地喊叫着,她好久没有像此刻这么放松过,激起的水花四溅,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星星点点打在她因兴奋而潮红的脸上,清凉又战栗。

  程述宇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卷至手臂的衬衫袖子正剧烈地摇晃,他从未见过如此开怀的余桑,整个过程嘴上都挂着微笑。

  喜欢一个人后,情绪的波动总是在一瞬之间,只要她开心,他也就跟着心情大好。

  下了车后,余桑还有些意犹未尽,她看着气定神闲的程述宇,“你还好吧?第一次玩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个很刺激的,你早跟我说我就给你做做心理建设呀。”

  “还好,我能承受。”

  余桑舔了舔唇,眼睛放光,“那你觉得好玩吗?”

  程述宇看着她像小狗似直勾勾的眼神,只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可爱爆了,他嘴角上翘,温声道:“很好玩。”

  程述宇性子冷淡,本来对游乐场这种地方就没多大的兴趣,仁雅组织过好几次游乐场的活动,他也只是呆在咖啡厅里看书,哪里都不去。

  但以后只要余桑想玩,他都愿意陪她去。

  余桑咧嘴一乐,果然,没人能拒绝过山车,过山车是yyds!

  她正想着下一个游玩项目,结果没走几步便腿下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前倾倒,程述宇眼疾手快,一手把她捞回怀里。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余桑脸上一热,脑袋昏沉,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心,“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刚想起来,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立马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更紧,她要抓紧机会!

  程述宇:?

  余桑抬起头,看着程述宇殷红的唇,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她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前靠,感觉快要碰到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余桑姐姐!程叔叔!”

  程述宇微微侧身,余桑重心不稳,一头扎进了他的胸膛。

  云宁宁穿着牛仔连体裤飞奔过来,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笑得不怀好意。

  “我老远就看到你们啦,我妈还说我认错人,事实证明我眼神好使着呢!你们这是在约会吗?”

  程述宇看了一眼还紧紧搂着自己的小姑娘,微笑点头,“对。”

  余桑瞬间唰地红了脸,连忙把挂在程述宇身上的手脚全部放下,她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就你和我师父两个人来吗?”

  “当然不是,”云宁宁成功被带偏,指了指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人。

  “我妈,高烈,还有班上两个你没见过的同学,我们约好一起来玩……我爸就没来了,今天有课,大学怎么周末都有课啊,真是压榨人民教师的休息时间!”她嘟嘟囔囔。

  高烈气喘吁吁地走到三人面前,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弯着腰张大嘴喘息,指着悠哉悠哉的云宁宁,“你……跑那么快……根本就……就追不上你……”

  云宁宁高傲地翘起嘴角,笑着用胳膊肘摁住他的脑袋,“那谁让你追我的啊?你可以不追啊。”

  高烈恼羞成怒地抬起头,黑得发亮的脸透着几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你在店里买冰淇淋,买完就跑了,钱还没给啊!”

  “哦对,那你追着我,谁给钱啊?”云宁宁后知后觉。

  任意领着另外两个孩子,走到她跟前,往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当然是我啊,小兔崽子!就不怕被人当吃霸王餐抓起来吗?”

  云宁宁呜呜地抱着脑袋,任意训完孩子便转过头,笑着和站在那养眼到让人不禁注目的情侣打招呼。

  “还没吃饭吧?长林的企鹅自助餐厅有一道苹果鹅肝挺不错的,一起去吃吧?”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餐厅,暴饮暴食过后都集体摊在椅子上休息。

  向天葵是班上的班长,成绩从来都是年级前五十,看着挺恬静内向的孩子,结果张嘴也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上聊天文下聊地理,和云宁宁在一起就像是两只欢脱的麻雀。

  坐在她身旁的白临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熟悉到连她手上有多少根手毛都清清楚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不懂怜香惜玉,他被向天葵的聒噪吵得心烦,把手上的面包塞到她的嘴里,“吃,快吃!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一旁的高烈默不作声地喝着可乐,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任意坐在余桑旁边,指着他们笑道:“你看他们,花一样的年纪,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无忧无虑,真好。”

  餐厅里的企鹅表演即将开始,四周的灯光一下子变得昏暗,余桑看着被云宁宁一把抓起去看表演的高烈,莞尔一笑。

  融入集体后的少年不再阴郁,话也多了起来,这一切归功于小太阳云宁宁,她强势地把这块顽石凿开,把阳光带进他的心里,从此高烈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余桑看着正在群里谈工作的程述宇,紧了紧他们在桌底下握着的手。

  她也不是了。

  任意歪着身子看到他们十指紧扣的手,忍不住偷笑,热恋中的情侣果然比蜂蜜还黏糊,一刻都分不开。

  她凑到余桑耳边,别有深意地挑挑眉。

  “订酒店了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头条 要不要再来一次?(三……

  余桑被任意充满暗示的话语弄得满脸通红,连声解释,“我们就玩一天,明早还要上班呢。”

  “谁知道你从哪出发去上班?”任意笑得一脸顽昧,“大不了我放你一天假休息休息。”

  任意虽然没有说得很露骨,但余桑自己却脑补得很全,她红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按着紧握着的手。

  现在连她家师父都要欺负她了,果然结了婚的女人就是生猛,什么都敢说!

  手上不轻不重的力量让程述宇不禁分神,他把视线从手机移到旁边的女朋友身上,看着余桑正神情认真地低头想着什么,心里一凉,自觉可能是冷落她,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余桑感觉有人突然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把她耳朵弄得痒痒的。

  “不高兴了?”

  “没有呀。”

  余桑换了一只手去握住他,她的手很热,像暖炉,覆在他冰凉宽厚的手背上,很快就把温暖传递过去。

  “工作都处理好了吗?”

  程述宇嗯了一声,给她把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问她,“接下来我们什么行程?”

  “接下来啊……”余桑放下手里的果汁,拿出游乐园的地图,抬着纤细白净的手指着上面的游玩项目,一本正经,“现在已经是下午啦,能玩的项目不多了,我们可以抄小道先去玩海盗船,然后再去对面玩激流勇进……”

  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光泽水润,像晶莹剔透的果冻,又像一个成熟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尝尝到底有多甜。

  余桑正认真地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程述宇越发隐晦的眼神,“……最后我们可以看个烟花再回去,你说好不好?”

  程述宇正分神,只听见最后的问句,他从善如流,笑着伸手蹭了蹭她柔软的嘴角,“好,都听你的。”

  她欣喜地点了点头,左顾右盼一番,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之后,把柔荑般的手指略微嵌入程述宇的手臂上。

  主动亲吻不成,那说句情话总可以吧?

  余桑在脑海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她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是文艺版的“今夜的月色很美”,豪放版的“成为你的女人是我的荣幸”,还是说要像陈果说的那样,嗲声嗲气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娇滴滴地来一句:“亲爱的,我真的太爱你了吼~”?

  她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突然浑身抖了一下。

  不行,最后一句实在是太恶心了!

  程述宇看着正在做天人斗争的女孩,心想这小姑娘今天是怎么的了,总是心不在焉?

  余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餐厅里却突然响起了紧急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现在餐厅内有食客出现身体不适,如果您是医生或护士,请立即到前台与我们餐厅的工作人员联系,我们急需您的帮助,谢谢!”

  本窝在一块看表演的云宁宁和向天葵也连忙跑了回来,两人跌跌撞撞,惊慌失措,“程叔叔!那边有个小孩吃东西卡嗓子里了,您快去看看吧!”

  程述宇皱了皱眉,出于本能地站起身,定了定神,又转过头来看看余桑。

  余桑拿起包走向他,目光澄澈,语气肯定,“我和你一起过去 。”

  趴在桌上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她面色潮红,口唇微微有些发青,手抓颈部,呼吸急促且微弱,是典型被异物噎住的症状。

  程述宇向前台工作人员表明了医生的身份后,立马来到被人群包围的女孩身边。

  他跪在女孩身后,腿呈弓步蹲,把前腿放到女孩跟前,双手抱紧她的腰。女孩随着他的动作前倾,就在这时,程述宇左手放在女孩肚脐上方握拳,右手包拳,有节奏且强有力地向后上方冲击着。*

  他的神情严肃,极其淡定又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倏忽,一颗小小的肉丸从女孩嘴里吐了出来,女孩瞬间如释重负,大口地呼吸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能哭出来就代表气管已经顺畅,已无大碍,大家纷纷向程述宇投以赞赏的目光,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现场顿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一位老太太看着他,突然发问:“小伙子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把我孙女儿介绍给你你看怎么样?”

  众人听了,笑着起哄,救个人还能收获一段姻缘的话,何乐而不为啊?

  程述宇礼貌地摇摇头,“很抱歉,我有女朋友了,就是那边那个穿着粉白裙子,绑着头发的女孩。”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不其然看到站在一旁等候的余桑,原来是个漂亮伶俐的女孩,怪不得其他人难入他的法眼。

  余桑:……他干脆报她身份证号算了!

  周芳红着眼眶,抱起还在大哭的女儿,直点头朝他道谢,“谢谢您医生,真的非常谢谢您!”

  头顶的坠灯打着柔和的黄色光芒,笼罩在程述宇身上仿佛是圣光普照,他垂眸,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而已,虽然现在没事,但最好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的身上时刻萦绕着气定神闲的气息,是淡定从容的,也是令人安心的。

  那双看似漠视一切的眼眸里,暗藏着面对患者时的不遗余力与医者仁心。

  他是最优秀的医生,实至名归。

  余桑看着这一幕,心里温热一片,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闪耀,明亮,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至黄昏,任意拉着意犹未尽的四个小家伙先走一步。

  折腾了一天,最后只玩了一个过山车,程述宇看着心情大好哼着歌的余桑,不觉有些歉意,“今天没让你尽兴,下回我们再来吧。”

  余桑往前跑了两步,然后背手倒着走,“没有的事,我玩得很开心。”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笑着开口,“不过说真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要学会一些基本的急救方式。比如像刚刚那样,如果孩子的妈妈能够自主运用海姆立克法救治孩子,那孩子受伤的风险概率也就下降了……看来回去有必要做一期关于急救的科普专访呢。”

  程述宇侧头看她,忍不住想笑,这官方的记者腔调正宗得很,明明是一副不谙世事的乖巧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总充满了大局观,忧国忘家的范儿一点都不输给陆游。

  有细小的物件慢慢腾空而飞,旋即砰地一声,一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在两人眼前,两朵,三朵……一簇簇地如同繁花盛开,瞬间点亮了两人的眼睛。

  余桑笑得眉眼弯弯,她指着夜空中央那个金黄色的烟花,“快看那个笑脸……”

  没等她说完,程述宇便上前把她拉近,用手固定她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嘴唇相接的瞬间漫天烟花轰鸣不止,把两人笼罩在一片灿烂辉煌之下。

  余桑听见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跳声,她紧张地攥着裙子,对上程述宇半睁着却毫无对焦的眼,感觉血压飙升到了极致。

  唇舌之间火热的交缠让她几近脱力,一吻结束,她无力地攀扶在他身上,轻轻地喘着气。

  余桑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火火,脑袋一片空白,原来这就是接吻啊。

  程述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顺着背,他亲了亲她无辜而失神的眼睛,满心的迷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似蛊惑,似引诱。

  “要不要再来一次?”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头条 亲一下?

  从游乐场回来之后,余桑和程述宇便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当中,如果说仁雅和晚报要评选年度劳模,那这两人一定能入围最佳候选人。

  五月二号是珠宝品牌G&V十周年庆的日子。按规定晚报是不能接商业活动的宣传,但G&V公关部负责人Jessica和任意相熟,私下拜托她看看能不能给个小版面进行一波宣传,哪怕只是在分版也可以。

  任意开着免提,一边洽谈事务,一边拿着电脑一目十行地审稿。

  她看到余桑写的关于急救科普的稿件,标题是《挽救孩子的“黄金四分钟”》,内容是关于应对儿童突发状况的十种急救方法,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家徒弟还真是敬业,连约会都不忘从中抓住新闻点。

  电话那头听见任意的笑声,以为她是答应了,连忙惊喜地追问:“那任主编看看能以什么样的形式见报呢?我们这边好安排工作。”

  任意给余桑发了个「OK」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关掉免提,拿起手机,“行啊,那就派一个你们品牌的设计师,我们这边去给他做个人物专访就行。”

  这样既能够达到品牌宣传效果,也不会让商业内容显得突兀,一举两得。

  “好的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马上安排!”

  G&V的总部设立在地处地广人稀的开发区里,下车进了创意园还得走上很长一段路,道路两旁竖着旗下各种珠宝首饰的牌匾,玲珑又精致。

  这品牌虽说成立已有十年之久,但真正崛起是在近两年。珠宝品牌界里不乏翘楚,而让这个牌子一跃成为一匹黑马的是他家一枚叫“海伦的眼睛”的胸针,在初出之时便直接摘了那一届珠宝设计大赛的桂冠,当即便上了珠宝界的两大杂志《珠宝时尚周》与《饰》的头条。

  而这枚胸针的设计师,便是今天余桑要采访的主角。

  余桑领着摄影记者小黑跟在女秘书身后,打开门见到的是一张和颜悦色的脸。

  “是余记者吧?请进请进。”

  周芳穿着一袭白色的旗袍,棕色的卷发刚好与肩齐平,她的脸尖且瘦,唇红齿白,看见余桑进来便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一路走来辛苦了,先喝点茶歇会儿吧,这些点心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余桑怔怔地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忍不住开口,“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那天在游乐场的那位妈妈吗?”

  周芳显然也认出了她,笑着点点头,“是啊,没想到我们还能遇见,真是有缘。”

  “那天多亏了程医生,不然我们家思语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便正式开始专访。周芳作为珠宝界的“当红炸子鸡”,这两年没少接受记者的采访,关于那枚胸针的亮点早就被刨根问底得差不多了,余桑便主要围绕这两年她设计的新品,还有未来的创意理念来展开采访。

  因为是女性设计师,必然会被问到家庭和事业如何兼顾的问题。周芳沉吟片刻,似作迟疑,余桑看出她的为难,笑着驻笔,“您若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我们换个问题继续问就好。”

  “没关系,不用换的。”周芳摆了摆手,礼貌地朝她苦笑着,“实际上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问过我家庭的事情,但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今天我突然想说了。”

  她酝酿了几秒,缓缓开口:“我没有结婚,我的女儿是未婚先孕生下来的,我是农村出身,父母嫌我丢人,很早就和我撇清了关系,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

  余桑没料到是这样的内容,这段采访还要以视频的方式放到公众号上,她连忙关掉了录音笔,示意身后的小黑暂停录制。

  “其实如果因为这些外界议论我,我是没关系的。”

  周芳眼里带着浓雾一般的忧郁,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别处,“可是我的思语是个自闭症孩子,这本身已经是件难以承受的事,如果外界再因为这件事对我们母女俩议论纷纷,我怕我会受不了。”

  余桑垂下眼睑,轻轻点着头,近些年人们虽然对自闭症儿童已经予以关爱与重视,但依旧有不少人因为缺少对其有全面正确的认识,而怀有恶意的评判。

  作为母亲,她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

  余桑试探性地问:“那孩子的父亲……你们还有联系吗?”

  她闭上眼,决绝地摇摇头,而后又自嘲地扯过一抹笑容,“没有,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过他,他甚至连自己的女儿还在人世这件事都不知道。”

  余桑刚听着的时候有些心酸,但看着周芳眼里的坚定,很快又释然了。

  她过得很好,并不需要人怜悯,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不管是哪种抉择,都必然有它出现的原因,都必定是作出抉择的人深思熟虑后觉得可接受的。

  人生在世本就是如鱼饮水,谁又能替谁断言结果呢?

  采访结束的时候周芳有些不安,在刚刚那种放松的采访环境下,她竟然就这么放下了戒心与防备,把在心里藏着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这自然归功于余桑巧妙的采访设问。

  她不得不承认余桑是个优秀的记者,但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会为了“优秀”而哗众取宠的记者。

  余桑看出周芳的忧虑,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以让她看看录制效果为由把视频放了一遍。

  视频在她回答完G&V的创意理念后戛然而止,余桑看着周芳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拈花一笑,“那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先走了,周总设计师。”

  周芳和她对视两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非常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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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芳的人物专访稿在品牌周年庆两天前见报,其视频点击与转发量出乎众人的意料,不少人都对周芳这样的女强人表示钦佩,当天的热搜上还出现了#周芳#的个人话题。

  余桑正看着微博上的话题热议,通知栏上突然出现一个微信消息提醒,是程述宇。

  程医生:今晚下班去我家吃饭吧,我妈想你了。

  上回原本说好要去的,结果她临时退缩,以加班为借口逃了。

  虽说双方妈妈也是认识的,但当时她之于程述宇还是一个相亲对象,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可是正牌女友,见未来婆婆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程述宇又发了一条:我更想你。^_^

  看着他末尾发的颜文字,余桑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起来,恋爱后的程述宇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柔和,仿佛是一座冰山在悄然地融化了某一角。

  小鱼儿爱吃桑果:我也想你呀~

  程医生:爱你「亲亲」,考虑得怎么样?

  余桑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应允了,但不可能空手去呀,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但程述宇似乎心中有数:这点你不用担心。

  转眼便到了下班时间,余桑出了报社大楼便看见倚靠在车旁的程述宇。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余桑欣喜地迎了上去,程述宇抬头见到她,嘴角上扬,把她拉进在怀里摸了摸头。

  她很享受在他怀里被揉头发的感觉,似乎像是狗狗享受主人的抚摸,这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自己还有潜在的忠犬属性?

  傍晚的城市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下,车水马龙之间车灯闪烁,仿若星子。

  程述宇家住军区大院,相比起高档小区,这里多了几分肃穆,少了几分奢华。他从小看到的都是挺直腰杆,穿着军装的军人,就连那位看起来衣衫朴素的邻居老大爷,曾经也是退役的司令员,这军区大院果然就是卧虎藏龙的风水宝地。

  两人下了车,余桑上前扯了扯程述宇的袖子,紧张地问:“不买点什么上去吗?”

  程述宇神秘一笑,拉着她打开车尾箱,里面放着一个果篮,两瓶红酒,还有一盒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高档人参。

  原来这人早有准备,难怪不慌不忙的。

  “我妈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随便拿一些上去就好。”程述宇垂眸,笑着摸了摸余桑的脸,“其实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看到儿媳妇,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听到那句儿媳妇,余桑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任由程述宇拿着东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东方白特意换上了一身紫红色的唐装,一大早还去做了个头发,喷了个造型,回到家后一直询问保姆谢阿姨的意见。

  谢阿姨是他们家的老伙计,来他们家的时候程述宇还在念高中,故而早老就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听说程述宇要带女孩回家,她也很高兴。

  她看着东方白的造型,连声称赞:“非常好看,真的是太有气质了!”

  “真的?这个时候你可别随便敷衍我啊。”

  “我哪敢啊太太。”谢阿姨哎哟一声,拿着抹布的手顿了顿,“您说我要不要也去换身衣服?”

  东方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样就很好,又不是你见儿媳妇,紧张什么呢?你看我就很自然。”

  谢阿姨心想,这程太太的紧张都写在脸上了,自己还浑然不觉呢!

  余桑跟着程述宇来到门口时,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程述宇握紧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头。

  “不怕,我妈你也见过,她很随和的。”

  余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正想跟着程述宇走上前,却撞上他坚实的后背。

  “怎么了?”她拍了拍停滞不前的程述宇,心里正疑惑着怎么就不走了,突然被一道力量拉到墙边。

  头顶上大半的光线瞬间被挡住,阴影下,她看见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充满笑意地看着她。

  程述宇俯下身,用唇轻轻碰了碰余桑的鼻尖,引得她浑身战栗。

  “紧张的时候做一些更刺激的事情可以分散注意力,”他轻笑着,认真地询问她。

  “要不要来亲一下?”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头条 送上门来给他吃?……

  没等她回答,程述宇便抢先倾下身去,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后便被封住了双唇。

  他嘴里有淡淡的茉莉花茶香,还带着一些苦涩,混杂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消毒药水味,让余桑的脑袋直接乱成一团。

  她被他肆意地掠夺着呼吸,唇齿之间都是他的气息,腿直发软,仿佛脚踩棉花,到最后站都站不稳,只能迷迷糊糊地伸手搂紧他的脖子。

  半晌,程述宇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他的眼眸因欲望而亮晶晶的,脸部曲线在昏暗的楼道里忽明忽暗,显得更加地惊为天人。

  余桑睁着无辜的眼睛,红着脸喘着气看他,程述宇盯着那微肿的嘴唇,眼神一暗,忍不住又想亲她。

  余桑见状,连忙用食指封住他的唇,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被挑拨得软绵无力:“不行啦,等下还进不进去啊?”

  她一时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来他家吃饭的,还是送上门来给他吃的?

  程述宇轻笑着,正想伸手去摸她微肿的下唇,结果支着墙的手向下一滑,径直摁到了门铃上。

  刺耳的铃声让两人忍不住一愣,屋内一把慈祥的声音顿时传来:“来啦来啦!”

  余桑:!

  程述宇:。

  余桑连忙推开他,整理着略微凌乱的衣衫,待谢阿姨开门时,两人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外。

  站在门口的东方白披着一个红色的披肩,看见余桑后便把自家儿子晾在一边,立马笑着把人拉进了门。

  她紧紧地握着那只细软白嫩的手,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背,把眼前的女孩看了又看,满眼都是喜欢,“可算是来了,阿姨盼你盼很久呢,这工作就那么忙啊,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余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谢阿姨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给她递上一杯玫瑰茶。

  “阿姨我啊,从来没有见过小宇把姑娘领回家,余小姐还是头一个呢。”

  程述宇笑而不语,低头专心削着苹果,又听谢阿姨补充了一句:“你们要是结婚有孩子了,我还可以帮着太太带带,带孩子我可有一套了!”

  可惜来程家的时候程述宇已经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了,她那套育儿嫂经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余桑正喝着茶,闻言倏然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东方白连忙给她顺背,程述宇挑眉,笑着把热心的朝阳阿姨推回厨房,“您快看看您炖的汤吧。”

  谢阿姨哎呀地拍了拍脑袋,赶忙冲回厨房。

  程述宇家在一楼,大院里一楼的单元都自带一个小花园,东方白在园里开了一小块地种菜,春夏种瓜果,秋天种些土豆地瓜花生,到了秋末就能从地里挖出来,大冬天烤着吃,别提多香了。

  吃过饭后程述宇便领着她在外面转,余桑指着那一小排鲜嫩欲滴的小油菜,“我们刚刚吃的菜就是在这里摘的吗?”

  “嗯,还有那边的西红柿和黄瓜。”

  “真的好棒。”余桑挽了挽头发,眼里都是向往,“我在很久以前就想过,以后要是买房子就一定要买带院子的。在里面种些花花草草,还可以养两只猫,闲下来的时候就邀请朋友们上家里玩……想想都觉得开心。”

  程述宇含笑着看她,摸了摸她如瀑的长发,默默地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临走前东方白把余桑拉进房间,她掂了掂脚,把搁置在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拿了下来,里面是一个纯金的雕花镯子。她把镯子放到余桑手里,柔声开口:“这是小宇奶奶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余桑受宠若惊,忙摆手说:“阿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收下吧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小宇特别地般配,阿姨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你……现在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是真的很高兴。”东方白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她是真的把这姑娘当作儿媳妇看待。

  余桑还在犹豫,东方白摁住她的手,不容拒绝,“桑桑,收下吧。”

  “阿姨希望你俩以后好好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互理解……如果小宇以后欺负你,你要跟我说,我饶不了他!”

  程述宇无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妈,我不会欺负桑桑,我宝贝她都来不及呢。”

  “哟,你听得见啊?”

  “这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我都听见您刚刚说我小时候爬上大院树上摘芒果掉下来那事了。”他没好气地探头进来,看着两人,“您就不能夸夸我吗,万一她因为这事儿不要我了怎么办?”

  屋里的两人相视两秒,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东方白横了他一眼,拍了拍余桑的肩膀,“哪来的话,桑桑不会的,是不是?”

  她嘴角上翘,看着眉梢带笑的程述宇,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余桑一直低头端详着手里的镯子,世事果然奇妙,两个月前她还在为任意和云帆水到渠成的爱情慨叹不已,而如今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Mr.right。

  她侧头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程述宇,心里的幸福都快要溢出来了。

  -------

  周五跑完活动后,余桑直接去仁雅等程述宇下班,医院的中央空调温度很低,她往身上搭着一件墨绿色的外套,坐在诊室外,抱着电脑专注地赶稿子。

  忽然,对面楼道里传来孩子哭闹声,一阵一阵的,充斥了她的双耳。

  起初她还不觉得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孩子对医院肯定都是百般抗拒,大人哄哄安抚两句就没事了,但随着哭闹声越演越烈,外加还有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余桑才暗暗觉得不太对劲。

  一道女声正劝说着什么,但似乎苍白无力。她探头望去,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旁还蹲着一个女人,正耐心地牵着孩子的手。

  余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连忙合上电脑走了过去。

  周芳被周思语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偏偏女孩这个特殊的情况她又不能像普通的家长那样对她严厉教育,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心也绷得越来越紧。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

  “周小姐?”

  余桑的嗓音清脆干净,与走廊上那些让人受不了的指指点点嘈杂声比起来简直就是旱苗得雨,周芳抬起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来。

  “余记者……让你见笑了。”

  余桑礼貌地微笑着摇摇头,她蹲下身,打量着地上的小女孩。

  周思语穿着一条蓝色的连衣裙,头上绑着两条小辫子,上面还别着一个蝴蝶结,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让人心生怜爱,看起来就跟正常的孩子没两样。

  她正低着头,死命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看见余桑蹲在跟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语。

  余桑摸了摸她的头,兜里有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是之前程述宇放她口袋里的,她拿出来递给周思语。

  “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周思语呆呆地看着那根跟她头上粉色蝴蝶结一样颜色的棒棒糖,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放到嘴边舔舐,却只能尝毫无味道的包装纸。

  余桑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诱导,“你看这个糖啊,它是有一张纸包着的,我们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姐姐帮你打开它,好不好?”

  周思语歪着头看她,似乎不太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余桑又重复说了两遍,终于,她点了点头。

  周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拉着小女孩起身,抱着她坐到椅子上,余桑把糖纸剥开,把小小的糖果放到周思语手里。

  五楼的缴费处五点钟就要下班,不少患者正快步赶去,过了时间就要到一楼交费。

  夕阳的余晖从走廊的窗户里照了进来,把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周思语安静地靠在周芳的怀里吃糖果,乖巧得就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羔羊。

  “我今天是带她来看医生的,结果刚看完出来,她就……”周芳摸了摸女儿因哭泣而湿漉漉的头发,声音里都是疲惫,“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带她到这里来。”

  余桑看着她,正色道:“我之前做过一个关于自闭症患儿的采访,心理医生一般都是建议家长带孩子到医院接受系统的干预治疗,在家长和医生共同干预作用下,孩子能恢复得更好。”

  周芳叹了口气,“但愿吧。”

  她站起身,刚把孩子放下,一个身影从她身边经过,忽地驻步,回过头来看她。

  他的眼里刚开始闪烁的是疑惑,随后慢慢地变成笃定,到后来看到周芳身边的女孩时,又变为了惊愕。

  余桑看着那身灰色的西装革履,轻声地打了个招呼,“韩秘书?”

  韩田手里还拿着刚刚缴费完毕的收据,他回过神来,和余桑点了点头,周芳恰巧转过头,也看到了他,眼里尽是惊慌失措。

  有些人你越想要躲开,就越是会碰见。

  她看着韩田的眼神落到周思语身上,下意识地搂紧女儿,紧张得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在韩田身后的韩老突然探出头来,看到周芳和周思语,原本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几分。

  他老泪纵横,颤巍巍地伸出手。

  “……是芳芳啊!”

第40章 第四十个头条 “因为我爱你。”……

  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夹杂着愧恨内疚的眼神透过眼翳涌出,周芳看在眼里,却又故意视而不见,搂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韩田从后面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周芳,我们……”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韩先生。”

  韩田看着她怀里眼神呆滞的女孩,忍不住上前拉她的手臂,“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请你自重!”

  周芳甩开他的手,恨恨地扔下这么一句,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就走,韩田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看着趴在她身上的那一抹小小的蓝色,心中忍不住窃喜。

  都说女儿像爸爸,那孩子还真有七八分像韩田小时候,他原本只是带韩老来复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孩子尚在人世这件事,绝对是他没想到的。

  余桑站在两米开外默不作声,她想起那天救助韩老时的情景,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母女俩就是他嘴里说的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一时之间有些感慨不已。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余桑低头一看,是一罐加热的旺仔牛奶。

  程述宇拉过她的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把拉环打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吸管插上,递给她。

  余桑握过那个带着娃娃脸的红色小罐,喝了一口,笑着挽过他的胳膊。

  “工作都忙完了?”

  “嗯。”暂时是的。

  “辛苦了啊程医生,我等凡人应该要向你学习。”

  程述宇笑着低头看她,挑挑眉,语速缓慢,“那你是不是应该要有所表示,嗯?”

  他的表情认真,语气虔诚,但说出来的话却和前面两项格格不入,嘴角处那一点邪魅的笑容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余桑咬着吸管红了脸,搞不懂为什么谈恋爱之前看起来这么淡然无欲的人,恋爱后会变得这么粘乎,时刻都要亲要抱要安抚。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嘴里还荡漾着牛奶的味道,香甜滑腻,直直地钻进程述宇的鼻子里。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余桑正要抽身离开,却被程述宇紧紧搂进怀里。

  闻着她幽深的发香,程述宇勉强地把体内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压了下去。

  这要不是在医院里,他怕是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而就在此时,一双明亮的眼睛正躲在角落里,看着腻歪在一起的两个人。

  少年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似有些不爽。

  周一一早,程述宇吃过早餐正要离开食堂上楼,在转身之间瞄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影子一直跟着他。

  他的双手插进白大褂里,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发现,径直进了电梯。

  上午会诊结束后,程述宇和几个同事从会议室出来。对面那排银色的候诊座上有一个棕色的脑袋,正展着一张报纸挡住自己的脸,时不时就漏出一双眼睛,往他身上瞄两眼。

  那人看到程述宇正往他那边看,连忙又拿报纸挡上视线,郑徽方扬手在程述宇面前挥了挥,“你在这看啥呢?”

  “没什么。”

  程述宇垂眸,翘起嘴角,随即便迈步走开了。

  余不悔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猛地舒了一口气,他把报纸放下来,龇牙咧嘴地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坐在这里一个上午,可把他累死了!

  自从知道程述宇和余桑谈恋爱后,余不悔就总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眼里,能和余桑在一起的人,那肯定要才高八斗人品端正,再不济也要身世清白,无不良嗜好,不然怎么配得上他姐姐?

  他让韩田把能调查到的信息给他发去,但那些内容只是流于表面,这个人内里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是不是个白切黑?会不会有家暴倾向?有没有不良动机?

  余不悔不禁脑洞大开,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还是决定“实地走访”,调查调查!

  他正想拿出手机给韩田发信息,让这位尽职的韩秘书别把这事上报给自己那个碍事的老爸,一个人影忽地倒映在手机屏幕上,余不悔猛地吓了一跳,哇啊着起身回过头,露出一副“别扒拉我”的表情。

  程述宇挑眉,看着这个给双弹簧鞋就能蹦到天花板上的少年,幽幽道:“你在跟踪我?”

  突然被揭穿,余不悔一瞬有些窘迫,他并不擅长解释,挠了半天头,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我这不算跟踪,是调查。”

  “什么调查?”

  “对我未来姐夫的调查啊!”余不悔露出一个笑容,乐呵乐呵地凑上前,他比程述宇矮了半个头,站在他跟前还得微微仰头。

  “我就是……哎呀其实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也很高兴,但就是l还是想帮我姐把把关嘛!”

  余不悔是个热心肠,对他认定的朋友本来就很上心,更别说是他认的这个姐姐了,为这事他没少挨批,这爱操心的性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

  程述宇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棕色的栗子头略显凌乱,咧嘴笑起来还能看到一对虎牙,那双眼睛澄澈明亮,还真和余桑有几分相像。

  他垂眸,声音低沉且认真,“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他相信余不悔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好。

  余不悔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咧开嘴,笑得一脸阳光,“好啊姐夫,那我就放心了。”

  当天晚上,余桑刚和程述宇挂了视频,便收到一条微信。

  Never:姐姐,我姐夫是个好人,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Never:对了,他说之后要给你个惊喜,我先给你提前预告一下哈。

  余桑看着手机消息,一脸懵逼,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程述宇什么时候和余不悔关系那么好了,不仅让这位小少爷对他赞不绝口,就连准备要给她惊喜这种事都相互通气了?

  不过男人之间的友谊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有时碰上两人都喜欢同一个球队这种事就能一拍即合,她合上手机,并没有太当回事。

  连续一周,程述宇都以加班为由忙活着什么,余桑心里大概猜到可能和那个“惊喜”有关,刻意若无其事地不问缘由。

  周末,程述宇开车带着余桑外出,他看着她麻利地系好安全带,那上翘的嘴角透着满满的愉悦,问她:“你不问我想带你去哪里吗?”

  余桑笑着歪头看他,假装对他要给她惊喜一事浑然不知,“好啊,那你想带我去哪?”

  “你要是喊我一声老公,我就告诉你。”

  又占她便宜!余桑已经习惯了他时而的故意挑逗,没有像一开始那般招架不住,她撇了撇嘴,在他的腰线上戳了戳,“我才不要!”

  程述宇哑然一笑,行,他家姑娘还学会还击了?一看就是他给惯出来的。

  车子开到兰亭苑,泊好车后余桑下意识地就往左走,程述宇把她拉住,手动帮她调了个头。

  余桑困惑地看着他,“不是往左走吗?”去师父家是走这条路没错啊?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小香风外套,杏色的短裙让整个人看起来大方气质,白净脖颈修长,性感的锁骨在衣领里若隐若现。程述宇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把她拉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屋内四周的光都瞬间聚拢而来,晃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屋子是崭新的,一股淡淡的油漆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墙体是淡淡的灰蓝色,和屋内的简约欧风灯饰相互映衬。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大到沙发餐桌茶几,小到厨房里的餐具,挂在墙上的壁画,卧室床上的蜜桃猫抱枕,一应俱全。

  客厅尽头是一个偌大的落地窗门,推开门出去是一个和任意家差不多布局的院子,花池里种满了各色的郁金香,庭院里有一个竹筒循环流水的“逐鹿”,竹筒的尾部正撞击在底下的石头上,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院子里,这动静反而更显幽静。

  这完全就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啊!

  程述宇从后面把她圈住,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喜欢吗?”

  “什么?”

  程述宇亲了亲她的耳垂,“我们的家。”

  余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程述宇搂紧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那天你说想要一个这样的房子,我就去留意了。我妈那房子是好,但是我们结婚了肯定要有自己的房子,反正迟早都要看的,我就提前买了。”

  原来他已经在计划他们的未来了。

  余桑感觉整个人像飘在云端之上一样地不真实,这段日子的相处让她切实感受到程述宇心里是有她的,但到底有多深,她自己其实也心里没底。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内敛沉稳的男人对她的爱,远比她能想到的多得多。

  她忍不住鼻子发酸,把脸埋进他的衣襟里,“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程述宇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仿佛手里怀揣着的是一块无价之宝。

  “因为我爱你。”

第41章 第四十一个头条 够不够格?(一更)……

  这样深情的回答让余桑感觉呼吸都要骤停,她颤抖着伸出手搂住程述宇的脖子,眼里模糊一片。

  程述宇轻轻吻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随后是耳朵,脖颈,锁骨……他的吻由上自下而落,所落之处由温热变为滚烫,引起她的一阵颤栗。

  两人忘情地亲吻着,径直跌坐到沙发上。余桑有些气息不稳,她咬着下唇,眼眶通红,深邃的眸子在窗外日光的照映下恰似一汪湖水,波光粼粼,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程述宇眼神一暗,正想把怀里的水做骨头抱起,口袋里的手机非常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一阵穿堂风从院子横穿至门外,丝丝凉意落到了那白皙细嫩的肩膀上,余桑发热过度的头脑一瞬清醒大半,她讷讷地推了推程述宇,声音温软,“你……你电话。”

  程述宇和她对视了一秒,这种做事被打断的感觉是真的让人不爽,他轻叹着拿起手机,声音喑哑:“是我……好,马上来。”

  挂了电话,他眼里的欲.望已经被强制压下去一大半,亲昵地在余桑脸上轻捏了一把,“这次先放过你。”

  他的衣领不知何时被扯得凌乱,白净结实的胸膛在衣襟间若隐若现,那阳春白雪的样子让余桑不禁看呆。

  要是这人出道去当个男模,估计能红极一时吧!

  医院有事临时把程医生呼叫回去。二十分钟后,余桑蹑手蹑脚地回到家,刚一进门,李丽华便抱着手在玄关老神在在地看着她,直把她吓了一跳。

  “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小程谈恋爱了?”

  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被李丽华这般煞有其事地盘问,余桑的冷汗还是噌噌地冒,只好老实交代。

  “要不是我在阳台晾衣服看到你俩在楼下腻歪,估计你还想瞒我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行了,下回带他回来吃饭,别藏着掖着的,搞得跟偷情似的。”

  余桑忙不迭地把手搭在她身上,讨好般地锤着背,“知道啦,这不刚在一起不久,想着稳定些再跟您汇报嘛……”

  李丽华亲自下达圣旨,余桑哪敢不从,没过两天便把程述宇领回家。

  吃过饭后程述宇主动去厨房洗碗,李丽华站在里头和他不知道说着什么,她的名字在厨房被cue了不下三十次,两人都乐得不可开支。

  余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她第一次对一个完整的家有了期待。

  这段时间余桑感觉每天都充满了动力,就连工作都事半功倍,社里新闻部那群人的鼻子都安了雷达,一个个敏锐得很,陈果第一个嗅到了她的春风得意,立马凑上前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

  余桑笑着否认,“我们这里是新闻部还是文娱部啊?”这一个个地都快赶上跑娱乐圈的八卦狗仔队了。

  “诶还真别说,我们新闻部要跑文娱线的话也不比那边差!如果你要结婚,我们就去隔壁文娱部给你抢个头条回来,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空投包来袭!晚报新闻部当家小花旦与仁雅医院金牌种子喜结良缘,点击进入查看详情……》。”

  李志立笑得一脸贱样,这段日子他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家里,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走起路来肚子上的那块肉都一颤一颤的,他把这种变化美曰其名为二次发育。

  众人忍俊不禁,有一说一这个标题倒是很不错的,要真有这么一篇稿,发在公众号上点击率说不定还忒高。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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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四周都灰蒙蒙地大雾弥漫,低气压把整个城市笼罩得死气沉沉。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会有雷暴雨来袭,但也没说准到底是哪一天,余桑只好每天出门都把伞带上,以防不时之需。

  中午她戴着眼罩躺在折叠床上午休,前面那张空桌子上的公共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接起来,嗯嗯着应答着便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薛凯,他也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放下电话后他愣了两秒,连忙把余桑叫醒。

  余桑揉了揉眼睛,懒懒地伸着胳膊,“是爆料电话吗?”

  “是爆料,但爆的是仁雅的瓜,有人看到神外科的一个医生和病人打架,已经报警了。”

  余桑的脑子瞬间清醒,拿起东西就下在车上她给程述宇发了几条微信,又打了一通微信电话,但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让她更加不安起来。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抬头朝驾驶座小声喊道:“师傅麻烦您开快一些,我这边有急事。”

  虽说程述宇的性格着实不像是会与人正面发生冲突,但万一呢?

  在医院楼下等电梯时,手机突然叮咚地响了起来,余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指尖在屏幕上印出了一个小小的指纹。

  程医生:刚结束一台手术,怎么了?

  不是他就好,余桑长吁一口气,连忙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一遍。

  程医生:我看到群消息了,是老郑出了事,我现在过去。

  神外诊室内,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正恹恹地靠在墙上站着,他臭着一张脸,嘴角处有明显的紫红淤青,他摸出口袋装着的烟,在他两米开外的郑徽方立马大声喝止,“这里不准抽烟,你要抽就到外面去!”

  “我抽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再打我一次?”

  郑徽方瞬间来气,他从未见过如此欠揍的人,撸起被扯得破烂的袖子,嗖地起身就要冲上前,张素云连忙拉着他,红着眼摇了摇头。

  男人嗤笑了一声,嚣张又跋扈,他正打算点烟,拿着打火机的手却突然被用力地举了起来。

  “嘶——操!谁啊?”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正想发作,抬头撞见一张眼神微凛的脸,瞬间又瘪了下去。

  程述宇身上的刷手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这里是医院,即使你没有尊重医护人员的素质,也请你尊重一下医院的规章制度。”

  余桑从他身后探头一看,郑徽方白大褂上全是褶皱,颧骨上有明显被撞击过的痕迹,张素云则是脸上有个清晰的掌印,她连忙上前,拉住张素云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徽方大声地控诉,“我老婆给这人的孩子打针,这男的也不知道要把着点,就让他孩子动,结果针扎偏飙血了……我们也是为人父母,也不是不理解他紧张孩子,但也不至于上来就掴我老婆一巴掌吧?他是不是有病?今天他不赔礼道歉,别想离开医院了!”

  那男的也来气,指着郑徽方的鼻子一顿骂,“我赔你个几把!她头一回给小孩打针吗?怎么到我们这就扎偏?我给她一巴掌咋的了,你要告我,我还想告你打我呢!”

  两人吵得不可开支,警察到现场调解却无果,双方各执一词,都要对方先低头认错道歉。

  郑徽方被警方叫去询问情况,程述宇跟他前去,余桑留下来陪同张素云录入信息。男人负手,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们一眼,“我的身份说出来,我都怕吓到你们。”

  “我叫秦阙,秦朝的秦,宫阙的阙,听说过新越集团吗?那是我姐夫的公司!”

  余桑本就为郑氏夫妇抱打不平,听见秦阙这么说火气更是一下子就上来,她敛下眼,冷笑,“享誉盛名的大集团竟然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这重身份你不说还好,说出来简直就是给新越蒙羞。”

  被这般奚落,秦阙瞬间窝火,怎么说他在新越也是个行政主管,尽管有仰仗他姐姐这层关系才爬到的地位,但也肯定有他足够左右逢源的缘故。

  他认为自己在外的形象一向都是在给新越长脸,如今突然被这么个来路不明,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讽刺了,他忍不住气笑,语气凶恶,“你敢这么说我,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有我自己的身份,不会像某些人那样,自持着不属于自己的辉煌,到处耀武扬威。”

  许是余桑说得太一针见血,秦阙一时语塞,正想上前推搡她,一个婉转柔情的声音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秦阙,住手。”

  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妇人施施然地走了过来,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肩上还搭着白色的披肩,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团和气,她上前摁住秦阙的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事不要冲动,武力能解决问题吗?”

  “你是没听到她怎么说我……我们新越,”秦阙用眼神横扫了余桑一眼,刻意歪曲事实,“她说我们集团不干实事,到处耀武扬威,你说是不是很可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和姐夫的声誉据理力争啊。”

  这人讨好的样子就像一条阿谀奉承的哈巴狗,余桑挑眉,她并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站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张素云忍不住发话,“你这人怎么说谎呢?我们根本没有这么说过。”

  秦阙瞪着眼睛抬起下巴,正想说话,急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来是余不悔带着两个人快步赶来。

  他箭步冲上前,横亘在两人跟前,张开双臂气恼地大喊:“舅舅!你又在捣什么乱,你离我姐姐远点!”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氏姐弟的心都咯噔一声,秦拉住余不悔的手臂,试图把拉过去,“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啊不悔,这可不能乱叫的……”

  “你放开我!”余不悔把他的手挣脱开,厌恶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受够你的势利眼,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秦阙看向余不悔那充满愤恨的眼睛,再扫过余桑那仿佛能看破一切的双眸,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慌张,他竟觉得两人这是一模一样的!

  “是谁给你的勇气接近我们不悔的?你什么身份,够格吗?”他恨恨地问。

  倏忽一个人影从后面走了上来,轻轻地把余桑拉了过去,护在身后。

  她对上程述宇的眼睛,后者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角,“抱歉,我来晚了,没有受伤吧?”

  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被亲,余桑刚刚的气势瞬间锐减了一大半,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交给我。”

  程述宇把小姑娘护在怀里,轻蔑地看着秦阙。

  “我的未婚妻,这样的身份够不够格?”

第42章 第四十二个头条 “有我在,不会。”(……

  秦阙看了一眼程述宇,正想问他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秦柔湘抢先一步开口:“小程,好久不见了呀,程大校和东方姐姐最近一切都好吗?”

  程述宇垂眸,语气冷淡,听着生疏客气,“家父家母一切都好,承蒙余太太挂念。”

  “那就好。”她看着在他身后被挡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小姑娘,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呀,长得真漂亮啊。”

  他低头扯了扯嘴角便作应答,转而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秦阙。

  “所以够格吗?”

  秦阙一下子懵了,程述宇的身份非富即贵,这一点在刚刚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知悉。原以为自的姐姐已经成功帮他把话题扯开,没想到竟然没蒙混过关。

  程述宇如此这般紧追不放,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秦阙这人一向是个极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他左右活动着眼珠,嗫嚅了几秒,露出一个献媚迎阿的笑容。

  “够格,当然够格!是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

  “那你打伤我同事这事。”

  秦阙心下一横,忙说:“……这自然是我的错,我认!”

  他一改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狗腿地嘿嘿一笑,跑到张素云跟前哈腰道歉,并表示会赔偿他们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郑徽方极其鄙夷地打量着秦阙,什么叫做两面派变色龙,他今天可算是见到了,真是大开眼界长了见识。

  “回去好好教育你儿子,以后打针的时候别乱动 ,不然下回就不是扎偏,而是针头留在里面取不出来了!”

  秦阙笑里藏刀,表面上应允,背地里却咬牙切齿,就当自己倒霉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走着瞧!

  因为他的主动退步,事情很快就得到平息。余不悔愧疚地把余桑拉到一旁,他挠了挠头,脸上的透明的Line牌OK绷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反着光,“对不起姐姐,我替我舅舅向你道歉。”

  余桑当然知道这和余不悔无关,此刻她甚至有点同情他,家族里有个总是惹祸的舅舅,怕也是家无宁日。

  “我没关系,你不用替他道歉。”

  不过他来得实在是太巧了,仿佛是收到风赶过来一样?

  余不悔笑着点点头,“是程医生通知我来的,我就连忙拉上我妈了……幸好我来了,不然我那舅舅还不知道会怎么作,说不定还会继续为难你们。”

  程述宇把余桑搂在怀里,挑眉微笑,“有我在,不会。”

  余不悔拍了拍脑袋,眉开眼笑,“对!有我姐夫在呢,姐夫是yyds!”

  无论是最开始在媒体矩阵晚会时打退那个恶心的酒鬼,还是如今对抗他那个麻烦的舅舅,程述宇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以摆平。

  余不悔觉得他就像是个钢铁侠,似乎还没有这人做不成的事,心中对他的敬佩顿时又滋长了几分。

  这两声姐夫让余桑径直红了脸,也不知道程述宇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余不悔现在见了他都是一脸崇拜,星星眼上线,直放光芒,仿佛能把人亮瞎。

  要是这孩子是个女孩,没准她都要以为是看上他了。

  慢着,谁说男孩就不能了?

  程述宇:?

  秦柔湘站在三人身后,心情复杂,眉头不展,她看着余桑,若所有思。

  过了一会儿,她柔声轻唤:“不悔,我们要回去了。”

  待余不悔回头看她时,她那点不确定的情绪早被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一脸的和颜悦色。

  傍晚时分空气中的湿度显然更浓重了,雾色幽深,大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在昏暗的路灯下一闪而过,只留下模糊的影子,渐渐地在夜色下消失殆尽。

  下午来医院的时候余桑走得慌忙,连假都没请,快下班的时候她赶回去补假条,一进大门便发现新闻部众人都还在,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好不热闹。

  副主编欧恒是个男文青,因为工作性质和他们不在一个办公室里,平日里除了开会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他,碰巧今天他在,看到余桑来还连忙朝她招手,示意她坐下来一起加入。

  余桑看了几眼放在桌上的策划案,又听了几分钟讨论的内容,此次活动的内容大致在脑海中捋顺。

  这次晚报约到的的大咖是知名网络大V@雷声阵阵,此人时常在平台上给网友们进行各种医学科普,基本上只要有艾特私信求助他的,都会被翻牌子解答。

  他的语言风格幽默风趣,深受粉丝们的追捧,去年还荣登十大年度最佳科普达人榜首,可以说是近两年的顶流之一。

  此前一直有媒体邀约他进行网络直播专访都被一一婉拒,据说他为人低调,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更别说接受媒体采访了。

  但这一次的活动却是人家主动上门请求合作的,还点名要和新闻部合作。任意虽心有困惑,但还是欣然接受,当即便开始组织成员忙活起来。

  顶级流量的活动哪能不重视?没准一下子就大热了。

  欧恒在新闻部里掌管的是新媒体运营,对众多大V大手都了解甚深,但唯独对这@雷声阵阵知之甚少,故此才聚集众人在此商议网络直播专访的细节工作,毕竟集思广益总好过闭门造车。

  陈果捧着脸呵呵笑了两声:“我们晚报名气是真的大啊,连这么难请的大V都主动送上门,以后何愁没有流量和读者啊。”

  “说不定以后还有一些什么美女大V也一起上来,跟某个单身记者来一场邂逅什么的……”

  单身男记者李某闻言顿时炸毛,把手里的资料轻轻一甩,“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单身挡地球转了吗?我有那么肤浅吗?真是……”

  他白了陈果一眼,转过头看向欧恒,谄媚讨好地咧嘴笑,“不过说真的,真有这样的可能吗?”

  众人:……做梦吧他!

  于是新闻部便开始筹划起直播专访,连续几天加班也没人有怨言,毕竟好久没有试过有这么一场硬战了,每个人都在其分工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天难得不用加班,余桑接到周芳的邀约,有事想拜托她帮忙。

  直觉告诉她这事可能是和周思语有关,余桑不敢怠慢,下班后便直接打车前去。

  周芳订的是一个在66楼的创意菜餐厅,靠窗的位置能直接望江,还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夜景,场面壮观。余桑到达时,周芳正侧头看着落地窗外放空。

  余桑连忙坐下,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

  “不碍事的。”

  周芳看向她,斟酌片刻,郑重开口。

  “余小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帮我。”

  余桑缓了缓,问她:“是和思语有关吗?”

  服务员把两份牛排呈上了桌,尾随而来的还有一些小餐点,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待服务员走后,周芳才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一丝冷漠漫上嘴角。

  “我想你帮我向韩田转达,以后别想偷偷见思语,也别再纠缠我。”

  余桑愣了愣,“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和他说呢?”

  “我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了。”周芳垂眸,切牛排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她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粒,五分熟的牛肉横截面还透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鲜嫩多汁,美味至极。

  “如果余小姐觉得为难,我也不会勉强。”

  余桑有些心不在焉地戳了戳餐盘里的牛排,望着窗外,“勉强倒谈不上,我可以帮你传达……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芳摇摇头,叹了口气,“实话说,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打算先把思语带到国外医治,具体哪个国家还得再看看……G&V这边我打算辞职了。”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少人都为了孩子豁出去不少,周芳更是如此,她一手把孩子独自带大,无论好坏她都全盘接受,只因那是她的至亲骨肉。

  但辞职的话意味着就放弃了她奋斗了这么久的全部事业与荣耀,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余桑放下高脚杯,“这会不会牺牲太大?”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就能理解我了。”

  次日清晨,余桑收到一个来电显示私人号码的电话。

  通常这种电话她都是直接挂断的,但不知怎的这一次她却鬼迷心窍地接了,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动静,余桑喂了半天,正打算放下时,有人开口说话。

  “方便谈谈吗?”

第43章 第四十三个头条 提前学习练手。……

  那声音听起来温和婉转,带着一点强势的态度,“这个周六下午三点,云台阁云隐房,你来与不来,我都在那等你。”

  这一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还没等余桑应答,那边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好像生怕从她嘴里听见半个字一样。

  虽说赴约与否的决定权在她,但对方那势头,那语气,仿佛笃定了她会去。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余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时间,才周一,她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去思考要不要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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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已经连续有两起青少年跳楼的事件发生了。

  一起是在学校,一个一中的高中生因为考试名次比上一次靠后,接受不了同学的嘲讽,直接从课室的窗户越了下去。

  另一起则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家中和父母发生争执,回到房里越想越气,径直从阳台跳下楼。

  两人事件的发生迅速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为此教育部门还专门和电视台联合出了几期关注孩子心理健康的节目,一时仁雅医院的心理门诊也跟着火爆起来,不提前预约的话,挂号根本挂不上。

  来看心理门诊的大多都是青少年,进去的时候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表情显然释然了不少。

  诊室谢绝陪同人员进入,家长们只能待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

  周芳带着周思语在门外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小女孩穿着一条粉色的泡泡裙,绑了个小包子头,她坐在妈妈怀里,手里拿着一本画册,不哭不闹地认真看,非常乖巧。

  没多会儿就到号了。周思语前一秒刚进了诊室,周芳在下一秒便收到工作群的紧急通知。

  原来是她设计的胸针“诺亚方舟”今年在国内市场上市,现在被人实名举报与另一牌子的胸针过度相似,涉及版权问题,需要她马上回公司进行对比确认。

  她叹了口气,打电话给秘书,问她能不能晚一些回去。

  “不行啊周总,上面的领导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您尽快回来吧。”

  周芳往紧闭着门的诊室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腕上的石英表,距离女儿接受治疗结束出来还有一个小时,她现在回去速战速决还来得及。

  “行,我立马回来。”

  韩田打听到每天这个时候周芳都会带着孩子来接受治疗,他蹲着点等着,即使不能和周思语有接触,就这么远远地看一眼他都觉得幸福。

  他正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着处理公务,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周芳独自走远的身影,他觉得奇怪,抱起电脑来到诊室外,结果刚到诊室外便听见里面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喊,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哗啦声。

  “妈妈!我要我妈!妈——妈!给我妈妈!!”

  韩田的心一下子揪紧,几名医生连忙冲了进去,他从大开的门看见室内一片狼藉,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正瞪着一双猩红无比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不松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嫩白的肌肤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韩田揪心地看着这一幕,再也受不了,连忙冲上前把孩子搂紧。

  程述宇从盥洗台洗完手走了出来,他刚做完一场手术,打算换套衣服休息片刻。

  空中长廊走下来正好是心理门诊,不偏不倚,正正好在神外门诊的对面。他穿过长廊,看到诊室门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韩田恰好着急忙慌地抱起周思语与他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黎莉与她同诊室的几个医生。

  他看见程述宇,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程医生,您帮帮我!”

  程述宇看着他衣领上一大片血迹,淡定地点了点头,“先把人送去普外科。”

  下午时分,乌云密布,没过多时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气预报所说的雷暴雨如期而至。

  余桑来到仁雅时,周思语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被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吃着小餐盒里的蓝莓。

  接到程述宇的电话时她刚好忙完专访直播的准备事宜,接电话前还被陈果撞见她手机通讯录给备注的“我家先生”,直捂嘴戏谑说被她这昵称秀了一脸。

  原本以为程述宇是要问她去哪里吃饭,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件事。

  诊室里只有程述宇和周思语两人,余桑放下包,小女孩手臂上被缠了好几层的绷带,殷红的血迹隐隐渗出,看着都觉得疼。

  她揉了揉周思语的头发,“通知她妈妈了吗?”

  “心理科那边给她打电话了,但没打通。”

  程述宇在白大褂里穿着灰绿色的字母卫衣,让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几分,他拉过她的手,在掌心上摩挲着,“韩田在门外。”

  余桑叹了口气,回握他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手,“知道,我和他聊聊。”

  诊室门外有两把滴着水的雨伞,星星点点地落到地上。韩田坐在门外青绿色的候诊座上,衣衫凌乱,血迹斑斑,与他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的手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紫红色牙印,是刚刚周思语发狂时咬的。

  韩田弯着腰,双手抱着头,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这一生有过很多深感挫败的时候,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入骨髓。

  先是后知后觉自己的孩子还在人世,然后是信息滞后到才知道孩子有自闭症和间歇性的躁狂症,一想到她发病时竟是这么折磨,他就一阵心酸与心疼。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弥补这些年对孩子的亏欠。

  余桑穿着一条白色碎花雪纺长裙,身上的流苏装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她走到韩田跟前,伸出那只白到发光的手臂,给他递了一包纸巾,

  “周芳让我跟你说,以后别再打扰她们母女俩的生活了。”

  韩田怔住,接过纸巾的手一滞。

  “她准备带孩子去国外治疗,如无意外应该不再回国。”

  韩田闻言,立马站起身,着急地开口:“国内也有很好的心理医生,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马上联系,没必要非要跑到国外去啊……”

  如果他们去了国外,那日后见面的机会岂不是更少了?

  余桑把纸巾塞到那微张的手掌里,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知道她为什么想离开的,不是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是想逃离他罢了。

  眼前的中年男人落魄地低着头,沉默更显压抑。

  “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尽我所能去挽留她,试试吧韩田,没准有转机呢?”

  转机这种事总是要靠争取的,万一真的能行呢?

  韩田哑然,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您,余小姐。”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一顿猛下,玻璃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氤氲着一层白色雾气。

  联系上周芳时已经距离她离开医院快两个小时,她在电话里愧疚地开口:“我公司这边出了点事,今晚怕是没办法接孩子了。”

  余桑问她:“那孩子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托付?”

  她开了扩音器,韩田听到这话,连忙指了指自己,示意让余桑提他一嘴,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周芳便拜托道:“可不可以让思语在你这边住一晚呢?我明天再过来接她。”

  余桑看着韩田,面露难色,“啊这……”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周芳大声应了一句。

  “……先不说了,我待会儿再给你打去,拜托了!”

  余桑:……

  她这好人还真的是一当当到底啊!

  “那就住一晚吧。”

  不知什么时候,程述宇抱着周思语走了出来,小姑娘已经吃完了蓝莓,开始往嘴里塞芒果干,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内向怯懦到极点的孩子,见了程述宇却没有丝毫害怕,甚至还有点想亲近的意思。

  余桑抬眼,相当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先生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住我们家就好。”程述宇挑挑眉,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反正我今晚不用值班,正好可以跟你一起照顾好孩子。”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就好像他们同居了一样,一想到韩田还在一旁看着,余桑的脸就红得像手术室门前挂起的灯。

  她对上他饱含笑意的眼神,紧张得就要把那淡粉色的指甲嵌入手心了。

  虽然周芳和韩田闹掰,但是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怎么会答应让周思语就这样留宿在别人家里呢?余桑想着,没准人家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女儿接回家陪上一晚呢!

  结果下一秒韩田说的话便狠狠地打了她的脸:“那就拜托了,照顾孩子的费用我会转给二位的。”

  他的本意是想和孩子亲近,然而又怕周芳不悦,只好暂时作罢。

  如果可以,谁不想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生活呢?思及此,韩田的嘴角荡漾着一丝苦笑。

  程述宇瞭起眼皮,冲他颔首,淡淡地笑了一下。

  “不用钱,就当给我们提前学习练手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个头条 来,张嘴。

  把周思语带回家前他们去了趟任意家,拿了两件云宁宁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给她替换,程述宇抱着孩子,余桑一边听着任意嘱咐如何带孩子,一边给小姑娘收拾衣服,画面自然和谐得就像是一家三口。

  给孩子吃过饭洗过澡后,余桑窝在沙发上给周思语讲小兔子找妈妈的故事,小姑娘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听着,没过多久眼皮便开始耷拉,结果一页书还没讲完,她就已经仰着头睡着了。

  周思语穿着绿色的小鳄鱼睡袍,睫毛森森地自然垂下,小小的身体陷进偌大的沙发里,看起来乖巧又讨喜。

  余桑看着她的睡颜,突然有些感慨,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怎么偏偏会如此命运多舛呢?

  程述宇把孩子抱到房间的大床上,盖好被子,两人手牵着手走出房门,神似两个好不容易搞定孩子的新手爸妈。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松了口气,以前听陈果说她女儿调皮捣蛋让人脑壳疼的时候,余桑还在想这小小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不至于吧?

  但今晚过后她是真的有点理解了,周思语因为自闭症,并没有像同龄小孩那般话多调皮,但即使如此他们都感觉有些疲惫,那就更别说是“充电五分钟,玩耍两小时”的正常孩子了。

  难怪现在的人都恐育呢!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十点,离她这位夜猫子选手睡觉的时间还早,她正想去吃点什么补充一下能量,走到和客厅相连的厨房时,脑子却突然“轰”地一声,警铃大响。

  慢着,她好像还没跟母亲大人报备今晚不回家的事!

  从小到大,余桑在外过夜大多都是因为参加集体活动,哪怕是工作后的单独出差,那也是事出有因,是有正当理由工作需要。

  飘着奶油香气的白色浓汤在深蓝色的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金黄色的颗粒在汤中若隐若现,热气袅袅。

  程述宇身上围了一条藏青色的围裙,白色的袖子往上挽了两节,他正在给余桑做玉米忌廉汤,拿着汤勺头也不回地轻笑了一声,“你这次也是有正当理由的,你跟李姨说明原因,她会理解的。”

  余桑撇了撇嘴,说清楚理由能理解是不假,但李丽华必然会问在哪里留宿,还有谁陪同,那要怎么开口,难道说和程述宇呆在他给买的新房里吗?

  余桑的裙子在刚刚给周思语洗澡的时候被打湿,只好换上了程述宇的白色T恤衫,膝盖以下全部裸.露,纤细白净的双腿下是一双粉色的Kitty拖鞋。

  她正拿着手机准备给余妈妈发消息,眉头微锁,那垂眸认真思考的样子让程述宇忍不住心泛涟漪。

  他转过身去,舀了一勺浓汤,沉声喊她:“桑桑。”

  “嗯?”余桑正专心地组织语言,没有抬头。

  “来,张嘴。”

  程述宇把汤送到她嘴边,余桑自然而然地微微启唇去品尝。

  玉米的香甜,奶油的浓郁,还有用于点缀的欧芹清香,一点点地从舌尖沁入到口腔里,若不是亲眼看着程述宇从熬奶油剥玉米开始做起,她都要以为这是外面买的半成品了。

  她忍不住眼睛一亮,扬起笑容看他,“很好喝。”

  程述宇摸了摸她的唇角,眼神暗得就像一颗黑曜石,他俯身偏头,用舌头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带着些许急迫地吻着她,两人的唇像磁铁一般吸在一起,交缠的津液里尽是奶油玉米的味道。

  程述宇紧了紧放在她腰上的手,哪怕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他都要和她吻都最后一刻。

  他的手顺着那修长的腰线往下移,余桑猛地一下子涨红脸,嗫嚅道:“你……你别…… ”

  程述宇嘴角带笑,贴着她的额头,轻轻揉捏着,故意问:“别什么?”

  余桑一边在心里默默骂他流氓,一边扭着身子躲闪,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攻势,完全招架不住,才两个回合,身子就止不住地燥热起来。

  微信视频的呼叫声在这时突然响起,余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如临大敌,连忙推开他。

  “……妈?”

  李丽华戴着红色的老花眼镜,眯着眼睛打量着发丝凌乱的女儿,“你这是在哪啊,脸怎么这么红?”

  余桑假装没听清,别过头清了清嗓子,示意让程述宇离镜头远点。

  “我在同事家里。”

  李丽华用手托了托鼻翼上的眼镜,皱着眉头,“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了,我们加班赶个稿子,比较着急……你不用等我了,赶紧睡吧。”余桑闪烁其词。

  李丽华虽心中狐疑,但还是忍住没问,“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啦。”

  余桑的腔调像是个给家长汇报行踪的中学生,躲躲闪闪的眼神则更像是一个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孩子,程述宇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怎么感觉此刻的自己这么罪恶?

  因为怕周思语醒了找不到人害怕,余桑便和她睡一屋。凌晨时分,她蹑手蹑脚地出来找水喝,刚喝了半杯,身后的人突然把她圈在怀里,脑袋亲密地窝在她的肩上。

  “陪我睡会儿吧。”

  周思语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

  余桑点点头,顺从地钻进他的被窝里,程述宇从后面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余桑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就沉沉睡去。

  -------

  周芳带周思语离开的那一天,余桑特意下班赶去送她。

  偌大的候机厅里灯光如昼,基本上是一览无遗,汹涌的人群在大厅里来回穿梭,行色匆匆。

  周思语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顶上还戴着一个王冠。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她永远是周芳心里的公主。

  周芳蹲下身,搂着她轻声说:“思语,跟姐姐说拜拜吧。”

  小姑娘沉默地抬起头盯着余桑的脸,仿佛要把她看出洞来,周芳叹了口气,余桑摆手笑笑,忙说没事。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周芳笑着拍了拍余桑的肩膀,由衷地伸出手,“谢谢你,余桑。”

  余桑回握,“不客气,你们好好的就行。”

  她正送母女俩前往登机入口,前方突然有人正朝她们极速狂奔而来,皮鞋和地面接触发出很大的践踏声,大厅里有几个人差点没闪身过去被他撞到,纷纷转头直骂这人有病。

  那人气喘吁吁地来到周芳跟前,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那张满是胡渣的脸上全是汗珠,直直地滴落在地板上。

  周芳眼里的讶然一闪而逝,她声音冷漠,“你来做什么?”

  韩田抬起头,张开嘴喘粗气,“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去弥补你和孩子?”

  “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大着肚子一个人离开……但是我、我一直以为你把孩子打掉,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我一直没去找你。”

  “我爸他知道错了,自从我们在医院遇见,他就总是念叨着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这么多年你和孩子都受累了。”

  韩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下,真诚地看着她,“我是认真的,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和孩子吧……留下来,可以吗?”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还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闪个不停,周思语不悦地扑进周芳怀里,她抿着唇把孩子搂紧,讥笑道:“如果没有孩子,你还会和我复合吗?”

  韩田不假思索,“我会。”

  周芳摇摇头,突然笑出了声,“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想要孩子而已,但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不经意地扬起手,戒指瞬间被打落,哐当一声地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韩田连忙低下身去找,那姿态放得卑微,让周芳心里不由得一酸。

  她盯着那个身影,迟疑两秒,一把抱起周思语,径直走进了登机口。

  周思语看着跟在她们身后的余桑,突然咧嘴,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姐姐,拜拜。”

  余桑微微一怔,眼里瞬间柔情四溢。

  “再见小可爱,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够长成一个健康开朗的大姑娘。”

  登机口很快关闭,摆渡车启动,渐渐远去。韩田握住栏杆,眺望着远方,他被生攥的戒指硌得掌心微痛,却依旧还是用力地不放手。

  许久,他低下头,眼里全是疲惫与凄凉。

第45章 第四十五个头条 一张底牌。

  周六恰好是立夏,余桑把吃完的冰棍棒子扔到垃圾桶里,径直走到玄关换鞋,出门前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三十度。

  大道上的一排榕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稀疏的光影从树梢间打落,不少行人都换上了清爽的夏日装扮,但仍然被这闷热从背后蒙出一层细密的汗。

  余桑穿着酒红色的V领半袖衬衫,黑白格子百褶裙,肩上挎着一个棕色的小包,她走进云台阁时,门口的冷气迎面而来,巨大的温差让她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云台阁是一家高级茶馆会所,有自己的会员群体,并不对外开放。两个前台小姐礼貌地向余桑确认着会员信息,得知是云隐房的客人后,心领神会地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人走到她跟前,笑着做出迎宾的手势。

  “请跟我来,里边请。”

  走廊两侧均放着刷了一层金漆的木制镂空屏风,雕花精巧细致,栩栩如生,或凤鸣朝阳,或双龙戏珠,都是些兆头吉祥如意的图案。

  进房后,前台小姐朝余桑颔首一笑,安静地关门离去。一个穿着绛红色旗袍的背影正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杯,转过头看到人来了,连忙笑着起身。

  “来了啊?快过来坐下吧。”

  原来是秦柔湘,余桑淡定地笑着和她点头,大方地落座,仿佛早就知道是她一样。

  其实那天在医院两人打照面,余桑就隐约感觉秦柔湘似乎有话想和她说,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已经养成了察言观色的好习惯。

  她暗自思忖,约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怕不是为了余不悔吧?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陷入了一阵静默,本就不是什么相熟的人,话再多自然也是有限,余桑喝了两口茶汤,决定开门见山。

  “余太太,我和不悔只是朋友关系,他把我当作姐姐,有什么事也愿意和我分享,我也很乐意有他这么个弟弟……但我没有半点觊觎之心,这点希望您能知悉。”

  秦柔湘愣了愣,倒是没有料到余桑会这么直接,她把手里的茶碗放在一旁的瓷碟上,双手搭上膝盖,笑着点点头。

  “我并没有误会你和不悔有什么,况且你正和小程这么优秀的人交往,又怎会看上我们那个傻愣的孩子呢?”

  抛开一切来说,她也不是余不悔喜欢的类型,这点秦柔湘作为当妈的,还是有点认知的。

  这下余桑便困惑了,既然如此把她叫来是为了什么呢?秦柔湘突然起身,坐到她身旁,握住那只纤细滑腻的手。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了。”秦柔湘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换上一脸庄重,“其实按照辈分来说,你应该要叫我一声……小妈。”

  此刻余不悔正小跑地进云台阁,他从韩田那听说秦柔湘约了余桑在这见面,暗想不好,以他妈以往干涉他交友的态度来看,这一次肯定也是误以为他交友不慎。

  一想到这里,余不悔都快烦死了,好歹他也快二十岁了,又不是还没成年的小屁孩,秦柔湘还总是这么管着他,美曰其名帮他把关,其实就是操控,真叫人闹心。

  他跑到包间门外,刚想推门进去,细微的对话声细细碎碎地传进他的耳里。

  余桑茫然地看着秦柔湘的发髻,只听她继续说:“你还记得你父亲吗?我是他的现任妻子。”

  “不悔是你弟弟,所以我才说你和他不可能有什么,姐弟之间亲昵一些也是正常的。我没有跟不悔透露过半个字,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但你们还是相遇了,血缘果然很奇妙。”

  余桑那难以置信的表情被秦柔湘尽收眼底,她给小姑娘加了点茶,“不悔从小就被他爸爸惯坏了,毕竟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矜贵些也是正常的……你做姐姐的,日后他要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让你多指点一二。”

  房中央挂着的吊灯倒影在杯中淡绿色的茶汤之中,余桑低头看了一眼,晃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空调的温度骤然下降,她浑身上下发冷,仿佛被人关进了冰窟窿里,自救不得。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强忍痛意,语气生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秦柔湘见状,连忙握紧她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有空回家看看你爸,这些年他也没少提起你……”

  那句“他很想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桑便不留痕迹地抽出手,突然起身,冷漠地敛下眼睑,“我先回去了,余太太,谢谢您的茶。”

  她嘴唇发白,强打精神,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鬼地方。余桑一把打开推拉门,和门外的余不悔四目相对,少年错愕愧疚的表情撞入她的眼里。

  一时之间茶室里静默无声,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余不悔试探地喊了一声:“姐姐……”

  余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只默然地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边走边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出来。

  她只知道父亲在外面重新成了家也有了孩子,但从来不知道他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新越竟然是他一手创办的,他有空经营事业,经营自己的新家庭,有空陪伴自己的小儿子,却可以这么多年都对她不闻不问。

  而秦柔湘那故作的体贴关心,分明就是给她添堵而已,真是讽刺。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恶心不已。

  程述宇刚查完房,正给身后的几个实习生讲要领,结果一转头便看见那个跌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她冷着一张脸,怔怔地坐在角落,身子大半陷进了昏暗之中,就像个被遗弃的精致布偶。程述宇心里发紧,连忙上去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背脊。

  他的女孩何曾像此刻这般落魄?

  程述宇蹲下身,捧起她的脸,那温热的眼泪淌下,落到手臂上,把他的心都要烫出一个窟窿来。

  “是跑新闻不顺利吗?”

  余桑摇了摇头,程述宇坐到她身旁。

  “那是不是报社里有人欺负你了?”

  余桑看着程述宇一脸严肃,仿佛煞有其事,那紧张的模样让她心头涌上一丝温暖。

  她伸手一点点地抚平他紧锁的眉头,程述宇把那纤细握在手心里,拿出手机,“我给任姐打电话。”

  他就不信欺负人还有道理了。

  “不是社里的事。”余桑把脸颊埋进他的宽阔厚实的胸膛里,贪婪地闻着那上面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就像是安神曲,她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疲惫也随之而来。

  程述宇还想问她什么,但不一时余桑便在他怀里熟睡过去,那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睫毛上还带着些许湿润,嘴唇下撇着,连睡着了都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这张脆弱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周末余桑在家昏睡了整整一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站在马路边,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要乖乖等他回来。

  而转眼间,那人便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女孩在后面哭着喊着跑向他,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渐渐没了踪影。

  她大汗淋漓地从床上惊醒坐起,双手无意识地向前伸着,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照在她的手上,细小的尘埃在她手心的光圈飞舞,慢慢地又消失不见。

  三天后,晚报联合A市电视台在星月直播平台上进行的专访如期举行。

  采访直播专访实际上就相当于茶话会一般的聊天模式,主持人既要调动与被采访人的采访情绪,又要保证被采访人说的内容不偏离正题,这需要有一个全局的把控。

  直播间安排了两名主持人进行采访,晚报这边派的是欧恒,谢小妍则代表电视台出镜。然而眼看就要到开播时间了,欧恒却依旧不见踪影。

  任意给人打了无数次电话,却依旧没有接通,不由得有些着急,拿着手机来回踱步,“到底去哪了?你们有谁见过他?”

  李志立摇摇头,伸出手数着手指,“各部门办公室,花园,食堂,连厕所我都和薛凯捞了一遍,能找的都找过了,根本不见人啊。”

  陈果刚和现场工作人员对完流程,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谢小妍那边说要对一下主持稿了,人还没找到吗?”

  李志立耸着肩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尽力了。

  直播间的布置已经完成,@雷声振振团队也到达化妆间,薛凯这才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开口:“欧副主编的太太打电话来……说他今早突然身体不适去看急诊了,现在在医院挂水,来不了了,让我们这边想办法找个人替上。”

  突发状况确实也是有的,但以往都还有充裕的时间去处理应对,眼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开播,偏偏这种情况又不是随便找个人上就可以解决的。

  “又要有丰富的人物专访经验,又要有处事不惊的应变能力,我们这些人要么就是能写不能说,要么就是能说不能写……主编,看来要您亲自出马了。”

  任意摇了摇头,含恨地在一旁说风凉话的李志立头上敲了一记,平时让他们多练多写就是为了培养综合型人才应对不时之需,这下好了,这一个个的等着回去集体扣鸡腿吧!

  余桑正坐在一旁专注撰稿,小姑娘这几天都正处低气压,话也少了一些,任意望向她,眼前顿时一亮。

  慌什么?

  这不还有一张底牌吗?

第46章 第四十六个头条 有男朋友了没有?……

  余桑是新闻学专业出身,在校期间就没少进行模拟采访,毕业后进入晚报,除了日常跑跑民生线和调查新闻以外,都是跟着任意去做各行各业的人物做采访。

  而任意极擅长人物专访,这点作为亲传弟子的余桑径直继承了她师父的衣钵,只要是她写的人物稿,必定能次次拿下大半个版面,而且反响都不错。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不曾主持过直播,毕竟人物专访的视频录制后期还可以调整,但直播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此刻临危受命,余桑难免还是有些怯意,她把欧恒发来的采访提纲看了又看,小声背诵着开场白与过渡语,记下大半的内容后又和谢小妍那边对了采访词,这才把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压了下去。

  因为没有提前准备,时间又紧迫,任意只好去隔壁直播间借了一条水蓝色的一字肩连衣裙给她换上,余桑长得本来就舒服白净,画个清雅的淡妆上镜便可出彩。

  不一会儿,余桑从化妆间走出来,原本耷拉着眼皮犯困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陈果上前拉过她的手,喜笑颜开,“哎呀这是哪家的美女啊?一会儿开播估计不少死宅都盯着你看,大神都要被撂到一边去了。”

  “那这流量就要被桑桑姐抢去了啊!”薛凯嬉笑着开口。

  “被她抢去就等同是被我们晚报抢去,那岂不好?余桑,好好表现啊。”

  余桑伸出手扶额,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睛明穴,“你们要这么说我压力很大啊……”

  站在两米开外的谢小妍穿着黑色的蕾丝裙,凤仪玉立,她顶着一个桃花眼妆看主持稿,闻言抬眼望了余桑一眼。

  她在电视台工作六年了,和各家媒体也打过不少交道,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像报社这样的传统媒体里有这么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但好看归好看,如果中看不中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花瓶,她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看稿。

  距离开播还有十五分钟,“雷声振振”终于从后台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蟒纹长袍,手腕上是一串褐色葡萄佛珠,手里还拿着一把太极折扇,他戴着一个红色的川剧脸谱面具,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四下顿时议论纷纷,这哪里像个科普博主,分明就是个公园凉亭下的说书先生。

  他抖搂着长袍的衣摆,慢悠悠地坐到余桑和谢小妍中间,一副气宇轩昂的作派。

  灯光道具就绪,录像收音就绪,主持人嘉宾就绪。

  三,二,一。

  中午十二点,直播准时开始。

  -------

  午休时间,一群白鸽在天空飞翔了两圈,继而落到青绿色的草坪上,蹦跳着啄着地上的细碎石头。

  程述宇拿着一沓检查结果回诊室时,几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守在在最角落的电脑前看着什么。

  四周漆黑一片,电脑映出的白光把那几张聚精会神的脸勾勒出来,只听见“哗啦——”一声,顿时满室亮堂。

  众人忍不住往窗边望去,纷纷被亮瞎了眼,肖平川看着正把窗帘夹起来的程述宇,笑着朝他招手:“快来看直播啊。”

  “?”

  郑徽方张大嘴巴惊讶道:“你不知道吗?那个医学科普博主今天网络直播采访啊,开播一个小时热搜都排第一了。”

  程述宇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单,“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你对他没兴趣,但你女朋友出镜你也不关注一下吗?”

  郑徽方大惊失色,这人还真是薄情啊,这对情侣到底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真是难为余桑了。

  程述宇愣了愣,显然对这事并不知情。

  他凑过去一看,果然在屏幕上看见自家姑娘那张清秀淡雅的脸,浅棕色的美瞳把她的双眼衬托得更亮,棱角分明的锁骨在直播间的滤镜下显得更为深邃,她的双颊抹上了淡粉色的腮红,此刻正与“雷声振振”聊着他做科普主播的原因,看起来神采飞扬。

  “雷声振振”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显得尖锐又沙哑:“我只是想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分享给更多的人,现在很多人生病了就去网络搜索,搜出来的答案很多都是不靠谱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些断章取义,夸大其词,这样的诊断非常耽误病情的。”

  他摸着手里的折扇,扭头望向余桑,“但我终归不是医生,只能做一些基本的科普和解答,所以年轻人们要真的遇到有身体不适的时候,还是需要尽快去医院就医。”

  余桑笑着朝他点点头,又看向机位镜头,“是的,因为工作性质,我也接触过很多患者,很多人都表示生病了要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去医院,这个时候病情已经加重,那康复时间就延长了。如果能够一开始就病向浅中医,而不是讳疾忌医,可能从一定程度来说还能降重症病患的产生几率呢。”

  “雷声振振”赞同地哈哈大笑,“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直播间的弹幕一直刷个不停,各种道具礼物满屏幕地施展着特效。

  @小青蛙呱呱呱:雷大说得太对了,我妈上回头痛就去百度,结果一查说她癌症晚期,exm??后来上医院一看,只是普通的偏头痛而已orz……

  @今晚能不能喝牛尾汤:雷大正解,这主持人小姐姐说得也很对啊,很多重症都是由小病开始的,如果一开始就重视,肯定是可以避免病情恶化的。

  @-GYyyds:嘿嘿,雷大第一次露面!虽然戴着面具,但这中年大叔魅力也不减啊!旁边穿水蓝色裙子的小姐姐好好看,领悟也很到位,我喜欢!

  @JJ今天又出bug了:【回复@-GYyyds】+1!

  @BS上热搜啦:【回复@-GYyyds】+1!

  @我只是路过:【回复@-GYyyds】+10086!小姐姐,prprpr,我可!

  ……

  余桑的互动能力很强,与“雷声振振”一来一回地对话着,如此和谐的画面倒让一旁的谢小妍有点接不过来,以至于轮到她和嘉宾互动时,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然。

  程述宇看着余桑,这位工作狂小姐一旦投入工作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闪亮自信,从容不迫,自带光环。

  他喜欢的女孩真的是相当优秀了。

  赵小花从屏幕前抬头,恰好看见程述宇那抹挂在嘴角的微笑,她狡黠地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林洁,示意她快看。

  恋爱中的程医生好像变得平易近人一些啊!

  上半场直播结束,中场休息十五分钟,余桑喝着任意给点的可可,把下半场的稿件过一遍。

  “雷声振振”拿着一个红色小饼盒朝她走来。

  “吃吗?”

  余桑抬眼一看,是一盒香满楼的蛋黄酥,她站起身朝带着面具的男人礼貌颔首,“谢谢雷先生,我不饿,您吃吧。”

  “雷声振振”笑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哦,我以为你们年轻人都爱吃这个网红产品,看来是我情报有误?”

  余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也跟着笑了,“您还做过这方面的情报?”

  “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会的,老骨头也要跟上时代步伐啊!”

  两人的笑声在一旁的谢小妍听来就像用手指甲刮黑板地刺耳,她阴沉着一张脸,快步走进洗手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的嫉妒与不满。

  电视台竞争激烈,内部争斗不断,她好不容易与副台长打好关系争取到这次的主持,天知道她为此牺牲了多少!她原本就是打算通过这次采访建立口碑,再不济,在网络平台蹭一波热度也是好的,怎么样也是个上位的机会。

  没想到就这么被余桑窃取了她胜利的果实,这哪里甘心啊!

  她抿着唇,慢悠悠地走到余桑身旁,故意向前摔了一下,把她桌上放着的可可碰倒,棕色液体瞬间倾泻出来,大半地倒在了她的稿件上。

  余桑连忙抽了两张纸巾去擦拭,谢小妍垂下眼睑,假装抱歉,“不好意思啊,你还有备用的吗?”

  本就是临时准备的手写稿件,哪里还有备用,余桑看着手上两张已经完全看不清字的纸张,淡淡地摇摇头,“没事。”

  其实大部分的内容她已经记在心里,就是有几个亮点需要再多看几眼深刻印象,但现下也无济于事,只能凭记忆见步走步了。

  谢小妍扯了扯嘴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但她没想到“雷声振振”已经把这一幕收进眼里。

  下半场的直播主要以和直播间的粉丝互动为主,谢小妍面带微笑,字正腔圆,把一段枯燥无味的开场白说得栩栩如生,直播间有大半的人纷纷为她的表现点赞。

  轮到与粉丝的互动环节时,按照直播规则,嘉宾可以询问直播间其中一位主持人一个问题,“雷声振振”与谢小妍四目相对,就在后者以为自己要被点名提问时,他又把目光转向了余桑。

  “那我想问余主持一个问题。”

  余桑微微一怔,“您说?”

  他沉默了两秒,轻声开口。

  “小姑娘有男朋友了没有呢?”

第47章 第四十七个头条 他是医生,很优秀。……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男人问这样的问题,余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没准这就是用来活跃气氛的引子而已。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有。”

  直播间顿时一阵鬼哭狼嚎暴风哭泣。

  “雷声振振”lJ用指关节紧紧地握住扇柄,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吧,是做什么的?”

  余桑明亮地笑道:“他是医生,很优秀。”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他对待病人的态度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他的恻隐与悲悯都用淡漠作掩盖,不动声色地救治着一个个深陷疾病漩涡的病患。

  “非常优秀。”她补充一句。

  直播间瞬间满屏幕都是“666”。

  “我只是来看雷大的直播,为什么要被小姐姐秀恩爱?”

  “过分了!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杀是吗?”

  “awsl!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但“雷声振振”还是从中看出了她对这份感情的笃定与倾心,他一脸欣慰,笑容被藏在了面具底下,无人知晓。

  临近结束时,余桑对本次直播相关的赞助进行答谢。

  因为手稿看不清,她也只能凭记忆背诵,一连串的广告语念下来都挺流利,直至到了某功能饮料赞助商的广告词时,她突然忘了品牌名称,一秒卡壳。

  “雷声振振”用余光瞄了她一眼,敲了敲桌角,余桑低头望去,桌上正好摆放着该牌子的鸭舌。

  谢小妍嘴角上翘,她看向余桑,声音娇媚,似作解围,“我们这位余主持是业余的主持人,可能稍微有点紧张,接下来就由我来……”

  “……感谢风逢讽俸功能饮料对本次直播的大力支持,谢谢‘雷声振振’的作客,也谢谢我的搭档谢小妍谢主持,本次直播就到这里。”

  三人异口同声,向着摄像机挥手,“拜拜!”

  谢小妍强忍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再停留多一秒钟,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失态的事。

  离开星月直播的大厦的时候,余桑边走边扭开这个拗口品牌的饮料,她喝了一口觉得还可以,搞不懂为什么要取这种既不大众又奇奇怪怪的名字。

  一旁扛着机器的李志立搭了一句:“噱头啊,多特别的名字啊,这下子你想忘都忘不了吧?”

  余桑半眯起眼睛呵呵了一声,是啊,确实难忘,她差点就要在这里栽跟头制造播出事故了!

  大厦前有一个很长的台阶,余桑还没走了几步,就感觉脚后跟传来强烈的疼痛,还伴随着异样的潮湿。

  她倒抽一口冷气,把鞋脱下来一看,果然被磨得血肉模糊,连李志立这样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嘴上直嘶嘶。

  这双高跟鞋买回来就没怎么穿过,在外面跑新闻必然是穿平底鞋来得舒适实在。余桑原本也没打算穿,就因为出门前多看了它一眼,就鬼使神差地换上了,这要让深信玄学的李丽华知道了,肯定又扯什么邪门不干净。

  任意和陈果还在和“雷声振振”团队对接收尾工作,薛凯小黑先走一步去跟进城中村拆迁补偿问题,李志立只好叫了辆车,直接把人送去仁雅包扎。

  肖平川从诊室里出来,看着脚上缠着厚厚纱布的余桑,吓了一跳,忙又折返回去喊人:“程述宇呢?弟妹脚受伤了,在外面候着呢!”

  程述宇正在盥洗台前认真洗手,闻言也顾不上擦手,快步走到诊室门口把人捞回怀里,脸色难看,语气紧张,“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直播间里眉飞色舞,怎么几个小时不见就伤痕累累?

  “被高跟鞋磨的,问题不大。”余桑笑着举起手里的鞋,往他怀里一塞,“是师兄送我过来的。”

  程述宇转头朝李志立颔首,“麻烦你了,进来喝点水再走吧。”

  李志立大惊失色,疯狂摆手加摇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自己人……既然这人送到了,那我就撤了啊,余桑你好好养伤……”

  次日程述宇帮她请了一整天的假,近期手术档期全满,他忙到不可开交,只好远程“勒令”她在家休养。

  余桑也乐得自在,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她好久没这么惬意,前几天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光。

  李丽华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约着几个老姐妹一同去了C市,全程费用还不到一千块钱,三天两夜包吃包住,玩得不亦乐乎,每去一个新的地方就给余桑一次性发十几二十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照片,吵得她连忙开了个静音。

  下了班任意提着一袋食材上来看她,“我来探望伤残人士,受人所托给你做顿吃的,省得你一个人在家,还得提防会不会有人趁你拿外卖的时候劫财劫色。”

  这个“人”余桑自然知道是谁,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接过任意手里的蔬菜,欣然笑道:“好啊,我来帮你打下手。”

  “坐着别动吧,你就算不瘸也不用你来,省得越帮越忙,一会儿有人来帮。”

  余桑啊了一声,正疑惑还有谁能来,门外立马响起连续急促的敲门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任意上前开门,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突然蹦了进来,还刻意做了一个小青蛙的姿势,“Surprise!”

  余桑惊喜,“宁宁?”

  “余桑姐姐你没事吧?我程叔叔怎么没过来啊。”

  “我没事,他今天连续四台手术,所以没有时间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忙了,我以后肯定不找医生,不然连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时间都要没有了。”

  此时远在课室里看《人体解剖学》的高烈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讲台上的班主任没忍住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抱歉地朝老师笑笑,揉揉鼻子继续看书。

  余桑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着从书包里掏个不停的云宁宁,“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晚修吗?”

  云宁宁从包里拿出一堆零食,无骨凤爪,辣条,棒棒糖,泡芙……满满地摆了一桌,这都是她买来给余桑吃的,“我听我妈说要来看你,我就跟着来啦……我妈帮我请的假,就说我表舅结婚我要当花童,嘻嘻。”

  余桑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理由,老师能信吗?她扯了扯云宁宁满头的脏辫,轻轻戳着她的脑袋,“哪有你这么大的花童啊。”

  “当然有啊,只要你不嫌,等你和程叔叔结婚的时候我就给你们当花童……”

  吃过晚饭云宁宁便自觉去收拾碗筷,余桑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看不出来她还会做家务。”

  “她不娇气,这点挺好,孩子大了也该锻炼锻炼。”任意喝着云宁宁带来的苹果汁,拿着手机回复工作邮件,“不过这都是她自己要求的,我可没干过恶毒后母那些缺德事。”

  这母女俩情同姐妹,自然不会有那些恶俗的戏码。

  半晌,任意说:“听说江冕准备辞职了。”

  余桑拿着遥控器换台,倒也不惊讶,任意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其实这些年,社里没怎么重视过江冕,他是有些小才华,但都太虚了,不够实在……这个人看着嬉皮笑脸挺随和,好像跟所有人都相处得还不错,但实际上很较劲。他总和外面的人说是我性子烈,留不住人,但那些从我这里过去他那边的人,没过多久就离职跳槽了。”

  “包括他追你也是。”

  余桑忽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惊奇,师父是怎么知道的啊?

  “他那段日子隔三差五就过来,社里都传开了。”任意笑着摇摇头,一脸不屑,“不过幸好你没和他在一起,这人未必真的喜欢你。”

  只听任意娓娓道来,“我听老郑说,江冕和程述宇是一个初中的,当年年级里只有两个人能保送16中,其中一个名额是给程述宇的,但最开始他们家打算送他出国,所以排在他后面的江冕就顺位补上,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没去成,那这个名额又回到程述宇手上。江冕其实实力不俗,之后也考到很好的高中,但每次在各种竞赛考场上碰见了,他都非要和他比试较劲。”

  余桑哑然失笑,“所以他们就这样结下梁子?”

  任意摊了摊手,偏头无奈一笑,“青春期是很敏感的,爱恨的种子很容易在这个阶段播种生根,所以做家长的才要正确引导,我和云帆现在就挺重视云宁宁的心理状况的……”

  余桑一时语塞,难怪每次两人碰见了总是气场不合,原来竟有这么一层缘由。

  这些事早过去了,听过就忘,余桑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有向程述宇主动提起江冕追求过她的事情。

  毕竟她并不在意。

  两天后,她的办公桌上出现一张烫金粉色的媒体邀请函,是新越集团分公司开业成立的酒会仪式。

  余桑扫过那几行官方的套话,径直把目光落到了最尾处的署名。

  放至台面的手机突然抖了一下,是一段几秒钟的微信语音。

  “来参加酒会吧,我等着你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个头条 “不怕,万事有我。”……

  隔天上午开完例会,任意把余桑单独留下,拿出一封和她桌面上一模一样的邀请函,扔到会议桌上。

  “师父?”

  “你也收到了吧?”任意穿着灰色的OL服,抱臂皱眉,敲了敲桌子,“这些年他兼任新越创意总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牵线搭桥了,新越集团A市分公司的代理总裁这个位置就是他布网圈来的,我很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江冕布网面积广泛,涉及到的人脉黑白都有,用脚趾头都想到当天的酒会是何等的鱼龙混杂,余桑突然心生疲惫,她摇了摇头,“师父,我不想去。”

  “我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去。”任意坐在她对面,心平气和地拉着她的手臂,“但是以江冕的性格,你拒绝了这一次,他一定会有办法让你再补回来……这次还有我去,下一次可未必了。”

  任意也不知道到底在江冕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手里拥有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肆意妄为,跟这种人打持久战不能硬碰硬,让他顺心一次,也总好过被他一直惦念。

  余桑叹了口气,她知道任意要在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护她周全,她们早就不仅仅是师徒这么简单,任意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那样呵护,当然自己也是。

  程述宇来接余桑下班的时候,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余桑知道他们二人有不少过节,她原本以为程述宇反应会很大,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就去。”

  程述宇穿着湖蓝色的薄卫衣,手腕上戴着余桑前些日子给他买的卡地亚蓝气球,墨色的额发微微翘起,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余桑大惊失色,这交往了也就三个月,她亲爱的男朋友就已经对她的事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了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新鲜感褪去后进入的恋爱疲倦期?

  她瞪着眼睛撇着嘴,瞬间拳头都硬了。

  程述宇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把她圈在怀里摸摸头。

  余桑在他怀里张牙舞爪,明明是带着情绪的赌气话,说出来却带着撒娇的意味,“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就是个鸿门宴!没准我又像上次那样遇到些乱七八糟的邋遢酒鬼了……你别碰我,不想管我你就直说,你……”

  还没等怀里的小狮子抱怨完,程述宇便倾身吻住她,他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汹涌又强势地地掠夺她唇齿之间的气息,余桑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早上喷的小苍兰,后调是清香淡雅的梨花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的体香,直接把程述宇的魂都要勾走。

  程述宇从包里拿出那个看着挺眼熟的邀请函,余桑的头脑还在持续发热,迷糊地问:“为什么我的邀请函在你那?”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嘴角,满心柔情四溢,“这是我的。”

  余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程述宇深邃的眼睛,一瞬间被吸了进去,“……你是说,江冕也邀请你去了?”

  这是什么性质的酒会,程述宇心如明镜,如果换作平时他根本不屑于去搭理,但现在不同。

  他必须得去。

  “嗯。”程述宇把她抱紧,“不怕,万事有我。”

  酒会设在伯伦利亚酒店的户外花园里。

  夜色渐暗,现场用于现场装饰的气球与铁艺被四周的各色灯光照得流光溢彩,舞台上有支乐团正即兴演奏,旁边自助餐区提供着新鲜的澳洲龙虾与法国鹅肝,众人一边品尝着美味,一边欣赏音乐,和谐又自在。

  余桑穿着香槟色的斜肩裙,银色的天鹅胸针点缀其中,长发如瀑自然垂肩,略施粉黛的样子淡雅清纯,在她身侧的程述宇一身黑西装,气宇轩昂。

  这对养眼的璧人即使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都能吸引周边的目光,任意拿着酒杯,笑着看向紧扣双手的两人,“有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在,我都黯然失色了。”

  “怎么会,师父什么时候都是最闪闪发光的。”余桑笑着上前挽过穿着珍珠色鱼尾长裙的任意,柔声说道。

  话音刚落,本次酒会的主人已经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领上别着一朵暗红色玫瑰,眉眼间暗藏着几分妖冶,似笑非笑地开口:“多谢三位赏脸,今晚人太多了,招呼不周多见谅。”

  江冕半眯起那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任意,“日后还有不少宣传需要麻烦任主编,还请您多多提携我们。”

  任意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客气了,应该是您提携我们,现在该喊您江总了吧?”

  他没有接话,挑了挑眉毛,靠近那香槟色,压低声音:“这一身很适合你,很漂亮。”

  有几道光束从舞台上投影下来,打在他们的身上,余桑道完谢就退后两步,程述宇的手就像吸铁石,瞬间和她紧握在一起,明晃晃地刺痛了江冕的眼。

  “恋爱了就是不一样,换作从前,这种酒会你根本不会来吧。”

  程述宇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举杯,“恭喜你。”

  江冕笑得明媚灿烂,举起手和他碰杯。

  “谢了。”

  若不是知道他们俩那些过往的事,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都是话里有话,想说的话都暗藏在酒里,彼此都心照不宣。

  喝过酒后江冕推说还有应酬便走开了,现场突然进来几个高大的保安开路,四周顿时炸开了锅,余桑放眼望去,原来是秦柔湘带着余不悔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那个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的秦阙,好不得意。

  秦湘柔先是笑着说了几句贺喜的话,而后又把身后那穿着灰色格子西装的少年拉上前交代了几句,江冕笑着和他搭话,但余不悔全程都黑着一张脸,没有理会他。

  散场时,程述宇突然提起,“我打算明天开始搬到新家去住。”

  “好啊。”那边什么都齐全,直接住人本来也不成问题。

  “但是那边还缺了点什么。”

  余桑好奇地抬头看他,“什么?”

  他凑到余桑耳旁,笑得暧昧,“女主人。”

  余桑秒懂程述宇的暗示,红着脸别过头去,之前他就旁敲侧击问过要不要试着同居,但她还没想好,主要也是不知道怎么向保守派李丽华开口。

  几米开外那道愤怒的语气横空而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我说了多少次,我不要去什么分公司!”

  余桑和程述宇互相对望了一眼,是余不悔的声音,四散的人群顿时又止步不前,凑在一起看热闹,秦柔湘连忙给江冕使眼色,同时低声安抚:“小点声,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余不悔阴沉着脸,江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铺下地基,日后你上位就轻松多了,你也是时候该收收心了,不然以后怎么接手新越这么大的担子,嗯?”

  余不悔闻言瞪大双眼,微张着嘴看他,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从商,你一直以来都是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情啊……江冕,你变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代理总裁是怎么来的,你真让我失望!”

  那双桃花眼的主人微微垂眸,他看着余不悔脸上的表情,有厌恶也有失望,缓缓开口:“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不知道而已。”

  “哦,那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你走你的,我过我的,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余不悔一脸决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被自家的弹弓夹到了尾巴的愤怒小鸟,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心酸。

  不知道是因为血缘加成,还是因为在很多事情上余不悔确实是无辜,余桑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她还没做好面对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心理建设。

  周末是个艳阳天,夏天是个郁郁葱葱的季节,比起春日时分的粉绿色,现在的绿更是一种干净爽快的深绿色,小区池塘里的荷花都结起了花苞,过不了多久便会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整个天空都是一望无际的蓝,万里无云,云宁宁正蹦蹦跳跳地跟在余桑身后,开心到忘乎所以。

  自从云宁宁偷听到程述宇和余桑的新房子和他们家在同一个小区后,一直蠢蠢欲动想去观摩观摩,任意笑她脸皮厚,她也乐呵不反驳。

  “程叔叔真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啊,余桑姐姐我好羡慕你哦呜呜呜。”

  余桑看着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的小丫头,软声笑道:“你以后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的。”

  “哎,八百年后吧,希望遇到他的时候我还活着。”

  云宁宁一脸气馁,她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余桑皱着眉往她脸上捏了一把,“难怪你妈总说要把你的嘴送去进厂维修。”

  余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程述宇正在院子里松土,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悄悄捂住他的眼睛,故意粗声粗气地问他:“猜猜我是谁?”

  程述宇的手上都是泥土,不好碰她,他没好气地笑了笑,“桑桑。”

  除了是她,还有谁能用钥匙开门,又还有谁会对他做这么孩子气的举动?

  余桑从后面抱住他,笑得合不拢嘴,“宁宁说想来看看房子,我就带她来了,没提前通知你,会不会很突然?”

  程述宇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把身后的人圈在怀里,亲了两口,“不会,这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想带什么人来都可以……”

  他想了想,也不是什么人都行,沉声补充一句:“除了男人。”

  余桑哭笑不得,程述宇环顾了一圈,“宁宁呢?”

  “她说想上个洗手间,我就让她去了……”余桑看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的程述宇,“怎么了?”

  还没等他回答,少女的尖叫声瞬间回荡在整个房子里。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第49章 第四十九个头条 男朋友给点的。……

  五分钟后,四人面对面地坐在客厅里,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与诡异,颇有一种对簿公堂的既视感。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云宁宁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洗手间和浴室仅一道玻璃门之隔,门上氤氲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一片,她看着一个人影在热气缭绕之下沐浴水光,就像在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狐仙大人,牙碜的慌,连忙捂住双眼冲出门。

  她眼圈通红,看起来被吓得不轻,委屈巴巴地问:“程叔叔,这人是谁啊?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个gay,你和余桑姐姐在一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程述宇无奈地和余桑对视了一眼,被控诉的少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还滴着水,“……你误会了,他是我姐夫。”

  “谁是你姐姐啊?”云宁宁看了一眼别过脸没有说话的余桑,又回过头看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余桑姐姐不是独生女吗?”

  余不悔一时语塞,程述宇起身,把搭在椅子上的浴巾扔到那头棕色上,朝一脸困惑的云宁宁挑挑眉,“进来帮忙切水果。”

  云宁宁张大嘴巴愣了两秒,不情不愿地跟着进了厨房,她男神现在都不把她当外人了,指使人起来还挺有指点江山的风范。

  茶几上的电热水壶正烧着水,咕噜着的沸腾声持续了近半分钟后,电源突地自动断掉,几缕白烟从排气孔飘了出来,弥漫在二人面前。

  余桑的视线一瞬被模糊,她看着一言不发专心擦头发的余不悔,问道:“为什么不回家?”

  少年眼里尽是恹恹,嘴角向下弯着,嫌弃地摇头,“我不要回去了,那个地方根本不能称作为家。”

  自从他回国就没见过父亲在家,秦柔湘每次的对话无不围绕着新越的那些事,他早就厌倦透了,还有那个三天两头就跑过来献殷勤的秦阙,装模作样的样子直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真的在关心我。”

  余不悔低头看着虎口处握住的白色浴巾,撇着嘴,忍不住有些委屈,“老爸其实很少管我,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人了…… 我妈倒是管我,但我越来越怀疑她只是享受操控我的感觉而已,我最近常常在想,可能当初我不回来反而更好。”

  原本活跃开朗的阳光少年在此刻黯然无光,余桑突然觉得也许这么多年余不悔受到的关爱,还未必有她多。

  她的心突然一阵酸软,起身走到他跟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但是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不会相认呀。”

  余不悔的眼里闪过惊讶的火花,露出一双虎牙,“姐姐肯认我了吗?”

  他才十九岁,个头也就比余桑高了小半个头,但以后应该还能长。

  余桑看着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见证孩子成长的期待,她也笑了起来,“什么认不认的,我们本来就是姐弟。”

  血缘就是铁一样的事实,无论父母辈有着什么样的隔阂,她和余不悔之间都不应该有恨。

  解开心结之后两人都如释重负,程述宇拿着一碗水果沙拉出来,看着不知道正说着什么哈哈大笑的姐弟俩,挑挑眉,“聊什么这么开心?”

  余桑转过头来,白嫩的双颊因为笑得太猛烈正透着几分红晕,她笑到抬手揩泪,双肩微耸,“在说你昨晚被地上的茄子吓到的事哈哈哈哈……”

  程述宇下了夜班准备离开时,恰好撞见余不悔坐在仁雅门口。

  他穿着白衬衫,灰蓝格子领带被扯得凌乱,领口大开,手里还拿着一个吉他模型,耷拉着脑袋就像是一个流浪的小王子。

  他本想把小王子送回家,但余不悔仿佛跟铁了心似的拒绝回去,程述宇没辙,只好把人带回家里,也不知道是哪家人买菜不小心把茄子掉在地上,径直就在自家大门外把他吓了一跳——小时候有一回大院里的邻居茄子大丰收,给了他们家一大筐,后来直接给程述宇吃吐,至此他看到茄子就害怕,就是生理性地反胃。

  余不悔咧着嘴乐,“姐夫我这是给你排雷呢,让我姐知道了以后就不会给你做茄子吃啦。”

  程述宇沉着脸,没好气地扯了一张餐巾纸,把被草莓汁水弄得满嘴的余桑拉进怀里擦脸,“立马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家。”

  余不悔被嘴里的芒果一呛,连忙站起身求饶,“别别别,我错了姐夫!我错了还不成吗!”

  在厨房里洗好手的云宁宁一阵小旋风地呼啦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电话,一脸元气,“我妈让我喊大家晚上上我家吃饭,她要大展身手!”

  余桑看了余不悔一眼,云宁宁会意,立马说:“不悔哥哥也一起去啊,我在电话里说了,我妈特意让我请你去。”

  刚刚明明还怕得要死,现在立马就开始套近乎,少女的脸果然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余不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移话题掩饰道:“都有什么菜啊?”

  “其他我不知道,但肯定有我妈最擅长的鱼香茄子煲!”

  空气静默一秒,转而是一阵爆笑声。

  程述宇:……

  他突然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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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余不悔还是回家了,他决定要反抗,不再受家里的束缚,余桑对此很支持,程述宇搂着她亲了一口,笑着对吃了一升狗粮的少年说:“下次受委屈了随时来,家里永远给你留着房间。”

  余不悔闻言忍不住鼻子一酸,程述宇看着总是这么冷淡,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然这么暖心,他扯起嘴角和二人告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生怕下一秒眼泪掉下来让他们看到。

  周三,余桑和薛凯一大早就往准备动工拆迁的老城区跑。

  四周的人早已搬迁完毕,唯独角落里的那一户人家还依旧坚持做钉子户,原因是既不满意赔偿的金额,又不满意分配到的房子,在这种断水断电的情况下,他家买好了发电机和桶装水,做好了死磕到底持久抗战的准备。

  政.府没敢硬逼,只得隔三差五就派人去做做思想工作,这天来的是拆迁办主任,各家媒体自然也尾随而至,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那户人根本连门都不开,任由外面的人怎么叫唤就是不理会,直把这位新上任的领导气得脸都黑了。

  这种新闻自然是不能细写的,拆迁办公关部当即就嬉皮笑脸地让媒体们先回去,通稿和车马费会在微信里发,众人心照不宣,随即便散了。

  A市电视台的记者徐浩客和余桑是跑线的老相识,三人打了辆车往回走,一上车徐浩客便开始忍不住吐槽:“现在不仅纸媒不景气,我看电视台都快要倒了,我们台文艺部搞了个什么揭秘神秘大咖的综艺节目,领导竟然通过了,我都快要雷死了。”

  余桑笑了笑,“观众就爱看这些,这个节目没少给你们涨收视率吧?”

  “涨肯定有涨,但多缺德啊,你说人家就是不公开身份咋的了,挡着地球转了?这节目不就是变相人肉扒皮吗?”

  徐浩客越说越激动,一跃而起,差点都要把头撞到车顶上,薛凯把手里的单反收好,没忍住问:“都揭秘谁了啊?”

  “星月平台的中华小厨神,B站的游戏主播kiki,电影博主一叶知秋,”他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口,“还有现在最新一期的是科普大神雷声振振。”

  还真的什么人都敢去扒皮啊?听到这里,余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会有人投诉吗?”

  徐浩客冷笑一声,准备下车,“肯定会有,所以我才说台里作死,要是被寄律师函上了热搜就基本完了。看来我要准备准备找下家,回头帮我问问你们任主编还收不收人……诶,走了啊!”

  回到社里余桑就开始赶稿,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抱着电脑码字。

  工作狂小姐一旦进入状态便开始废寝忘食,等到她敲到最后一个句号时,夜色已经降临,华灯初上。

  薛凯拿着泡好的方便面回到座位上,辛辣刺激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馋得余桑肚子直叫。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桶汤达人的酸辣豚骨拉面,正打算起身去茶水间,门外突然来了一把声音。

  “余小姐,外卖给您放前台了啊!”

  一旁的陈果看着余桑手里的泡面,疑惑地问:“小余你现在饭量那么大了吗,点外卖还要吃泡面啊?”

  余桑抓了抓头发,难道是她刚刚点过忘了?现在的脑力真是不够用,看来要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她打开手机一看,原来程述宇刚刚有给她发过微信。

  四十五分钟前。

  程医生:吃饭了没有?

  三十分钟前。

  程医生:我今晚来不了,给你点了外卖,吃完再走,回家给我报行踪,爱你。

  余桑心里一热,连忙冲出去把外卖提回来,打开一看,日式蛋包饭、烤牛舌和一碗红豆年糕汤,是她平时最喜欢的那家居酒屋的出品。

  满桌美食当前,还吃什么泡面?她甜甜一笑,边掰开筷子边说:“男朋友给点的。”

  “咿,这狗粮吃得我噎着慌,我也要让我老公给我点一份!”陈果扁着嘴说。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稳定,余桑心里也对他们的未来有了更多的向往与计划。

  她打算跟李丽华提出搬出去住的事情,试着以结婚为前提和程述宇同居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她家太后会不会同意,毕竟这在父母看来等同是把从小精心呵护的白菜送进猪圈。

  尽管程述宇是头优秀帅气的猪,但猪终归是猪啊!

  余桑踌躇了半天才胆战心惊地开口,打算月底搬出去住,话才说到一半,李丽华打断她:“你早该搬走了,下个月你就二十五了,这一天天的还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离了我就逼着你独立起来了,小程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

  喋喋不休的数落还真的是每个妈妈都一个版本,余桑听了冷汗直冒,撇着嘴没说话,心想人家都是恨不得把女儿圈养在家里,不到结婚那一刻都不放出去,她妈倒好,这还没结婚就把她给卖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天下班的时候正好赶上大雨滂沱,雨打在玻璃窗上就好像直接用水管对着往上喷一样,红黑色的夜空被横空而来雷电劈成紫白色,仿佛下一秒就要丧尸围城。

  余桑被大雨困得走不了,司机刘叔要去16中附近的车厂给采访车做个保养维护,正好让她搭个顺风车回家。

  车辆从报社驶出拐进大道,因为大雨,车流行驶缓慢。

  余桑正和刘叔聊着时事,突然被窗外景象吸引目光。

  只见某五星酒店楼下正簇拥的十几个娱乐记者,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打着伞为中间的人开路,但还是难以挣脱狗仔队们的围堵。

  被包围的男人戴着面具,浑身被雨浇湿,狼狈不堪,正往她的方向跑去,余桑脑子一热,突然打开车门朝男人招手。

  “快上车!”

第50章 第五十个头条 他不舍得。

  余振雷正想往停在路边的黑色德国车走去,没想到余桑竟在前面的白色车辆里喊他,他欣然地跑了过去,刚一上车余桑就喊:“刘叔,快开车!”

  “好嘞,扶好喽!”

  交通灯正好黄转绿,刘叔一脚油门踩起,采访车瞬间扬长而去,只留下后面一窝蜂的记者跟在车尾巴后跑。

  站在车门外等候的韩田看到这一幕直接愣在原地,和几个黑衣保镖面面相觑,心情就跟被人放了鸽子一样的复杂。

  这算什么事,他也没接到什么指示有Plan B啊?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弱的征兆,余振雷身上的藏青色长袍被雨水打湿,浅一块深一块地搭在身上,他拿了几张抽纸在身上擦拭,余桑见状连忙让刘叔关了空调,“雷先生,需要帮您联系人来接吗?”

  余振雷展颜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线,他朝车后窗看了一眼,黑色车辆正紧随他们身后,他的声音洪亮,“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们把我放到悦城大厦门口就行。”

  他看着沉默着没有说话的余桑,忍不住问她:“姑娘,你不好奇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情况十有八九就是掉马了,不然能有一群记者等着拿料?

  她想起徐浩客说的那个揭秘节目,觉得这中年男人实在是倒霉,都天天戴着面具还被扒,她摆摆手,笑着宽慰:“我没那么八卦……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其实很多博主在公开真实容貌身份后反而能圈更多的粉,说不定以后你还能更红。”

  而且往好处想,红黑也是红啊,只是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余振雷闻言,乐得哈哈大笑,他看着认真劝慰自己的小姑娘,眉眼几乎和他的一模一样,心里既温热又发酸,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采访车很快就到大厦门口,余桑原本想跟刘叔一起下车等候接应人,结果被他横鼻子竖眼睛地推会车里,“那么大的雨你就甭下车添乱了,在车里待着吧!”

  余桑拗不过他,只好先在原地候命,她拿着手机给程述宇发了一条微信定位,程述宇秒回:知道,十分钟后到。

  车里一片死寂,余桑心里升腾着异样的感觉,她用余光瞄到身旁的人正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机,尬笑道:“您稍等,很快就有人来接您了。”

  余振雷轻点了下头,“和男朋友在一起很久了吗?”

  “没有,也就刚在一起没多久。”

  “他对你好吗?”

  余桑把眼珠转到一边,笑着摸了摸下巴,“嗯,很好。”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他悄悄地伸出略有些颤巍的手,把面具摘下。

  大雨如瀑布般在天地之间横亘而下,城市的各种灯光在被雨水洗涮着的车窗上折射相遇,余桑怔怔地看着倒影在车窗上的那张脸,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家里书架的最顶层有个尘封已久的相册,余桑翻开看过,上面有几张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李丽华一头短发,秀气精致,笑靥如花,一旁的余振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抱着还是婴孩时期的余桑,笑得也是一脸灿烂。

  眼前这张脸与照片上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双鬓更花白,脸上的皱纹更密集,但一双眼眸通透明亮,依旧还是透着一股子浓厚的书卷气息。

  近期发生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在余桑的脑海里浮现。

  正常的科普博主接受直播采访怎么会直接找报社的新闻部?在直播间里又怎么会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问题?科普博主被扒为什么会被跑明星富豪娱乐板块的狗仔队围堵?

  种种的这一切都散发着不寻常的味道。

  她早该想到的。

  余振雷看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好似一汪表面毫无波澜,内里却暗藏漩涡的湖水,他心里没底,试探性地询问:“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

  “不然呢?”

  余桑转过头看他,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心虚地眨着眼睛别过头。

  她冷冷一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处因过分用力而渐渐发白,“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哭着和你拥抱相认?又或者是在你面前假装百依百顺,然后等着你给我拨个分公司?”

  “小桑,你听爸爸说……”余振雷的太阳穴一跳一跳,他把眼睛瞪大,语气有些急促,“当年我不是故意要抛下你,我和你妈离婚,我原本是想着等安顿下来就把你接走,谁知道……”

  “谁知道遇到了下一任真爱,这么说来我还应该祝你和我那位小妈百年好合。”

  余振雷颓然地瘫靠在座椅上,面对小姑娘的咄咄逼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费力地继续解释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最后索性闭上嘴。

  余桑好笑地看着他,在她眼里余振雷极力解释的样子就像是《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在众人面前满嘴苍生正道江湖仁义,那道貌岸然的模样直让她心生厌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变小,车窗外的人影逐渐清晰,刘叔敲了敲车窗,两人的对话中道而止。

  程述宇来到大厦门口时,余桑正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她双手抱臂,顺滑的长发几乎及地,头埋进臂弯里,就像一只逃避风雨的鸵鸟。

  雨点伴随带着凉意的风刮在脸上,略微有些冰,他的心揪成一团,一把上前把她搂紧,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背,想要缓解她难受的情绪。

  余桑伸出手回抱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瓮声瓮气:“我刚刚见着我爸了。”

  程述宇对此并不吃惊,“雷声振振”接受直播采访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显然父女俩的这一次相逢并不愉快,他沉吟不语,把怀里手脚冰冷的姑娘打横抱回车里。

  回到兰亭苑,余桑给李丽华发信息说今晚加班不回家,从柜子里拿出提前买好的睡衣径直走去洗澡。

  等她洗好出来,程述宇的红糖姜汤也煮好了,她接过那个白色的猫咪瓷杯尝了一口,浓厚的甜混合着刺激的辣,半杯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程述宇给她揉着小腿肚,所到之处满手的滑腻柔软,他翻看着她白皙光滑的腿,在腿侧发现一道淤青,忍不住皱眉,“什么时候磕的?”

  她低头一看,漫不经心地歪着头,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前两天?也可能是今天?我也不知道。”

  余桑就是这样,对别人的事情总是格外的上心体贴,但一到自己这里就随便应付,有什么委屈也总是自己默默地藏着掖着,再强行逼迫自己面对,消化和忘却。

  她从来都比同龄人要早熟一些,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程述宇一脸心疼地摸着那块乌青,仿佛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损坏了一角。

  他不舍得。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苍老憔悴。”余桑握紧程述宇伸过来的手,叹了一口气,“我曾经想过,如果让我和他相遇,我一定要拿起热水壶狠狠地泼他一脸热水,但真正见到了,也只是扯扯嘴皮子而已……”

  “现实和想象还是有差距,面具里和面具外也是不同的。”

  余桑闻言突然笑了,这话说的一语双关,仿佛他就在现场知道事情始末一样,她低声说:“你不知道,他竟然拿一个网红的身份骗我……”

  “我知道。”

  余桑微怔,抬头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但程述宇的表情实在是太一本正经,让她的心一下子跌进谷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阙闹事那一次,韩田后来找过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述宇垂眸,耐心解释,“我觉得如果这样能给你父亲一个弥补和关心你的机会,倒也未尝不可。”

  他想着,父女终究是父女,所以想当然地就替韩田保守了秘密,到现在看来显然是他低估了余振雷给她带来的伤害,她内心深处的抗拒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余桑不留痕迹地抽回了手,淡淡地摇摇头,“我不需要,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不要替我做任何决定。”

  这算什么?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浪子回头的弥补?无论是哪种,她统统都不想要。

  程述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她喝完姜汤的杯子洗好,这一晚两人心里都不大痛快,没有多说什么便各自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余桑起来的时候,程述宇已经不在家了,只留下一份放在锅里的星洲炒米粉和一张字迹瘦劲清峻的纸条。

  “吃了早餐再去上班,爱你。”

  余桑嘴角上扬,拿起那盘有些发凉的炒米粉,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还没吃到一半,手机屏幕突然发亮,悦耳的铃声随之响起。

  她看着上面的陌生号码,迟疑了两秒,摁下接听。

  “是余小姐吗,我是韩田……”

  电话那头正气喘吁吁,仿佛像跑了个马拉松一样,余桑放下筷子,轻声答道:“是我。”

  “您现在在哪呢,我去接您……”

  余桑凝眉,忍不住打断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田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

  “老板进医院了,他想见您。”

第51章 第五十一个头条 “你俩吵架了?”……

  余桑来到病房门外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小群新越的股东,余不悔神色紧张地站在人群中央,眼巴巴地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她原本是不想来的,但韩田就像看透她的心思,挂电话前追加一句:“老板昏迷前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您要是能来的话,也算是给他心里提供一些慰藉。”

  她不是医生,来医院其实也是无济于事,慰藉与否只是一个借口,但不知怎的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过去了。

  余桑在心里默默想着,她什么也不做,就远远看一眼就好。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毫无悬念的良性胶质瘤,配合着手术切除外加化疗治疗,就能恢复得很好。

  消息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新越的两派股东各怀心事,纷纷安抚掩面而泣的秦柔湘。

  “余总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您也别太担忧……”

  “是啊,您要保重身体,这还有小余总在呢。”

  一把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话是这么说,但就这一时半会来看,余总的身体肯定还是不能主事的……这么看,还得请秦总出来主持大局啊。”

  四下顿时哗然一片,有赞同也有反对。

  秦柔湘面露难色,看起来十分不愿,拿起手里的白色珍珠帕子捂住脸,“康叔叔,您是公司的老人,您应该很清楚如果这么做就会陷我于不义啊……”

  “哎,家不能一日无主,那也总好过看着新越群龙无首的好!”

  余不悔心中不快,这些人一个个的虚情假意演给谁看?他越想越烦躁,一抬头看到走廊转角处的身影。

  余桑穿着绿色的狮子王卫衣,米黄色的半腰裙,她扶着墙,娇嫩白净的手背显露在外,清澈的眼眸透着亮光,正往这边眺望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迪士尼在逃公主。

  “姐姐!”余不悔高声喊道,众人的目光瞬间锁定角落里的女孩,他正想过去,却被一旁的秦柔湘拉住了手臂。

  余不悔挣脱着,“你放开,你没有资格阻止我去找我姐姐!”

  “是,那边那个是你姐,但里面那个是你爸!”秦柔湘也急了,低声吼道。

  她双手掰过他的身体,强迫少年看着她,“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议论瞬间四起,有人说余总就是见了余桑才会突然发病,也有人觉得这只是巧合,不能混于一谈。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余桑耳里,瞬间让她无所适从,她屏住呼吸,想离开,但脚像被人注了铅,沉重得无法移动。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样,程述宇从病房里出来,径直上前拉过她冰凉潮湿,还有些发抖的手。

  “我们走。”

  余桑没有说话,任由程述宇拉着她走,医院的长廊很长,她低着头,看着程述宇脚下随着步伐一前一后的薄荷绿椰子鞋,想起出门前看到的他两大个鞋柜的鞋子,不由得感慨这男人的鞋柜就像女人的衣橱,往里添的东西都是那么多多益善。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程述宇把她搂在怀里,抬手抚上她的头。

  “你爸的手术会由我来做,有我在,他会没事的。”

  余桑轻点了点头,迷恋地耸着鼻子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其实她没事,刚刚程述宇拉着她从那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缓过来了,程述宇看向她的眼神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余桑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让他放心,程述宇突然认真地看着她。

  “……但站在我的角度,桑桑,我还是希望你能对你爸仁慈一些,给他一个机会。”

  余振雷被送进医院时,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清醒,他向程述宇坦言,并不是他不想找女儿,而是这么多年每次他想找的时候,秦柔湘就把公司的事搬出来要挟他。

  新越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很多事情秦柔湘都没少帮他处理,余振雷虽然在商场摸打滚打多年,但骨子里还是文人骚客那一套,说好听是洒脱烂漫,其实就是扛不住事,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他的日子自然没有那么舒坦。

  他紧紧地握着程述宇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余桑。

  但这些话在余桑看来都是借口,她看着程述宇,一字一顿地开口,“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仁慈的,照你这么说,那当年你为什么不对江冕仁慈一些,把上16中的保送名额留给他?”

  话音刚落,余桑便瞬间后悔了,其实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性质的,不能这么类比,但那一刻她还是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两个人因为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程述宇双手插兜,目光流转,他扯了扯嘴角,“原来在你心里,一直觉得那个保送名额应该给江冕,是吗?”

  余桑心漏跳一拍,拉住他的手,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准备去查房,就不送你了。”

  程述宇垂下眼睑,面色颓然,没有看她,“回去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温热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余桑抬手捂住眼睛,悔恨的情绪充斥着她的整个大脑,真是糟糕透了。

  交往以来,两人从未吵过架,这次却因为她父亲的事情连续发生两次不愉快,余桑心情郁郁,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觉,她顶着贵妇级别的眼霜都无法拯救的黑眼圈,坐在座位上写稿子,思绪却飘去了白云间,半天下来光标都还停在第一段结尾闪烁。

  一旁校对稿件的黑泽凑上前来,轻声喊她:“小余,你这个稿件错别字很多啊,我都看不过来……你先自己再重新看一遍吧。”

  “好的好的,抱歉啊。”余桑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

  陈果狐疑地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见鬼了,小余写稿竟然有错字,你可是整个部门写稿最仔细的人诶!艾玛,我瞬间觉得心里平衡多了。”

  余桑没有答话,只是苦笑着重新检查稿件,都说情场失意职场便得意,到她这里怎么前也不行后也不行呢?

  两人虽说依旧每天有互道早午晚安,但气氛明显别扭生疏,余桑一向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此刻却突然谨小慎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准备下班的时候,任意走过来敲了敲余桑的桌子,她正脑袋放空,突然被吓了一跳,任意打量着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余桑抬手揉了揉眉心,摇摇头。

  任意抱着手臂看着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你俩吵架了?”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吵架,也许说是冷战会更合适一些吧。

  任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放在心上,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小吵怡情,过两天就没事了。”

  余桑嗯嗯点着头,任意把手里的表格放到桌面上,她低下头一看,是一份出差报名表。

  “这是?”

  任意慢慢收起笑容,换上只有面对工作时会有的正儿八经。

  “有个任务要去一趟山里,你去不去?”

第52章 第五十二个头条 么么哒。

  任意很少会主动提出让余桑外出,她家徒弟在这方面一直积极主动,很多时候用不着她调兵遣将,小姑娘就已经主动请缨出征。

  她要主动开口的,必然是非同寻常的报道。

  头顶上的出风口正呼呼地吹着风,中央空调的度数很低,整个办公室犹如冰窟,任意上前把温度调高了几度,风速顿时缓和下来。

  “是去小寒山,几年前政府在那边有个扶贫计划,投放了大批人力物力去乡村建设搞振兴,今年刚好是第五年,所以邀请媒体去那边做个对比报道。”

  晚报作为受邀媒体之一,又是扶贫工作的重点承办单位,这两年没少参与小寒山大大小小的宣传,这次的追踪报道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余桑想到没想就答应下来,半晌又问:“除了我还有谁会去?”

  “黑泽。”

  “没了?”余桑问。

  任意看着眼前歪着头发问的小姑娘,头顶上不知何时被风吹出了一小撮呆毛,看起来就像只刚睡醒的猫,忍不住发笑。

  “没了,其他人都要和我留守在这里准备年中总结大会,时间太紧迫了,这边要忙的事情太多,走不开太多人。”

  这就是她为什么派余桑去的原因,她家徒弟有多少本事她心里掂量着,这种专题报道完全在余桑的能力范围之内,交给她是游刃有余的。

  既节省了人力,又顺便让她散散心。

  回家后余桑给程述宇发信息,她刚洗好澡,换上一套蓝白色的短袖玉桂狗家居服,眼眸漆黑,纤纤的手臂白嫩光泽。

  她拿着手机,把写的话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手指在屏幕前踌躇半天都按不下发送键。

  这些天本来是要搬过去住的,但眼下两人正闹别扭,加上工作忙碌,这事只好就暂时搁置下。

  余桑咬着下唇,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发了个蜜桃猫“在吗”的表情。

  对面没有回复,余桑叹了口气,放下手机。

  程述宇下半夜有台手术,此刻应该在补觉,尽管知道他不及时回复的理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余桑趴在桌上,盯着聊天框那人的头像看,恋爱中的人果然容易胡思乱想。

  袭来的睡意像一阵连着一阵的海潮,把清醒的思绪渐渐漫过,她的眼皮忍不住耷拉下去,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垂下,在眼底下折射出一小片阴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信的语音电话突然响起,余桑被吓了一跳,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听。

  程述宇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磁性,听着总能给人稳重踏实的安全感,“睡了?”

  “还没。”

  “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余桑心里默默地说。

  程述宇好像读懂她的心声一样,轻笑,“我在门外。”

  她原本还有些犯困,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瞬间清醒,愣了几秒,连忙冲出去打开门。

  夏天的夜晚很热,但楼道里却出奇地凉风阵阵,程述宇穿着白色的皮肤衣,墨色的额发卷曲地贴在额头上,左手提着一个白色纸袋,右手拿着手机,看见余桑开门,那双淡漠的眼里有了些许暖意。

  “你怎么来了?”程述宇的到来就像是从天而降,余桑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侧身让他进去,“我妈刚睡下呢。”

  程述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好笑地把袋子放到她手里,“我不进去了,一会儿还要赶回医院,你快回去吧,外面有蚊子。”

  余桑不经意地瞥见他手背上几个被咬得红肿的大疙瘩,啊了一声,径直抓住他的手,而那只手也回握着她,紧紧的。

  “我明天要去小寒山出差,去一周。”

  程述宇微怔,摩挲着她的手背,垂眸看她:“好。”

  两人一阵沉默,楼道的声控灯倏忽闭上,两道影子糅合在一起,程述宇倾身搂着跟前的柔软身躯,布料的声音窸窣而来,他吻着她的头顶,认真开口:“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余桑笑着点点头,又拉过那只白净的手看了又看,他的手修长宽厚,指腹上带着一些茧子,是长年累月拿手术器械磨的,她转身就要进屋,“我给你拿风油精涂涂。”

  “不用。”

  程述宇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嘴角扯过一抹顽昧的笑容。

  他抬手撩起她的衣角,用手背抚过她腰间的曲线,动作柔而轻,眼神却幽深得像是要把人吞进肚子里,余桑满脸通红地瞪着他,径直抓住他胡作非为的手。

  “这样就可以了。”程述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吃完早点休息,晚安。”

  待他走后,余桑进屋把袋子打开一看,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海鲜粥,鱼肉剔骨,虾蟹肉被仔细地剥出挑好,皮蛋切成雕花状,还放了干贝和山药,外面卖的哪有这么贴心,这一看就是程大厨师的手艺。

  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满嘴的鲜甜绵软,带着淡淡的胡椒味,咽下去后胃瞬间暖了起来,连同她的心也跟着火热起来。

  这就算是和好了,其实两人都知道那只是一时失言,程述宇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表明事情已经过去,但余桑习惯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尽管get到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想着找机会解释清楚。

  不然的话,她心里就总是感觉别扭,好像有什么还没翻页一样。

  次日清晨,进山的媒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着大巴出发,余桑把刚发的媒体证挂到脖子上,抬头看了看四周,基本都是相识的同行。

  众人正热闹地交谈着,上一次和余桑在新越慈善晚会碰过面的晨报记者周飘雪也来了,她把一脸无奈的黑泽赶到后排,一屁股坐到他的位置上,搂住余桑的胳膊热情地喊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填了申请表过来的!”

  周飘雪一向是“无利不起早”,能让她主动跟过来的必定是有感兴趣的事情,余桑也是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才发现的,她笑着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撂下,周飘雪便连忙讨好般地蹭过来,“是是是,哎呀桑桑你真是料事如神……你和新越集团的那个少东家Never不是朋友吗?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应该没有吧,我也不知道。”

  “打听打听呗,顺便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好不好啊?”周飘雪托着腮帮,一脸深情地叹了口气,宛如得了相思病,“那天他在台上唱歌,简直唱到姐姐我心头上去了,当晚我就听了三十几遍《小情歌》!这小奶狗真的太可爱了,让他在我的坟前蹦迪都可以。”

  周飘雪说话十分夸张,明明只有一都能说成十,余桑哭笑不得,但还是拿起手机点开余不悔的微信聊天框,“坟头蹦迪还是算了,大可不必如此,加他微信这事我决定不了,我帮你问问他的意愿吧。”

  “呜呜呜太好了,爱死你了!我就知道我没白来这一趟,回去请你吃饭!”

  整个车程持续将近五个小时,一车人刚开始还兴高采烈谈天说地,颠簸数时后全都安静如鸡昏昏欲睡,车里落着窗帘,光线很昏暗,余桑拿着手机,正给程述宇报行踪。

  她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个定位,那股认真的劲儿就像小学生给老师汇报作业情况,程述宇每次都回一个【OK】的手势,小寒山的定位一发过去,他直接发了段语音。

  “拿好行李,跟紧大部队,别走丢了,随时联系,爱你。”

  程述宇的语气轻柔宠溺,犹如嘱咐三岁半的孩子,听得余桑嘴角直上扬,她给他发了一个蜜桃猫的【么么哒】,对方立马秒回一个蜜桃猫对象灰灰的【么么哒】表情。

  余桑感觉程述宇已经渐渐被她同化,以前他只会发微信默认的 【微笑】【强】【玫瑰】一类的表情,现在在她的循循“调.教”下,画风也渐渐往可爱风突变了。

  而此时查完房的程述宇正被路过的郑徽方视监手机,看着他那上面的可爱灰猫表情,后者一脸见鬼,说话都忍不住结巴,“你你……你这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这人在女朋友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郑徽方之前还担心他们相处无趣,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程述宇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径直走开,只留下身后的人摆手大喊。

  “喂——你好歹告诉我,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包啊?我也下载一个跟我媳妇互动互动啊!”

  一旁打盹的周飘雨醒了过来,刚好看到余桑嘴角的微笑,连忙凑上去,笑得一脸狡猾:“哦——有对象了是不是?快说,是不是那晚那个给你绑鞋带的大帅哥?”

  余桑收起手机,笑着点点头,在她的八卦之魂燃起来之前连忙转移话题,“我帮你问了,余不悔没有女朋友,”

  周飘雨的眼睛一瞬被点亮,余桑抿着唇笑着补充,“但是,他不喜欢姐姐类型的,他对萝莉比较感兴趣。”

  周飘雨:……

  她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谁能受得住这样的心理落差!

  余桑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肩膀震动着,气息有些不稳,好不容易才勉强收住了笑,她拿着手机给对面的女孩看聊天记录,“骗你的啦,他只是说没有女朋友,没有说喜欢什么类型。”

  “好——哇,余桑你竟然敢耍我!”

  两人在座位上闹成一团,几个稍年长的记者见状纷纷投以羡慕的眼神,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下车进了山,当地领导班子对来采访的媒体早已热切期盼,连红色的欢迎横幅都拉上,还特意安排一支舞狮队在他们下车的地方表演,好不热闹。

  午饭过后,小寒山村书记安排众人入住当地的特色民宿。

  民宿是一排浅蓝色调的房子,每个房门外都安有一个小信箱,表面上是装饰,细看之下会发现原来是一盏盏的灯。

  余桑放下行李,打开窗户,数不清的山楂树瞬间映入眼帘,白色的六瓣小花开了漫山遍野,旁边是一个大型农家乐基地,还有两个农家菜馆,可供游客自行采摘后加工品尝。

  旅游振兴战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桌上有一张小寒山的地图,余桑拿起来看了两眼,发现离民宿不远处还有一个学校,正是晚报这两年资助的那所星火小学。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她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开门。

  黑泽把单反斜挎在肩上,一顶鸭舌帽反着戴,他看着余桑手里的地图,笑了笑。

  “要不要到处看看?”

第53章 第五十三个头条 为他骄傲?

  下午的自由采访时间很快就开始。

  各家记者纷纷在小寒山的各处找素材,《地理杂志》的记者在拍山色云景,《商报》的两名女记者去采访小寒山创业青年,《晨报》和各家电视台跟拍村委会的工作汇报。

  周飘雪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们《晨报》作为一个纸质媒体还要留下来参与这般无趣的节目录制?

  她百思不得其解,朝准备出发的余桑低声吐槽:“我也好想去游山玩水啊,这里的安排一点都不合理,这采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无趣到吐血……我要是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怕是会被闷死!”

  话音刚落,两米开外的电视台帅气小哥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她:“飘雪,村委大会准备开始了哦。”

  周飘雪前一秒还是低气压般的恶狠语气,闻言后下一秒立马换上愉悦甜美的调子,“诶好哦,来了来了!”

  她和余桑挥手告别,连忙跑了过去,头发花白的村委书记站在一旁,笑着朝她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嘛!我们这行就是为了把最好的新闻呈现给民众看,这次村委大会的报道我一定好好写,这段报道绝对会是我职业生涯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余桑和黑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喷。

  小寒山的海拔虽不算太高,但要说爬起来也实在是不易,这主要还是因为山路崎岖,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十分考验人们的毅力和体力。

  正值午后,原本灰蒙蒙的云层突然透出了几缕阳光。

  山里的温度本来就比城市的要低,阳光照在身上有几分热,却又不至于是会让人出汗的那种程度。来到半山腰时,两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一阵山风吹来,脚边的几株野兰吹得摇摇欲坠,山间绿野的清新气味随着风钻进鼻子里,吸上一口可解疲乏。

  星火小学坐落在一片紫红色的三角梅之间,校舍整齐划一,楼下是一个升旗台,左手边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球类的操场,余桑透过生了锈的黑色大铁门往里看,还能看到坐在教室里上课的那一张张专注的小脸。

  黑泽在校园的各处拍特写,待他把四周转了一圈回来时,余桑已经采访完校内的几个老师,开始抱着电脑整理采访提纲和录音了。

  下课的时候,穿着黄色校服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带着绣球帽子的男孩悄悄地打量着余桑怀里的手提,眼里全是新奇,他的脸蛋上挂着两个高原红,伸出黝黑透红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屏幕。

  “这是什么?”

  “这是手提电脑。”余桑笑着解释道。

  “我知道这个是电脑,我们延老师也有一个。”男孩抿着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我是说,这上面的是什么。”

  “这是我写的文字稿件,就跟平时在稿纸上写文章一样,只是在稿纸上写的是用笔,在电脑上写就是用键盘。”

  男孩咬着手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个是不是还可以拿来画画啊?”

  “当然可以呀。”

  余桑打开绘画软件,控制光标勾勒几笔,用简笔画把一只小鸟勾勒出来,四下顿时哇了一声,绣球帽男孩称赞道:“好厉害啊,你能教我这个吗?”

  一旁一个高个子的女孩不悦地开口:“这种程度延老师也能做到,有什么好教的,哼。”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余桑摸了摸男孩的帽子上的绣球,正想说话,孩子们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延老师好——”

  延罗嬉笑着把所有孩子的脸都摸了个遍,高声喊道:“好了,都去玩吧!”

  音调各异的童声响彻整个走廊,“好!”

  余桑忍俊不禁,难怪都说老师是孩子王,这一呼百应的本事还真是让人羡慕。

  延罗看着眼前这张脸,眼睑微垂,笑容清甜,目色恬静,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朝她点点头,笑得一脸爽朗。

  “你是余桑吧?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我们现在上课用的铅笔都是你捐赠的,真是非常谢谢你对我们星火小学的支持。”

  年初时晚报开展了一个大型捐赠活动,号召各部门给小寒山捐赠物资,余桑当时忙于白皮书的撰写工作,无暇亲自去,只好拜托薛凯给她买了10盒红星牌铅笔,结果不小心多打了0,老实巴交的薛凯就真的给她捐了100盒。

  虽然事后被整个部门足足笑了两天,但捐赠这事儿其实是越多越好,余桑也觉得值了,她摸了摸下巴,笑着朝延罗说:“能用得上就好。”

  “当时除了你们晚报,也有个医院捐赠了不少物资,有个医生还一次性捐了1000瓶双氧水,小孩子爱闹,多的是磕磕碰碰,真是帮大忙了。”

  延罗越说越兴奋,余桑却越听越疑惑,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是哪个医院的医生啊。 ”

  “也是你们A市的,仁雅医院。”他摸了摸鼻子,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记忆力超好,不会记错的。”

  晚上回到民宿后,余桑窝在房间给程述宇打电话,给他分享这边的趣闻,程述宇安静地倾听着,偶尔发表两句自己的看法,她听见那边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问:“你在诊室吗?”

  “嗯,一会儿就去查房了。”

  有护士探头进来喊了一句:“程医生,4号床您是给开的乙酰唑胺和依达拉奉吗?”

  “是,常规剂量。”

  “好嘞。”

  余桑听着陌生的医药名词,突然想起白天的事,她把延罗的话说了一遍,“1000瓶还是挺多的,不愧是‘医者父母心’,你知不知道是谁啊?”

  电话那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响,程述宇的语气轻而淡,像是在说不相关的事,“是我。”

  余桑啊了一声,原本还感慨的心瞬间平息,如果是程述宇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他会做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但程述宇却记住了她刚刚的话,轻笑着说:“你这是在为自己的男朋友感到骄傲?”

  “才没有呢!”余桑连忙红着脸反驳。

  在小寒山待的这些天,余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每天交稿后她都和几个同行都四处游走,村口前的古牌坊,巷子里的辣炒洋芋和疙瘩汤,还有村子尽头的祠堂建筑,外围的莲花池塘,无一不留下他们的影子。

  比起城市的喧嚣,她更喜欢这种亲近大自然的感觉,好像灵魂都被这天地精华给洗涤了一般,心中的浮躁与漂浮都被一一沉淀下去。

  为此余桑还另外写了一篇稿,叫《小寒游记》,她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收录进去,写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驻笔,剩下的她要等回去再把它完成。

  景色可以即时记录,但有些心境,有时离开了反而才有感悟与收获。

  近些天的天气都不太好,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山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余桑牵着那个戴着绣球帽的男孩利阿达,皱着眉嘱咐他:“路上滑,要小心一些走。”

  余桑一有空就跑去星火小学给孩子们讲故事做游戏,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已经变得熟悉起来。

  话音刚落,余桑的脚后跟突然滑了一下,吓得她一阵惊呼,利阿达哧哧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阿奈才是要小心啊。”

  “阿奈”是当地方言,意思是姐姐,余桑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着吐了吐舌头。

  雨越下越大,本来是打算送利阿达回星火小学,但去学校的那条路被雨水淹没,两人只好先回到了余桑所在的民宿。

  众人刚从小寒山十大杰出村代表的采访现场回来,还没解散。大堂里,周飘雪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语气戏谑,“你今年上几年级啊?”

  “二年级。”利阿达答。

  “怎么看都不像啊,我看还没上学吧。”周飘雪故意逗他。

  “我真的是二年级,不信你看……”利阿达从淋湿的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声音稚嫩,“你看,这就是二年级的书。”

  “不会是你在哪里偷偷拿的吧?”

  “真不是,这是老师给我发的!”利阿达就要被气哭了,他着急地跺着脚,“真可恶,你和桑阿奈一点都不一样哦!”

  大雨滂沱着,天色暗得就像世界末日,忽然之间,一个破天大雷直勾勾地劈了下来,直接击中山坡上的某棵大树,枝桠顿时火光四射,在一片雨雾茫茫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在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吓得半死,还没缓过来,黑泽摸了摸手里的相机,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没电了啊,我得去找个充电器了……”

  接着是“突”地一声,电路跳闸,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众人:……

  民宿老板带着维修师傅匆匆打开电箱一看,原来是雷电把电路彻底切断了,但现下雷雨交加,怎么样得等雨停了才能修。

  余桑站在角落,拿着手机给程述宇发微信。

  小鱼儿爱吃桑果:你在吗?

  小鱼儿爱吃桑果:我好想你。

  信息发出去后一直有个圈圈在转,过了两分钟,前一句发出去了,后一句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没发出去。

  余桑想重新发送,不料手机的右上方径直出现了四个黑点。

  她垂眸半晌,摁下熄屏。

  整个小寒山在此刻彻底失去信号。

第54章 第五十四个头条 梦里有他。

  小寒山的雨下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由于断电断信号,山里没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络,顷刻间恍如遗世独立。

  开不了空调的民宿既潮湿又闷热,不少蚊子围在桌子底下打转,痒得人心烦,老板索性把大门打开通风,夹着雨的大风瞬间刮了进来,吹得门窗呼啦作响,沁人心脾的凉意迎面而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原本计划就是这天回程的,但眼下这种情况也走不了。众人见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纷纷在群里提议在大堂集合聊天解解闷,刚开始时大家还有说有笑,嬉笑着说很快就能回去,但几声惊天动地的闷雷响过后,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死寂,每个人看起来都各怀心事,利阿达扯了扯余桑的衣角,犹豫着开口:“阿奈,这里好黑,我想回家……”

  “等雨停了就可以回去了,再等等好吗?”余桑摸了摸他的头。

  她的话并没有成功给予男孩安慰,反而让他更焦虑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万一我们一直在这里怎么办啊?”

  气氛一下子压抑到冰点,人们的心随着各自的沉默而沉没,紧绷着的心弦颤抖着,眼看就要断掉。

  利阿达小声啜泣着,终于有人忍不住,竭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哭什么哭!哭你妈呢!吵死了,我们还没死呢!”

  男孩委屈极了,顿时放声大哭,高个子的男人更加来气,起身就要冲上来,在场的人连忙把他摁在桌上。

  余桑把被吓坏的孩子抱进怀里,不满地皱着眉头,斥责他:“你想做什么?对着一个孩子撒气还算什么男人?!”

  “我不是男人!我快连人都不是了!”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嘴里的唾沫随着他说话四溅着,“我没有你这么高尚,我只是个有情绪的普通人!我老婆上个月才生了孩子,我儿子还没满月,如果我们一直困在这里,如果我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啊?!”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几个人纷纷撒手,男人疲惫地趴在桌上,眼眶红了一片。

  负面情绪的穿透力足以破壁,就像波涛汹涌的山洪,这么一闹,整个民宿顿时被一阵凄风惨雨所覆盖。

  电视台的几个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商报》的两个女记者忍不住抱着彼此哭了出来,周飘雪倒是还算淡定,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黑泽叹了口气,显然对之后会发生的事有些惧怕,他把目光投向了左手边的余桑。

  黑暗里,她的双眸透着亮光,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慌乱与紧张,从容得仿佛被困人员里根本没有她。

  他一怔,用只有余桑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问:“你不害怕吗?”

  “怕啊,怎么不怕。”

  “那你还看起来这么淡定,装的啊?”

  余桑一下下地拍着利阿达的背脊,小家伙已经累得睡着了,他的眼角还挂着泪,嘴巴半张着,看起来像是一条准备吐泡泡的小鱼,她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了下来,盖到利阿达身上。

  “对啊,装的呀,有句话叫‘即使危险迫在眉睫,我也要装作从容奔赴’。”

  黑泽:……

  这还真不愧是任意的得意门生,脑回路就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心想,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天快亮的时候,大雨已经转为中雨,但此刻的山路已经成为一片汪洋大海,山体滑坡直接升级为泥石流,水位慢慢涨高,由于他们民宿处于高处,一时之间还不至于被冲垮淹没,短时间来看还是安全的。

  但在他们左下方的民宿就没那么好运了,地处低洼本来就处于劣势,加上为了吸引游客,不少房屋都用木头建造,几下功夫就土崩瓦解。

  混合着泥沙的黄色巨流像是一头会吃人猛兽,张牙舞爪地,霎那之间就把所有房舍吞没。

  屋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漂了出来,在高处往下看就像是一只只脆弱无助的蝼蚁,他们死死地抱着一根即将被冲断的树桩,但还是抵不过巨大的冲击力,逐渐脱力,慢慢地松开了手。

  树桩上原本围了一圈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众人看着被冲下山的几个人,忍不住发出嗟叹惊叫,女生们捂住眼睛不愿再看下去,因为实在是太残忍了。

  在所有的□□面前,人类的挣扎不过是蜉蝣撼树。

  根本斗不过。

  利阿达探出头来,指着下面幸存的两人,哭出了声:“那两个人……是延老师和我阿奈!”

  余桑抬眼望去,下面确实是一男一女,女孩身上套了一件橙色的救生衣,而延罗身上什么衣物都没有,光着膀子的样子很是狼狈。

  利阿达咬了咬牙,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他是山里人,爬山涉水都是家常便饭,尽管此刻山路泥泞难行,但他下山的本事还是有的,才几下的功夫,他就已经奔到了半山腰。

  “阿奈!阿奈!延老师!延老师!”

  两人已经快撑不住,奄奄一息地看了他一眼,利柚子睁开眼,发现来人竟是自己弟弟,连忙强打精神地冲他喊:“利阿达?快走,别在这里逗留……”

  “利阿达,快离开这里!”延罗附和道。

  天已亮透,原本还模糊不清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延罗把头仰高,一眼就看到山上那个一脸担忧的姑娘,中气十足地大喊:“余桑!快把这小子带走!快啊!”

  黑泽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死命地要把人拽回来。

  他猩红了眼,大吼道:“要救人也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去救啊,下面的山土已经松动了,你现在下去就是送死!你懂不懂啊?”

  余桑的眼睛也红了,她苦笑着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他妈的就别去!”

  “黑泽,你记不记得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师父说了什么?”

  黑泽愣住,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跳跃太快,他脑子有点跟不上,“……什么?”

  余桑趁他分神,连忙挣开他的手,径直顺势往下滑,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来到利阿达身旁,黑泽暴怒地大喊:“你诓我呢你!你他妈快上来啊!快上来!”

  雨势渐渐小了起来,但洪流依旧奔流不息,余桑和利阿达在山坡上捡了一大根粗树枝,费力地把靠近岸边的利柚子拉了上来,延罗笑眯眯地看着因重心不稳倒在岸边的三人,忍不住吐槽:“你们还是锻炼太少了,看看我,稳如磐石啊。”

  余桑看着一脸自在的延罗,除了光着的膀子上有几道擦伤以外,似乎就跟没事人一样,她感到不可思议,“你还好吗?”

  “好着呢,我有特殊能力。”他挤挤眼,笑着答道。

  利柚子回头看了一眼,脱力地喘着气,她突然拉着余桑的手,气若游丝,“……延老师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快救他……”

  延罗静静地放开了一只手,水流顺着伸展的手臂涌动着,仿佛此刻他化身成一个弄潮儿。

  余桑心中一惊,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连声叫道:“我们马上就拉你过来!”

  “不了。”延罗笑得一脸温柔,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与快乐,“你们活着就好。”

  孩子们活着就好。

  救他时间根本来不及,他要把生的机会留给更多的人。

  延罗松开手,顷刻间便消失在洪流之中。

  ……

  这些年余桑去过很多地方,生老病死也没少看见,然而当一条如此鲜活灵气的生命,以这么悲壮的方式在眼前消失时,她依旧还是止不住地悲从中来。

  脚下的山土已经塌陷了大半,再不走就要被卷入洪流之中,她强忍眼泪,咬着牙,拉着哭天抢地的两人往山上走。

  黑泽和周飘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大粗麻绳,众人合力把三人拉上去,两个孩子先上,余桑垫后。

  走到一半的时候,余桑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她看了一眼脚下,浑浊的泥沙水流正掀起白色的浪花,只要打滑走错一步,她就可能命丧于此。

  余桑感觉身体慢慢地轻盈起来,周飘雪的声音很尖,带着点哽咽,像唱戏一样,“余桑你坚持下去啊,半途而废可不像你!”

  她也不想半途而废,但眼皮越来越沉,就像绑了一个沙包,余桑一忍再忍,还是闭上眼睛。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周围都是黑暗,她被温暖包围,先是有着急的呼喊声传来,然后是零零碎碎的哭声,最后是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慌乱,跟她说:

  “别怕,有我。”

  颠簸到让人犯晕的救护车里,程述宇握紧虚弱姑娘的手,她因高烧引起肺炎,被救上来后一直在说胡话,喂下抗生素后瞬间平静,此刻正昏昏欲睡。

  原来就在小寒山信号中断的那天,外面一直试图和山里的人取得联络,在得知泥石流袭击了整个村落时,各省各市都积极组织团队进山抢险救灾,当天话题#小寒山泥石流#还上了热搜第一。

  醒来的时候,余桑发现自己正躺在床里,入目皆是刷得亮白的墙壁,她茫茫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拿着热水壶的周飘雪走了进来,看见发呆的余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欣喜地扑过来:“你醒了啊,好些没有啊?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余桑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疼得厉害,她指了指喉咙摆摆手,拿过手机打了一行字:我们现在在哪里?

  周飘雪说:“我们还没出山,这是山里临时搭的铁皮医疗站,全国各地好多医疗团队都来了,至少小命还是保住啦。”

  这么一来,伤亡情况就得到控制了,余桑叹了一口气,又问: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你以外,我们所有记者都没事,有些人都跟着救护车回去了,有些就留下来跟踪报道险情,毕竟这也是很好的新闻素材嘛。”她给余桑倒了杯水,敦促她喝下去,“那对寒族姐弟回家了,听说他们的老爸在抢险时被塌下来的房梁压断了腿,现在还在抢救呢。”

  真是祸不单行,余桑心情复杂,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她垂下眼帘,喝了一口,径直被烫到了舌头。

  “你别操心别人了,照顾好你自己吧。”

  周飘雪突然拉过她的手,笑得一脸猥琐。

  “想不想见见你的医生男朋友啊?”

第55章 第五十五个头条 “回去满足你。”……

  余桑微怔,本能地四处望了两眼,刚想起身就被周飘雪摁住。

  “他不在这里,跟着大部队去抢救伤员啦。”

  周飘雪换上一脸狡黠的笑容,凑到余桑床前,“你被救上来的时候他们医院的人刚好赶来,你男朋友浑身湿透还都是伤,但还是抱着你死命飞奔去医疗站,临走的时候还拜托我照顾好你咧……啧,这是什么人间极品啊,桑桑,你男朋友好疼你哦,”

  余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飞快地拿起手机打字:他哪里受伤了?

  “就是手上挂了几道彩,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周飘雪看她一脸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声宽慰,“这种程度的大灾难还只是皮外伤已经算万幸了,我刚刚听说好几个医护人员都被泥石流卷走了。”

  余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微皱,纤细的手上都是被树枝刮伤的血痕,她紧攥着被子,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依旧显示无网络。

  周飘雪还在说着救援的那些事,但余桑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渐渐地闭上了眼,再一次陷入昏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开始幽幽转醒,朦胧中听见许多对话声传来,外面一瞬变得熙熙攘攘。

  病房的门被打开,发出“吱——”的一声,有交谈的声音响起,但没多久就结束,她的耳朵也重新安静下来。

  就当余桑以为房内没人时,一只宽厚的手探上了她的额头,手上的温度冰凉,尤其对于还在发烧的她来说,这触感就好像是被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罐碰到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舒适体感。

  手的主人正要收回手,刚抽离一小段距离,余桑便睁开眼睛,重新把他的手放回自己额头上,然后一脸惬意地闭上眼。

  程述宇原本还是一脸担忧,看见她这幅模样顿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把手抬起,余桑立马不满地睁开眼睛,正好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我换只手,那只已经没那么凉了。”程述宇宠溺地看着她,笑着把另外一只更凉的手覆在她的头上,“这样可以吗?”

  余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仰起头像小猫似的用鼻尖摩挲着他的掌心,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程述宇心都化了,他轻轻捏着床上可人儿的下巴,注视着她那双如同琉璃般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来。

  余桑无辜地眨着眼睛看他,短短的一周里,程述宇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部曲线,此刻更显锋利尖锐。

  连日的劳累熬得他满眼血丝,下巴有一层浅浅的胡茬,她伸手摸了摸,还好,不算特别咯人。

  她的表情神似一个好奇宝宝,顺着下巴继续往下摸,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凸出的喉结,然后是外露的锁骨。

  柔软细腻的触感瞬间让程述宇的耳朵热了起来,他好笑地抓住那只点火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还没摸够?”

  余桑人畜无害地点点头,程述宇垂眸,摸着她因发烧而滚烫的耳垂,仿佛获得了小红花,满脸笑意。

  “好,回去满足你。”

  余桑:?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诡异,她是给自己挖了个什么未知的大坑吗?

  泥石流已经停了,抢险工作还在持续进行中,山路被挖开后,大批的救援部队接踵而来,程述宇把她送上仁雅医院的救护车,给她掖好被角。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

  其实余桑已经退烧,人也好了大半,她起身,握住他的手,“你要不看看我能帮着做点什么,让我留下来?”

  “你平安回去,就是帮忙了。”程述宇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乖一些。”

  坐在两人对面的黑泽正准备跟车回去,听见这话,擦拭镜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他抬头呵呵了两声,意思是没用,这个人不是人,是块女娲补天时忘了带走的顽石,这样的说服根本对她无效。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确实是帮不上什么,留下来反而是添乱,还会让程述宇分心,余桑上扬嘴角,一脸阳光明媚。

  “万事小心,早点回家。”

  黑泽不可思议地看着程述宇远去的背影,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之前他好说歹说再三阻止不让她参与救援,她都不为所动非去不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气消。

  这犟脾气可是八匹野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结果现在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挠挠头,看来还是老祖宗说得对,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任意知道两人回来,直接连午饭都不吃,领着整个新闻部去仁雅蹲人。

  一行人来到医院时,伤员已经全部到达完毕,陈果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脸色不大好的余桑,连忙搂住她,“天了噜!我们小余多活蹦乱跳一姑娘啊,怎么整成这幅模样了?”

  “我没事啦。”余桑晃了晃手背上的一次性输液管,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感觉吊完水就可以出院了。”

  任意失笑,走上前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命令:“出什么出,我让人把电脑给你锁起来,你给我好好在医院休养生息。”

  都什么样了,还想着出院工作,还真的成了拼命三郎了啊?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啊,我听人说,如果一个人经历了大风大浪都没把他拍死在沙滩上,那后面一定能顺风顺水,你俩的福气在后头呢!”陈果还在滔滔不绝。

  黑泽原本是挺温和的一个人,这两天直接累出个暴躁人格,直接没好气地开怼:“什么福气啊,这样得来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哟,黑答应,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

  众人哄堂大笑,余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任意破天荒地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假,余桑住了两天医院就当是疗养,出院之后便收拾东西搬去兰亭苑。

  她的行李很多,装了一小卡车,任意下了班就过来帮着一块收拾。

  余桑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上面是一条黑色的围裙,头上戴着蓝白条纹的头巾,莫名地萌,她看着堆了满屋子的杂物,苦恼地拍了拍脑袋,“笨。”

  早知道她就应该找搬家达人帮忙,亲自动手搬家实在是太累了。

  任意帮她把书放到书房的架子上,笑着看她,“自己收拾也挺好的,至少可以知道东西具体都放在哪里……这本《看见》你还留着啊?”

  这是名记者柴静的书,余桑转正时任意送她的,每回出差她都带在身边,这次也不例外。

  封面上全是厚厚的泥浆,书页也泛着泥色,有些字已经被水泡得看不清,翻开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潮气,余桑进来看了一眼,有些不舍地拿在手里,“晒晒应该还是可以的。”

  “扔了吧,留着也没用。你已经是一个很出色的记者,也不用再仰慕别人的经历。”

  任意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慈爱,“我看到了你的成长。”

  刚来的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像一棵刚种下的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一棵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未来还会开花结果,有属于她自己的春夏秋冬。

  电视上每天都在滚动更新着小寒山的伤亡数据,主持人的播音腔带着些抑扬顿挫,严谨且肃然地念着救援情况。

  “……第一批前往小寒山的医疗团队将在不日返程。下面我们来看体育资讯……”

  余桑正在阳台上晾着衣服,听见这句话,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着地,顿时长吁一口气。

  这些天她每天都有给程述宇发微信,但山里的信号网络还没完全恢复,总是断断续续的。

  她今天发的消息,可能程述宇明天才收到,两个人的对话仿佛隔着一个错位时空,总是让她安不下心来。

  休假的最后一天,余桑在家整理柜子,抖搂东西的时候,一张照片飘到了她的脚下。

  她拿起来一看,上面的姑娘捧着一束满天星,正吹着眼睑低头吻着花,头上还戴着一个白色花环头饰,看起来恬静文艺。

  这不就是她自己的照片吗?

  余桑疑惑地拿起来看了又看,夹到挂着的小黑板上,她并不记得自己有给过程述宇照片,那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傍晚时分,余桑抱着桶方便面从厨房里出来,正打算吃,便听见门铃响起。

  她大喜过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余桑一边应着来了,一边把提前给程述宇准备好的礼物拿在手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发被绑成一个丸子头,两边的碎发自然垂下,脖子上挂着的小天鹅被擦得锃亮,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笑意,

  俏皮清纯,容光焕发,她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形象表示满意。

  余桑清了清嗓子,走到门边酝酿了数秒,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欢迎回家!”

  门外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他举着手里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您的快递。”

第56章 第五十六个头条 生日快乐。

  余桑拿着快递关上了门,尴尬地用双手掩面。

  “那个,”外面有不确定的声音传来,“您还没签字呢……”

  快递小哥看着紧闭的大门,一脸无助,不是他想叨扰,但这签收程序还没走完他也不好交差啊!

  余桑:……

  如果此刻她没穿拖鞋,那她的脚趾头一定能把地板抠出个十房九厅,还能挖出一个自带游泳池的花园。

  搞定之后余桑打开微信,这才发现她亲爱的妈妈给自己发了消息。

  华:【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华:祝我闺女生日快乐「龇牙」,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余桑收下200块红包,笑意盈盈地坐在椅子上回复。

  小鱼儿爱吃桑果:谢谢太后的大红包「可爱」,但我的生日是在明天「捂脸」……

  华:哦,我忘了,那红包发回给我,我明天再给你发「微笑」。

  小鱼儿爱吃桑果:没事的妈妈,您明天再给我发一次就好,我连续过两天生日也是可以的~

  华:如意算盘打得挺响啊你,想得美「微笑」!

  近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实际上李丽华要不提的话,余桑自己都忘了还有生日这件事。

  桌上的方便面已经凉了,被晾在一边坨成一团,毫无食欲,她突然想起昨天任意拿来的月季花花种,心血来潮,拿着小铲子直接来到庭院。

  夏天昼长夜短,太阳落得慢,一整片的赤色云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几团火烧云呈绛红橙黄色,混着些许紫檀,正随着风慢慢飘荡,余桑蹲下身,拿着小铲子仔细地松土,挖坑,把花种小心翼翼地撒在里面,然后填土压实。

  霞光如同流苏般照射下来,把余桑的脸映衬得通红,细密的汗水在脸上浅浅地覆盖着,有几滴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再滴落在泥土里。

  余桑抬起手背擦了一把,没擦净反倒把泥土抹到脸上,但她全然不知,依旧快乐地忙活着。

  毕竟种植种子就像是在祈求一个希望。

  程述宇回来的时候,余桑正拿着小水壶浇水,她穿着一条黄色的小碎花吊带裙,细嫩如白藕般的胳膊正随着浇花的动作晃动着,纤纤玉腿裸露在外。

  她置身在一众花草之间,好像就是从那长出来的一个翩翩起舞的花仙子,程述宇看得出神,不禁露出了笑容。

  余桑的丸子头上不知何时沾上一片叶子,程述宇走上前去把它摘下来,她回过头来,猛地一惊,“砰——”地一声,手上的水壶直接落在地上。

  “啊……你……”余桑眼里放着惊喜的光,迷糊地歪着头打量他,“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程述宇轻笑着,看着那张满是泥土的花猫脸,有种说不出的可爱,他伸手把人捞进怀里,一边擦拭一边说:“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说……怎么整的跟只大花猫似的。”

  “种花。”余桑指了指花坛,邀功似的笑了起来,语气里透着得意,“怎么样,还可以吧?现在种下去,很快就能发芽开花啦。”

  “嗯,我宝贝最棒。”程述宇捧场道。

  余桑浑身都是泥和汗,脏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也没打算程述宇今天回来,要知道肯定不会去种花。

  她举起被泥土沾满的双手,自觉后退了一步,程述宇眼神一沉,立马把她拉了回来。

  “躲什么?”

  程述宇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上捏着,顺势往上揉了一把,余桑里面真空,什么都没穿,被这么一弄瞬间红了脸,“……我身上脏,都是泥。”

  “我身上也脏,也是泥。”程述宇轻笑着,凑到她耳边咬了一口,“正好,洗完澡就都干净了。”

  虽然以往在生物课和某些可爱的片子里见过,但那都是书本或者影像,终究还是没有亲睹实体来得刺激,余桑想起程述宇衣衫不整的样子,只觉得脑子有些缺氧,连忙捂着鼻子,仿佛下一秒就有鼻血要喷出来。

  整个浴室弥漫着白色的蒸气,门上全是水雾,十五分钟后,淋浴喷头被关上,细小的水流逐渐减弱,戛然而止。

  余桑乖巧地享受着被擦头发的VIP待遇,程述宇沐浴着水光,身上有几道被划得很深的血痕,虽然已经结痂,但依旧还能让人直观感觉到当时有多疼,她心疼,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

  “疼不疼?”

  “不疼。”程述宇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发丝在修长的手指间穿过,他放下电吹风,“已经好了。”

  余桑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两人冷战的原因,那个她一直想解决的心结。

  但此刻提这个可能会有些扫兴,她对上程述宇柔和的眼神,踌躇着开口:“关于之前我爸那事……”

  “那件事,我要跟你道歉。”程述宇垂下眼眸,轻轻摸着她殷红的薄唇,“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忽略你的感受了。”

  “在医院的时候我有些急了,撇下你自己回去也是我的错,桑桑,对不起。”

  他的表情很认真,声音喑哑,余桑摇了摇头,上前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胸前,瓮声瓮气地说:“我也要跟你道歉,保送名额于你而言本来就是实至名归,根本没有让不让的道理。”

  “我在那个时候提江冕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对不……”

  还没等她说完,程述宇便上前吻住她。

  余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看见自己种下的花被柔软的泥土温床里包裹,而后慢慢地生根,破土而出的那一瞬是苗芽,但很快就生长成枝蔓。

  柔弱的花骨朵慢慢地绽放着,生长开来是鲜艳明亮的月季花,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开了满满的整个院子,有风从窗边溢出,花朵随风摇曳,却还是吹不散这温室里的持续高温。

  刚洗过的长发柔软细腻,带着淡淡的花香,像线团般缠着程述宇的眼。

  两人心心相印,沉醉又珍惜,余桑红着眼眶,看着程述宇漆黑的眼睛,仿佛注视着深不见底的海面,只看一眼,就被摄了魂魄。

  她摸了摸他的伤疤,“……你的伤口要紧吗?”

  程述宇咬着她的唇,笑得一脸魅惑,身体力行地回答了她。

  第二天一早,余桑被肚子饿醒,她慢腾腾地挪动着酸软无力的身子,仿佛浑身被拆卸重装,正打算下床,便被人摸住了脚。

  “不多睡会儿?”

  程述宇把余桑抱回床上,揉着她的下腹,把一个电热水袋放到上面,“我一会儿把做好的早餐拿进来。”

  回想起昨晚销魂的一幕幕,余桑忍不住脸上一热,尽管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事情发生时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些害羞。

  毕竟是第一次啊……

  她正发着呆,敞开的窗帘突然被拉上,还没等余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程述宇便捧着一个插满蜡烛蛋糕走了出来。

  蛋糕整体呈粉色,有点点的糖果作为点缀,中间有只可爱小猪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不管几岁,快乐万岁。

  “桑桑,生日快乐,六一儿童节快乐。”

  程述宇嘴角上扬,眼神里全是宠溺与偏爱,他把一脸讶然的女孩搂进怀里。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女孩,我会一直护着你。”

  他的深情就像涓涓细流般汇入她的心里,一路涌上她的眼角,余桑抽了抽鼻子,伸出双手回抱着他。

  程述宇把礼物递到她手里时,她才想起自己也有一份礼物要给他,两人同时把给彼此的拆开一看,不约而同地傻了眼,竟然都是WD同系列的情侣表,正正好好是一对。

  “难道你也看了那个送给爱人的广告?”

  “嗯,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到。”

  怎么可能?余桑被他一本正经的话给逗笑,程述宇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述宇把小黑板上的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打开钱包放了进去。

  那时他还是余桑的相亲对象,只因在程母手机上把这张照片多看了两眼,余桑便在他心底里生了根。

  从此以后,他的心就落在了她身上,她就是他心中的满天星。

  午后两人相拥着在沙发上午睡,庭院里的风铃正轻轻晃动着,余桑笑着摸了摸程述宇的睡颜,凑到放在书桌上的月历前,拿起黑色的马克笔,在六月那一页上写下一句:

  “一切顺遂,六月愉快。”

  ———

  有些事情开了个头就很难刹得住车。

  自从有了第一次,两人便开始各种解锁,程述宇每次都是乐此不疲,不遗余力,直接把怀里的小姑娘治得服服帖帖,这天晚上还在她锁骨上留下了红痕,咬着她的耳朵逼她喊哥哥,余桑心里暗叫不妙,以后自己怕是难有好日子过了。

  次日上班打卡,前台的实习生是个刚毕业的孩子,还没谈过恋爱,她看着那道红痕,忍不住问:“桑桑姐,你们家也有蚊子啊?”

  余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有吧?”

  “肯定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咬的,今年的蚊子特别猖狂啊,我的手臂都被叮花了!”实习生指着她的锁骨,拿出手上的小镜子给她,“你看,这都肿起来了,我这有蚊虫叮咬的药膏,你要不要啊?

  ……

  陈果是过来人,自然比小姑娘上道,她盯着那道咬痕,砸砸嘴,“没想到你家这位这么狂野啊,看来我也要让我老公加把劲了,别每次都跟交作业似的。”

  一旁的薛凯径直涨红了脸,李志立拍了拍手,打断陈果,“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男青年的感受?我们连锁骨是什么味道都没尝过啊。”

  薛凯:???他可从未说过要尝好伐!

  众人:………

  余桑扶额,这个话题能不能结束了啊!

第57章 第五十七个头条 下次换个地方啃。……

  下午的百家论坛一结束,余桑便直接交稿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总感觉今天相熟的同行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若有所思。

  她咬牙切齿,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休假在家的始作俑者算账。

  程述宇正拿着喷壶浇花,满手都是水,他悠悠地把手擦净,将准备化身为豌豆射手的姑娘拉进怀里亲了一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着急回来找你算账。”余桑气鼓鼓地指着自己锁骨上的殷红,语气里带着控诉,“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被人笑了一整天!”

  程述宇挑眉,仔细摸了摸她的锁骨,柔软细腻还带着点甜味,勾得他恨不得低下头把这人从头到脚啃一遍。

  “好,下次我换个地方啃。”

  “……”

  余不悔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闻言立马坐起身来,他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这两人把他晾一边就算了,竟然还在他面前公然大秀恩爱开快车?这不摆明欺负他孤lJ家寡人吗!

  余桑正好抬眼,与一脸错愕的少年四目相对,大惊失色,立马把正打算亲她的程述宇推开。

  “不悔在这里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想到他们刚刚还……余桑瞬间觉得又惊又羞,她还做不到和程述宇在旁人面前这么自然地亲热。

  程述宇一脸无辜摊手,“你也没问啊。”

  余不悔伸出贴了绷带的手捂住眼睛,无语地撇了撇嘴,背对着两人,“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余桑:……

  眼下正是准备做晚饭的点,余不悔自然而然就留下来吃饭。

  程述宇挽起袖子,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进厨房里忙活,墙上挂着的寿司时钟滴答地走着,落日的余晖斜着投射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时钟上,钟表里的寿司模型被照得晶莹剔透,仿佛跟真的似的。

  客厅里就剩下姐弟俩人,余不悔安静地坐着,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神往的世界》,那个最近大热的真人生活纪实综艺。少年棕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发光,他时而嬉笑时而凝眉,思绪完全跟着剧情走,余桑瞄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电脑合上,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气泡水递给他。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嗯。”余不悔看向她,咧嘴一笑,两对虎牙尖而长,感觉就要磕到下唇,“想我姐了呗。”

  余桑揉了揉他的一头乱毛,轻叹了口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新越集团现在由秦柔湘代为掌管,两派股东面和心不和,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

  她和这个弟弟相认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余不悔的性子她还是大概能摸清,少年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尽管是笑着的,但眉梢上还是沾染些忧伤的色彩。

  余不悔抿唇不语,想说不是,但这么假的话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其实是我舅舅,他和朋友合伙在新越旗下搞了个化妆品牌的子公司,结果被骗了钱,直接亏到倒闭。”他仰起头叹了口气,揉了揉耳朵,“本来亏了就亏了,说实话我们家也不缺这点钱,后来他让我妈给他投钱,我妈没投,他就直接去挪用公款……”

  “现在我爸那派的人都认为我妈和舅舅沆瀣一气,现在正想办法要搞我妈。”

  这档子事一出,新越的两只股票在几天内连跌几个点,几家狗仔队都堵在余家那栋山顶别墅门口,只要有人出来立马一拥而上拿料。

  余不悔即使再不想淌这浑水,这也终究是自家家业,他实在做不到看着新越就这么倒下去。

  “爸知道这事吗?”余桑问。

  “不知道,我们都没敢说,怕刺激到他。”

  程述宇给余振雷做的手术很成功,瘤体被完整地摘了下来,后续的治疗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身体也在渐渐康复,他总嚷嚷着要出院,但每次都被秦柔湘和韩田摁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床单被罩枕头套都是新换的,柔软干净,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牛奶香味,还带着些阳光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能好梦酣睡,但她心里有事,怎么样都睡不着。

  余桑忍不住想下床,一睁开眼,在黑暗中对上了另外一双澄澈发光的眼睛。

  “……你吓我一跳。”

  程述宇看着她紧张兮兮的神情,轻笑了一声,转头把床头落地灯打开,用胳膊肘撑住头,望着她。

  余桑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心想这大哥今晚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她顾着写稿没理会他,所以生气了?

  她连忙讨好般地伸手搂过他的脖子,笑得一脸谄媚。

  “这稿子着急交,不然你看我一般很少把工作带回来做的,是不是?”

  程述宇垂眸暗笑,才怪,她把工作带回家的次数还少吗?整个书房现在都是她的手稿。

  但他没有生气,也不是想跟她说这个事。

  “桑桑。”程述宇把她搂住,沉吟数时,“你是不是想去看你爸爸?”

  余桑心事被道破,哑然失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男人抛弃了她们母女,是余桑从小到大在李丽华嘴里听到的“最后悔嫁的人”,是她最不想搭理的人,但现在相见了,还是忍不住想去关注这个人的动态与现状。

  但如果去了,她妈妈会伤心吧?余桑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程述宇看出她的犹豫,没有说话,只是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

  次日依旧是个艳阳天,窗外唯一的风源是来自空调外机的排气扇,空气燥热异常,极度不适。

  住院部10楼1001房,余振雷正在病房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绑着高马尾辫子的男人站在他的床头,看起来吊儿郎当,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

  “我知道了。”余振雷的眼眸慢慢合上,声音低沉,“证据找到了吗?”

  江冕点点头,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一脸正色道:“已经让韩田交到警方手里了,最迟下周就有结果。”

  “辛苦,委屈你了。”

  “还好。”江冕盯着对面那栋白色的墙,笑得一脸无奈,“就是不知道不悔还会不会信我了。”

  余振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江冕上前,握住他。

  “他以后会理解的,这两年你帮我把秦家那群乌合之众摸透,实在是忍辱负重……你和韩田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扯了扯嘴唇,有些虚弱无力,用轻飘的语气说出沉甸的话:“但是我女儿,你就别惦记了……她和程述宇,很好。”

  江冕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老板会提这个,他皱着眉,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苦笑着摇摇头。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后不会再想的。”

  她是他永远触及不了的光,他也不敢再想了。

  一周后,新越集团被曝出有偷.税漏.税的情况,相关人员挪用公款,私下另起炉灶,一干人等纷纷落网。

  当天下午,新越集团召开记者招待会,秦柔湘站在台上忏悔哭诉,表示自己刚开始确实不知情,后来是知情了也没办法控制局面,涉及人员实在太多,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已经提出辞呈,从此再也不会干涉新越的一切事务。

  集团内部的秦家势力彻底瓦解冰消,余振雷重新掌权,但考虑到身体尚在恢复,余不悔又暂时不能胜任总裁一职,所以任命江冕与韩田同时为公司代总,共同处理公司事务。

  这天江lJ冕和韩田正双双在病房里听着Boss训话,程述宇推门进来,要给余振雷检查身体。

  检查完毕后,余振雷单独留下韩田,江冕带上门,跟着程述宇走出门外。

  “我老板情况,如何?”

  “恢复挺好,很快就能出院,后续注意不要操劳,定期复查就可以。”

  江冕点头,转而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笑得一脸雅痞。

  “好好对余妹妹,不然我让人把你挂起来吊打,我现在有这样的实力。”

  “嗯,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两人对视了两秒,都忍不住抿着唇笑了笑。

  临走时,江冕又忍不住喊他,程述宇驻步,回过头。

  “是我不如你。”

  程述宇抬眼望他,眼里没有一丝轻视,他摇摇头,沉声道:“你没有不如我,我也从来不输于你,我们在各自的领域有所建树,你我之间不用再做无谓的比较。”

  很多年前,程述宇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在光荣榜前失望离开的少年时,就想这么对他说。

  说完他转头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修长,逐渐拉远,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六月转眼已经到了下旬,余桑光着脚抱着电脑坐在书房的飘窗上,写完关于父亲节的专题稿后,她感触良多,决定还是在余振雷出院前偷偷去看他一次。

  上午八点半,查房的医生团队浩浩荡荡地在各个病房游走,余桑挎着小包跟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C位的程述宇。

  她的半个身子潜藏在墙壁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待查房团队出来后,她便立马上前,从病房的小窗户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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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振雷靠在枕头上,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他嘴上闪着一抹笑容,正和谁说着话。

  余桑看着那个穿着玫红色裙子的背影,突然觉得实在眼熟,忍不住又认真看了两眼,终于在她侧过脸时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里面坐着的不就是她家太后吗?!

第58章 第五十八个头条 棉花糖真甜。

  病房里的两人都年过半百,距离上一次见面已有二十年,余振雷慨然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和自己的前妻再次见面是在医院,更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来探望他。

  李丽华看出他的心思,把目光投向窗外,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

  “你可别想太多,要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你快不行了,我都不会过来看你。”

  余振雷低低地笑了笑,她依旧还是像年轻时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他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正色道:“你把小桑教得很好,她很优秀,也很勇敢。”

  李丽华没想到他已经和女儿相认,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他,眉头微凝,语气有些不善,“我警告你,别把她拉进你公司那趟浑水里,我们母女俩和你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过你的,我们过我们的,你别来打扰我们。”

  余振雷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忙不迭地点头,“这你放心,但倘若有一天有需要的话……”

  “那也不会找你,我有女婿。”李丽华忿忿道。

  病房门上的窗口高且窄,余桑垫着脚尖往里瞄,浑身发抖,渐渐有些坚持不住,她正想放下脚站稳,结果一个不受力,身子径直往前倾。

  情急之下,她只好握紧门把手,结果不小心一扭开,整个人哐当地跌进了病房里。

  里面的两人顿时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待看清来人后,余振雷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

  李丽华立刻起身,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闺女?”

  小姑娘尴尬地看着地上的薄荷绿地板,抬起头望着李丽华,小小声嘀咕:“早知道妈会来,那我早点来也没什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余桑一秒变脸,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容,“中午我们还要一块吃饭呢,您别忘了哦。”

  李丽华的眼珠左右转了一个来回,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我当然没忘,我这不就是过来等小程下班,顺便过来看看……嘿结果你猜这么着,竟然在这里看到你这个混球老爸,看来今天还是不宜出门!”

  说罢她便走出了门,眼神躲闪,说话声随着逐渐加速的步伐渐行渐远,“我去小程他们办公室转转,你一会儿也快过来……”

  李丽华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藏不住事,即使是听起来十分正当的理由,也总是能让人一秒看破。

  单间病房的空间很大,病床左侧的皮革沙发上放满了进口水果和高级营养品,全都是探病的股东送来的礼品,余桑从包里拿出一个简陋的奶黄色小瓶子放到那上面,一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余振雷忍不住笑着问:“这是什么?”

  “野生蜂皇浆,纯天然无添加的。”细小的碎发落在脸颊上,弄得鼻尖有些痒,余桑一边抬手把它别至耳后,一边解释,“我之前写了一篇劳动节的报道,采访了市郊的几个养蜂人,临走的时候他们送我的。”

  盛情难却,余桑本是不想要的,但那几个养蜂的大叔大妈非要热情地塞到她怀里,不要就不许走,她哭笑不得,只好收下,那朴实无华又热情真诚的品质实在是让人心生暖意。

  余振雷笑得明媚,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上儒雅随和的气质仍在,依旧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

  女儿来看他,还给他这么珍贵的礼物,余振雷满心欢喜,觉得特别地心满意足。

  余桑没有逗留太久,聊了两句程述宇便给她发微信,他们在停车场等她。

  准备走出病房时,她突然听到身后有微风一般的声音传来。

  “小桑,爸爸谢谢你。”

  她身形一顿,半晌后才重新迈开步伐。

  有些原以为无法逆转的关系,正随着时间的巨轮悄悄地发生着转变。

  有时余桑也会忍不住地感叹,巧合与否,其实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七月初,余不悔收到了M国伯克利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兴奋到忘乎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向父母提出想去那边念书的想法。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前路多艰他都会坚持到底,原以为会遭到他们的集体反对,但出乎意料地,余振雷竟非常地支持,并表示以后不会再干预他的人生,他想干什么都可以。

  少年大吃一惊,以为这是父亲的气话,他想在余振雷的脸上找出一丝逞强,但父亲始终笑意盈盈,拿着电脑看着儿子的录取offer,欣然至极。

  经过这次手术住院,很多事情他都看淡了不少,他的两个孩子各有各的闪光点,都应该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一味地禁锢在所谓的舒适圈里只会被折掉翅膀,再也飞不起来。

  余不悔喜笑颜开,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看来他老爸也并非那么食古不化嘛,自从和余桑重新有了联系后,余振雷真的改变了不少。

  看着父子两人热烈地讨论着音乐的那些事儿,坐在一旁的秦柔湘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在她看来,余振雷那副模样等同是放弃让余不悔继承家业的想法,一手建立的新越已经不在她的手里,现在连她儿子都不再参与半分,她放下餐具,忧愁地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里。

  这算是什么,过河拆桥吗?再这样继续下去无疑是坐以待毙,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还要交给外人不成?

  秦柔湘斟酌再三,还是没忍住拨通了那个她一直忌讳的电话号码。

  - - - - - - -

  周末,余桑和程述宇带着两位妈妈去西湖公园野餐,正值假日自然又是人满为患,四人找了好久才敲定了一块空地。

  前一日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的燥热瞬间被洗去不少,草坪上都是被雨打落下来的树枝和落叶,需要简单地清理一番才能坐下。

  余桑买了一堆零食汽水水果,弯下身子猫在野餐布上认真地摆放着,乌黑如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脖子上的银色天鹅在日光下熠熠闪光,不一时草坪入眼皆是玲琅满目。

  而这边的程述宇则全程充当摄影师,拿着手机给三人拍照,李丽华翻看着拍下来的照片时才发现竟然没有他,连忙打开软件发起自拍。

  两位妈妈拉着程述宇歪各种造型,他啼笑皆非,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女朋友投去求助的目光。

  余桑抬起纤细的手指捂着嘴,笑到直不起腰,她拍了拍程述宇的头,就像在摸一只可爱的狗狗。

  她把手放在头上做了个兔子耳朵的动作,揶揄道:“或者还可以这样哦。”

  东方白笑着点点头,“这个动作好,显嫩。”

  李丽华附议,“可以可以,小程这个真可爱。”

  程述宇:……

  这不就是名为提议,实则搞怪吗?

  亲爱的女朋友就这么把他卖出去,程述宇只好认命地任由母亲和准岳母随意摆布,一行人闹到傍晚,又开车去了附近的水库摘野菜吃烤鱼,这才尽兴而归。

  两人把妈妈们送回各自的家,把车放回家里后又走到兰亭苑旁的P大校园里散步消食,校门口处挤满了各种卖吃的小推车,不少学生穿梭其中,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吃吃喝喝,两人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空气里突然飘来一股焦糖的糖香气,浓郁醇厚,余桑顺着那个气味往前一看,原来是卖棉花糖的,连忙拉着程述宇的手走上前去看。

  绵长的糖丝从启动着的机器里冒出来,老板熟练地用竹签飞快地绕着,一圈连着一圈,很快,一个松软蓬松的棉花糖便制作完毕。

  余桑忍不住有些嘴馋,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程述宇垂眸轻笑,二话不说便上前买了一个。

  新鲜出炉的棉花糖还带着一丝余温,竹签在手里握着热乎乎的,余桑闻着丝丝的糖香,轻轻舔下一口,浓密的甜味顿时充盈在舌齿之间,糖团入口即化,只在舌尖上留下些许糖霜,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满脸写着开心。

  余桑就是这样,一有吃的就跟个孩子似的,程述宇看着她,嘴角上扬,轻轻伸手搂住他的腰,声音温和,“刚刚是谁说撑到嗓子眼了?”

  “吃正餐是吃不下去了,但吃甜点还是可以的哦。”余桑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白色云团,“有人说吃甜点和吃正餐是两个不同的胃呢。”

  程述宇看着她嘴角沾的糖丝,正想拿出湿巾去擦拭,抬眼却看见她在灯光下照得粉.嫩欲滴的薄唇,一时之间动了歪心思。

  “棉花糖好吃吗?”

  “好吃,特别甜。”余桑把竹签上的一小团递给他,“你尝尝。”

  “好,我尝尝。”

  没等余桑反应过来,程述宇就一手把她圈在怀里亲了下去,嘴里的糖直接被他的来势汹汹的舌头勾了过去,软绵香甜在两人嘴里融化开,仿佛比先前就这么吃更甜了一些。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杂糅交缠,宽大的手从她的腰间落下,如此隐晦的暗示余桑却秒懂,她瞬间觉得满脸发热,连忙把程述宇的手拉下。

  她的声音细小,带着些娇嗔,“这还在外面呢……”

  程述宇贴着她的额头笑,眼眸因升腾的欲望被烧得亮晶晶的,“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余桑:……

  她忍不住锤了一下脑袋,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句蠢话?

第59章 第五十九个头条 是不是写过情书?……

  次日清晨,余桑感觉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她扶着好像被人对折后展开再对折的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浴室洗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脖子以外的地方都是红痕,不禁脸上一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程述宇是规矩还是不规矩的好。

  雾气萦绕,整个浴室潮湿又闷热,余桑感觉多呆一秒都要窒息,赶紧撤掉浴巾换上干净衣服走了出去。

  经过先前那次生死攸关,后面又突破了彼此的界线,两人平稳地度过了恋情磨合期,越发腻歪得甜蜜,每天如胶似漆得就像掉进了糖罐子里,一刻都分不开。

  余不悔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前一天晚上余振雷在家设了个送行宴,邀请少年的几个好友来家里聚餐,结果一不小心都喝多了,第二天除了酒精过敏的余不悔人是清醒的以外,其他人都横七竖八地呼呼大睡。

  看着平日里乐队那几个闹成一团的男孩像叠罗汉般地躺在客房床上,他哭笑不得,只好交代菲佣妮娜记得给他们煮醒酒汤,便拿过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直接下楼。

  院子里的梨树长得越发茂盛,挡住了屋内的采光,秦柔湘的脸大半陷入昏暗之中,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神似一尊尘封已久的石像,她看见余不悔下楼的身影,强打精神着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不开灯啊?”余不悔用指尖轻碰了一下显示屏,客厅顿时亮堂。

  秦柔湘穿着冰丝质地的酒红色长裙,露肩的打扮看起来很是清凉,她连忙起身,握紧他的手,“走吧,妈妈送你去。”

  “不用了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可我不放心……”

  余不悔轻柔地抚平秦柔湘皱着的眉头,笑着开口:“您别老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整的好像我从此就不回来了一样。”

  “呸呸呸!”秦柔湘蹬了他一眼,佯怒地轻拍着他的手,“怎么说话的?这么大的人还不懂忌讳!”

  实际上余不悔不让她送是有原因的,他早就和余桑约好要她来送行。

  偌大的机场人来人往,几个人凑在一起正说着什么,绑着脏辫的女孩正把一顶白色渔夫帽向上抛着玩,一个侧身看见余不悔走来,帽子也不要了,连忙拉着余桑的手就往前冲。

  “不悔哥哥,一路顺风啊!”云宁宁大喊道。

  跟在她身后的男孩没好气地走上来,眼里尽是鄙夷,他把那顶白色往她头上扣,“你有点常识好不好?飞机都是逆风飞,顺风会掉下来的。”

  云宁宁不服气地瞪着他,语气凶恶,“你一大早去工地里抬杠了啊?你是杠精本精吧!”

  “我是看不惯你这种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余不悔看向仿佛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斗嘴的两人,忍不住噗嗤一笑,高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他颔首道:“祝您一路平安。”

  两人其实并不相识,只是作为余家资助的孩子,在别人享乐疯玩时,高烈已经学会了心怀感恩。

  余不悔拍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虎牙在说话间若隐若现,带着一点光泽,“我听我姐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事,你很优秀,未来可期,要继续努力啊。”

  机场广播响起,甜美的声音字正腔圆,一遍遍地重复着航班信息,余不悔和余桑招了招手,转身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扑到她的怀里。

  “姐姐,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早点睡觉,要和姐夫幸福快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极力隐忍,“一定要好好的。”

  余桑鼻子一酸,戴着隐形眼镜的双眼生涩得慌,她反手抱住他,点着头,“你也要好好的。”

  头顶上响起飞机隆隆的起飞声,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等待,是为了下一次相遇。

  ——亲爱的弟弟,期待下次与你再见。

  - - - - - -

  夏天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原本还是太阳高挂的艳阳天,下一刻瞬间就乌云密布,毫无征兆地就下起了大雨。

  余桑跟着任意去参加Vivi手机的新品发布会,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快递驿站的电话,说是她的快递太大,没有办法放到箱里,让她到报社门口取一下。

  她并不记得自己有买什么大件,外面倾盆大雨,路上的车堵成一团,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后才能回去,没办法,余桑只好拜托陈果代为签收。

  回到报社她第一时间把快递拆开来看,是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很多野生的菌菇干,还有一些野果制成的果脯蜜饯,全都是山里的土特产。

  李志立凑过来一看,咦了一声,拿起小红果子的果脯尝了一口,连声称赞,“针不戳,这个味道够正宗,我小时候在农村的奶奶家吃的就是这种……不过市面上现在都没卖的了,你上哪搞回来的?”

  余桑也正疑惑,突然就在箱子底部看见了一张折起来的纸,雨水把纸皮箱下浸了一小块,摸起来有些潮湿,她展开一看,是一段歪歪扭扭的字迹。

  “桑阿奈好,距离你们离开小寒山有一个多月了,我和我的同学都很想你,谢谢你当时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和我阿奈。

  我们学校为灾难去世的同学老师建了一个石碑,我会永远铭记延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他那样成为老师,教山里的小孩子怎么写汉字。

  这些东西是我阿莫阿达让我给你寄的,都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希望你也喜欢,欢迎你再来小寒山玩。利阿达。”

  那场灾害的细节如今还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余桑好几次做梦都会梦见那个惨绝人寰的情景,醒来后总会想办法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否则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把特产给办公室的人分去一半,又给李丽华和东方白各送去一份,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给程述宇和自己。夜里,余桑难得地没有打开电脑,她从笔筒里拿出钢笔和信纸,斟酌片刻,郑重下笔。

  “亲爱的利阿达,我已经收到你寄来的特产,果脯非常地香甜可口,菌菇干也很鲜美,晚上我们用它来熬汤,我一连喝了两大碗。

  我也很想你们,不知道如今你们那边的重建工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但我相信在不久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甚至变得更好。

  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但生活是未来式,怀揣着希望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我等着你成为老师的那一天。有机会我一定回去看你们,代我向你阿莫阿达阿奈问好,谢谢你们!余桑留。”

  余桑很久没有提笔写字,手有些生疏僵硬,写出来的字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又拿了一张信纸重新抄了一遍。

  有敲门的声音传来,余桑应了一声,程述宇拿着切成小块挑去核的西瓜进来,看到她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叉了块西瓜放进她嘴里,凑上前看了看。

  “手写书信?”

  “嗯哼。”

  夏天的西瓜最是清甜爽口,一口咬下去满是汁水四溢,余桑忍不住又吃了几块,口齿不清地笑着说:“我觉得写信是这个年代最诚挚也是最浪漫的事,高中的时候看到有人收到情书就说老土,但我不这么认为,手写出来的文字是有温度的,能把情感更好地融进里面,是最好的告白方式呢。”

  她穿着猫咪图案的粉色睡衣,头发被绑成两条小辫子,戴着个黑色的圆框眼镜,眼眸清澈明亮,她本就长了张幼嫩的脸,此刻更显得像个高中生。

  程述宇垂眸笑了笑,看着正认真发表言论的余桑,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怎么这么有经验,你是不是也写过情书?”

  余桑呛了一口西瓜汁水,连忙否认三连,“我那个时候一心只向圣贤书,哪有时间搞暗恋呀。”

  程述宇挑眉,把她一把抱起来往浴室走去,余桑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脖子,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是我们不同届,不然你就要早恋了。”

  “是啊师兄,但是现在恋爱也不算太晚嘛。”

  ……

  小寒山泥石流灾害一事后,不少公共场所都加强了这方面的遇险教育宣传。

  周末,乐陶中学组织学生去博物馆的A区参观应急灾难展览,晚报和A市电视台被安排在现场直播报道。现场人声鼎沸,嘈杂一片,余桑跟在李志立身后现场抓拍,她近期正苦练自己的拍摄技术,一有时间就拿着微单拍上几张。

  □□区的展板众多,一群学生证围着侃侃而谈的解说员身旁,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裙的身影正站在其中一块展览板后,恹恹地拿着气垫补妆。

  余桑一眼就认出了她,走上前去打招呼,“谢记者,好巧啊。”

  谢小妍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继续手里的功夫,“确实好巧啊余记者,怎么你这种大忙人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啊?你不是只跑前线新闻的吗?”

  余桑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也不恼怒,淡淡地应答道:“部门安排而已。”

  “那您也是晚报的宠儿,给安排的都是最好的金豆荚。”谢小妍不想再对着余桑,径直走开了。

  自从上次直播那事之后,谢小妍就暗自在心里和余桑不对付,加上她主持的揭秘大V节目前些日子收到一系列的投诉举报,说该节目侵犯隐私权,直接就被有关部门勒令整改,台立领导气到窒息,直接把人降级,打发她去跑基层新闻。

  现在的谢小妍可以说是A市电视台里的那团泥巴,谁见了都想踩一脚。

  但余桑却在晚报混得风生水起,现在还有传言她是新越集团董事长余振雷的女儿,偏偏这余振雷就是先前她得罪过的那个大V@雷声振振。但要是知道那人就是新越集团的董事,她怎么会这么愚蠢地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小妍越想越气,怎么自己想做点什么就这么不顺心,到处都是阻碍呢?

  她起身去洗手间,这个点外面人山人海,要想从穿过展区怕是需要些时间,但如果是从楼道里抄小路去就会快很多。

  楼道在展区的角落,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和外面的喧闹大相径庭,谢小妍心里有些发毛,快步地走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门后冲出来,用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谢小妍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大喊便被捂住了嘴。

  那人蒙着脸,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证,语气凶恶,粗声粗气地问她。

  “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

  “……A市电视台。”

  “你知不知道《晚报》的记者在哪里?!”

  两家媒体已经分散去跟拍,哪里还有具体位置,谢小妍本想说不知道,但在不经意间,她瞄到了门缝外那张恬静文艺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

  她点着头,求生欲极强。

  “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第60章 第六十个头条 “嫁给我吧。”……

  地质灾害展板区。

  余桑手里拿着一支录音笔,站在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中间,专心致志地听着其中一位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穿着浅灰色的假式Polo领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红黑格子短裙,过肩长发自然垂落,眼里闪着温和与耐心,发言的是一个高一的女学生,小时候在山里遇到过泥石流,是她爷爷背着她死里逃生的。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泥石流是很可怕的地质型灾害。地理课本上说预防泥石流要疏通河道,封山育林,我觉得作为学生我们可以先从爱护环境做起,减少对山里植被的破坏是很重要的。”

  小姑娘一板一眼地分析着,说得头头是道,余桑看了眼手机,学生们自由活动时间快结束了,她把录音笔收起来,拍拍小姑娘瘦弱的肩膀,“说得特别好,我会把这段话写进报道里的。”

  “嘿,那到时候我是不是也成了上过报纸的人了?”

  “可以这么说吧。”余桑笑着说。

  学生们哇声一片,中间的两个学生连忙冲上来把人围住,“媛媛你要是成名人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嘿嘿嘿嘿!”

  学生们全体集合,动身前往下一个参观点,余桑慢悠悠地走在队伍后面,低着头整理着相机里的照片。

  没等她看完几张,左侧方的安全通道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声,沉重的磁铁门在一瞬被踢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架着人冲了出来。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眼睛猩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狰狞着问:“哪个是晚报的记者,啊?哪个!”

  谢小妍被他用刀架着脖子不敢动,心里却暗自骂他蠢货,这么大喊大叫的哪有人会主动送上门?正想着,那人突然把袖子脱下一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

  他的左臂上系着疑似炸.药的东西,嘴里一直嘟囔着要找晚报记者,众人顿时慌不择路,纷纷四下逃窜,几个走在后面的学生吓得缩成一团,尖叫着摔在地上。

  而被蒙面男子手肘死死禁锢的谢小妍此刻更是欲哭无泪,原以为这人只是吓唬吓唬人,没想到竟是个疯癫的主,要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走那楼道了。

  她浑身发抖,脸色煞白,脱力地就要往下滑,头不小心碰到那人手臂上的黄色炸.药,整个人瞬间激灵一下。

  走在最后面的女学生一个趔趄,膝盖着地,直接磕破了皮,蒙面男子上前恶狠狠地揪住她的马尾辫,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跟前,用事先准备好的粗麻绳子把她和谢小妍背对背地绑在一起。

  他早就想好了,劫持两个人质足够引起今天全城的轰动,而他要的就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被劫持的女学生是刚刚接受完采访的方媛,此刻已经被吓到说不出话,她想哭,张开发紫的嘴唇却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人群被紧急疏散着,只有一个人还停在原地。

  中央空调温度很低,余桑站在出风口处,被冷风吹得直哆嗦,她紧攥着拳,手指的关节因用力过度透着不正常的白,强装镇定地问他:“你找晚报记者做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你是晚报记者吗?”

  “我是。”

  “哦?这个女人说的就是你啊。”蒙面男子拿着手里的刀,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像是鱼看到鱼饵一样,精神高度地亢奋,“你让崔徇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他要不来,我就引爆炸.弹,你们就跟我抱在一起死吧!”

  崔徇原来是《晚报》新闻部的民生线记者,一年前离职跳槽到《方方杂志》当撰稿人,现在已经不在A市,也很少和他们联络,即使此刻联系上了,一时半会肯定也来不了。

  敏锐的职业直觉告诉余桑,眼前这个男人是带着诉求来的,她强打精神,放缓语气跟他说:“崔记者已经不在晚报了,你有什么可以跟我说,我也跑民生,一样的。”

  “狗屁!不一样!你帮不了我!”他激动地大喊,把手里的刀在两个人质面前晃了晃,谢小妍和方媛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崔徇说过我弟在工地遇难的事他会帮我跟进到底的,他人呢?我要见他!”

  这么一说余桑倒是想起来,去年崔徇离职前曾跟他们提过一个爆料,一个工人在工地作业时不慎从钢架上掉下来,高位截肢,最后不治身亡,施工单位给足了丧葬补助金,还给了亲属一大笔抚恤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死者家属一直对赔偿金额不满意,找过几家媒体去工地大闹过,但都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崔徇出于人道主义帮他们跟进了一段,无果后他们自己都放弃了,眼下突然蹦出来作恶,想必是补偿金用光,想再趁机敲诈一笔。

  “我知道你的事,你是想帮你弟弟讨回公道,是不是?”

  余桑的心跳得很快,感觉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慢慢地上前走了一步,“你劫持学生没用的,外面的人只会觉得你拿个孩子出气,窝囊,对你的同情只减不增……你把孩子放了,我换她,我有崔徇的联系方式,我帮你打给他。”

  谢小妍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她,仿佛听见鱼从水里跳起来长了脚跑掉一样的荒唐,蒙面男子皱着眉头不说话,余桑看他狐疑不决,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崔徇的微信页面,递给他。

  手机的通话页面开始读秒,男人接过电话,恶声恶气地对着话筒喊:“崔徇!老子在市博物馆等你,你要不来我就把这两人炸喽!”

  ……

  整个博物馆清场完毕,程述宇和任意来到现场时,已经距离现场封锁已有两个小时,李志立一向神经大条爱开玩笑,眼下却哭丧着脸,把头放到任意肩上呜咽起来。

  “我应该第一时间去救师妹的,是我没用……师父你打死我算了!”

  也就这种时候,李志立还能想起喊句师父,任意的眼角温热,抬手拍拍他的头,语气和善,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锋利的刺,“要打死你能把她平安换出来,我会这么干的。别哭了,余桑人还好好的,别搞得跟遗体告别一样。”

  围观的人聚了一圈又一圈,民警拿着大喇叭一次次疏散着,两队武警已在现场待命。

  程述宇隔着玻璃门看到远处瘦弱的身影,余桑双手被麻绳绑住,抿着唇,脸色恬静,眼神却透着若隐若现的惊恐,看得他心里一紧。

  傍晚的风是热的,吹在身上是黏糊的,没有丝毫的清爽。

  程述宇走到武警中队长跟前说了句什么,后者认出是他,脸色大变,呵斥道:“开什么玩笑?!你当这是在军区大院过家家啊,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交差?”

  他敛神垂眸,神情认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刚刚跟他报备了,要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担着,绝不会连累您和中队。”

  中队长说什么都不松口,程述宇抿唇,收腿立正,弯下腰朝他深深鞠下一躬。

  “张叔叔,虽然我没有入伍从军,但基本的体能对抗我一直有在定期训练。您在父亲身边多年,也参与过对我的训练,我的底子您是知道的,我有对抗危险的能力。”

  张钟国跟随程驰时还是个十多岁的新兵,按年纪来说他大不了程述宇多少,但占着辈分后者还得喊他一声叔叔。

  但这毕竟是不合规矩的事情,他有些动摇,正视着前方不说话。

  程述宇顿了顿,语气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里面那个是我未婚妻,我很爱她,本来今天我是打算等她采访结束和她求婚的,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要我眼睁睁在外面看着她出什么事,却不去争取救援,我做不到……您与太太也是恩爱两不疑,我的心情您应该明白的。”

  张钟国再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他弯着的腰扶正,“你快别拜我了,快去准备准备,跟着先头部队进去吧……不过有言在先,有危险立马撤,听见了没有?”

  而此时的博物馆里,蒙面男子已经摘下了口罩,正坐在地上默默抽烟,他的嘴上闪着一点星火,恹恹地吸了几口,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凶相毕露。

  崔徇人在国外,根本来不了,也许是知道自希望不大,他的情绪比一开始的时候反而要稳定了不少,开始和余桑说话,“我叫郭阳,你叫什么?”

  “余桑。”

  “你后面那个呢?”

  谢小妍极度反感地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这一眼又激起了郭阳的怒火,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臭婊.子,拽什么拽啊你?我随时可以弄死你!”

  气氛越来越诡异,没人知道他手里的炸.弹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长时间的对峙使郭阳有些疲惫,精神状态也渐渐松懈下来。

  十多个穿着黑色防弹衣的身影从侧门潜了进来,余桑默不作声地瞄了那边一眼,心里突然镇定了许多。

  眼看郭阳就要把脸转到门口的方向,她连忙开口:“那个……”

  郭阳把头转了过来,一脸不耐烦,“有话快说!”

  余桑舔了舔唇,扬起一个笑容,“我想唱首歌,可以吗?”

  谢小妍:???

  郭阳:?

  大概是没想到竟有人在被劫持的时候提出这种请求,郭阳反倒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好笑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那你就唱,但要是唱得难听,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博物馆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警车和救护车在门外候着,车灯大开,把余桑的眼眸照得通亮,她仰着头,清了清干到有些发痛的嗓子,开口清唱。

  生命啊 不知哪里停下

  如此啊 轰轰烈烈何妨

  是我啊 想再多说些话

  相见吧 就算明天何妨

  ……

  有几个身影悄悄地溜到了后面,余桑深吸一口气,继续唱道:

  这一生相遇 经过 拥抱 告别 太多人

  成人的世界里总是把人遗忘

  听我把情话说完带上我的想念吧

  听见那个声音说 千万勇敢

  博物馆的展厅偌大空旷,轻柔空灵的歌声在其中回荡,郭阳从未听过如此干净的声音,不禁听得呆怔。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十多个人一拥而上,合力把他整个人摁趴,带头的墨发男人一言不发,一脚踹掉他手里的刀,接着快步地走到余桑跟前给她松绑。

  程述宇穿着一套军绿色的作训服,黑色的防弹马甲,头上戴着防弹头盔,脸庞的弧度曲线被头盔的带子勾勒出来,与平日里穿白大褂的形象相比多了几分英气。

  长时间的捆绑下,白皙透亮的手腕都被勒出一道深红的印记,程述宇握住她的手,脸色十分难看,语气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桑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颈窝里,摇摇头没有说话。

  郭阳进警局后很快就招供,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十万块钱故意闹事,至于那个所谓的“黄色炸.药”,其实只是一个涂了黄油漆的铁盒子,众人纷纷傻眼,自觉被戏弄了一番,有份参与抓捕行动的肖北忍不住气得直骂孙子。

  谢小妍的头发被扯得凌乱,脸上的妆哭花了一大半,睁着肿起来的眼睛心不在焉地录口供。

  离开的时候,谢小妍看见余桑被一个神情淡漠的男人搂着,她微微一怔,正想装作看不见,却被人叫住。

  她抿着唇闭上眼睛,没好气地转过头看着余桑,语气不善,“你还有什么事?那个人说找晚报记者,我就带他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啊!”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后面搞小动作了。”

  谢小妍的眼睛透着一股凶恶,余桑垂眸,轻声笑了笑。

  “也希望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身边的人都会拼了命地去救我,与其攀炎附势,还不如多去琢磨一下如何提升自己的综合实力。”

  余桑的话一针见血,直中命脉,她瞪着眼睛看着离去的两人,气得脸都绿了。

  从警局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程述宇看着一脸神气的小姑娘,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依旧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把她搂得更紧。

  有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余桑依偎在他的怀里,磁性的嗓音从他的胸腔响起:“桑桑。”

  “嗯?”

  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举着燃烧着的仙女棒,火光四射,倒映在两人的瞳孔里,星星点点,灿若云霞。

  他从兜里摸出一枚戒指,表情虔诚,语气郑重。

  “嫁给我吧,桑桑。”

第61章 第六十一个头条 她是他永远的光。

  几根熠熠闪烁的仙女棒被抛向空中,倏忽之间落在两人身旁,余桑感觉天上好像下了一场璀璨夺目的烟花雨,一时之间还有种怦然心动的浪漫。

  程述宇把怀里的受惊小鸟放开,后退一步,单膝跪下。

  警局门前静悄悄的,稀疏的灯光落在两人脸上,柔和又缠绵,余桑看着半蹲下的人波光潋滟的眼睛,好像注视着世间最宝贵的两颗宝石,深邃神秘,迷得她移不开眼。

  程述宇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外面搭着藏青色的衬衫,墨色的头发微微卷曲,下颌线藏在阴影处,高大帅气,一尘不染,看起来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翘起嘴角,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如同潮汐般而来。

  “我本来已经订好了餐厅和酒店,还挑好了今晚要穿的衣服,买好花,打算在烛光晚餐下跟你求婚……原本改天再求也可以,但我不想等了。”

  世事波云诡谲,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侥幸脱险,程述宇的额发半遮着眼,明显不安,与平日气定神闲的状态不同,连身上的气息都带着后怕的低落,“我怕失去你,我的人生,有且仅有一个你。”

  “我爱你,桑桑,做我的太太吧。”

  有且仅有,独一无二。

  她是他永远的光。

  程述宇话少,内敛,平日里虽说也有对她说情话,但听到求婚宣言还是让余桑止不住地心潮澎湃。

  她低头看他,好像在看一朵盛开的昙花,嘴角眼眸都是沉实的依恋。

  深情来得如此突然,余桑有些承受不住了,眼圈红了一片,却还是忍不住笑着戏谑他,“成为程太太的话,程先生以后管不管饭呢?”

  “管够。”程述宇握住她纤细的手,把美丽精致的钻戒戴进她的无名指处,起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夜宵和各种小零食,你想要的,我都满足。”

  余桑打量着手里的戒指,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刚刚说你还订了酒店?”

  餐厅花店已经打烊,但酒店可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浪费钱了?

  程述宇低低一笑,挑的媳妇儿可以,还没结婚就想着帮他省钱,他搂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挑挑眉,“嗯,订的是可以俯瞰江景的总统套房,还有二十四小时的小点心供应。”

  一听到点心,余桑的眼睛瞬间发光,“那我们快去!”

  第二天,余桑气若游丝地趴在床上,一直睡到晌午才悠悠转醒,她顶着一头凌乱,艰难地抬手拿起手机看时间,只瞄了一眼便吓得一个激灵,刚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拉回怀里。

  轻笑声从头顶传来,“我帮你跟任姐请假了。”

  余桑不满地挣扎了两下,“那我稿子怎么办啊?”

  “你师兄替你写好交了。”程述宇挑起怀里水做骨头的下巴,亲昵地吻着她的鼻尖,“昨晚的点心好吃吗?”

  想起昨晚小推车上玲琅满目的小餐点,余桑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下意识地说了句好吃,抬头对上程述宇暧昧十足的眼神,才察觉他意有所指。

  大手落到细腻柔软处,很容易就引起她的颤栗,程述宇的声音有些喑哑,咬着她余桑嫩通红的耳廓,耳语道:“好吃就行,以后我们天天都吃,好不好?”

  余桑脸色绯红,忍不住抬手锤了锤自己的头,怎么感觉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求婚一事很快就传开,任意看着余桑手上的闪烁,忍不住笑了,“终于被攻略城池了?”

  这比喻实在是一语双关,余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上的冰凉,笑着吐了吐舌头。

  “师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任意渐渐敛去笑意,移开了视线,双手抱臂,严格来说这件事其实算是家事,作为外人她不该干涉,但如果不说,她又觉得对余桑不公平,自己心里也难受。

  “我记得你提过,那个劫持你的男人说他是受人指使作案?”

  “是啊。”余桑不明就里,“是找到那个指使他的人了吗?”

  任意点点头,“我有个朋友在局里做刑侦,他跟我透露,背后指使他的是新越集团的前代总,秦柔湘。”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陷入一阵沉默,余桑想起那张陌生的伪善的脸,表面上是和蔼可亲,背地里却恶如蛇蝎,她父亲和这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估计也没少做噩梦。

  “我听说你父亲已经准备和她打离婚官司,但他们手里的资产大部分是婚后财产,要分割得需要大量精力和时间去处理。”

  余桑回过神来,又问道:“那……那秦柔湘她?”

  任意说:“已经被公安机关带走立案调查了,事关重大,肯定不会就这么让她逍遥法外的。”

  回家之后,余桑一直兴致不高。

  秦柔湘再怎么想对付她那也已经是回天乏术,她也懒得和这种笑里藏刀的人计较,余桑现在主要担心的还是余不悔的情绪,母亲进局子和父母离婚同时发生,也不知道从小就顺风顺水的少年能不能挺得住。

  晚饭过后她给余不悔发了个语音通话,对面几乎是秒接,下一秒快活的笑声便传进她的耳朵里:“姐!你那边很晚了吧,你吃饭没有啊?”

  “吃过了,你呢?”

  余桑把手里的电脑合上放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沙发里。

  “我也是刚吃完,不过吃的是午饭……这里的饭菜一点都不香,全都是炸物和面包,昨天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华人菜馆,结果里面的东西难吃到让人怀疑人生……”

  余不悔长叹一口气,想起那店里的黑暗料理,麻婆豆腐里竟然放咖喱,回锅肉居然是甜口的!

  他翻着白眼摇摇头,吐嘈着继续开口:“我决定要学做饭,再吃下去我估计人都腰没了。”

  两人又唠了几件日常琐事,不亦乐乎,一直聊到余不悔准备上课才罢休,准备挂线的时候,少年突然深吸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姐姐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外面很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程述宇洗完澡出来,看见余桑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上前亲了亲她。

  “不悔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还说要跟你学做饭,让你收他为徒,学费给你微信转过去。”

  小舅子拜姐夫为师学厨艺,这倒是新鲜事,程述宇嘴角上扬,把手里的毛巾搭在椅子上,“好,跟他说学费就免了,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话说完半天,那边都没有应答,余桑依旧在不知道想着什么似的出神,程述宇把人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屋内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两人靠在一起浑身的暖意融融。

  余桑知道这是程述宇安抚她情绪的方式,她笑着摸了摸他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滑溜的手感让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挺欣慰。”

  余不悔比她想象中的来得独立坚强,她不由得有种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成人的慨叹。

  余桑的心也跟着放下来了。

  一周后,两家人约在一起吃饭恰谈婚事,东方白听说程述宇求婚以后,一连几天都喜气洋洋,她拿着黄历和李丽华挑日子,时不时还敦促程述宇给余桑夹菜吃。

  程述宇笑得一脸无奈,说笑道:“妈,您这是要把您儿媳妇喂成小猪啊。”

  东方白理了理新烫的头发,斜睨他一眼,紧紧地握着余桑的手,“小猪怎么了?你要是不要了正好给我当干女儿,省得便宜你这头猪。”

  说完她便转头和李丽华相视大笑,程述宇有些哭笑不得,媳妇儿变成干妹妹,这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他给余桑夹了两块排骨,捏了捏小姑娘那张埋头苦吃的脸,满眼宠溺,“那不行,我只要桑桑。”

  余桑停下筷子,看着碗里堆到快冒尖儿的菜肴,欲哭无泪,这么多的菜她要吃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完,填鸭也不是这么填的啊!

  在外已久的程驰也难得地出现在饭桌上,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穿的是休闲服饰,但言行举止却透着一股子军人的英姿飒爽。

  他不多话,偶尔应答一两句,众人笑他也跟着笑,余桑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后的程述宇。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开始密锣紧鼓地准备着,时间也在忙碌中渐渐过去,两人挑了个双方都空闲的日子去民政局领证。

  刚停好车,便看见了迎面走来取车的黎莉。

  黎莉看着拿着户口本手牵手的两人,立马明了,不同于以往的阴阳怪气的讥笑,此次她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

  “恭喜你们。”

  “谢谢你。”余桑不经意间低头,惊喜地发现她手里的钻戒,“也恭喜你呀。”

  程述宇顺着余桑的视线看了过去,挑挑眉,嘴角上扬,“什么时候的事?”

  “比你们早了两天,今天是过来婚检的。”

  一个长相霸道的男人施施然地走了过来,黎莉连忙朝两人招手告别,匆匆上前挽住他的手,驶车离去。

  程述宇认出那个人,在余桑耳边低声说道:“那男的父亲和黎国风最近在谈合作项目,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估计这周就能顺利签合同。”

  余桑叹了口气,那这不就是政治联姻吗?但看着黎莉刚刚一脸甜蜜的样子,倒也是真心实意,不像是强扭的瓜。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而不是凑合凑合的得过且过。

  程述宇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握紧那只温暖纤细的手,而那只手也紧握着他的。

  十指紧扣,就像盘根交错的树根。

  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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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婚礼定于九月九号。

  婚礼的主题是绿野仙踪,整体色调是养眼的森林绿,几块淡紫的KD板悬挂于舞台上空,交错重叠,有种静止的美。

  通往舞台的小道两旁簇拥着粉白蓝色调的花,花与花之间竖着一个小三角铁艺灯,气球和泡泡漫天飞舞,浪漫又梦幻。

  席间热闹非凡,仁雅的神经外科,晚报的新闻部,一众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参加,云宁宁软磨硬泡,终于磨得任意答应让她做婚礼的花童。

  ——于是史上反差萌最大的花童组合诞生,十四岁的云宁宁和四岁的郑圆,粉色泡泡裙和深灰色西装,手牵着手跟在新人后面撒花。

  余桑穿着两米八大拖尾的白色抹胸婚纱,棱角分明的锁骨显露无疑,长发从中间束起,粉白色的鲜花在上面环绕点缀,配上她清淡的妆容,文艺中带着些慵懒,简直就是小仙女本仙。

  她走得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裙摆给绊倒在地,四周不断有工作人员给她整理着那美丽却碍事的大拖尾,

  程述宇站在一片紫色花海的舞台上,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修长笔直,领口系着黑领结,庄严雄伟。

  余振雷把那只纤细柔软放到程述宇手中,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百感交集。

  “小程,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程述宇郑重地点点头,虔诚地开口:“爸您放心,我会好好待桑桑的。”

  李丽华站在台下早已掩嘴哭成泪人,席间涌动着幸福感动的氛围,众人被气氛渲染,纷纷泪光闪烁,但万万没想到哭得最惨的竟然是赵小花。

  她放声大哭,震耳欲聋,李志立一脸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你怎么哭得跟嫁女儿似的啊?”

  “呜呜呜程医生和余记者的爱情故事,实在是太绝美了!”赵小花拿过纸巾,狠狠地擤着鼻涕,哽咽着挥挥手,“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我觉得我又可以相信爱情了……”

  她挥舞的手不小心碰到李志立的额头,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退后了一步,“你……你激动归激动,别随便碰人啊。”

  “我不是故意的!”

  一直在看戏的陈果幽幽地出现在两人中间,揶揄道:“我看你俩就挺合适的,干脆凑成一对算了。”

  神经外科护士和摄影记者,不也挺搭的吗?

  “谁要和他(她)一起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众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意味深长地笑成一团。

  酒席持续到晚上才结束,回到家后余桑感觉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样,尤其是穿了一整天恨天高的脚,都要废掉了。

  她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直撇嘴喊着瘸了瘸了,程述宇好笑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撒娇的猫咪。

  没法子,他只好把这只瘸了脚的猫抱进浴室,让她享受一下绝不外传的按摩手法。

  因为余振雷的关系,他们大婚一事竟还上了头条新闻。以往都是她采访别人,这次自己竟然也成了新闻的主角,余桑只觉得新奇有趣,翻着各大媒体的新闻资讯和网友的祝福评论,乐得合不拢嘴。

  程述宇给她把头发擦干,又从微波炉拿出热好的牛奶递到她手上,余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没来由地开口:“程述宇。”

  “嗯?”

  余桑想了想,启唇轻声问:“我哪里让你觉得心动?”

  程述宇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表情认真,似作思考,她看着他一步步地靠近自己,忍不住有些害羞。

  正当她以为自家先生要说出什么满分情话时,程述宇挑挑眉,低声笑道:“你的吃货之魂吸引了我。”

  余桑:?

  这算哪门子情话啊喂!

第62章 最后一个头条 你令我沉沦心醉。

  两人婚后没过多久,《晚报》便在吉川设立了分社。

  吉川分社的总编赵西安是任意的大学同学,先前一直在吉川电视台做一线调查记者。他做过揭露黑工厂的卧底,也曾跑到战火纷飞的国外做战地记者,采访履历一张A4纸都写不完,还先后提名两次普利策奖。

  不少新媒体单位都高薪聘请他当指导顾问,什么都不用做,挂个名就能拿钱,这本是极好的工作机会,但赵西安向来就不是个贪图安逸的主,他毅然接受《晚报》抛出的橄榄枝,跑到大吉川当开荒牛去了。

  分社刚成立,百废待兴,正是大面积招人的时候,他在最新一期的《晚报》里看到一篇揭露黑市私卖野生动物的报道,二话不说便给任意打电话,点名邀请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来分社新闻部当副主编。

  而写这篇报道的正是余桑。

  任意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抬手将分社的基本情况发给了她,笑着说:“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吉川那边虽然是偏远简陋了些,但是该有的一样不落,你去那边待两年回来准升职加薪……你回去和小程商量商量,好好考虑一下吧。”

  下班回家,程述宇难得地出现在非休假日的六点时分,余桑看着自家先生在厨房忙活的身影,忍不住悄咪.咪地上前观望。

  程述宇手里正握着半棵卷心菜,手背上全是洗菜时沾上的细密水珠,白净修长的手指卷曲着,在她看来正好是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他半垂着眼,抿着唇,手起刀落,不一时,细碎整齐的卷心菜丝便落了满砧板。

  冰箱里还有东方白拿来的酱牛肉,院子里种的西红柿也熟透了,程述宇取了食材,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端菜上桌的时候,余桑已经馋得口水直流。

  程述宇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今天在报社没有好好吃饭吗?”

  “饭堂做的哪有家里的香呀。”余桑在空中挥了挥筷子,狡黠一笑,“我老公做的,更香。”

  程述宇垂着眼睑,满意地嘴角上扬,这话他听着非常受用,尤其是那句老公,直接甜到了心坎里去。

  余桑吃下一大碗米饭,又喝了两碗汤,撑得直窝在沙发上揉胃。

  吃饱了就该办正事,她跑到正准备收拾碗筷的程述宇背后,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怎么了?”

  余桑踌躇良久,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闷声道:“吉川分社那边相中我了,想让我担任新闻部的副主编,你觉得我去不去好?”

  她很是忐忑,两人平时工作就忙,好不容易能在下班时间黏在一起,吉川离A市三千多公里,她如果答应了他俩就直接异地,程述宇未必能接受得了。

  沉默半晌,程述宇转过身来,把人拉到沙发坐下,一把把怀里的姑娘抱到大腿上,余桑温顺地搂紧他的脖子,抬头看着那森森垂下的睫毛,好像在看一把整洁的小刷子。

  他磁性的声音响起:“那你怎么想的,想去吗?”

  余桑歪着头,诚实地一板一眼地开口:“如果是以记者的身份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吉川的风土人情和我们这边都不同,我也可以开拓眼界……但如果以妻子的身份来说,我不舍得就这么抛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再说哪有人刚新婚就分开的……”

  程述宇笑着亲了亲她的眼角,打断她,“那就去吧,只要你愿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可是……”

  “其实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程述宇伸手够到茶几上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今天院里开会,决定准备外派几个医生去纳曲开展医疗支援工作,院长提出想让我带队,让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余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份援曲文件,心想难怪今天这人这么快就能回家,原来是带着任务回来。程述宇看着他家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忍不住笑着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额头。

  “本来是不打算去的,我舍不得离开我宝,但现在如果你要去,我就去。”

  吉川和纳曲都在Z省,两个城市直线距离三百公里,开车三个小时就能到。

  这么看来,

  他们又要在不同领域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了。

  余桑抬起头和程述宇对视,两人眼里都是彼此的倒影,看起来就像是最璀璨的星辰大海。

  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朝此生最爱伸出手。

  “请多指教,程医生。”

  程述宇握过她的手,满眼笑意,“也承蒙你关照,余记者。”

  - - - - -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从盛夏走到隆冬。

  在吉川的这几个月,余桑每天都忙到不可开交,分社新闻部的几个人跟在这个比自己小了好些年的姑娘身后到处爬山涉水到处跑,连日下来体力都好了不少,走起路来都气不喘色不变,简直比保健品还好使。

  原本以为空降而来的那必定是个关系户,刚开始众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但相处久了才发现余桑是真的有本事,采访跑线写作拍摄,各方面的技术都过硬,性格随和大方善解人意,和大家打成一片还没有架子。

  新闻部上下直呼宝藏女孩,直接拉满对她的好感进度条。

  这天是小雪,气温骤降,整个吉川非常应节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枝桠上挂着冰溜子,锋利处晶莹剔透,空气里都是寒冰的气息,整个城市被银白湮没。

  这是南方从未有过的自然之美,余桑不禁看呆,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给李丽华发去。

  由吉川同往S市的高铁铁路终于修筑完毕,这是众望所归的大喜事。建成通车的新闻发布会上,余桑正悄悄地从包里摸出一包胃药咽下去,身旁的摄影记者毛庆生看见她苍白无神的脸,忍不住劝道:“你快回去吧,这有我就可以了。”

  余桑强忍住胃里那股翻天覆地的反酸劲儿,摇着头拒绝,“一会儿还有个群访,搞定了我再走。”

  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外加奔波劳累睡眠不足,余桑的慢性胃炎一直都反反复复不见好转,以往吃下胃炎就能抑制住,但这次不仅没好,还带着些胸闷头晕,最明显的还多了嗜睡,每天昏昏沉沉,脑子都开始不好使了。

  余桑暗自思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土不服?

  回到社里,扎西卓卓正给众人瓜分自家带来的玉米面糊。她个高体壮,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及腰的长发被绑成两股辫,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扎西卓卓热情地给余桑盛了一大碗,直爽地笑着搂过她柔软的脖子,“副编副编!你一定要尝尝我妈做的玉米糊糊,超级香超级好吃!我们吉川人小雪都要吃这个,寓意吉祥如意!”

  “好啊,我们大家都要吉祥如意。希望如我们扎西卓卓的心意,今年能够顺利脱单。”余桑摸了摸她的脸,开玩笑地说。

  “啊——桑果儿!”扎西卓卓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弹开,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你又拿我说笑了!”

  玉米糊糊有股焦香味,余桑喝了一半,胃里突然一阵恶心,连忙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

  她实在是难受得很,但眼下又没有合适的药,她想了想,还是给自家先生打了个电话报备情况。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余桑不明就里,听见程述宇提醒般地问她:“你这个月生理期来了没有?”

  余桑啊了一声,摸了摸还有些晕头转向的脑袋,这么一说好像真的还没来,但有的时候推迟也是正常的。

  “迟了多久?”

  “十多天了吧……”余桑突然反应过来,心一惊,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等等,你是说我……”

  “我现在开车过来,等我。”

  程述宇合上医疗箱,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挂好,好整以暇地拿了几根验孕棒,又把两瓶钙片和维生素放进包里。

  肖平川推开宿舍的门,朝里面喊了一嗓子:“程,今晚一起去吃烤肉啊,山里的老乡打了一头鹿,新鲜的,野味!”

  程述宇头也不抬,语气清淡,“我不去,我去找我老婆。”

  “好啊,叫上弟妹一块来呗,人多热闹啊!”肖平川兴奋地搓搓手。

  程述宇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了,我们要确认点事。”

  都是已婚男人,又是医生出身,肖平川自然明白意指何为,他愣了愣,立马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上前给了他一拳,“可以啊你小子,速度还挺快的嘛!行,等着你回来报喜啊……”

  山路蜿蜒曲折,大片的积雪覆盖,整个天空是一望无际的天青色,和周围的雪白交相辉映,很是好看。

  余桑看着上面清晰的两道杠,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还吃了两天胃药,立马心漏跳一拍。

  程述宇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头,安抚道:“中成药没事的,问题不大。”

  听见他这么说,余桑松了口气,抱着眼前的男人,眼底都是藏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要准备什么,要给孩子买衣服了吗?家里的儿童房还没装饰呢,奶粉买什么牌子的好?我之前听陈姐说,BBA这个牌子的纸尿裤挺不错的……”

  程述宇听着怀里快活小鸟的喋喋不休,竟也不觉得烦,他嘴角上扬,满心的柔情四溢,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他也很期待。

  “现阶段什么都不用准备,你就专心养身体就行。”

  余桑眨眨眼,用额头撞了撞他,俏皮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程述宇不假思索,“女孩。”

  “为什么?”

  “男孩太闹太皮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

  “……”

  吉川毕竟是高原地区,为了安全起见余桑贝调回到了A市,熟悉的环境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妊娠反应也逐渐归于平稳。

  程述宇提交了调回医院的申请,没过多久也回到了A市,余桑的整个妊娠期他都必须守在身边,不然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安下心去做别的事情。

  有人提出可以去查查孩子的性别,但夫妻两人坚持不去,余桑的理由是小朋友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无论男女都是他们家的好宝宝,她都爱他。

  而程述宇的理由则是:肯定是个女孩,不用查,实锤。

  众人:你哪来的自信?!

  给程太太做完B超的某超声科医生:……

  次年的夏天很热,程小朋友在一片蝉鸣声中呱呱坠地,产房护士笑着把孩子抱出来,数双等候已久的眼睛瞬间齐刷刷地追踪过来,现场好想一片喜大普奔。

  “刚好七斤,是个小帅哥,恭喜您啊程医生。”

  程述宇:……

  郑徽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让他盲目自信吧,现在好了,大型翻车现场,岳父梦破碎了!

  “来年再生个小姑娘呗,二胎再努努力!”

  程述宇接过儿子,看着怀里软得跟没骨头的小肉团子,笑着摇摇头,“不了,我们只生一个。”

  怀孕太辛苦,他舍不得他宝宝再经历一次。

  孩子的取名权自然是在由妈妈手里,余桑想了很久,决定就单名一个“追”字,来看孩子的云宁宁十分不解,连忙问是否有深意。

  余桑笑了笑,摸摸小丫头的下巴,柔声道:“哪有这么多的深意啊,朗朗上口就行。”

  正在给孩子换纸尿裤的程述宇听到这话,满眼笑意。

  程追,沉醉。

  ——你令我沉沦心醉。

  - - - - - -

  孩子满三个月后,夫妻俩在某个周五的晚上来了场说走就走的短期旅行。

  前一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雨,此时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两人漫无目的地手牵着手,走在森林公园的小道上。

  余桑抬手遮住眼睛,仰着头去看云层里折射出来的天光,雨已经下透,之后应该会是放晴的好天气。

  小道两旁全是高高耸立的参天大树,有冰凉的水珠滴落下来,她微微颦眉,想到什么似的朝自家先生问道:“如果那个时候那人手里真的有炸.弹并且最终引爆了,你会怎么样?”

  程述宇微微一怔,那件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每次想起他都忍不住心悸后怕。

  他垂眸,轻轻地吻了吻她如水墨画般温柔的眼睛。

  “没有如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天程述宇已经想好了,倘若真的有如果,他会不顾一切地走进爆炸之中,和她一同奔赴极乐。

  即使强忍悲痛苟活于世,他也会在心灰意冷之中枯竭余生。

  她是他的女孩,他的全部,他一生最难割舍的存在。

  不会再有别的人可以替代。

  山间传来一阵鸟鸣,四周更为静谧,余桑挽着他的手臂,清亮的眼眸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辉。

  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都笑了。

  世事有变迁,

  人生有边界,

  但爱你这件事,永无上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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