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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戏弄魔尊后
作者:桑微
(-^〇^-)
青冉纤弱温柔,乖巧美丽
跟了魔尊重澜后,虽受过磋磨,也无名分
但他对她的宠爱明显一天天多了起来
他越来越欣赏她的懂事识趣
直到……他看见她对着一片水幕自言自语
“谢谢大家送的烟花飞剑,待会就直播戏弄魔尊好不好?”
重澜:?
【排雷:狗血古早火葬场,男女主性格一开始都很不好很气人!但会成长,1v1双c】
【女主会捡到一个直播间,从此改变命运】
接档文《仙尊他带着我的球跑了》来看看吧!
文案:容貌艳绝的苏娆是合欢宗的一名小弟子。
功法大成第一天,她奉师父之命,下山挑男人。
一眼便相中了一位谪仙般的少年,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合欢宗待了那么多年,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几晌贪欢后,少年逃走了。
她便潇潇洒洒挥挥衣袖,忘了这一切。
-
数百年后,苦修的她终于成了合欢宗乃至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第一件事便是广发相亲贴,想寻得一位关系稳定的道侣。
谁料,道侣还未寻到。
那位修真界金字塔尖的第一人,谪仙般举世无双的仙尊降临,朝她扔下一个球。
这这这球怎么和她长得有八成相似?!
另外两成,像他。
【妖媚动人不自知·合欢宗女弟子x高高在上禁欲系·清冷仙尊】
【古早霸总小娇妻带球跑的反套路狗血产物】
【球不是生出来的孩子!是别的不好解释的修真产物!作者为了带感私设出来的!看文就懂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破镜重圆直播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冉、重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该配合我演出的他,演视而不见
立意:坚韧不拔,热爱生命
第1章 第一次
魔界北渊,雎池边。
又开始下雪了。
青冉半阖着眼,脸颊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胸前的曲线随着呼吸,起伏得厉害。
她半边身子歪躺在羊脂白玉的台阶上,流水般的青丝枕在身下,和着一缕淡淡的血丝,在这一池溶溶春水里无声蜿蜒。
碎雪落在她的唇瓣上,又化开,像露水打湿枝头成熟的红樱桃,饱满、鲜艳。
那丝丝缕缕的沁骨凉意,总算将她飘上九重天的灵识拉了回来。
方才,是她作为灵炉,与魔尊重澜的第一次双修。
她尚未有胆量抬头看他,只能感觉到那迫人的气势一步步接近。
直到停在她面前,未说只言片语,指尖一抹灵力将她勾到雎池里,水花溅起三尺,他亦沉了进来……
他不温柔,更不懂得怜香惜玉,青冉自然受不住他。
那过程煎熬又羞耻,她不愿再回忆。
雎池池水暖和澄澈,青冉浸在其中,仿佛能忽略掉北渊的霜霜白雪,还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它温柔地冲刷着她的白裙乌发,无声默默。
可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青冉艰难地抬起指尖,掐了个水灵决在体内运转,被他拆过一遍似的骨头,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刚坐起来,便有软语切切,由远而近——
“听说了吗?那个青正门的青冉,今天被叫走了。”
“叫她作甚?魔尊总不至于选她做灵炉吧?”
“谁知道呢?虽然她要背景没背景,要家世没家世,但就那狐狸精的脸和身材,也能勾得男人没了魂吧。”
“啊?魔尊也会像普通男人那样吗?”
说闲话的那几人走出长廊,恰看到坐在池旁的青冉,湿透的裙纱衬得身材曲线惊心动魄,眼角眉梢间还勾带着被肆意凌.虐后的苍白和柔弱。
就连她们几个女的,都忍不住想过去狠狠欺负她一下。
呵,这副模样,魔尊就算不是普通男人,也受不住吧。
-
视线相对,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青冉垂眸咬唇,不敢再抬头。
她认得她们。
七日前,魔尊放下豪言,三界六道,每门每宗都得送一绝色女子来北渊。
被他看上的,当他灵炉;没被他看上的,当他侍女。
灵炉、侍女都不是什么好身份。
但若是前缀词加上“魔尊的”这三个字,那便是镀了神霞一般,惹得无数女子红了眼。
眼前几位,就是最殷勤的几位。
尤其那为首的葛芷芊,听说她暗地里使了不少灵石、宝贝,占了一个去魔尊起居内院伺候的侍女名额,去当那近水楼台。
青冉是个例外。
她是被逼来的,所以对于在魔尊面前露脸的机会,她总是有多远躲多远。
前三个月安然无恙,她连魔尊的背影都只远远见过一回。
她真不知为何,会成为三百六十名侍女中,头一个被他选作灵炉的。
差点忘了,来时是整整齐齐的三百六十位,现在除去明里暗里被魔尊弄死的,已经只剩下两百六十五个人了。
簌簌的雪花落在青冉湿冷的脖颈处,又是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
葛芷芊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冉,“青冉,魔尊要你当灵炉,不过是顺手罢了。三界六道,最不值钱的就是美貌。像你这样无趣的女人,魔尊很快便会厌弃。”
“就是,掂量掂量自己,别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
好一阵冷嘲热讽后,她们终于离开。
青冉垂眸默默承受着,纤白素手攥着裙角,一言不发。
待到她们走远,才敢起身,支着发软的身子回去,窈窕身形走进漫天风雪里。
-
白安坊一共大小四个院子,所有侍女吃住都在这里。
北渊规矩森严,除了日常洒扫的地方,侍女们只被允许在坊内活动。
青冉住的是八人大间。
因她今日被魔尊传唤,所以管事未再叫她去做事,不过屋里其他人都还未回来。
趁无人,青冉盘腿打坐,梳理吸收体内魔尊留下的那股子还在横冲直撞的灵气。
月落星沉,万籁俱寂。
青冉再睁开眼时,温柔澄澈的琥珀色瞳眸微动,掩饰不住惊讶与震撼。
二十六年来,她一直卡在一重天的修为,没想到当一回灵炉,竟轻松突破到了二重天中阶。
难怪,都挤破了头想到魔尊身边去。
虽是作为灵炉与他双修,但他随意漏下的一点灵气,也是莫大的好处。
毕竟,他是三界六道唯一的九重天大圆满,传说他离修炼成神,也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青冉不由黯然,方晋升二重天的喜悦也冲散不少。
她亦有修炼成神的梦想,可于她来说,这梦想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永远都捞不着。
不是她不够努力,也不是她的天赋不够。
而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
洪荒之后,不知因何缘故,世上女子都再难修炼。
修炼之途,最重要的灵气,于女子而言,能感受到,却难以吸纳汲取。
这二十多年,她没日没夜的修炼。
青正门灵气也算充沛,可她却如同在稀薄的氧气里呼吸,十天半个月拼尽全力也只能储进丹田里一点点。
可她还是甘之如饴地修炼着,从不休息,也不放弃。
当然,三界六道,像她这样傻傻拼命靠自己的,并不多见。
更多的女子,会选择和男子双修。
双修之法,精妙之处在于男子可以轻松吸纳灵气,渡给女子;女子体质纯净,亦可以为男子净化安抚杂乱狂暴的灵气。
因此,如今天下双修之法很是盛行。
-
外头院子里传来碎乱的脚步声、杂语声,是忙碌的侍女们都回来了。
青冉收回纷乱的思绪,继续打坐修炼,如以往的每个夜晚那样,拼命汲取灵气。
尽管她二十多年的收获加起来也比不上今日魔尊渡给她的这一股灵气。
回来的几个都听说今日青冉侍寝的事,见她又在修炼,都忍不住酸她。
“哟,都当魔尊灵炉了,还自个在这修炼个什么劲呀?”
有人嘀咕,“我就看不惯她这故作清高的样子,这么装,给谁看呀?”
有人回嘴,“还不是被魔尊看上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勾.引的魔尊。”
有人嗤笑,“你若有她这脸蛋,这身材,不也是轻轻松松?我看她每晚修炼的都是美容驻颜的术法吧?嗤。”
无论她们说什么,青冉都阖眼装作没听到,不说话。
在青正门,在这里。
她都是被奚落被打压的对象,不擅交际,也没有朋友。
她早已习惯,逆来顺受。
-
正闹着,外头忽而响起白安坊管事雄浑的声音——
“今儿白天,是谁打扫的魔尊卧房?”
“是我。怎么了白管事?”葛芷芊穿着一身薄透的妃色轻纱,衣袂飘飘地站出来,满眼期待又忐忑。
“魔尊召你过去。”白管事幽幽看着她。
葛芷芊眼睛彻底亮起来,激动不已,“魔尊是让我去侍寝么?!”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白管事要笑不笑地回。
坊内,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顿时吵了三倍不止,难以掩饰语气中的羡慕与嫉妒。
葛芷芊如同胜利者一般,享受着这些人的眼红牙酸。
离开之前,她推开了青冉她们屋的门,趾高气扬地盯着青冉炫耀奚落一番,“一次而已,魔尊就厌弃了你,真惨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是个优秀的灵炉,不会让魔尊再一次失望的。”
说完,她又耀武扬威地睨了其他人一圈,“你们没机会了,以后老老实实当侍女吧。”
她若去了,便会牢牢抓住魔尊的心,绝不给其他人机会。
-
葛芷芊走后,屋内的议论仍然如火如荼。
有人看不惯她那小人得势的样子,不屑道:“她得意什么啊,说不定和青冉一样惨,压根没有伺候魔尊第二次的机会!”
“嘘,还是先别这样说吧,万一她真成了魔尊身边的红人,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要报复你的。”
“好羡慕啊,据说魔尊可是三界六道样貌最出众的男人。撇开他的身份不提,就冲那样貌和他双修也不亏啊。”
“确实,我曾远远见过一眼,惊鸿一瞥,腿就软了,好想被他……”有人羞怯地娇声垂眸,这话说得屋里其他侍女们都闹开了。
笑她不要脸的,坦白自己也有同样想法的,娇俏的笑语不断。
时不时,还有眼红灼热的目光落在青冉身上,尽管她已被魔尊厌弃,但仍然羡慕她曾与魔尊春风一度。
-
第二天一大早。
同屋的侍女留意着葛芷芊还未回来,想必是留在魔尊那里过了夜。
这样的消息再次打破了白安坊清晨的平静。
众人聚在庭院里,又是好一阵眼热羡慕。
青冉事不关己地换好衣裳,拉开门走出去。
庭院里,大家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因嫉妒而产生的鄙夷。
嫉妒她当过魔尊的灵炉。
鄙夷她不如葛芷芊。
青冉都不在意,掠过众人,径直去她负责的书归阁洒扫整理。
偌大的书归阁,只她一人。
因这里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虽然藏书众多,但魔尊从不来这里,且其他地方掐个清净决就能打扫干净,这儿却因为藏着很多古书而禁用法术,只能亲自动手打扫。
所以和青冉一起被分来这里的几个,早已塞了灵石给白管事,去了旁的地方。
只是……青冉刚踏进书归阁,就发觉里头还有人。
魔尊麾下都是些魔物,没一个爱看书的,这还是青冉来这儿三个月,头一回见有人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书架,对上一双透着淡薄冷漠的凤眸,长眉如刀,微微下压,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三界六道,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
惊艳过后,青冉第一反应,便是噗通跪了下来。
第2章 食髓知味
重澜垂眸,看到她匍匐在地,纤瘦肩膀微微颤抖,一副怕极的模样。
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底涌出一股暴风雪般的戾气,卷在凉薄的嗓音里,“本尊就这般可怕?”
青冉将唇瓣咬得泛白。
她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此刻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至于送命。
从小到大,她听闻过他太多杀戮无常的事迹。
“抬起头来。”他沉沉的嗓音往下压,带着一股不容忍拒绝的迫人气势。
青冉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似是快要被压弯。
却因为他这句话,被迫缓缓地抬起来。
视线从他漆黑如墨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袍一角往上移。
越过他腰间系着的鲛珠月华玉带,有了色泽,却更矛盾地衬出他周身的冷色。
再往上,掠过他完美得如同刀刻斧凿般的下颌线,薄唇似削、鼻如悬胆,再对上了那一双乌黑的瞳仁,里头肆虐着的暴戾情绪,让青冉再也坚持不住。
她重新垂眸颔首,攥在裙角的指尖泛白,瑟瑟发抖不像话。
重澜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然告罄,眉心不耐地往下压了压,俯身,长指捏住她的脸颊。
青冉再次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漾出水气,眼尾已然悄悄泛红,脸颊的嫩肉在他指缝间如同水豆腐一般揉搓着。
偏偏她是个惜命的人,只能逆来顺受地故作温顺,任他摆布。
重澜眸底的戾气渐次散去,沉得有些哑的嗓音贴近她耳畔,“就在这里。”
青冉尚未反应过来他说的这四个字,就已然被他指尖溢出的灵力捆着翻过身,抵在书架上。
书归阁里的书架都是冥玉做的,质地极阴冷。
青冉正面贴着,背后却是他灼热的温度,恍惚间,仿佛陷入了冰火九重天似的煎熬难耐。
他仍同上一回那样,不知轻重,不懂章法。
混乱磅礴的灵力猛灌进来,也不在乎她是否受得住,伏在她身上冰冷无情的节奏始终如一,只当她是工具一般的灵炉,替他过滤梳理那些狂躁不安的灵力。
青冉疼得眸子里拢上一层雾濛濛的水气,却生生咬着唇,不敢作声。
……
暮光微照,已是黄昏。
他总算放过她,纯粹灵力从衣袍上蔓延开来,微微震荡,便又恢复了冷漠孤傲的魔尊模样。
仿佛最后那眸底欲望炽烈的他,从没存在过。
只是四周倒了一片的冥玉书架似乎在默默证明着发生过的一切。
青冉娇柔无力的身躯横陈在一地散落的古籍里,微微轻颤着。
软白脸颊上挂着半湿泪痕,凌乱青丝黏于其上,显得软弱又可怜。
重澜闲闲地睇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前,低沉的声线在湿灼未消的书归阁里散开。
“打扫干净。”
青冉作为灵炉的第二次侍寝,只得了这冷冰冰的四个字,还有体内一些残余未消的混乱灵力。
她瘫软在沁凉的地上,酸痛感在体内四处作祟。
只能蹙着眉梳拢着体内那些不听话的灵力。
不知是否存在错觉,她总觉得这些灵力比上次魔尊渡进来的,更为□□不堪。
这样的错觉,让她想起来北渊前父亲和她说的话——
“冉冉,有消息称魔尊受了重伤,所以才需要灵炉。若你此去,能探得一二分虚实,那是最好。”
-
残余的灿灿晚霞,一点点湮没在北渊暗下来的天色里。
四周静得可怕。
青冉总算撑手坐了起来,放眼望去,书归阁里灯火莹莹,照着满目狼藉。
她沉脸抿唇,将略显凌乱的长发重新束起,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纤细的手腕,开始收拾书归阁。
冥玉书架死沉,扶起挪动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古籍杂乱,破旧难辨,却都得一一整理比对,放回原来的位置。
不能使用灵力,青冉只能辛苦自己。
花了两天两夜的功夫,直到灯影斑驳重新照亮精雕玉砌的书归阁,她才揉着酸胀的眼睛离开。
他一时放纵,后果都得由她苦苦承担,且不得有任何不满妄言。
青冉叹着气,心情沉闷地顶着夜半簌簌风雪声,回到了白安坊。
-
今日坊内安静得有些出奇。
明明还未到熄灯的时辰,却鸦雀无声。
青冉蹑手蹑脚地回到屋内,用灵力荡涤洗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侍女衣裳,躺到榻上。
其余七人安静的呼吸声可闻,都没有睡着,却也没作声。
若换了平时,青冉一夜未归,她们定要碎嘴讥讽几句的。
青冉心中奇怪,却没力气多想。
她实在太累,刚闭上眼就沉睡过去。
天刚蒙蒙亮,外头细碎的声响吵醒了本就浅眠的青冉。
是压得很低的说话声,听不清在说什么,语气又急又怕。
没过多久,同屋的一人步履匆匆地推门进来,重新关上门,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昨晚去的那个,果然又死了!”
青冉一愣,又听到有人瑟瑟发抖的回道,“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魔尊真有每晚杀人饮血的嗜好?”
“我听说是北渊底下的囚牢里,那些该杀都杀光了,魔尊只好朝我们下手了。”有人声线颤着说完这句,屋内沉寂得可怕。
“……”
良久,终于有人再出声,语气压抑沉重。
“葛芷芊死得好惨,听说尸身都焦了,一碰就碎。前天晚上去的那个也是,当时以为是去侍寝,笑得多欢呢,后来死的时候惨叫得旁边明台坡上值夜的都能听见。”
“……昨晚死的那个也差不离。”有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这话一出,人人自危。
晃动的瞳孔里溢出深深的惶恐。
青冉同样害怕。
藏在心底的那一抹恐惧,在夜晚来临时,白管事似笑非笑地念出她的名字时,如同湖泊中溅起的涟漪,越扩越大。
“青冉,魔尊传召,赶紧准备一下跟我走吧。”
逃过一劫,坊内其他侍女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众人欢喜,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她,心中暗暗解气。
当过魔尊的灵炉又如何?
还不是被厌弃,现在沦落到要死的地步。
青冉不知道自己该准备什么,但还是磨磨蹭蹭假装收拾,打心底抗拒靠近那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魔尊住处。
现在的气氛与三天前截然不同。
没有人再羡慕深夜时被魔尊传召的侍女,那不是去当灵炉的,而是去送死的。
“青冉,好歹你们青正门和我们大衍宗相邻,亦有情分在,你若有什么遗言,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带回去。”说话的叫费晴,和青冉住在一个屋,却一直没主动和青冉说过什么好话。
眼看青冉死到临头,倒是动了恻隐之心。
青冉望着她清秀的面庞,唇瓣阖动,想起青正门的一切,竟发现自己可怜到连遗言都没什么好说。
她摇摇头,声音掩着无奈,“多谢。”
-
北渊的雪始终没停歇过。
今夜无月,天地间只剩霜雪映出的一抹微亮。
孤寂、清冷。
重澜斜卧在高阁软帐内,微阖着眼,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温灵玉砌的床沿,和窗外落雪打在榣树的枝叶上声音一起,很有韵律。
他在等,等他那个胆小乖顺,用得还算顺手的灵炉。
三月前,这群心思各异的女人来到北渊,他正重伤。
三日前,他从这群女人里挑了一个歪心思最少的,最容易掌控的,也最漂亮的,宠幸了她。
这才发现,原来有个灵炉的感觉还挺不错。
之前两万多年,像是白活了一般。
白日刚用她温养了不少灵力,夜里又想用她。
只不过,他是魔尊,素来孤冷,从不偏爱,怎能一日内传召她两次。
于是,他传召了另外一位侍女,姓葛,名字却已记不大清。
可惜,远远看着还行,再靠近些,便觉索然无味,想起她白日里借着打扫之名在他面前故作矫揉造作之态,与白日里那僵硬得手脚无措的心思纯良灵炉对比,心中又多了几分不耐。
望着那女子娇媚的笑靥,他冷着脸鼓动灵力,魔焰滚滚,覆住女子逐渐恐慌狰狞的面目。
真丑。
他懒得再看,叫人直接抬出去。
食髓知味,他等不及到天亮,径直去了书归阁,等她。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古籍上的话不假。
既用过她,就不想再用旁人,重澜才发现,原来他还是个念旧之人。
因初尝这双修滋味,实属美妙,便控制不住,过分了些。
夜里,又想召她。
可他不愿这般明显,叫人背地笑话。
堂堂魔尊,难道还似刚和人双修的毛头小子一般,日思夜想的都是这档子事?
他按捺着,忍了两个夜晚,杀了两个侍女纾解。
终究还是忍不住,传召了她。
忽然有人进来,重澜起起伏伏的思绪戛然而止。
来人是他最看重的属下经笠仲,长相斯文正经,鬼主意却多得很。
重澜按着眉心,想起来问道:“上回你消失了几日,说是去给你道侣买什么了?”
经笠仲神色怪异地动了动眉眼,老实回道:“轻纱流仙裙,三界六道当下最流行的女子裙裳,有价无市。”
“嗯,天亮之前,弄一条回来。”重澜语气漫不经心。
经笠仲一听就知道这轻纱流仙裙要送给谁,不过……
他目光闪烁,轻声道:“魔尊,青冉姑娘她、来的路上晕倒了。”
话音刚落,经笠仲就感到重澜那狂风暴雨般的气机如同一朵朵巨浪,压了下来。
第3章 裙子破了
晕倒?
重澜原本还轻淡的神色顿时绷得死紧,眸底情绪翻涌着,却叫人瞧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经笠仲站在底下,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听见重澜冷冰冰的四个字“带她过来”才如蒙大赦,脚底一溜烟地走了。
一盏茶的功夫,昏迷不醒的青冉被抬到了重澜面前。
“放地上。”重澜有洁癖,不喜欢他的床榻被人碰。
于是青冉便被放在了光滑沁凉的墨玉地板上,仍紧紧阖着眼。
重澜走过去,靴底踩住她淡青色飞鸟云绸裙的一角,全然未在意。
他半蹲下身子,长指卷着她散落的长发,目光掠过她软绵腮肉,琼鼻黛眉,渐渐变得冰冷而危险。
她是真晕倒了,却也是故意晕倒了。
使了个古籍上记载的早已失传的偏门小术法,造成中毒昏迷的假象,便以为他看不出来?
嗤,笑话。
他活了两万多年,她真当书归阁里那些古籍他没看过?
早就翻得烂熟在心,不必再踏足而已。
怒意卷涌,在重澜黝黑的眸底深处沸腾翻滚。
他最讨厌耍心眼玩花招的女人,若不是念在她是他的灵炉,早就一把火将她烧了,扬成灰。
重澜敛下眸中魔火,指节在她耳畔贴着的地面上扣出几个古怪的韵律。
青冉缓缓睁开眼,长睫轻颤,琥珀色的瞳眸有了光泽与焦点。
看清楚他的脸,她的瞳孔狠狠颤栗几下,随后下意识便要匍匐跪地。
只她的裙角被他踩着,一个趔趄,云绸的碎裂声在殿内的一片寂静中越扩越大。
她滑腻如酥的那一截腰肢从裂开的缝隙里露出来,白晃晃的。
她又慌乱地去捂着,半遮半掩的样子,让重澜一下子想起那豆腐般的光滑触感。
不知为何,怒气忽然散了大半。
他望着垂眸无措的她,决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抬起脚,捻着那轻薄冰凉的云绸碎料,嗓音低哑,“为何假装中毒昏迷?”
他的声线平淡,殿内四角的烛影却晃动得厉害。
青冉心思细腻敏锐,当即便察觉出他话里藏着的杀意,只觉自个儿的心也跟着烛光,狠狠颤了一下。
簌簌火苗噼啪从龙心油灯里爆开,徐徐燃烧冉起,又归于寂静。
青冉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喉咙发紧地咽了一下,“魔尊大人,求您饶命。”
与她双修两回,这还是重澜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如珠玉般清脆轻亮。
他的眸光忽然深了几分,脑海里的思绪撵着弯儿绕到了旁的事情上,忽的多了几分心猿意马。
重澜喉头滚了滚,半晌,回过神来,才想起好奇她为何觉得他传召她过来,是要她的命。
难不成她背着他,犯了什么错?
他没说话,喜怒难辨地盯着她。
越是这样,他身上的威压便越强。
青冉已被压得身子直不起来,瑟缩得厉害,静默一段时间再开口时,声线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许是她太惜命,太想好好活着。
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掀开袖口,露出手腕给他,为自己求情,“魔尊大人,若留着我,我愿日日给您供血。”
这下重澜明白了,她到底误解了什么。
有些传闻,在三界六道传得沸沸扬扬,但他从不稀得去管。
天底下蠢物太多,他不屑。
比如,都传他日日都要饮活人血,却不知他只饮七重天以上的修仙之人的血。
也没杀他们,全抓来圈养在囚牢里当移动血瓶呢。
重澜嗤笑一声,看着眼前蠢而不自知的青冉,将她提溜到巢凤檀玉椅上摁着,语气不耐,“当本尊的血瓶?你还不配。”
已经耽误了太多功夫,重澜不想和她多废话。
正要抬手,却被今日死亡危机之下,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青冉抱住腰身。
“魔尊大人,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试试。”
青冉脸色被他的不配二字怼得苍白,眸光却清亮而坚韧,微抿着唇,不屈不挠。
只要有活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她不想和前几天死的葛芷芊她们那样。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烛火又开始轻摇,重澜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挂在他腰间,玉颈微抬,眸中因为恐惧慌张而多了几分湿漉漉的怯怯水意。
他微眯了一下眼,长睫在眼睑处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
略一挑唇,他微微探身摁住她的后脑勺,嗓音深浓,“好啊,那就给你个机会试试。”
青冉毫无抗拒之力,他薄唇压下来,竟咬住了她的脖颈。
渐重的鼻息洒在她颤栗的肌肤上,青冉能感觉出他的动作生涩,却又凉薄无情。
身为血瓶,她不愿看那烛影照出她与他交叠的身影,绝望地阖上双眼。
脖颈处细嫩的皮肤被咬破,那刺痛感尖锐又嚣张地袭来,她却生生忍住,将唇瓣咬出月白牙印,也不吭声。
他薄唇开阖,喉结滚动,吮吸着她甘甜新鲜的血液。
青冉姿势僵硬,轻蹙着远山含黛般的眉尖,数着偶尔噼啪的灯油爆燃声。
直到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模糊……
重澜终于放开她,直起身子,指尖一抹漆黑灵力闪动,钻进她的体内。
意识蓦然回笼,青冉如玉般修长细腻的脖颈,瞬间恢复如初,毫无半点牙印伤口。
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头昏脑涨,身子摇摇欲坠,长睫扑簌,感觉随时都要昏过去。
这回,可不是故意装的。
重澜不耐烦地用灵力托着差点儿摔下椅子的青冉,沉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半眯。
他没想到,她的血,效果竟比他圈养的那些血瓶要好上许多。
难道因为她是他的灵炉,温养过他的灵力,所以更契合么?
这倒是意外的惊喜。
重澜默默收回“她不配”的评价,对于眼前这个有双重作用的灵炉,又满意了些。
打量久了,她莹白明润的脸庞仿佛镀着神霞,昏昏欲睡的眸光迷离。
灯下看美人,比前两回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风情。
血已尝过,便该办另一件事了。
重澜用灵力结成绳网拎着她,腾云驾雾间翻山越岭,落在了明台坡上的那座小院里。
-
青冉恍惚间,被倒灌的风雪糊了一脸。
再努力睁开眼时,只能看到烛火昏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脸。
重澜打了个响指,窗外风雪骤停,万籁俱寂。
青冉明白,这是又要开始双修了。
仅仅两回,她已了解他的这个小癖好。
双修时,他喜欢绝对的安静。
所以即便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再疼,她也死咬着牙关,忍得辛苦,不敢吭声。
不过今日,青冉发觉当个血瓶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她不必再忍,而是真的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再次看到床帏间两人的影子,明明是地位悬殊天差地别的两人,却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动作。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青冉也曾像万千女子那般幻想过,期待过,自己的道侣会是如何光风霁月的样子。
可身上这人,却没有一点与她的期盼挂钩。
更何况,她们的关系也不是道侣。
她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时可能被厌弃的灵炉。
-
北渊从来没有春日,永远都是寒冬。
当凛冽的风雪撞开窗牖的夹缝,吹散满室旖旎未消的春潮,青冉打了个哆嗦,缓缓醒来。
她意外地发现,双修承欢过后的身子,竟轻松自如,完全不似头两回那般酸胀得骨头都似散架。
不知是他的动作温柔熟练了些许,还是她身体的耐受程度好了许多。
再用内视术时,她才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又涨了一大截,且都十分温和,已然被净化驯服过。
是魔尊做的?
青冉茫然地抬起眸子,恰看到不远处的琉璃六仙桌上,摆着一条光泽流转的轻纱流仙裙。
那极软极薄的料子,是用仙界九重天的落霞编织而成,裙角边缀着一缕缕极品神霞,似流苏,又轻盈,漂亮得不可思议。
青冉认得这是眼下最流行的轻纱流仙裙,她曾陪着她的亲生妹妹青欢去仙市买过一条。
青欢宝贝得紧,连裙边都不许她挨一下。
当青冉视线触碰到轻纱流仙裙的一刹那,重澜设置的禁制亮起。
轻纱流仙裙忽然飘到半空中,再落到她的手边。
还有他那冰冷淡漠的嗓音一起落下,“昨日踩坏了你的裙子,赔你一条新的。”
青冉略有些怔忡,指尖抬起又放下,裙边的蔼蔼光华映亮了她圆润透亮的指甲。
她却始终舍不得摸一下。
她总觉得这好像一场梦,和她以前在青正门的时候那样。
她梦见父亲给她带回来一条轻纱流仙裙,让她穿上,可她一碰,梦就醒了。
第4章 赏你的
明台坡的磐云小院,和魔尊居住的无曲宫隔着一重雪山遥遥相望,是北渊最高的两处。
青冉走出屋子,发觉眼前古朴简单得只有一石桌两石凳的小院似是浸在浮浮沉沉的流云里,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但她并不打算多留。
她方才已将屋内收拾干净,昨夜的痕迹全用灵力抹去,床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刚打算离开,却看到远远飞过来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风雪在它的羽翼之下飘摇。
到了跟前,它化成人形落在她面前,长相斯文无害,笑容温润内敛。
“青冉姑娘,我是魔尊麾下左使经笠仲。”他自我介绍后,便取了一个储物袋出来,“你在白安坊的东西都取了来,看看可还有少了的?”
青冉听到他自称经笠仲,先是一愣,因她从小听过太多魔尊为祸四方的传闻,这经笠仲就是他麾下头一个是非不分残害好人的杀胚。
她没想到那传闻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笠仲,看起来就像凡人界的读书人一般,纯良无害。
再反应过来经笠仲所说的话,她澄澈瞳眸怔怔放大,指尖紧张地攥了起来。
为何要取她的东西来?
“青冉姑娘不必害怕,魔尊的意思是让你在磐石小院里住着,以后不必再辛苦了。书归阁那整理打扫的活儿并不轻省,你说呢?”经笠仲笑眯眯地看着青冉,把话说得周全。
青冉咬着唇角,像木雕似的杵在原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半晌,只能僵着脖颈走过去,接过他送来的储物袋,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清点。
意料之外的是,她的传音镜竟然也在里头。
北渊规矩森严,她们一进来,传音镜便都被收了起来,不许她们和外界联络。
所以她这传音镜已经许久未用,一直散着微弱的光亮,瞧起来似是存了未读的讯息。
经笠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的一切动作,还有她神情的细微变化。
直到她重新将储物袋束起来,朝他颔首道谢:“多谢经大人,东西都在。”
“嗯,那便安心住着吧,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他掌心浮出一把金雕小镜,这是他的传音镜。
青冉将自己的传音镜印记打入他的传音镜内,便算是互留了联络方式。
再然后,经笠仲就离开了。
他刚一走,青冉便收到了他自传音镜送过来的音讯。
“青冉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但经某不得不提醒一句。若是魔尊送的东西,你看不上眼,下场你该知道的吧?”他不咸不淡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云层之间的气流鼓动声,惊得青冉眼皮子一跳,忙走回屋内。
那条轻纱流仙裙仍像她醒来时那样,摆在桌上。
青冉惦念着经笠仲咬重的那几个字,抿唇走过去,灵力笼成一个小小的水流光团。
再散开时,轻纱流仙裙已罩在了她身上。
柔顺轻盈的软纱笼得身材曲线越发曼妙婀娜,走动时裙摆的神霞盈动,宛如九天神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青冉怔忡地望着水镜里的自己,呼吸微凝。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裙裳,青冉也不例外。
原来她也有这么美的时候。
忍不住多盯着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直到青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她垂眸,取出传音镜,读取里面的讯息。
原来她踏进北渊的第一天,家人就都给她发了讯息。
不过,却明显都不是出于关心。
父亲青正初告诉她,多留意北渊的动静,若能近距离接触魔尊,那是最好,要是万幸能成为他的灵炉,一定要乖乖听话,莫惹他生气,牵连了青正门。
妹妹青欢则问的是青冉留在青正门的物什还要不要,能不能全送给她。
青冉没有朋友,所以传音镜里这两条讯息读完,便显得光秃秃的空荡。
她终究还是难掩眸底的失落,指尖攥着传音镜的流铜小柄,渐渐泛白。
沉默许久,她没有回复。
就当她还在白安坊内当侍女,并未看到这些吧。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关于她的境遇。
反正,他们也不会关心地问她一句,苦不苦,想不想家。
-
无曲宫内。
重澜睥睨着回来复命的经笠仲,漆黑瞳眸里蕴着冷清淡漠,“东西送去了?”
“是。”经笠仲垂眸复道,“青冉姑娘听了传音镜里的消息,但并未回复。”
“嗯。”重澜声音喜怒不辩,闲闲地道,“继续盯着,她若是敢出磐云小院,直接杀了,不必问我。”
“明白。”经笠仲虽答得干脆,心底却唏嘘。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摊上这位修无情道的主儿,可真叫一个无情呐。
不过,这许多年来,北渊守得似铁桶一般,纵魔尊招摇狂傲的暴戾性子树敌万千,也屹立不倒,便是因为这森严又谨慎的规矩。
“她的背景进一步查得如何?”重澜半眯起眼,他疑心很重。
没办法,如今他确实如外界所言,身负重伤。
若真被人趁了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
经笠仲如实回禀,“已反复甄别过,她确实是青正门的掌门人青正初的大女儿,身世清白简单,从小就在青正峰上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与其他宗门没有勾连。据青正门的线人来报,她沉默寡言,不太合群,父母也不怎么宠她,但她的妹妹青欢总是和她形影不离。”
“嗯。”重澜的眸子彻底闭上,千思万绪在心中默默酝酿着。
青正门只是仙界里普通不起眼的一仙门,不过几十口人,他弹指间便可以覆灭。
这样的小门小派,身后也无强大宗门撑腰,一直在夹缝中默默求存。
这是当时他选她做灵炉的一个原因。
像她这样身世背景的备用灵炉其实还有不少,但她的容貌与性情,还是让他第一个指了她。
没料到,用过之后,便舍不得再换。
重澜忽的起身,把经笠仲吓了一跳。
见他衣袂飘飘,往磐石小院的方向腾云而去,经笠仲愣在原地,又笑了笑。
他往传音镜里发了个讯息——
好好守着磐云小院,若有异动,速速来报,不许伤害青冉姑娘一分一毫。
-
青冉无事可做,正趴在窗棂旁赏雪。
北渊的雪与仙界的不同,这里地处魔界极北,浓烈的魔气将这些碎雪冰花的边角染上了一层浅浅的乌色。
虽不明显,却透出一股绝望压抑,与那纯洁圣白的雪色相衬。
忽而大雪里现出一道挺拔桀骜的身影,重澜穿着朱红色锁金边的长袍,眉心魔火燃得炽烈。
簌簌的雪落在他周身三尺以内,都无声地被蒸发,化成一团缥缈魔雾,萦绕在他身旁。
青冉原本不觉得冷的,此时遥遥对上他沉沉的视线,忽觉手脚冰凉僵硬,成了冰雕,眼睁睁地看他靠近,推门,进屋。
风雪裹挟而入,又被他大手淡淡一挥,全都倒退回了云层之上。
磐云小院的雪停了。
地面皑皑霜雪不染纤尘,只有他的脚印一路绵延过来。
重澜望着她僵直着的后背,眸中渐渐染上浓墨色泽。
“青冉。”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洌,似停下的暴风雪都漫到了屋内。
青冉心尖一颤,缓缓地转过身子,跪倒在地,“见过魔尊大人。”
他眼底的冷沉越来越深,绷着脸,嗓音如檐下挂着的冰棱,“这么爱跪?”
青冉微怔,又听到他如同深海巨浪般的威压落下。
“那今日便跪着吧。”
“是。”青冉颔首,以为他是要她跪在这里,不敢再动。
指尖悄悄攥着裙边的神霞,全身寒毛直立。
可是,下一瞬,她忽的被他灵力托起,移到了椅子上继续跪着。
面朝椅背,后背抵在他的身前。
轻纱流仙裙的玉色轻纱浮动,与他的长袍交叠在一起。
青冉被他粗砺的长指捏着细嫩的后脖颈,以一种很屈辱的姿势,听到她耳畔咫尺的深浓嗓音。
“好好跪着。”
灼热的鼻息滚过她温凉的脸颊。
青冉又惊又怕,用力攥着那紫檀木椅的扶手,生怕他将她颠下去。
受这样的委屈,已不是一次两次。
可今日更伤人些。
只因这折磨不止从身体上,还有言语精神上的打压。
他说:“既当了本尊的灵炉,便乖乖听话,好处少不了你的,但你若敢耍什么小聪明,我灭你满门,知道么?”
他用最亲密的姿势,说着最狠厉无情的威胁。
他还说:“你能做本尊的灵炉,已是修了几世的福分,这些都是本尊赏赐给你的,你得感恩戴德,知恩图报,明白么?”
他将狂乱暴戾的灵气泄在她的体内,再松开她,任她如破碎木偶一般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青冉仿佛痴傻了一般,意识还飘在九重天的云霄之外,难以回拢。
她受不住他一次比一次更久的双修,承受的灵力一次比一次更多。
他却已用灵力荡涤干净,恢复了孤冷绝尘的魔尊模样。
……
临走前,他甩下一块绝尘龙金,扔在她裙角旁。
恩威并施,向来是他驭下的最好手段。
至于灵炉,虽身份上与其他属下有些区别,但想必也差不离。
他相信,她很快便会对他俯首帖耳,忠贞不二。
第5章 叫一声听听
重澜的身影在雪夜中湮没许久之后,青冉的手指才恢复了可以动弹的力气。
对于双修后的艰难处境该如何应对,她倒是轻车熟路了一些。
先是掐了水灵决,再便是梳理丹田内那些暴虐的灵气。
它们比重澜讲道理,也更容易接近。
只要念对了心法,它们便会很快融入她的丹田,化成她如同小溪般在身体里奔涌着的灵力。
又是一整夜过去。
盘腿打坐的青冉睁开眼,发觉体内的灵力已经汇涌到了二重天大圆满,离突破也就差那么一个契机。
她垂眸,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她最在乎的便是修炼之事上的进步,这种“好事”却发觉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眼角余光被一团烁金闪到,她伸手一捞,发现竟是一块绝尘龙金。
这是制作灵器最好的材料,极其珍稀的天材地宝。
她曾见父亲得过一块,指甲盖大小,宝贝地藏在床下,每日要看三回,生怕被人偷了抢了,后来融进他的灵器里才消停。
而眼前这块,托在掌心里,大得握不住。
青冉想起重澜离开前,似扔垃圾一般将这块东西扔到她面前。
心中忽有些不是滋味,这般随意,不知是他顺手从哪儿烧杀抢掠来的。
沉默片刻,青冉还是将那绝尘龙金包好,放进了她的储物袋里。
-
磐石小院里的日子,不比白安坊好过。
虽没了繁琐劳累的打扫活儿,也没了那群处处看她不顺眼的侍女们。
可光是应付重澜一个,青冉就时常力不从心。
他几乎日日都来。
双修、喝血,两不误。
走时青冉都是浑身骨头都散架一般,瘫在地上、床榻上、椅子上,或是窗台上。
身疲力竭,七窍升天。
他总会说些难听刺耳的话,敲打她,警告她,离开前又会扔下一两样宝物。
青冉没见过世面,都是她匪夷所思的天灵地宝,却都入不了他眼似的,随意赏给她这样卑微的灵炉。
是的,卑微。
在磐石小院住了一段时日,青冉在重澜身边,仅有的感受,便是卑微。
他的性子桀骜孤冷,又傲慢自大,喜怒难辨,情绪无常。
她不敢忤逆他,不敢得罪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心思。
惶惶不可终日地扮演着乖顺安静的灵炉角色。
可是,不知为何,他似乎又开始对她的安静感到不满。
这日双修到一半时,他忽而摁着她脖颈上他啃噬出的牙印,皱眉低语,“本尊忽然发觉,你这样子,像条死鱼。”
青冉抿唇看他,眼尾微红,眸角都是湿涔涔的水意。
唇瓣早已因忍气吞声,咬得泛白。
他的指尖摩挲上移,抵在那樱桃般的唇瓣之上。
“这儿快磨破了,想叫何必忍着?”他沉沉的嗓音,听得青冉喉咙发紧。
重澜的指腹粗砺,磨得她唇瓣生疼。
被他大拇指抵着的脸颊更是火辣辣的。
可他却不放手,话说得更加不堪入耳。
“不如你……叫来听听?”
青冉紧抿着唇角,一声不吭地望进他漆黑眼眸里,深邃,难以见底。
她情不自禁地颤栗着,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若是不肯叫,就会死。
可她喉咙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脑子里更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告诉她做人要有羞耻之心,一个又叫她放下尊严。
重澜却不会让她做选择。
他指骨用力,像是快把她的下颌捏碎。
青冉的喉咙间溢出破碎的痛吟声,低软无力,尾音还带着一丝柔柔的颤。
映着她汗湿的下颌,千娇百媚。
纵是无意,却也顺了他的意。
重澜喉结滚了滚,眼神愈发深暗。
青冉望着他滚烫眼神,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她是被迫的。
是她的身体被他拿捏,出于本能,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
一缕湿热汗水浸透的青丝黏在青冉苍白软弱的脸颊上,她琥珀色的瞳眸盈着水气,清净如洗。
仿佛会说话似的,透出求饶与无辜。
可越是这般可怜的模样,重澜就越想狠狠地欺负她。
他俯身,咬住青冉的唇瓣,轻轻啮噬着。
就像吮着一颗温软的樱桃,毫不留情地咬破,琼浆般的血液从舌尖蔓延到喉间。
这么软,那么甜。
重澜意外地发现,这样吸出来的血比脖颈处的更好喝,也更能抚平他心口处那团难愈的火疾。
双修,可真有意思啊。
……
直到重澜离开了好久好久,青冉才从鲛珠软烟玉帐里坐起。
此次双修过后,她的修为终于突破了三重天,可她的神色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波澜。
明明这短短数日,已超过她努力二十来年也未能够到的修炼成就。
可是为何,她鼻子酸酸胀胀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青冉抬起头,想把眸子里那些湿漉漉的水意都憋回去。
出于习惯,她不愿意哭,也不敢哭。
其实,她从小本是爱哭的性子。
可是,每回哭的时候,青欢总会蹲在她身旁,一边用软软的指尖替她擦着眼泪,一边狠狠地捏着她的腮肉。
那时候,青欢总是笑得无辜纯幼,眼角微微下垂,语气却幽深得可怕。
她总是说:“姐姐哭的话,会让我觉得我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呢。”
然后,青冉若是不止住眼泪,青欢便会将她欺负得更惨。
喜欢的东西全都破碎,在意的人都被抢走。
渐渐的,青冉便不敢哭了。
躲起来哭也不成,会被青欢找到,后果比当着青欢的面哭还要更狠。
青冉心底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恐慌,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缺乏安全感的天性。
她抬起手背,狠狠咬着,眼眶憋得通红。
那几颗晶莹的泪珠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来回滚动,如雨后荷叶上的水珠。
……
重澜望着流萤水镜里的这一幕,长指微点在她的脸庞上,涟漪泛开波荡。
“送她去雎池泡一泡。”他绷着脸,嗓音却比平日柔和几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过分,他又补充了一句,“把那颗血云灵果放进去。”
底下,右使尚胖子惊愕地看着他,轻声提醒道:“魔尊,那可是您留给自——”
话说一半,被重澜不耐地截断,“我的话你听不懂?”
尚胖子舌头一下子打了结,连忙收了声,直道遵命。
屁颠屁颠地往外跑,可心里仍然忍不住犯嘀咕。
尚胖子是魔尊麾下右使,掌北渊宝库,自然知道最近魔尊划拉了多少天材地宝送给磐云小院的那位灵炉。
之前送的那些都还算一般,虽然随便哪样都能让修炼之人眼红无比,但对于活了两万多年,底蕴深厚的魔尊而言,不算什么。
可今日魔尊说的那颗血云灵果,宝库里可只有一颗!
原本留着还有大用的。
真不知养在磐云小院的那位,给魔尊下了什么蛊。
一向把魔尊的宝贝当成自己的宝贝的尚胖子,心如刀割,像在滴血。
他一路骂骂咧咧到了磐云小院,看到青冉推门从屋内走出来的一刹那——
好吧,他忽然理解魔尊的所作所为了。
这这这丝毫挑不出瑕疵的脸庞、身材,比宝库里那张画像上的九天神女还美。
只不过,她似乎被魔尊采补过度,脸颊透着一分不自然的白,却又衬得更通透柔美。
神色也虚,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似的。
更容易让人勾起保护欲,想要好好疼疼她。
不过她是魔尊的灵炉,聪明的尚胖子自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甚至还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狗腿又殷勤,“青冉姑娘,我是魔尊麾下右使尚浪,奉命带你去雎池泡一泡。”
他原话不说地复述了重澜的话。
被美色震惊过后,尚胖子心里又开始止不住的心疼、咆哮。
泡一泡而已,至于用得上血云灵果吗?!至于吗?!他当右使这么多年了都还没用血云灵果跑过澡呢!
青冉望着站在雪中的尚胖子,心中并不比他平静,甚至更为惊愕。
传说中重澜麾下第一走狗,无耻狡诈常耍得仙界诸位掌门团团转的尚浪,居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胖胖墩墩的样子?
重澜身边的人,似乎总能颠覆她的想象。
……
尚浪虽胖,但心思细腻。
他看出青冉此时身子很虚,便唤出三首六尾的鵸鵌载上她,一起往雎池飞去。
尚浪还是个话痨。
他跨坐在鵸鵌的另一个脑袋上,撇过头来和青冉聊天。
风声烈烈,落雪簌簌,青冉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一人说得起劲,嘴巴开合之间就灌进去一口风雪,也不在意。
青冉垂眸,手指搭在鵸鵌漆黑光亮的羽毛中,心绪复杂。
七重天的鵸鵌,在魔界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挥挥翅膀可以给青正门带来一场灭门灾难的存在。
在重澜这儿,竟然只是他麾下右使的坐骑而已。
自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想要找机会离开。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彻彻底底地明白这心愿,和她想要有朝一日修炼成神的夙愿一样。
不可望,永难及。
第6章 开窍了?
雎池亦有风雪飘渺,却比北渊的其他地方都要温柔。
许是因为这儿的水是温的,连带着疾劲的风雪也缓了下来。
青冉落下的时候,已然被这一路上吹得唇色发白,身形瑟缩。
三重天的修为本该不怕冷的,可她多日失血,采补过度,又刚突破。
丹田内才突破后的根基像被风雪吹过,摇摇欲坠。
尚浪眼尖地发现了,抬手布了结界,将风雪拦在外头,又唠叨地说着。
“这北渊啊就是风雪大,魔尊喜冷,也不管管,我们啊,也就只能跟着一块喜欢刮风下雪了。”
青冉长睫轻颤,望着那雎池充沛的灵气和池液一起翻滚,冷得牙关发抖,迫不及待地想要泡进去。
可是尚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果子,扔到雎池里。
满池清澈的池水顿时如泛起火烧云一般,颜色渐渐晕开。
见青冉只是静静望着这一切,连一缕缕疑虑都没有,尚胖子忍不住了。
“你不好奇这是什么?”
青冉垂眸,摇摇头。
她懒得问,是好是坏,都是魔尊“赏赐”的,她都得受着,不是吗?
“这可是好东西。”尚胖子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血云灵果,听过吗?”
青冉一愣,又摇摇头。
尚胖子觉得忒没意思,也是。
她这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哪能接触到血云灵果这一档次的绝世宝贝。
但是吧,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泡完走人,尚胖子心里更不舒坦。
暴殄天物啊,他心底的小人在咆哮落泪。
尚胖子叹了一口气,心情激动掩着语气里的酸意和羡慕。
“青冉姑娘,你是真有福气。”
青冉默了默,旋即低声道,“尚大人,若是您想要这福气,我——”
她的声音就像仙界的流云一样又轻又酥。
尚胖子听得一怔,再一喜,随后想起重澜那张脸,连忙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打断青冉的话。
连靴子里的脚趾都急弯了,全身都在抗拒。
“不用不用了,这人的福气可是上辈子修来的,胖子我上辈子造孽太多!不该享福!青冉姑娘你好好珍惜好好泡,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不能再聊了。
再聊下去,魔尊的右使,恐怕就要换一个人了。
尚胖子捂着自己吓得扑通的小心肝,回去复命。
-
尚浪离开后,青冉终于可以泡进雎池里。
她只来过一回便已经很喜欢泡在这里的感觉,就像是温柔又充沛的灵液不停地抚平着灵魂里的褶皱,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一入雎池,青冉便控制不住身体发出来的喟叹,满足地阖上双眼。
失了血色的脸颊重新泛上红晕,渐渐如水蜜桃一般,恢复清润的生机。
体内匮乏的血液同样涌动,在四肢百骸中游荡。
冲洗着突破后经脉里留下的污垢的同时,竟也迸裂出许多新生血液,更磅礴,更有生机,从涓涓细流涌成了欢腾的小溪。
丹田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修炼一途,便如同搭一个可以攀越那九重天的架子。
前两重天,都只是在平地基罢了。
只有突破到三重天,才算是真真正正迈过了修炼问道的门槛。
有了顺着架子往上攀登,有朝一日成神,问鼎九天的资格。
而这最开始的筑基搭建,是最重要的,也是要耗费最多天灵地宝的。
基础越好,以后修炼起来便是事半功倍,得心应手。
那红色果子,绝对是最顶级的宝物,很了不起。
青冉只浸泡了一息的功夫,便判断出来。
血云灵果,她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只是……她不明白尚浪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宝物拿出来给她。
理智告诉她,这只可能是重澜的命令。
可当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浮现在脑海里,恐惧和心悸又爬满了胸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
当雎池里通红的池水重新变回清亮透明,也就意味着血云灵果的药力已全被青冉吸收。
她恋恋不舍地从池子里走出来。
水灵力流转,转眼间湿漉漉还滴着水的流仙裙就变得轻盈干燥,如软月流云一般笼在身上。
这趟收获,着实之大。
她不仅将亏损的灵血都补了回来,且体内的生机又壮大了几分,灵力更是精纯了一倍不止。
最重要的是,她三重天的基础已打得牢不可破,坚不可摧,堪比仙界那些大世家的嫡子。
重澜出手,当真阔绰。
青冉垂着眼,心情仍然复杂。
未见尚胖子来接她,只好走出结界,自己回磐云小院。
没料到才绕到一条小路上,就遇上了熟人。
是她住在白安坊时同屋的两个侍女,一个叫姚昭芸,一个叫金梦露。
她们俩刚洒扫完毕,正要回白安坊。
姚昭芸和青冉一样,出自小宗门,性子也内向温和一些,虽然她抱着金梦露等人的大腿,但没有盛气凌人地为难过青冉。
但出身大世家的金梦露就不一样了,侍女里面也有小团伙,也分三六九等。
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青冉那清高的样子,像青冉这种小宗门的,就该嘴甜一些,多鞍前马后一些,
此时见了青冉刚从雎池里泡得肌肤白里透红,眼眸清澈如洗的模样,更是羡慕得眼红牙酸。
她辛辛苦苦洒扫一整日,从小姐命成了劳苦命。
青冉却这般好命,被魔尊锦衣玉食养在小院里,闲暇时还能来这雎池里泡泡温泉。
越想,便越咬不住牙。
凭什么?
金梦露自诩比青冉好了一大截。
她是金甲族族长的嫡女,论家族实力,她们金甲族随便一个分支就能灭了她们青正门。
再者,她生得也不差,金甲族多少天才都想娶她做道侣,求着和她双修。
她只是心气高,既要双修,自然要找这三界六道的第一强者,才能修到极致。
可,怎么就被这小门小户、胆小如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青冉给抢了先!
金梦露冷哼一声,抬起高昂的头颅,不屑再看青冉一眼。
青冉知道自己不讨她喜欢,垂眸立在原地。
这条琼花小路逼仄,她侧了侧身子,想让金梦露和姚昭云先过去。
可是,金梦露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竟然猛一用力,狠狠撞了她一下。
青冉没有设防,顿时疼得眉尖蹙起,蹲在地上蜷缩着捂住肩膀,半天都缓不过来。
虽然青冉是三重天,金梦露是二重天,但金甲族素来肉.体强硬,堪比灵器。
金梦露更是金甲族族长的女儿,自幼便用族中最高等的秘法炼体,撞青冉的时候就如铁拳砸鸡蛋一般,毫不费力。
撞完,她还要回头,望着青冉身上那轻纱流仙裙,又压不住眼底嫉妒,用脚尖踩上去,撵了撵。
“青冉,你要是敢在魔尊面前打小报告,我会让我父亲,灭了你们青正门。”
青冉捂着肩膀,耷拉着眼角望着地上。
有一只芝麻大的魔蚁正艰难地搬着食物,穿过积雪深深的路沿。
姚昭芸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起青冉,捡起地上金梦露撞掉的香囊,拍了拍上面的积雪,又放了几颗碧藕丹进去,“这个能散了你肩膀上的淤青,别忘了用。”
青冉接过来,低头系在自己腰间,嗓音涩哑地道谢。
金梦露狠狠瞪了姚昭芸一眼,两人走远,但仍能听到她在训斥姚召芸,还拧了姚召芸的胳膊一把,“怎么,见人家做了魔尊的灵炉,就迫不及待地攀附人家?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小宗门的,都是两边倒的墙头草!”
“不是,我只是怕她和魔尊双修的时候,肩膀上的伤被魔尊发现……”姚昭芸可怜低低的辩解随着风雪飘来,两人走得越来越远,青冉再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但最后,她看到金梦露笑了一下,已经完全不怪姚昭芸,还挽着她一块走。
姚昭芸和青冉出身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
她总能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些谄媚吹捧的甜言蜜语,哄得那些大小姐眉开眼笑。
可青冉,永远都学不会这个。
-
回到磐石小院,青冉把外裙褪下,解开月牙白云绸里衣,查看自己右肩的伤势。
原本被雎池池水温养得滑腻如酥的肌肤,果不其然已青肿了一大片。
淤血沉沉,压得透白的肌肤黑紫,瞧着触目惊心。
万幸,没伤到骨头。
姚昭芸送的碧藕丹在香囊里,青冉不打算用,也不敢用。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通体蕴着流光的药瓶,倒出一颗芙光丹,含到嘴里吞下。
比起她相处了三月有余的同屋侍女们,她似乎更相信重澜。
更何况,每回双修后重澜扔给她的东西,都没有差的。
就这一小颗芙光丹,可以换十屋子的碧藕丹,药效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吞下芙光丹不过几息,便有温润修复的绿色浮光蕴在她的肩头。
青冉打坐调息了一盏茶的功夫,肩头的淤青就已经散了九成。
只剩一点儿痕迹,若不仔细,完全看不出来。
正这时候,忽而外头簌簌疾劲的风雪声停了。
这意味着,重澜来了。
青冉一惊,来不及穿好衣裳,就听到吱呀一声——
重澜已推开了门,看到美人罗裳半开香肩微露,一双比春色还撩人的眸子明晃晃地望着他,他眼底里多了几分意外,又化成浓邃暗哑的一抹深色。
她这是终于开窍……学会主动了?
第7章 藏了什么
风雪刚歇的磐云小院里,转眼便来了几只魔族灵智未开的小鸟雀。
落在庭院外的枯树上,歪头梳理浑身漆黑的羽毛。
兴起时,忘我地啾鸣一声,在庭院里传荡开来。
要是换了平时,重澜一抬手,便会灭了它们。
但今日,他望着在雎池里泡得肌肤酥软清透,性子也还开了窍的青冉,心情难得的不错。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它们。
只是……
他站在鲛珠软烟玉帐外,看到青冉正在慌乱地扯她的衣领,遮住那一片雪色。
原本还不错的脸色刹那间便沉了下去。
既然不是主动勾他,等他。
那她刚刚,是在做什么?
他大步过去,一手捏着她的后脖颈,一手摁住她的肩头。
低头睨着动弹不得的她,逼问道:“方才你在做什么?”
男人音色极冷。
青冉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浑身上下都被吓得发软,瘫倒在他的臂弯里。
这些时日,重澜也算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便直接上手检查。
“这里藏了什么?”他的手往下移,停在她鼓鼓囊囊的胸前。
衣襟里,有东西。
青冉四肢僵硬,头皮瘆得发麻,仍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重澜漆黑的瞳眸里,蕴着越来越深的冷意。
她既不说,他自己有手。
只是,拿东西的时候顺手,用惩罚的力度掐了一把。
青冉浑身颤栗了一下,抬起下颌瞳孔放大地望着他。
眸底湿漉漉的水意沁上来。
重澜没看她,盯着手里捏着的流光小药瓶,指尖旋动一圈,而后冷笑。
“自己乖一点,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
青冉垂眸,咬住唇角,不说话。
“哪里受伤了。”他看了几眼,将药瓶扔回给她,语气不冷不热地问。
没有关心,眼底也是,只是闲着没事,随口关心一下她。
青冉还是那副样子,垂眸,咬唇,不说话。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重澜的耐心快要告罄。
他来她这里,是为了双修,为了疗伤,不是和她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浪费光阴。
若她不懂得珍惜,那自然多的是女人想要珍惜。
青冉唇瓣翕动,低声道:“肩膀,在雎池时不小心磕到了自己。”
重澜又是不耐烦地低了低眉,那眼神明晃晃的,是在嫌她蠢。
“你吃了芙光丹?”重澜嗓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青冉不解,却仍如实应道:“嗯。”
他在她身上点了几下,指点道:“这几处还凝着芙光丹的灵力未散,和我的灵力相冲。”
所以今日不能双修了。
“你体内还有淤血未化,本尊不喝淤血。”
所以今日血也没得喝了。
青冉听出了他语气里藏着的索然无味,心中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有怀疑,而且既然无事可做,他肯定马上就会走。
果然,重澜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沉思片刻,便打算离开。
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青冉。
视线收回来,忽然顿住。
青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她回来时顺手解下,放在六仙桌上的香囊。
那里面,还有几颗姚昭芸送给她的碧藕丹。
重澜不知为何对那香囊来了兴趣,弯腰将其拿起,倒出里面的几颗碧藕丸,嗅了嗅。
青冉的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神情,生怕他发现任何端倪。
沉寂的屋子里忽然响起重澜轻轻的嗤笑声,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桌前的空地,像在欣赏什么东西。
可是青冉却什么都看不到,心跳越来越快……
良久,他似是得了多大的乐子,半眯起狭长如墨的眸子,一边鼓掌,一边笑出了声。
“跳得好,跳得好啊。”
青冉从没真正见他笑过,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大笑。
可又有着她说不上来的诡异,让她心尖狠狠一颤,又瑟瑟地往后退了一下,后背抵着床榻上用鲛珠围起来的阑干,瞳孔害怕地晃动。
笑够了,重澜又恢复了那孤冷高傲的魔尊模样。
他没走,反而坐了下来,长指在六仙桌上轻叩着,朝外吩咐了一声。
“来人,传召金梦露。她给本尊表演的舞曲不错,本尊要好好赏她。”
庭院里破空声响起。
青冉怔怔地听着,大概明白她是被金梦露和姚昭芸给利用了。
金梦露撞伤她,姚昭芸再做好人,给她送碧藕丹。
碧藕丹上使了术法,看刚刚那重澜那模样,大概是闻到香气才能触发。
会看到金梦露的幻影翩翩起舞,撩拨心弦。
她们对青冉的心理也拿捏得很准,猜到她不敢用那碧藕丹,也来不及查看。
庭院里破空声再度响起,金梦露那比白日里娇媚了好几个度的嗓音传进来——
“金甲族族长嫡女金梦露,参见魔尊大人。”
重澜本想让人进来,忽然又想起上一回当着青冉的面处决了一个叛徒时,她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
罢了,别吓着她。
让她好好养伤,才能早日侍寝。
“在外头候着。”重澜冷淡的声音传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青冉,语气仍然淡淡,“本尊明日再来看你。”
青冉没有理他,头埋得很低。
重澜略一挑眉,望着青冉沉默低垂的眉眼。
这女人是以为他要召金梦露侍寝,所以吃醋了?
重澜曾经见过经笠仲的道侣,那个火眼魔虎酷爱吃醋,时不时便提着长刀跨越三界追逐经笠仲,气势汹汹
当时他只觉得经笠仲没出息,这样的道侣直接烧了扬成灰,换一个不是更好?
可现在见到青冉这模样,他才发现。
啧,女人吃醋,原来挺可爱的。
……
金梦露姿态扭捏地站在庭院里,心情忐忑、娇羞、激动交织,沸腾不已。
她从成年的那一天起,就认定了自己的道侣,一定要是这天底下最强的男人。
可魔尊高高在上,孑然一身,似乎对双修之事从来都不感兴趣,身边也从没有过女人。
知道魔尊要寻灵炉的那一晚,她高兴得一整夜都没睡。
胡搅蛮缠哄着闹着,让父亲将她送来了北渊。
虽然,只是灵炉。
但以后魔尊知道了她的好,喜欢她,宠爱她,再升级成为魔尊的道侣,也是很顺其自然的一件事情。
到时候,她在三界六道都能横着走。
曾经瞧不起她的人,还有那青冉,都得被关进北渊底下的囚牢里,天天给她磕头求饶!
金梦露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里。
直到看见魔尊出来,一步步朝她走来,那挺拔的身形,逆天的气势,无双的容貌,都让她幸福得快要晕倒。
她不知道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她喜欢他,崇拜他,不管样貌还是实力,他都是三界六道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世上怎会有这样完美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马上就要和她双修……
金梦露光是想想,心就已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浑身都似冒着气泡一般发软发嗲。
重澜走过来,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睥睨着她,冷冰冰的。
可金梦露却觉得肌肤越发炽烈。
他随便一个眼神,她都能为之倾倒。
“你的舞跳得不错。”
听到他这样说,金梦露的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样的甜。
这是她为了他,苦练了很多年的舞,看过的人都说惊艳。
“若是魔尊大人喜欢,以后我可以日日——”金梦露的话还未说完,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底已燃起了烈烈魔焰。
无形的灵力威压笼下来,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魔焰漫上来,越过她的膝盖,一路朝上。
肌肤与骨头被烧焦的痛苦蔓延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她想尖叫。
却叫不出来。
他早已设了禁制,将她从头到尾禁锢得严严实实。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此刻却只能勾起金梦露心底深深的恐惧,逐渐放大。
金梦露悔得眼睛通红,目眦欲裂,却已经太晚了。
“真可惜,本尊最讨厌有人跳舞,尤其是在北渊。莺歌燕舞,太不像话!”
重澜嗓音里沉沉的怒火迸射出来,和金梦露身上的魔焰一道,越烧越烈。
他不想吓到青冉,便设了静音的结界。
四下无声,只有滔天魔焰映着半边乌压压的黄昏,枯树上那几只小鸟雀来不及惊起,已被无声无息地湮灭。
以前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从今天开始,有了。
北渊肃静,禁歌禁舞。
违者,杀无赦。
-
昨天傍晚磐石小院的天烧得那么红,新出的魔焰规则虽静默无声,却布满天际,久久不灭,昭告着北渊众人。
青冉自然也都看见了。
她才知道,原来金梦露不是来侍寝的,而是……
被烧成了灰烬,用来立威。
日上三竿,她破天荒地没有起床,而是依旧躺在鲛珠软帐里。
仿佛还能闻到外头的焦味,如形随形地笼罩着她。
她将头埋在仙鹅绒的枕头里,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心中惶惶不安,恐惧四溢,难以平静。
太多了。
死的侍女已经太多了。
重澜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她脑海里想起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的恶行。
金甲族是仙界排名前十的种族之一,金梦露更是族长嫡女。
可就算是这样,重澜却还是眼睛都不眨地将她杀了,毫无顾虑。
那么她呢?
她这样的身份地位在重澜面前,又是何等的卑微低贱?
是否随时也会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第8章 求
鲛珠软纱帐内,青冉侧躺在榻上,后背对着门口。
搭在她身上的云羽软毯勾勒出起伏窈窕的曲线,背影恹恹。
她没有注意到悄悄闪现进来的重澜。
重澜也没发现她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着的肩线。
他撩开长袍后摆坐下,故意将桌上茶盏叩出清脆的动静。
以此提醒她,他来了。
他第一次这么悄无声息地来,把青冉吓得身子弹起来。
软毯从肩头滑到腰间,再看向他时,那双漂亮得如同含了星月的眸子蕴着水色。
像迷雾鬼林里那些迷了路的白棉兔。
重澜搭在微凉杯沿上的指尖忍不住动了动,起身走到她身边,重新坐下。
“伤还没好?”他捏住她细嫩的脖颈,抚着问她。
青冉垂眸,抿着唇角,沉默的眼尾往下垂,泛着几不可查的微红。
她刚哭过。
他并没有看出来。
她很少哭,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
可是现在,她好像坚持不住了。
金梦露的死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知道这样被他折磨、予取予求、暗无天日的生活何时能结束。
也不知道头顶悬着的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像是一叶扁舟在狂风暴浪的大海里,永无宁日。
青冉曾经很怕死,她以为好好活着,一切艰难总会过去。
然而现在才发觉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其实一眼望不到头,无休无止。
没有尊严,全是耻辱。
青冉痛苦地阖上眼。
重澜正钳着她的脆弱的脖颈,那儿软嫩的细肉已被他磨砺得灼热、生疼。
若他此时毫不留情地折断她的脖颈。
她忽然觉得,这是他做的,难得的一件好事。
至少,给了她一个痛快。
也不算她自我逃避与放弃。
可是重澜没有。
他只是摆弄着她,解开她的半边衣裳,露出那一截雪白晃眼的肩。
他用指腹触着,语气低沉满意,“已经全好了。”
所以可以双修,可以吸血了,是么?
青冉想开口问他。
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喉咙像塞着棉花,沉闷钝重。
她别过脸,连下颌线都透出一股子生无可恋。
绝望地盯着腿间搭着的那一条软毯。
上头的云羽轻盈柔软,正随着重澜袖角带起的微风,温柔摆动着。
重澜终于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了。
他微皱起眉,想起昨晚的事——
难不成还在吃醋?
这醋劲和经笠仲的道侣有的一拼。
昨晚杀金梦露,就在外头,但他设了禁制,湮没了一切声音。
整个北渊,除了疗伤的她,估计都看见了。
罢了,他也懒得和她解释。
堂堂魔尊,何需哄人。
他直接将青冉压倒,咬破她的唇瓣,任她一言不发吃闷醋。
一边吸血,一边双修。
重澜这也是头一回发现,两样一块做起来更舒坦。
或许,还有她吃醋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新奇体验。
活了两万多年,重澜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
墨色长袍飘落,遮住青冉无力动弹的身子,只露出那一双莹润盈白的玉足。
重澜的眸光暗了几分,再往上移。
落在她失血过多而显得病恹恹的脸颊上。
方才,是他没克制住自己。
全程,她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连音节,也吝啬得不肯发出。
他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抚了抚,难得说了句人话。
“你若喜欢雎池,以后随时可以去泡。”
温软的唇被他摁得陷下去几分,还未愈合的伤口又有清甜的血沁了出来。
他收回手,却俯身吮住,似是不舍得浪费一分一毫。
青冉宛如断了线的木偶,目光空洞无神,连指尖都没有力气再控制一下。
只能任由他继续过分地索取,一次又一次。
这一日,青冉第一次忤逆重澜。
或许也算不上忤逆,只是他说的话都装作听不到,不回应,不理睬。
他没有杀她。
不过是狠狠地“欺负”了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持久猛烈。
这大概,就是对她的惩罚。
-
这次,青冉在雎池泡了两天两夜,才恢复过来。
把尚胖子心疼得不得了。
那些个天材地宝哟,都被魔尊扔破烂似的往水里砸。
魔尊为了美人,财大气粗,一掷千金,他可以理解。
可是泡个澡而已!要不要这么败家啊!
尚胖子唯一庆幸的是,魔尊只有一个灵炉。
要是多来几个……他和他的宝库就不活了!
青冉刚敲开雎池结界,一直等在外面的尚胖子就憋不住了。
他一口气冲到雎池旁趴下来,胖得跟石墩撅在那儿,双手在池水里划拉。
里头天材地宝的残渣还剩不少,捞一捞!
回去说不定还能炼个丹泡个脚什么的。不能浪费!
青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一眼屁股撅着的尚胖子,摇摇头悄悄遁走。
幸好雎池的水是活的,这算不上她的泡澡水。
-
回磐石小院的路上,青冉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遇到姚昭芸。
但这不是偶遇,姚昭芸捏着碧云扫帚,明显是站在路边等她。
青冉看见姚昭芸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尖,转身想走。
可是姚昭芸同样已经看到了她,连忙追过来,在背后唤她的名字,“青冉,你等一下。”
姚昭芸捏了个瞬移诀,堵住了青冉的去路,语气恳恳切切,“青冉,我代表白安坊的姐妹们求你帮个忙,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青冉抿着唇,垂眸道:“我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姚昭芸抱住青冉的胳膊,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和哽咽。
“青冉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太苦了……”
青冉没想到姚昭芸会用上“救”这个字眼。
她能救得了她们么?
众生皆苦,又有谁来救她呢?
青冉心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姚昭芸已是越说越难过,眼眶里泛起了朵朵泪花。
“魔尊那么宠爱你,你能不能求求魔尊,让他放我们离开……”
青冉风头正劲,连金梦露那样家世好、样貌好、舞曲绝艳动人的,都没能入得了魔尊的眼。
白安坊内大多数野心勃勃的梦想家们,现下都已偃旗息鼓,只想打道回府。
当侍女太没意思,只能困在白安坊,不得与外界通信。
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儿想要打探的异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北渊地狱,她们都待够了。
青冉摇头,语气平和地推脱,“大家都在各处当差,魔尊的命令,我不好——”
姚昭芸不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解释,“北渊并不缺侍女,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青冉再次沉默。
这一点三界六道都众所周知,北渊深处,有千千万万为重澜效力的魔物。
他随便拎几个出来,都比侍女们灵力高。
也更加忠心不二。
姚昭芸见青冉不说话,便继续开口劝她,“白安坊那么多女子,千姿百媚,各有风情。若是她们一直留在魔尊身旁,谁知哪一日会取代了你的位置,夺走你的宠爱。”
这“宠爱”不要也罢。
青冉长睫轻颤,并不在意,垂眸听着,神色毫无波动。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姚昭芸气得咬了咬牙,掐了个法诀。
唇瓣蠕动,语速飞快的密语钻进青冉的耳朵里。
“青冉,你若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金甲族族长正因为痛失爱女而悲痛,你猜猜,他若是知道金梦露白天里刚和你发生冲突,夜里便死在了魔尊手中,这腔怒火,他会泄向何处?”
“听说青正峰的风景很美。”
再一次被威胁。
青冉藏在流云软袖中的纤纤素手悄悄握成拳,复又松开。
沉默几息,她樱桃般的唇瓣微启,只说了一个字。
“好。”
青正峰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虽父母、同门往日待她……一言难尽,却也曾有过短暂的美好回忆。
后来种种,都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她不想让他们皆因为她,死无葬身之地。
-
无曲宫大殿,正是一月一次的议事大会。
几十位魔界的大人物都规规矩矩站在底下,重澜坐在魔气萦绕的尊座上,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睥睨万物。
听得累了,便一只手撑在冷硬的眉骨之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金甲族刚进贡来的七曜捌瓶。
长睫掩映着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在殿内高悬着的魔云炎日下扑簌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最后,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底下魔影首领的禀报,薄唇似勾似笑。
又透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意。
“……”魔影顶着巨大的压力,原封不动地转述着青冉和姚昭芸说的话,“姚昭芸和青冉姑娘密语的那段话小的没有听清。最后青冉姑娘说了一个‘好’字,两人便各自回去了。”
白管事揣度着重澜的心思,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那白安坊的那群侍女们……”
白管事深知,那些侍女可有可无。
若魔尊宠爱那个灵炉,顺水推舟遣散她们,博美人一笑,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谁料,重澜嗤笑一声,掌心里冒出烈烈魔焰,将正在把玩着的珍宝燃成了灰烬。
语气冷冷藏着威胁与不屑,睥睨道:“本尊身边有多少女人,轮得着她来管?”
第9章 劝你有自知之明
大殿内一片近乎凝成实质的威压,惊得众人连呼吸都悄悄停止。
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尚胖子望着又被重澜霍霍掉的宝贝,心疼得直滴血。
经笠仲则似笑非笑,盯着尊座上怒气冲冲站起来的某人,仿佛看穿一切。
一眨眼间,重澜那威压十足的身影已然消失。
半晌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重新热闹起来。
尚胖子大步跨上魔纹台阶,哭丧着脸拾掇着地上的珍宝碎片。
他的宝贝啊呜呜呜,回去补一补,还能当个摆设。
底下其他人则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得唾沫横飞。
都是魔界的大人物了,每日闲来无事,也就聊聊八卦才能觉得无趣的魔生有些波澜色彩。
尤其是关于魔尊的,这禁忌感,啧。
“也不知那青冉什么性情。要是她没有自知之明,敢让魔尊遣走其他侍女,只怕魔尊生起气来,今晚的北渊又要颤栗难眠了。”
“能攀上魔尊当灵炉的,应当也是个聪明人。”
“再怎么着也不会不长眼,跟魔尊开这个口吧。”
尚胖子眼睛一亮,冲回众人堆里,热络地左搂右抱。
“不如我来坐个庄!咱们赌一赌明日魔尊会不会遣走白安坊的所有侍女!”
“右使大人,您什么时候也做赔本的买卖了?”有人笑了笑,然后迅速押了一块魔晶石,“不过你不许反悔了啊!我赌魔尊肯定不会!”
“我也是!尚胖子你可不许耍赖啊。”和尚胖子关系好的几个,则直接动作飞快地押下一堆奇珍异宝。
光是想想明天尚胖子心疼得嘴歪的样子就想笑。
尚胖子才是真的想笑。
看着盘子里压“不会”的那一堆小山似的宝贝们,心里乐开了花。
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押下一颗血月圣珠。
是经笠仲温润的声音,含着笑意,“我押‘会’。”
尚胖子眼睛一瞪,差点儿破音。
“你押就押!押这么贵重的圣珠做什么?!要是你家那位知道你赌这么大,不得拔光你羽毛啊!快!你快拿回去!”
“买定离手。”经笠仲淡淡一笑,飘然离去。
“……我也押‘会’。”魔影首领羿臻忖度半晌,更狠地默默押下两颗血月圣珠。
而后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得毫无踪迹可寻。
尚胖子快要昏过去。
可是他的小短腿根本就追不上魔界来无影去无踪,遁术第一的羿臻。
只能气得炸毛,原地咆哮。
啊啊啊羿臻你什么时候也跟着经笠仲这只秃鸟学坏了!!!
-
已是日暮,落雪镀上了一层霞色,美得绮丽。
青冉心不在焉地擦着六仙桌,心神一直不宁。
她正盼着他不要来。
那抹深色暗绣的金色云纹墨袍一角,已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余光中。
“见过魔尊大人。”她福身行礼,微垂螓首。
重澜瞥她一眼,总觉得她今日分外乖巧些。
“伤好了?”他扶着她起来,掌中薄茧隔着薄软云绸,摩挲得她肌肤灼起一阵滚热。
青冉寒毛微微颤栗,已被他拉着,半倒在榻上。
他来这里,向来都是直入主题。
今日多问她一句,已算是多余的恩赐。
“嗯……”青冉有求于人,半推半就应着,轻解罗裳。
她从未这样主动过。
重澜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想起方才羿臻的禀报,眸色沉了几分。
面上却不显。
轻抚着她滑腻如酥的脸颊,享受这难得的伺候。
她不会伺候人。
那小心翼翼的讨好过于明显,有求于他的神色也毫不遮掩。
动作明明生疏又青涩,却还是让他半眯起长眸。
极致的愉悦,浮浮沉沉,摇摇晃晃。
重澜偶尔会忘乎所以地沉溺进去,又猛然清醒,心弦紧绷,深知不该如此。
这只是修炼、疗伤。
他不该在意这过程,只需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想着,他的动作又快了些。
粗暴且不计后果地灌入狂乱的灵气,藉由青冉的身体作为灵炉,梳理、净化、温养。
她的唇瓣已失血过白,供血太慢。
他便不耐地咬破她的脖颈,甘甜的血液如泉涌,如甘霖。
青冉疼得嘤咛一声,眉尖轻蹙。
见他眉梢微扬,心情还算愉快,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底喉间来回翻滚的话。
“魔尊大人,白安坊的侍女们都很想家,您能不能——”
话未说完,青冉已被掐住了脖颈。
重澜蓦地停下双修,抽出留在她体内的灵力,宽大的手掌抵着她的喉咙。
这么纤弱的雪颈,他知道自己只要那么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可望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正因为喘不过气来而微微放大,映着他魔焰升腾的影子。
重澜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他嫌恶地甩开她,眼底的冰冷杀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青冉的肩膀被重重磕在鲛珠阑干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只怕是旧伤刚好,又已经添了一块乌黑的淤青。
重澜嗤笑着,看她疼得直抽气,挣扎着坐起来的样子。
呵,自作自受。
乖乖当一个温顺安静的灵炉不好么?
还以为赶走了他身边的所有女人,就可以霸着他,当北渊的女主人不成?
青冉抬起疼得有些僵硬的小脸。
屋内燃着的灯火照亮了她的眼眸,里面满是执拗。
她拉住重澜的衣角,再一次求他。
嗓音软软切切,如云似水,眸色动人。
若不是重澜这种心比磐石还要冷硬的男人,只怕早就应了。
可重澜只是目光如刀地捏住她的下颌,恨不得将其捏碎。
他审视着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澄澈莹亮,仿佛会说话似的。
挑了挑唇角,嗤笑讥讽。
“一个灵炉而已,醋劲怎么就那么大?”
青冉低眉,不说话。
将错就错地不解释。
重澜想起她上回因为金梦露的事就吃了一晚上的醋。
那时还觉得新奇可爱,现在开始厌烦鄙夷。
她只是他的灵炉而已。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罢了,竟妄想独占他一人?
真是可笑。
“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占有欲,灵炉而已,要懂得恪守本分。”重澜语气危险地捏住青冉的两腮,冷森森的目光充斥着警告。
手指不过稍稍用力,那细嫩软白的腮肉就已泛红。
青冉长睫扑簌,疼得抿紧唇角,眼角渗出几点晶莹。
不等她的泪珠滚落,重澜已再一次嫌恶地将她扔到床下,转身离去。
将房门重重甩上的那一刹,他冷得快要结冰的嗓音传荡开来。
“若下次,本尊再听到你说不该说的话,就是你的死期。”
-
夜晚的无曲宫,被一盏盏流萤灯火点缀得透亮。
重澜斜卧在琉璃屋顶之上,逆着光,那张惊艳了三界六道的面容上仿佛拢着一层浓雾,看不真切。
匆匆赶来的经笠仲站在一侧,垂首而立。
等得久了,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肩头发梢都落满了碎雪,一动不动宛如冰雕的重澜。
低声提醒,“魔尊,很晚了。”
重澜终于动了,斜斜睇了一眼,冷声道:“怎么?急着回去和你的道侣双修?”
“……”经笠仲不敢回答。
尤其是眼前的男人明显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更不能受刺激。
又过了半晌。
重澜低沉幽深的嗓音再次响起,“那个姚昭芸,杀了。”
“是。”经笠仲应得飞快,长眸敛下,心中同样是一片冷意。
自作聪明,敢教唆利用魔尊身边的人,早就该死。
即便只是一个灵炉,那也只有魔尊碰得。
只怕是那姚昭芸不知道北渊暗处藏着多少魔影,也不知道魔尊早已将她那龌龊低劣的手段看得一清二楚。
“碧藕丹上金梦露的幻影禁制,是姚昭芸偷偷放上去的。”重澜嗤笑一声,眼尾微挑,“把这消息放给金甲族。”
“明白。”经笠仲再次应下。
看来这回那姚昭芸,是真的触怒到了魔尊。
这消息放出去,爱女如命的金甲族族长绝对不会放过姚昭芸背后的宗门。
那小小的宗门,只怕几日之内就要覆灭,也不必脏了他们北渊之人的手。
……
交代过后,重澜又沉默起来。
发现经笠仲还杵在灯火荧光,漫天飞雪之中,他不耐地挑眉轻嗤——
“怎么还不走?”
经笠仲轻咳一声,低头道:“还有白安坊的那些侍女们……该如何处理?”
“怎么?你觉得那个女人说几句话,本尊就要将身边的女人都打发走?”重澜眼尾压着,一脸难以形容的愠怒。
“魔尊息怒,是属下有些受不住了……”经笠仲叹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魔尊也知道属下的夫人善妒,近些时日总有侍女借着打扫之名,在我那——”
“行了。”重澜不耐烦地打断,“就你眼瞎,那么多追慕你的女人不要,偏吊死在一只善妒凶煞的母老虎身上。”
经笠仲也不辩驳,笑得如春风般温柔。
重澜神色僵硬,大掌一翻,起身跳下屋顶,绷着脸扔下一句——
“罢,本尊就给你个面子。那些侍女,都遣散了吧。”
第10章 魔尊不想看见你
又发生了一件震惊三界六道的大事——
送去北渊的女子活下来一大半,都回家了。
魔尊只留了一位女子在身边,用做灵炉,名唤青冉。
这消息如吞云卷月,很快便传遍大小宗门,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其中几家欢喜几家愁,自是不必说。
只说那青正门,倒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掌门青正初这几日,肉眼可见地容光焕发,红光满面起来。
大女儿成了魔尊的枕边人,虽只是灵炉,但也是三界六道的独一份,头一人。
小女儿也被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儿子以及不少青年才俊追求着,很是抢手。
传音镜里那些殷勤讨好的讯息看都看不完。
都夸他教女有方,养了两个好女儿,下半生都不必再愁。
再说北渊也不平静。
魔尊一日之间的态度截然反转,惊得魔界的大人物们暗暗心悸。
看来磐石小院住着的那位,是真真有手段的,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尚胖子则杀猪似的,嚎了一整个下午。
辛辛苦苦开的赌局,全给经笠仲还有羿臻打了白工。
-
唯有青冉所住的磐石小院,却比往日都要安静。
重澜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不来,这儿的日子便显得静悄悄的。
每日只有簌簌的落雪声和呼号的刮风声,陪伴着青冉。
她并不知道这几日她已经成了三界六道的谈资。
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她,告诉她这一切。
青正初传送过来的讯息,也被那牢不可摧的结界挡在外头。
这里仿佛成了一座孤岛。
青冉不介意,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孤独。
至少比面对重澜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可她喜欢的,似乎总难长久。
午后地上的积雪被难得的日光一照,透着晶莹剔透的碎花。
青冉盘坐在院子里的枯树下头修炼,忽而眼前长影一晃,竟是白安坊的白管事来了。
很久不见,她发现不苟言笑的白管事竟然在微笑。
“青冉姑娘,这是你的。”他掌心凭空现出一套崭新的侍女衣裳,弯腰递给青冉,“白安坊的侍女们都已经被遣散了,以后白日里,就得辛苦你去无曲宫洒扫整理一下了。你是姑娘家,到底还是比粗糙的魔物们细心体贴。”
青冉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认识白管事这么久,她从未见他这样语气柔和地说过这么多话。
以至于等到白管事走了之后,青冉捧着怀里的侍女衣裳,才意识过来——
侍女们都被遣散了?
如此看来,重澜也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一意孤行,不近人情。
青冉心中无意间泛出几抹唏嘘。
-
青冉换上鹅黄色的侍女衣裳,将那条轻纱流仙裙珍惜无比地放回箱底。
转头便脚步轻盈的踏出了磐石小院,往无曲宫飞去。
一出结界,她就感到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里,传音镜一直在闪烁,微微发烫。
接连不断地接受到讯息,从没这么热闹过。
风雪潇潇,无曲宫内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都寂静得可怕。
宫内长长的廊桥之间都立着神情庄肃的魔卫,冷漠无情地握着长.枪戍守着。
青冉跨入重澜的寝殿内,发现他不在这里。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没有急着打扫,而是先拿出一直响个不停的传音镜来。
直到刚刚,传音镜才消停下来。
现下打开一看,竟有百来条讯息,宗门里有她传音镜标记的人,几乎都给她发了讯息。
青冉惊得长睫一颤,还以为青正门出了什么事。
再一条条读完,那警惕认真的眸子放松下来,眼底又多了几抹不好形容的苦涩。
青正门没有出事。
只是大家对于成为了魔尊的灵炉的她格外关心而已。
有师姐妹问她是如何引起魔尊注意,夺得魔尊欢心,并且留在魔尊身边的。
也有师兄弟问她在魔尊身边有什么收获,要是见着好的功法,都莫忘了和他们分享。
亦有些别有深意的关心问候,浮于表面,暗藏心思。
青冉很容易便能看穿这些虚情假意,所以她并未回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从前在青正门时,他们对她不闻不问,疏远冷落。
现在又全都嘘寒问暖,成了和睦友爱的同门。
-
父亲、母亲和青欢给她发的讯息是最多的,从几天前开始,每日都有几条。
最开始,他们都问她过得怎么样,替她开心,恭喜她成了三界六道女子们都羡慕的对象。
后来,他们开始旁敲侧击地提醒她——
青正峰里藏着的那只妖兽又开始作祟,总是引起暴动。若能得一份菩提龙血洒在它的巢穴处,用来镇压,那是最好不过。
近来天地间灵气不宁,母亲生青欢时染上的旧疾又复发了,夜夜难眠。若是有一颗清神化毒丹,就不必再痛苦地熬着了。
一向修炼勤勉的青欢最近总是偷偷躲起来哭,因她修炼遇到了桎梏,想要寻七曜秘露借力突破,却遍寻不到。
还有不少他们需要的天材地宝。
讯息里或明显或暗示地提起,盼着青冉帮忙。
“青冉,魔尊这么看重你,定赏了你不少宝贝吧?”
“你和魔尊双修,那些宝贝也用不上,还不如送给爹爹,为壮大青正门出一份力。”
“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不容易啊。”
亲情牌打到最后,他们的语气里又多了些生气和指责。
问她为何不回讯息,是不是成了魔尊的灵炉,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再也瞧不上他们青正门这样的小门小户,要和他们断绝亲情。
青冉垂下眸,将传音镜收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牖推开。
外头的落雪摇摇簌簌落下来,化开在她温热的手背上。
她气得郁结的心情被冷风一吹,反倒纾解许多。
脸颊的闷热也随之散去,眸底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
他们想要的宝贝,她确实有。
就躺在储物袋里,一直都没用过。
作为重澜的灵炉,他出手从不吝啬,给她献血献身的回报总是丰厚。
那些旁人为之争破头流尽血的天材地宝,他随手便赏给了她。
青冉的魂识下意识探进她的储物袋里。
从诸多宝贝上一一掠过,然后停在装着菩提龙血光华流转的透明水晶瓶上,将其取了出来。
母亲的旧疾她知道,是生青欢时难产留下的病根。
每到冬天就要复发,疼得下不来床。
虽然平日里母亲的眼里只有青欢,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对青冉视若无睹,偶尔训诫一两句,也是让她多护着让着些妹妹。
不过,青冉不得不承认,到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听到母亲生病时,她仍然会揪心。
正发着呆,忽然有人出现在门口。
经笠仲笑容温润依旧,“青冉姑娘,魔尊一个时辰后便要回来,你快些打扫完离开吧。”
魔尊不想看见你。
这句伤人的话他不必说,心思敏感的青冉便已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漂亮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看不清神情。
只轻声应了一下,便将那份菩提龙血收了起来,捏起除尘诀。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重澜身边的地位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光鲜亮丽。
现在,重澜连见都不见她,似是已经厌弃了她。
遑论其他。
第11章 妹妹来了
寝殿内很安静。
只有透明的水灵力化诀,四处蔓延开来。
青冉眸光认真地控制着灵力,除尘、洒扫,将寝殿内的家什、摆设全都擦拭得柔亮光滑。
她做事一向很谨慎细致,花了小半个时辰将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用灵力荡涤得干干净净,额间已覆上了一层薄汗。
这里就算一条椅子腿儿都是用魔雷晶做的,若是一不留神没控制好灵力,她赔不起。
寝殿内焕然一新,只是青冉仍觉得缺了些什么。
放眼望去,都是冷色,与外头霜霜白雪的森冷世界没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束魔雾榴花,摆在进门的屏风旁。
晶莹剔透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雾色,常开不败,散着幽幽的暗香,放在这儿很是适合不过。
这花也是重澜送她的。
放在凡人界便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奇物,若修炼之人用来炼丹或是入药,则可以辅助修为稳固,勘破心魔幻境。
因其开在东鹤谷的悬崖峭壁之上,那是三界六道最为凶险诡谲的绝境之地。
五百年才开一次花,若开花的时候不摘下,花瓣短短三日便会凋零。
可摘花的时候又会让人陷入心魔幻境,轻易葬送性命。
所以这魔雾榴花,是魔界的三大奇花之一,乃是难得的极品。
这般珍贵,却被青冉用来插在花瓶里……
或许连青冉自个儿都没意识到,在重澜身边见识过太多奇珍异宝,她已不知不觉变得“奢侈”起来。
因为和魔雾榴花同样珍贵的花草,她的储物袋里还有好几样。
可若被尚胖子或是她父亲知道,又要心疼滴血,直呼暴殄天物了。
-
玄黑色的衣襟蓦然出现在青冉的余光里,熟悉的压迫感从头顶漫下。
青冉下意识身子一颤,“参见魔尊大人。”
明明还未到一个时辰,他怎提前回来了?
青冉知道他不想看见她,匍匐在地,不敢抬起小脸。
重澜垂眸,望着她僵得像块石头的后脑勺,目光微抬,停滞在她身后屏风旁,插着的那束魔雾榴花上。
他依稀记起来,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束花。
当时她刚承欢结束,花瓣映着她娇嫩泛红的脸颊,吹弹可破,美得不可思议,经久难忘。
那时,她多乖。
压在重澜心里那朵乌青紧锁着的云,忽而又慢慢舒展了一些。
他指尖微微曲了曲,眼眸半阖,声音却仍然是冷的。
“快滚吧。”
气还未消,他拉不下脸来与她双修。
让她再好好反思反思,知道什么事不该管,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心思不该有。
听到这三个字,青冉如蒙大赦。
她窈窕的身形被清凉的水灵力拢住,刹那间便淡去。
见她如此急不可耐地离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重澜轻嗤一声,眸底的深色又冷了三分。
深涌的灵力在他的指尖来回弹开,将青冉打扫时一一推开还没来得及合拢的窗牖全都合拢。
殿内的天光重新暗下来。
重澜忽然发现,住了这么多年的寝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殿内一直沉闷湿冷的空气变得格外清爽轻透,魔雾榴花无风轻曳,让昏暗低冗的环境都多了几分灵动。
他榻上的云绸软被也显得格外柔顺,像是被热烘烘的灵力吹成了一朵绵软的云。
仔细嗅了嗅,还有他熟悉的香气。
是她身上的味道,像花一样甜。
重澜垂下眼,搭在软被上的手指关节顿住,眸色深浓。
他的寝殿有很多侍女打扫过,但她们不是存了别样的心思靠近勾.引他,就是偷偷翻他的柜子打探些蛛丝马迹的消息。
只有她,是在真正用心地打扫他的寝殿,心无旁骛,甚至让这冰冷漆黑的寝殿有了一丝,家的温暖。
重澜无父无母,乃是洪荒大古时一颗天外陨石所化。
因为他从未有过“家”,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
他不在意,也不需要。
可是此刻,心底那一丝不自然的异样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无法再自欺欺人。
-
青冉的日子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有序——
白日在无曲宫当侍女。
夜里在磐石小院当炉鼎。
除了和重澜几乎形影不离带来的压迫感紧张感之外,青冉感觉还算不错。
尤其最近重澜待她比往日温和了那么一些。
双修时不再疼得她吸气蹙眉。
只是没想到,青欢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她竟然孤身一人,来了北渊。
青冉见到青欢时,刚从无曲宫打扫完回来。
她看到青欢站在磐石小院里那棵擎天的枯树下,细白双手抚着树干,半眯着眼,笑容天真稚嫩,也不知在开心什么。
“姐姐,你回来啦。”她的尾音欢快地往上扬。
见着青欢,如同终于见到了主人回家的小兔子,撒了欢儿地往青冉怀里蹦。
青冉还未反应过来,青欢已经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环住她的纤纤细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动作看似很亲昵,只是青冉站姿却僵硬了几分。
“姐姐好像变了不少呢。”青欢语气欢快地松开青冉,上下打量着她。
“你怎么来了?”青欢微微蹙起眉尖,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和青欢的距离。
青欢抬到半空中的手臂一顿,随后放下来,嘟起小嘴。
抱怨和不满溢于言表,“姐姐还问我?你一直不回我们的消息,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所以……我就瞒着爹娘偷偷跑出来啦!”
青欢眨着眼,又蹭到青冉身旁,亲热无间地抱着她,歪头枕着青冉的肩膀。
“姐姐,我见到了魔尊大人喔。他真的好好看呀,而且还亲自把我送来这里,一点都不像传说里的那么可怕诶,看来姐姐在他身边过得很不错。”阿昏
她的语气里毫不遮掩,冒出一股子酸气。
旁人或许听不出,但青冉和她这么多年姐妹,再清楚不过。
青冉身姿越发僵硬,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在青欢身边的时候,她总有这种感觉,一颗心像飘在浮云里,随时都要摔下万丈深渊。
她宁愿青欢冷着脸骂她,或是趾高气昂地说话。
也受不了青欢这般口腹蜜剑,笑得有多甜,捅她的时候也就有多狠。
第12章 青欢
风雪悠悠,落在青冉乌黑柔顺的发顶。
青欢似乎没有察觉到青冉的不自在。
她挽着青冉的胳膊,“姐姐,一直在外面说话好累呀,刚刚你没回来,我都进不去你的屋子呢。你这个禁制怎么才能解掉呀,你教教我好不好?”
“……这是古法。”青冉喉咙发紧地解释。
在书归阁里打扫的时候,她趁机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术法,都是古籍上记载的。
这锁门的古法很是好用。
“姐姐的屋子好大呀,比我们以前住的大了许多。”
青欢一进屋子,就转了一圈,清澈透亮的眸子蕴着碎光,宛如天真无邪的少女。
青冉垂下眸,又听到青欢如同撒欢的鱼儿一般游过来问她,“魔尊大人经常来这里吗?他晚上会睡在这里吗?”
她默默咬着唇,没有回答青欢的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青欢似乎特别在意重澜,两三句话便不离他。
难不成是今日见过重澜之后,对他……
青冉想起青欢做过的种种事,心尖忽然狠狠颤了几下,有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快要将她吞噬。
青欢却不在意她的沉默。
拉着她的衣袖,还在喋喋不休地问她,语气软萌,“姐姐离开这么久,可有没有想我?一个人住着,可会不习惯?”
青冉没接话,只是身上灵力涌动,将青欢拉着她衣袖的那件侍女衣裳褪下。
眨眼间,便换上了另外一件普通的淡青色云绸软衣。
在青正门的时候,青冉是和青欢住在一间屋子的。
却不是因为姐妹关系有多亲昵,而像是换了一种方式,成为了青欢的贴身侍女。
青欢性子骄纵,从小就被宠得不成样子,生活不能自理。
全靠青冉打理,在外才能像仙女似的,漂亮可爱得不染人间烟火。
青冉忽然有些想知道,她离开青正门的这些日子,青欢是怎么过的。
青欢显然也对青冉这段时日的生活很感兴趣。
等不及青冉的回答,已经很自然而然地开始翻箱倒柜,旁若无人,好像这原本就是她和青冉的屋子似的。
“姐姐,这柄茉莉流仙伞好漂亮啊,是用来遮风挡雨的吗?我正好缺一把呢。”
说着,她便仰着精致的小脸,甜甜一笑,将那伞收进了她的储物袋里。
“姐姐,你泡的这个茶好甜呀。”她抿了一口桌上玉霞清壶里倒出来的茶露,双眼放光,又缠着青冉问,“姐姐是用什么花泡的,可以送我一些吗?”
等青冉拿出那紫霜花叶,青欢便一把全都夺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还笑着解释。
“这样甜的茶,以魔尊大人的脾性来说,肯定不会喜欢的,姐姐还是都送我吧,只有我喜欢。”
“……”一捧紫霜花叶而已,在青正门只有贵宾来了才舍不得拿一撮泡茶的紫霜花叶,现在她多得用都用不完。
青冉没有在意,沉默了半晌,憋在心里的话来回翻滚,终于问了出来。
“青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怕自己说的话太重,青冉又补充了一句,“你偷跑出来,爹娘会担心的。”
“这有什么。”青欢不以为意地掏出传音镜,拍了一条讯息过去——
爹娘,我来北渊找姐姐了。我很好,你们不必担心。姐姐也很好,你们需要的宝贝,姐姐说让我一起带回去。
发完讯息,青欢朝青冉抿唇一笑。
很快她的传音镜便微微亮起,收到了回复。
青欢拿起看了一眼,递给青冉,“喏,爹娘说让我不必急着回去,在这儿多陪陪姐姐。”
顺便多瞧一瞧,多拿些用得上的东西回去。
青冉长睫轻颤,还想再劝两句。
又见青欢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将她珍藏在箱底的那条轻纱流仙裙拿了出来。
“咦?姐姐什么时候有了这条裙子?是魔尊大人送你的吗?”青欢羡慕无比地看着,指尖忍不住抚上裙边那如梦似幻的神霞,“魔尊大人出手真是不凡呀,这是神霞诶!”
青欢也有这条裙子,但她的裙边镶嵌的是仙霞,自然比不上贵重无比的神霞那般瞩目耀眼。
青冉连忙伸手,将要将裙子拿回来。
不料青欢却抱着轻纱流仙裙转了一个圈儿,转眼那轻纱薄软的裙裳已经披在了青欢身上。
青欢爱美,拉着裙边跑到水镜旁照着,“姐姐,我穿起来是不是比你好看了许多?姐姐太瘦,穿这条裙子不会好看。”
青冉呼吸微滞。
她想告诉青欢,她穿上也可以很好看。
又或者,直接将那裙子抢过来,穿给青欢看。
可这样的冲动在青冉的心间只是停留了一瞬间。
在对上青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颊后,又好像泄了气似的。
从小到大,想说出心里的话,想对青欢说一个“不”字,都如跨越天堑一般,难于登天。
这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习惯,轻易改变不了。
青欢穿着这镶神霞的轻纱流仙裙,完全舍不得脱下。
在水镜前照了又照,然后开口道:“姐姐不如就将这条裙子送给我吧?反正你每日都要穿侍女的衣裳,这裙子压在箱底,太浪费了。”
青冉唇瓣翕动,轻蹙起眉尖。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手指紧紧攥住轻纱流仙裙裙角的神霞,舍不得松手。
青欢看出来她的不舍,歪头问道:“姐姐很喜欢这条裙子吗?若是姐姐喜欢的话,那我便——”
话未说完,青冉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松开手。
她别过头,转身朝外走,眼眶已是微红,语气憋闷。
她低低地反驳,“我没有……喜欢。”
青欢弯起唇角,她笑起来牙齿雪白,“既然姐姐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替姐姐将这裙子拿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离开青欢的视线后,青冉跌跌撞撞地跑开。
躲到磐石小院后头的屋子里,关上门,缓缓蹲下,环膝抱住自己,泛红的眼尾渗出几颗晶莹的泪珠,摇摇晃晃,不敢落下。
她不敢哭,就像她不敢在青欢面前说喜欢。
第13章 你妹妹不像你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轻易破碎,难以长久。
青冉还记得她小时候养的那一只短脚灵兔,白软软的,像飘在湛蓝天空上的一朵的棉花糖,红红的眼睛灵动可爱,会抱着她的手指蹭着下巴。
她好喜欢好喜欢它,可它某一天,被青欢带出去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青欢说,它出了意外,死得很惨。
因为青冉太喜欢,就没有把尸体带回来,怕她伤心。
还有青正门种在青冉她们屋后的那丛无痕真竹,坚韧挺拔,色泽清亮。
青冉很喜欢,每日花了不少心血去浇水、打理,细心得很。
可是某天,那竹子被父亲砍得光秃秃的,给青欢做了一柄木剑。
青欢笑着撒娇,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可惜竹子太少,只能做一把剑,姐姐要是喜欢,可以——
青正初最舍不得青欢,当即便打断青欢的话。
“你是妹妹,这剑你留着用。青冉是当姐姐的,当然最心疼你,这剑她不会要。”
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没有看一眼青冉。
在他的世界里,姐姐疼妹妹,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后来。
青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曾对那位敦厚体贴的大师兄多了两分朦胧的好感。
青欢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和她窝在同一条被子里感慨——
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呀,大师兄出类拔萃,才貌双全,的确是不错的良人呢。
可是再转眼,大师兄就成了青欢的裙下之臣。
红着脸陪青欢练剑,壮着胆给青欢写信。
掰断了青冉送给他的剑鞘,烧火为青欢取暖。
青冉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的喜欢,都湮没在了青欢无辜的笑容里。
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喜欢了。
不在乎,不追逐,也就不必承受撕得稀碎的痛苦与难过。
-
磐石小院冷清的夜色似乎因为青欢的到来,而热闹不少。
寂寂风雪中,时不时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洋洋洒洒,衬得月色更明朗了几分。
重澜每日都这个时辰过来。
屋子里,青欢正捏着一块酥云糕,凑到青冉唇边。
“姐姐你尝尝,味道很好的,你不是一直想念娘做的点心么?”青欢长睫扑簌着,小脸红润可爱。
重澜迫人的气势靠近,青冉下意识张开嘴,将那酥云糕含住。
心里却是重重坠了一下。
母亲做的点心,她确实想念。
可母亲从来不会特意给她做什么点心,都是青欢想吃什么,便做什么,不过顺带给她多做两块。
这酥云糕,是青欢最喜欢的糕点。
可太甜太腻,青冉每回吃完,都会牙疼。
重澜垂眸望着青冉樱桃般的唇瓣含住那酥软的云糕,眸色暗了暗。
耳边响起青欢黄鹂般轻脆悦耳的声音。
“青欢参见魔尊大人。”她直勾勾地盯着重澜,笑得温柔可爱。
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怎么看都看不够。
重澜不太喜欢这样的打量,眉眼一沉,目光如刀地看向她。
青欢很聪明,立刻收回了刚刚那样的视线。
反而环住青冉的胳膊,俨然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魔尊大人,我可以叫你姐夫吗?姐姐与你双修,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她倒是胆大。
竟敢给她自己安上“家人”这样的身份。
可这个陌生的词汇越过青冉那娇柔的脸颊,远山含黛般的眉眼,再落到重澜心上。
于重澜而言,好像勾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异样感觉。
曾渴望,又遥远。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眉梢一挑,轻嗤道:“你倒是不怕死?”
青欢笑得天真单纯,“我怕死呀,但我相信姐夫。”
她嘴甜,顺杆往上爬的本事很足。
更何况,她还有着青冉亲妹妹这样的身份。
青冉在重澜这里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对待她的亲妹妹,重澜竟也存了罕见的耐心。
他抵着冷硬的眉骨,缓声道:“青冉,这些日子你不必去无曲宫了,陪你妹妹在北渊好好逛逛。”
青冉瞳眸微微放大,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北渊规矩森严,她从开始来这里就非常清楚。
乱逛者死,就连走错路的也不会放过。
而现在,重澜竟然让她们,到处逛逛。
这意味着什么,青冉的脑子里一时有些打结。
青欢倒是反应快,立刻又嘴甜地喊起姐夫来。
“姐夫,我能住在磐石小院吗?这里的雪景好美,而且姐姐也在这里,无聊的时候,我还可以陪她说说话。”
“嗯。”重澜出乎青冉意料之外的好说话,他指着磐石小院后面的那一排空屋子,“你随意挑一间住着便是。”
“谢谢姐夫。”青欢俏皮地眨眨眼,“那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多打扰姐姐和姐夫一段时间啦。”
青冉没应声,重澜则只轻轻“嗯”了一下。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默凝滞。
青欢吐吐舌头,识相地挥挥手离开,“那我就去后面啦,不打扰姐姐和姐夫了。”
直到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雪夜暗色里。
重澜才回头,朝青冉说道:“你妹妹不像你。”
青冉垂眸,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啊,一点儿都不像,完完全全的不像。
甚至她还悄悄怀疑过,她和青欢到底是不是亲生姐妹。
“她说她很喜欢北渊。”重澜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戏谑,“既是如此,她当时为何不来,反而让你不情不愿地来了。”
第14章 解脱
重澜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这话,其实心里的芥蒂已久。
他能看出来,青冉对他,对双修,对北渊都存着抗拒疏离的心思。
藏得不深,若是注意一下,就能发觉。
所以他的话里含着笑,又冰冷刺骨。
青冉听得心中一惊,忙不迭想要屈身求饶。
却一把被重澜捞住,越发冰冷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漫开。
“你就这么喜欢下跪?”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青冉轻蹙着眉尖,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却不知该怎么告诉他。
她应该怎么说?
难道告诉他,青欢说的全是谎话?
青欢并不喜欢北渊,也并不需要来这里。
她没有太大的野心,明明天赋很高,青正门里最好的让青冉眼馋无比的修炼资源全都向青欢倾斜,她却始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甚上心。
所以,青欢没想过和重澜双修,也不想来当这个灵炉。
更何况,她若想成亲,仙界第一宗门的未来继承人一直在等着她。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她又何必来送死。
这种危险的事情,父母一向觉得,当姐姐的去冒险更合适。
富贵险中求,说不定青冉也能得到一份自己的机缘。
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青冉不来北渊,不做灵炉,凭她自己,永远都到不了她现在所处的三重天。
重澜等了半晌,见青冉不回答,依旧那闷葫芦的样子。
心中怒火就这么烧上来,气得牙痒痒。
他直接伸手,捏住青冉的脖颈,魔焰燃着的灵力烧到她衣裳的系带上。
青冉脸色蓦然变了,浑身僵硬,从未这么紧张过。
重澜皱眉,手上动作微顿,“怎么?又受伤了?”
兴致被勾起来,被她这样一阻。
他脸上的不悦之色越来越重,那迫人深邃的气压快要将青冉吞噬。
她攥着领口,低声咬着唇,嗓音含糊不清。
“青欢……在后院。”
原是这事,重澜忽而嗤笑。
“……在又如何?你我双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
习惯了青冉这胆小如鸡的性子,重澜气极反笑,指尖捻住她肩头垂下的一缕青丝,目光幽深。
“她会听到的。”青冉心跳加速,耳尖滚烫的解释道。
青欢修的是风灵力,最是耳聪目明。
更别提前后距离隔得这么近。
以前青冉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一想到青欢就在不远处,将她和重澜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就觉得浑身滚烫发热,像是一只快要被煮熟的青虾。
实在是太羞人。
青冉攥着袖口上的仙霞花纹,抬不起头。
耳垂那颗小珠已红得快要滴血。
这样的羞怯,反倒撩.拨得重澜心潮一波接着一波的澎湃。
止不住的烈火从脚底烧上来,一路蔓延,直到将他的理智燃尽。
只剩下本能,与她双修,炼化灵力,将体内的那股子狂烈不安,全都发泄出去。
青冉低声求他,让他小声些。
至少不要闹出什么面红耳赤的动静和声响,叫青欢听见,让她没法再面对她。
青欢还是个孩子。
可重澜不听。
他反而越发猖狂、嚣张,指尖抚着青冉殷红的耳垂,捻着她汗湿的下巴。
让她叫出来。
若青冉不肯,他便使上些手段。
双修过这么多时日,他对青冉的身体,比她本人更熟悉。
怎么如何让她控制不了自己,如何让她的灵识飞到九霄云外。
飘飘欲仙。
到了最后,青冉什么都顾不上了。
身子抽搐着,体内灵力喷薄翻涌,好像快要昏死过去,又被新一波的灵力浪潮拍得清醒过来。
浮浮沉沉,难以清醒。
-
前院极致的欢愉升腾着,翻滚着,却始终无声静默,安静得只有簌簌落雪声。
那里设了禁制。
青冉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可她却十分清楚地那座屋子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没有声音,那些想象出来的画面反而越清晰,越生动。
她坐在一片黑暗中,没有点灯。
窗牖是开着的,风和雪一起灌进来,钻进脖子里,反倒显得没那么冷了。
她趴在窗口,竖起耳朵听着前院的动静。
脸上罕见的没有任何表情,一点儿都不像白日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反而冷静得有些吓人。
单薄可爱的脸颊线条在夜色中也多了几分棱角。
她垂着眼,细白指尖紧紧掐着窗棂的那条红木阑干,神色始终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风雪中成了一座静默的冰雕。
雪渐渐落满她的头顶、肩头。
就连眉眼,也染上了霜白。
可她始终一动不动,直到动静渐小,偃旗息鼓。
重澜吃饱喝足后的餍足身影出现在茫茫风雪中。
他并未在意,长袍一撩便腾云驾雾融进了夜色里。
若是他肯回头,认真看一眼,便能瞧见青欢幽深得仿若一潭冰泉的目光,正紧紧盯着青冉还未熄灯的屋子。
而青冉,此刻也正歪躺在榻上,宛如残破的木偶。
眼眶憋得通红,肩线悄悄抽搐耸动着。
这般没有尊严、不知廉耻的一幕,终究还是被人看见了。
而且还是她的亲人,她的妹妹……
青冉一直很清楚地知道,她对于重澜而言,只是一个灵炉而已。
可他竟一丝情面都不愿意留给她,从来都不懂考虑她的感受,没有一丝丝顾忌。
青冉发觉,早以为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再也不会更惨更差的境遇。
原来还可以更糟糕。
-
青欢在磐石小院就这样住下。
也未说何时离开,每日与青冉在人前上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她的精力一向旺盛,笑容灿烂天真,好奇心十足。
既然重澜已经发了话,姐妹俩可以在北渊四处闲逛,她自然就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青冉夜晚应付完重澜已是精疲力尽。
可根本来不及调息,白日里又要被青欢拉扯着,去北渊四处游荡。
北渊戍守森严。
逛了好几日,不该她们看到的东西,一点儿都没看到。
其余的地方,也没什么好风景。
到处都是冰山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在磐石小院里看也是一样的。
起码青冉,是这么觉得。
可青欢不一样。
她仿佛闲不住似的,牟足了劲儿要将青冉往外拉。
时而要青冉替她堆个雪人儿,冻得青冉双手通红,也不让她停下。
时而又和青冉打雪仗玩儿,一不小心将雪团扔进青冉的衣领里,冻得青冉直哆嗦。
青冉每晚都要被吸血,失血过多,唇色白得可怕。
而且作为灵炉,也被采补过度。
重澜的性子实在太过乖戾可怕。
她越是害怕青欢听到,越是低声求他,他反而越兴奋似的,动作越狠,毫不留情。
生怕青欢听不到似的。
可劲儿地闹出各种各样的动静来。
重澜没有告诉青冉,她红着眼尾,婉转求他的样子,千娇百媚,实在太撩人。
青冉也没有告诉重澜,她体内承载着的灵力狂躁暴烈,已经快到了极致。
而且她本身耗损严重,白天黑夜都没有功夫修炼,快要撑不住了。
她一向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对重澜,对青欢,都只能逆来顺受地忍着,默默消化,咬牙坚持。
这一切便成了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直到某个侍寝的夜里,重澜抱着她将灵力全灌进来的时候。
她终于昏死过去。
青冉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竟然觉得是种解脱。
第15章 好好照顾你
青冉再睁开眼时,看到青欢趴在床边,哭得像个泪人,不成样子。
重澜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如山,带着一股子直冲云霄的冰冷肃然,眸色深沉。
青欢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看见青冉的眸子缓缓打开,才终于喜极而泣。
她紧紧捏住青冉的手背,泪如雨下,“姐姐,都怪我,要是我知道你晚上那么辛苦,白日一定会守着你好好休养,不叫你出去的。”
青冉一愣,下意识看向重澜。
重澜冷冷睥睨着她,薄唇翕动,密语传入青冉耳内。
“夜里设了禁制,她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青冉长睫扑簌几下,反应过来重澜所说的意思之后,脑袋嗡嗡作响。
原来,他一直都在逗弄着她。
明明设了禁制,却不告诉她,看着她担心青欢听到的慌张神色,听着她低声软语地求他。
很有趣吗?
偏偏她被蒙在鼓里,仿佛是他掌心里最愚蠢胆小的玩物。
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被玩得彻底。
难怪,他玩得那么起兴。
青冉舌尖抵了抵上颚,心中泛过几缕自嘲的苦涩。
她开口,喉间沙哑压抑,“我睡了多久?”
“姐姐,你刚昏迷,姐夫就用至元丹将你救醒了,还把我叫过来照顾你。你就安心养病吧,别想太多,好不好?”青欢糯软温柔的嗓音像水一般覆过来。
她还掐了个水灵诀,替青冉净了净额头和脸颊。
青冉阖上眼,掩住眸底的痛苦。
为何要救她醒来,就算让她多昏死一会,于她而言也是难得的轻松。
至元丹,重澜是真阔绰大方,这般贵重的丹药,卖了整个青正门都买不起一颗。
他却毫不犹豫便给她用了,似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重澜见青冉已醒来,虚成这样,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双修。
便转身打算离开,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斥着索然无味,叮嘱青欢道:“等你姐姐病好了,再来无曲宫禀告。”
青冉明白他的意思。
当她不能双修,不能当血瓶时,于重澜而言便没有任何价值。
刚刚他留下来,不过是怕她真死了,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而现在,养一养还能继续用。
不过,他也不打算浪费多余的精力在她身上。
既然有现成的人可以指使,便让青欢好好照顾着她,等到她好了,他再来索取。
青冉心情复杂沉闷地躺在榻上,半阖上眼,忽而听到身侧青欢似是无奈的一声叹息。
“魔尊大人最近都不会来了呢。”她糯软的嗓音往下压,听起来很是遗憾。
青冉抬起纤细的手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疲累得眸子都快要睁不开。
她尝试着调动梳理体内的灵力。
可是这时候,手腕间忽然搭上青欢软嫩的手指。
她凑在青冉耳边,声音很轻很可爱地笑着,“姐姐快好好歇息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呢。”
青冉心尖忽然一颤。
她想起小时候唯一的一次生病,青欢便是这样,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照顾得她原本三日之内就能好的病,硬生生拖了一个月才好。
噩梦一般的回忆涌上心头,青冉刚牵引好的灵气又全都在丹田内横冲直撞开来。
疼得她蹙起眉尖,唇角溢出点滴殷红的血。
“哎呀,姐姐怎么流血了呀。”青欢似是吓了一跳,忙拈起帕子给青冉擦。
她用的力气很大,动作一点儿都不细致,甚至隐约间有些粗鲁。
擦得青冉唇角都快磨破了皮,一片红肿。
青冉完全没力气推开她,仿佛成了被她摆布的牵线木偶。
等到她擦完松开帕子,才诧异地看了青冉一眼,“姐姐的嘴角都肿了,都怪我不小心,怎么姐姐都不吭声呀?”
“……”青冉垂眸静默,搭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
如果吭声有用,她也不会养成这什么事都藏在心中的性子。
-
到底是魔尊的灵炉。
知道了她生病的消息后,不少魔界的大人物都送了些补品丹药过来。
青冉下不来床,阖着眼默默调息修炼着。
那些送来的东西都被青欢双眼放光的一一数过,然后放进了她的储物袋里。
“姐姐,东西我先替你收着,不会偷偷吃掉的。”青欢眨了一下眼,想了想。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份血月天露,用滚烫的水泡开,再舀到青冉嘴边。
“姐姐今天就喝这个吧。”
白玉勺里,血月天露还冒着咕嘟热气的小泡。
不必想,若现在就吞下,定会烫得舌头和喉咙都要烧起来。
青冉下意识地躲开。
青欢收回勺子,歪着脑袋奇怪,“姐姐不喜欢吃这个吗?那我就替姐姐吃掉了。”
青欢灵力充沛,随意往碗里掐了个冷却诀,而后仰头饮下。
这是极佳的补品,喝完之后,青欢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白皙可爱的脸蛋泛上两团红霞,唇瓣莹润水泽。
“姐姐看起来很虚弱呢,再躺一会吧,就不要勉强自己修炼了喔。”青欢放下碗,在青冉的身上虚虚点了几下,封住了青冉运行灵力的经脉。
“姐姐要好好养病哦。”不顾青冉放大的瞳眸死死盯着自己,青欢笑了笑,指尖抚上青冉的脸颊,替她将几抹碎发捋到耳后。
仿佛毒蛇从耳尖滑游而过,青冉浑身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青欢却已经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青冉重新闭上眼,默默努力冲击着被青欢封住的经脉。
可是没多久,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第16章 若有什么难言之隐
进来的,仍然是青欢。
她抱着她的软被走进来,放在青冉的身侧,“姐姐不介意我搬到你这里来住吧?要日夜守着姐姐,才能好好照顾姐姐哦。”
“我——”青冉终于开口,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又被青欢的话堵住。
“姐姐怎么不好好听话,反倒还在修炼呢?你的体内灵力紊乱,不能再乱动了呀。”青欢指尖弹出几团灵力,加固了青冉经脉上原本已经被她冲击得有些松动的封印。
有了青欢在,青冉越发不好修炼。
只要她尝试着运气,就会被青欢发现,然后用各种理由打断她。
养了两天病之后,青冉身体的状态反倒变得更糟糕。
面容憔悴不堪,精神越发脆弱。
青欢表面是在照顾她,实则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晚上青欢总是睡不着,也不许青冉睡。
必须陪她一块彻夜长谈。
青冉本就是不喜欢说话的性子,又累又倦,自然说不出什么。
每每困意来袭,忘了应声,便会被青欢状似不经意地揪一把,疼得她直吸凉气。
白天,青欢似是也有说不完的话。
她本就不喜欢修炼,闲来无事,便缠着青冉陪她。
要么便让青冉给她绣帕子。
青冉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灵兽花草都栩栩如生,仿佛有生命,一直很得青欢的欢心。
可如今青冉强打精神,眼皮子直打架,连针都捏不稳。
好几次不小心戳到了手指,一个个细小的针眼渗出殷红的血,望而生怜。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可无论青欢再怎么过分,她也拿捏得很好,没有让最后一根稻草压垮青冉,也逼得青冉说不出反驳拒绝的话。
她一直就很清楚了解自己的姐姐。
轻易便能摆布青冉,让青冉默默忍受着痛苦,不敢朝她甩脸子,也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告状。
青冉忍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
可明明是累到快要撑不住了,身体却一直没有到极限,再也没有如愿以偿的昏倒过。
-
磐石小院的风雪一直未停。
缀在外头那棵枯树上的霜霜白雪,已经累积到了极致的厚度。
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融进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青冉的身子还虚得很,咳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
这几日青欢总是将窗户打开,说她病了,要多透透风,呼吸新鲜的灵气。
然而,青冉反倒被冷风吹得染上了凡人才会沾染的风寒。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但青冉是实实在在地咳了两天有余。
喉咙像火烧火燎似的,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塞了铁块,难以移动分寸。
“姐姐要喝水吗?”青欢扑簌着长睫,清亮晶澈的眸子微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递到青冉面前。
青冉费力地抬起指尖,睁着眼,唇瓣干枯得像枯萎的花朵。
她很渴,渴得嗓子快要冒烟。
可是手指刚搭上杯沿,还未拿稳,青欢就松了手。
噼啪一声。
青玉琉璃的杯子摔出清脆的裂响。
青冉难受地舔了舔嘴角,竟抿出了一丝苦涩的腥甜。
“青欢……”青冉半眯着眸子,嗓音低涩干涸地唤她。
“对不起呀姐姐,都怪我不小心。”青欢蹲下来,一脸可怜无辜,愧疚地责备自己,“幸好没伤到姐姐。”
……
“这是怎么回事?”一袭墨色身影闪现在屋内,重澜脸沉如水,垂眸望着一地的碎片,冷声发问。
青欢小心翼翼地捡起他脚边的一块碎琉璃,忽然痛呼一声。
原来是锐利的碎片划破了她娇嫩的手指,正汨汨流出鲜血。
“姐夫,是我的错。”青欢捂着自己的手指,疼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说来就来。
“姐姐,你没有被吓到吧?”青欢跪着挪到青冉身旁,替她擦了擦脸颊,关心的小脸满是泪痕。
青冉想说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重澜看过去,皱起眉,深冷的怒意朝四周无声无息地漫开,“本尊不是让你好好养病么?”
怎么这病,还越养越严重了。
青冉咳得不成样子,重澜眉头锁得更紧,弹了一抹灵力过去,润进她的喉间。
青冉原本胀得通红的脸,干涸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止不住的痒意,竟都一眨眼便好了。
他九重天修为的精纯灵力,只消一缕,便是凡人界的灵丹妙药。
治她的风寒,绰绰有余。
“都三重天了,还能病成这样。”重澜轻嗤,语气里没有心疼,只觉得她丢尽了脸。
作为他的灵炉,实在弱得不太像话。
青冉轻蹙着眉尖,摁住不太舒服的嗓子,没有辩驳,轻声道谢。
要不是他忽然出现,她还不知要难受多久。
重澜继续冷哼,撩起墨袍前摆,坐到她的床榻边。
长臂一揽,便将她的手腕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粗粝的指腹抵在她冷白的腕间,只探了一瞬,便皱起冷冷的眉尖。
“你这几日没有修炼?”
她体内的灵力,已经紊乱得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漩涡。
若是他不来,再任由这样下去,便会爆体而亡。
青冉咬着唇瓣,心里仿佛塞着沉甸甸的棉花。
重澜察觉出一些端倪,不动声色地问她,“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告诉本尊。”
青冉瞥了一眼青欢,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若是说实话,青欢一定会死。
青欢是她的亲妹妹,是父母的命根子。
所以,她什么都不敢说。
垂眸盯着软被上的金丝云纹,目光闪烁漂浮。
这一脸遮遮掩掩的心虚模样,再次唤起了重澜心中升腾的怒火。
他怒不可遏地钳住了青冉的下颌,手指用力,恨不得捏碎她。
“青冉,如果你想找死,可以直接告诉本尊,给你一个痛快!”
这样拖着,不就是想病养得久一些,不必和他双修么?
重澜想起他方才出现时,她那惊愕意外的眼神,明显是没想到他会来。
或者说,不想他来。
重澜嗤笑几声,将快要被他捏得断气的青冉一把扔回床上。
青冉疼得脸色青紫,缓不过气,匍匐在床榻旁,身子狠狠颤栗。
青欢也吓坏了。
趴到重澜身旁跪着,一边磕头一边道歉,“姐夫你不要怪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一阵子罢了,求求你了姐夫,放过姐姐吧。”
重澜冷冷瞪了青欢一眼,一脚踢中了她的心窝。
“本尊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
第17章 她是妹妹又如何
青欢泪珠子狠狠往地上砸,捧着自己的心口,唇角已因为受伤而溢出一缕黑血。
却还在磕头求他,额头红肿一片。
“姐夫,您是至高无上的魔尊大人,强大威猛,可我姐姐自小身娇体弱,她自然受不了夜夜侍寝的。想给姐夫您做灵炉的人那么多,您不如多找几个灵炉吧。”
青冉以为,青欢接下来便要毛遂自荐。
可青欢并没有那么蠢。
也可能,是重澜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她的话刚说完,重澜便又狠狠踢了她一脚,“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姐姐的?她寻死,你也帮她?”
这一次,重澜直接将她踹到了屋外,让她在冰天雪地的庭院里跪着。
他回头,深深望了青冉一眼。
见她还是鹌鹑般缩在软被中,再次气极反笑,拂袖而去。
这个灵炉,太令他失望。
或许青欢说得没错,他该考虑考虑,再找几个灵炉。
-
无曲宫,大殿内。
重澜坐在尊座之上,又是一月一次的议事大会。
魔界的大人物们站在底下,如履薄冰,都不怎么敢说话。
实在是最近魔尊大人的心情似乎很糟糕,一言不合就杀人。
连带着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重澜漆黑如墨的瞳眸里映着几张画像上的美人儿。
几个呼吸后,他冷冷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青玉卷轴全甩到了台阶之下。
“一群胭脂俗粉,也不怕脏了本尊的眼?”他训斥的嗓音毫不留情,如冰珠坠地。
奉命为他物色新灵炉的雷鸣魔将连忙跪地谢罪,头顶隐隐有雷光颤栗。
他实在是冤枉啊,这几个美人儿明明国色天香,天赋异禀,三界六道不知多少裙下之臣,却被魔尊大人嫌弃至此。
若是她们听到魔尊这话,只怕要伤心羞愤得抹脖子了。
经笠仲站出来,替雷鸣说了几句话,而后才道:“既然魔尊大人不满意,那便让雷鸣继续去寻吧。”
“不必了。”重澜音色极冷,指尖抵着冷硬的眉骨,想起什么,看向另一旁的魔影首领羿臻,“磐石小院什么动静?”
羿臻从善如流地回禀,“还是和以前一样,青冉姑娘一直待在屋子里,状况不明,但肯定还在病着。青欢姑娘一直在照顾她,偶尔出来一回,形色匆匆,并未发现异样。”
因为怕唐突了魔尊的灵炉,所以魔影从来没敢潜入过屋内,不知里头发生的事。
“让魔影把这个放进屋内。”重澜冷哼,心底那颗怀疑的种子始终没有消失过,现在已然生根发芽。
他的指尖飞出一个透明的灵力小球,里面隐约浮动着他醇厚的漆黑灵力。
羿臻认出来,这是留影魔晶。
-
月才沉下去。
风雪又大又急,吹得窗外呼啸作响,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屋内的气氛压抑凝重,比外头的狂风暴雪还要可怕。
因为,重澜站在这里,手心里的留影魔晶正自动放着画面。
他周身上下如深海般的迫人气势正压得青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青冉也是心跳得很快,悸然无比地盯着那留影魔晶上的镜像。
她和青欢最近这两日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完整地呈现出来。
青欢那明媚可爱的笑容,糯软无辜的嗓音,都清晰得毫厘毕现。
青欢不小心烫伤她的手臂,又替她包扎得无法动弹的经过。
青欢吃掉她的补品丹药,又换成甜得腻人的糕点噎得她说不出话来的手段。
都一一重演。
青冉垂下眼,不愿再看,再回忆。
重澜却已经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逼她看向他的眼睛。
“你是哑巴吗?”
他深浓的嗓音里,明显挑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被欺负了不知道告诉本尊?”
青冉张张嘴,又闭上。
指尖悄悄攥住软被一角,目光闪烁。
她不是没有开口说过的。
小时候青欢这样的时候,她会告诉爹娘。
可爹娘都说,青欢是妹妹,她应该让着妹妹。
又或者,她们会说,青欢那么可爱懂事,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们会质问她,为什么要诬陷冤枉妹妹。
后来,她便习惯了不说,习惯了忍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被欺负了也不说。
尽管他是充斥着怒意的质问,也让她心间颤栗了几下,眼眶微微发酸。
青欢投来可怜巴巴的眼神。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重澜下了禁制,无法开口说话。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甚至怀疑重澜的下一个眼神,便会让她身死魂消,不留一丝丝余地。
青欢的身子抖成了筛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她从小到大,不管在哪里都是被娇宠的小公主,耀眼的焦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失败可怜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检查过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
却……
“对不起。”
青冉终于开口,久病未愈,她的嗓音听起来又轻又飘,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过来的,虚无缥缈。
重澜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继续恨铁不成钢的嗤笑。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做错事的人是你吗?”
他怒火难忍,一把将青欢提溜起来,甩到青冉的床脚边继续跪着。
青欢望着青冉,不停地流眼泪。
她的眼睛灵动漉漉,像是在说话——姐姐我错了。
搏青冉的同情,扮楚楚可怜的天真妹妹。
青欢一直很拿手。
青冉果然又有些不忍。
她别开眼,轻声又无奈地承认这个事实,“她是妹妹。”
重澜嗤笑,捏着青冉的下巴抬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苍白娇美的脸颊。
“她是妹妹又如何?”
青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
他就已经开始自问自答。
“她是妹妹就可以欺负你,你是姐姐就活该被她欺负?”
“她是妹妹,你就要让着她,顺着她,什么都忍着她?”
重澜连着两句话,明明是问句,但却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和回答。
望进他深若幽海的眸底,青冉的心里升起一丝疑惑,灵动清澈的眼里也多了几分迷茫。
难道……不是这样吗?
第18章 悔不当初
青冉迷茫地望进重澜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眉头微微蹙起。
她是姐姐,不是就该顺着妹妹,护着妹妹,把最好的都让给她吗?
“并不是这样。”重澜看出她的茫然,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口吻笃定地告诉她。
重澜的掌心灼热,透过薄软的云绸,将那股霸道又绝对的安全感填满了青冉的心扉。
“你不必顺着她。”
“喜欢的东西,更不必给她。”
重澜想起这两日看到留影魔晶里,青欢总是穿着那条他送给青冉的轻纱流仙裙,故意在青冉面前晃来晃去。
而青冉则总是羡慕又懦弱地看着。
他的怒意便不知道从何处涌上来,烧得旺盛,恨不得将那条裙子撕得稀巴烂。
青冉怔怔地望着他薄唇微启,好听的嗓音在屋内漫开。
这是第一回 有人告诉她这样的道理,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说给她听。
她是独立的个体。
她先是她自己,是青冉,再是谁谁谁的女儿,谁谁谁的姐姐。
原来。
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偏好。
她也可以因为自己喜欢而坚持,不必顺着谁的口味,不必什么都谦让着别人。
原来。
这不是自私,而是自爱。
青冉长睫扑簌,眸底的湿意像是湖泊里泛起的涟漪,越扩越大。
她的鼻尖酸酸胀胀的,头一回想哭却不是因为委屈、难过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
心里仿佛团了一堆棉花,满满当当的,里头浸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有怔忡,有恍然,有酸楚,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
哐当一声。
重澜忽而扔了一把剑在她身前。
“这剑名唤纤云,送你了。”他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身为他的灵炉,他早该教她握剑,不必任人欺负磋磨。
纤……云……?
青冉缓缓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睁大泪眼迷蒙的眸子,惊讶的目光在那把纤云剑上来回逡巡着。
纤云剑,这是一把名动三界六道的剑。
传闻中洪荒时最后一位得道飞升神界的女仙修,便是用的这剑。
此剑一出,可上九重天揽清月、弄纤云。
她只在仙界话本里见过,憧憬过,幻想过。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这柄剑。
而且还能亲手触碰到它薄如蝉翼的剑身,以及那镶着流云神霞的剑柄。
哦,重澜好像说,这剑送给她。
这好像就是一场梦,随时会醒过来。
她恍恍惚惚,后知后觉地将那剑拿起来。
神剑有灵,仿佛愉快地铮鸣一声,晃动出美妙的韵律。
“这剑很久没见过血了。”重澜淡漠的声音压过了纤云剑的响动,“用你妹妹的血,祭剑吧。”
青冉回头,怔怔地看着他。
仿佛一壶冰水浇下,瞬间让她明白,这不是在做梦。
重澜再一次重复道:“杀了青欢,为自己报仇,和过去告别。”
青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小脸煞白,瞳眸泛出惊恐的神色。
“你怕什么?”重澜的脸色沉下来,不悦地睥睨着她,“有本尊在,你还不敢?”
青冉已经颤抖得厉害。
纤云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忽然沉默安静下来。
重澜看到这一幕,嗤笑挑眉,“你瞧你这胆小怕事的样子,连纤云剑都看不下去了。”
青冉咬住唇角,细指在纤云剑的剑柄上轻轻摩挲着。
可是纤云剑没有再回应她。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重澜眼底的讥讽和不屑越发明显,“若你不杀了青欢,纤云剑不会再为你所用。”
青冉指尖蜷缩起来,心间掀起波澜。
纤云剑,这是她的梦中情剑,她曾憧憬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哪怕是让她亲眼看看,都死而无憾。
更别提,现在,只要她将剑刺穿青欢的身体,这剑便会彻彻底底属于她。
“……”青冉提着纤云剑,一步、一步走出屋子,到了外头。
青欢正跪在一片冰天雪地上,冻得眉尖长睫都是冰霜,浑身僵直。
青冉居高临下地看着青欢,眼底像是蕴着一团团的深深雾霭,神色难辨。
青欢眸子里红通通的一片,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小脸布满斑驳的泪痕,已凝成了冰雪。
纤云剑仿佛有了千斤重。
面对着这张和自己,和爹娘都有几分相似的脸,青冉发现,她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手腕,用不上力气。
血浓于水。
对于她们仙界之人来说,这四个字更像是融化在了骨血里,挥之不去。
重澜望着她这犹犹豫豫不争气的背影,升腾的怒火早已化为烈焰。
“怎么还不动手?”
他大步走过去,手掌覆住青冉握着剑柄的手背,似乎是要帮她提剑。
若是旁人像之前那样被欺负,现在有机会报仇。
早就不假思索地一剑过去,哪像她这样,气得重澜牙疼。
青冉垂着眼,知道重澜在为她撑腰,是出于好心。
可是……
她不能杀她。
若青欢死了,爹娘会如何伤心欲绝,更何况,青冉始终觉得她没有剥夺任何一个人生命的权利。
她的手直往回缩,哑着嗓子开口,用她在青正门经常听到的那套说辞。
“青欢年纪还小,不懂事,以后就——”
话未说完,重澜已经夺过她手里的纤云剑。
“你不杀是吧?我替你杀。”
他已经怒不可遏。
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敢欺负他的人,就算是仙界的仙尊,他也要杀过去捅他个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纤云剑在他手中依旧安静,却因那涌动的漆黑灵力而变得非比寻常。
风起雪啸,剑锋掠过一抹寒光,映亮了青冉白得瘆人的脸颊。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拉住了重澜的墨袍袖口。
“求魔尊大人开恩!”
重澜的动作顿住,眉眼如墨,不可置信。
“你还要替她求我?”
“青欢不懂事,但罪不至死。”青冉可怜地攥紧他的袖角,眉尖狠狠揪着,“求求你,放过青欢吧。”
“不可能!惹本尊不高兴的人,都得死。”重澜冷嗤,绝无放过的道理。
青冉心尖狠狠一颤,如同坠入冰渊。
一旁青欢已经傻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以前总听闻魔尊大人有多嗜杀无情,可后来在无曲宫第一回 见他,她便觉得传闻就只是传闻,危言耸听罢了。
魔尊大人明明挺好说话,而且似乎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纵容。
现在青欢才知道,魔尊纵容的不是她,而是青冉。
青冉才是唯一一个惹魔尊不高兴也没关系的人。
青冉是他的灵炉。
可她青欢,什么都不是。
深深的挫败感让青欢认清现实,面对那柄寒霜四溢的纤云剑,青欢绝望地闭上眼。
她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大概便是踏入这北渊之地,并且在此处逗留这么久。
如果早些离开,就好了。
第19章 相求
空气里的杀意快要凝成实质,刺得青冉和青欢都如芒在背,压弯了脊背。
“魔尊大人,求您放过青欢吧。”青冉仰着脸,神情娇楚可怜,眼尾泛红,“我愿意当牛做马,来弥补她做的错事。”
重澜气极反笑,“她对你做了错事,你来弥补?”
青冉垂下眼,但手指仍颤抖着揪住他的袖角。
生怕自己一松手,他便会将纤云剑毫不留情地送进青欢的胸口。
“你信不信,我会连你一起杀?”重澜的耐心快要告罄,嗓子压得又低又冷。
莫名生出一股瘆人的杀意。
青冉趔趄了一下,却依旧执拗地攥着他。
清澈如琥珀的眸子里,摇摇晃晃,满是熠熠而动的乞求。
重澜沉默地盯着她。
半晌后,他心底漫上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下不了手。
他是真对她下不了手。
他冷着脸将纤云剑扔到地上,凶戾地睨了一眼青欢,“不要再让本尊见到你。滚!”
青欢身上的禁制扯去。
她来不及再和青冉说一句话,便直接被扔出了北渊。
青冉松了一口气,怔怔地跪坐下来。
重澜已挥了挥衣袖,消失在原地。
只是淡去之前的背影,怒气未消,深冷可怕。
青冉回过神来,心疼地捡起地上的纤云剑。
幸好这是神剑,被重澜那么不爱惜的重重一扔,剑身依旧无恙。
她把纤云剑带回屋子里,用雪水轻轻擦拭了一遍,动作细致又温柔。
可惜,纤云剑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如重澜所言,它不会认她这样懦弱胆小的人当主人。
青冉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了床头的剑架上。
虽有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满足。
她的梦中情剑,如今能每日看着,就已经上天的恩赐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
没了青欢的打扰之后,青冉每日留在屋里打坐修炼,伤势很快便慢慢好起来。
又过了一两日,她能御空飞行了,便每日都去雎池泡着。
有着雎池的温泉水辅佐,她的伤好得更快。
只是,重澜似乎对她已经失望透顶。
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青冉的伤势好全,也没有见过他。
哪怕是一个背影。
青冉每每见了摆在床头的纤云剑,便会想起他。
想起他为她撑腰,说那些她从未想过也从未听过的话。
想起他把纤云剑给了她,教她做自己。
想起他明明剑锋都对准青欢,却又在她的求饶之下,第一次放过惹他不高兴的必杀之人。
青冉发现,重澜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坏到一无是处。
病好之后,白管事再次送来了鹅黄色的侍女衣裳,让她去无曲宫打扫。
青冉终于再次见到了重澜。
他坐在殿内角落里的蒲团上,耷拉着眉眼,像是享受着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感觉。
窗牖透进来的光落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青冉走过去,挡住了光。
她的眉眼精致,被浮光掠过时,又多添了几分昳丽明艳。
重澜半眯起眼,随意瞥了瞥她,而后不悦地皱起眉,“怎么了?”
“我来打扫。”青冉忙解释着,挥舞着手里的凤凰毛掸子。
空气里细小的光尘在她的裙裳四周舞动。
重澜冷嗤,抵了抵眉。
他的气一直都还没消,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懦弱不堪的炉鼎。
他是石头所化,在三界两万多年,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风雨雨,却仍然棱角分明。
所以他实在受不了青冉这样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懦弱得不像话。
若是其他人他看不顺眼,直接一把魔焰烧成灰烬解气,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青冉……
她是他的炉鼎,让他体验过从未体验过的双修带来的快乐。
而且,她的血于他而言,是最有用的疗伤圣品。
因此,重澜只拿她头疼。
不喜欢她的性子,却又舍不下她。
今日再见到青冉,她看起来恢复得已经很好了。
脸颊白里透红,如枝头绽着的水蜜桃,让人想咬一口。
重澜藏在袖间的手指微动,别开脸不去看她。
脸部的线条有那么一些僵硬。
不过青冉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紧张地壮起胆子,趁着靠近重澜打扫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魔尊大人,谢谢。”
重澜耳聪目明,自然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
只是……这道谢跟做贼心虚似的,她这胆小懦弱的性子,依旧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正要轻嗤,训诫她几句。
忽而手心里被塞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香球,挂在帐上,修炼时可以安神宁气,事半功倍。”
重澜掀起眼皮,审视着那小不溜秋的玩意儿。
绣着云澜石纹,不过他一向不懂得欣赏精致玲珑,便拿起来嗅了嗅。
青冉以为他是嫌弃,忙解释道:“里头放的是银霜龙芝。”
绝不是什么便宜的香,她没有吝啬,给他用的是三界六道最珍贵的银霜龙芝。
都说闻这香,那便是在闻极品灵石的味道。
大概也就重澜能这么奢侈地挂在帐幔上,敞开了用。
重澜睇她一眼,轻应了声,“下去吧。”
“是。”青冉既已道谢,送了谢礼,以后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将纤云剑收入自己的储物袋里。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大殿。
重澜目光一直锁定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退出去将门关上,殿内重新被一片昏暗中占据。
他又拿起那香球,发现她用的绣线原来是东海的玄光蛟线,在黑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淡淡的玄光,很漂亮。
重澜轻笑了一下,将那香球顺手别在了腰间。
还行,至少没养出个白眼狼。
-
又到了一月一次的议事大会。
最近大家都发现魔尊的心情还算愉快,不再动不动就发怒杀人,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些。
大家还发现,魔尊最近坐在尊座上,总喜欢把玩着腰间挂着的一颗香球。
他们很想提醒他,这是挂在帐幔上的。
但是没人敢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那香球当宝贝似的,日日赏玩。
也没人敢笑话。
只不过都悄悄通知下属,往后给魔尊的礼单里添一笔——
各式各样的香球。
可惜,直到很久以后。
他们都没见过自己献上去的香球被魔尊青睐,他始终只对这一个香球情有独钟。
第20章 传音镜
议事过后,已是日暮。
重澜踏着晚霞余光来到磐石小院,一眼便瞧见青冉正坐在枯树下修炼。
霜雪落在她的肩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她应当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重澜皱了皱眉,走过去将她拎起,几乎是用提的姿势,把她带回了屋子里。
“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又想大病一场?
重澜语气危险,很明显地不高兴。
青冉垂下眸,知道他虽然语气凶,但却是在为她好。
便只能瞄着鼻尖,心虚地诚实回答,“坐在外面修炼,能更清楚地感受到灵气。”
“感受到又如何?”重澜不耐地轻嗤,“难道你还将那些灵气全吸纳进体内?”
青冉语塞。
自然不能。
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女子,都不可能撼动这个修炼上的桎梏。
尽管她已经到了三重天,也只不过是吸纳的灵气比以前多了那么一丝。
像头发丝一样那么细的一丝。
她体内的绝大部分灵气,还都是重澜双修时,渡给她的。
想到这里,青冉眸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羞恼。
自从她病好,给重澜送了那个香球后,他似乎就已经原谅了她,日日都来与她双修。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粗鲁蛮横,反而开始考虑她双修时的感受。
后果便是……她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偶尔会发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也听不下去的奇怪声音。
恨不得钻进床底下去。
可是,青冉也不愿意承认。
她舍不得钻,因为她竟然从双修这事上,体会到了旁人口中,那如登极乐、难以描述的乐趣。
当重澜温柔的时候,她的灵识飘到九霄云外时,伴随着的,不再是以前那生死不如的痛苦。
而是,星星点点的欢愉,从天灵盖一路往下浇。
酥酥麻麻,无法形容。
“青冉。”重澜的嗓音响起,带着些不耐,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又发什么呆?”
青冉回过神来,身形微微一颤,连忙开始解衣裳。
重澜大多数时候都变得很好说话,甚至会流露出他难得的温柔。
但前提是,她乖乖听话,不要触怒他。
月沉如水,软帐摇摇晃晃,几度沉浮。
重澜咬着她的唇瓣,细腻而温柔地吮吸着甘甜的血液。
仿佛她的血是珍贵的至宝,他舍不得浪费一滴。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索取无度,开始学会浅尝辄止。
当青冉的唇瓣开始微微泛白时,他便停了下来。
眸中深涌翻滚的暗色如雾霭,时而舒展开来,时而又凝得深邃。
窗牖微微半开,外头无风无雪,只有屋檐上挂着几根快要化开的冰棱。
帐幔一晃,银霜龙芝的香味溢出来。
冰棱上缀着的大颗雪珠也就悄无声息地落下去,坠在雪地上,晕开一朵小小的雪花。
-
一晌贪欢。
青冉睁开眼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床榻的另一边,冰冷空荡,已无人影。
仿佛昨晚的炽热欢愉都是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冉知道,重澜早就走了。
他从来都不会留在她这里过夜。
每当双修结束,她累得陷入昏沉状态时,他便会离开。
当然,走之前还会在她的身边放上一堆的天材地宝。
这是他仅有的对她好的方式。
他也曾说过很多回,只要她乖乖的做他的灵炉,便少不了她的好处。
所谓好处,就是眼前这些。
旁人求之不得的宝贝。
青冉将床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放着的,比如聚灵丹、天煞真绸之类全收拢,一股脑放进储物袋里。
灵识不经意瞥过她的传音镜,发现它又在微微发烫,闪着白色的光雾。
青冉咬了咬唇,纠结片刻后,还是将那传音镜拿了出来。
她明知道这些消息会是什么内容,也知道自己看了以后会伤心难过,却还是硬着头皮,将它们点开。
距离上次看传音镜,只过了两天。
但这短短的两天,已经多了几十条消息,全都来自青正门。
父亲青正初的消息最多,来来回回就这几条——
“青冉,你怎么回事?到现在都对你妹妹不管不顾?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眼瞎了看不到传音镜?”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不识好歹!六亲不认!”
“你根本不配当青欢的姐姐!更不配当我们的女儿!”
母亲的消息也不少——
“青冉,算娘求你了,给你妹妹道个歉,哄哄她。”
“青欢今天又寻死觅活了,消瘦得我都快认不出她了,你做姐姐的,难道忍心?”
还有那些和青欢关系甚好的同门也全都发来消息质问她——
“青冉,北渊是你的地盘,你还是魔尊唯一的枕边人呢,难道在北渊,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魔尊欺负青欢?”
“青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青欢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去看看你而已,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把我们活泼可爱的小师妹还给我们!”
这些讯息,一条条,一句句,刺得青冉眼睛生疼。
自从青欢走后,她的传音镜就响个不停,这些讯息没完没了。
她不知道青欢是怎么和他们解释在北渊发生的一切的。
但是她知道,青欢已经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她身上,就像以前那样。
不管她发什么,她回什么,无论如何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
青正门的所有人,永远都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青欢。
从来不会站在她这边。
青冉沉默下去,指尖却不自觉悄悄攥紧了传音镜的鎏光铜柄。
用力到泛白,仍不自知。
这时候,传音镜忽然又亮了一下。
正好青正初的讯息传了过来,连着好几条。
“青冉,你妹妹又寻死了。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也不至于绝情到这个地步!”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妹妹从小到大,最在乎的是你,最听你的话,你去了北渊之后,她每天都在家里以泪洗面,担心你的安危。可是你呢?你有惦念过我们吗?。”
“青欢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妹妹,可你却根本不配让她叫你姐姐。我们都是上辈子造了孽,才摊上你这么个白眼狼。”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刀子一般,挑破了青冉的防御。
她蹙起眉尖,眼角的湿润终于忍不住一颗颗渗了出来。
啪嗒!
泪水落在她拖曳在地上的裙角,神霞被晕开更深的颜色。
视线模糊里,她又看到父亲传来了新的讯息。
第21章 断绝关系
这条还闪烁着白光的讯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绝情狠厉——
“既然你无情,那就莫怪我们无义。三日内,若你再不回复,就当你死了!我们青正门与你,再无任何瓜葛!断绝一切往来!”
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攥住,闷痛不已。
青冉忍不住揪起眉头,不明白身为一个父亲,他为何能将话说得这样难听。
往日也曾欢笑过的画面,都成了模糊黑白的剪影。
而这一字字一句句,则化成了寒芒毕露的刀剑,直往她的心窝子戳。
杀人诛心,不亚于此。
青冉默默擦着脸上的泪痕,手里捏着的传音镜始终不肯放下。
明明知道不看才不会伤心,却忍不住将那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外头传来响动,好像是重澜的脚步声。
青冉心中一惊,连忙将传音镜塞回储物袋里,又飞快往脸上掐了个诀,泪痕清除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有哭过的痕迹。
可,她眼底噙着的雾气藏不了。
重澜走进来,一眼便能看出来,“你刚刚在哭?”
被他这样一问,青冉不知为何,鼻子泛起酸酸胀胀的感觉,眼眶又开始浮现出晶莹的涟漪。
重澜的神色彻底垮下来。
他大步迈到青冉的身边,将她捞到怀里,扯过她腰间的储物袋,“传音镜拿出来,是不是青欢又在作妖?”
这些时日,时常有来自青正门的讯息穿过北渊的重重结界,落入磐石小院。
之前也有不少,所以他并未在意。
只是发现青冉间歇性情绪低落,似乎还偷偷哭过之后,他才留了心。
方才又感受到青正门的讯息连发了好几条过来,他便过来看看。
果然,她又在偷偷哭。
重澜的火气都不知道怎的,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若不是还抱着她,他早已直接大挪移到青正门的山门前,将那该死的青正峰夷为平地,血洗漫山遍野,灭他们个满门。
青冉正奇怪重澜怎么知道她刚刚在看传音镜,明明留影魔晶他都撤了,她亲眼瞧见的。
她蹙起眉尖,呼吸渐渐缩紧,纤细的腰身被他扣住,手腕也被他另一只手捏得死紧。
“青冉,本尊的耐心有限。”
他的下颌紧绷着,似是又要回到最开始,那暴虐无度杀伐不眨眼的时候。
青冉暗暗心悸,可却不敢将传音镜交出来。
就当她自作多情。
她怕他见了传音镜里的那些讯息,会逼着她提着纤云剑杀去青正门。
重澜习惯了她这遇事便包子般发呆的性子,冷嗤一声,懒得与她多言。
他直接伸手一扯,将储物袋从她的腰间扯下来。
虽然每个储物袋都有其主人独特的灵识,旁人无法打开。
可重澜并没有打开的意思,直接手指用力,巧劲一捏,储物袋便彻底化成了几片碎块,和里头装着的各式各样的东西一起,乒乒乓乓掉到了地板上。
这里面,大多都是重澜送给青冉的天材地宝。
还有,青冉从青正门带过来的那柄传音镜。
重澜弯腰拿起来,青冉不敢去抢,只能逃避似的看着其他地方,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不要打开。
可重澜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看她的传音镜。
他点开,里面青冉已经读过的讯息不会消失,只要用灵力往前回溯,就能查看。
重澜垂眸望着那传音镜,脸色越来越沉,直到阴沉得可怕无比。
青冉低着头,脖颈都快压弯,感觉到那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在整个屋子里四处蔓延。
哐——
重重一声,不远处的六仙桌被重澜倾泻出去的怒火劈成了两半。
他漆黑如墨的瞳眸里,漾着暴戾的冷意,如怒海狂波,尽管不是冲着青冉而去,却还是让她冒出了一身冷汗。
“青正门上下,真是都好大的胆子!”他轻呵一声,满地冰霜凝结。
“青冉,这就是你的父母?”冷冷沉默片刻后,重澜侧过头,长指敲着那传音镜的镜面,嗓音如坠着冰凉刺骨的冷玉。
难怪养出青冉、青欢这样两个女儿。
重澜眸底全是讥讽冷意,他算是明白,为何青冉会是这个性子。
青冉咬着唇,肩线微微颤抖。
重澜见她这模样,心中怒火依旧,忍不住嗤笑。
有这样的父母,倒还不如他。
虽无父无母,却也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他耐着性子,将传音镜递还给青冉,冷声道:“给他们回讯息。”
青冉抬起眸子,长睫轻颤,有点儿没懂重澜的意思。
重澜冷冷压着唇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榆木脑袋,“他们怎么说你的,你就不会还回去?”
这点小事都要他来说,真不知道她以前活得憋屈成了什么样子。
青冉呼吸声很浅,她细白的指尖搭在冰冷如水的镜面上,望着重澜那怒火越来越盛的模样,心中忐忑不安。
半晌,她才嗫喏着开口道:“我、我不会。”
“不会啊?那本尊教你。”重澜早看出来了。
他轻嗤一声,眼尾微挑,语调肆无忌惮,“告诉他们,你今天想骂人,所以就不骂他们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青冉呼吸一滞,又听到重澜说:“还有,他们的葬礼,你就不回去了。”
青冉瞳眸微缩,下意识揪住传音镜的小柄,远山含黛般的眉尖轻轻蹙起。
“怎么?害怕?”重澜黝黑的瞳眸里映着她娇美的脸庞,“有本尊给你撑腰。”
他手指重重点着传音镜的镜面,指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讯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样跟你说话?”
青冉垂下眸,咬着唇角,难过地耷拉着眼尾。
嗓音又低又闷,“不回他们,就、就这样断了吧。”
三日不回,就视作她和他们断绝关系。
传音镜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最后一条讯息,就是这个意思。
重澜不耐烦地抵着眉。
关系当然要断,但这口气也要出。
等了半晌,见青冉一直抿唇不说话,又是这副装哑巴的样子。
重澜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他不指望青冉了。
她这懦弱怕事的性子,让她回她父母他说的那几句话,只怕要等到下辈子。
重澜伸手夺过青冉手里的传音镜,灵力打入,直接大骂特骂了一通。
用他一贯高高在上的魔尊口吻,冷厉又嚣张,话说得比他教青冉的还要难听刺耳许多。
发泄过后,重澜总算纾解了心中那股郁气。
他可以想象这群人收到之后都要惶惶不安,唯恐他哪天本尊亲临,将他们都屠戮得一干二净。
哼。
重澜发完最后一条,把传音镜直接掰断,一分为二的碎片甩到青冉脚边。
“学会了么?”
第22章 明心酒
青冉俯身将那断裂的传音镜捡起来,默默地扔到庭院外,化成一道流光。
回头时,还是纠结不忍地小声朝重澜求情,“我……他们生我养我,到底有恩,我——”
重澜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揉着微皱的眉,“本尊还有事。”
说罢,便拂袖离去,背影决绝。
他当然知道那些对青冉有生养之恩。
若不是因为这一点点稀薄的恩情因果,他早就命魔物大军杀过去,血洗青正门了。
哪里还会隔着传音镜,和他们废话那么多。
他从来,都懒得动嘴,只直接动手的。
这一次,已是破例。
青冉识相地收了声,心里惴惴不安。
看着重澜回头向她投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时,越发不敢吱声。
直到重澜离开好久以后,她才轻轻叹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
她知道,重澜是为了她好。
她也知道,父母和青正门的同门确实很过分,比以往这些年的任何一次都要过分。
可能是青欢第一次寻死觅活,让他们乱了阵脚,口不择言。
青冉总是这样,无论别人怎样伤害她,她都愿意为了他们去找些理由,宽慰他人,也安慰自己。
而且,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的。
尽管他们的话一句句都像是在剜她的心,可她也不想重澜杀了他们。
-
回到屋子里,青冉习惯性地拿出那柄纤云剑。
它还是静悄悄的,和往常任何时候一样。
这些时日青冉做了很多努力,想和它沟通,建立起联系。
可是它再也没有出现过动静,就好像只是一柄普通的剑,没有剑灵,也没有那些传奇的故事。
只有抱着纤云剑的时候,青冉才不会像那些糟心的事。
她努力尝试着,很快便到了黄昏日暮。
乌青的云团从北渊的另一边飘过来,渐渐遮挡住每一处光亮。
每到这个时候,重澜都会出现。
青冉将纤云剑收起来,想了一会儿,到后边的庭院里起了一坛子明心酒出来,用琉璃盏装着,摆在了屋内的神檀木小几上。
这酒是她闲来无事的时候酿的。
重澜送她的好几样天材地宝,都是绝佳的酿酒材料。
只有酿酒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用,她舍不得浪费,便酿了这一坛子明心酒。
可以辅佐修炼之时明心静气,也可以在心绪烦扰之时饮一壶,勘破本心。
青冉酿酒的手艺不错,磐石小院不一会儿就已经飘满了酒香四溢,浓郁醇厚。
她想起以前青正门的酒,都是出自她的手,那时难得能听到父亲夸两句她的手艺,还有同门师弟师妹们投来好奇欣赏的目光。
想到这里,青冉的眸光又黯了几分。
忽而外头风雪停了,响起两道脚步声。
她开门一看,是重澜,还有尚浪。
尚胖子使劲闻着空气里的酒香味,一本正经道:“……情况就是这样了,魔尊大人,您看如何处置?”
原来是在回禀公事,只是不知怎么一路禀到这里来了。
“你看着处置便是。”重澜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他也闻到了浓郁的酒香,意外地看了青冉一眼,见她不像喝醉,才收回视线。
尚胖子还没走,杵在门口,存在感极强。
重澜瞥了他一眼,眉眼掠过几抹不耐,“还有事?”
尚浪搓搓小手,腆着脸道:“老远就闻到这酒香了,胖子我可是爱酒之人,可从未闻过这么香的酒,青冉姑娘,这是你酿的?这手艺可太馋人了。”
“嗯。”青冉轻声应着,“雕虫小技,不过是用来酿酒的宝贝多,才能酿出这么好的酒。”
尚胖子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心头狠狠颤了两下,“青、青冉姑娘,请问您是用什么酿的酒?”
青冉稍稍歪头想了想,如实回道:“真火玄水、黄沙枝、银羽仙精、飞凤宝蕊……”
每说一样,就看到尚胖子的小胡子抖一抖,眼里的心疼之色多了几分。
到了最后,尚胖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已经听不下去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这一样样的,都是酿酒的圣物,一坛酒能放上一星半点的,就已经可以让嗜酒之人快活似神仙了。
她她她这放这么多!
真不愧是魔尊的炉鼎啊,这大手大脚的模样,和魔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尚胖子尝试着谆谆善诱,让青冉以后悠着点儿花,舔舔嘴角道:“青、青冉姑娘,其实酿酒是一门学问,并不是——”
才说了半句,在一旁听得不耐烦的重澜轻嗤一声,冷冷睇着尚胖子。
“怎么,本尊的炉鼎做事,还轮得着你来教?”
尚胖子脖子一缩,连忙摆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问青冉姑娘,酿酒的材料可还缺?不够的话,可以去宝库里多挑些。”
这还差不多。
重澜冷哼,眼尾轻飘飘地挑了挑,“你可以走了。”
青冉觉得尚胖子真的很不错,一直都挺关心照顾她的,还主动要给她提供酿酒的材料。
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温声道:“尚大人可要尝些明心酒再走?”
尚胖子眼睛一亮,这是天大的愿意啊!
正要应下,尚胖子忽然感觉到天灵盖凉飕飕的。
往旁边一瞧,魔尊大人正用那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睥睨着,要笑不笑地盯着自己。
尚胖子一个哆嗦,鲤鱼打挺般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人不见了,他的声音才飘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青冉姑娘,我滴酒不沾,可别折煞了你酿的好酒!”
青冉愣了愣,眸中浮现出几缕迷茫。
“他刚来的时候明明说,他是好酒之人?”
重澜嗤笑,返身走回屋里。
“他最喜欢信口开河,从来没有一句真话,你不必理他。”
青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到他身边,用琉璃盏倒出一小杯琼浆玉液般的明心酒,递到他嘴边,“魔尊大人,请。”
重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知道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最乖,也最主动。
他就着她的指尖,将酒液一饮而下。
不愧是用了他那么多宝贝,酒刚入腹,就化为涓涓的暖流,在他丹田小腹处抚平了不少狂乱的灵力。
就连那一直燎得生疼的旧伤隐疾,似乎此时此刻也安分了一些。
他略一勾唇,也倒了一杯,递到青冉樱桃般的唇瓣边。
第23章 兔与竹
“这酒双修时助兴,倒是不错。”
重澜直白的话似火一样烧红了青冉的耳尖脸颊,烫得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酿着酒,明明就不是为了双修的。
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反倒……
她因这话恼得垂下眸子,接过他手里的小酒盏,同样将那明心酒一饮而尽。
唇瓣抿着杯沿,酒液将其染得晶亮莹润,泛着水光。
重澜的眸光暗了几分,将她捞进怀里,欲行双修之事。
趁他兴起时,青冉小心翼翼地求他。
“魔尊大人,你能不能饶了青正门?”
本就打算放过他们这一回。
只是她似乎并不了解他,也没有猜到他真正的打算。
指尖抚着她滑腻如酥的肌肤。
重澜将计就计,嗤笑道:“那要看你表现如何。”
青冉会意,长睫扑簌着,指尖搭在他紧扣的领口之上。
微微颤栗,又生涩无比地替他解开。
重澜喉咙间忽然有些发痒。
他望着她的眉眼,渐渐染上一层绯红的霞色。
她的眸底,也泛上浅浅的水雾。
迷离又娇媚。
她是不是……喝醉了?
重澜意识到这个事情,是因为她的指尖反反复复,在他的衣领、喉结处反复划过。
却解不开。
不自知地撩起火,却又眉眼无辜。
重澜扣住她细白的手腕,哑着嗓子唤她,“青冉?”
她“唔”了一声,脑袋软软地耷下来,枕在他的颈窝里。
长长的发丝垂在他的臂弯后,吐出来的绵软呼吸都带着明心酒微醺灼人的酒意。
看来,是真醉了。
重澜无奈地轻啧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放下。
这一盏好酒,才饮了一半,真不争气。
“为什么?”她忽然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重澜听得含糊,反问道:“嗯?”
“帮我?”青冉半眯着眼,半醉半醒的时候,好像有了勇气,问出她一直在意的事情。
“你是我的炉鼎,我自然要护着你,不许任何人欺负你。”重澜回答得很自然,也很理所当然。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可是青冉很在意。
因为从小到大,没人护过她。
大家都只在意青欢,宠着青欢。
而她,在大家眼里,只是青欢的姐姐,是应该对青欢好的亲人,而不是一个只比青欢大了两岁,同样需要被爱被护着的小姑娘。
青冉眼底涌上一片湿意,吸了吸鼻尖。
她琼秀如玉的鼻子已经微微泛红,像一只小兔子,蜷缩在重澜的怀里。
似是响起重澜无奈的一声叹息,他粗砺的指尖擦了擦她的眼角,嫌弃道:“别哭,弄脏了我的袖子。”
“我给你洗。”青冉又吸了吸鼻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衣裳上,似是完全忘了她是炉鼎,他是魔尊,她低低地重复道,“我是修水灵力的。”
醉酒后,这些好像都消失不见。
她现在只知道,他是这世上唯一护着她,替她说过话的人。
她有被他感动,也有很多感激。
她拉着他的袖角,絮絮叨叨道:“我对水灵力的控制天赋是顶级甲等,不过这都没什么用,女子又不能修炼。一重天的水灵力,只能用来洗衣裳打扫屋子罢了。”
“所以我洗得很干净,青正门的衣裳都归我洗的。”她仰起小脸,朝他弯起眉眼。
这是重澜第一次见她笑。
原来她笑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像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晶莹剔透,纤尘不染,落在开得正娇艳的花瓣上。
重澜搭在她脖颈处的指尖摩挲几下,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
他皱眉问道:“你以前,除了修炼、洗衣,还做些什么?”
青冉灵动的眸子里掠过几缕回溯往昔的神色,也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眼睛里湿哒哒的。
像是噙着荷叶上的水珠,来回滚动。
她吸着鼻子,语气轻软地回忆道:“还养过一只白棉兔,不过后来……”
青冉带着哭腔,怀念着她的兔子,把事情的经过都说给了重澜听。
她说得不偏不倚,可重澜的脸色却已经沉得不像话。
“还打理过无痕真竹,后来都被父亲砍光,给青欢做了一柄木剑。”
可是青欢并不喜欢那柄木剑,因着新鲜把玩过几日后,就添做炼丹炉的柴火了。
青冉知道以后,跑到丹炉底下,只掬出一捧灰。
她躲起来哭了一场,被青欢看见,又将她新种的那些无痕真竹也都砍光了。
重澜听着青冉断断续续的描述,胸腔里升腾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不知道她怎就懦弱成这样,被欺负到了这个地步,还一声不吭,对人家予取予求。
-
青冉断了片。
早上醒来时,浑身清爽,灵力充沛,却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杯酒,想壮壮胆子,多求一求他,放过青正门。
他后来答应了么?
她完全记不起来。
只记得自己倒在他的怀里,想要替他解开那衣裳。
双修之事,向来都是他主动,若她殷勤一番,或许他会开心尽兴地答应她所求之事。
可惜,她好像没有听到他肯定的回答。
自己好像倒是和他说了不少青正门的事。
说了她在青正门受过的委屈,也说了她在青正门曾经感受到的幸福和温暖。
在青欢出生之前,她一直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青冉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心,正打算起身,穿上那软云鞋时,神色却是一顿。
她脚边竟然多了一只白棉兔。
软绵绵的,就像她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样,在轻轻蹭着她的鞋尖。
它的小鼻子耸动,两只眼睛宛如世间最漂亮的红宝石,镶嵌在棉花糖似的云朵里。
青冉垂眸瞧着,一颗心都快要被它化成两半。
她弯腰将它抱起来,放在膝上,纤白指尖轻轻拨弄着它的鼻尖,逗得它萌态百生。
她也忍不住弯起唇角,屋内暖意四起,她捧着这小小一团,彻底忘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日暮时分。
青冉与白棉兔玩了一整日,一直灌着铅块的心间都似乎轻快了许多。
重澜走进屋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暖轻松的美人戏兔图。
青冉的裙袂飘飘,神霞漫漫,拂过白棉兔软软的小脑袋。
它蹦着四只小腿,追逐着青冉的裙角神霞,动作正欢,萌得青冉唇角的笑意如晚霞,久久都未散去。
重澜一向绷着的下颌线也不自觉松了下来。
他勾手,朝青冉道:“出来看看。”
青冉不解地提起裙角走过去,白棉兔也扯着小短腿跟在她的脚边。
可惜那高高的门槛它跨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冉的身影越来越远,急得咕咕叫。
绕到屋后,青冉才知道重澜叫她出来,是看什么。
一排排整齐的无痕真竹,比青正门那时候她种的那些,品相不知好了多少。
笔直清亮地立在那儿,竹叶在风雪中簌簌而动。
第24章 澜谷
一时间,青冉忘了呼吸。
再回头看重澜时,他轻轻嗤笑了一下,“本尊的炉鼎,不必受任何委屈。他们欠你的,我都会给你补回来。”
青冉心头百感交集,垂眸长睫颤着,半晌才道:“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重澜挑了挑眉,“还有其他竹子,你要喜欢的话,让尚胖子安排人来种上。”
他随便说了几样竹子的品名,都是世间珍品,无痕真竹这般凡品完全不能比拟。
她摇摇头,咬唇道:“不必了,无痕真竹就很好了。”
虽然平凡普通,但生命力很顽强,永远都不会弯折,笔直向上生长。
重澜没在意,随便她养什么,反正在这磐石小院里,也不会有外人来嘲笑她这便宜普通的品味。
走进屋里,那只等得着急的白棉兔就立刻迎了上来。
它灵智未开,重澜心情还算不错,也就没散发威压。
所以它很不识相地冲到了重澜的脚边,抱住他的脚踝,用鼻尖轻轻蹭着。
白天青冉和它经常这样玩。
可是现在,青冉见它这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重澜一脚将它踢死。
幸好,重澜并没有这样做。
只是脸色冷了几分,用灵力提着它的耳朵,把这烦人的棉花团子扔回青冉的怀里。
青冉连忙抱着它,轻轻安抚几下,然后想起什么,“魔尊大人,请您给它赐一个名字吧。”
重澜不耐地眯起眼看了看那懵懂无知的白棉兔。
就这么个弱得不要不要的小东西,还配拥有他赐的名字?
对上青冉充满希冀的眼神,他眉眼动了动,别过脸去,随意道:“就叫兔子吧。”
这名字……
连怀里的白棉兔都挣扎了两下,表示抗议。
不过这是魔尊起的名字,无上荣耀,再怎么普通也得乖乖用着。
青冉摸了摸它脑袋上的一撮绒毛,柔声道:“兔子,兔子,你真乖。”
她温柔起来,那轻软悦耳的嗓音像是快要揉出水来。
重澜喉间忽而发痒,灵力一动,把青冉怀里的兔子揪出来,扔到屋外和那些无痕真竹作伴去了。
双修时,他喜欢绝对的安静。
连只兔子在这里,也不行。
-
青冉从未想过,她在北渊的日子,会过得比青正门还轻松开心。
兔子每天陪着她,给无痕真竹浇水,在枯树下打坐。
重澜开始偶尔和她聊天闲谈,送她的天材地宝也越发符合她的喜好。
磐石小院不会有外人来。
她不必再困扰于与人打交道,或是又担心惹谁不顺眼。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下去,青冉的眉眼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是那唯唯诺诺,动不动便吓得噤声的鹌鹑模样。
这日。
重澜问她,“来北渊一年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青冉愣了愣,望着她裙角雀跃着的白棉兔,摇了摇头。
看着青冉一听到要去外面走走,就避之不及的眼神。
重澜轻嗤一声。
有他在,他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
他翱翔九天,睥睨三界,做人做事,从无人敢置喙。
身为他的灵炉,她怎么就……
难得再问她的意见,重澜直接做了决定,“明日出发,先去澜谷。”
青冉听到这个地名,怔忡了一瞬。
还未反应过来,怀里的兔子就被重澜扔了出去。
一头青丝散在摇摇晃晃的软帐内。
-
今日疏风朗日,秋高气爽。
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出了北渊,雪就停了。
青冉好久没见放晴无雪的天空,白棉兔在她怀里不安分地耸动着鼻尖,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重澜与她同乘在一丈雪之上,嫌弃地睇了一眼那兔子。
他堂堂魔尊身边竟然跟着一只普通得妖力都没有的白棉兔,平白丢他的脸。
第一站去的是澜谷。
就在魔界,离北渊不远。
以重澜的灵力驾驭着的一丈雪,只消半日便可以横跨几万里,乘风破云。
“澜谷……是魔尊大人出生的地方么?”青冉抚着怀里兔子软软的绒毛,轻声问重澜。
如今她已经敢主动跟重澜说话,尾音也不再发颤,语气温和。
重澜轻轻瞥了她一眼,淡声应道:“嗯。”
青冉小时候就在不少话本上看过重澜的故事——
天地初开时,一颗天外陨石在连绵不绝的芜山中砸出了一个偌大的山谷。
芜山中灵气充沛,日积月累,那陨石竟渐渐有了灵智,修炼成形,便是重澜。
他出世的时候,已经是最乱的洪荒末期。
但他很快便成了最耀眼夺目的一颗星,惊艳世人,短短几十年修为便能冲上九重天的,他是三界六道第一人。
那山谷便是因他出世而得名,取澜谷之称。
第25章 青正门
澜谷重重,绿意盎然。
魔气盘亘在树木之间,远远便能感受到那一团团萦绕着的黑雾里,藏着精纯无比的煞气。
青冉暗暗心悸,不敢靠得太近。
重澜将一丈雪停下,让她在远处等着。
兔子从她的臂弯里探头探脑地出来,眼神好奇,歪着脑袋看重澜。
重澜身形一顿,想起什么,直接提溜起它的耳朵。
“带它下去泡泡。”
青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提着兔子消失在了重重黑雾里。
她好笑地摇摇头,重澜嫌弃兔子呆头呆脑的样子已久,只怕是趁这个功夫,赐它些机缘,是天大的好事。
即便它只是一直品种最普通的白棉兔,就连凡人界的普通人家偶尔也会养上一两只。
但重澜也要让它成为所有白棉兔里最不普通的那一只,这是他身为魔尊的面子。
他们这一去,就是三天三夜。
青冉知道这三界六道没人能威胁到重澜,所以便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盘坐在一丈雪软白的坐垫上,静心修炼,直到澜谷深处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鸣响。
青冉身形一颤,起身往那声源处看去。
恰看到重澜腾云驾雾地飞回来,衣袍猎猎,如神祇临世,眉眼冷厉。
白棉兔瑟缩地趴在他的袖口,两只又大又红的眼睛写满了恐惧。
似是比之前多了几分灵性。
青冉忙迎上去,却是先接过白棉兔,放在怀里摸着它头顶的绒毛安慰了几许。
重澜深邃的眸光在白棉兔的身上划过,又无形中吓得它颤抖了几下,不敢再享受青冉的安抚,直往重澜的袖子里钻。
青冉笑着柔声道:“这三日相处,兔子似乎对魔尊大人更亲昵了。”
重澜挑挑唇角,神情自然,“那是。”
唯独白棉兔在重澜的袖子里瑟瑟发抖,鼻尖耸动,看起来就像是亲昵地蹭着重澜的袖口。
两人没再管它。
重澜踏上一丈雪,一边往东南的方向飞,一边顺手扔出块小石头给了青冉。
他扔这石头的动作随意得很,但青冉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因为他扔其他天灵地宝时更漫不经心,就算摔碎了也不心疼。
可是刚刚对这石头,青冉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郑重。
青冉好奇地将那石头翻过来,翻过去,仔细看了一通。
却没瞧出来这是个什么宝贝,看上去就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而已。
就像是……在澜谷里随便捡的一块石头那样。
“好好收着。”重澜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夹杂着一丝叮咛。
再次让青冉觉得,这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她喉咙发紧地看着他,“魔尊大人,这是什么?”
重澜看向远方,目光深邃幽然,“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高深莫测的回答,有点不像他往常的风格。
青冉蹙起眉尖,想了想,还是郑重其事地将这块石头包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很是重视。
最后,放进了她的储物袋里,最深处。
重澜看着她这过分谨慎,眉眼认真的模样,无声地挑了挑唇。
收好小石头后,青冉才发觉,一丈雪已经出了魔界。
而且,这东南的方向,似乎是往青正门去的。
她心头一跳,悄悄地瞄了一眼重澜,又不敢问他。
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蹦过来的兔子毛绒绒的脑袋,暗暗祈祷着。
不会真的去青正门吧。
-
很快,重澜就给了青冉一个答案。
当他带着青冉轻飘飘地落在一座山峰上时,青冉便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真是青正门。
那金光烁烁龙飞凤舞的“青正门”三个字,还是她父亲请仙尊赐的。
她琥珀色的瞳眸微微放大,紧张地看向重澜。
重澜已经往前走了一步,睥睨着那镇守山门的小弟子,“叫你们青正门的人都过来。”
那小弟子认得青冉,再就着重澜这气质打扮立刻就联想到了他的身份,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回去禀告——
青冉师姐带着魔尊回来了!!!
这消息宛如洪水猛兽一般,顿时席卷了青正门的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一脸惊恐,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包括青冉的父亲,青正门的掌门。
一年未见,青冉未曾想过,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一向敬重的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朝她的方向行礼。
青冉蹙起眉尖,想走过去扶他。
却被重澜扣住了手腕。
他冷冷地扫了一圈,皱起眉,目光如刀,“人都到齐了?”
“齐了,齐了的。”青正初的声音都是抖的,第一次见魔尊,他终于知道传说魔尊那凝成实质般的魔气果然不是盖的。
魔尊用了青冉的传音镜,给他传过讯息后,他每晚都要做青正门被灭的噩梦。
而今日,噩梦似乎就要成真。
他才发现这如跗骨的恐惧,竟比梦里还要可怕百倍千倍。
……
青冉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在她印象里,他始终威严,庄重,是青正峰上顶天立地般的顶梁柱,说一不二。
可现在,重澜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吓得他一哆嗦。
“青欢没来?”重澜淡淡扫了一眼。
青正初一哆嗦,随即连忙用扩音诀喊话,“青欢!快过来!”
整个山头回荡着他声线颤抖的命令。
喊罢,他又可怜发抖地匍匐在地,朝重澜解释,“青欢她一直病着,所以住得远些养病……”
重澜轻嗤一声,青冉望着父母亲都跪在地上,眼圈泛红身形瑟缩,心中忍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
很快,青欢远远地飞了过来。
她可爱娇俏的小脸着实苍白了许多,一脸病容,下巴瘦得发尖。
第26章 你也配当爹?
青正门的风比北渊温柔了不知多少,却吹得清瘦的青欢衣袂飘飘,似要飞走。
她一来便跪倒在地,脸色又白了三分。
怔怔地望着重澜和青冉,像是痴傻了一般,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办事吧。”重澜轻飘飘的话语一出,又是吓得青正初一个趔趄。
他连忙磕头求饶,“魔尊大人,求您饶命啊!”
重澜睇他一眼,低低嗤笑。
明明是笑,却好像是地狱里萦绕的魔音,重重敲击在心上。
众人都只知道跟着青正初机械般磕头,后背的冷汗湿透了衣襟。
只听到重澜嗤道:“本尊不杀你们,免得脏了本尊的手。”
青正初顿住,长舒一口气,擦擦额角的汗,“魔尊大人,之前是我的错,我也是急火攻心,才对青冉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您和青冉进去喝杯茶吧,这血脉是割不断的,青冉和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啊……”
重澜见他这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又是嗤笑一声,“不去,本尊嫌脏了脚。”
青正初的脸色一下子又煞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青冉,见青冉根本没看着他,撇撇嘴,正要说话,忽然头顶一个黑影压下来。
重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多了一抹暴戾不耐的冷笑。
“本尊今天来,可不是和你们废话的。”
在场的呼吸声又都停滞了。
不杀他们,也不废话,莫不是要将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听说过魔尊的各种手段,众人只觉得心跳如擂,腿软得成了面条。
重澜脸上挂着的冷笑越盛。
他拉着青冉到他身边,慢悠悠地说道:“你们,都欠本尊的灵炉一个道歉,你们觉得,是不是?”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怔忡。
反应过来以后,青正初带头说道:“是是是,青冉啊,是爹不对,爹现在就给你道歉。”
其他人也连忙应是,一脸殷勤又讨好的笑容,朝着青冉。
青冉望着有些陌生的家人,还有同门的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
以前她拼命努力,就是为了想看他们对她笑一笑。
可现在。
他们都笑了。
她的心底却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什么感觉都说不上来,甚至开始逃避。
她垂下眸,抱着怀里的白棉兔,轻声问道:“兔子,你是不是饿了?”
兔子耸动鼻尖,蹭了蹭她的衣袖。
青冉见状,便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根翠绿的草,递到兔子的嘴边,专心喂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听那些殷勤道歉。
众人的目光本就在青冉身上,这时候目光都有些放直。
大家都能认出来,青冉喂那兔子吃的……是玄雾龙草?!!
这几根玄雾龙草若是放到仙市上去交换,可以换回来青正门上下一年的口粮!
就这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一只白棉兔,几口就吃完了?
青正门的诸人,包括青正初都有些天旋地转。
因为上回青欢是光溜溜的一个人回来,什么宝贝都没带回来,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青冉已经富有到了这个地步。
魔尊的灵炉,难怪三界六道的女子都挤破了脑袋想当呢。
就算养只白棉兔,也能拿玄雾龙草当口粮。
艹。
下辈子投胎,当只白棉兔吧
众人都傻愣愣地望着青冉,回不过神来。
重澜打了个响指,惊得众人一颤,又胆战心惊地看过去。
重澜正勾唇浅笑着:“你们的道歉,就这么点诚意?”
他这笑,比板着脸的时候更瘆人。
青正初抖了抖,壮着胆子问道:“魔尊大人觉得,我们该如何表达诚意?”
“磕头。”重澜笑容渐淡,眸底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青正初一个趔趄,看向青冉。
她还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喂兔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为他们求情。
一年不见,她变化很大。
小脸被养得白里透红,肌肤莹润彻骨,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不是在青正门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讨好的笑。
青正初心中百感交集,闭上眼,对着自己的女儿俯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脑袋和地面发出又闷又沉的响声,伴随着他生涩半哑的声音。
“青冉,是爹对不起你。”
重澜冷哼,“你也配当爹?”
青正初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也就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磕头。
他身后,青正门的其他人,也沉默着,跟着他一起磕头。
包括红着眼圈的青冉母亲,还有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的青欢。
一时间,天地间都很安静。
只有整齐沉重的磕头声,在山峰之间来回传荡,又像是响彻在大家的心间。
不知磕了多久,磕得头破血流甚至眼冒金星的众人才发现,魔尊和青冉都已经离开。
青正初痛苦地长叹一口气,这事似乎还没完?
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似乎有千斤重。
他抚着破了的额角,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第27章 人间烟火
一丈雪上。
重澜望着青冉沉默的背影,挑了挑眼尾,没有去打扰她。
今日走这一趟,她已经进步了。
至少,没有开口为他们求情。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见青冉正拿着一根玄雾龙草在逗兔子。
兔子踩在她的裙角边,毛绒绒的爪子陷进了她裙角边的神霞里。
她连忙抱起兔子,心疼地抚平那些被踩皱的神霞,却也舍不得责怪兔子,只能用指尖戳戳兔子的脑袋。
重澜的目光凝在那些神霞上,忽然想到什么,令一丈雪改了方向。
青冉一向很少出门,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是往那儿走。
直到远远看见了霞光漫天的景象,美得她一时忘了呼吸。
“这是……”青冉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霞色,清澈而绮丽,矛盾得十分美丽。
重澜望着她,一向清冷的嗓音里也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仙界最著名的落霞九天,你没来过?”
青冉摇摇头,又怔怔地望着头顶。
这里是九重天,哪里是她能上得来的。
不过,她曾在无数书籍中见过关于此地的描述,一直心驰神往。
今日终于得见,才发现亲眼所见,比书籍描述还要更美些。
是那种言语文字都无法形容的美。
无论怎么描述,都显得太单薄。
漫天都是弥漫的霞光,颜色绮丽变幻,像是有神仙拿着七彩的笔,在天幕上画出了千万条水彩。
美得惊心动魄,又不可思议。
这是三界六道风景最美的地方,只要来了,都会忍不住驻足,想要多停留。
四下都无人,只有她和重澜在这里,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霞光万丈,似乎为素来冷戾的重澜也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
不过他对于这样的景色一直不怎么感冒,青冉看呆了的时候,他眸色顿了顿。
再一眨眼,他穿梭在了层层镀着霞光金边的云层之中。
青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没多久,他就重新出现,踏着七彩霞光的云,朝她而来。
“运气不错,捕捉到了一缕神霞。”他顺手把那神霞用灵气渡过去,镶到了青冉的裙边。
轻纱流仙裙多了一抹神霞后,越发流光溢彩。
衬得青冉的眉眼如画中仙,天边月,昳丽灿烂。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裙边晃动的那一抹神霞,没想到今日的运气如此之好。
神霞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其只会出现在九重天之上。
传说,九重天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而神霞是从神界而来,溢散了一缕缕在九重天和神界之间的裂隙中,偶尔才能寻得一缕。
虽然重澜不缺神霞。
但他望着自己亲手捕捉的那一缕,总归觉得不一样些。
心情还算愉快,重澜心中一动,又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等到青冉看完风景,他又朝一丈雪中打入一簇灵气,驾着它飘往了另一个方向。
既出来一趟,便要玩得尽兴。
“到了。”重澜破开一朵云,拉着青冉轻轻一荡,便出现在了一条长而逼仄的巷子里。
青冉睁大着眼,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青石板,还有两侧用黄土糊成的墙壁。
更远处,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人群的笑闹声,都是真实的人间烟火味道。
她惊讶地看向重澜,“这是凡人界?”
“没来过?”重澜略一挑眉,大步迈开往外走。
青冉连忙跟上去,她怀里的兔子也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着陌生而新奇的街边。
走出巷口,便到了一处繁华的闹市。
车马络绎不绝,行人摩肩接踵。
街旁都是小摊,有卖时兴鲜果的,也有卖糖画糖人儿的,还有卖字画笔墨的。
小贩卖力地吆喝,脸涨得通红,行人亦说说笑笑,偶尔驻足流连。
这些都是凡人,生老病死,寿元并不长。
但他们都过得很开心,生活平凡,知足常乐。
青冉很喜欢这样普通而幸福的人间景象,唇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意。
这时,重澜却已经在街旁摆着的一张木桌长椅坐下。
青冉意外地跟着坐下,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似乎已经来过这里不少回,驾轻就熟地说道:“老板娘,来两碗馄饨。”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那眼角处笑起来便有细褶的老板娘声音温柔,动作麻利,很快便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上头还飘着翠绿细碎的葱花,汤底鲜香清亮,泛着油花儿。
青冉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说实话,这自然比不上仙界的美味珍馐。
但她却尝出了另外的味道。
这是只有凡人界才有的,人间烟火气。
青冉安安静静的,把这一碗馄饨吃了干净。
可重澜,却一口都没动。
“魔尊大人,您不吃吗?”青冉大胆地问了他一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可惜,她看不出什么。
他拿出两锭金子,扔在桌上,“走吧。”
青冉乖乖跟上,没有再多话。
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她并不知道。
但她只是觉得,出来一趟,似乎挺不错的。
他也,挺不错的。
-
一丈雪飞行的方向,已然朝着极北。
大概是要回北渊了。
重澜望着越来越安静的青冉,她垂着长长的睫毛,抚着怀里的白棉兔,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搭在背后的手掌微微动了动,忍不住说道:“下回得空,我再带你出来。”
青冉顿时仰起小脸,朝他弯起莹润的唇瓣,轻声道:“谢谢魔尊大人。”
她的嗓音一直都很好听。
又酥又轻,盈在风里,好像连风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重澜感受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风里,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第28章 星空坠落
他立刻拧起眉,命令一丈雪停下。
风声骤然而停。
青冉顺着重澜的视线往下看,越过层层白云,她的眸子轻轻颤了颤,这是......东鹤谷?
东鹤谷是三界六道公认的第一绝境。
有进无出,有死无生,从来没有人活着从里面走出来过。
那巨大的山谷有着一条黑黢黢的裂缝,深不见底,隐约能看见谷底那些古老沧桑的树木,盘根错节,扭曲生长。
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整座山谷也透出一股森冷阴湿的气息,相隔很远很远,都仿佛贴到了你的脸颊上,顺着脖颈滑入你的后背,感觉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青冉情不自禁地抱紧怀里的白棉兔,往重澜身边缩了缩。
重澜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本尊要下去查看,你在这里等着,别乱动。”
青冉担忧地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重澜未再多言,起身往东鹤谷那庞大深邃的谷底飞跃。
而青冉,则小心翼翼地趴在一丈雪上面,抱紧了她怀里的兔子。
重澜下去没多久,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那重重叠叠的黑暗山林中。
青冉的一颗心都被揪紧,却始终记着重澜让她莫要乱动的话,便一直趴着,身形都有些僵硬。
直到夜色降临,月明星稀,周围的云层里都缀满了星子,也未见重澜出现。
兔子不安地动了动,青冉刚埋头安抚它,便感觉到东鹤谷谷底,一股冷戾暴裂的灵气,直涌而上。
那灵气很乱,有青冉熟悉的来自重澜的灵气。
却还有更多杂乱不堪的,似乎属于很多不同的人的灵气。
她眼睁睁看着重澜周身都被那股灵气席卷着。
那股灵气想要吞噬他,而他也想打散那股灵气。
就这样一边战斗一边往上飞。
青冉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去帮忙。
不过想想自己才四重天的修为,而这股灵气被九重天的重澜不断地攻击着,短时间内也没有溃散......
所以,她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青冉咬着唇角,目光清澈又担忧地往下看。
浓重的夜色笼罩在东鹤谷上,越发幽深、冷寂。
似乎可以吞噬一切。
重澜与那股灵气的战斗,倒是像在一块漆黑的幕布上点起了一簇火苗。
只是在遥远的云层之上的青冉看来,也只是很微弱的光亮。
就在她揪着眉头,看着重澜快要将那股灵气攻击得溃散四溢的时候。
东鹤谷内再次涌动出一股古老而奇怪的律动。
咚!
咚!
听起来是回荡在山谷之间的声音。
却又像是响彻在了胸腔心口处。
青冉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彷徨,甚至空洞。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耳边是倏而的风声,带着浓浓的潮湿,扑在她的脸颊上。
青冉惊恐的发现,她不知何时跳下了一丈雪,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怀里的兔子吓得四只脚胡乱扑腾。
青冉连忙稳住心神,想要控制自己,重新飞上去。
可是没用。
万丈高空之下的东鹤谷,就像正张大着嘴巴,想要吞噬她的森然巨口。
漆黑得不可见底,还带着一股她根本无法抗拒的牵引之力,禁锢了她体内的灵力波动!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停地坠落、坠落。
底下重澜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幕。
他直冲而上,张开长臂,似乎是想要接住她。
青冉望着他挺拔卓绝的身影,心安了片刻。
可是这时候,已经被重澜拍散了的那些灵气又重新聚拢,形成了一团灰蒙蒙的人形薄雾。
那薄雾像是化成了人影,直直朝着云层之上的方向逃跑。
重澜此时已经快要接住青冉,可是头顶那薄雾突生异象,令他顿时变了脸色。
“哈哈哈——”那薄雾扭动着得意的身躯,声音沙沙的,“来追我呀!”
青冉轻软的身子落进了重澜的怀抱里。
他的臂膀坚实有力,与刚刚那失重的坠落感完全不同,倚在他的臂弯里,她因为没有安全感而一直轻轻蹙起的眉尖终于舒展开来。
这时,那薄雾已经开始加速。
“追不到我吧!抱着你的道侣,你怎么可能抓住我呢~~”
薄雾甚至还很开心地回头,炫耀,“嘻嘻嘻嘻,也千万别松手哦,不然你的道侣就要掉进东鹤谷啦!”
重澜皱着眉,低头望着青冉。
他的眉眼深邃,像东鹤谷一样望不见底,顿时让青冉的心底再次涌出那种毫无安全感的空洞失落。
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口。
那薄雾一边往上飞一边还在说话,“哇,东鹤谷好可怕的!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掉进去,骨头都会找不见啦!”
薄雾凝成一团,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云层之上。
其实这几句话的功夫,也不过几息。
青冉甚至感觉重澜都没有犹豫,就已经松开了手。
他任由她往下坠,可他却轻盈而迅猛地往上飞。
漫天星辰都在他们的头顶,漂浮在云层之间,映亮了他那不可一世的身姿,还有那冷厉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庞。
他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上。
声音却透过云层冷冷地传了下来——
“有一件事你弄错了,她不是本尊的道侣。”
“死就死了。”
“本尊不一定非要救她,但是你,一定得死!”
战斗声再次传来。
青冉继续往下坠落。
她的心、她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坠落着。
她美丽而娇弱的面庞被星辰映得透亮。
如今正是漫天星子最闪烁的时候,美得像一幅画。
却成了她心底深处,最黑暗,最痛楚的一个画面。
她从此不敢,看星空。
第29章 心碎
心碎是什么滋味?
青冉曾感受过无数次,但这次,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粉粹得彻底。
原来,在他心里,她什么都不是。
他给她的关心、庇护,都只是为了维护她作为他灵炉的面子而已。
重点不是她,而是她的前缀——魔尊的灵炉。
也是他的玩物。
高兴时哄一哄,无聊时逗一逗。
死就死了。
青冉唇角挑起一抹僵硬而讥讽的笑容。
坠入深暗漆黑的谷底。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死就死吧。
越来越深的黑暗笼罩着青冉的视线。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耳边风声咆哮,四周魔气逼人。
青冉认命地阖上眼。
没有挣扎。
……
掌心被一片湿濡的触感蹭着,青冉缓缓睁开眼,看到昏暗的环境里,兔子正在用粉嫩的鼻尖,柔软的舌头舔着她的掌心。
青冉嘤咛一声,浑身疼痛地坐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可以调动体内的灵力。
只是,地下似乎有一股奇怪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体内的大部分灵力往外跑。
她努力控制着,也只能压制着一部分,实力只怕跌到了三重天都不如。
“兔子别怕。”青冉抱起白棉兔,轻轻抚着它柔软毛绒的脑袋。
又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兔子惶恐不安地拱着她的臂弯,小小一团瑟瑟发抖。
青冉艰难地站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站在一个古怪的祭台上,似乎是用一大块完整的黑曜石打造出来的,四周的石壁微微发亮,上面记载着古朴的文字,只是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头顶一片漆黑,仿佛已经封住。
青冉判断出,这大概是一个山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高处坠落,会掉进这个山洞里。
难道东鹤谷谷底还有其他人,把昏迷的她抬过来的?
青冉心中微动,有多了几分警惕。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石壁,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后,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言。
兔子也好奇地看过去,可惜它并不识字,不明白为什么主人看了之后,似乎变得很难受。
青冉将兔子捂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却还是挡不住一阵阵的寒意袭来。
她一步步的往外走,脑海里却止不住地闪现着刚刚看到的那段话——
本尊重澜,在此大战无名氏,同为九重天大圆满,大战七天七夜,两败俱伤。
待本尊疗伤之后,必来斩杀此僚!
另,此地极危,慎入者,速离!
石壁上的那段话,是重澜蕴着怒意刻下的。
光是瞧着,便能感觉到他那滔天的怒火,快要顺着字里行间的凹陷溢出来。
青冉不敢多看,怕被反噬。
她能感觉出上面有重澜狂乱的灵力残留。
走出山洞,是一片荆棘密布的平原。
地面满是泥泞,将青冉的裙边全都染得黑黢黢的,就连那光耀夺目的神霞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青冉心如死灰地走着,裙边被尖锐细长的荆棘划破,在寂静中拉出刺啦的声响。
她没有心疼,继续往前,目光空洞,仿佛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原来,她只是他用来疗伤的灵炉与血瓶。
一切都是在利用她,偏偏她蠢得可以,还觉得他是个好人,想在全世界的流言恶语中为他申辩。
真是够可笑的。
青冉垂眸,她细嫩纤白的脚踝都已被荆棘刺破。
却比不上心疼。
她低眉将兔子抱紧,咬着唇闷声不吭地走过了这片荆棘地。
腿脚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但她脸色微变,只是将轻纱流仙裙的裙角撕碎,为自己包扎伤口。
“吱吱!”兔子忽然急躁地叫起来。
青冉同时感到警铃大作,后背刮来一阵潮湿咸腻的风。
她缓缓地回头,一只滴着口水的人面魔蛛正张着口器,垂涎欲滴地看着她。
脑海里的弦一下子绷紧。
青冉以为自己早已生无可恋,可身体的本能却是逃。
她抱着兔子,脚底生风的逃。
尽管一步步踩在碎石上,磕得脚心生疼,可她还是咬牙忍着,没有一瞬停歇。
人面魔蛛跑得比她快多了。
更何况,也不是她这跌到了二重天的修为可以抗衡的。
很快,它口器里吐出的漆黑蛛丝缠住了青冉的脚。
青冉猝不及防,被扯得狠狠摔在地上,疼得眉头紧紧蹙起。
人面魔蛛的几只脚已经将她提起来,蛛丝一圈又一圈,将她缠得越来越紧。
青冉的胸腔仿佛被勒到快要炸裂,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兔子吓得吱吱乱叫,原本它就一直缩在青冉的怀里,此时它更是因为青冉手臂上缠着的蛛丝而一动不能动。
它耸动着鼻尖,竟然张口咬住那蛛丝,然后狠狠地嚼动,吞下。
青冉急得连声唤它,“兔子,这蛛丝不能吃,快吐出来!”
人面魔蛛已是消失很久的魔物,但是青冉在一本古籍记载中曾看到过。
她记得书上说,它的蛛丝萦绕着魔气和毒气,万一被蛛丝缠上,就会渐渐失去意识,任它宰割。
光是触碰到蛛丝表面就这么凶险,更何况吞入腹上。
兔子明明去过澜谷之后,初开了灵智,已经能听懂青冉的话。
可是它却罔若未闻,反倒吞噬得越来越快,直到将青冉身上的蛛丝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青冉急得眼尾泛红,双瞳摇晃,“兔子,你没事吧?”
兔子明显已经被那毒气麻痹得站不太稳,朝青冉走来时仿佛喝醉了,歪歪扭扭。
青冉想要抱起它,可是这时,那蛛丝都被吞噬掉的人面魔蛛已经被触怒,它咆哮着,长着锋利尖刺的腿朝兔子扫了过去。
而兔子也发出了刺耳的叫声,身子仿佛膨胀的气球,陡然变大,渐渐超过了那人面魔蛛。
然后它嗷呜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吞噬,这是兔子在澜谷中,被重澜赋予的魔技。
重澜帮它洗炼了筋骨血肉,让它从一只普通的灵兽成了可以修炼有了天赋的魔兽。
虽然比起古老魔物人面魔蛛,它还是差了几个阶别。
不过,胆小的它为了保护青冉,还是勇敢地选择了与人面魔蛛战斗。
青冉惊喜地看着它,目光却又慢慢转成惊恐害怕。
因为兔子将人面魔蛛吞入腹中后,它的肚子便越胀越大,似是随时都要爆开!
第30章 青冉死了,魔尊疯了
青冉担忧无比地看着兔子,忙从储物袋里拿出那把纤云剑。
纤云剑始终都没有认她为主,此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青冉尽全力催动,发自内心深处地求它,却无济于事。
“兔子,你快把它吐出来。”青冉催促着,用沉默着的纤云剑挽了一个剑花。
尽管纤云剑的剑灵不愿意配合,至少它现在也是一把锋利坚硬的灵器。
兔子红红的眼睛看了一眼青冉。
这是它第一次没有听青冉的话。
它知道,那把剑只能让人面魔蛛流血受伤,却不能伤其性命。
没用的。
青冉从兔子的眼神里感受到了眷恋、不舍,还有决绝。
她心里咯噔一声,“兔子,你不许做傻事。”
话音刚落,兔子便深吸了一口气,肚子陡然胀大到了极致。
继而啪——的一声。
它和人面魔蛛的碎片漫天掉落下来,都化为了滋润东鹤谷谷底这片土地的魔气与血肉。
青冉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脏兮兮的脸颊上满是泪痕。
以为干涸了的眼泪又似决了堤,流个不停。
兔子为了救她,就这样死了。
这世上,又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流着眼泪,双腿像是被人提着的牵线木偶,麻木不仁地往前走。
她不能辜负兔子的生命。
兔子救了她,要她活,那么她便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她要离开这满是死亡腐朽气息的绝境。
她还没有修炼成神,还没有打破女子无法修炼的禁锢,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一股执念在青冉的脑海里扎根。
滋养着她快要枯竭的灵识与灵力,四周席卷的风暴虐而狂乱,她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簇微弱发光的小火苗。
随时都要被覆灭。
又奇迹般散发着自己的光亮,坚韧不屈,顽强的生命力似掐不灭一般,轻轻摇曳着。
谷底的地形崎岖不平,青冉磨得双手双脚都血肉模糊,连握着的纤云剑剑柄也已经成了暗红色。
尽管纤云剑不听她的话,她仍然可以用它来劈断那些拦路的荆棘魔草,还可以用它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随时都要倒下的双腿。
力气已然用尽。
是那股执念支撑着她不要倒下。
嗷——
几头四眼魔狼一直在远处盯着她,那几只眼睛随时都要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还有更远处,青冉看不见的丛丛灌木里,血牙蛇獠牙寒芒毕露,蛇信正滋滋舔舐着绿叶,蓄势待发。
谷底不知多少沉睡的魔物,都因为嗅到了那甘甜新鲜的血液,而渐渐苏醒过来。
更有匍匐着的森然巨兽,正在缓缓睁开它的巨目。
想要走出东鹤谷,除了越过前方的这一片灌木森林,还要蹚过血地沼泽,游过东镜湖,以及穿过那长长的魔音峡谷。
每一处,都是绝地。
纤云剑再强,她体内的灵力枯竭,也已经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青冉知道,对于修为中下的她而言,这难于登天。
可只要她还撑着一口气在,她便不会放弃。
她走啊走,走啊走。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一直这样走下去。
直到走出这绝境,或是走到生命的尽头。
总之,她虽平凡,但生命珍贵。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认输,也绝对不会先说放弃。
-
东鹤谷亘古不变,永远如张着它的巨嘴,漆黑空洞,吞噬一切。
重澜立在云层之上,目光深邃幽然,越过那些漂浮轻盈的云团,往下眺望。
这里,是青冉掉下去的地方,却已经没有丝毫那日的痕迹。
甚至,他已经感觉不到青冉就在下方。
重澜负手而立,肩后长发随衣袍飞舞,眉头紧紧锁着,浑身散发着阴沉到了极致的气息。
经笠仲从远处飞过来,身下坐骑不安地嘶叫了一声。
重澜被那叫声吸引,望过来,目光如炬,那方才还在挣扎啾鸣的坐骑顿时没了生命的气息,直直往东鹤谷谷底坠去。
经笠仲无奈地垂下眸,俯首道:“魔尊大人,青冉姑娘的灵魂石已经带来。”
灵魂石里面藏了一抹青冉的灵魂本源,是修炼者活在这世上的印记与证明。
当时青冉来北渊时,青正门便将她的灵魂石也送了来,代表着从此她就是北渊的人。
此刻,她的灵魂石黯淡无光,里头蕴着的淡淡光华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这意味着,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重澜神色一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慌乱。
“快些带路。”
“是。”经笠仲连忙点头,可是才往下飞了一小截,他手里的灵魂石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低头看去,竟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这。
经笠仲看向双眸倏然变得赤红的重澜,紧张地说道:“魔尊大人,我没有用力,是它自己——”
重澜绷着脸将灵魂石夺过去。
灵魂石上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裂缝越来越多。
就这样在重澜不可置信的怔然目光中,化为了一抔粉末。
重澜握紧拳头,想要留住它们。
可是越是想要留住的,越从指缝中漏得越快。
风一吹,就全都消失在了风里,洋洋洒洒,像是在东鹤谷的半空中下了一场透明的雨。
经笠仲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心悸地看着这一切。
本源石碎。
魔尊的灵炉,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重澜的漆黑瞳眸聚散着浮浮沉沉的雾霭,从不可置信,再到愣愣地站在原地。
再然后,那位素来冷傲尊贵的魔尊,目眦欲裂,发了疯似的,朝东鹤谷谷底奔去。
第31章 捡到了直播间
灵魂石碎裂的一炷香前——
青冉正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漫长黑暗中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
她的执念极深,以至于撑着她走了这么久,还未倒下。
樱桃似的唇瓣已被她咬出深深的血印,那腥甜清凉的血液偶尔渗入舌尖,反倒让她保持着一丝清明。
可人的潜力是有限的。
她的执念再深,也不可能让她一瞬间拥有可以轻松走出东鹤谷的九重天实力。
青冉踉跄着,扶着干枯的桦树皮,终究还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跟在她身后,伺机而动的几只四眼魔狼终于等到机会,飞扑过来。
“......”青冉已累得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感受到那猩热的劲风,她认命地阖上双眼。
还是......撑不下去了吗?
忽而,青冉手里的纤云剑铮鸣一声,从她的掌心飞出,划出一道惊艳耀眼的流光——
离青冉最近的那一只四眼魔狼的头颅被流光划过,断了。
腥臭浊黑的魔血在半空中喷薄,洒在青冉破碎的裙裳上,烫出几个小洞。
青冉连勾勾唇角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缱绻的目光看向纤云剑,临死之前,它终于肯认她为主了么?
可纤云剑绕着她飞了一圈,吓退了那几只四眼魔狼后,又安静地躺回她手上。
青冉再次试图唤醒它,纤云剑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青冉临死之前的美好幻想。
剩余的几只四眼魔狼此刻也匿去了行踪,彻底消失不见。
青冉长睫颤动几下,眸底满是遗憾。
双手松开纤云剑的剑柄无力的往下垂。
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魂魄在往上飘,快要出窍。
......要死了么?
这时候的青冉,并没有注意到,储物袋里,重澜送她的那颗小石头,忽然飘了一丝微弱的灵气出来。
顺着储物袋的缝隙,钻进了她的身体。
她原本快要飞出去的魂魄,忽而往下沉了沉。
体内早已枯竭的灵力漫出一些新的力量。
紧接着,青冉眼前一花,竟看到了一行水墨色的字。
【恭喜你,青冉。你的执念超过了这世间九成九的生灵,因此你获得了直播资格。虽然你现下生命濒危,但是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直播间的主播,将有机会继续活下去。请立刻做出决定,打入你的灵力标记,将正式开启你的直播生涯。】
直播......是什么?
青冉看不懂,但她大致明白这段话代表着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没有任何犹豫,她拼尽全力拍出了刚刚才滋养出来的那一抹灵力。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活下去。
模模糊糊中。
青冉眼前出现了她无法理解也从未见过的一幕。
不断有水墨色的小字在她面前,从右往左飘过。
【哇!直播间终于又签了新主播哦!天天看那些,都腻了,来了来了,新的小姐姐我来了!!】
【让我康康新主播美不美,哇不哇塞!】
【天呐吓死爹了,一打开直播间怎么看到一个女鬼?!】
【嘘,别说话,人家扮演贞子扮得多像啊!】
......
青冉茫然地看着一行又一行飘过的小字,虽然每个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她就完全看不懂了。
不过,每出现一行小字,她体内枯竭的灵力便会增长出来一小缕。
虽然只是像一滴水汇入湖泊那样,可是对于已经干涸的湖泊来说,一滴水也显得弥足珍贵。
青冉顾不上其他,连忙打坐调息,吸纳梳理着体内新冒出来的灵力。
她不笨,起码她知道,她大概是得到了一份极好的机缘。
闭着眼修炼的时候,那一行行小字还是会以青冉能“看”到的方式飘过。
【这什么主播啊?一句话都不说,哑巴了?】
【脸上又是血又是泥的,太辣眼睛了,难道现在乞丐都能来当主播了?】
【别说,虽然她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看上去身材还不错,也许洗洗还能看?】
【喂喂喂,别顾着修炼啊,睁开眼给我们看看这是哪啊?好玩不?刺激不?不然我就取关了!】
青冉怔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这些小字都来自不同的人。
他们能看到她,正在对她评头论足。
这样的认知让青冉蹙了蹙眉尖,虽然伴随着这些小字飘过,她体内的灵力很快便积攒了浅浅的一个小水洼。
可望着满屏的嫌弃,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右上角,忽然出现了几个固定的小字。
粉丝数:壹拾。
粉丝......?
青冉想起上回在凡人界,她和重澜吃馄饨的时候,后边那个小店的竹简菜单上,有道粉丝菜肴,她见一个凡人吃了,是晶莹剔透的细长条。
可,那个粉丝和现在这个粉丝的含义,明显不同。
青冉揉了揉胀痛的额心,脑袋里乱得很。
她的认知有限,无法解释短时间发生的这些怪事。
【主播怎么还不说话啊!算了!我取关了!】
一行小字飘过后,青冉视线里右上角的字符陡然一跳,变成了“玖”。
青冉的眼皮子也跟着一跳,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的嗓音很轻,飘散在东鹤谷谷底的森林之中。
显得很是空灵好听。
小字踊跃地多了几行。
【哇,主播的声音很好听诶!】
【不错不错,声控的我立刻点了一个关注。】
青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刚刚说了一句话,她右上角的粉丝数便涨了两个。
她明白过来,这些小字确实可以和她说话交流。
更重要的是,当她的粉丝数往上涨时,明显有一股新生灵力涌入她的丹田。
比这些小字飘过的时候,给予她的灵力,要多得多。
青冉再次小心地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帅气又迷人的观众!主播眼熟一下我的ID啊,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主播真是纯新人啊,这萌萌的样子,有丶丶可爱。】
【算了吧,她这样子简直没法看,别侮辱可爱这两个字。】
青冉望着前面两行小字里面夹杂着的奇怪符号,眼神迷离。
唯一能看懂的最后这行字,让她有些自卑不安地垂下眼。
青冉很爱干净,若不是在这绝境之中,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这副模样。
衣服上、头发上的泥泞都已经干枯,确实脏得没眼看。
更何况,她这脏得过分的模样,似乎被很多......观众(?)看到了。
青冉接触到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新鲜词汇。
脑袋有些胀痛。
她揉了揉,忽然看到视野的正中间,弹出了一行比其他飘过的小字都要大了许多的字样——
【现在公开主播资料】
主播:青冉
身份:九重天大圆满魔尊重澜之灵炉、青正门掌门青正初之女
年龄:二十三
修为:四重天(已受伤跌落至二重天)
粉丝数:十一
打赏榜:空
榜一:空
榜二:空
榜三:空
前面的那部分青冉能看懂,可是后面那个打赏......
再次让她一头雾水。
这时候,水墨大字再次变幻——
【青冉·过去的回忆】开放购买,价格:一百肉丸
青冉迷茫地看着,脑海里自动获得了一小行新的提示。
一百个肉丸换算为本位面的货币价值为:一百块极品灵石。
因运营直播间消耗巨大,除去维持成本,主播可获得百分之五十比例的极品灵石,或可选择兑换成其他相同价值的天材地宝。
眼前一闪,青冉发现左上角又多了一个新的小字。
【兑换宝库】
她尝试着打开,可是却提示她每次打开需要支付十块极品灵石。
吓得她立刻将灵力收了回来。
十块极品灵石,太贵了。
她在青正门的时候,辛辛苦苦一年,才只能赚到一块极品灵石。
这时候,眼前飘过的一排排小字已经闹开了。
【不买!滚!】
【一百个肉丸虽然不贵,但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砸水里,都听不到一个响啊!】
【就这样的新人丑八怪主播,还想坑我们的肉丸?!这什么狗屁直播间,捞得越来越明显了!】
【就是!不看了,我去隔壁看超A小姐姐去!】
唰唰唰。
眼前的小字密集度顿时少了许多。
还留在青冉眼前的小字,夹杂着十足的戾气。
青冉看着自己的粉丝数忽然掉到了八个,沉默地咬着唇角。
她好像,又被讨厌了......
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样。
不管是青正门,还是后来在白安坊,就算到了现在,眼前这些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观众”,都对她表达出了很不友好的厌恶。
青冉垂下轻颤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
她呢喃着,轻声道:“对不起......”
大概是她太差劲,才总是被讨厌吧。
青冉咬着唇,琥珀色的眸子泛着莹莹的水光。
还留在直播间里的观众,风向忽然变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主播的眼睛很漂亮。】
【我也发现了,很干净,所以我第一眼就点了关注。】
【别说了,留在这的哥几个都是主播的真爱粉了吧,赶紧刷点礼物啊,她都快哭了。】
【看到主播要哭的样子,我感觉我心都快碎了,别哭啊,我送你一个小烟花好吧?】
青冉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有烟花闪烁飞舞。
像缀满了摇摇晃晃的星子,划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绚烂色彩。
那些烟花一路蔓延,飞进她的身体里。
她枯竭干涸得只有一洼浅浅的灵力的丹田,泛起了涓涓细流。
-恭喜您收到了第一份打赏:烟花-
价值一百个鱼丸,已折算成五十个极品灵石,自动存入您的储物袋中。
一切发生得很快,青冉怔忡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打赏这个词,她以前闻所未闻。
但是当那些灵力在她的体内来回奔涌,修复着她受伤干裂的脉络时,她已经明白——
打赏,是很好的。
她的资料那里,榜一出现了一个名字。
【我想送个快递】
她有些奇怪,有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吗?
不过,她还是轻声念道:“谢谢您送我的礼物,我、我想送个快递大人。”
【啊啊啊啊小冉冉好可爱!可惜我没钱了,不然我继续给你刷礼物啊!】
一行金色的大字飘过。
青冉发现,这行大字似乎是刚刚送她礼物的那位“快递大人”发过来的。
因为他成了她的“榜一”,所以他和她交流的字体格外醒目。
快递是什么?
青冉同样不太明白,但是她也不敢问,怕又让人嫌弃。
她只是默默将那个好心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记得牢牢的。
看到青冉这认真记着ID的样子,直播间再次有烟花升腾绽放。
-恭喜您收到大猪蹄子打赏的烟花-
这次没有过多的解释,但青冉感觉到自己的储物袋里,又凭空多出了五十块极品灵石。
她清澈漂亮的眸子里多了些惶恐不安,咬着唇瓣道:“谢谢、大、蹄子大人。你们不要再给我......打赏了,这......太多了。”
多到她感觉自己无以为报。
【一百个肉丸而已,很多吗?奇怪.jpg】
【主播好像很穷啊,一百个肉丸换算成她们那的极品灵石也就五十个而已,也叫‘太多了’?】
【看她穷得衣衫褴褛的,早就猜到了啊。算了算了,没意思,我还是去隔壁看土豪吃播吧。】
【刚进来,这直播间给我推荐的什么新人啊?第一次看见这么穷酸的。】
青冉瞳眸微微晃动,垂着不敢说话。
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飘过,是打赏过她的大猪蹄子——
【放心吧小冉冉,我们和你不是一个位面的,一百块极品灵石,对于我们而言,吃一顿饭都不够。】
位面?
一顿饭都不够?
青冉越发感觉到迷茫和惶恐。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到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才会见到这奇怪的一切。
不过,很快又有人反对。
【哟,这大猪蹄子看来还是土豪啊,一百个肉丸虽然说不多,但也不至于吃一顿饭都不够吧!我至少能吃两顿!】
【我三顿!】
【哼!我省吃俭用花三天!】
【大猪蹄子你还缺腿部挂件吗?!】
一行行小字似乎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青冉小心翼翼地提醒,“就、就算大家意见不一样,也不要骂大、大人......”
大猪蹄子,好像不是什么好的称呼,她甚至说不出口。
青冉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好心观众的父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
青冉没料到自己的话,迎来了一行行小字的哄堂大笑。
她迷茫的眸子满是疑惑。
这时候,直播间忽然亮起一行巨大的水墨字。
【请注意:新人主播光环即将失效,你将失去新人推荐及一切免疫保护。】
【友情提示:十息后,绝境·东鹤谷的四眼魔狼将对你发起攻击。】
不止是青冉,直播间的其他观众也看到了这两行字。
【什么?主播现在在东鹤谷?这好像是这个位面最危险的地方吧?】
【当然危险啊,毕竟连接了我们这里的时空裂隙。】
【难怪主播这么狼狈,在这种地方能待着不死的,都是狼灭。】
【不仅没死,还捡到了直播间?不错,有点意思,我关注了。】
青冉已经没空闲去看着一行行的小字,因为她感觉到原本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微光开始逐渐消失。
而那几只去而复返的四眼魔狼,十几只眼睛加起来,都泛着绿色的荧光,紧紧盯着她。
在四周都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瘆人且阴森。
眼前忽然飘过一行小字——
【主播别怕!四眼魔狼的弱点在它四只眼睛的中心那一点。】
【对,你拿着你旁边那把剑戳就完事了!】
【其实四眼魔狼不是还有一个弱点,就是很怕青霞神花么?】
【嗐,那玩意儿多贵啊,你也不看看这主播有多穷,怎么可能有青霞神花。】
青冉没想到他们对三界六道已经消失多年的古兽四眼魔狼这么熟悉。
她看过那么多古籍,关于四眼魔狼的描述都只有短短相同的两句,完全比不上这些观众。
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青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可是她不能再多想。
四眼魔狼已经弯着前肢,正准备伺机而动。
青霞神花......
青冉的灵识伸进储物袋里,只用了一瞬便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将其取出来。
泛着淡淡霞光的花瓣,青色与白色相间,十分漂亮。
这是重澜送她的花,花香很是浓郁,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清凉之气,甫一拿出,就四散开来。
青冉脏兮兮的脸庞被那青白霞光照亮,宛如地狱女鬼般吓人。
不止是四眼魔狼被吓得消失不见,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们也被吓到了。
【卧槽,主播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吓人!我正上厕所呢!】
【靠!我刚吃完饭,吐了!】
【丑成这样,谁给她的自信直播?】
......
【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歪了?你们没发现她手里拿的什么?青霞神花!青霞神花啊!】
【穷逼怎么会有青霞神花?不是说这种低级位面,青霞神花只有三朵吗?】
【万一人家走狗屎运呢?】
【咳,提醒你们一下,她是魔尊重澜的灵炉啊,你们都忘了?】
一行行小字忽然沉默。
良久,才出现新的一条滚动过来。
【这样的还能当灵炉,魔尊重澜的品味,还真一言难尽......】
【+1】
【+2】
【+10086】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都成魔尊了,品味独特一点,可以理解。】
青冉的余光只能偶尔瞥过这一行行的小字。
在观众们交流中,这些小字似乎被称为弹幕。
观众们还说了好多好多她理解不了的字句。
不过,她当下没有精力研究这些。
东鹤谷谷底,还不知隐藏着多少凶险和诡秘。
【喂,主播别乱走啊,前面全是食人魔树。】
【就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撑不过三秒。】
有好心的观众提醒,青冉立刻停下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扔过去一根储物袋里的银霜龙芝。
前头黑黢黢的树枝原本都是静立不动的。
可蕴含着丰富生命力的银霜龙芝一飞过去,顿时被好几根蠕动着的树枝夹住,拉扯成了好几段。
【靠,刚刚主播扔的是银霜龙芝吗?】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眼花,主播不是很穷吗?我记得银霜龙芝在这位面还挺贵的吧?】
【......原来这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富婆?】
弹幕聊得火热,不断地给青冉提供着很微弱但积少成多的灵力。
青冉没有在乎弹幕里那些难听的话,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大家。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食人魔树,往另一个方向走。
绝境处处沉默得可怕,蕴含着难以预见的危机。
就在青冉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的时候,觉得无聊的观众们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好安静啊,主播唱首歌呗。】
【就是,主播声音那么好听,不如来几句,我给你刷礼物啊。】
青冉蹙着眉尖,轻柔的嗓音压得极低,“我、我不会唱歌。”
【连歌都不会唱,你当什么主播啊。】
【本来还觉得有点意思,原来这主播什么才艺都没有啊,算了算了,取关了。】
【走,兄弟们去隔壁听小黄鹂唱歌去。】
青冉直播间里刚缓缓涨到二十的粉丝数,一瞬间掉到了十五。
她体内涓涓细流般的灵力也忽然被抽走一小半,她猝不及防地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金光闪闪的弹幕飘过来,给了青冉一丝温暖。
【大猪蹄子:小冉冉,别理他们,你如果唱歌,肯定会引来魔物。】
【我想送个快递:小冉冉,你的快递到了,在东南方向,注意查收。】
快递......到了?
青冉仍旧不明白快递是什么,但是她相信这位好心的观众。
于是她站起来,拍拍灰扑扑的裙裳,朝东南方向走。
东南方向的树木越来越稀疏,风声急促。
这意味着,可能住着一只强大的魔物。
青冉压着心底的害怕,坚定不移地选择着东南方向。
她的脚步很轻。
迎面而来的风声也越急,魔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厚重到有些迈不开腿,寸步难行。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青冉原以为是重澜来了。
旋即又打消了这个的想法。
虽然声线有些像,可重澜永远都不可能有这样沉痛沙哑的语气。
青冉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前。
偶尔摔在地上,又没事人似的爬起来,坚强地往前走。
东鹤谷谷内的云又黑又浓,压得极低。
恍惚间,青冉好像看到了重澜的身影,他站在稀疏的树木之间,宛如插着一把凌厉迫人的长剑。
侧脸的弧线充斥着冷意,腰杆挺得笔直,眉眼之间阴沉得不像话。
重澜真的来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儿,看着青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青冉原本还能撑着往前走,可见到重澜后,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冲入脑海。
仿佛潮水汹涌。
青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
却没像之前那样摔倒在硬邦邦的黑土地上。
重澜接住了她。
她蹙起眉尖,嗅着他身上的冷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可是她已失了力气,那推搡反而成了搭在他胸口的亲昵。
纤白手腕盈盈可怜。
重澜嫌弃地睇了一眼脏兮兮的她,冷声道:“不是让你待在原地不动么?乱跑什么?”
青冉眸子放大。
明明是他不管她,说她死就死了,现在却来怪她。
她待在原地做什么?
等死么?
青冉气得指尖微微蜷缩。
眼前的一行行小字也十分密集。
【终于见到这位面传说中的魔尊了,确实帅得很啊啊啊啊啊,我要尖叫了!】
重澜一露脸,确实引起了满屏的啊啊啊啊啊。
不过,也引起了很多小字的不满意。
【花痴女能不能少一点,滚出直播间行吗?!】
【严重影响观看体验,你们不走老子走。】
弹幕之间的硝烟弥漫。
青冉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虽然她仍然不太懂有些字词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不愿意见大家这样凶巴巴的吵架。
以和为贵。
很重要的。
她压着又短又虚的声音,轻声劝道:“不要吵了。”
“?”重澜眼尾一挑,怀疑自己听到的这四个字,“你在嫌本尊吵?”
行啊,在东鹤谷走这么一遭,胆儿肥了是吧。
重澜深沉如渊的压迫感浇下来,将青冉浑身吓得僵硬如石头。
可他却始终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就连指尖都在悄悄用力,像害怕失去什么,握得死紧,甚至钳得青冉胳膊有些生疼。
但是青冉不敢喊疼。
重澜已经误会了她,她怕她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这条小命,会轻易被他送走。
她额头贴着他冷硬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吐出一个字,“没......”
“青冉。”重澜轻嗤一声,不知为何又要唤她的名字。
“嗯?”青冉抬起漂亮的眸子,脸却脏得像花猫。
半晌,他低哑的嗓音漫过她的头顶,才说出下半截的话,“你真是蠢得可以。”
“脏死了。”
他目露嫌弃地取了一条灵狐披风出来,裹住她冷瑟成一小团的身子。
而后腾空而起,掠过那一棵棵又高又大的树木,直冲云霄。
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想要离开这深渊巨口般的谷底,同样轻而易举。
青冉长睫颤动几下,羡慕地阖上眼,累得没有任何力气再动弹。
她未曾看见的一行行小字还在滚动。
【这英雄救美的情节我爱了。】
【这口嫌体正直的魔尊我也爱了。】
【不过,她不是魔尊的灵炉吗?怎么会跑到这种绝境来?忽然有点想买她过去的回忆看看?】
【别吵了!快看!魔尊趁冉冉睡着,偷偷摸她脸了!】
【那是摸吗?明明是恨得牙痒痒地掐她!】
【哇塞!我不行了!今晚做梦有素材了!这么帅的男人真的存在吗?】
【哈哈哈,这眼神,和冉冉清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我明白了!魔尊就是深情傲娇人设!我爱了我爱了。】
弹幕聊得不可开交。
虽然青冉已经昏倒,但大家还是能看到围绕着她发生的一切。
一路上,重澜腾云驾雾,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北渊。
他把青冉带到磐石小院,念及她身上脏兮兮的,没有先进屋。
她身上那条轻纱流仙裙也破破烂烂的,就连裙边的神霞也显得黯淡无光,颓唐地垂着。
他不悦地皱着眉,给经笠仲发讯息——
再送一条轻纱流仙裙过来。
北渊里没有侍女,只有一群粗鄙不堪的魔物。
重澜嫌弃地啧了一声,总不可能让那些东西来帮青冉沐浴。
可她如今昏迷不醒,就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重澜眉眼不耐地掐了一个清净诀,动作看上去有些粗鲁,毕竟他堂堂魔尊,还没这样“伺候”过人。
可灵力化作的风,却无比柔和地破碎了青冉的裙裳。
与此同时,直播间打上一片马赛克。
涉及隐私的内容,都会自动屏蔽。
观众们望着满屏马赛克,语气兴奋地讨论起来。
【哇,主播终于要洗干净了,不知道她到底长啥样啊。】
【我觉得是个美女。】
【我也jio得,不然魔尊不可能这么宝贝她吧。】
【得了吧,刚刚她脏成那样,魔尊还能抱着她,这品味,可不敢想象啊。】
【嘻嘻嘻,魔尊和他的丑陋小灵炉,这个直播间的主题有意思,长期蹲。】
【呜呜呜,颜控的我希望主播是个大美人儿,不然我替魔尊受不了啊啊啊。】
......
等到满屏的马赛克散去,直播间的镜头已经变换到了鲛珠软帐内。
只见一位雪肌腻理、玉肤耀目的美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轻轻闭着眼,琼姿花貌,神清骨秀,不可比拟。
因刚从绝境出来,她的双颊透着病态的白,又多了几分娇楚可怜的味道,似娇花照水,映亮了这一方帐内。
弹幕安静了好几个瞬间,然后沸腾起来——
【惊!这美人是谁?!!!】
【之前谁说主播很丑的?站出来!打脸不?】
【天呐这是什么绝绝子睡美人啊,好想看她醒来啊。】
【我记得主播的眼睛超级好看,这一睁开眼,不得美炸?】
【不愧是魔尊,选的灵炉也要天下第一美人,科科。】
第32章 【1+2+3更】本尊又……
短暂的惊鸿一瞥后,大家还想要仔细欣赏青冉的绝世美颜。
却看见重澜俯身,吻了吻青冉的唇瓣,手指慢慢搭上她的领口。
再然后,就出现了满屏的马赛克。
不给看。
【???】
【这就开始双修了?】
【我们冉冉受伤昏迷了啊!魔尊简直不是人!】
【放开你的手!让我来!!】
【呜呜呜我的冉冉小美人!!】
青冉累得睁不开眼,感觉自己成了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浮浮沉沉。
这熟悉的感觉,她不用想便知道,这是重澜又在和她双修了。
将她找回来,就是为了和她做这档子事么?
青冉早已对他死了的那颗心,化成一寸一寸的灰,随着他起伏的动作,全都彻底扬开。
她再次沉沉睡去,不管重澜对她做些什么。
五识自然而然的关闭,显然之前身体透支到了极致。
说实话,青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那个很神奇的“直播间”吧。
所有的意识都沉入深海。
青冉进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中,身体本能的修复。
所以她没有感觉到双修时,重澜给她体内渡入的灵气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全是精纯而磅礴的力量,被他牵引着送入她的体内。
动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轻而缓地抚平她的每一寸伤口。
由内而外,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给她渡了修为,给她续命。
-
青冉这一昏睡,就是七天七夜。
等到她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身体达到了巅峰时的最好状态。
跌落至二重天的修为,也重回了四重天。
眼前的一排排小字都在迎接她的苏醒。
【啊小姐姐醒了!这眼睛一睁开,果然杀我!】
【太好了,守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和冉冉互动了!】
【恭喜小姐姐痊愈!让我们一起来愉快地玩耍吧!】
青冉长睫扑簌,起身坐起,身上披着的软被滑到腰间,勾勒出那美好纤柔的腰线。
“是你们治好了我的伤吗?”
当然不是。
是重澜这几日来与她双修,替她疗伤的。
不过,这冒领功劳的事情,观众们最乐意干了。
立刻都满口承认。
【当然,小冉冉你不知道啊,我们这几天可天天发弹幕送鱼丸,给你疗伤续命啊!】
【嗯嗯!为了老婆我愿意花钱!花很多钱!】
【你要是感激,要不就喊一声老公来听听?】
青冉眼皮一跳,她看了看自己昏迷期间,储物袋里已经堆成了一座五指山似的极品灵石。
粗看至少有几百颗极品灵石,似乎都是他们送的礼物。
青冉仍有些不适应,这些极品灵石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可对她而言,太珍贵了。
【你怎么能骗我老婆喊你老公!要不要脸!滚!】
【哼!怎么了?不行吗?只要她喊,我就刷烟花!】
【切!谁要你的臭烟花!信不信我顺着网线爬过去找你算账!】
青冉疑惑地看着这一行小字,念出上面奇奇怪怪的字眼。
“老公……?是什么?”
她才说了前面两个字,眼前就有烟花闪烁,收到了一份打赏。
等她把话说完,新上榜的金光大字滚过——
【靠!原来不是喊我啊!白打赏了啊啊啊啊!】
“抱歉。”青冉心虚地垂下眼,一脸歉疚,“我能把烟花还给你吗?”
【冉冉别被他骗了!既然他打赏了,干嘛要还!】
【他不安好心呢!老公老婆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的道侣之间互相的称呼,你说能不能乱喊?】
青冉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幸好她没有乱喊……
【小冉冉的伤好了吗?】
榜一的大猪蹄子来了,顺手送了她几十个肉丸,并且关心了她的伤势。
“谢谢大、大人,我已经完全好了。”青冉总觉得大猪蹄子是骂人的话,一直说不出口。
但是,内心沉默的她,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感激。
因为收到过的关心和温暖,所以旁人只要给她一滴水,她就迫不及待想要回报一片湖。
也是因为这样,之前意识到重澜给她的那些都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之后,她才会难受得肝肠寸断。
【呀,直播间发布任务了哦,主播快接呀!】
【这任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没什么难度啊,怎么奖励还挺高的。】
【你管它呢,反正我只是想看到冉冉跳舞而已!】
青冉呆呆地望着直播间浮现出来的那行大字。
-主播任务:在无曲宫殿前跳一支舞。奖励:三千灵气,三千肉丸。限时:一日-
“这是什么?”青冉嘀咕着,看不太懂。
不过很快,热心的弹幕观众们就七嘴八舌地给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直播间会不定时地给主播发布一些任务,用来活跃气氛,或者是制造看点。
观众老爷们爱看,就是最重要的。
这些任务通常都会比较难,而战胜困难完成任务后,主播也能得到一定的回报。
青冉弄明白以后,第一反应便是摇头拒绝。
“我不能去。”
弹幕观众立刻表示了抗议。
【不会吧主播,你行不行啊?唱歌不唱,跳舞也不跳,这么简单的任务你都拒绝,老子取关了!】
【什么辣鸡主播,就这怂样,气得我饭都吃不下了。】
【滚出直播间!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一行行小字,清一色的都是批评和训斥。
戾气十足,浮现在眼前,青冉脸色煞白地看着,右上角的粉丝数一直在往下掉。
大概是见惯了那些玛丽苏的女主播,她们一个个都聪明伶俐,又苏又美。
不管什么任务都玩转得风生水起,不在话下。
想必之下,青冉实在懦弱胆小得没眼看,显得太没意思。
本来因为青冉那惊艳容貌而涨到了好几百的粉丝数,眨眼间便掉到了只剩二十。
观众们的容忍度都很低,他们是来找乐子的,而不是找气受的。
那可怜巴巴的数字,还在往下掉。
一下,两下,青冉的心口也跟着突突的。
直播间只剩下孤零零的十来个人,不过这些都是青冉的真爱粉。
榜一大哥大猪蹄子一直都在,他没有取关,反而还给青冉又砸了一个烟花。
烟火升腾,焰火四射。
他金光闪闪的大字也飘过——
【小冉冉,你不会跳舞?】
青冉咬了咬唇瓣,泪光楚楚,“我会的,可是北渊有禁令,禁歌禁舞,违者杀无赦。”
【嗯,这任务确实挺难的。】
大猪蹄子沉默了一会儿,给青冉出了一个主意。
【小冉冉,趁你昏迷的时候,我购买了你过去的回忆,我记得,重澜似乎不知道你见到了那条禁令。】
【所以你可以去跳,不知者无罪,他不会杀你的。】
青冉的脖子缩了缩。
不知者无罪的道理她知道,可是上回因跳舞而死的金梦露,那时连禁令都没有啊,不还是死了?
冷冷清清的直播间里,因为大猪蹄子的话而热闹了一些。
【冉冉过去的回忆好看吗?有丶丶心动,想买。】
【我也是,已经蠢蠢欲动好久了。】
大猪蹄子:【不好看】
大猪蹄子:【会心疼,别买】
不知道他是不是反向激将法。
总之他这条弹幕一出来,青冉的储物袋里就多出了不少极品灵石,都是购买她过去的回忆而兑换的。
弹幕瞬间一条都没了。
可能直播间里那仅剩的一些真爱粉们,都观看青冉的回忆去了。
青冉还在原地纠结。
三千灵气的奖励让她很心动。
若靠她自己修炼,三千灵气只怕要花上一辈子的功夫。
而和重澜双修,也至少需要十回。
而现在,于她而言,和重澜双修简直生不如死,心如刀割。
大猪蹄子似乎看出了她表情里的纠结。
又劝她。
【富贵险中求,小冉冉啊,修炼一途可是需要战胜许多难关的。】
【你就当这是突破修炼的一个瓶颈。】
青冉耳根子软,别人一劝,她就觉得都是道理。
顷刻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正好已是月色沉沉的时候,无曲宫的雪一向很深,也很静。
若是重澜在宫里,更是无人敢去殿前叨扰。
她悄悄在那儿跳一支舞,无声无息,或许幸运的话,甚至不会被发现。
青冉推开木门,一片青乌的云轻轻飘到她脚边。
她踩上去,慢悠悠朝无曲宫的方向飞去。
此时,她不知道,魔影比她的速度更快,已经到了重澜的无曲宫禀告。
“魔尊大人,青冉姑娘似是往无曲宫的方向来了。”
“她醒了?”重澜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按他的推算,她应当还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才会清醒。
心中掠过一丝疑窦,他又想到更奇怪的一点,“夜深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魔影摇头,“青冉姑娘走出屋子后,直接就往这边来了。”
“行了,本尊知道了。”重澜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你下去吧,继续盯着她。”
-
另一边。
青冉还在慢悠悠地朝无曲宫飞,内心虽有了挣扎,但一路上仍不免挣扎。
如今对于重澜,她已没了感激。
欠他的,那日被他不管不顾,抛于东鹤谷时,就已经还清了。
而现在,她对他,只有惧怕与恼恨。
看完她过去回忆的那些观众都回来,一行行小字在她面前飘得飞快。
【天呐!没想到主播过去这么惨!魔尊重澜简直不是人!太狗了!】
【请你别侮辱可爱的狗狗。】
【冉冉,不要伤心!我们爱你!渣男会得到报应的!】
【对!我们帮你虐他!虐得他死死的!这追妻火葬场的套路我们可太熟悉了!】
【什么火葬场?他还有资格去火葬场?!我建议直接扬成灰!】
【赞成+10086】
【青正门的也简直不是人!好可怜冉冉怎么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QAQ】
【强烈建议那个青欢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别在这儿残害我的冉冉了。】
一条条弹幕飘来飘去。
晃得青冉有些看不清前方的云路。
更重要的是,他们又说了好多她看不懂的字和词。
不过,现在也不是和大家交流,弄清楚这些奇怪的字眼的时候。
因为无曲宫,已经到了。
夜深人静,无曲宫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戍守的魔物护卫都不见了,只有大雪还在孤单地落着。
殿前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沉默的夜色中,泛出乌青的一层白。
青冉在靴底加了两个凌空的小法阵,避免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和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飘到了那片空旷的殿前空地上。
水袖一挥,开始跳一支无声的舞曲。
……
重澜倚在檐角的房梁上,浑身漆黑的魔气萦绕,让他很完美地隐匿在了这片黑暗中。
就连那些眼尖的直播间观众们,也没发现他在偷看。
也可能,是那些观众和他一样,都看着青冉的舞蹈。
入了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的舞姿翩跹,像绝世仅有的天上神女,降临人间。
清而不寒,美而不媚。
和重澜所见过的任何舞曲都不一样。
曾经,重澜以为舞曲跳出来,都是邀宠献媚的。
可在青冉这儿,却仿佛有了另外的定义。
天地间,只剩下她那窈窕丰盈的身姿。
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绝色难求。
连风雪,都惊艳得停了下来。
静静地欣赏这一支舞。
一曲毕。
青冉飘飘如仙的裙袂重新落下,呼吸已经有些乱了。
她惊喜地感受到自己丹田内那一缕缕壮大起来的灵气,从未如此充沛过。
还有储物袋内忽然多出的一千五百块灵石。
直播间的奖励,没有骗她。
“青冉,你在做什么?”
重澜那低沉的嗓音忽而随着风声传过来,惊得青冉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重澜一身黑袍,负手而立,仿佛快要融进了夜色中。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弹幕已经反应过来,都在教青冉如何应对。
【这狗男人刚刚才出现,冉冉不要怕!他肯定没有看到你!】
【就说你在这儿看风景,别虚!】
【小冉冉最不会撒谎了,你们别逼她。】
【不过冉冉还是说两句吧,不然狗男人肯定气更大。】
要是换了以前,青冉肯定会默不作声,低头等着他发怒。
可是现在,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在陪着她,他们的一行行小字,好像给了她许多难以言状的勇气。
青冉咬着唇瓣,破天荒地憋出了一个字,“我……”
但是她确实不擅长撒谎,就算想随口胡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重澜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动。
怎么她这闷葫芦刚刚还似乎想解释什么?
他竟然没有因为她试图撒谎胡诌而生气,只是轻嗤着,“北渊禁歌舞的禁令,你没听旁人说起过?”
重澜的眸色深邃,完全看不出他到底藏了什么情绪。
但青冉能感觉出来,他不打算罚她。
望着那些活跃的弹幕,她的胆子大了一些。
没有说话,只是往重澜的身边蹭了蹭。
这明显是在撩.人的举动,一下子便让重澜有些把持不住。
他扣住她的手腕,钳住她的细腰,皱眉道:“又有事求我?”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主动。
又是跳舞,又是投怀送抱的。
青冉咬着唇瓣,正不知道如何接话。
直播间仿佛有灵智似的,又跳出了新的任务。
-为了直播内容更多,时长更久,请主播搬入无曲宫,与魔尊同居。奖励:渡厄金丹一枚。时限:一日内-
青冉怔怔地看着这新任务,内心颇不宁静。
搬到无曲宫,岂不是要日日夜夜都面对着重澜?
这是她不愿意的。
可是,渡厄金丹是她目前疗伤和巩固修为最为有用的丹药。
而且,连重澜似乎都没有,至少他没给过她。
更何况,直播内容和时长这些对于她来说虽然陌生,但是却可以理解。
大概就是她在无曲宫待着的话,粉丝数能上涨得更多,得到打赏的极品灵石和从观众那儿获取的灵气也会更多。
这是对于青冉来说,最重要的事。
以前,她知道自己修炼成神几乎难于登天,而想要离开重澜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可自从她有了直播间这个机缘,认识了这些好心的观众,她的人生,仿佛有了光。
一切都不再是痴心妄想。
她想要的,她追求的,只要努努力就能得到......
“嗯?”重澜见青冉一直不说话,手指抚住了她的脖颈,“又傻了不成?”
窒息的感觉把青冉的思绪拉回来。
她看到弹幕都在鼓励她——
【小冉冉,勇敢冲啊!】
【直说就行!说你要想住到无曲宫!】
【冉冉你现在的样子简直美呆!相信我们,只要重澜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拒绝你!】
青冉内心的勇气被鼓动,她闭上眼,心一横,第一次勇敢地向重澜,提出了她的请求。
“魔尊大人,我想、想搬到无曲宫来住。”
话说出口,她轻柔酥软的嗓音溢散在风雪里。
迎接她的,是重澜良久的沉默。
他垂眸打量着她,瞳眸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观众们的脚趾都急弯了。
【这个魔尊干嘛啊!我不允许他拒绝小仙女冉冉!】
【渣男的脑回路,不懂。】
【话说,他真是正常男人吗?冉冉这眼神要是看着我,我立马上头答应了!】
【应该是正常的吧,看他双修的时间挺久的啊,难道他不行,一直在强撑?】
因为有着观众们在插科打诨,青冉原本紧张得噗噗直跳的心,倒是平静了一些。
不知等了多久。
头顶漫过重澜一声嗤笑。
“想住到本尊的无曲宫?”他问。
青冉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行啊青冉。”重澜的指尖轻轻抚过青冉的锁骨,像是在笑,又像是充满着审视的威胁,“本尊以前,倒是小瞧你了。”
-
青冉没有明白重澜这句话的意思。
但她还是如愿以偿,顺利完成了任务,搬到了重澜的无曲宫中。
无曲宫大得很。
大大小小的宫殿都有十来个。
重澜虽然让青冉搬了过来,却没有允许她住在他的寝殿。
而是给她分了一个小小的偏殿,无论是大小还是家什摆设,都及不上他那儿。
不过青冉并不在乎这些,能完成任务,就足够了。
在这里,她每日能与重澜增加许多互动。
也因此,弹幕的数量,粉丝的增长速度,都比她在磐石小院的时候要快许多。
如今重澜在她的眼里,已经成了她直播间的重要客人。
好好利用起来的话,她的修为和藏品都能迅速增加。
这也是那些弹幕里的观众教她的。
他们管他叫——工具人。
青冉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从此重澜在她心里的定义,也绑定了“工具人”这三个字。
主播间的观众们还告诉她,要小心,别让重澜发现了这个直播间。
所以,她直播的时候,和观众们互动,都一直很谨慎。
重澜并未发现,还是需要疗伤的时候便和她双修,偶尔看她的血液充沛的时候,便喝一喝血。
而且对她的关心也和之前差不离。
这一日,他闲来无事,见青冉每日都要去磐石小院打理那些无痕真竹。
就索性跑了一趟,将那些竹子都用大挪移之法挪到了青冉的偏殿前。
青冉修炼完毕,出来透气时,见到的便是满院青竹飒飒,随风摇曳的画面。
重澜也还没走,朝她勾了勾唇角,招手道:“青冉,过来。”
弹幕又闹开。
【呵,这手势,招猫逗狗呢?】
【啊啊啊好想看狗男人火葬场!大家都给冉冉多刷点礼物啊!助她一臂之力,有朝一日超过狗男人的修为!】
【......九重天大圆满,这位面实力第一呢,别闹。】
青冉听话地走过去,重澜指着那一排竹子,弯唇问她,“喜欢吗?”
青冉木然地点点头,总觉得今日的重澜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但是让她头皮发麻。
重澜的音色很轻,透着淡淡的冷意,“东鹤谷之事,你可怪我?”
“……”青冉怔然,望着他漆黑的瞳眸,像是迷失在了这里面。
自东鹤谷回来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日,青冉被他抛下的事。
青冉不敢提,怕他恼羞成怒。
更何况,作为一个炉鼎,她也没资格质问他这些。
而重澜,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觉得这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也未曾提起。
直到今日,不知又有什么事触动了他的哪根弦。
他竟这样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
不过青冉了解他,她能听出来,他其实是在等她的回答,很在意她的回答。
青冉不愿意撒谎。
说不怪他吗?怎么可能。
一次次死里逃生,仿佛在刀尖上来回碾过。
她不知在心里恨过、怨过、诅咒过他多少次。
她垂下眸,指尖微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他。
弹幕满屏都是气愤。
【狗男人竟然还有脸问这样的话?怪不怪他,他自己心里没有一点逼数吗?】
【呵,男人,给我死!】
【冉冉别理他,保持现在这样的表情!这样很好,我看了都替他感到羞愧!】
看到青冉这副不敢言的模样,重澜的眸色越来越深。
他抬手,撵着她的发尾,目光微一闪烁,“青冉,你在怨本尊?”
他的话音里,已泛起浅浅的怒意。
青冉忙抬眸,脱口而出,“青冉不敢。”
重澜一怔,指尖放开。
她是不敢,只是不敢。
心里藏着的埋怨,只怕已泛滥成河了吧。
重澜负手而立,望着那乌青的云边,身影多了几分萧瑟。
“那日,我灭了那厮之后,很快便回去寻你。”
“只不过,你没有乖乖听话,留在原地等我。”
青冉无奈地垂着眼,颇有些心不在焉。
实在是眼前飘过的一行行小字都精准无误地戳中了她的心,让她听不下去,重澜在说什么。
【冉冉别听狗男人说的话,他绝对是在哄你!】
【就是,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又如何?还不是扔下了你不管不顾?】
【对啊,小冉冉要不是遇到我们,早就没命了。】
青冉不愿再想起东鹤谷那噩梦般的一天一夜。
也不想抬眸看重澜。
重澜绷着脸,下颌线透着森然的冷意。
“东鹤谷太大,气息杂乱,我只能让经笠仲送来你的灵魂石,才能循着你的本源气息寻到你,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辰,让你受苦了。”
【怎么?这狗男人的意思,是怪冉冉乱走?】
【逻辑鬼才,佩服佩服】
【yue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我只服这个魔尊。】
青冉望着那些弹幕,不说话。
身前不远处,重澜还在继续说着那天的事。
“经笠仲把你的灵魂石送来,竟然碎了。”他嗓音忽然哑了几分,“我以为,你死了。”
“......”青冉完全不知怎么答了,索性当个哑巴。
重澜也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为什么,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眸底藏着浮浮沉沉的情绪,如雾霭,让青冉完全琢磨不透。
青冉站得快要麻木,终于等到重澜重新开口。
“青冉,你并没有死,但是你的灵魂石为什么会碎,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探究,目光在青冉的脸颊上来回逡巡着。
青冉一愣,旋即立刻想到,是因为那直播间的原因么?
对于灵魂石的原理,她也算有些了解。
灵魂石中,留下的是对应的本源气息。
若是她的本源气息改变,那么就算没死,灵魂石也会碎。
可是,一个人的本源气息,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直播间诡异地沉默着,鸦雀无声,什么小字都消失了。
青冉睫毛颤动几下,彻底明白,她的猜测没有错。
但她不想,也不知道怎么和重澜解释直播间的事情。
怕他寻根究底,怕他毁了她的直播间,毁了她的机缘。
金光闪闪的大字飘过。
大猪蹄子:【小冉冉,直接骗他吧,就说你们青正门的灵魂石用的是最劣质的青石,偶尔碎裂,也很正常。】
其他弹幕也都紧跟着飘了过来。
【对啊,这借口挺好。】
【嗯,反正青正门那么穷酸,听得我都相信了呢。】
【哈哈哈哈不愧是大猪蹄子,这谎话信手拈来的本事,我服了。】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青冉心底好像又有了勇气。
她咬着唇瓣,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青正门的灵魂石一向都用最便宜的青石。”
重澜深深地看了青冉一眼。
沉默半晌后,他飘然远去,低沉嗓音湮没在风雪中。
“既如此,便去尚胖子那里领一块最昂贵的金凤石,做你的灵魂石吧。”
-
灵魂本源气息变幻的事情,似乎就这么瞒过了重澜。
但青冉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她的本源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变幻。
直播间的观众们安慰她宽心,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以后她就知道了。
青冉很相信他们,便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翌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重澜给她送了两只白棉兔来。
乍一看和兔子都很像,绒毛软白的一小团,鼻尖总是轻轻耸动着,拱来拱去。
可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兔子。
自东鹤谷回来后,青冉时不时便会想起为了救她而死的兔子。
澄澈如琥珀的眸子,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像轻浅的雾色,虽美,但让人心疼。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直想让她走出这个心结。
但是青冉太善良,因她而死的生命,哪怕只是一只兔子,她也永远都不可能释怀。
大猪蹄子:【小冉冉,其实,重澜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青冉一怔,望着那条金色弹幕,心跳陡然加快,“什、什么意思?”
【嗨,重澜可是魔尊啊,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你们这个位面的金字塔塔尖了!】
【就是,复活一只小小的兔子,其实对于他来说,不算太难】
【只要把那兔子的灵魂碎片找回来,再用天材地宝修补一下就行。】
【复活人可能很难,但那兔子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兽,刚开灵智,容易得很。】
弹幕已经开始讨论一万种复活兔子的方法。
青冉屏着呼吸,心潮澎湃,自东鹤谷出来后,从未像现在这般,想到兔子便觉得充满希望。
等到重澜晚上与她来双修的时候。
趁着重澜状态大好,青冉勇敢地向他提出了请求。
“魔尊大人,能不能请您......复活兔子?”青冉低着头,指尖仍有些害怕的颤抖。
但至少,她已经可以说出口。
静默片刻后,重澜那熟悉的嗤笑在青冉的头顶荡开。
“青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青冉咬着唇,清澈的瞳眸微微睁大,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
“对于魔尊大人而言,很难吗?”
明明弹幕的观众们都说,这不算一件难事。
重澜冷着脸,俯首往下,几缕黑发垂到青冉的脖颈之上,惊起一股子酥痒之意。
“本尊凭什么要复活它?”
青冉明白了。
对于他而言,不难,只是他不想而已。
她软白的指尖搭上他的衣袖,清澈的双眸里扩出一点湿意。
揪着他,不肯撒手。
她语拙,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这样倔强地拉着他,眸光执拗。
“求人就是这个态度?”重澜不耐地甩开她,将脚边那两只烦人的正在啃着他袍边的白棉兔也全都一脚踢开。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才给她弄这么多兔子来。
-
重澜好几天都没有来。
青冉猜到,因为她求他复活兔子的这件事,他生气了。
可是,她有求于他,自然应该摆出些求人的态度。
于是,她给重澜准备了不少小礼物,比如酿好的酒,晒好的茶叶,还有她亲手缝制的蒲团。
只是东西送出去之后,都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回应。
重澜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青冉有些挫败。
可也只是挫败而已,既然有了希望可以复活兔子,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从小到大,青冉都是这样,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会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没想到,又是一个风雪急啸的夜晚。
重澜忽然来了她的偏殿,他的怀里,还抱着一直比雪还白的绒绒白棉兔。
那兔子一见到青冉,便从重澜的身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往青冉身边跑。
咬着她的裙边,蹭着她的鞋尖,那棉花糖似的一小团身子摇摇晃晃,青冉瞧着,心都化了。
“兔子......”青冉再熟悉不过,这是她的兔子。
它虽然和所有的白棉兔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就是能认出来。
青冉俯身,将兔子抱起来,如春葱似的指尖陷进它绒绒的软毛里。
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等她回过神来,想对重澜说一句感谢。
却发现他已经走远,挺拔的身影融进如墨的夜色中。
她勾了勾唇角,这或许于重澜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可于她,于兔子而言,都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事。
兔子似乎忘了自己曾经死过的事实,有一段记忆浑浑噩噩。
不过在青冉身边待了一会儿之后,它那股机灵劲儿又出来了。
没过多久,另外两只白棉兔就成了它屁股后面的两只小弟。
三团白棉花在地上来回扭来扭去,看得青冉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太可爱了!这也太可爱了!待会就出门买兔子去!】
【啊啊啊好想rua啊!主播替我们多rua几下!】
【嘤嘤嘤世界上怎么有小兔叽这么可爱的生物!】
【我不行了我要萌化了谁帮我打个120!】
直播间也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
-
与暖室如春的偏殿不同。
重澜一出来,风雪呖呖刮在身上,竟觉得冷。
他皱紧眉头,裹紧衣袍,快步离开无曲宫。
可惜还是没撑到雎池,只差百来步,就吐了血。
还带着一丝没有化开的污浊血液洒在雪地上,像极了黑色的梅花。
经笠仲从暗处出来,护住他,几个起落便到了雎池旁。
重澜推开他,径直跳入雎池内。
整个身子都浸入温泉水中,他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经笠仲小声提醒道:“魔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怎可冒险,强行复活一只兔子?”
重澜的脸色恢复平静,状似不经意道:“复活一只兔子罢了,本尊又不是不行。”
“......”经笠仲垂眸,不好再说。
但他知道,魔尊一向要面子。
或许复活一只兔子对巅峰时期的魔尊来说不算什么。
可生死轮回这是世间的天道规律,若要违背,总要受到惩罚的。
天道的惩罚,再小,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受得住的。
望着重澜在夜色中,白得有些渗人的脸。
经笠仲默默退下,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33章 【1更】求而不得……
兔子死而复生之后,青冉的心情好了许多。
每日直播时也开始尝试着和观众们多多交流。
虽然还是有很多词她听不懂,但是她发现这些观众都见识渊博。
有时他们随口的一句指点,就足以让她打破修炼的瓶颈。
通过他们彼此之间的聊天,青冉修为突飞猛进的同时,也悄悄开了不少眼界。
甚至想起家人时,她也不会再难过。
她学会了爱自己,明白了家人之间相处并不是她一味的付出,而他们一味的索取。
爱,应该是相互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青冉的眸子都亮了许多。
她开始专心致志地修炼,唯一的追求便是早日离开此处。
这日。
青冉刚打坐吐息完,习惯性地看向直播间。
近些时日,直播间总会发布些小任务,有些难度,但努努力便能拿到丰厚奖励。
日子也过得充实有趣,青冉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可以这样度过。
可今日的任务,无论是内容还是奖励,都让她心跳加速......
-主播任务:绑住魔尊双手,与之双修。奖励:纤云剑认主。限时:一日-
这奖励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让青冉心动。
她甚至有了非要完成不可的决心。
可那任务的难度......又让她有些望而生畏。
弹幕也同样看到了这个任务,激动得弹幕数量都密密麻麻的。
【靠!这任务真刺激啊!这是我免费就能看的吗?!】
【做梦吧!花钱都只有马赛克看呢!】
【没关系!我愿意!看个开头我就可以自己脑补】
“......”青冉多少能看懂一些弹幕上的意思,弄得她面红耳赤,不太好意思再注意弹幕在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翻来覆去想了不少法子,却都觉得不太能说服重澜,愿意被绑住双手。
这一纠结,便到了深夜。
出乎青冉意料之外的是,今日重澜没有来找她双修。
外头的雪一直簌簌落着,没有分毫变化。
明明他之前来她这里,就如点卯似的,从不迟到。
这今日瞧这情形,他是不打算来了?
果然这种奖励丰厚的任务,难度必定不可想象。
青冉按捺着对纤云剑的心动,仍然忍不住拿出传音镜,给重澜发了消息——
【魔尊大人,您今日不过来了么?】
没等多久,重澜就回复了她。
【本尊最近几日都在雎池修炼。】
青冉呼吸一窒,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她不安地闭上眼继续打坐调息,心里却不停地提醒自己。
等到明日午后,一日的时限便过了......
翌日。
天边才露出鱼肚白,在弹幕的鼓励之下,青冉便端着那碗熬了一宿的梅花绯禽汤去了雎池。
雎池的水雾漓漓,他修炼时,动静也比她大得多。
像是笼在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雾色里。
走到池边,脚尖被温泉水的涟漪泛湿,她才看清重澜的脸。
他棱角分明的每一根线条都浸着朦胧的雾边,迷离得十分好看。
感觉到青冉过来,他睁开眼,那双漆黑冷戾的眸子噙了几分水汽化出的柔色。
“怎么到这来了?”
一天不见,这就想他了?
说话时,他的喉结滚动。
因着修炼的缘由,他绷紧的嗓音显得有些哑。
青冉心中藏着别的心思,自然有些不敢看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她别着眼,半蹲下来,裙边神霞搭在池边,被涟漪而起的水潮浸得浮沉,“担心魔尊大人修炼辛苦,便给您熬了有助于修炼固气的禽汤。”
重澜淡淡瞥了一眼那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的汤,嗓音听不出半分感动,“不必了。”
他径直拒绝了她的好意,让青冉剩下的那些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原本是打算趁着他喝汤的时候,再开口的。
可是他连汤都不喝,她又怎么好再进一步。
青冉不知道,重澜现下正到了修炼的关键时期。
他修炼的是无情道,瓶颈突破的时候讲究的是一个“破”字,哪能喝这修炼固气的汤水,那岂不是让他更加难以突破了么?
不过重澜也没打算和她说这些修炼上的事情。
毕竟他的修炼,尤其是这无情道,最重要的就是和任何人都没有羁绊关联,心上无物无情。
见青冉还端着那汤碗踯躅着,重澜挑了挑眼尾,运下一个大周天的灵气,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有事?”
青冉咬着唇角,犹豫着开口,“我......我的修炼到了瓶颈之处,还望魔尊能助力一二。”
她说得很隐晦委婉,但脸上却已烫得比雎池的温泉水还要灼人。
她从未在重澜面前主动说过要与他双修的话。
更何况,还当着直播间那么多的观众。
因为这个任务的内容实在太过劲爆亮眼,所以直播间现在显示的在线人数足足有上万人,比青冉之前直播的任何一次都要多。
她纤弱漂亮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心跳也格外快,像是即将蹦出嗓子眼。
重澜定定地看着她,望着她修长细腻的脖颈微微垂着,那双琥珀般似水的眸子不敢瞧他,长睫扑簌,扇动着一池动荡不安的春水。
他抿了抿唇,抬头望望天边白茫茫泛着乌青的雪色。
若是让旁人来算这一笔账,自然都知道魔尊这次无情道的突破是一桩大事。
可他要是与青冉双修,助了她的突破,那他就打破了无情道突破时必须禁欲的规矩,就真算是泡了汤了。
明眼人都知道算这笔账。
重澜却像是被这层层叠叠的水雾迷了眼,乱了心,忘记了孰轻孰重的道理。
没有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反倒抬眸朝她勾了勾手指,“想要我帮你?你愿意付出什么?”
他做事,除了全凭心意之外,也在乎付出与回报的对等。
他既然放弃了突破的机会,双修助她一臂之力。
那么,她也该表示一下。
青冉怔怔地看着他滴水的下颌,勾勒出他好看得过分的脸部线条。
水雾蒸腾之间,他似笑非笑的那一抹薄唇,比妖界最惑人的男妖精还要容易让人失智。
弹幕全是清一色的——
【亲他!!!】
【上!】
【啊啊啊放开这个魔尊让我来!!】
【这两人都是什么人间绝色啊!】
青冉站在水雾缭绕之间,也美得不可方物。
像不小心坠落人间的仙子,正慌张无措地看着重澜。
他还在等着她的“表示”。
好整以暇的长指轻轻点着池边的玉石,懒洋洋地睥睨着她。
青冉抿着唇角,终于下定决心。
她提起裙角,一步步,没入水池之中。
温泉盈盈温柔的水波漫过她的脚踝、膝盖,直到她腰间的裙裳也湿透,勾勒出她宛宛纤细的腰身。
清透的水纹涟漪,她跋涉到重澜身边。
半俯下头颅,吻住了他的唇珠。
只是轻轻一下而已。
她的心就已经因为自己这不可思议的动作而快要跳了出来。
四处都是弥漫的水汽。
青冉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才敢主动对魔尊做这样的动作。
她下意识想要撤离。
可后脑勺忽而被他的掌心摁住。
他开始吻她,深一下,浅一下。
唇间都是雎池温润升腾的水汽,竟带着丝丝缕缕沁入舌尖的甜意。
青冉整个人都是晕的。
只觉得池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快要将她烫成煮熟的一只青虾。
亲吻的时候,直播间的马赛克没有出现。
所以满屏的弹幕都在嗷嗷乱叫。
收获了一大波灵气的同时,青冉也收获了满脸的绯红云霞,还有如雷的心跳。
重澜的一声轻笑在池水中漫开。
他松开她,却不打算继续下去,反而道:“回去吧。”
青冉茫然地看着他,樱桃般的唇瓣微微有些肿胀。
却更显得美色难掩。
重澜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角,替她擦了擦那些未干的水渍。
眸色暗了几分,重复道:“回去等着,待本尊修炼完,就去助你突破。”
只是多等几天而已,她应该有这个耐心。
其实重澜早就打算好了,他虽然开始在意她,希望她拥有更强的实力。
可眼下这个突破瓶颈的机会他已经等了几百年,若是和青冉双修,便会错过这次突破瓶颈的机会。
再一等,就不知要等多久。
重澜素来注重自身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而昏了头。
再则,青冉的突破也并不像他,急于一时,多等几天也无妨。
可青冉看着自己的任务时限,已明晃晃只剩下两个时辰。
她等不了。
再等,纤云剑认主的机会就错过了。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都感觉到了重澜的情动,可他却没有与她双修。
她只是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回抱住重澜的腰身。
“我不想走。”她细腻光滑的脸颊轻轻蹭着他微湿的胸膛。
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从胸口处微微颤栗着在耳畔响起。
“还有事?”
重澜的眸底掠过一两抹无奈的疑惑。
不知为什么,她最近时常做出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举动,而且似乎越来越粘人。
这可怎么办。
重澜心间微微叹息一声,他好像有些受不住这样。
尤其她现在这样,像小猫似的抱着他,粘着他,一颗心都好像在温泉水中慢慢融化开来。
舍不得再开口赶她走。
……
青冉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
见他松了口,不再让她走,也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趁着重澜闭上眼,修炼得正出神入迷,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时候。
青冉偷偷摸摸用法诀操纵着一根仙蝶绫,绑住了重澜的双手。
她的水灵力一向用得很精细,而且绑得松松垮垮的,系的是一个活结。
但是当重澜睁开眼,手一动,那仙蝶绫就绑紧了。
将他的手反捆在背后,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重澜直接就气笑了,睨着眼神微妙的青冉,“你这是在做什么?”
而且诡异的是,他发现他居然解不开她绑的结。
她什么时候还有这本事了?
青冉见他真没有解开这仙蝶绫,心中稍稍安了些心。
这是弹幕教她的绑法,说是天上的神仙也要被困一阵子的,更何况重澜还离神仙有着一步之遥。
看来,弹幕里的观众们果真强大又神秘。
不过,重澜虽然手被捆住,但依然有不少不靠用手的法诀可以掀翻青冉。
可他没有对青冉下手。
毕竟控制不好轻重,她便会受伤。
所以只能任由青冉摸摸他的胸膛,又碰碰他的领口。
她这是……仍然想和他双修?
怎么就等不及到这个地步了。
重澜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没见过青冉这个样子的他,忽然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更何况,他虽然双手被捆,但他体内的庞大灵气仍在,拥有随时可以叫停的实力。
就这样看着青冉的长发在水中蜿蜒成美丽的海草。
她竟然缓缓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裙裳一寸寸褪下,露出无暇如雪的肌肤。
马赛克也一点点出现在了直播间里,只露出重澜隐忍压抑的脸庞,还有涩哑的声音。
观众们已经开始嚎了。
【啊啊啊啊!他快忍不住了吧!他果真要忍不住了吧!】
【我就知道的!还让冉冉别乱动呢!】
【冉冉就动!多动动!他马上就要缴械投降了!】
【哼!狗男人肯定是享受的,不然他直接用灵力将冉冉弹开不就行了吗?干嘛只是嘴上说说让她别乱动呢~】
【笑死了笑死了,看着狗男人红着眼尾求而不得的样子,我爽了啊啊啊啊啊!!!】
【冉冉多吊着他一会儿!让他求你!!!】
第34章 【2更】同居
这些动作,让青冉脸颊似火烧,已经没眼再看观众们的弹幕。
光是重澜那灼人的掌心,半哑着压抑深浓的嗓音,就已经让她有些受不住了。
最后,重澜一直在鼓动的灵力,终于将仙蝶绫破碎开来。
惯于掌握主导权的他直接与青冉掉了个个儿,将她压在了温泉水池中。
-
一晌贪欢,雎池的水浮浮沉沉,比春色涟漪撩人。
重澜放开青冉的时候,深浓眸色里的缱绻已不知何时褪去。
只是挑着眼尾,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她。
“青冉,你出息了。”他淡淡的音色拉长,语气里漫上几分危险。
青冉梗着脖子听他说话,虽然任务已经完成,可重澜这一关似乎还没有过去。
“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澜睨着池水中还漂浮着的那一段碎裂的仙蝶绫,上面流光铸成的蝴蝶还在扇动着翅膀,一下又一下泛起水面的涟漪。
青冉垂着眼,低声道:“尚大人给我买的凡间话本里”
好。
非常好。
瞧瞧这都学了些什么,他是该夸她学习能力太强呢,还是该夸尚浪选的话本不错呢?
-
青冉心虚地离开后,重澜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他幽冷的声音蕴着魔气,在雎池上方传荡开来。
“尚浪,给本尊滚出来!”
尚浪胖乎乎的身形很快便出现在雎池旁。
此刻重澜精瘦的上身还半露在水池中,尚浪连忙捂着眼睛,解释道:“魔尊,刚刚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重澜当然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见。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偷看他双修。
不过,重澜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以后,少给青冉买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尚胖子一愣,随后点头道:“是,谨遵魔尊教诲。”
嘴上应承得快,尚胖子心里却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让他给青冉姑娘买些话本解解闷的是魔尊。
现在训他给青冉姑娘买话本的也是魔尊。
再说了,那些话本哪里乱七八糟了?!
明明都是凡人界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的话本,买都买不到的那种,他想尽办法才弄来那么一大堆的。
唉。
魔尊自从有了青冉姑娘之后,就越来越难伺候了。
尚胖子正默默叹息,身边又刮起一阵飓风。
原来是经笠仲急急忙忙赶来,还未看清他的声音,就听到他焦灼的声音。
“魔尊,您此次没有突破成功?”
尚胖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瞪大了眼睛看着重澜,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您这次——”
话没说完,就被重澜一个冷眼打断。
“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再突破也是一样。”
“可是——”经笠仲也说了两个字,又被重澜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
“难不成你觉得本尊突破不了的话,三界六道就有能威胁到本尊的了?”
经笠仲连忙否认颔首,“魔尊大人实力深不可测,便是不突破这一步,也无人可以比肩。”
重澜轻哼一声,起身。
无数水珠顺着他精瘦健壮的线条低落,坠在水池泛起的涟漪上。
尚胖子一拍脑袋,想起刚刚离开的青冉。
“莫不是魔尊大人因为青冉姑娘才——”
“本尊说过,只是一桩小事。”重澜恼怒地嗔了尚胖子一眼,“此事休得再提。”
重澜离开之后。
尚胖子委屈地看向经笠仲,悲痛交加,“死秃鸟,你看看凡人界的那些昏君!”
“嗯?”经笠仲好笑地看着他。
尚胖子捶胸,“那些站在旁边竭心尽力辅佐的忠臣就是我!”
经笠仲笑着拍拍尚胖子的肩膀,“你倒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是认真的。”尚胖子神情难得有了一丝严肃,“魔尊这样迟早会陷进去成为一个昏君的!他修的可是无情道!”
经笠仲笑着摇头转身,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魔尊乐意。”
-
回到住处后,青冉迫不及待地拿出储物袋里的纤云剑。
她今日完成任务之后,就感觉到纤云剑一直在储物袋中颤栗着。
此刻拿出来,纤云剑剑身上光华大作,不像平时那样对她毫无反应,高傲无比。
反而一出来便像入了水的鱼儿,欢快地游到她身边。
剑身微微摆动,竟像是在朝她摇尾巴似的。
青冉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纤云剑的剑身,感觉到纤云剑对她释放的善意和亲近。
仿佛之前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她咬破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液滴入纤云剑晶莹剔透的剑身上,绽放出万千光华。
纤云剑正式认主,欢快地绕着她舞起了剑身。
-
与此同时。
就在纤云剑认主的一刹那,无曲宫正殿上正盘腿而坐的重澜睁开了眼。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
纤云剑认主了?
重澜觉得很是奇怪。
旁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明明纤云剑的原主人留下了禁制,纤云剑不可能认任何人为主,除非其原主人解除了那道禁制。
重澜幽深的目光越过重重乌压压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九重天之上的神界。
难道......是那个女人闲着没事的时候解除了禁制?
他的心中微动,不知道是神界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只是那女人闲来无事的一桩小事......
但无论如何,于青冉肯定是好事。
重澜仿佛能想象到她此刻高兴得勾着眼尾,笑得温柔如清风的模样。
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嘴角。
-
不知不觉,青冉的修炼突飞猛进,已经突破到了六重天。
而她与重澜的关系,表面上也似乎更进一步。
除了双修的时候,他也会来她这里坐坐。
逗逗兔子,与她说说闲话。
在直播间的教导下,青冉的任务完成度也越来越高。
话说得越来越圆润漂亮,有时候撩人撩得不动声色,反而更让重澜心绪起伏澎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澜谷回来之后,青冉拥有了神秘又有趣的一面。
他能猜到,她肯定是得到了某种机缘。
因为那机缘,她才能让纤云剑认主,才能进步这么快。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重澜没有去寻根究底,探问她的机缘到底是什么。
他实力通天,更没必要抢夺她的机缘。
他只是觉得她越来越有意思。
她红着脸靠近他的时候,有意思。
她磕磕绊绊说着勾人的话的时候,有意思。
她秋波潋滟,大胆又羞怯地看他的时候,也有意思。
当然,双修的时候,最有意思。
这一日,重澜做了一个梦。
他记不清有几千上万年都没有再做过梦了。
可是这个梦境,却是如此真实。
真实到他指尖抚过她肌肤的每一寸触感,都和现实无异。
在梦里,他不是魔尊,她也不是他的灵炉。
他们只是凡人界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妇。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两人都腻在一块。
她的发梢穿过他的指间。
她的脸颊贴着他颈窝的温度。
她和他在雨雪中拥吻。
每一份体验,都让他不可自拔的沉沦。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不想从梦境里苏醒。
不过。
梦终究还是会醒。
醒来的时候,重澜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青冉的笑脸仿佛还在眼前,可是他的床帐内却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无声的黑暗笼罩着他。
不过很快,他又开始庆幸。
青冉就在他的无曲宫里,只要他想找她,随时都可以看见她,拥有她。
-
夜半风声急促,雪声也急促。
青冉总是在这簌簌的风雪声中修炼,早已养成了习惯。
可是忽然,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天地间一片静寂,风雪都停了。
这是重澜过来时才会有的征兆。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风雪吵闹,所到之处,都要让风停雪止。
这时候......他怎么会来。
青冉奇怪地睁开眼,重澜已推门进来。
她迎上去,动作温柔娴静地替他取下披风。
重澜则熟稔地在屋内的八仙桌旁坐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喝。
以前他不爱喝这些黏黏腻腻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回来都要喝上一盏。
她手巧,随意泡的一壶茶,都比他喝过的仙界琼浆玉露还要好喝。
青冉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头疼。
不知他这个时辰来,又要折腾些什么。
润了润嗓子,重澜放下那水晶茶盏,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本尊从今日起,便搬到你这里来住。”
青冉一愣,没反应过来。
重澜见她脸上没有喜只有惊,顿时就不高兴了。
神色一垮,睇着眼问她,“怎么?你不欢迎本尊?”
弹幕已经先替青冉回答了——
【欢迎欢迎!简直太欢迎了!】
【霸道魔尊和娇软美人的同居生活!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啊啊啊啊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是感情进展的一大步啊!我喜欢!!!】
青冉也反应得很快。
看着弹幕的热烈反应,她连声否认道:“魔尊大人多虑了,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重澜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如远山含黛般蕴着温柔的水波。
却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高兴”二字,似乎只是出于他魔尊的威严地位,无法拒绝他罢了。
他轻嗤一声,懒得说破。
掀起袍子去一旁打坐修炼。
心里仍嘀咕着,这个静室也太小了,还有,整座小院都太过朴实无华。
不如明日还是让青冉搬到他那里住。
哼。
不过还得先看看她如何“高兴”的表现。
若是她不乐意跟着他,直说便是。
他堂堂魔尊,才不稀罕强迫别人。
第35章 【3更】睡衣
无曲宫魔尊起居之所,用来修葺的,都是三界六道珍贵的天材地宝,说是用宝贝砸出来的宫殿也不为过。
但这里,却很冷清。
因为魔尊素喜黑色,所以偌大宫殿,四处都是灰蒙蒙的。
唯一的色彩,还是上回青冉在这里打扫时,放的那一瓶魔雾榴花。
而且宫殿很空,很大。
又无一人走动伺候,自然显得更是孤冷。
不过,这一切在青冉来了之后,便不一样了。
重澜议事过后,回到自己的寝宫。
差点儿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殿内漆黑如灵堂般的垂帘换成了青色流云纱,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还有他床榻上乌黑的帐幔,也换成了青冉喜欢的那顶鲛珠仙霞云雪帐。
床脚旁铺着软绒绒的雪白绒毯。
兔子在上头没头没脑的玩耍,若是不细看,几乎融为一体。
青冉正坐在窗边那张换了颜色的炕几上,灵巧纤白的指尖翻飞,不知在绣什么。
整座沉闷黝黑的宫殿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生活的气息。
而青冉便是其中那一抹最打眼的色彩。
重澜一脚踢开飞奔而来想要拱他袍角的兔子,迫不及待奔向青冉。
青冉抬眸朝他笑了笑,唇角弯出温柔漂亮的弧度,“魔尊大人,你回来了。”
重澜眸光一柔,他无父无母无家,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温暖。
原来有人等他回家,是如此感受,胸腔里那颗石头做的心,都隐隐有了快要融化的边角。
他走过去,坐下。
青冉递上手里刚绣好的衣裳,“魔尊大人,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睡衣。”
叮。
任务完成。
青冉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把衣裳塞到重澜手里之后,便起身走向刚刚被重澜踢了一脚,正委屈得呜呜求抚摸的兔子。
她不愿意和重澜坐在一块。
之前对他笑,是因为任务需要,而现在,他只是个没有价值的工具人。
弹幕都是这么教她的。
本来她对于和重澜住在一起,很是抗拒。
可是后来想到做任务更加方便,而直播间的观众也因此变多了之后,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重澜满心满眼都在青冉给他缝制的这件衣裳上,便没有注意到青冉微妙的表情变化。
这衣裳的材料用的是他之前赏她的云水布,很珍稀,没想到她全用来给他做了衣裳。
摸起来像水像云,若是穿在身上,柔软舒适,甚至轻无一物,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布料。
只是……
“睡衣,是什么?”重澜觉得这名称倒是稀奇,他以前没有听过。
这是直播间的观众教青冉的名词,款式也是他们教的。
做起来也很容易。
只需要裁好那片布,然后折叠成袍子的形状,弄好衣袖,再系一根细细的带子在腰间便好。
青冉温声解释道:“就是躺下睡觉的时候,穿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得拘束难受的衣裳。”
重澜指尖抚着那衣料,心生喜欢。
他当下便将那衣裳换到了身上,朝青冉说道:“本尊不仅睡觉的时候要穿着,出去时也要穿着!”
弹幕轰然大笑。
【哈哈哈魔尊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那么好笑!】
【儿子你开心就好!】
【好想看魔尊穿着睡衣和魔界的大人物们一起开会喔哈哈哈~】
青冉轻眨了一下眼,她现在已经开始熟悉理解弹幕们说的话了。
至少现在能看出来,他们是在嘲笑重澜,像个土包子,睡衣也能当成宝贝穿出去。
不过,她没有告诉重澜。
反正其他人大概也不了解,睡衣到底是什么。
-
翌日。
重澜就穿着他的睡衣出去晃了一圈。
这奇奇怪怪的款式,确实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尚胖子想伸手摸一摸,被他一个眼神吓退。
经笠仲则温声笑着恭维,“魔尊这衣裳好特别,穿上之后,似乎多了几分慵懒随意的气质。”
重澜冷哼一声,炫耀似的看了底下一圈,口吻藏着状似无奈的宠溺,“青冉给我做的,你们再羡慕也是无用,她只给我一人做衣裳。”
底下一片应是。
除了这话,他们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能让魔尊开心。
不过很快,重澜又有了吓得他们腿软的想法。
“今日若是无事,你们都去我的寝宫坐坐,青冉泡茶的手艺还不错。”
众人正想找理由拒绝。
重澜的话音又落下,“不过你们闻一闻,看着我喝便罢了。那茶制起来很辛苦。”你们没资格喝。
众人苦涩地压压嘴角。
我们哪敢喝啊。
-
黄昏的落日在雪色中,又多了几分寂寥旷远的味道。
青冉正抱着兔子在看日落,忽然瞧见重澜负着手,身后跟着一大堆黑黢黢的黑袍魔界之人,正往寝宫这边过来。
她眼皮子一跳,没料到今日如此热闹。
就听到重澜轻描淡写地和后头的人说着话。
“这寝宫里都是青冉随随便便布置的,你们进去之后,只准看,不准摸。”
谁要是碰动了一丝一毫,那只手就别想要了。
众人脸上的苦涩越来越多。
早知道今日便先告了假,也不至于要受这折磨。
重澜背着手带众人参观他已经焕然一新的寝宫。
大家看得都有些傻眼,和重澜第一回 一样,以为来错了地方。
果然魔尊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连寝宫都有了人气。
重澜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经笠仲和尚胖子的肩膀。
“唉,她太喜欢我了,这睡衣,这蒲团,还没用坏就又开始给我做新的了,这可怎么办。”
尚胖子:?
经笠仲:看穿一切的微笑.jpg
弹幕——
【哈哈哈哈哈】
-
终于“开开心心”地参观完魔尊的寝宫,大家长舒一口气,正想开溜。
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位魔物守卫,跪下朝重澜道:“魔尊大人,仙宗来人,正在北渊门外求见。”
重澜皱了皱眉,不悦道:“这些人过来有什么事?”
本来都是在无曲宫主殿上见他们的。
但今日,重澜心念一动,忽然又招手道:“让他们来这里。”
“是。”几道黑烟掠过,去迎接仙宗来人。
而重澜则伸手,朝青冉道:“本尊的茶呢?再倒一杯热的来,对了,要那个叫什么茉香茶。”
那个闻起来最香。
青冉自然看穿了重澜是什么意思,颇有些内心无语地点点头,提起裙摆走进室内,给他倒茶。
隐约间,听到外头几个仙宗来的人,毕恭毕敬地朝重澜行完礼,便开始低声说话。
没说两句,重澜就怒了。
长袖一挥,将那几人掀翻在地。
青冉长睫微颤,垂下眸子专心刷着茶盏里的浮沫。
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
重澜原本是想直接杀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仙宗走狗!
但是想起这里是在他和青冉的住所,而青冉素来不喜杀戮,更讨厌血腥之气。
于是便按捺下杀意,耐着性子嗤道:“滚回去告诉云昊乾,本尊没兴趣替你们开启那什么破府邸!”
魔界之人又不能进去,他能讨得什么好处?
重澜从来不做无用之功。
青冉这会儿已经泡好了茶,端出去递到重澜手边。
他看向她的时候,神色稍稍好了些许,不再那么盛气凌人。
但脸仍然绷着,抿了一口茉香茶,整个庭院便飘满了茉莉的香味。
仙宗来的使者,为首之人白发须眉,正战战兢兢跪在庭院裂开的石板上。
刚刚重澜生气,一道魔气划过,这坚硬如铁的南山石没有停住。
那人摸着自己还健在完好的脖颈,低声恳求道:“魔尊大人,这可是开天之初的大能府邸!里面那些宝贝蒙尘,那位仙界前辈在天之灵,恐怕也是心生惋惜。”
尚胖子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转,听到“宝贝”二字,眼神就亮了。
重澜冷嗤,“惋惜又如何,浪费又如何?那是你们仙界的大能,就算他死了,他那些东西,也不是我们魔界之人可以碰的。”
原来宝贝只给看不给碰啊。
尚胖子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使劲赞同的点头。
既然碰不了,那就不能让仙界的人碰!
魔尊这样做是对的!烂在府邸里才好!
仙宗使者急得头顶都要冒烟,连忙拿出几叠金光熠熠的礼单,“魔尊大人,云宗主只是想借您一抹洪荒之力开启那府邸大门而已。这些,是他的心意。”
尚胖子一看,眼睛又亮了。
差点就忍不住迈上去接了那些礼单。
只是被重澜瞪了一眼,他又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重澜要笑不笑地睇了一眼。
这次谈判,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有的是底气谈判。
这座海底府邸,近些时日刚露出些许边角,透着淡淡的仙光,就让那群仙界之人眼红得不得了。
仙界大能仙逝时的府邸,自然藏了很多宝贝。
不过想要开启,却要洪荒之力作为牵引。
而当今世上,从洪荒时期活下来的,唯独他一人而已。
所以那对于他来说要多少有多少的洪荒之力,就成了仙界众人此刻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嗯。
这次,要狠狠宰云昊乾那个老东西一笔才行。
这薄薄几张礼单可不够。
重澜想了想,忽然伸手搂住青冉的腰,俯视着地上几位仙宗使者。
“青冉,你喜欢什么,尽管说。他们要是准备不出来,就别想进去了。”
尚胖子在一旁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青冉却咬着唇角,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缺。”
尚胖子:???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不如让他来说吧!他可以说得整个仙界都破产啊啊!
第36章 【1更】洪荒府邸……
尚胖子渴望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重澜,希望魔尊大人能想到他这个一直矜矜业业勤勤恳恳的老部下。
谁知,魔尊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
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将那个女人的腰抱得更紧了。
只见重澜冷冷睇着底下的仙宗使者,“听到了吗?明白该送什么了吗?”
一众仙宗使者满头问号。
尚胖子激动得不行,这题他会啊!
于是偷偷瞄了一眼魔尊授意的眼神之后,他轻咳一声,老神在在地说道:“没什么喜欢的,就是让你们什么都送一份过来,让咱们青冉姑娘好好挑,明白了吗?!”
仙宗使者们满头大汗地点头,应是。
妈的,魔尊这个灵炉,比他还黑,这狮子大开口张的……!
青冉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那双盈着水雾般的眸子看向重澜。
重澜以为她困了,招招手道:“行了,就先把你们的诚意送过来吧,之后的事情再谈!都滚吧!”
仙宗使者们如蒙大赦,好像还在梦里一般,都慌不择路地跑了。
还以为这次来北渊,顶多活一个回去传话的,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没想到魔尊性子倒是没之前那般暴虐嗜杀了,将他们都放了回去。
重澜这番狮子大开口,自是在仙界引起了一番动荡。
但是他要得再多,仙界咬咬牙也要给,毕竟那可是仙界大能仙逝之时的府邸,且不说里面有多少天灵地宝,若是能寻得一两样仙法,也足以成为宗门传承的关键。
-
不说仙界那边都在马不停蹄地准备。
北渊这边,同样颇不安宁。
尚胖子犹豫地看着重澜,“魔尊大人,这府邸,您不能给他们开啊!”
里头的宝贝都染了洪荒仙气,他们魔界碰不得,就连进去,也会受到压制。
更何况。
“有了此番机缘,仙界整体的实力只怕都要增长一大截。”
“再涨又如何。”重澜满不在乎地掀掀眼皮,“再涨他们就能打得过我了?”
身为这世上唯一的九重天大圆满,他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如此说话。
尚胖子一下子被堵得没话说,忿忿道:“若是给他们开,那要拿足够多的宝物来才行,至少我们不能吃亏!得让魔界的实力也涨上去。”
“那是自然。”重澜懒洋洋地睇他一眼,“本尊做事不用你教。”
尚胖子重重点头,等到话都说完,才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青冉低声提醒他,“尚大人,其他大人都已经走了。”
“?”尚浪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屁股上留了重澜一只脚的白印子,被他踢了出来。
-
仙界为了进那大能府邸,真是铆足了劲儿。
两三天的功夫,就送了一座小山的宝物过来。
尚胖子心花怒放,守着那小山转了一圈又一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重澜推开门,望着那座宝山,眯了眯眸子。
“不错,但还差点儿。”
仙宗使者敢怒不敢言,只能恭恭敬敬地问:“魔尊大人觉得还差点什么?”
重澜指着庭院里的另一处空地,“还差一座宝山。”
仙宗使者:?
这也太黑了。
可是没办法,洪荒之力在人家手里,人家又不惦记着那座府邸。
他们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继续回仙界复命。
仙宗使者走后,尚胖子继续双眼放光地蹲在宝山旁边。
重澜一脚将他踢开,招手将青冉带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
“……多谢魔尊大人。”青冉冲他勾唇浅笑,细白的指尖抚上宝山上挂着的那一根嫩绿剔透的翠羽枝,心思却飘到了她直播间上,挂着的哪一个任务上头。
-主播任务:进入洪荒·仙界伞鸟真人府邸。奖励:三万灵气。限时:一月-
这个任务给的时限很长,大概是因为仙界需要筹备一月才会进那洪荒府邸。
而她,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对那府邸很感兴趣。
作为主播,青冉自然想带他们去看看。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仙界之人,进那府邸,并不会像魔界之人那样受到压制。
只是,似乎有些难以说服重澜,给她一个进去的机会。
思绪在脑海中来回翻滚,青冉终于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魔尊大人,您可知道那府邸到底是洪荒时期哪位大能的府邸?我看过不少古书,对洪荒时期的那些事,略有所闻。”
重澜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眼尾,“一个杂毛鸟的府邸而已。”
有什么意思,他的老手下败将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办法再往下接,青冉漫不经心地在宝山上挑了几样漂亮的宝物,放回储物袋里,便和重澜一块回到了寝宫内。
-
两人一块打坐修炼的时候,青冉点好一线香,又状似不经心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那洪荒府邸的灵气如何,修炼起来,是否比如今的仙界更为纯净容易。”
重澜掀掀眼皮,嗓音微哑地接道:“你和本尊双修,岂不是更为容易?”
青冉:“……”
又没法子再说下去,不然她怕他会立刻与她双修,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容易。
到了夜里。
青冉站在窗边,望着外头乌蒙蒙的天色,轻声道:“魔尊大人,洪荒府邸也能看到白天黑夜么?”
她多想听重澜说,你去去不就知道了。
可是重澜没有,他似乎没有听到,反而出了寝宫。
身影如烟云湮灭,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
无曲宫正殿。
重澜穿着那件漆黑如墨的睡袍,端坐在宝座上。
底下的仙宗使者们已等了一整日,终于见到了魔尊。
为首之人连忙匍匐行礼,“魔尊大人,两座宝山都已备好,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重澜目光毫无波澜,黑眸幽深比夜色还要沁人。
他冷声道:“进入那府邸的名额,你们可定好了?”
仙宗使者冷汗直冒,难不成这样的大事魔尊也要来插一脚。
那可不好,仙界各大宗门早已因为这进入名额之事争得快要打起来……
见他不说话,重澜冷嗤一声,“本尊可对你们安排哪些废物进入那府邸没什么兴趣。”
仙宗使者长舒一口气,连忙解释道:“魔尊大人,小的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次的进入名额,是各大宗门挑选出的青年才俊,经过一番比试之后才赢得的。仙宗各位大人物,也是想借这次机会磨砺磨砺这群天才。”
“哦,这些本尊管不着,但是,本尊要两个进入的名额。”重澜想起青冉那期盼又不好意思明说的眼神,唇角微微勾了勾。
“好说好说。”仙宗使者连忙点头。
两个名额而已,这是小事。
“只是不知这名额是给……”仙宗使者试探着问道。
“与你无关。”重澜的眼神冷下来,“怎么,你觉得本尊连那府邸的大门都不知在哪么?”
仙宗使者不敢再惹喜怒无常的重澜,忙点头道:“魔尊大人说笑了,您若能亲自送那两人进去,自然是那两人的荣幸。”
重澜轻嗤,打出一道洪荒之力,“滚吧。”
仙宗使者如获至宝,捧着那抹洪荒之力,屁颠屁颠地走了。
他走之后,大殿两旁隐约显出几道身影。
重澜随意扫了一圈,吩咐道:“几日后,本尊会带着青冉,去那府邸走一遭。你们几个,在家好好守着。”
经笠仲皱起眉,“魔尊大人,那府邸可是对魔界之人有压制作用的。”
“压制又如何?”重澜不以为意,“这回进去的都是些年轻人,本尊即便被压制,一根手指也能灭了他们。再说了,就算是仙界那几个老不死进去,本尊也能弄死他们。”
是。
您强,您说得都对。
只是经笠仲担忧地看了看重澜心口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的旧伤痊愈了没有。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不好问。
重澜也肯定会死要面子的说,本尊从来没受过什么伤。
-
时间一晃过去五日。
终于迎来了仙界之人万众瞩目的仙界大能府邸开启之时。
这府邸建在海底,因为近些时日海水动荡才显露出来。
不过,这府邸进入的名额却是有限。
这些时日,仙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仙门大比,就是为了选出仙界最优秀的几十名天才少年们,进入这府邸,寻一份自己的机缘。
至于那些仙界的大人物为何不去?
自然是因为这样的府邸从洪荒之后,虽然出现得不多,但也有过那么几座。
他们进去,得到的收获,远远不如那些年轻人。
还是年轻好啊,气运通天,大有可为。
老了之后,便没什么机缘了。
那金光闪闪清羽拂扬的府邸前。
诸多心潮澎湃的仙门子弟站立,露出紧张又期待的表情。
青冉便是穿着普通仙门的长裙,握着剑鞘普普通通的纤云剑,站在其中。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清俊挺拔却脸色很臭的少年。
正是乔装打扮后的魔尊大人。
弹幕已经先青冉一步开始激动——
【啊啊啊啊啊终于可以进府邸了!提前预定所有宝物!】
【最喜欢这种秘境寻宝流了科科。】
【啊魔尊大人好可爱!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虽然脸变了可是他这个眼神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魔尊大人啊!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啊啊啊】
【发现了又怎么样,他最强!仙界也拿他没办法啊嘻嘻嘻嘻】
【不行了不行了,我好激动!虽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府邸而已,但对于现在的冉冉来说,一定大有帮助!】
【门开了!!冲冲冲!!冉冉和魔尊手牵手呀,传送的时候才不会走散!】
第37章 【2更】少主与青衫女子……
根本不用弹幕提醒,青冉还没牵重澜的手的时候。
他就已经握住了青冉的手心,“走了。”
青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会被人认出你吗?”
“只有那些老不死的才能认出来。”重澜无所谓地撇撇嘴,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些所谓仙界的耀眼天才们。“不过那又如何,我总不会自降身份,对付这些小屁孩。”
所以,那些老不死的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在乎他进入了那洪荒府邸。
重澜紧紧握着青冉的手,“进去之后,跟紧我,里面很大。”
他似乎很熟悉里面,青冉垂眸颔首,回握住了他的手心。
江离仙尊主持着这次的开门仪式。
只见他白发飘飘,迎风而立,右手飞出一柄钥匙的流光,左手飞出一道混沌的洪荒之力,打入门中。
府邸大门缓缓而开,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有漩涡似的白光大放,透着一股古老的神秘。
“走了。”重澜捏捏青冉的手心,跟在那群迫不及待的少年后面。
脚尖融进那白光,就被牵扯进入。
眼前一闪,青冉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断桥之上。
这是一座弥漫着洪荒气息的古桥,桥身不知用的是什么石头,但青冉在当下的三界六道从未见过。
似乎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因为古桥断了一截,底下流淌着滚滚的灵河,竟都是纯粹磅礴的灵气。
同样被传送到断桥之上的其他几位少年如获至宝,纷纷在桥边打坐,吐息,吸纳灵气。
重澜却拉着青冉的手道:“走吧。”
青冉望着那条灵河的灵气,同样有些心动。
重澜见她这神色,低眉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杂毛鸟把好东西都放在里头了,你要是去玩了,可就没有了。”
一听这话,青冉加快了脚步。
走过断桥,就到了一个偌大的广场。
广场是用八卦阵图的巨石拼接而成,很有仙家府邸的韵味。
“这广场上的石头,竟然用的是聚灵石!”有少年惊诧地发现后,连忙蹲下来,想用手抠几块出来。
其他人也是一片哗然,这可是聚灵石啊!
重澜却很瞧不上,评价道:“杂毛鸟就是喜欢摆谱,为了弄这些聚灵石,当时都倾家荡产光屁股了。”
“……”只有青冉听到了他压低了声音说的话,沉默了片刻,附和道,“他自然比不上魔尊大人底蕴深厚。”
她这样一说,弄得重澜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什么时候她的嘴这么甜了?
-
没有理会那些狂挖聚灵石的少年,重澜拉着青冉的手,踩到八卦图的阵眼上,“走,去看看那杂毛鸟死之前到底留了什么宝贝。”
原本这广场之外除了传送进来时连接的桥或路,就只剩下无尽的混沌,根本无路可走。
大家都不清楚要如何才能抵达府邸核心。
而当重澜和青冉踩在那阵眼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两人传送之后。
大家都看傻眼了。
原来还能这样?
顿时,好多人聚灵石都不挖了,过来查看方才重澜青冉离开的地方。
可是这里只有一块块被挖坏了聚灵石。
阵眼消失了!
八卦阵中寻找阵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似乎通晓奇门遁甲之术,阵眼一直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
青冉意外地看着重澜,没想到他对这里轻车熟路。
重澜被她“崇拜”的目光盯得有些面上发热,别开脸道:“我以前没事的时候,经常来看望看望杂毛鸟,所以对他的府邸,还算得上熟悉。”
弹幕一直在热烈的讨论着。
【我觉得魔尊的看望是不是就=欺负?】
【哈哈哈哈感觉小伞鸟好可怜啊!死了以后魔尊还要找上门来欺负它!】
【看来有魔尊在,我们都不用帮冉冉探宝了,魔尊会搞定一切!】
【我怀疑刚刚传送进来的那个断桥就是以前魔尊弄断的(超小声)】
【不会把伞鸟气活过来吧?】
-
青冉和重澜从广场传送到了一片桃花林中。
落英缤纷,桃花十里,这里宛如画中的仙境成了真,呼吸之间都沁着桃花的香甜和充沛的灵气。
重澜立刻便皱起眉,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似乎就是杂毛鸟的坐化之地。”
“小心。”他话音一落,便劈开了一枚飞射而来的暗器。
青冉望着那枚小小的伞状银针落在铺了厚厚一层的桃花花瓣上,若有所思。
重澜则轻嗤道:“杂毛鸟死了还喜欢阴人。”
很显然,这里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宁静美好。
反而处处都藏着杀机。
青冉小心谨慎地跟在重澜身后,两人往前行了数百步,却发现这桃花林大得似乎无边无际。
这是一个阵法,幻境和杀阵并存的阵法。
青冉读过那么多古书,自然很快便判断出来。
可惜,这阵法太过深奥古老,而她对阵法只是略通一二,根本无法解开。
这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道慵懒又散漫的男声。
“喂,你好了没有?你不是那什么,阵法天才吗?”
青冉蹙了蹙眉尖,顺着声源看过去,就看到一白袍少年正懒洋洋地倚在桃花树下,一手提着葫芦酒壶小酌,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嵌着极品宝珠金光熠熠的仙剑。
身上那股做派,一看便是仙界大宗门的纨绔子弟,青冉见过不少。
而离他不远处,有一青衫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正埋首在树下掐着奇怪的手势。
“喂,这是本少主的地盘,你们过来做什么?”少年看到青冉和重澜走过来,顿时不悦地皱了皱眉,“算了,今日本少主心情好,便让你们占个便宜,等她解开阵法,本少主带你们一块出去。”
说罢,他还投来一个“你看我牛逼吧”的眼神。
若不是青冉死死拉着重澜的手,只怕当下就要血溅桃花林了。
见青冉盯着那青衫女子,少年介绍道:“她是我们江海宗的阵法天才,放心吧,这世上就没她解不开的阵法。”
说话间,那青衫女子回过头来,冷若冰霜地扔下一句,“少主说话小心闪了舌头,这阵法,我解不开。”
少年瞪大了眼,盯着青衫女子那清冷绝尘的面容,“你说什么?你解不开?!那你跟着本少主来干什么?!要不是我爹说这府邸是一位阵法大家的府邸,其中阵法众多,你以为我会带你这三重天的小废物过来?”
青衫女子精致冷清的脸颊上多了几分愠怒,不卑不亢地回道:“若不是这世间有女子无法修炼的禁锢,少主只怕不是我的对手。”
“你——”少年气极,抱着葫芦翻了个身,“我不管,三个时辰之内,你把这阵法解开!”
青冉定定地看着那青衫女子,若是这青衫女子三重天的修为都是靠她自己修炼出来的,那她的确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只可惜这自古以来的禁锢害人。
不知怎的,青冉觉得自己与那青衫女子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共鸣。
重澜忽然松开她的手,淡声道:“这桃花林的阵法是杂毛鸟的毕生心血,你若是感兴趣,可以与那女子一同去试试,该如何解。”
“可是。”青冉抿进唇角,望着那道窈窕清冷的背影,还未靠近,心跳得就有些快。
她从小到大,就不讨人喜欢。
那女子看起来,本就不好亲近,她若是贸然过去搭话……
【小冉冉别怕!去交个朋友吧!】
【出门在外靠朋友啊,说不定人家也很喜欢你呢!】
【这个小姐姐好漂亮啊,要是能成为直播间常驻嘉宾就好了!】
【清冷美人啊啊我喜欢这一款!冉冉上啊!】
重澜的鼓励显然比不上直播间的鼓励。
他劝青冉过去的时候,青冉只是垂眸静静的不说话。
而直播间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青冉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青冉走到青衫女子身边,提起裙角蹲下来,长睫轻颤,低声道:“你好,我叫青冉,能和你一起看看这个阵法吗?”
青衫女子没有拒绝,往旁边挪了挪,开口道:“元菁。”
青冉愣了愣,才意识到她是在说她自己的名字。
她学着直播间观众的口吻,真诚地夸道:“你的名字很好听,很高兴认识你。”
说出这句话后,青冉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口都好像缓和了不少。
原来,交朋友真的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真的会让人忍不住开心。
她看到元菁挑了挑唇角,“谢谢,你的也是。”
青冉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她们这,就算是朋友了吗?
不过,元菁很快又反应过来,念着她的名字,“青冉……你和魔尊的灵炉重名?”
元菁望向不远处,和青冉一块过来的那位黑袍少年,并未把他和魔尊挂钩,反而问道:“那是你的道侣?”
青冉一怔,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这反应落在元菁眼里,就成了羞于承认的害羞。
她没有多想,毕竟这次进入名额虽然珍贵,但是那些优秀的少年才俊们,仍然拥有一两个附属名额。
比如想趁这府邸中灵气充沛进行双修突破的,或是她这样因为阵法优秀而被带进来替少主开路的。
众人皆有自己的盘算,元菁也不好多问。
只是她挺喜欢这个青冉的女子,从青冉清澈漂亮的眸子里,她能感觉出来,她和她是一类人。
重澜在不远处看着青冉和元菁两人说起话来,埋头钻研阵法的样子,也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刚刚,好像承认了,他是她的道侣呢。
第38章 【3更】削一顿就好了。……
桃花林下,两位少年眉目如画,分别躺在树下。
黑袍少年清俊卓绝,白衣少年慵懒潇洒。
都是极好看的风景。
可惜,那两位背对着他们的女子似乎并不懂得欣赏,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解开眼前的阵法。
她们低语讨论着,虽听不大真切,但柔柔的嗓音低低回荡在桃花林中,倒是十分好听。
只是,被忽略得久了的白衣少年有些不耐烦了。
“元菁,本少主渴了,还不给少主端茶喝?!”
元菁没回头,冷冷清清的嗓音传过去,“少主,仙尊是吩咐我来破阵法的。”
简而言之,不伺候你。
白衣少年江源清气极,当着外人在,真没面子!
他拧紧眉头,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竟是他们江海宗的几个弟子过来了。
江源清忙招手道:“本少主在这儿!”
一众弟子过来,齐刷刷的行礼,态度比元菁恭敬了不知多少。
心情总算舒爽了些,江源清摆摆手道:“你,过来给我捶腿。你,去给我泡一盏龙水茶,还有你们俩,站我旁边来,免得有人偷袭我。”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重澜。
虽然不知这黑袍少年什么来头,但是江源清天生出色的第六感让他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所以即便他从小到大都是最嚣张的那一个,用鼻孔朝天看人的那一个,也不敢对那黑袍少年说什么过分的话。
不然的话,刚刚这些弟子没来的时候,他早就颐指气使地让那黑袍少年过来给他捶腿了。
也幸好江源清命大,没有喝令重澜。
不然的话,只怕就不是捶腿,而是被拧断腿了。
有了一众弟子服侍,江源清吊儿郎当地眯着眼,惬意得仿佛这真是一片用来休憩的桃花林,没有任何危险。
可实际上,蹲在那儿尝试解开阵法的青冉和元菁,早已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元菁确实是阵法天才,阵眼上那些古朴玄奥的字符,青冉看得完全是一头雾水,她却似乎很有研究。
不过青冉有直播间的观众帮忙,所以偶尔元菁卡壳的时候,她还能搭一把手,恰到好处地提醒一下她。
她这样出乎元菁意料之外的实力,让元菁在破阵之余,总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没过多久,江源清那烦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什么破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主,元菁师姐马上就能解开这阵法了,您再耐心等一会儿吧。”有弟子耐心地劝他。
大家早已见惯了江源清这副样子,也并不意外。
不过,江源清哪是这么好安抚的。
他抚着桃花树的树干,无聊得叹了一口气,“你们谁会唱小曲儿?给我来一段。”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这实在太为难他们。
江源清见他们这表情,觉得更没意思。
随意指了一个,“你不也是剑修吗?给我舞一套剑法来看看。哦,你那剑太丑了,用我的吧。”
说着,他就随意把自己那柄打造得十分闪眼的剑扔了过去,仿佛毫不在乎。
青冉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每一位剑修的剑都是他们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可现在,那剑却被如此随意地送到另一人手上,她感受到腰间的纤云剑都为那剑委屈得轻轻颤了一下。
江源清那剑能引起纤云剑的共鸣,绝对不是凡品。
所以,他就一点都不在乎他这柄剑吗?
许是察觉到了青冉的疑惑,元菁一边拨动着阵眼里的符石,一边低声解释道:“他是江离仙尊的独子,从小养尊处优,娇惯长大,性子一直如此。”
青冉从元菁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几分不屑,几分不甘。
是啊。
凭什么这种纨绔子弟都能因为他爹是仙尊,而用大量的天材地宝把他的实力砸到六重天的境界,又花费旁人几辈子都攒不下的宝物给他打造这么一柄他自己都不在乎的灵剑。
而她们,却是无论如何努力,也打破不了女子修炼的禁锢。
两人都心思各异地沉默下来。
青冉想着自己灵炉的身份,想着在重澜身边受过的磋磨,想着在澜谷那一天一夜比噩梦还可怕的回忆。
只怕这里头一星半点的苦楚,这位少主都受不住吧。
元菁也是。
也在想着她那些说不出口压在心底沉甸甸的为难之处。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忍不住,站起来回头朝江源清沉声道:“少主,我们拿剑,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而不是为了取悦你。”
江源清正准备欣赏弟子舞剑,听到元菁这说辞,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俊脸一沉,这世上连他爹,江离仙尊,都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可是这个女人!自从进入这府邸,她都扫过他多少回兴了!
“元菁!”江源清磨着后槽牙,仿佛是念着她的这个名字,就可以把她碾碎似的,脸色愠怒地站了起来,“敢忤逆本少主的,这世上你是头一个。”
元菁定定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是要本少主亲自动手教训你?”江源清一伸手,那握着他灵剑的弟子就乖乖把那柄剑恭敬地交回了他手上。
元菁入门早,这些少年都是她的师弟。
而和她同时入宗门的那些少年没有修炼禁锢,早已成为了宗门里的中流砥柱,所以这些弟子们因为元菁的辈分,也会对她多几分尊重。
此刻见她惹恼了少主,都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让她服个软。
放眼望去,江海宗上下,谁敢得罪江源清呀。
谁都知道他脾气大,性子躁,从不讲理,偏偏还被仙尊宠坏了,无论他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仙尊也会想法子给他摘下来。
可是元菁从来不畏强权,她也早就看江源清不顺眼了。
她一直觉得他丢人,根本就是在浪费修仙资源,现在丢人都丢到洪荒府邸里头来了,还让其他仙宗的人看了笑话。
元菁清冷若霜的脸庞同样蕴着一丝怒意,她抬手,一柄冰霜凝成的灵剑出现在她手中。
江源清见状,更为恼火,“元菁,你居然还想和我动手?你三重天,我六重天,可别说我欺负你!今日我这是在替我爹清理门户!”
他这暴脾气,还从来就见过元菁这样的硬茬子,自然一点就炸,非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巨大的实力差距,青冉在一旁看着都替元菁着急揪心,紧紧盯着两人交手,想要找个时机将两人分开。
可是……
青冉没想到,只是交手数十下,江源清就被元菁一剑削到了地上,躺平在软软的桃花瓣上,那线条十分好看的俊脸上,还多了一缕殷红渗血的剑痕。
“少主被元菁师姐弄伤了!”
弟子们惊呼,连忙冲上来扶江源清,可是却被江源清一一瞪了回去。
“你们眼睛瞎了吗?什么弄伤!我只是打得累了,在这里躺着休息一会!”
他怎么可能承认,他一个六重天的,打不过三重天的这个女人!
“可是少主,您英俊的脸上有一道剑伤!”弟子急声提醒,“会不会破相啊!”
江源清狠狠剜了一眼那不会说话的弟子,“瞎说什么!这不过是被桃花叶子划伤的而已!我掐个法诀就痊愈了!”
江源清停顿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每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正经事都不做,就连那普通的法诀也没认真学过,竟一时想不起来口诀是什么了。
只好又胡乱抓了个弟子,“过来,给我疗伤!被树叶划破的伤!”
重澜在一旁冷笑。
江离那兔崽子,生了一个这么不中用的小兔崽子,他的道侣要是知道,得从坟墓里气活过来吧。
元菁也撇撇嘴,重新回到青冉身边,蹲下继续研究法阵。
削了他一剑,应该就能老实了。
青冉担心地扯扯她的衣角,“元菁,你伤了江源清,江离仙尊会不会迁怒于你?”
“仙尊不会知道的。”元菁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神情。
内心却因为青冉这一句小小的关心,涌起了久违的温暖,很久都没人这么关心她了。
“元菁,你真的只有三重天吗?”青冉忍不住好奇。
“嗯。”元菁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江源清不过是个六重天的草包而已,剑法法诀,一窍不通,他六重天的灵力积攒,都是仙尊用丹药砸出来的。”
而她,因为女子修炼的禁锢,只能每日每夜苦练剑法法诀,时常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只为了精进剑光掠过的一点点微小弧度的区别。
“原来是这样。”青冉叹了一口气,心绪复杂翻涌,难以言明。
-
江源清被削了一顿之后,果真安静下来。
青冉和元菁终于能安安静静专注投入地破那个阵法。
一个时辰后。
两人长舒一口气,竟然真的将这个阵法解开了。
青冉惊喜地握住元菁的手,“我要突破了!”
这阵法里运行灵气的一段符文,竟然解了她一直困在六重天瓶颈的困惑。
助她一臂之力,冲破了这层阻碍。
元菁冰冷的脸上也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意,“我为你护法。”
她们一起破了这么难的阵法,躲过好几次阵法中的危险杀机,早已有了共进退的默契。
青冉盘膝坐起,元菁立刻用几块符石摆出一个简易结界。
不愧是阵法天才,这结界一出,连重澜都难以感受到青冉和元菁在里面的气息。
青冉感激地看了元菁一眼,然后迅速调息吐纳,吸取着府邸内充沛的灵气。
虽然她的修炼禁锢仍在,但有这一小缕灵气和直播间的助力,也足以让她冲破六重天和七重天之间那一层隔膜。
-
小半个时辰后。
青冉收了呼吸,已然晋升七重天,只觉得耳聪目明,身体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爽透彻的感觉。
睁开眼,元菁冷清清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脸上,露出几分坦荡又羡慕的眼神。
“青冉,三界六道的女子,能突破到七重天的,屈指可数。”
只要她们女子才明白,这些要付出与同样七重天实力的男子相比,多少倍的努力和心血。
青冉苦涩地笑笑,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她却忍不住叹息,“不过是与人双修,出卖自己的身体,才——”
话未说完,元菁便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莫要轻贱了自己。”
两人视线交汇,都能看出对方心中藏着的沉重苦楚。
若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谁愿意非要依靠与旁人双修,才能提高自身的实力呢?
元菁握着青冉的手,“至少,你已找到了道侣,可我,却始终一个人……”
青冉很能感同身受,元菁的想法,就和从前的她一样。
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想选一个良人,既要有强大的实力,也要与自己情投意合,这两点加起来,难上加难。
两人相逢恨晚,说了一会儿私房话,便将对方引为知己。
结界快要消散,青冉在元菁打开结界之前请求道:“元菁,待会儿出去……能不能说是你有所突破?”
她不想让重澜知道,她的实力已经到了七重天。
她怕他知道后,会因为她的实力突飞猛进而产生怀疑。
她的直播间,她完成的那些任务,她都不想让他有所察觉。
元菁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她能感觉出来,青冉和她的那位黑袍道侣,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朋友之间,不必过问太多。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多说,手指间灵力弹动,符石变幻,结界消失。
-
不远处。
青欢正躲在一棵桃花树后,眸色复杂地望着青冉和元菁,挽着的手。
第39章 【1+2+3+4更】不……
纷飞的桃花瓣粉润透美,盈盈而舞,落在青冉的鬓间,衬得她莹澈如玉的肌骨越发美丽动人。
江海宗的几位弟子方才一直瞧见的都是青冉的背影,如今见了她的容颜,惊为天人,一个个呼吸都停滞了须臾。
片刻后,有人红着脸上前一步问道:“元菁师姐,不知您这位朋友是哪个宗门的?”
元菁没有回答,清冷的视线看向那黑袍少年。
果然,不必她答,那黑袍少年就像一只被触怒的小兽,黑眸如墨蕴着怒火,揽住青冉的肩膀宣布主权,“这是本、少爷的道侣,你们若是再看一眼,本少爷就剜了你们的眼睛!”
好家伙。
这气势,这言辞,比他们的少主还要狂傲可怕。
“......”江海宗的弟子们立刻收了那荡漾的春心,低眉顺眼,不敢再乱瞟。
重澜冷嗤一声,要不是青冉还紧紧拉着他的手,这几个不长眼的江海宗小杂碎,早被他扬成灰了。
“好了,既破了阵法,就快些走吧。”江源清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许多,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二世祖模样。
他随意地提着他的灵剑,扫了扫挡在前头的乱枝,“你们几个,前去开路。还有你,元菁,留下来等我们过去之后,把这阵法恢复一下。”
好不容易才破的这阵法,可不能被其他人占了便宜。
他白衣曳过地上的落花,带着弟子们前呼后拥的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咦,那朵无极宝花竟然开花了?”
青冉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朵琉璃般晶莹剔透的七彩花瓣,正在一棵桃花树下绽放着光华,似蕴着熠熠神霞。
“传说中洪荒才有的无极宝花,竟在这府邸中还能见到。”
“可惜这花虽美,却没什么功用,只能用作观赏罢了。”
“去,把这花摘下来。”江源清挑了挑眉,他不在意这花美不美,只是看到的宝物都想收入囊中。
一旁,重澜正低声问青冉,“想要吗?”
其实青冉很喜欢,她一向对这些美丽易碎的花朵没有抵抗力,一见便会泛起珍爱之心。
可是,她现在却不敢承认,不想重澜与江源清产生争执。
于是,她摇摇头,视线投向远方。
重澜看穿一切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离开的阵眼处,“既如此,那就走吧。”
话音刚落,那几个江海宗的弟子就都灰溜溜地回来了。
“少主,那花摘不下来。”
“也不是摘不下来,只是那花有特殊的结界保护,以我等的灵力消磨结界,至少得花数十个时辰。”
“罢了,还是先去府邸核心。”江源清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带着几个弟子先跨入了阵眼传送。
青冉则心不在焉地盘算着,这几位弟子都是六重天的实力,若是他们联手都要花数十个时辰,那重澜出手,不仅会暴露实力,而且恐怕也要花费不少时辰。
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朵美得冒泡的无极宝花,跟在重澜身后,踏入阵眼传送。
-
青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凭空消失在一棵桃树后,唯独那青衫女子又蹲下来,在地上摆弄着几块符石。
这是姐姐的朋友吗......?
青欢抿了抿唇瓣,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元菁姐姐,久仰你阵法天才的大名,今日好巧,竟在这里遇到了呀。”
元菁抬眸,看到一张可爱精致的脸庞,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说不出的乖巧,又泛滥着对她的崇拜和喜欢。
元菁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心生警惕,“你是谁?”
青欢眨了眨眼,蹲在元菁身边,语气糯软甜柔,“元菁姐姐,你不认识我的,可是我从小就将你视作最值得尊敬的大姐姐,你愿意——”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不等青欢说完,元菁的指尖就弹出最后一块符石。
在符石落回法阵的一刹那,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桃花树后。
与此同时,阵法又缓缓运转起来。
青欢还蹲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浮上几抹水光,眼眶悄悄的红了。
全然没有在意她又重新身处法阵之中,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肩头耸动,哭得脆弱,惹人心疼。
“青欢,你怎么哭了?”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伴随着剑音铮鸣。
原来刚刚,青欢没注意到法阵的一枚杀器劈过来。
若不是这男子,她或许已经没了命。
青欢回过头,哭得泛红的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望着来人,委屈得鼻翼耸动,“云则哥哥......”
这是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儿子,云则。
他喜欢青欢,追求守护了她好几年,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青欢。
可惜,青欢却一直没有答应与他在一起。
此时,望着他那张平凡却又笑容温柔的脸庞,青欢心中一动,咬咬牙豁出去道:“云则,你不是一直想与我结为道侣么?等出了这洪荒府邸,你就来青正门提亲吧。”
姐姐去了北渊,见过的人与事,都让她变得越来越不一样。
她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她的妹妹了。
青欢伤心地咬着唇瓣,垂下的长睫还挂着未落的小泪珠。
姐姐,不可以这样的。
-
另一边。
传送出桃花林的青冉、重澜还有江海宗众人,都出现在了一座茅草屋前。
几位弟子激动起来,“这一定是大能生前的居所!少主,我们快些进去吧!我们是第一个来这里的,里面的宝贝都是我们的了!”
江源清也激动了一瞬,旋即又警惕地看向重澜。
这个危险的黑袍少年,万一动手争抢该怎么办。
他肯定打不过他!
危!
江源清脑海里的想法转瞬即逝,他握紧手里的灵剑,朝重澜道:“喂,商量一下,进去之后,宝物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重澜瞥了一眼还在等元菁过来的青冉,俊脸露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笑容,“不怎么样。”
“那你想怎样?”江源清脾气居然出奇的好,还和对方有商有量了起来,惊诧了一众弟子。
重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出门前随便拿的一把剑。
“我八你二。”
一众弟子们:!
这口张得也太大了,以少主的脾气,应该马上就会叫他们一起上了!大家连忙把手搭在法宝上,蓄势待发。
可是,耳边很快传来了江源清咬牙切齿的声音,“好!本少主就给你这个面子!”
一众弟子们:?
并忍不住当着他俩小声议论起来。
“少主是不是在法阵里中了什么咒?这不像他。”
“嘘,这位黑袍少年肯定是什么隐世多年的仙界大佬的关门弟子!”
“看到他那柄剑了吗?那是名剑勾离!啊我的梦中情剑!好想摸一下啊......”
重澜和江源清同时嫌弃地扫了一眼这群猥琐的弟子们,他们顿时屏气息声,不再说话。
这时候,青冉终于等到了元菁传送过来。
她连忙迎上去,挽住元菁的手,“怎么样?你离开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元菁摇摇头,没有提起碰到的那位很奇怪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别有用心。
不过既然走了,就懒得说了。
元菁看向那间茅草屋,目光中隐隐含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激动,“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或许在洪荒大能的府邸中,就藏着女子不能修炼的秘密。”
青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秘,听元菁一说,心中情绪也不由跟着激荡起来。
-
茅草屋前,江海宗的几位弟子严阵以待。
元菁走上前去,细心地排查着这间茅草屋开门之时是否会藏着杀人于无形的阵法。
不知她不小心触碰了哪里,整座府邸忽然震动起来。
一阵底蕴十足仙气飘飘的苍老声音在茅草屋周围响彻,很平凡普通的音节,却透出一股子洪荒神秘的韵味。
“没想到本尊死后,还能有这么多小家伙惦记着啊,哈哈哈哈。”
众人心中一惊,还以为这府邸的主人死而复活。
青冉起先也是如此,直到看见直播间里的弹幕。
【这伞鸟不厚道啊,临了还弄出个残魂来吓这群小朋友。】
【看人家魔尊多淡定。】
【笑死,好装逼啊这个鸟。魔尊:?杂毛鸟居然装到我头上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那个画面了。】
青冉轻蹙着的眉尖松开,淡定了许多。
这时,那伞鸟的残魂并未出现,他的声音仍然传荡在众人四周,形成来来回回的叠音。
“既然来了这里,只要不破坏本尊的府邸,你们便随意游玩吧。不过,只有一人,可以获得本尊传承。”
众人一听,都是眼前一亮,顾不上其他。
个个摩拳擦掌,想要获得这份天大的机缘。
“第一个走进这间草屋的,便是本尊的关门弟子。本尊会将平生所学,悉数传于你。”
这番话听得人心中激荡。
谁都知道,这种洪荒大能的传承,若全部学到,足够拿去开山立宗,创立一个响当当的宗门了!
说完规则之后,残魂的声音彻底消失。
现下来到茅草屋前的还只有江源清一拨人,以及青冉和重澜。
江源清偷偷观察到青冉和重澜都没有要动的意思,立刻踹了旁边的弟子一脚,“你先进去试试。”
知道这里有传承之后,府邸内的其他人肯定都会想尽办法找到这里来。
没有功夫再等元菁慢慢试门口的阵法了。
所以这推门时摆的是杀阵也好,幻阵也罢,都只能自求多福!
那弟子被江源清踢出去,不恼不怒,反而有些惊喜。
福祸相依,他可能只是垫脚石,也可能是第一个走入这茅草屋的!
他激动的身影几个起落,推开了那扇茅草屋破破烂烂的门。
众人只见他一瞬间好像消失了一般,不过几个呼吸后,浑身是血的弟子拖着残破的身躯,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中。
“幻阵......”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栽倒在了地上。
江海宗其他几个弟子连忙跑过去,扶着他,一探鼻息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
江源清见到这么危险,眉头自然皱得更紧。
他向来惜命,而且对这些传承之类也没什么兴趣。
他爹是仙尊,他连跟着他爹学都不乐意,哪还会豁出命去,为了得到这份传承。
江源清后退了一步,负手道:“你们还有谁愿意进去的,便试试吧,本少主先走了。”
他连留在这里看热闹都不太愿意,一看就知道这里很快会成为整个府邸争斗的核心。
还是不要波及进来才好。
元菁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提剑走进了那间茅草屋。
几个呼吸之后,她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不过全身上下倒是毫发无损,可凝着冷霜的眸底却黯淡无光。
只有青冉知道,元菁有多想走进那间茅草屋。
不是为了传承,而是为了那个秘密。
江海宗的弟子接二连三的失败,只剩下青冉、重澜和江源清没有尝试过进去。
江源清见他的人全军覆没,脸上更加挂不住,摆手道:“走了走了,你们都给本少主弄点吃的去!”
就算来了这种地方,在江源清心目中第一位的,也永远是吃喝玩乐。
-
他们走后,青冉正打算进去试试。
又乌泱泱来了好些人。
她看到青欢站在人群中,欲言又止,那双殷切雪亮的眸子一直注视着自己。
趁来的这些人还在观望之中。
青冉回过头,只当没看见她,长发扬在风中,推门进入了那茅草屋。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屋子,一桌一椅一草床,简单朴素得再无其他。
仙界之人清修至此,也并不多见。
青冉左右打量了一圈,而后抬起脚步,缓缓朝桌边走去。
那桌上,赫然摆着一卷书,古老苍劲的笔迹提着“洪荒之谜”四个大字。
她蓦然想起元菁提过的那句话,这儿或许藏着女子无法修炼的禁锢之秘。
青冉的呼吸都不由重了几分,正要抬手将那书拿起来瞧一瞧,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疯狂滚动的弹幕上。
【冉冉别碰这书!这里是幻境!】
【你一碰,就启动杀阵了!】
【快,走到右列第五格的地面上,用纤云剑破开!】
青冉眼皮一跳,庆幸自己有直播间的观众帮忙,不至于中了这幻境的骗术。
最厉害的幻境,往往都是用人最渴望的东西来形成幻象,让人失去理智。
青冉拔出纤云剑,对着观众们说的那个地面猛地一劈。
轰——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
她到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内,无边无际,却又空旷虚无。
看得久了,那些白刺得她眼睛开始生疼。
渐渐的,青冉发现自己眼睛看不见了。
她瞎了。
-
而茅草屋外面。
也不过才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众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青冉出来,他们好进去试一试。
原本青冉进去的时候,他们想着这只是一个女子,定然得不到大能的传承,就让她先去当块垫脚石,好为他们之后进去平山铺路。
可是,又等了一会儿,大家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刚刚那个女人是哪个宗门的?她不会真能得到那传承吧?”
“......怎么可能,她可是女人啊,女人得了传承又无法修炼。”
“那她怎么还不出来?来时我遇到江海宗的弟子,可都说进去几个呼吸就被赶出来了。”
青欢咬着唇角,眸色复杂地站在其中。
心里的情绪泛滥成了什么样子,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
让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的那道苍老声音再次响起,“小家伙们都回吧,不必再等,老夫的府邸,将在三个时辰之后,化为齑粉。临走之前,老夫应允你们,可以带走府邸之中的宝物。它们跟着我,数万年不见天日,也都委屈了......”
什么?
不必再等了?
岂不是说刚刚进去的那个女人得到了传承?
之前大家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有一人可以得到传承。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志,还没摸到茅草屋的门,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大家都开始后悔,方才没有阻止那个女人进去!
哄闹一片。
都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时,忽然发现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黑袍少年,好像是那女人的道侣,忽而身形一动,出现在茅草屋的门口。
下一瞬,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
什么情况,不是说可以得到传承的只能有一人吗?为什么他还可以进去?
难道刚刚一直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黑袍少年他不是人???
顿时毛骨悚然。
有人大胆的,像重澜那样走到茅草屋边,有样学样,推门走了进去。
可几个呼吸后,他便被扔了出来。
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大家静默了一会儿,立刻作鸟兽散。
得不到传承就得不到传承吧,保命要紧。
再说了,这府邸中还有许多其他宝物,趁这三个时辰,多拿些!
-
茅草屋内。
仍是那个白茫茫的空间。
可青冉却没有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得到了传承。
相反,她已经被困在这里许久,而且失去了视觉。
连弹幕都看不见了,无措得如同一只被困在雪地里的小兽。
原来双目失明的时候,每一个呼吸都像是被无限拉长。
青冉静得几乎快要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大脑无比清醒。
失去了直播间的帮助,但是她不能慌。
她握着纤云剑,用剑身感应着地面是否平坦,勘正着方向,然后往前走。
幸好一路都是平川,可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却依旧走不出这片空间。
看来,这地方是不能靠腿走出去的。
她盘腿打坐,静心明神,捕捉着四周任何一缕微小的动静。
此处无风,灵气却黏稠得快要凝成实质。
却又冰冷、潮湿,几乎快要将她的裙裳打湿,肌肤与衣料之间的触感,让她很不好受。
忽然,她感觉到不远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看不清,只能用剑气掠过去。
而后,便听到了一抹熟悉又轻慢的嗤笑。
“不错,你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找到了本尊。”
是重澜来了。
他酥沉压低的嗓音在空间里轻轻漫开,让青冉那股大放的危机感,压下去不少。
但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仍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她满心满眼都相信他的时候,他是如何表情冷漠地将她扔在澜谷,不管不问。
所以,她不会再依靠他,不会再把自己的生死交到他手上。
万事,都只能靠自己。
这是她在重澜身上,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不必看了,你找不到出路的。”重澜似乎明白青冉在想什么,他抬起手掌,长指点在青冉温软的额心。
他的指腹灼热,她的额心冰凉。
冰与火的碰撞,冲击得青冉脑海里起了狂风巨浪。
她找不到重澜要杀她的理由,所以尽管奇怪,但她也没有乱动。
过了几瞬,她眼前白茫茫的团雾消失,直播间的弹幕,还有重澜的脸,都重新清晰的出现。
原来,刚刚重澜是在帮她恢复视觉。
“疼吗?”重澜也开始会关心她的感受。
只是,青冉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
她摇摇头,视线扫过一圈。
眼下她和重澜站在一棵参天的桃树下,花瓣纷纷,点缀枝头,远处是流云明朗的湛蓝天空,美得就像一幅画。
只是,重澜望向这美景时,不像她抱着欣赏的目光,反而神色沉得可怕。
“杂毛鸟,这是本尊的人,你不过一缕残魂而已,竟也敢动?”
那残魂仿佛无处不在,笑声来回传荡在四周,“哈哈哈,你也知我只是一缕残魂罢了,连命都没了,我还有何不敢?”
重澜身上的杀意磅礴,一股魔气直接袭向桃花树的树干,震得那参天大树都颤了几下,许多粉色的桃花花瓣簌簌而落。
“杂毛鸟,受死吧!”大战一触即发。
残魂冷笑,“重澜,你灭我真身,如今还想让你的道侣来受我传承?简直痴人说梦!”
“就你那垃圾传承,你觉得以本尊道侣的尊贵身份,会需要你这垃圾的传承?”重澜闲闲地重复了两遍垃圾二字,气得那残魂上蹿下跳,又抖落了不少桃花树上的花瓣。
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不过那伞鸟活着的时候就打不过重澜,更别提如今只有一缕残魂。
它气得啊呀呀地叫着,嘴里骂着极难听的话,“重澜你个没娘生没爹叫的臭石头!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以至于你要寻到我安息之地来,还要毁我府邸,扰我亡魂!”
一旁青冉听得脸上有些发热。
其实以重澜的性子,只怕并未把这伞鸟放在眼里,也没有多记恨它,是她想来这里,而伞鸟自作多情了而已......
况且,她也不知道重澜和伞鸟的这一段宿仇。
直播间则更热闹些。
【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个杂毛鸟刚刚居然那么针对冉冉!差点杀了冉冉!】
【一切都是重澜结的仇,凭什么让冉冉来还!哼!】
【就是!跟谁稀罕你那传承似的!把冉冉骗进来杀!】
【还不都怪重澜非要说冉冉是他的道侣?明明都不给人家名分,在外面倒是占尽了便宜!】
【渣男重澜,给爷爬!】
弹幕滚动之间,重澜已经解决了战斗。
那缕残魂在重澜的攻势之下,简直不堪一击,就算借助此地的阵法,也只不过是拖延了几个呼吸而已。
残魂消失,天地间又归于一片静谧宁和。
重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神情不屑一顾。
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朝青冉说道:“杂毛鸟爱看书,这棵桃树上的花瓣,全是它多年来收录的古籍秘典,你若是喜欢,趁府邸消失前,可以多挑些带回去。”
青冉闻听,心尖一颤。
那会有关于女子不能修炼之禁锢的秘密吗?
她无暇再顾忌其他,迫不及待地飞上桃花树枝。
果然如重澜所言,每一枚桃花花瓣,都蕴着淡淡的灵气。
只要将灵识伸进去,便有成篇的文字出现在脑海里。
此时,离残魂所说的府邸化为齑粉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可这桃花树高耸入云,桃花花瓣更是数不胜数,几乎可以绵延汇聚成海洋。
她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一枚枚查看,只能催动着灵力将书上的桃花花瓣一枚枚收入储物袋里。
而重澜在树下,似乎说他要去个什么地方,让她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走。
她随口应下,没去在意。
-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府邸外,一场阴谋正在悄悄酝酿。
云昊乾乃是当今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人,中年男子的模样,喜欢穿一袭灰色长袍,仙风道骨。
他正守在府邸大门外,等着接他的儿子还有宗门其他弟子一起出来。
而他的身侧,站着仙界的另外两位仙尊。
江海宗宗主江离以及九星苑星主虞玉山。
三人相识多年,曾一起联手对付过魔界,也曾在仙界因为某些事明争暗斗过。
关系向来颇为复杂。
此刻呈三角站位站着,表面都笑得谦逊温和,可那副笑容下到底藏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云昊乾目光幽幽,好像能穿过这府邸坚实的壁垒,看到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虞玉山捋着胡须道:“没想到伞鸟真人竟愿意留下他的传承,也不知哪个孩子能有这福缘。”
江离轻哼一声,“自然是我儿。”
云昊乾和虞玉山沉默几瞬,没有直接戳穿他这昏了头的想法,只是纷纷一笑而过。
又过了一会儿,府邸中传来一阵波动,三人脸色均是一变。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良久。
云昊乾叹了一口气,“伞鸟真人的最后的残魂,也要消亡了......”
“若真能灭了重澜,他是仙界的大功臣。”江离沉吟半晌,只评价了这么一句。
虞玉山犹疑地望着那府邸出口,“真的要对付重澜吗?”
他这话问出来好久,另外二人都沉默着,没有回答。
方才,他们都接收到了伞鸟最后一缕残魂拼尽全力的传音。
伞鸟恨透了重澜,他打算以他的府邸湮灭、魂飞魄散为代价,与重澜拼个同归于尽,让此处成为重澜的葬身之所。
他府邸中阵法诸多,若不顾一切地拼一把,倒是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不过,他还需要仙界之人在府邸外用阵法策应。
且必须是这几位仙尊联手主持的阵法,才能将重澜镇住,令他无法出这府邸。
他想让他的府邸成为一个密不可摧的瓮,而重澜,就是他的瓮中之鳖!
这计划让三位仙尊很是心动。
重澜,是他们自小的梦魇,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
若能除了重澜,这定是造福仙界众生的大事!
可,也有风险。
以重澜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此番不能成事,他们定会遭到他疯狂的报复......
云昊乾最先下定决心,“即便只有五成的希望,也要赌这一把!”
重澜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多少次想除掉他,都未能成功。
眼下有伞鸟真人的府邸阵法助阵,只怕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江离和虞玉山心中也早已暗自有了决定,只是没那个担当的勇气说出口。
等仙界第一人云昊乾开了口,他们也就跟着点头附议。
“这次,就算无法彻底斩杀重澜那厮,也定能让他重伤!”
天衣无缝的计划,一拍即合。
三位仙尊都开始通知仙界的大小宗门,让他们密令自家弟子,从府邸中撤出来。
伞鸟说他这府邸会在三个时辰后化为齑粉的话,半真半假。
化为齑粉是肯定的。
不过不到三个时辰,等弟子们全撤出去,府邸里通天杀阵就会启动。
他的残魂看似已经被重澜一掌拍灭。
但其实,他将残魂最后一缕精纯的力量都注入到了那阵法之中。
以魂养阵!
以魄祭阵!
这是伞鸟必杀重澜的决心!
-
数道密令传入府邸中各位弟子的传音镜内。
虽然各自的师尊没有讲明到底会发生什么,只是通知他们速离,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郑重和严肃,也让弟子们不敢小觑。
那些收不走的宝物,也没有再贪恋。
都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江海宗的弟子们离出口本来就近。
江源清收到消息后,立刻便长舒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都跟本少主走!对了,这些桃花不错,多收几个储物袋的桃花,本少主拿回去酿酒喝。”
元菁跟在最后,她向来心思敏锐,总觉得宗门传来的消息看似稀松平常,但又有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
“青冉,我先走了,不知你是否收到了撤离的命令?你小心些,后会有期。”
她揣着传音镜,给青冉发了条消息之后,就匆匆离开。
元菁不知道,青冉当然不可能受到撤离的消息。
毕竟这场撤离,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
另一边。
和云昊乾的儿子云则在一起的青欢,也受到了撤离的叮咛。
而且,云则也告诉了她,这回撤离,是为了让府邸内只剩下重澜一人,杀阵可以无所顾忌地绞杀他。
“可是。”青欢皱着秀眉,第一时间便想到,“我的姐姐还在那茅草屋中,她会收到撤离的消息吗?”
云则垂下眼,“抱歉,她是魔尊的灵炉,自然不可能事先收到消息,以免走漏风声。”
他死,她也要死。
“不行,我要去救姐姐,叫她和我们一起走。”青欢咬着唇,转身拿出传音镜,边用边往府邸更深处走。
她想重澜死千万遍万万遍,却不愿意青冉跟着她陪葬。
“青欢,抱歉。”云则没有多劝她,他知道他劝不住。
话音落下,他的昏睡术法打在青欢后背。
她软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云则轻叹了一口气,自青冉步入北渊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仙界之人,不受仙界庇护。
所以即便她是青欢的姐姐,他也没资格插手去管。
他不像江源清,就算捅破天也有江离仙尊给他去补天。
他是云昊乾的儿子,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他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
青冉正采着桃花花瓣,传音镜忽然接二连三收到讯息,这让她蹙了蹙眉尖,分心去查看。
第一条是元菁发过来的,说她要走了,让她小心些。
撤离?
青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连忙看向第二条消息。
这是青欢发过来的,不知青欢从哪儿弄来的她新传音镜的联络符,讯息发得又快又急。
“姐姐,快逃。”
“你悄悄逃,不要叫重澜发现,府邸内已布下杀阵,重澜将死!”
青冉心头狂跳,没想到事情忽然这样发展。
她来不及再管那些未收走的花瓣,出于本能地跳下树去。
弹幕也开始紧张起来。
【啊啊啊操!我就说那个残魂消散的时候怎么有些奇怪,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也太阴险了!到底谁是仙谁是魔啊!】
【魔尊可从来没阴过他们!】
【没办法,正面打打不过,可不就只能用阴招了?】
还有人不忘提醒青冉。
【冉冉你可别告诉重澜啊,他要是死了,你不就自由了吗?!】
【对对对对,这是个逃出重澜手掌心的好机会!】
【可是魔尊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吧,这阵法虽然威力强大,但以重澜的实力,绝对能提前感应到外面和里面正在一起布阵,只要他提前逃走不就好了?】
【也是啊,说不定他现在就已经逃了!】
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青冉跑到桃花树下才发觉,这儿布了一个透明得难以察觉的结界。
【靠!那杂毛鸟太阴了吧!】弹幕已经学着重澜的叫法,比青冉还要生气。
【居然还设结界,可惜他死之前都不知道重澜根本没有留在这里吧!】
【没有困住重澜,反而困住了我们冉冉,这什么垃圾计划!】
大猪蹄子也出现了,金色的弹幕好像给青冉的心里注入了一丝安心的力量。
【小冉冉别怕,你把灵力注入这结界看看,我们帮你找找出去的路。】
青冉深吸了一口气,按着他说的去做。
自从有了弹幕的观众陪伴着她,无论什么境遇,她都不再慌张无措,反而学会了冷静地判断每一种可能性。
她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那看起来牢不可破的结界,用观众们教她的心法将灵力附在结界上,竟真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青冉大喜过望,正要加大灵力输出。
脚下却忽然一颤,竟是整片土地都动荡起来。
难道......
这就开始了吗?
青冉抬起眸子望向天空,原本湛蓝浮着朵朵白云的天空,此刻只剩下灰蒙蒙的雾气,快要吞噬一切。
那高耸的桃花树冠,已经开始分离消亡,一片片桃花瓣凋零下落,很快便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
她咬紧牙关,顶着那结界输出。
而地面也震动得越来越厉害,随时都要崩塌。
直播间里一个个观众的心都悬了起来。
【啊啊啊冉冉不要出事啊!我还想看你直播一万年!】
【重澜去哪了!这种关键时刻!他又扔下冉冉跑了吗?】
【不可能!魔尊明明说了让冉冉在这里等他,他肯定会回来的。】
【还回来个屁,回来找死吗?他要是不蠢的话,早就趁法阵结下之前跑了好吧!就你们这些花痴天真单纯得很,现在连冉冉都不会被他再骗到了,你们反而相信他?】
【别吵了别吵了!大家快多刷点礼物,先救一下冉冉啊。】
大家都为重澜是不是扔下了她而吵得不可开交。
也有着急给她刷礼物,续灵气的。
青冉却发现自己的心底没什么波澜,只是咬牙死撑着。
反正被重澜抛下,也不止一次了。
她不在乎。
结界颤栗,天地动荡。
青冉立在狂风巨浪之中,好像成了一株坚韧的无痕真竹,虽纤弱得看似随时都要倒下,却仍韧性十足地顽强抵抗着。
轰隆隆——
府邸震颤得越来越厉害。
桃花树上的花瓣都已凋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青冉的发梢、肩头都落满了桃花,映衬之下,她的脸颊与唇色都显得格外苍白。
【呜呜呜呜我的冉冉QAQ】
【看起来没救了,算了,主播要死了,我们撤吧,看新主播去。】有人开始唱衰。
【啊啊啊冉冉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也有人还在坚持。
青冉死死抿着唇,额间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
忽然,结界哗啦一下碎了。
奇迹发生。
青冉死撑到意识都开始模糊,忽而听到耳边好像响起了重澜的声音。
“抱歉,本尊来晚了。”
不是幻觉,他真的来了。
重澜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他将他磅礴有力的灵气渡给她,很快那股力竭的感觉便消失,青冉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
“杂毛鸟竟然在这偷偷藏了一个结界。”他面色有些难看,垂眸扫着满地狼藉,揽住青冉的细腰道,“本尊带你离开。”
他带着青冉一跃而起,却又被另一个更大的府邸结界挡了回来。
重澜脸上蕴起怒意,咬牙切齿道:“杂毛鸟,临死还要阴本尊。”
青冉却早已意料到了,眸光里满是无奈。
这府邸已里应外合,固若金汤,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出去。
“如果魔尊大人早些发现,或许可以离开,只是现在阵法已成型......”
想走的话,不是简简单单一飞就能飞出去的。
重澜眸色沉沉,其实不必青冉说,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些。
早在一炷香前,他就已经发现外头有人在偷偷摸摸加固这府邸。
熟悉的气息,是仙界那三个老不死的,他的老相识了。
他们经常悄悄使些阴谋诡计,他实力强大,自然不怕。
若是直接撕一道口子出去,没人能奈他何。
可是,青冉还在等他。
他跟她说过,让她在原地待着。
她那么傻,若他不去,她一定在那一直眼巴巴等着。
所以,他没有选择立刻出去,而是过来寻她。
时辰一耽搁,那三位九重天的仙尊联手,加上这府邸的洪荒阵法,就不是那么好出去的了。
“你躲在本尊身后。”重澜叮嘱了她一句,而后抬首望天,一掌又一掌地劈出去。
雄浑磅礴的魔气无比霸道嚣张,所过之处,皆化为滚滚浓烟。
重澜冷笑道:“想困住本尊,这等阶位的府邸可不够格。”
青冉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现在被一只碗扣着,有强大的力量摁住这碗,不让其有一丝缝隙。
不过这碗的材质并不坚硬,那只要重澜可以将这碗从内部打碎,他们便可以逃出去。
可是,当这碗里还有煞气腾腾的杀阵时,情况便又不一样了。
若只有重澜一人,他无所畏惧。
但有了青冉,他便有了软肋。
以她的实力,她根本无法抗衡这些一波接着一波,丝毫不让人喘气的杀招。
若是放在从前,重澜就算要分心护着她,也能毫发无损。
可是,他的隐疾还未好全。
如今,只怕是旧伤未愈,又要添些新伤了。
他的眸光垂下来,伸手摁住青冉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揽在他的怀中。
另一只手快速接着复杂的掌印,周身升腾起一片漆黑无光的真空。
青冉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眼前除了黑,就只能感觉到某些避无可避的杀招砸在他身上时,他闷哼一声的动静。
“魔尊大人?”青冉的指尖搭在他腰间。
“本尊没事。”重澜平稳的嗓音通过胸腔钻进她的耳畔,又酥又沉,“不过是挠痒痒罢了,你难不成和他们一样,真以为能伤到本尊?”
【魔尊牛逼!】
【我怎么感觉他在强撑?刚刚那一剑下来,正中他的后背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们看看是不是魔尊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人家本来就那么白好吧!重澜实力那么强,这几个仙尊和杂毛鸟加起来也杀不了他,放心吧。】
【对,顶多受点小伤而已。】
【可他不是有隐疾吗?他的隐疾,可是@#¥@se=%#¥】
在观众们众说纷纭中,重澜终于以一己之力,破开了一道口子。
如雨般的杀剑还在不要命似的往他和青冉身上落。
他将青冉紧紧护在他的衣袍之下,飞天而起,冲出了这囚笼似的府邸。
海底两万里,黑而有光,静默无声,早已没有任何生命波动存在。
布这一场杀局,早已清场。
三位仙尊又知道支撑不住,在重澜冲出府邸之前,先一步逃离。
重澜没有如青冉所料,露出冷嗤的笑声。
他只是始终维持着面不改色的神情,抱着她几个乾坤大瞬移,回到了北渊,无曲宫内。
青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放了下来。
再一转眼,他的身影几个起落,又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是去找仙界寻仇了吗?
青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北渊的风雪依旧,很快便将那一片吹得白茫茫的,再无踪迹。
她收回视线,只叹这仙魔两界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过神来,却发现重澜走之前还在她的脚边放了一朵花。
晶莹剔透的七彩花瓣,烟一样轻,玉一般润。
莹莹光华,浮香阵阵,交相辉映点亮了她脚下的这一方雪地。
这是——她曾夸过好看,想摘却又没摘下的,无极宝花。
第40章 【1+2+3更】寻他……
北渊的风雪凛冽刺骨,重澜从前不觉得。
可今日,送青冉安全回了北渊之后,他竟再也撑不住。
跌跌撞撞逃入罕无人迹的深谷中。
他单膝撑地,一股灼热的黑血喷涌在雪地里。
白雪皑皑,浊血斑斑,他身上黑袍也皱得不像话,半边压在了厚雪下。
颜色鲜明的对比,多少显得有几分凄离。
值得庆幸的是,重澜贵为魔尊,如今丧门犬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
无曲宫。
重澜离开多日之后,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都找到了青冉跟前。
尚胖子忧心忡忡,“青冉姑娘,你知道魔尊大人去了何处吗?魔尊大人不在,那些魔界各部送来的礼单,胖子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经笠仲神色也有些忧虑,“魔尊大人以前有事离开前,都必定知会我等,可这次……”
“是啊,魔尊大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底下一只黑黢黢的鸟头人身的魔物很自然而然地接着叹了一口气。
其他魔物齐刷刷地瞪过去,“闭嘴!你这只死乌鸦!”
青冉抱着兔子站在众人之间,根本无法插话。
之前重澜离开的时候,只有她在场,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在那海底府邸消失的,以为只有她回来了。
当时望着重澜的背影,她还以为他是去找仙界之人寻仇。
可转眼两月过去,仙界依旧一派太平,四海波静,没有任何腥风血雨的迹象。
重澜就像是蒸发在了三界六道之中,向来引发话题不断的他,彻底销声匿迹。
不止是魔界,所有三界六道的人都在探听他的消息。
“青冉姑娘,您可一定要找到魔尊啊!”
“我们魔界未来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啦!”
不知怎么回事,等青冉回过神来时,她已被魔物们寄予厚望,都表情殷切地望着她,盼她出去走一圈,把魔尊带回来。
青冉愣着,原是不想去的。
可转念一想,若重澜真如他们所说,受了重伤,正躲在哪儿疗伤,那这伤也是为了她才受的。
以他的能耐,本不必留在那府邸中。
她垂眸望向那丛无痕真竹旁,摇曳着的无极宝花,点了点头。
虽然重澜的死活与她无关。
但她不愿意欠她的。
-
青冉就这样离开北渊,踏上了寻找重澜的旅途。
唯有兔子陪着她,它开了灵智,但仍然不会说话,只是知道重澜失踪后,它红彤彤的眼珠子里一直满满溢着担忧。
它知道自己是重澜复活的,所以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每次重澜回来时,它都会亲昵地凑上去,拱拱他的鞋边。
起初,重澜都是不耐地踢开它,后来久而久之,发现这兔子实在冥顽不灵,也就随它去了。
青冉抚着兔子着急得有些躁乱的浮毛,低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心,他是魔尊,若真出了事,三界六道都会有异象发生。”
重澜是三界六道的实力巅峰,体内不知攒了多少灵气。
若他陨落,整个天地都会动荡,红霞漫遍十万里。
兔子听懂了,用鼻尖蹭蹭青冉的手心,却仍忍不住催她快些。
青冉首先想到的地方,便是澜谷。
重澜在那儿诞生,上回还曾带她去过,这回说不定,也在那里疗伤。
澜谷的树木依旧翠绿旺盛,枝繁叶茂,绵延成一片绿色的海。
上次她来时,只是远远望着,这次却落了下来。
脚踩在澜谷松软的土地上,她才感觉到这里的威圧感有多强。
或许是因为孕育了魔尊,所以这里有一种特殊的磁场。
体内灵力被压制了大半,只能调动小部分,也飞不起来,脚沉得很。
兔子上次就是在这里被重澜赋予的灵智与魔技,重回这里,它激动得小脑袋高高昂起,轻车熟路地带着青冉来到了一个大坑前。
坑底被陨石砸过的痕迹还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厚重、沧桑又夹杂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
兔子跳下坑底,又蹦上来,朝青冉疯狂示意。
青冉算是明白,“传说中魔尊是天外陨石所化,这儿就是陨石落下的地方?”
兔子连连点头,又立刻歪起脑袋,沮丧地趴在地上,两只耳朵垂下来,可爱得瘫成了一个小棉花团子。
青冉觉得好笑,她知道兔子是因为发现重澜不在这里,而觉得失望。
她抚着它脑袋上的绒毛,“澜谷这么大,魔尊或许在其他地方,也说不定。”
她忽然想起来,重澜上回从澜谷出来的时候,给了她一块小石头,也不知道那小石头是何作用,在澜谷中代表着什么。
她连忙从储物袋里寻出那一块小石头,冷不丁看到小石头上多了一条裂缝,惊得她眸子半眯起来。
怎会这样?
重澜给她的时候,这小石头可是完好无损的,她一直好好放在储物袋里,从未动过。
直播间的观众们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却说得不甚明白。
【啊看来重澜的伤有丶丶严重啊。】
【可惜了。】
【唉,他自己不好揣着这玩意儿,干嘛给冉冉啊,装什么深情人设。】
【什么叫装!这完全说明魔尊其实很久之前就开始彻底把冉冉当自己人了好吧!】
青冉的指尖轻轻擦过那道裂缝,只是小小一丝,但就已经很严重了吗?
虽然观众们故意说得含糊,但她也判断出来。
这块小石头对重澜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重新谨慎地收好,免得重澜真出了什么纰漏,整个魔界都会找她报仇。
接下来,她带着兔子在澜谷搜寻了一圈。
整整花了七天七夜,也没发现重澜的半点踪影。
兔子不停地叹气,倒很像人了。
青冉不如它那般担心重澜,被它这人模人样逗得忍俊不禁,点着它的小脑袋问道:“接下来去哪儿寻他呢?”
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亮了亮,咬着青冉的裙角,要带她走。
青冉便御剑跟着它,长风猎猎,裙袂翻飞。
她七重天的实力完全可以独自御剑飞行,且中途兔子累了,她也不必休息,可以抱着它继续飞。
中途她还躲在暗处,用纤云剑教训了一个企图拦路杀人夺宝的剑修。
对方认出了这剑,还以为是上古神仙的神魂显灵,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料他今后再也不敢胡乱抢人。
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真好啊。
出来一趟,青冉越发坚定了快些修炼,拥有离开重澜的实力的决心。
-
风清云渺,当青正峰熟悉而清新的山风吹在身上时,青冉才意识到,兔子这是带她来了青正门。
山门前还是老样子,穿着青袍布鞋的小弟子正拿着比头还高的扫帚,低头打着哈欠扫过一阶阶上山的石阶。
不过,却是青冉陌生的面孔。
她去北渊两年,青正门新入门的弟子已来了两批,自然早就不认识了。
怀里的兔子拱着她的臂弯,这是上回它被重澜青冉带来的地方,它还记得清清楚楚。
青冉摇摇头,低声告诉它,“魔尊不会在这里的,我们去别处寻吧。”
转身就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难掩激动,“冉冉,你回来了!”
青冉身形一僵,缓缓回过头去,只见青正初带着一群弟子,急匆匆地赶来。
许久未见青正初,他鬓边竟已生了许多白发,瞧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可是要知道,仙界之人最擅长的便是养颜驻元的长生不老术,他怎么可能弄成这样。
青冉下意识便觉得,是重澜对青正门下的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若是重澜要灭了青正门,直接反手一个惊天动地的灭世大法扔过来便是,青正峰瞬间就会化为齑粉。
他又何必只是让青正初这样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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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冉不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半。
青正初的变化与重澜有关,却是他咎由自取。
自重澜上回来过,青正初日夜都活在恐惧中,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修炼也难以沉心静气,只惶恐着重澜随时降临,一只大掌压下来便灭了他们青正门满门。
他对不起祖宗传下来的基业,更无言在黄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他们该感谢他,若不是当初他坚持要送青冉去北渊,哪会有青冉的今日,魔尊又怎能找到如此称心满意的灵炉。
可赔进去一个女儿,青正门不仅半点好处没有,还差点儿惨遭灭门之祸!
虽当着重澜和青冉的面,他认了错,道了歉,可心底却觉得重澜小题大做罢了。
不过是对青冉说了几句重话,当父母的,谁没教训过自己的儿女。
要怪,就只能怪那重澜无父无母,冷漠无情,根本不知这只是人之常情。
青正初觉得委屈冤枉,却又无处可说。
毕竟就连仙界的三大仙尊联手,也奈何不得重澜。
他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原以为青冉能被重澜看上,这是青正门莫大的机缘。
后来才知,这是青正门再也醒不过来的梦魇。
每日活在压抑悲苦,惶惶不安之中,他的头发自然而然便白了。
不止如此,他还殚精竭虑,时时日日都盯着青正峰的动静,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
所以今日青冉出现在山门下,他才反应得如此之快。
青冉还没来得及走,他就带着弟子们出现了。
魔尊消失多日,这是三界六道都知道的消息。
趁魔尊不在,青正初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劝劝青冉。
她一直都很听他这个父亲的话。
只要魔尊不在她身边,他多说几句,她一定会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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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至少上去喝杯茶再走吧。离家这么多时日,你难道就不想爹娘吗?”青正初关心中带着责备的语气,目光紧紧锁定着青冉。
“……”青冉别开眼,望着地上师兄姐弟们齐刷刷的布鞋,嗓音虽不大,却坚定清脆,“不必了。”
这一次,不需要重澜替她撑腰,也不需要直播间教她回答。
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说出那个“不”字。
虽然仍然不敢直视青正初的眼睛,但她相信,下一次她能做得更好。
不止是青正初,青正门其他弟子都惊呆了,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
刚刚青冉,是拒绝了吗?
在他们的印象中,青冉美丽纤弱,性子温软,无论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就算让她有些为难,她也不会拒绝。
只会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咬着唇点头。
她从来都不会摆掌门女儿的架子,永远给他们一种“无论犯了什么错,她都是避风港湾”的包容感。
对待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拒绝,永远不会先走的人,人们总是习惯性的为所欲为,露出性子里最真实也最伤人的那一面。
从不在意,也不细想,说话做事,不必过脑。
青正初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从未想过柔顺乖巧,就算不愿意也顶多是闷着不说话,从来不会出言挑明的青冉,会这样在众多弟子前,轻飘飘地拒绝了他。
青正初脸上那点儿可怜的自信摇摇欲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冉。
她怎能这么,不给他面子,让他颜面扫地!
“青冉!我是你爹!”
“早已……不是了。”
青冉转身御剑,已然飞上半空。
她那轻软却坚定的回答,轻描淡写地回荡在半空中,声音无形,却似有形的锤子一下下砸得青正初头昏眼花。
青冉毫不留情的背影,渐渐缩成辽阔青云里一抹小黑点。
早在上回重澜带她回来时,她就在心中与他们彻底断了干系。
或者说,要更早些,在青正初给她的传音镜里发送讯息,逼她回应的时候,心就彻底冷了。
血缘上,他是她的父亲,可实际上,他的孩子,他在意的,只有青正门。
他的夙愿,是壮大青正门。
所以当她能为他的夙愿添砖加瓦时,她就是他的好女儿,当她毫无寸用时,他的眼里便从来都看不到她。
-
渐行渐远中,青冉虽心中早已不会因为这些人,这些事而难过。
可心情仍然有些低落。
兔子湿热的舌头舔着她的掌心,绒毛团团的小脸满是关切。
弹幕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冉冉别哭,抱抱。】
【冉冉做得对,勇敢和渣爹说再见!再也不见!】
【这男人的嘴脸真是yue死我了,隔夜饭都yue出来了!】
青冉望向远方,抿唇轻声道:“我没事……带大家去看看落霞九天吧,很美的。”
路过这里,她想起之前重澜带她看的美景。
那惊艳了她记忆的画面,她相信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会喜欢。
调整了方向之后,青冉正要将灵力注入纤云剑,让它飞快些。
身后忽然有人唤她,“青冉师妹。”
是大师兄的声音。
那位她曾在情窦初开时对他有过几分好感,也曾望着他与青欢出双入对的背影而强颜欢笑,更因为他弄断了她送他的剑鞘而默默流过泪。
不过,那些事好像都成了上辈子发生过的回忆。
此刻他就站在她眼前,笑容依旧如从前那般温柔敦厚,她的心里却已没了任何起伏,只是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青冉师妹,你最喜欢的竹心果,前段时日成熟时我便采了很多,本想托人送去北渊给你的,不成想你竟回来了。”他腼腆地将手里的竹篮递给青冉。
竹心果是青正峰独有的果子,旁的地方都吃不到。
青冉确实喜欢它轻淡清爽的味道,不过分甜,也不会很腻。
已经很久没尝过了,她没有拒绝,垂眸收下,淡声道:“多谢大师兄。”
之前她离开青正门,去北渊的时候,全门上下都为她高兴,只想着她若是得了魔尊的欢心,青正门上下也就跟着吃香喝辣。
唯独大师兄偷偷来找她,问她是否愿意,若她不想,他可以带她逃走。
还有,青欢从北渊回去后,不吃不喝,以泪洗面,惊得全门上下都来质问青冉,以为她纵容着魔尊对青欢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有大师兄的语气公正温和,只是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半点责怪。
所以,青冉还是愿意叫他一声“大师兄”。
以前他只是对她没有情意罢了,这怪不得他,但他待她,从师兄妹的情分来看,确实没得挑剔。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独独对他情窦初开。
人情冷漠的青正门里,那么多师兄姐弟,只有他曾给过她那些温暖。
只是,终究殊途。
“上回你与魔尊一起过来,没找到机会与你说话,青冉师妹,你近来可好?”薛玉堂的眸光温厚,“还有,你的传音镜换了新的,可能给我你的传音符,若是有事,也好寻你。”
青冉没有多言,沉默着拿出传音镜,与他对上,交换记号。
薛玉堂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欲言又止。
“大师兄若没事,我便先走了。”青冉等了片刻,转身想走。
薛玉堂在她身后低声道:“我知你被师父伤了心,可他……也是为了宗门好。”
青冉身形一僵,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他宽厚敦实的嗓音再次响起,“青冉师妹,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若是不想待在北渊,我带你逃。”
逃?能逃到哪里去。
重澜九重天大圆满的实力,她和大师兄加起来都不是其对手。
青冉唇角掠过几分苦涩的笑容,回头还是那一句,“多谢大师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与他之间,好像只剩下这句话。
-
与大师兄道别后,青冉御剑飞行,仍然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
落霞九天的风景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可惜,她的实力只能上到第七重天。
这里的景色比重澜带她去的九重天稍稍逊色了一些。
漫漫云海如铺开的柔软绸缎,一望无垠。
不远处是瀑布般垂下的仙霞万丈,像是有神仙不小心打翻了她的七彩色盒,绮丽的霞色交相辉映,在脚边汇成一片燃烧着的波澜壮阔的霞光海洋。
也不如九重天那般清静宁幽。
除了她,霞海中还有不少生灵正在赏风景,或是捕捉神霞的。
直播间的观众果然很喜欢这里,忍不住纷纷感叹。
【果然每个位面都值得旅游!】
【啊啊啊我想去!要不要组个团?】
【我随手截个图就能保存当桌面了!太美了吧!】
相处了这么久,青冉已经知道直播间的观众们和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所以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都是她的世界不存在的东西,她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便自动忽略了那些看不懂的词。
只是轻声给观众们介绍,他们管这叫“导游”。
在直播间的观众们鼓励下,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闷葫芦,有时强逼着自个儿,也能多说几句话。
粉丝也就越来越多,直播间带来的好处也越来越明显。
带着大家逛了一圈儿,兔子陷在软软的云团里都美美睡了一觉,撑着懒腰叹了一口气。
很显然,魔尊大人也不在这里。
他到底去哪了呢?兔子好恨自己脑袋太小,总是转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弯儿,找出答案。
兔子被青冉抱起来,在她怀里刚蹭了一下,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耳朵立刻竖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清甜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好巧啊。”青欢笑容热切地打招呼,眉眼弯弯,自然可爱。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样貌平平无奇的青年,气质内敛,青冉认得,这是云则,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儿子。
云则追求青欢好几年,青冉见过几面,也听青欢在她耳边抱怨过自己既不喜欢云则,又不好拒绝掉了他的颜面,只能一直若即若离。
没想到他们如今,在一起了。
青冉望着青欢和云则牵着的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青欢松开云则的手,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想要挽住青冉的手。
却被青冉倒退几步,不着痕迹地躲开。
青欢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咬着唇,眼圈一下子就憋红了,“姐姐如今就这般厌弃我,连碰都不愿意碰我吗?”
青冉没有回答,兔子竖着两只雪白的耳朵,防备警惕地看着青欢,甚至喉咙间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兔子急了还咬人。
青欢没想到一只兔子也敢这样嚣张,她眸子瞪圆,盈着的水珠如初夏雨后的荷叶面,来回滚动。
“姐姐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喜欢这等低贱肮脏的畜生。”
她的语气委屈中还夹杂着一缕幽怨,和小时候嫌弃青冉的那只白棉兔时,神情一模一样。
青冉蹙起眉尖,定定地望着青欢,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它不是畜生,它是救过我命的伙伴。它不低贱,更不肮脏,它比许多人都干净高尚。”
弹幕一条条告诉掠过——
【啊啊啊冉冉说得对!】
【主播终于A了一把!看过主播之前回忆的我反手点了一个关注!】
【哼,垃圾妹妹滚吧!冉冉立起来!】
青欢的眸子放大,乌黑的瞳仁狠狠晃动,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青冉一般,只有在梦魇里,青冉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只不过是只破兔子,姐姐为了它竟然凶我?”
“我没有凶你,而且,你也不必再喊我姐姐。”
早就没有瓜葛了。
青冉淡淡地收回视线,唇瓣微启,吐出的话如绵密的针,扎在青欢几乎透不过气的胸膛上。
她睁着圆晃晃的眸子,眼看着青冉远去的窈窕背影,纤弱美丽,再熟悉不过,却又显得那么陌生。
云则扶着摇摇欲坠的青欢,摸了摸她仿佛被遗弃的小兽般的毛绒绒的脑袋。
目光微垂,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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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得很急,青冉立在纤云剑上飞行,乌青发丝被吹得有些乱。
与青欢匆匆说了几句话,她古井无波的心态却轻易被搅乱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与过去的人与事轻易斩断瓜葛,却不料在青欢面前,还是差点儿乱了阵脚。
毕竟,青欢曾经是她最喜欢,最在意的妹妹啊。
她曾掰着指头,数着青欢出生的日子,趴在母亲身上听着青欢淘气的动静,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欢许。
她还记得青欢在襁褓里的时候,谁抱都哭。
只有她抱着她的时候,她才会笑。
还有,青欢躺在摇篮里,要握着她的小拇指,才能睡着。
一睡醒便哭着寻她,只对她露出沁甜像弯月的笑容,目光永远追随着她。
再长大些,青欢会走路了,便摇摇晃晃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无论她去做什么,青欢都要拽着她的衣角,像黏在她身上的小尾巴。
再后来,青欢会说话了,奶声奶语叫她姐姐,叫起来便没完,短短一日光景,便要叫上百来回。
那时候青欢的眼睛像夜光葡萄,又大又圆,歪起脑袋直直地望着她,就像落满了九天星子。
青欢总是挂在嘴边,全世界最喜欢姐姐。
她受伤时,青欢哭得比她还大声,抱着她的伤口鼓着腮帮子吹呀吹,说以后她都替姐姐受伤。
她开心时,青欢笑得咯吱咯吱直不起腰,会偷偷记住让她高兴的事,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地想要讨她欢心。
她带着青欢去青正峰的山巅看日出,看日落。
春日赏花,冬日听雪,笑声洒遍了青正峰的林间。
亲密无间,朝夕相处,抵足而眠,形影不离。
那些天真无邪,欢畅快活的时光就像一场梦。
梦早就醒了。
她和青欢,最后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青冉不愿再想,压抑地勾了勾唇角,想自嘲的笑笑。
眸底却泛起几点湿润,被风一吹,眼眶里又冷又干。
-
第41章 【1+2更】成亲……
凡人界。
充满了人间烟火的馄饨摊,烧开的锅里冒着咕嘟的水蒸气。
青冉站在摊前,怔怔地望着,回想起重澜带她来这里的场景,恍若隔世。
那时候,她还天真的感激着重澜,以为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以为是幸福的开端。
却没想到,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她坠入东鹤谷那绝望深渊前的短暂幻梦。
她找不到重澜,又想不到旁的地方可去,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毕竟上回见重澜的模样,似乎轻车熟路,来过这儿不少回。
“姑娘,怎么站这儿啊?快坐吧。”馄饨摊的老板娘换了一个,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拉着青冉往座位上摁,“今儿早上现包的馄饨,有三鲜馅儿的,牛肉馅儿的,还有蟹黄虾饺的,姑娘想吃什么口味的,这儿都有。”
“我——”青冉才说了一个字,那边就有人唤——
“老板娘,结账。”
“好嘞,来了!”老板娘热情地应着,转头对青冉道,“姑娘你慢慢想,不着急,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
……
“老板娘,一碗蟹黄馄饨。”
“好嘞马上就来!”
老板娘笑靥如花,青冉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却是身形一僵,缓缓转过头去。
不是重澜,还能有谁。
他穿着凡人才会穿的布袍,青黑色,精致得宛如精雕细琢的眉眼普通平淡了许多,但在凡人界仍然称得上是美男子,起码路过的许多姑娘都红着脸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他那锋锐无比的魔尊气质全收敛了起来,此刻看上去就只是一个俊俏的凡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
但青冉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重澜向来都是意气风发至高无上的魔尊,风华绝代,所向披靡。
而现下,他很明显受了伤,灵魂萎靡不振,坐在路边小摊上,成了个落拓的小可怜。
青冉望着他这模样,忽然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重澜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不然以他的实力,根本不会伤得如此之重。
而他原是可以抛下她直接走人的,但是他没有。
他也可以不必保护她,但是他却撑了下来。
其实,以她七重天的实力,已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可是她欺骗了重澜,隐瞒了自己的实力,所以重澜以为她撑不住,才保护了她。
如果她如实相告,他也许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青冉垂下眼,心中颇有些不安宁。
她走过去,在重澜身边坐下,“老板娘,来一碗三鲜馄饨。”
重澜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你来了。”
“嗯。”青冉应着,低眉道,“魔尊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渊?大家都在等你。”
“不急。”重澜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又神情轻淡地吃起馄饨。
两人安静无声的吃着。
青冉没有多问,待到吃完,重澜连她的银子一起给了,又起身离开。
她跟上去,发觉重澜混入人群之中,除了背影挺拔好看些,其他都与寻常凡人无异,真是没有半分差别。
重澜没有阻拦她跟着他,一路出城,到了一个靠湖的小村庄。
这里的百姓淳朴勤劳,日出而落,日作而息,耕地捕鱼,自给自足。
重澜走进村东头的一处院子,旁边围着竹篱笆的妇人裹着头巾,笑着与他打招呼,“小墨,回家了?”
“嗯。”重澜轻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青冉诧异地望着这一幕,感觉有些不太认识此刻的重澜。
“小墨啊,这姑娘是?”那妇人注意到青冉,眼睛一亮,“这姑娘可真是俊啊。”
重澜懒懒掀起眼皮,没有回答,而是领着青冉进了屋。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能住人,打扫得还算干净,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套木桌椅,但桌子上仍然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至于院子两侧其他屋子,则灰尘漫天,根本进不去人。
厨房也全是蜘蛛网,显然重澜并不会动手做饭,所以才进城吃馄饨。
青冉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掐个除尘诀,手腕却被重澜捏住。
“不要用法术。”重澜藏着些讳莫如深的神情。
青冉收回手,不用灵力打扫,她以前在书归阁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当下便动作麻利地挽起衣袖,将那些蜘蛛网全用鸡毛掸子扫除干净,再将桌椅板凳全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还有院里那些杂草,也都一一拔除干净。
不到一个下午的功夫,整个院落都焕然一新。
重澜旁的事都没做,就这么倚在门边,看了青冉一下午。
黄昏之时,他又带着青冉进城去吃馄饨,还给青冉买了一床新被褥,以及换洗的几身凡人穿的衣裳。
青冉本是想回北渊报信的,可重澜要她留下,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对凡人界的生活很感兴趣,她便留了下来。
重澜不许她动用灵力,似乎是怕引来仙界之人。
她能看出来,重澜伤得有些重,若此时那三位仙尊联手寻来,他只怕不敌。
凡人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每日都为了一日三餐饱腹而奔波,心绪反而平静下来。
总是进城也不是办法,青冉便在院子里拓了一小块菜地,厨房的灶台也渐渐热闹起来。
每逢饭时,村里的炊烟又多了一袅。
重澜大多时候都闷在屋子里,关起门来,青冉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毫无灵力波动。
她则住在旁边西侧的屋子,扫扫屋子煮煮饭,逗兔子玩一玩,日子也就过得很快。
转眼,她已来了一月有余,村里的人都认得七七八八,进城也轻车熟路,该逛的小摊该吃的美食,都带直播间的观众们体验了个遍。
只是她没想到,凡人生活平淡乏味,忙里偷闲的那点闲暇,竟也开始闲言碎语。
背后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和重澜的关系不明不白,就这样住在一起,即便分了屋子,但同一檐下生活,孤男寡女,也实在不知检点。
青冉听到这些话时,下意识便去看重澜的反应。
以他的性子,她以为他会怒气冲天,直接屠尽村里这些说闲话的人,让这儿血流成河。
没想到,重澜并没有那样做。
他反而和青冉说,“我们在这儿拜堂成亲吧。”
青冉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似乎能听懂他的每一个字,可串联在一起的意思,却让她彻底懵了。
他揽着她的肩膀,指着那一旁旁屋舍,“若我们是夫妻,旁人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弹幕比青冉还懵。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怎么成亲啊,是用凡人的身份成亲还是结为道侣的那种成亲啊!】
【啊啊啊冉冉不要答应这个渣男!】
【对!火葬场还完全不到位呢!】
说实话,青冉是一点儿都不想与他成亲的。
可重澜轻描淡写的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一边用指尖轻轻擦着刀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若不成亲,杀光他们也行,本尊向来最听不得闲话,你知道的。”
青冉藏在袖中的手掌悄悄攥成拳头。
重澜,这是在威胁她。
他亦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可能因为他们说了几句闲话,就眼睁睁看着他杀了她们。
“好,我们成亲。”青冉轻轻地应声,嗓音低低回荡在夕阳晚霞的余晖中。
-
翌日。
重澜宴请全村上下,与青冉拜堂成亲。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①
一切从简。
但青冉穿着红嫁衣从轿子上走下来时,依旧美得明艳动人,仿佛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天地生辉。
村里那些凡人自是看着九天仙女下凡一般,眼睛发直,呼吸停滞,连自个儿是来祝贺吃酒的都忘了,一片怔怔然。
就连重澜,呼吸也乱了几拍。
他伸手,牵住青冉捏着的红绸另一端,与她站在正屋内的供桌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重澜漆黑的眸子里映着青冉纤细美丽的身影,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笃定。
可他却不知道,与他成亲的,只是青冉用木头掐着术法变幻出来的她。
真正的青冉,正坐在墙头,仿佛看戏一般,看着这一切。
重澜与“她”拜堂成亲,宾客皆欢,笑语不断。
弹幕则更热闹些——
【冉冉,我们教的术法厉害吧,连魔尊都没发现不是你本人呢!】
【哈哈哈,我要截图留念,可太有趣了!】
【渣□□本不配拥有冉冉,想和冉冉成亲?做梦去吧。】
【对,我们冉冉才不要嫁给他,等冉冉实力九重天了,就可以甩掉他了,冉冉独美!】
一回想起青冉过去的那些糟心事,观众心疼青冉,似乎比她还生气。
-
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
青冉的木头人再逼真,也不可能替她去洞房。
屋内燃着摇曳的喜烛,红色的软被下压着不少花生桂圆。
重澜道:“这是在凡人界,一切便按凡间习俗来办。”
青冉垂眸,委婉地退却,“魔尊大人,如今我们已拜堂成亲,乡邻们自不会再说闲话。”
洞不洞房的,旁人又如何会知晓。
不必演到这一步。
重澜挑眸看她,有些不解。
从前她与他双修过多少回,怎的今日就不行?
“青冉,过来。”重澜哑声开口唤她。
这一次,不是双修,他不会用那些狂躁暴烈的灵气冲击她的丹田。
而是正正经经的,洞房。
青冉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
她只当自个儿是他的灵炉,受些苦,受些罪,也就忍了。
可今日既不是双修,她又为何要与他做那档子事。
她本就不愿嫁给他,用木头人哄骗着成了亲,已是无奈之举。
万万是不想再与他洞房的。
虽成了魔尊的灵炉,这一世在男女之事上,她早已再奢求两人无望,以后逃离他的身边,她也只打算一个人过。
可也不愿与他又牵扯上多余的瓜葛。
青冉不愿惹恼了他,又不愿真与他洞房。
正纠结着,弹幕也不断在她眼前跳开,积极热闹地为她出着主意。
头顶忽而响起一道惊雷,惊起了左邻右舍不安的狗吠。
滚雷在夜色中漫开,电闪雷鸣,好不吓人。
重澜反应极快,蹙起眉尖,手心里浮现出一团黑色灵力汇成的电光,朝半空中掷去。
刺啦一声,不断有刺眼的弧光裂开,那响声过分刺耳,仿佛天地间都要撕开一道口子。
“……仙界那群走狗来了。”重澜大掌覆上青冉的肩膀,下一瞬,便往她身上扔了一个挪移诀,“本尊先送你离开。”
青冉望着他沉沉的眸色,还未说话,眼前便黑下来,转瞬被他传去了另一个地方。
“替天行道!”浓浓叠唱着的声音厚重又悠扬,透过乌压压的云层往下压,惊雷滚滚,震得整片大地都颤栗了起来。
重澜皱起眉,神色凝重。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来势汹汹。
他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明明这里是凡人界最普通的一隅,既无灵力波动,也无特殊之处,凡人界漫漫千万里,他藏在其中,本最难发觉。
重澜想起今日青冉那心神不宁的模样,疑虑只出现了须臾,他又尽数压下。
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他应当信她,爱她,护她。
而不是怀疑她出卖了他。
可,除了她,重澜实在想不到旁的理由,如何暴露了自己所在之处。
他沉着冷静的眸色乱了几分,不愿面对,不愿深想。
怒火涌上心头,朝半空中那雷光电团报复性地倾泻而出。
-
另一边。
青冉眼前一闪,发觉自个儿已被重澜挪移到了村外的湖边。
她转过头,看到原先住处的天空已出现了一团极大的漩涡,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像是一下下捶在人的心口处。
她眼皮跳得很快,心里也跟着乱起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元菁的声音。
“青冉?你怎么在这里?”
回过头,元菁正在她身后不远处,一手拿着阵盘,另一手拿着符石,好像在调试着什么新的阵法。
青冉心口跳得更快,眸子垂下来,正不知如何解释,耳边又响起江源清的声音。
“元菁,你好了没啊?布好阵就跟本少主走吧,这里太危险了,本少主带你去凡人界的皇宫吃香喝辣去!”江源清一脸不耐,摇着折扇催促元菁。
元菁没理他,直直地看着青冉,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我们收到讯息,说是重澜带着他的灵炉正在此处养伤。”
他的灵炉,也叫青冉。
而青冉,就在这里,刚从那战斗的中心处,被短距离传送出来。
元菁本就聪明,此刻什么都联系上了,脸色在月光照映下,刷地变白。
可回想起来,青冉又从未骗过她,是她自个儿想当然地以为她和重澜是仙门中的一对道侣。
这一刻,元菁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望着青冉。
青冉的脑子也懵了一瞬,她走过去,轻声道:“元菁,我……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只是……”
只是怕说出来,我们就再也做不成朋友。
元菁沉吟了好久,攥着阵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良久,她才问道:“青冉,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不会为了修为增长而媚从于那些实力通天的大人物。”
江源清竖着耳朵,在一旁偷听,总觉得这姐妹决裂的大场面,不是他一个人站在这儿该承受的。
气氛沉凝得有些难受,他掰着手指头的骨节,轻脆作响。
青冉和元菁齐刷刷看过来,江源清立刻收回手,有一种小时候修炼偷懒被父亲抓包的心虚感。
只是很快又觉得不对劲,他可是仙尊的儿子,她们两个什么身份,竟然敢这么瞪他?
青冉苦涩地压着唇角,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喉咙里像是灌了铅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元菁侧眸,看向眼前这一片湖泊,忽而低声道:“青冉,你知道吗?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青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回眸看了看身后的村庄。
此时夜深,村里凡人们早已睡下,那电火雷鸣之处早已布下一层结界,所以他们并未因为今夜的动静而惊醒,依旧一片祥和安谧。
只有村里的几只狗惊醒了,不住地狂吠,是除了惊雷之外,唯一的声音。
“不是眼前这个村庄。”元菁自嘲地笑笑,她指着这片湖,“我家,在这水下。”
青冉心头微跳,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元菁接着说道:“数年前,我只是一个凡人小女孩,父母和睦,生活平淡,直到我被江海宗的仙人看中,带去仙门修炼,我便二十年没有再回这儿。”
“……后来,我修炼有成,荣归故里,却听说魔尊的一次修炼,不小心引动了滔滔洪水,我们村庄地势低,便被淹成了湖泊。身后这村庄,不过是以前庄子里侥幸逃脱的村民,重新建起来的。”
“六岁离家,二十载未见,我连我爹娘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想来已是白发苍苍。
元菁越说声音越低,想起她死去的父母,亲人,心中又恨又痛。
可她的深仇大恨,对于重澜而言,不过是一次修炼中的小失误,死的几百条人命,在他心底只是蝼蚁罢了。
身后,江源清也很意外,没想到元菁的身世这么惨。
难怪,她一个姑娘家,总是把自己逼得那么狠,原来是有大仇想报。
青冉垂下眸,眼底满是苦涩。
她一直就知道,重澜身上背负着许多冤仇,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在乎,也不在意。
生命于他,只是蝼蚁。
世间万物,唯他独尊。
【冉冉,别傻站着了!快给元菁解释啊!】
【对啊!告诉她!你是被逼的!不然刚交的朋友就要狗带啦!】
【啊啊啊我最讨厌没长嘴而发生的误会了,你倒是说啊!】
“……”被弹幕的观众们热烈地提醒着,青冉又听到元菁在问她,“青冉,你是真心跟着魔尊的吗?”
冷静下来,元菁真的不相信,青冉会是这样的人。
她想听青冉解释,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青冉长睫微颤,拉着元菁的手,走到树下,低语道:“元菁,世上有许多不得已之事,若是能选,我也不愿这样……”
江源清竖起耳朵,却也只能看到青冉红唇微启,不知与元菁说了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元菁长叹一口气,抱住青冉,“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青冉把事情全说出来,心中舒坦不少,原来坦白比憋着实在轻松舒畅许多。
她轻轻拍着元菁的后背,“我也要替重澜,说一声对不起。”
“不必。”元菁恨恨地咬着牙,“终有一日,我定要报仇雪恨,亲耳听到他道歉、赎罪。”
青冉附和着点头,她也真心替元菁盼着,能有这样的一日。
两人正惺惺相惜地说着话,元菁忽然想起来,“青冉,我先去布下阵法,叫重澜无处可逃,助现下讨伐他的其他仙门中人一臂之力!”
青冉拦住元菁,面露难色,“可是元菁,若你的阵法拦不住他,他必定杀你。”
元菁视死如归地捏着阵盘,倔强地抿着唇角,高抬下颌。
“青冉说得没错,元菁,你现下这实力,给重澜塞牙缝都不够呢,还是先歇着吧,走!陪少主我吃香喝辣去!”江源清适时插话。
元菁仍旧不理他,蹲下来,冷若冰霜的下巴尖紧紧绷着。
江源清过去拉她,“喂,我从我爹那打听到重澜的讯息,又偷偷带你过来,你可说了什么都听我的,现在,我叫你走,你听不听?”
元菁回答得毫不犹豫,“不听,我就是死了,也不必你管。”
江源清气煞,这个女人!当时哄骗着他带她来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不理会跳脚的江源清,元菁继续布置着阵法。
青冉想拦她,却又觉得若是换了自个儿,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时机,尽管机会渺茫,但也要试一试不是,不然等到实力真能打过重澜的那一天?
哪能有这样的一天。
她提起裙摆,走到元菁身旁蹲下,“元菁,我帮你。”
元菁朝她微微一笑,冰山美人的笑容自是难得,惊艳得一旁江源清眼睛都直了。
可惜元菁的余光都未看他一下,专心和青冉布置起来。
江源清在旁边急得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
阵法布置到一半,青冉和元菁忽然听到江源清狗腿地喊道:“魔尊大人,久仰大名,小弟总算见到您了!上回在那伞鸟府邸,要是能早些认出您就好了!”
江源清那热情的样子,不知道他爹看到,会不会气到嘴歪。
他还记得他爹是仙尊,重澜的死对头吗?
重澜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看向那一抹窈窕的红色背影,“青冉,我们回北渊。”
青冉身形一僵,替元菁掩饰着阵法的痕迹,抿起唇角道:“魔尊大人,方才……”
“一群杂毛罢了,都死得透透的了。”重澜嗤笑一声,朝她招手,“过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青冉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心虚,似乎想掩饰什么。
他不愿多想,也不想深究。
只昂首云淡风轻地说道:“回家吧。”
青冉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元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乖乖地跟着重澜走了。
元菁望着重澜的背影,冷色眸底掀起毫不遮掩的恨意。
重澜踏上一丈雪,似有所察地看向元菁,“念在你是青冉的朋友,本尊饶过你这一次。”
话音落下,元菁身后那布置了一半的阵法忽然爆.炸,裂成漫天寒彻的火花。
第42章 酒醉人,人自醉
时光荏苒,转眼回北渊,已有半年,三界六道,风平浪止。
青冉每日沉心修炼,完成直播间的任务,倒不觉得在魔尊身边的日子难捱。
这日,重澜从议事殿上回来,给她扔下一张烫金请柬。
青冉疑惑地打开,竟是江离发来的,以江源清生辰为由,请重澜和她过去宴饮。
还说,是为了半年前的事赔礼道歉。
他们仙界,无意与魔尊为敌,甚至也从未有过伤害重澜之心。
之前,是被那伞鸟蛊惑,以为其中有魔界余孽,并不知是重澜本人在里头。
还有,遣人至凡人界追杀他,也是一场误会,他们以为是□□的人冒充重澜,才抱着替天行道的想法出手。
请柬上的理由说得言辞恳切,可就连青冉瞧了,也是不信的,遑论重澜。
“想去么?”重澜将那请柬从青冉的手里抽回来,指着上头江海宗几个大字,“你若想去,本尊便带你去。”
从前,这种事他并不会去,就连江离的生辰,也只是顶多打发手下人去走一趟,维持着仙魔两界表面的和平。
不过,江海宗的元菁是青冉唯一的朋友。
看在这层薄面上,他不介意陪着青冉走一趟。
青冉轻轻点了点头,能见到元菁,她自然是想去的。
只是不知道重澜,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她总觉得,仙界屡屡对重澜下手,依他的脾气,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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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宗,仙界顶级三大仙门之一。
因少宗主的生辰将至,三界六道都有前来祝贺的,这几日便格外热闹。
可,江源清却闹开了。
青冉听说这事的时候,吓了一跳。
许多弟子都说少宗主疯了,趁夜里剃光了头发,正闹着要去佛宗出家修行。
饶是他一向荒唐胡闹,这回也把江离仙尊气得够呛,将他关在了碧云山顶,不许他下来。
青冉和重澜作为贵客,被江离请到了江海宗内最好的阁楼处住着。
这儿伺候贵客的,都是江海宗最漂亮的女弟子们。
她如愿见到了元菁,只是元菁的脸色并不好,眼下一片青黑,似乎状态不妙。
青冉心下一突,忙拉着元菁到一侧询问。
元菁摇摇头,只说自个儿没事,不过是近来筹备江源清的生辰太过疲累,歇息几日便好。
青冉没有怀疑,只是拉着她的手道:“那等你歇息好了,便带我四处逛逛吧。”
听闻江海宗有一处极壮观的海上奇景,旁处都见不到,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嚷嚷着想看。
元菁点头应下,倦容难掩。
青冉又道:“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叫我便是。”
-
再过两日便是江源清的生辰宴,江海宗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唯独江源清还在闹,要死要活。
江离找了生发的乌根姜灵液,飞上碧云峰,头疼地扔下,“清儿,生辰宴上,你总不能现在这个样子见客,实在太丢江海宗的人。”
“爹不让我娶她,我还见什么客!我要么去佛宗修行,要么死了算了!”江源清倔强地拧着头皮泛亮的脑袋,气得江离牙疼。
江源清也不明白了,以前自个儿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他爹都能无条件答应。
怎么现在只是想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他爹反而开始油盐不进了。
“爹,你是不是嫌她出身低微,觉得她配不上我?”江源清气呼呼地指责道,“爹你教过我,不要势利眼。”
江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爹也是贫寒出身,从一介凡人修炼到如今仙尊地位,自知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那孩子也是能吃苦的,爹怎会嫌弃她?”
“那爹为什么不让我娶她?”江离无奈道,“不是爹不愿意,而是......她不愿嫁给你,你又何必以势欺人?”
“爹胡说!她明明喜欢我!”江源清仰着头,大声反驳。
“就你这样顽劣的性子,她怎会喜欢你?今日天色晚了,你若不信,明日我封着你的结界一开,你便可以去问她。”江离拂袖而去。
江源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不信......她明明喜欢我的......”
-
离开碧云峰后,江离找到了元菁。
他径直开口道:“你要多少天灵地宝,列张单子,只要你愿意离开我儿子,什么都好说。”
元菁眸色未变,冷若冰霜地望着江离,“掌门怕是误会了,我与江源清,并无瓜葛,又何来什么离不离开。”
江离一愣,“你不喜欢清儿?”
“......是。”元菁沉默着回答。‘
江离音调又高了几分,“如此说来,你也不愿嫁给他?”
“......是。”元菁又默了默。
“很好,明日,你便这样答他,望你......不要欺骗本尊。”江离转身离开,声音悠悠传来,还有一抹流光落到了元菁身旁,“这些灵元丹,送你了。”
元菁又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弯腰拿起那些灵元丹,走向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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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等那结界一开,江源清便迫不及待地下山。
找到元菁的时候,她正在和青冉扶着阑干说话。
风吹过她的衣角,将她长发吹得扬起来,衬得那冰霜赛雪般的面庞越发动人心魄。
江源清心痒痒的,冲过去,“元菁,快跟我走,我爹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我们私奔吧!”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一旁青冉听得表情凝滞,整个人有些发懵。
元菁狠狠瞪了一眼江源清,蹙眉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啊。”江源清一脸冤枉,“元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想娶你。”
元菁后退两步,目光无比冷漠地看着江源清,“你休要自作多情,我、并未对你有半分男女之情。”
“可你......”江源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你亲我了!”
“登徒子!休得胡言乱语!”元菁一剑刺过去,吓得江源清险险躲避。
“谋杀亲夫啊你!”江源清几个闪身,鬼喊鬼叫。
元菁冰霜似的脸颊上蕴着一丝红晕的薄怒,“你再敢胡说,我便杀了你!”
江源清一边逃一边喊,“我才没有胡说,你就是喜欢我!你现下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明日再来问!你明日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后日再问!你总有一日会承认的!你骗不过自个儿的心!”
“还有,我现在已经努力修炼了!再过些时日,我就能打得过你,再也不怕你!到时候你杀不了我,我日日缠着你问!”江源清拉长的尾音消失在风中。
他跑得倒是快,把心里藏着的话一股脑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之后,便不管不顾地逃了。
青冉见到元菁素来没什么表情起伏的俏脸上,眼下倒是复杂得很。
“……”
“……”
两人心照不宣地望着山风,沉默了许久。
直到元菁拉了拉青冉的衣袖,“小冉,你今儿还有旁的事么?”
青冉摇摇头,回望了一眼她和重澜的住处,轻声道:“你若伤心,我可以陪你。”
元菁意外地看了看青冉,她不知道青冉是怎么看穿她心中的真实情绪的。
既被拆穿了,她也不再强绷着,声音低了许多,“喝酒去,可好?”
青冉点头,“我的储物袋里正好有几壶我还在青正峰时酿的酒,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喝,今日因着你,就全拿出来喝了吧,一醉解千愁。”
青冉跟着元菁去她的住处,悄悄在传音镜给重澜按了条讯息,交代她的去向,免得他到处寻她。
-
元菁已入江海宗很久,如今有单独的住处,两人喝起酒来,很是方便。
她的住处也很美,有一座单独的楼阁仙台,正对着远处波澜壮阔的海面。
正好是日落时,夕阳的余晖灿灿,洒满整片大海,波光熠熠,是一种很具力量的震撼之美。
两人喝着酒,说着闲话,好像许多愁绪也就随着温柔的晚霞慢慢散了出来。
“小菁,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青冉拍拍自己纤弱的肩。
她虽然不明白元菁和江源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她每每伤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滋味。
元菁沉默无声地垂下头,靠在青冉的肩上。
过了一会儿,青冉好像感觉到她正在无声落泪,泅湿了她半个肩头。
青冉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动作温柔和缓地拍着元菁的背。
再多的安慰都没用。
此时无声的陪伴,胜有声。
更远处,她们都没有看到,同样受邀前来参加生辰宴的青欢正远远站在阴影之处,眼神复杂而执拗地盯着她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她一动不动,仿佛站成了一桩雕塑。
-
夜里风疾。
重澜找到青冉的时候,她已经醉了。
元菁更是醉得不省人事,已完全瘫在阁楼仙台的角落里,像一团融化的冰泥。
重澜没有多看,只将青冉打横抱起,飞回了他们的住处。
青冉醉得没有元菁厉害,她趴在重澜怀里,身子火一样烫,眸子澄澈泛着秋波,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潋滟的娇媚。
她喝醉的样子,重澜只见过一回。
知道她会与平日里有些不同,话多些,也大胆些,热情些。
可重澜没想到,光是她媚眼如丝般的眸子勾着他,小手轻轻抵在他的胸膛。
他就开始受不住,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涌上脑海,炽热烈火从小腹一路蔓延冲到天灵盖的位置。
他此刻,哪里像个魔尊。
完全是凡人界那些个气血旺盛的毛头小子罢了。
他揽住青冉的细腰,薄唇往下,覆住那樱桃似的唇瓣。
今夜沾了酒,她的唇更甜,更软。
让他清明的灵台也多了几分醉意。
她被堵了嘴,说起话来含含糊糊,他却也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大概是那元菁和江源清的事情——
“这世上的感情呀,真是说不清楚,明明都互相喜欢,为何就是不能说清楚呢?”
他垂眸,将她揽得贴他更紧,也吻得更深。
他不想她和他亲吻的时候,还在想那些无关紧要的那些人或事。
他也从未想过感情有多复杂,说得清楚还是说不清楚,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想每一天都能吻她。
想她永远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最后关于她是否通风报信让仙界的人来杀他的疑虑,也在这醉人的晚风和热烈的亲吻中,消失殆尽。
重澜想,都无所谓了。
不管是不是她,他都不在意了。
反正,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这天底下任谁来,也伤不了他。
他是魔尊,实力天下第一的魔尊。
第43章 【1+2更】发现她的直……
身为江海宗的少主,仙尊江离的独子,江源清的生辰宴,还是有些排面在的。
三界六道的人都来了不少,宴上鸣钟击磬,歌舞升平。
饮的是九天仙宫所酿的琼浆玉露,江离仙尊还亲自抚了一首琴音,不少人受益良多,当即盘腿打坐,闭目修炼。
当然,也不乏一些吃饱喝足闲着没事干的。
有人打翻酒盏,指着青冉,质问江离仙尊,轻视道:“江离仙尊,令郎的生辰宴如今是什么人都能来喝酒的了?灵炉而已,也可以上桌?那我府邸里的十几个灵炉,下回也可以一并带了过来?”
说话的,是仙界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掌门。
对付重澜,他一向是冲在最前头的,只是不敢明面上公然侮辱重澜,便只好找青冉的麻烦。
一个地位低贱的灵炉而已,想必魔尊也不至于大动干戈,灭了他们宗门。
那掌门说话时,青欢就坐在他后面那张小几上。
望着他矮胖的身形,她悄悄捏紧了拳头,咬着唇角,清澈眸中,雾霭翻涌,不知想些什么。
相比之下,青冉一点儿都不恼,神色轻淡依旧。
她就坐在重澜身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浅浅酌着琼浆玉露。
反倒是重澜,却一下子将桌子掀了。
他怒极反笑,睥睨着那矮胖冬瓜,“谁说她是灵炉?她是本尊的道侣!”
“本尊竟不知你们弦月宗何时这等出息,本尊的道侣,也敢置喙?”他抬手,一道漆黑的灵力迸射出去。
青冉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重澜紧紧绷着的侧脸。
那矮胖冬瓜腿一下子就软了,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手里的杯盏摔得清脆叮当作响。
“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魔尊何时结的道侣,不然定要送贺礼过去的。”
重澜嗤笑一声,“不必了。”
他的声波蕴着独特的术法,在场之人听着只是觉得颇有震慑之意,唯独那矮胖冬瓜,颤抖着匍匐在地,脸上青筋鼓起,眼睛珠子更是瞪得死死的,似是随时都要爆裂,“求魔尊大人饶命啊!”
江离出手,一抹淡淡的仙霞光晕拢住了那矮胖冬瓜,温声笑道:“今日是小儿的生辰,还望魔尊看在我的这一分薄面上,莫要让这儿见了血。”
重澜又冷哼一声,起身道:“他是你的弟子,虽另起山门,但总归还是由你管教,更为妥当,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是自然,过了今日,我自会处理这事,再带着他亲去北渊,赔礼道歉。”江离话说得好听,滴水不露。
重澜拉住青冉,转身朝外,“今日兴致全无,这酒,本尊不喝了。”
“那明日,江某还在此处,恭候魔尊。”江离起身拱手。
其余人也跟着他,朝重澜的背影恭敬道别。
江源清的生辰宴一共大办三日。
今儿,只是开头罢了。
-
第二日,生辰宴依旧热闹非凡,宴席上的宾客经过昨日之事,对青冉客气有加,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全然不像以前,一知道她是重澜的灵炉,便未把她放在眼里。
只不过,这样盛大的生辰宴,作为主角,江源清却接连两日,都未现身。
宾客们都产生了些许疑虑,问来问去,问得江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每回提到江源清的名字,青冉便会偷偷看一眼站在最后面的元菁。
她发现,每回元菁的脸色也会因此苍白一分,眸中那股沉郁之色,越发深浓。
她想了想,瞧瞧拉住重澜的衣袖,“魔尊大人,您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帮小菁么?”
青冉知道,元菁对江源清是有几分情意在的,江源清更是如此。
只是不知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有情人不能眷属。
重澜淡淡瞥了她一眼,视线扫向远处的江离,淡声道:“你若想帮,本尊便帮。”
-
当晚,青冉只知道重澜单独出门,去寻了江离。
她不知道他和江离说了什么,或是答应了江离什么条件。
总之生辰宴的最后一日,江源清春风得意眉开眼笑地出现了。
他的头发已是乌黑浓密,全然看不出之前半点样子。
而且还,牵着元菁的手。
大庭广众之下,元菁被他拉着,冷若冰霜的俏脸上也多了两点可疑的红晕。
可她没有挣脱他,而是眸光无奈却又带着一丝宠溺地跟着他,任由他疯猴儿似的带着她四处走动,把她介绍给这位宾客,又把她引荐给另外一位宾客。
最后,他们手拉着手来到了重澜和青冉面前。
江源清举起酒杯,声音洪亮,“话不多说,此番恩情,我江源清铭记在心!”
说完,他就狂闷了三杯,还觉得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索性端起旁边的酒坛子,一饮而尽。
刚喝完,江源清还想要再说感激的话,却脑袋一歪,醉倒着被人抬走了。
“......”元菁无奈又嫌弃地望着那渐行渐远闹哄哄的一团,回头朝青冉道,“小冉,多谢你。”
她话音一顿,看向重澜,唇瓣翕动着,好像又不知该说什么。
元菁垂眸,举起酒盏朝重澜敬了一杯,转头道:“小冉,待会儿宴席结束,你便要回北渊了,之前答应过带你去看的奇景,却还没应数。”
青冉淡淡一笑,起身道:“这有什么,我们现在去便是,正好我也想与你多说会儿话,今日离开,下回我们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重澜没有阻拦,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便侧身,让青冉出去,和元菁挽着手离开了。
-
青冉跟着元菁逛了很久,直到黄昏将近,想必宴席也快散了,才依依不舍的和元菁道别。
“若是得空,我再来寻你。”她拉着元菁的手,一点儿都不想回北渊。
元菁点点头,“北渊是魔尊的地盘,若没他的应允,我不好去看你,但是传音镜内,我可以多给你发几条讯息。”
“小冉,在那个魔头身边,你要小心些。”元菁忧色冲冲,恨意明显。
虽然重澜这回不知怎么帮的她和江源清,但是,他杀了她们村里所有人包括她爹娘的不共戴天之仇,不可能放下。
青冉捏捏她的手背,示意她此刻别想太多,轻声道:“咱们先好好修炼,待你和江源清结为道侣,想必实力便精进得很快了。”
“什么道侣,还要看他表现。”元菁脸颊微红,故作冷淡地啐了一口,惹得青冉忍不住抿唇偷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元菁才道:“我送你吧。”
“好。”青冉应下,两人没走几步,却看到云则朝她们走来。
他虽面容平凡,但常年养尊处优,身上也自有仙界其他普通弟子没有的非凡气度。
“青冉姑娘,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云则态度温柔谦和,青冉咬着唇角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和他走到一棵树下。
云则从怀里拿出一块霓光玉,上面光华流转,隐隐浮动着什么信息。
他解释道:“青冉姑娘,这是我与青欢一月后成婚的请柬,你若有空的话——”
青冉抱歉地打断他,“只怕我身在北渊,并不得空......”
其实,她只是说得委婉。
并不是不得空,只是不想去。
云则仍旧执着地举着那霓光玉,低声道:“青欢她、很盼望你能来。今日来寻你,是我擅作主张,她虽然心中千想万念,却不敢主动与你提及。”
青冉垂眸望着那霓光玉上的光辉,咬唇没有说话。
云则继续说道:“自上回与你见过面后,青欢便一直郁郁寡欢,她心里,是很在意你这个姐姐的。”
青冉勉强挑了挑唇,很明显并不相信这样的话。
“之前在北渊的事,我略有耳闻,不过我太了解青欢,所以我知道她的本意。”云则一顿,继续道,“她故意让你受伤,又拖着你的病不许你好,虽然千错万错,但她真正的目的,却是不想让你再和重澜双修,被他伤害。”
“不过,她也不该那样伤害你,是她年纪小,太不懂事。”云则目光真挚,“可是,她真的很希望,你能来我们的大婚庆典,能给我们送上祝福。”
青冉抿着唇角,没有应下,也没有说旁的话。
云则复又将手里的霓光玉晃了晃,颇无奈道:“青冉姑娘,即便你不来,也请收下这请柬吧,不若的话,青欢定然又要吵我的。”
他这样说,青冉也不愿为难他。
她纤白漂亮的指尖接住那霓光玉,又听得云则在说:“青欢从小到大,其实最在意的,就是你这个姐姐,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有学会,如何表达爱。”
他知道她本性不坏,才会喜欢她。
也知道她心里那些执拗又可怜的想法,才会心疼她,想要治愈她。
-
不远处,正来找青冉,打算带她回北渊的重澜,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他不知道云则和青欢即将成婚,只是看到云则给青冉递的那块玉,看到云则反复又恳切地说着什么,就像是在告白,想争得青冉的同意。
而青冉,犹犹豫豫,眸色中太过复杂,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又像是被他打动,已经有所动容。
最后,她羞怯怯地伸手,接过了那块玉。
妒火中烧,几乎快要将重澜的理智吞噬。
他沉着脸,表情阴戾得可怕,大步走过来,不由青冉反应,就拽着她,一路大挪移回了北渊。
青冉甚至还没来得及将那霓光玉收起来,就到了无曲宫内,被他抱着上了亭台。
他压着她,眸光深浓地扣着她的手腕。
她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手心一松,那霓光玉就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明明是极好的材质,也不知道为何,偏偏摔得稀碎。
青冉蹙起眉尖,用力推他,“魔尊大人,这样很疼,请您放开我。”
“放开你?”重澜轻嗤,嗓音带着冷冷的哑色。
真是笑话,放开她,放开她去找旁的男人么?
他自然是不肯放的。
他吻着她的耳畔,唇珠,只能用一遍又一遍的占有,来宣示他的主权。
她是他的,旁的男人别妄想靠近她,拥有她。
他捏着她的脖颈,逗弄着她最脆弱的防线,逼红着眼尾蕴着泪光的她,一遍遍承认,她的心里全是他。
极致的云雨过后,重澜总算餍足。
他抚着青冉汗湿的下巴,喑哑的嗓音温柔了几分,“青冉,跟着本尊,你才有好日子。”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那小石头有什么作用吗?本尊今日告诉你,那是北渊宝库的钥匙,本尊的所有宝物,你都可以随时取用,若你想要的,里头没有,也只管告诉本尊,本尊都会给你弄来。”
“只要,你忠于本尊,休得水性杨花!”
“还有,再过几日,本尊会给你一个大惊喜,到时你便会明白本尊待你如何。”
他的语气又开始高高在上,像是给她无上荣耀的赏赐。
-
重澜走后,青冉躺在榻上,眼角还是湿的。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唇角眉梢满是讥讽的冷意。
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根本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宝库钥匙,还有那什么惊喜,她根本不在意。
她只是想要平等的尊重,就那般难吗?
前些时日,对他勉强生出来的那一点点好感和感激,也都随着今日的事,烟消云散了。
不止是青冉,直播间的观众们现在也骂得很凶。
虽然直播间刚刚马赛克了很久,看不出重澜和青冉做了什么。
但是现在看到青冉泛红的眼尾,眸底的泪光,还有凌乱的衣裳,自然能猜到一些。
弹幕疯狂滚动,破口大骂——
【魔尊简直太不是人!兄弟们,这不搞他?!】
【yue!好心疼我的冉冉啊啊啊啊】
【冉冉不哭,我们在呢,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本来以为重澜能当个人了,怎么突然就这么狗?!】
【难道是之前云则给冉冉送请柬,被他误会了?重澜自己不爱上网冲浪,不知道云则和青欢搞到一块了,怎么受罪的反而是我们冉冉!这太不公平了!】
弹幕里七嘴八舌地生着气,青冉一边看,一边趴在床上恢复着力气。
这时候,忽然她收到了直播间新的任务。
-给重澜接上一条上古三目神犬的尾巴。奖励:助主播升上八重天。时限:一月-
三目神犬的尾巴?
青冉正疑惑着,就看到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嗨起来——
【哈哈哈,狗尾巴?!可笑死我了!】
【重澜本来就狗,接个狗尾巴,也不算委屈了他~~】
【我先笑为敬,好期待重澜装上狗尾巴的样子哦!】
【啊啊啊冉冉快冲!报仇雪恨!】
......
从直播间的讨论里,青冉大概明白了这个任务到底代表着什么。
简单来说,那三目神犬的尾巴接在重澜身上之后,就再也取不下来,而且那尾巴并无其他功效,只是接上之后会像狗狗一样,有了一只尾巴,见到喜欢的人便会一直摇啊摇,自己无法控制。
这任务光是想想,便难得出奇。
青冉无法想象重澜摇尾乞怜的样子,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劝他接上这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只能给他带来耻辱的尾巴。
她望着储物袋里多出来的那一根三目神犬的尾巴,眸中复杂神色翻涌。
难怪任务的奖励那么丰厚,足够她升上八重天。
她弯下腰,收拾着地上霓光玉的残片,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心中渐渐下定决心。
任务再难,她也要做,要早日升上八重天、九重天,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离开这里。
更何况,像重澜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她根本不需对他有半分怜悯。
给他接狗尾,让他当狗,都已经是看得起他。
-
无曲宫正殿。
重澜正坐在宝座上,见尚胖子捧着一块霓光玉走了进来。
眼熟得很。
他眼皮一跳,忽然想到什么,故作冷静道:“这是什么?”
“魔尊大人,这是仙宗云昊乾的儿子大婚请柬,还望您能赏光呢。”尚胖子满脸堆笑,不知刚刚收请柬时,顺带着收了人家多少好处,正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要成婚了?”重澜意外,心中咯噔一声,发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是啊。”尚胖子点头,“他的道侣您也知道的,就是青冉姑娘的妹妹,青正门的青欢。”
重澜皱着眉,摆手道:“行了,本尊知道了,请柬放下,你先走吧。”
他摩挲着那块霓光玉,上面浮动的光华流转,正是请柬的内容。
重澜心中微嗤,竟用霓光玉做请柬,害他误会。
也怪他,那日气盛,竟忘了细细查看那霓光玉......
重澜眸底浮上几缕愧疚的神色,他起身,拿着那块霓光玉,去寻青冉。
他做错了事,若是和她说几声道歉,也未尝不可。
还有这请柬,那青欢到底是她的妹妹,以她那性子,若是想去,虽然他见着那云昊乾便犯恶心,但仍然愿意陪她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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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愧,重澜的脚步也比平日里轻了不少。
他刚要推门进屋,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青冉的说话声。
奇怪,她惯来都是一个人闷在屋里修炼,今日是在与谁说话?
重澜侧身,走到窗牖边,透过那一缕小小的雕花缝隙,看到了青冉……在对着空气说话。
说着他听不懂的胡话——
“谢谢大家送的飞剑烟花,我会努力的,今日一定给大家直播让魔尊接上狗尾巴,好好戏弄他一番。”
……
青冉还在不停地说着话,那些他渐渐开始理解、渐渐能听得懂,又每一个字都像在剜着他的心的话。
就像是打磨得锐利的刀刃,在他心间一刀一刀划过。
原来他是石头所化,心却不是石头做的,会疼,钻心的疼,剜心刺骨的疼。
他如坠修罗深渊,从头到脚,都冰冷得几乎血液凝滞。
望着她樱桃似的唇瓣,迸出一个个无情的字眼,周遭的一切都渐渐变得空白稀薄,他再也感触不到身旁的风,头顶的光,脑袋里伴随着她的话音,嗡嗡作响。
原来,她一直都在利用他,利用他演着一场场的戏,给旁人看。
她对他,从来都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她在他身下时,红着眼尾看他是假的。
她在他身旁时,温柔体贴照顾他是假的。
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重澜从未这样失态过,他跌跌撞撞,几乎蹒跚地逃开。
要是往常,有人敢这样戏弄他,他早已将她灭了满门,九族诛尽。
可现在,是青冉。
他竟第一反应,就是逃。
不去面对,不再深想。
他只想躲起来,一个人,躲得远远的,没人能够找到他。
临走之前,他只传了一条命令。
不许青冉离开北渊一步,也不许她联络外界,整个无曲宫,封锁起来。
到了这样的时刻,明明知道她在骗他,她在戏弄他,可他却还是想让她留在这里,怕她逃离。
多可怕。
多可悲。
-
云则和青欢的婚礼,青冉自然没有去成。
她没有请柬,出不了北渊,甚至无曲宫都被封锁着,她不得迈出一步。
而且,她的传音镜也收不到任何讯息了。
想必是重澜又布了结界,将她软禁在此。
可重澜,却不知去了何处。
青冉回想着他那日的反常,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明明近来都好了许多,两人相处和睦,怎一下就回到了从前。
难道是她的直播间被他发现了不成?
这样的猜测越放越大,让她心中惴惴不安,夜夜难眠。
-
青欢自然也没有等到青冉。
大婚那日,她穿着华美的嫁衣,站在仙庭树下,嫁衣上满溢神霞,凤鸟图腾栩栩如生,却衬得她的精致娇俏的脸颊,越发死气沉沉。
她望着那轮皎皎明月,想起小时候总是和姐姐依偎在月下。
姐姐嗓音温柔,给她讲好听有趣的故事。
姐姐的眼里映着她和月亮,美得不像话。
云则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欢欢,夜深了,进去吧。”
“姐姐还在路上,我再等等她。”青欢咬着泛白的唇瓣,不肯离开。
云则摸着她的头,温声道:“欢欢,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不可能!”青欢快要破音,颤着说道,“姐姐最疼我了,今日是我大婚,她怎可能不来?你明明说了!她接了那请柬的!”
云则轻叹一口气,“欢欢,你知道,要如何爱一个人吗?”
青欢怔怔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你都做错了,所以才和你姐姐,渐行渐远。”云则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可是,日子还长,以后你还有机会,和你姐姐回到最初那样。”
“我、还有机会吗?”青欢喃喃着,眸底满是迷茫。
“自然有机会的。”云则眼中同样映着月亮和她,和多年前的姐姐一样温柔。
青欢眼神呆呆地望着,竟觉得一时之间,他们二人有几分的重叠。
她任由云则拉着她走,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欢欢,我可以慢慢教你,不过,你要乖一点,听我的话,好不好?”
他会让她一步步变好,让她学会如何爱她的家人。
上一世,是他对不起她,和她之间,错过了太多事,害她这一世性格偏执病态,执拗疯狂。
这一世,他会好好弥补她,治愈她,给她最好的爱。
-
半个月后,重澜终于想通,回到北渊。
他看起来比离开时憔悴了许多,眸色又深暗了几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颓唐无比。
一众魔物们都很担心魔尊,他却没理会他们,径直回了无曲宫,去寻青冉。
这些时日,他躲在澜谷之中,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过着。
他本想杀了青冉,可杀意涌上心头,不过一刹,又尽数褪去。
他舍不得。
再然后,他便开始无可救药地自欺欺人。
青冉本性纯良,并不坏,甚至,她应当是喜欢他的。
她不过是受了她口中所谓“观众”的蛊惑,那些人……他要找出他们!杀光他们!
这样的话,青冉便不会再受到挑拨离间,以后会与他一心一意过日子,像以前那样好。
重澜知道,青冉的性格变化,一切的起因,都是东鹤谷的那一回。
所以回北渊前,他也去了东鹤谷一趟。
可惜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先回北渊,在青冉的身边寻找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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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重澜回来,眼看任务时限快要结束,青冉心中着急。
她绝口不提自个儿被软禁的这些时日,反而对他分外热情。
重澜似乎有些奇怪,往日双修之事,他很是热衷,可这回,却全由她主动,他似木头人一般,沉着脸,不说话。
青冉心中挂心任务,并未在意他的反常。
一番云雨贪欢,渐渐让他沉溺。
趁兴起时,青冉拿出那根三目神犬的尾巴,温情款款。
她才说了想要他戴上,还未来得及说出她想了半月劝他戴上的理由,就见他已经伸手接过,径直缀在了身后。
“好,我戴。”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低沉又低落,眸子里的深浓漆黑黯淡无光
可他的尾巴却对着她,一直摇,一直摇啊摇,不受控制,根本停不下来。
他对她的喜欢,早已难以割舍,无可救药。
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也宁愿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被她戏弄,配合她的戏弄。
心里似刀一样,割着,剜着,痛着。
尾巴却摇着,唇角笑着。
第44章 洪荒秘境
任务过后,青冉如愿,实力升到了八重天。
而三界六道之中,也渐渐出现了一个新的传闻。
都说那魔尊重澜近来不知得了什么功法,竟修出了上古神妖族的血脉,那条三目神犬的尾巴,让他变得更强了,也让他在众人心目中越发深沉可怕。
青冉知道这些,还是元菁传讯来问她。
“小菁,重澜怎么会突然有了新的血脉之力?”
元菁一向很关心重澜的实力,因为这事关她复仇之事。
青冉想起这些时日,重澜一见到她就不住地摇尾巴,然后紧绷着的神色里透出一抹慌乱的用手控制自个儿尾巴的模样,就忍不住抿了抿唇角,多了几分笑意。
后来,重澜还因此将他所有的衣裳都换成了特制的,可以遮住他身后的尾巴。
这样的话,尾巴在袍子底下摇,旁人看不到,才不至于辱没了他魔尊高冷狂傲的形象。
重澜为她做的这些让步,青冉看在眼里,心中说一点儿动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她开始觉得重澜朝她摇着尾巴的样子,有一点点可爱。
喜欢一个人,尾巴是藏不住的。
摇起来时,那明朗的浪漫,好像可以穿过风声,落进她的心里。
不过那又怎样呢?
他是魔尊,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他喜欢她,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喜欢她。
她想要的,他都给不了,所以,等她攒够实力,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那边,元菁还在等着青冉回复。
青冉收起那些胡思乱想的情绪,回道:“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下回见面,我再同你说。”
“可下回见面,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元菁那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小冉,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青冉回过去四个字,忽然想起来,“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来江海宗找你,如何?”
元菁疑惑道:“可那日,不是魔界的万灯节吗?听说这是魔界新拟定的重要节日,过几日又是第一回 办,盛大无比。”
“正因为盛大,所以那日重澜定然忙碌,无暇管我去了何处。”青冉顿了顿,“更何况,魔界的节日,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青冉前两日完成了直播间的一项任务,正好就是让重澜答应她可以自由出入北渊。
想来,一切都正好。
元菁听了,也替青冉开心,两人约好过几日便见面,不约而同的都有了新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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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灯节,魔界难得这有这样盛大的节日。
尤其是魔尊在乎,吩咐定要热闹些,所以底下的魔物们也就更上心。
万千灯火,漂浮游离,整个魔界都像成了一座美丽的浮光界,漫天星子,璀璨其中。
望着这美景,重澜快步去找青冉,好叫她看看,这惊喜她喜不喜欢。
可,他没有找到青冉,反而收到了她传讯而来的消息。
她去了江海宗,去找元菁过她的生辰。
重澜眼睛里映着那些灯火的光,一下子全都被浇灭。
他若有所失地跌坐在长椅上,垂眸掩下眸底深深的失落。
其实,她曾问过他,为何忽然拟定了一个以前从不曾有的节日,且恰好在她生辰这日。
当时嘴硬,他不肯承认这是为了她而开创的节日,他一口咬定,与她无关。
她信了,却没看到他衣袍之下的尾巴,一直在不争气地摇着。
他开始后悔,若要直白地告诉她,这节日是给她筹备的惊喜,她是不是就不会走,让他陪她一块儿过生辰呢……
思及此,重澜又自嘲地笑笑。
只怕,她还是会走的。
如今这样正好,倒省得他在她面前丢人。
幸好,底下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全是为了她才筹备的这个节日。
-
江海宗。
元菁住的仙台楼阁之上,老地方,青冉正和元菁庆祝着她的生辰。
月光皎皎,星辰璀璨,洁白霜华覆在她们的裙边,有一种安静的美丽。
青冉小口小口酌着杯中的玉露,小声和元菁分享她的喜悦,“小菁,我已修炼到八重天了,假以时日,就能到九重天,那时,我便有了足够的实力离开北渊,就算他想找到我,抓我回去,也没那么容易。”
元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恭喜你啊小冉,真好,你大概是如今唯一能修炼到九重天的女子。”
说到这里,两人想起女子无法修炼的禁锢,又是一番惆怅。
“旁的女子就算双修,也无法到达九重天的境地,只有和仙尊、魔尊结为道侣,才有这样的希望。”元菁叹了一口气。
青冉低声道:“可这到底是靠旁人,不是靠自己。”
她们俩说着话,没注意到重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背后。
前面的对话,重澜没有听到,所以并不知道青冉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
他只听到元菁说,“小冉,重澜是你的道侣,他——”
元菁的话未说完,就被青冉轻软的声音打断,“他不是我的道侣。”
这样轻描淡写,又避之不及的反驳,让重澜的眸光又暗了几分,静默着站在她们身后的身影,几乎摇摇欲坠。
待到她们又聊了几句,他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听到,从阴影中走出来。
“青冉,原来你在这儿,叫本尊好找。”他在她身边坐下,将准备的那份生辰礼拿出来,是一个储物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随便挑一样宝贝出来都让尚胖子眼红不已,是他收集了好些时日的,每一样都是三界六道独此一份的。
“生辰快乐。”他递过去。
“多谢魔尊大人。”青冉接过来,却没打开看一眼,只是随意放进衣袖里,并不怎么在意。
重澜注意到这一幕,心又狠狠揪疼了一下。
他装作若无其事,垂眸饮酒,不明白什么时候起,他好像成了一只只会装聋作哑的可怜虫。
他藏在衣袍底下尾巴耷拉着,萎靡得很。
可青冉看向他的时候,却又不争气的,悄悄摇起来。
……
元菁喝多了,望着重澜的眼睛不自觉地变红,那些滔滔恨意,弥漫在她的胸膛。
她捏着杯盏,忽然昏了头似的,掏出一把剑就朝重澜的心口刺去。
他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反应迟钝。
现下,正是她杀他的最好机会,若错过了,就不知要等多久。
可重澜终究是九重天大圆满,不是她这样小小三重天就可以伤到的。
剑的利刃还未入重澜的胸口,元菁就被他掀翻在地。
他皱眉道:“想杀本尊?”
刚抬手,手臂就被青冉抱住,“求魔尊大人饶她一命……她、她……”
“小冉,不用替我求情,我就是死,也不愿求他这种魔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重澜,你杀了我全家,我便是化为厉鬼,也会来找你报仇的!”
“你全家?”重澜眉头皱得更深,“什么时候?”
“怎的,还想赖账不成?”元菁冷声发笑,“就是你与青冉住的那个小村庄,若不是你修炼出了岔子,原本那村庄里的几百人怎会因此丧命?”
重澜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以前这些事,他从来不屑于解释。
可现在,看到青冉担心的小脸,还有那元菁,她是青冉的朋友。
所以他耐着性子,按捺着杀意,沉声解释道:“三界六道之中,多少肮脏事,都喜欢扣在本尊头上,不过是见着本尊从来不屑于解释,也不反驳罢了。”
尤其是仙界,最喜欢让他背黑锅。
反正他在众人眼里,也是暴虐无度,满手血腥的存在,身上多背几条人命,少背几条人命又何妨呢?
但此刻不一样。
因为青冉,所以这桩事,他要解释清楚。
没做过的事,他绝不容忍在她面前,被旁人冤枉。
直到重澜带着青冉离开,元菁伏在地上,怔怔望着他们的背影,冰霜般的眸子里,仍然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恨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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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重澜忽然提起,“上回我们在凡人界成亲,办得仓促,三界六道更是没人知晓,本尊想与你重新补办一回大婚庆典,天下共贺,才算隆重。”
青冉心中却咯噔一声,自然不想答应。
她想了想,找出一个理由退却,“我听小菁说,近来又有一座新的洪荒秘境浮现,我也想去瞧瞧那儿是否藏着女子不能修炼的秘密。”
“不如……等我从那里出来之后,了却一桩心事再办吧?”
重澜不疑有他,只沉吟了片刻,便道:“好。”
她说的话,他好像越来越难拒绝。
青冉垂下眸,心底长舒一口气。
想的却是,等她从那秘境出来,想必已突破到了九重天。
不必再与他成亲,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她可以彻彻底底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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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这忽然显露出冰山一角的洪荒秘境,入口就在东鹤谷中。
与之前的大能府邸不同,这秘境不仅不排斥三界六道的本源力量,而且似乎是一个大空间内套着许多小空间,洪荒遗迹,比比皆是。
且里头,还有修炼成神的洪荒大能者的府邸,自然不是重澜那手下败将可以比拟的。
成神,是如今许多人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追求,毕竟洪荒之后,三界六道就再也没有飞升成神的了。
青冉自然很是心动,她一直追求的,便是修炼成神,得道升天。
她想去瞧一瞧那天外之天是什么样子,还有那传说中的神界,又是怎样的光景。
不止是她,就连重澜,这回也有些意动。
他修的无情道,因为有了青冉,而再没了寸进的可能。
不知那秘境中,能否给他一些修炼上新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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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开启。
重澜身为魔尊,自然有名额带着青冉一同进入。
不过这秘境偌大,三界六道之人想来寻一份机缘的也不少。
仙界闻名的三大仙尊,也在其中之列。
元菁、江源清也来了。
有传音镜联络,青冉很快便和他们会合,知道重澜不是自己的仇人之后,元菁看他的神色,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包括青欢,也来凑了热闹。
姐妹很久未见,她似乎有很多话想和青冉说。
可是走到跟前,望着青冉疏离陌生的目光,她眼神透着受伤,没有多话,只是递了一块温玉到青冉的手里。
“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许多事,惹姐姐伤心难过……”
“我想和姐姐说的话,都在这玉里头。”
“姐姐若不愿意听,扔了便是。”
说完,她便抹着泪跑走了。
青冉望着她的背影,唇瓣微抿,欲言又止。
指尖摩挲着那块温玉,她记得,这是青欢七岁时,她送给青欢的。
后来青欢便一直戴着这玉,从未摘下。
……
这样一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众人探索秘境。
很快,秘境里有人发现了一对修炼成神的夫妻飞升神界前的府邸。
一时间,那儿便成了秘境中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那府邸前,开着一池子荷花。
正中间有一小亭,亭中无定神蕊的光华万千,覆着一枚小小的钥匙。
池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都眼红地看着那一枚钥匙,却又都不敢动手抢夺。
谁出手,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府邸前,也留下了其主人的一段话。
【我们夫妻俩潜修多年,终于悟得大道,即将飞升神界。此府邸,是我们夫妻俩之间的羁绊,也是我们的心血,里面功法秘籍,天灵地宝众多,留待同样有缘的夫妇取之。】
第45章 两不相欠
众目睽睽之下,那府邸的钥匙沐浴着光华,既充满了诱惑,却又透着威压。
青冉一行人也到了这里看热闹。
见重澜来了,众人更是一致警惕地看着他,若他动手抢夺,在场所有人谁又能抢得过他?
不过若是联起手来,他们也绝不会让他轻轻松松拿到这钥匙!
青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府邸大门上,她和元菁不约而同地想到——
若是飞升神界的夫妇,说不定会留下女子无法修炼的秘密!
警惕之中,大家看到重澜伏在青冉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但青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再然后,两人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以后,飞剑齐出,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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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冉听到背后全是刀剑法宝相接的声音,蹙了蹙眉尖。
幸好她和重澜没有出手,不然只怕这些人不好应付,眼前有奇宝时,自然个个眼红。
重澜唇角挂着轻嗤的冷意,冷声道:“一群蠢货。”
青冉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好奇道:“真有法子不用那钥匙,就进入这府邸?”
“自然。”重澜回答她的问题时,嗓音温和了几分,“这洪荒时所建的府邸,那时流行的阵法秘诀,本尊再熟悉不过。”
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本尊送你那小石头呢?拿出来。”
青冉不明所以,从储物袋里将她小心翼翼保存着的小石头放到手心里。
重澜忽然伸手过来,覆住了她的掌心,还有那块小石头。
她心尖一颤,下意识想要松开,却被重澜握得很紧,“别动,闭上眼。”
青冉长睫抖动,咬着唇乖乖闭上眼。
重澜贴近她的脸颊,轻轻吻住了她的唇瓣。
一阵头昏目眩中,青冉发觉自个儿已经身处那府邸之中。
重澜放开她,牵住她的手,“走吧,带你去逛逛。”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不禁让青冉产生了些许疑惑,她忍不住侧眸问他,“魔尊大人,您以前……来过这儿?”
重澜并未回答,只是指着一处修炼室道:“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修炼的场所,这儿是男主人的,对面是女主人的。”
青冉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若想看,便进去看吧。”重澜话音落下,对面女主人修炼室的门应声而开。
青冉诧异地回头,却见重澜已长袍冉冉,走进了男主人的修炼室。
“青冉,本尊要在里面修炼一番,你就待在对面,别乱走动。”重澜顿了顿,补充道,“这府邸内危机四伏,你若想再逛,等本尊出来,带你一起。”
青冉点头,她也并没有心思去其他地方逛,只想去那修炼室瞧瞧,有没有她牵挂着的秘密。
重澜进去之后,她也飞快转身,走进了另一间修炼室。
这修炼室从外面瞧起来,只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可走进去,却像是进了一个浩渺的宇宙空间。
星芒璀璨,环绕其中。
青冉随手接下一枚飞过来的星子,定睛一看,竟是一本洪荒时女子修炼的功法。
自女子不能修炼之后,这世间功法都是为了男子修炼而开创,但女子的身体结构到底与男子不同,自然不能完全契合。
青冉如获至宝,不一会儿便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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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重澜也有了收获。
这对夫妇,原本都是修无情道的,没想到两个冷心无情之人,却因为命运的曲折交错,而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
无情道有了情,这是最难的一件事。
面临着修为再也不能寸进的痛苦,甚至,稍有不慎,便会道心破损,崩裂。
但这对夫妇,最后却修炼成神,飞升神界了。
修炼室中,关于无情道的修炼指引,这对夫妇留下了一本金册。
金册扉页只有四个大字——破而后立。
重澜望着那四个字,眸色深深翻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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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外,众人打了几天几夜,仍然不可开交。
总有人黯然退场,也有人横插一脚,总之都眼睛通红盯着其他人,不许任何人抢占先机。
殊不知,重澜和青冉早已在府邸内,分别接受着前辈的馈赠和传承。
重澜只在意他的无情道如何进步。
而青冉,却得知了更多的信息,还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原来,真如直播间里的观众所言,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只是一个茫茫宇宙中,一个不起眼的位面。
位面之上,便是神界,诸多位面中修炼到登峰造极之人,体内的灵力或是其他能量,不是当下这样的低等位面可以承受得起的,便只能去往更高级的位面,也就是飞升。
而且,万千位面,修炼之法也各有不同。
她甚至,了解到一些关于她一直想要了解的直播间的事情。
原来,这也是一种修炼的法门。
大千宇宙,有人通过收集喜怒哀乐的情绪,转化成自身的能量,得以进步。
青冉想到了直播间背后操纵的人,她如今实力精进,不再是捡到直播间时那微弱的灵力,她已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每一条弹幕,每一次打赏,还有她的情绪以及直播间里观众们的情绪,背后都连着一条小小的能量通道,输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难怪,每一次直播间的任务都出现得恰是时候,也能极好地牵动直播间里,观众们的情绪。
青冉蹙了蹙眉尖,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修炼方式。
不仅是借助外力,而且,她的的确确是被利用了。
探知到这样的秘密时,青冉看到直播间弹出了新的任务。
掠过任务内容不谈,奖励却是……修炼成神。
青冉叹了一口气,可能直播间背后的操纵者觉察到了她的心思。
不过那又怎样呢?
她毫不犹豫地关掉了直播间,以后,她的路可以靠自己来走。
-
来这修炼室一趟,青冉的收获着实很大。
她不仅升上了九重天,知道了直播间背后的秘密,而一直压在她心底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三界六道的女子不能修炼,原来是洪荒之后的诅咒。
至于这诅咒因何人所起,她无从得知,不过,她倒是找到了破除洪荒诅咒的办法。
只是,这办法很艰难。
需要布一个阵法,在阵法空间庇佑之内的女子便可如男子一般,如常修炼。
这阵法,需要以洪荒时曾修炼成神飞升之人的飞剑为阵眼。
不仅如此,飞剑上还需沾染洪荒血脉的心尖血。
而如今,自洪荒时期活下来,拥有着洪荒血脉的人,早已只剩下重澜……
青冉瞳眸微缩,挣扎半晌,恰听到修炼室外传来重澜的声音,叫她出去。
她捏着纤云剑走出去,重澜的衣袍不知为何,有些狼狈破损。
因衣袍破损,他身后那条尾巴便没有遮好。
望着她一步步靠近,正摇得越来越欢。
青冉收回目光,落在重澜的脸上,她低声问道:“魔尊大人,若让你为了天下女子,冒性命之危,你可愿意?”
重澜不假思索,直截了当地答道:“自然不愿意。”
这天下女子海海,就算都死绝,又与他何干。
他只想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青冉阖上眼,掩住其中纠结惭愧的神色。
再睁开时,已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澄澈温和,映着他摇得正欢的尾巴。
她捏着手中的纤云剑,毫不留情,径直刺入了他的心口。
一寸寸的,缓缓扎进去。
重澜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平淡绝情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脸庞。
明明还是像从前那样绝美,却陌生得他几乎认不出她。
为什么……
心口血肉破开的疼,竟麻木得快要感受不到。
重澜有能力反手将她拍飞,却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桩死寂的雕塑。
任由她的剑捅着他,黑色魔血如注。
-
青冉垂下眸,长睫狠狠颤动。
上一回,他抛下了她,害她差点身死;这一回,她取他的心头血,也是为了天底下的女子。
从今往后,就当,两不相欠。
第46章 创立宗门
重澜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醒来时,他下意识想要唤青冉,可旋即又反应过来,失血过多昏倒前的那一幕。
她冷眼无情地刺了他心口一剑,用的是他送她的纤云剑,刺的是他已经掏给她的那颗心。
其实她,才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吧。
他已待她如此,浑身冰冷地听着她直播时说的那些话,装作浑然不知地配合着她做那些任务。
他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可她却……
大抵是真没有心。
重澜自嘲地笑了笑。
经笠仲走进来,低头道:“魔尊大人,您终于醒了,青冉姑娘一直在外面候着,怕您不想见她,便不敢进来。”
重澜嗤道:“本尊是该夸她有自知之明?”
经笠仲会意道:“那属下这就让她回去。”
眼看着经笠仲快要走出殿门,重澜哑声开口,“……罢了,让她进来吧,本尊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
重澜一醒,无曲宫外的风雪就停了。
青冉站在门口静静等着,脸颊早已冻得冰凉刺骨,可她一动不动,就像是在赎罪。
以前种种,不再分说。
但这件事,是她对不起他。
直播间关闭之后,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
风雪骤停,更静得像是成了一片虚无冰渊。
经笠仲走出来,说道:“青冉姑娘,魔尊大人、叫您进去。”
“多谢经大人。”青冉颔首道谢,不曾想风雪吹得太久,嗓子都哑了。
-
殿外如何寒冷彻骨,殿内仍旧温暖如春。
重澜躺在鲛珠金丝浮云软帐内,面庞俊冷,略显几分苍白。
好像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爪金龙忽然没了爪牙,病恹恹的。
可他看向青冉的眼神,却没有恨意怒火,只有绵绵不绝的失望。
青冉垂下眼,不忍再看,走得近些,听到他尽力掩着语气里的那一份心疼,“经笠仲说,你在外头站了七天七夜?”
她点头,嗓音沙哑,“魔尊大人未醒,我不安心。”
重澜嗤笑一声,紧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问出他不想问却又挥之不去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伤我?”
每问一个字,他眼里的痛就多几分。
那是比心上的伤口发作还要难耐的痛。
青冉咬着唇,迟疑道:“要破天下女子无法修炼的禁锢,阵眼必须用你的心尖血来祭阵。”
又是漫长的沉默。
她垂眸站着,终于听到他重新开口。
“若是这样,你好好与本尊说便是,本尊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又岂有不应的道理?”他这样说着,嗓音已然全哑,灌着浓浓的无可奈何与痛心疾首。
青冉错愕地抬起眸子,对上他深邃如长渊的眼眸。
第一次,好像望到了他的眸底深处,那里面,全映着她的身影。
她竟不知,他对她,已容让到了如此地步?
到底是他的真心,还是他的虚情,青冉无法判断,也不愿多想。
毕竟,她终究要离开这里,无论他待她是真是假,有何目的,都快与她无关。
青冉垂眸靠到他的榻边,替他盖好衾被,“魔尊大人好好歇息吧,想这些劳心伤神。”
重澜深深看着她,半晌,才阖上眼,嗤笑一声。
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他自己。
-
青冉尽心尽力伺候着重澜的伤,只盼着他快些康健。
从前种种,在她心中已两不相欠。
可他的伤是我造成的,若要她现在离去,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幸好重澜的伤好得很快,短短七日,他心口的伤便连一点儿疤痕都看不见了。
甚至,青冉伤他的事,好像也完全没发生过似的,他没有再提起过,也不许底下的魔物们提。
这日,青冉收好殿内的药瓶后,硬着头皮,到他跟前辞行。
“魔尊大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该走了。”
这次,在重澜面前,青冉没有再掩藏修为,露出了九重天的气机。
重澜却好像早已知晓似的,没有丝毫意外,只眸光深沉地盯着青冉,捏着手里那碎玉小盏,“走?你要去哪儿?”
“元菁已拿着我的纤云剑,在悠然山布下法阵,所有女子只要身在悠然山上,便可不受禁锢,自由修炼。”青冉如实相告,却还是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自然,也是要去那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重澜将那碎玉小盏捏成了齑粉。
他嗤笑,眸中多了几点怒火,“青冉,你为何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
“你欺骗我,我全当不知,你利用我,我任你利用,你刺杀我,我替你隐瞒。”他一字一顿地说下去,眸光也一寸寸黯淡,“你到底还要我做到何等地步?”
青冉攥紧指尖,垂眸轻声说道:“多谢魔尊大人这些日子的眷顾。”
“就换来一句多谢?”他嗤笑着,起身走到青冉面前,哑声道,“你以为你九重天了,翅膀就硬了,就能离开本尊?”
青冉眸光波动几下,淡声道:“魔尊大人实力通天,即便我九重天的修为,若是魔尊非要,我也只能任魔尊摆布。”
“……只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的语气没有波澜,却让重澜身子颤了两下,重新跌回他的宝座之上。
良久,他再开口,嗓音涩哑,却又深浓,“你不能走。你是我的道侣,我们曾三拜九叩敬过天地,你若食言,要遭天劫的。”
青冉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原来非要到如此地步,一切都血淋淋地揭开吗?
她,必须要走。
青冉自手中浮现出一颗留影魔珠,飞到重澜面前。
这是她与他在凡人界拜堂成亲那日所留。
留影魔珠里的画面投到半空中,清清楚楚。
重澜正满眼期待欢喜,与一个木头人,三拜九叩,郑重其事。
画面没有放完,重澜便已脸沉似冰玉,挥袖,将那留影魔珠毁了。
青冉不以为意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碎片,淡声道:“魔尊大人若是想看,这样的留影魔珠还有几个。”
“青、冉。”他缓缓念着青冉的名字,周身黑色的魔火肆虐,“你真当本尊,舍不得杀你?”
青冉如今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就算他是九重天大圆满,她也顶多重伤逃走。
所以,她不怕他杀她,更不在意他舍不舍得。
她只是,想离开罢了。
见青冉不说话,重澜拧紧眉,直接挥手将她赶出了殿外,“你滚吧,本尊不想再看到你。”
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青冉好像看见他身后的那条尾巴,萎靡地耷拉在描金坐垫上。
-
青冉终于离开了北渊,这个她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
悠然山的风景很好,她与元菁将剑阵安放在此,又立了“悠然宗”的山门,世间女子若想修炼,皆可来此拜于门下,入我宗门。
悠然,取的是“自在悠然”之意,惟愿世间女子不必再依靠男人,可凭自身修炼,自在悠然。
青冉原以为,不再与重澜相见,不必与他双修,她亦可以自在悠然。
却不曾想,在悠然山上,清风流畅,她心头却仍有几分重压,挥之不去。
所幸宗门初立,许多事务冗杂繁琐,忙得不可开交。
她无暇细想,只专心做着眼前事。
元菁也一直在帮青冉做事,她离了江海宗,做了悠然宗的副宗主。
她和青冉一样高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仍乐此不疲。
就可怜了江源清,每日在悠然山下守着,像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元菁下山去瞧瞧他。
不过元菁一向注重修炼之事,倒把他忘在脑后。
悠然宗有规矩,男子不得入内。
就因为这规矩,山下渐渐多了一条风景独特的望妻线。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来悠然宗修炼,在山下等着她们回家的道侣们也就越来越多。
不是所有女子都喜欢双修之法,还有很多都喜欢自己独坐修炼。
于是山下那些男子,不论之前在三界六道中是仇敌或是对头,此刻都有了相同的情绪和期盼,也就暂时忘了以前的隔阂,相互报团取暖,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道侣下山。
-
大家都没想到,某一天这悠然山下,会来一位跺跺脚就能让三界六道震颤的大人物。
魔尊重澜。
眼见着这位大名鼎鼎的魔尊拉长着脸,周身的风都凝结成冰块簌簌往下掉,大伙儿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有人小声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这悠然宗的宗主青冉,以前可是魔尊的灵炉!”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和魔尊双修,青冉宗主怎么能修炼得这么快,都已经九重天了呢!”
“我还有一桩小道消息,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
“什么什么?”
“听说之前在那洪荒秘境里,青冉宗主用纤云剑,捅穿了魔尊大人的心口呢!”
“还有这事?!啊,那魔尊如今岂不是伤好了,过来寻仇的?”
“快,我给我家宝儿传个信,让她快些下山,要是魔尊大怒,轰平了这悠然山,可就惨了!”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躲远点儿?待会要是打起来,我们只怕连余波都抵抗不了啊……!”
“快快快赶紧撤吧,青冉宗主看上去挺温柔的,怎么对魔尊那么狠?”
-
悠然山上。
青冉正在与女弟子们传授修炼心法,元菁忽然匆匆走过来,轻皱着眉头道:“青冉,重澜过来寻你了。”
青冉讶异地站起身,攥紧指尖道:“他上山了?”
“还没有,他知道悠然宗的规矩,没有擅自上山,而是托山门前的女弟子带了话上来,说想见你。”
青冉没想到,重澜那么不守规矩的人,现下竟然愿意守悠然宗的规矩了。
她掩下颇有些复杂的心绪,淡声问道:“他可说了有什么事?”
“没有。”元菁刚摇了摇头,另一个女弟子又上来匆匆禀报,“宗主,魔尊大人在山门前吐血了。”
青冉眼皮跳了一下,想到他之前因为受的那些伤,又多了几分愧疚。
“罢了,我下去看看吧。”她叹了一口气,御剑往山下飞。
-
山下,那些苦苦等候道侣们的男子,已建了一排排的屋子。
重澜占了其中一间。
青冉没让人通报,绕到重澜的屋前,竟不小心看到他在喝血!
她浑身血液倒流,惊诧于看到的这一幕,心道他这暴虐的性子果然未变,从前喝她的血,如今又不知从哪找来血喝。
真是脏了悠然宗山门下的这块地方。
可是,站了一会儿,她又发现有些不对。
那血闻起来,不像是人血,反倒像是……灵禽的血。
他没有再滥杀无辜,原来先前答应她的话,都还算数。
幸好她方才没有直接冲出去指责他,错怪他。
几月不见,他看起来消瘦不少。
“你来了。”他看向青冉,嗓音仍然哑得不像话。
“嗯。”青冉坐下,两人如今,倒是能像朋友一般,说会子话了。
重澜问了青冉如今宗门创立得如何,又替她解了几个修炼功法上的困惑,最后,他忍不住跟她解释道:“青冉,你以前误会了本尊许多事。”
青冉疑惑地看向他。
“以前和你一同进来的那些侍女,本尊杀了不少,却是因为她们有着觊觎之心,妄图窥探北渊还有本尊的秘密。”
“本尊虽然性子不好,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向来爱恨赏罚分明,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以前,他不屑解释这些。
可现在,她必须说给他听。
青冉瞥见他身后的尾巴一直在摇,忍不住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知道了。”
第47章 大结局
重澜就这样在悠然山脚下住着,每日疗伤修炼,青冉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来看看他。
两人聊聊从那洪荒府邸中得到的功法,探讨精益,有疗伤圣品时,青冉也会特意留一份,给他送来。
至于他给青冉送的天灵地宝,自然更多。
悠然宗的半个宝库,几乎都是重澜填起来的。
只是愁得尚胖子经常跟青冉哭穷,说他们北渊的宝贝都跑悠然山来了,干脆他也到悠然宗寻个一官半职好了。
可惜,他是男子,悠然宗不肯收他。
尚胖子又是一阵郁闷。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冉与重澜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独处时,他不会再用袍子遮掩尾巴,对着她一个劲儿的摇,好像那些他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让他的尾巴来表明。
甚至,他还拿到了出入悠然宗的令牌。
这令牌很珍贵,江源清也有一个。
原是江源清从元菁那儿得了这令牌之后,在重澜面前显摆,重澜才死缠烂打找青冉也要了一个。
-
转眼,就到了重澜的生辰。
是他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生辰。
他不想大操大办,也不想在魔界办。
反而仍然留在了悠然山下。
他的生辰,他只想和青冉一起过。
这日清晨,他便收到了青冉托女弟子送来的贺礼。
虽说她走不开,没有亲自送来,可他望着那贺礼,尾巴就已摇得停不下来。
她太忙,但他有空。
他拿着令牌,上山找她。
却不料,看到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子,正与她相谈甚欢。
他站在风中,手里还拿着那块令牌,却觉得那令牌硌得手疼。
心也疼。
原本摇成了风扇的尾巴彻底耷拉下去。
原来他的令牌并不是独一份。
他的生辰,她在陪别人过。
-
夜晚。
忙完一切的青冉去山下找重澜,庆贺生辰。
重澜冷着脸,不理她。
青冉知道他今日来找了她,所以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因何生气。
本来她是不需要向他解释的,可却还是轻声告诉了他。
“今日我与那男子谈的,是采买灵禽的生意,他手中有好几座饲养灵禽的山脉,宗门里对灵禽需求很多,若不压下价钱,又要花很大一笔灵石。”
“若缺灵石,与本尊说便是。”重澜轻哼一声,仍有不悦。
他走到后院里,将圈养的几只灵禽放了血,盛到血瓶里,狠狠嘬了一口。
青冉瞧他这模样,实在有些孩子气,忍不住想笑。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重澜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望着重澜皱眉喝血,很显然灵禽的血难喝,对他的伤势助益也并不大。
到底比不上修仙之人的血。
青冉走过去,掀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莹白如雪的手腕,“若你想喝血,以后不如还是喝我的吧。”
重澜看向她,目光往下。
青冉抿了抿唇,继续解释道:“灵禽也是一条生命,它们也是无辜的,还是莫要杀生太多……”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心疼灵禽,而不是心疼他。
重澜勾唇,含住她的指尖,“青冉,这是本尊活了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岁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
悠然宗欣欣向荣,名声大噪。
向往这儿,投奔这儿的女弟子也越来越多。
渐渐的,限制也就来了。
毕竟这悠然山上的阵法空间是有限的,容纳的人数也不多。
只好优先选择那些天赋好的女弟子入山门。
根骨普通的,便只能黯然离开。
青冉和元菁望着这一幕都不好受。
“若有一天,三界六道所有的女子都不必在阵法庇护之下修炼,天地之大,处处都能修炼便好了。”
青冉叹着气,和元菁对视一眼。
“小冉,我带你去瞧一眼东西。”元菁想到什么,拉着青冉,去了阵眼处。
一缕灰蒙之气,正在被不断地驱散着。
青冉皱起眉,“这缕气,似乎不属于我们当前这个世界。”
元菁点头,“是啊,这缕气,与女子不能修炼的禁锢有关,或许有一天,我们能追溯到真正的秘密,让世界上所有想修炼的女孩子,都能随时随地修炼。”
“我们一定会的。”青冉语气坚定,目光亦如此。
-
重澜也听说了如今悠然山的困境,他闭关了十几日,给青冉送来一个法阵。
“这是……!”青冉试了试,惊讶地看向重澜。
重澜风轻云淡地勾唇笑着,“只要随身携带这阵法核心,以后便能随时随地修炼了。”
青冉震惊难消,一旁的元菁也是如此。
元菁情不自禁地研究起那法阵,过了半晌,她才意识到,“魔尊大人,您在这法阵中加入了您的心头血?”
“一滴罢了。”重澜不在意地摆摆手,“所以也就只能笼罩一人。”
可青冉很高兴,她捧着那法阵。
“有了这个,就不必困于悠然山上,何处都可以修炼了。”
“是啊。”元菁也高兴了一瞬,又淡下来,“可惜,只有这一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谁说只有一个?”重澜挑挑眼尾,一翻手,地上顿时摆出几十个这样的阵法核心,“这些都是滴了我心头血的,可以分发给那些不能在山上修炼的女弟子们。”
“这么多。”青冉有些怔怔地望着,反应不过来。
“你若想要更多,随时来寻本尊便是。”重澜说得仿佛是给她摘一朵花那样简单。
“可是……一滴心头血做一个法阵算不得什么,若是太多,不仅耽误修炼,有损修为,甚至会让你元气大损的。”青冉皱起眉,不愿意。
“无妨,本尊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若想要,只管来。”重澜不甚在意地撇撇嘴,转身离开,背影仍然透着一股子傲气。
他没有告诉青冉,他修的无情道已彻底破灭,也没了进步的可能。
所以他不需要再修炼,也不必在乎修为,只要她开心便好。
更何况,他就算原地踏步,或是倒退几步,也仍然是这三界六道最能打的。
无人能及。
-
有了这样随身的阵法,悠然山上的女弟子们便可以来去自如,不必再受限制。
山下等候道侣们的男子一下少了许多,一直忙前忙后的元菁也清闲下来,答应了江源清的求婚。
两人大婚的庆典打算在江海宗办。
不止是青冉,重澜也被邀去了江海宗,就像上回江源清的生辰那样,还住在同样的地方。
元菁已不是江海宗的弟子,她之前的住处早已给了旁人。
但她和青冉还怀念以前在那仙台上喝酒看海的时候,便偷偷溜了上去。
刚坐下,将两壶酒拿出来,就见另外两道身影也飞了上来,正是江源清和重澜。
青冉拦住江源清,“大婚前,你们俩是不能见面的。”
江源清似乎早就想到这一点,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黑色长带,绑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样可行?”
修炼之人,不需要眼睛,也能感知万物。
见青冉没话说,他轻车熟路走到元菁身边坐下,嬉皮笑脸地给她斟酒,“阿菁,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元菁塞进一个酒盏,“闭嘴,别扰了小冉的兴致。”
江源清:……?
还是重澜识相,他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掏出青冉最爱喝的蒲酡酒,摆了一地。
他想起之前青冉生辰时,他们也曾在这儿喝过酒。
那时他虽然也在笑,心里却痛得无法形容。
“青冉,你还记得么,你生辰时,我们也是在这儿喝的酒。”
“记得。”青冉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却没有在意。
可重澜又道:“那时,我该直接将我的心意与你说明才是,魔界的万灯节是我为了你的生辰才准备的,却为了面子,不肯告诉你,后来我布置好一切去找你,你屋子里空空如也,我才开始后悔,要面子做什么……”
他苦涩地勾了勾唇角,若他更早些明白这个道理,该多好。
-
回去的路上,重澜还告诉了青冉一件令她很震惊的事。
直播间的事,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冉嗓音被风吹得有些沙哑,羞愧难当,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让我戴上尾巴之前。”重澜语调平静,眸子里映着她被风扬起的发丝。
微风徐徐,青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有那条摇得正欢的尾巴,与他脸上不动声色的表情对比十分矛盾。
“那你还……”戴上这个?
青冉不好意思再说完,重澜也没有再提起这事。
风悄悄的,他身后的尾巴也悄悄地摇。
和她并排飞行,一路摇到送青冉回到她的住处。
一路上,青冉心里乱糟糟的。
她从没想过,重澜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甚至,为她选择装傻,自欺欺人。
这不像他,一点儿都不像他。
“魔尊大人,离开北渊时,我还给你的那块小石头,还在吗?”她垂下眸子,心中也悄悄下定了一个决心。
“怎么?”重澜不明所以,手心摊开,那块小石头浮现。
“我、会好好保管它的。”青冉指尖在他掌心划过,像羽毛轻抚,也抚到了他的心尖。
“……”重澜反应过来,勾了勾唇角,笑道,“好。”
-
转眼,就到了元菁和江源清大婚这日。
青冉久违地打开了直播间,很久都没再直播,观众们根本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青冉知道,虽然直播间背后的人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直播间的观众是无辜的,他们曾教会她勇敢,鼓励她成长,而且也都是真心盼望着她越来越好。
如今,她也终于可以自信而坚定地告诉他们,她现在过得很好。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直很喜欢元菁和江源清这一对,看到他们成亲,都很高兴。
尽管青冉一再提醒不必再送打赏,他们还是打赏了不少。
直播大婚庆典的过程中,青冉也告诉了他们,她的决定。
她会原谅重澜,并且相信,以后重澜也会是一个好魔尊,所以,这是她给直播间的观众们,最圆满的结局。
-
重新打开直播间,又是元菁和江源清的大婚,观众人数暴涨,打赏也变得格外多。
因为拥挤,直播间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而青冉,竟意外地从直播间的本源力量里追溯到了那一缕灰蒙之气。
她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只知道直播间背后操纵之人不是良善之人。
但没想过,那人竟有可能与女子不能修炼的诅咒有关。
他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青冉又继续追溯下去,才发现,这人似乎就是重澜在东鹤谷时,抛下她去追击的那个人。
真相近在咫尺,青冉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重澜,一直在为这个世界付出他的温柔。
-
大婚庆典结束后,青冉照旧关闭了直播间。
她回到悠然山,对外却开始称闭关修炼,不见任何人。
可实际上,她却早已离开悠然山,一直在三界六道中追溯那缕灰蒙之气。
她的直播间里有同样的灰蒙之气,本源之间总有淡淡的牵引之力,再加上她已是九重天的修为,连续奔忙数日,终于有了收获。
她找到了藏匿于三界六道之中,另外的几个直播间。
也终于确认,女子不能修炼的诅咒,就是这些直播间的背后操纵之人设下的。
他的目的,是为了他的修炼。
让世间女子无法靠自己,只能依附于男人,这样才能制造更多的话题,让直播间拥有更多的看点,这样他获得的能量也就越多。
他这一己私利,真是害苦了三界六道的女子啊。
可青冉却发现了一个更冰冷的事实。
这背后操纵之人,是神。
上回重澜在东鹤谷赶走的,是那位神在这个位面的投影。
只是投影罢了,重澜与他斗,却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即便是重澜九重天大圆满,也无法与神的真身对抗。
而她深知自己要做的事,必死无疑,所以她没有告诉重澜,更不愿意连累他。
她一个人躲在暗处,把那几个直播间和那位神之间的能量连线,弄断了。
-
神怒的后果,不可想象。
就在青冉清理完所有的直播间,安然无事回到悠然山时,那位神也发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
他勃然大怒,想要杀了青冉,降下神罚,滚雷几万里,宛如末日降临。
重澜不知她做了什么,但是在她遇到危险时,他挺身而出,护在了她的身前。
他们都是九重天,一个是大圆满,一个也已经接近大圆满。
联手起来,暂时能与那神罚抵抗。
毕竟那位神还没亲自降临,只是他的怒火倾泻罢了。
这时候的青冉才发现,在神的力量面前,他们有多绝望。
“你曾是本神看好、栽培的女人!”那位神的声音古老厚重,蕴着滔天怒火,“本神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一道九转神雷劈下,重澜硬生生地扛住,黑眸睥睨,“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神不怒反笑,笑声传荡在九天之上,“好啊!你们倒真是情比金坚?那今日,我便让你们选择,是保全对方呢?还是保全这个世界呢?”
几十道九转神雷同时酝酿着,随时便要降临。
若青冉和重澜护住对方,即便重伤,两人也还有活命的余地。
可这样的话,整个三界六道,都会因这几十道神雷中蕴着的神之怒火,而彻底倾覆。
从此以后,这个位面将化为无尽的修罗地狱,只有痛苦黑暗,再无光明美好。
青冉痛苦地阖上眼,重澜纠结地皱紧眉。
两人再一次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二选一。
是选择拯救这个世界,还是牺牲对方。
第一次,重澜选择牺牲青冉,赶走东鹤谷的神投影,那时就已经化解了一场无形之中的灭世危机。
可青冉当时不知道,肝肠寸断,心如死灰。
第二次,轮到青冉做选择,她为了天下的女子,捅穿了重澜的心口。
那时的她,对他还心存恨意,即便他死,也觉得是他在为以前的错事赎罪。
可时至今日,她舍不得了。
她不可能再捅他一剑,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青冉再睁开眼时,已有了决断。
她选择放弃自己,让重澜和这个世界一起,好好活着。
重澜目眦欲裂地看着青冉,望着她的长发从尾尖开始,渐渐覆上一层冰霜。
被彻底冰冻之前,青冉将怀里那块小石头拿出来,放到重澜手里,“你要、好好的。”
重澜接住那石头,仰头长啸,体内不知爆发出一股怎样的力量,拼死将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笼在了他的力量之下。
那位神不能轻易降临,逼死青冉,他的怒火熄灭,不愿再惹重澜,也就沉默着离开了。
-
北渊的狂风暴雪再也没有停过,重澜每日站在风雪里,仿佛化成了一座冰雕。
没人见过,重澜这般颓废的样子。
可无论谁来劝,都没有用。
他日日夜夜守着青冉的尸身,不许任何人靠近。
有时候,就像青冉还活着那样,他会和她说说话。
和她说悠然山上和她一起种下的花都开了,她什么时候醒来,他陪她去看看。
或是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抑或是,和她讲一讲他今日又做了什么善事,她若知道,肯定要多夸他几句。
可不管说什么,她都只是阖着眼,一动不动,浓密卷翘的长睫覆着冰霜。
他再也看不见她那双温柔平和的秋水长眸。
原来以前那些心痛难过,都不算什么。
如今才是,一颗石头心仿佛被割裂,好像一直在流血。
如果她能醒来,他宁愿被她欺骗,被她伤害,被她利用。
也好过眼前这无望的折磨。
……
转眼,到了重澜三万岁的生辰。
魔界想要为他大办,三界六道均来朝贺,想必是极大的风光与盛景。
可是他却阻止了,把经笠仲和尚□□到身边,吩咐道:“本尊要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听青冉的话,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们以为他在说胡话,皱眉担忧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本尊的道心中,有一缕神魂之魄,可以将她的三魂六魄重新凝聚看,唤她苏醒复活。”
“那这样,您岂不是……”经笠仲脸色微变,已经意识到重澜要放弃什么。
尚胖子也反应过来,“魔尊大人,没必要这样吧?您身份何等尊贵,更何况——”
“不必说了,我意已绝。”重澜还抱着青冉的尸身,垂下眸时,他死寂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缱绻,“就当本尊比较自私吧,这样的痛苦,本尊不想再撑下去。”
她没那么爱他,她活着,不会痛,能更好。
-
魔界万历记载——
魔尊重澜,寿数三万年,自绝于北渊,换心爱之人苏醒复活。
-
青冉醒来时,只看到漫天红霞,氤氲十万里。
满地石头残片,让她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她看着默默垂泪的尚胖子,艰难地开口道:“重澜呢?”
尚胖子低声哭道:“魔尊大人已经……已经……”
其实不用问,青冉望着那些红霞就已经明白,这是重澜在和她道别。
只有他这样实力通天的大人物,身体彻底消散在天地间时,才会有这样的天地异象。
满地残片,是他心脏破开后,取出神魂之魄为她复活的下场。
她竟到如今才知道,原来他给她的那颗小石头,是他的心。
青冉将那些碎片捡起来,一块块地拼凑,虽完整,但上面已满是破碎的裂痕。
她将那小石头重新揣在怀里,就像他最开始给她的时候那样,就好像可以骗自己,他还活着那样。
只是,石头可以重新拼凑,他却也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青冉的魂魄里有了神魂之魄加持,无比强大,修为又进了一步。
如今,她得偿所愿,实力成了九重天大圆满,离成神只有一步之遥。
可她高兴不起来,心永远都在痛在,仿佛那些石头残片不停在她心口一下下的划着。
每到晚霞染红头顶的天空时,她总是会想起有一个傻子。
那个傻子的名字叫重澜,三界六道的人都说他是暴虐无情,嗜杀冷血的魔尊。
可只有她知道,他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
三百年后。
青冉修炼成神,飞升神界,大家都来共贺送别。
这样的大喜事,她却笑不出来,将她所有的东西包括那把纤云剑都留在了悠然山上,她只带了那块满是裂痕的小石头,来到上界。
神界的一切都和下界不太一样,有一位长发白裙的姑娘在引神池接引,见到她便笑着说道:“欢迎青冉小神来到神界,神帝已给新晋升的小神们都安排了住处,请随我来。”
“多谢。”青冉虽有些紧张,但还是捏紧袖中的石头,表现得淡定从容。
经过一处长桥,忽见一少年驭云而来,眉眼狭长,意气风发,凛冽桀骜。
众人皆拱手鞠躬相迎,唯独青冉怔在原地,好似看呆了。
有人连忙拉着青冉行礼,轻声告道:“这位是神帝的儿子,刚从下届历劫回来,脾气可不怎么样,你莫要惹恼了他。”
青冉点头,正要询问,袖子里的小石头却不知怎的飞了出去,直直砸中了那少年的脑袋。
“谁拿石头砸我?”少年皱起好看的眉,目光扫了一圈,薄唇紧抿,很是不悦。
青冉走出去,从地上捡起那石头,上头的裂痕竟已全都消失,恢复得莹润漂亮。
少年陌生人般的看着她,“你是刚飞升的?”
青冉置若罔闻,只看他一眼,又低眉捧着那石头,泪流满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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