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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娇暴君暗恋我

  凡夫俗笔

  文案:

  姚正颜本是个乡野丫头,机缘巧合之下被帝王接入宫中,成了娇宠万千的贵女。可帝王太过于阴鸷暴虐,情窦初开的她,不敢对他动歪心思。

  后来,她在胞姐的怂恿下,十里红妆嫁给了帝王的弟弟——寻王。

  可谁知温润如玉的寻王,私底下早已与她的胞姐苟合,至始至终只是在利用她对付帝王,他们的大婚之夜,迎接她的更是只有一杯毒酒。

  当她身体冰凉之际,素来波澜不惊的帝王匆匆赶来,抱着她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一朝重生,她假意与寻王周旋,惹得帝王妒红了眼。九五之尊也会不安地将她禁锢在怀中,拧着眉头低声诱哄:“日后留在宫中陪朕可好?”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陪在朕身边就好。朕身心干净,后宫形同虚设,只要你点头,什么都依你。”

  “他不爱你,也给不了你这些。”

  姚正颜从来不知道,帝王对她竟如此情根深种。

  【小剧场】

  姚正颜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月事却迟迟未见。

  她开始愁眉苦脸。

  后来她窝在帝王怀里取暖,却突感下腹有股热意,一抹血迹沾到了帝王的龙袍上。

  帝王望着那块红斑,喉结滚了一圈,勾唇浅笑:颜颜长大了啊

  姚正颜:……

  她好像更加愁了。

  【注】1v1,sc

  内容标签: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正颜┃配角:夜听┃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会坚定地偏爱你

  立意:心中有爱,积极向上

第1章

  ◎一杯毒酒◎

  寻王府的高墙之内,重兵把守着一个青梧院。

  院子里还残留着几只大红灯笼,轻易将来回交错巡视的红衣侍卫的身影不断拉长,却照不暖他们冷肃如冰的脸。

  只因他们看守的,正是三天前王爷才迎娶入王府的寻王妃——姚正颜。

  黑暗中,一袭正红色嫁衣的姚正颜孤零零地蜷缩在床角,发髻松散凌乱,衣裙也有些褶皱,地上还有一顶被砸歪了的凤冠。

  三天前还欢天喜地的小姑娘,如今两眼空洞无神。

  她想不明白,也什么都不知晓——

  那个一直温润如玉、口口声声允诺往后余生都会爱护她的寻王夜锦,为什么在他们的大婚之夜,无缘无故下令将她囚.禁起来?

  他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可怕,又凭什么这么折辱她?

  皇上呢?姐姐呢?他们知道么?月琴可有成功传信出去?

  她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疼得发不出声音,却是突然胸腔一热,血腥味瞬间涌上心头,脑袋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后,才吐出一滩黑血。

  是那杯合卺酒。

  自大婚之夜,夜锦引着她喝下合卺酒后,她便频频开始呕黑血。

  ——他竟然给她下了毒。

  毒素在她体内蔓延得极快,姚正颜的意识开始模糊,干裂的嘴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可谁能救她……

第2章

  ◎皇上要见她◎

  “王爷,青梧院那位快不行了。”

  侍卫骁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外,垂眸拱手向里头正在行男女之事的夜锦禀告。

  骁还未经人事,奈何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女子的娇.吟声也过分放肆,惹得他脸上火辣辣的,耳朵更是通红。

  还未尽兴就被打断的夜锦,憋着一股火气随手砸了一个什么东西,而后不得不退了出来,又轻拍了拍身下女人微醺的小脸,才起身更衣。

  同样欲求不满的姚舒云,半遮眼帘藏住里头的冷意,语气却软糯缠.绵,道:“王爷,云儿有些累,这会儿就不过去看妹妹了。”

  夜锦将她捞起来吻了吻,颇为宠溺:“也好,你就先在此休息,犯不着为那蠢货累着,毕竟……”

  男人捏了捏她的软腰,轻笑道:“毕竟这么美妙的身子,只适合用来伺候本王。”

  姚舒云娇嗔一句:“王爷也忒坏了,净打趣我……”

  “惯是口是心非的,本王瞧着你也并无不喜。”

  收拾好后恢复一身儒雅矜贵的夜锦,砰然开了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死死垂着脑袋的骁。

  他冷着脸吩咐道:“把消息放出去,问问皇兄可否还想见她。”

  “是。”

  姚正颜还死不了,府医过来扎了几针让她清醒便悄然退下。

  她也懒得去闹。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侍卫们整齐又压抑地喊了声王爷。

  终于来了。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外头的灯光冲散了些许屋内的幽暗,隐隐绰绰显现出此刻僵在榻上的姚正颜。

  “颜儿,你身子可好些了?”

  熟悉的那道清润男声又回来了,一如从前般亲昵又蛊惑人心,断然不似大婚之夜那样冰冷无情,也好像给她下毒的人不是他。

  姚正颜有些呼吸不畅,听到动静也只是麻木又怔愣地望着头上的大红色床帷。

  见她不回应,夜锦诧异了一瞬,随即耐着性子坐在一旁,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丝毫没有方才的恼怒。

  “本王知道,委实不该在大婚之夜抛下你,奈何公务缠身,你作为本王的……王妃,该体谅本王才是。”

  她依旧一动不动。

  “颜儿不说话?”他突然狡黠地威胁道:“那看样子你是不想再见皇兄了。”

  皇上……

  “你个卑鄙小人!你把我的宫女怎么样了?我要见陛下!”姚正颜下意识突然转过脸唾了一句,又恨恨地瞪着他,眼泪竟没意识地悄然滑落。

  多日来横遭此祸,她虽憋屈气愤,却始终不肯落泪,为何如今一提到那个平素凶狠暴戾的男人,她居然禁不住心底泛起阵阵酸涩和委屈……

  他是执宰大祁的帝王,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负了么?还是说……

  他真的生气了,不要她了?

  可那时候她哪里知道夜锦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哪里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变故局面?

  何况当初她支支吾吾说出想嫁给寻王时,皇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第二天就真的下旨把她嫁出去了。

  没有人告诉她皇上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蠢笨的人,哪能看得懂帝王之心。

  “闲杂人等本王自是处理掉了。”

  夜锦不以为然,轻笑着扫了她一眼,轻易就揭穿了她的小心思:“皇兄没有不要你,他只不过呢,是被本王钳制得毫无招架之力罢了。”

  姚正颜咬牙切齿地艰难反驳道:“你、你、胡、说!”

  大祁皇帝夜听,十岁便登基,杀伐果断近二十年,她出嫁时一切也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几日时间就轰然败落给他?!

  “好好好。那就算他没有受制于本王,不过你可有听说过一种剧毒,叫千生骨?它可是世上无解。本王既已对你下了死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这样,就算他来救你出去了又能如何?”

  姚正颜在乡野时不必知道这些,在宫中也无需了解这么多邪门歪道之术,故而实在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但她自己的身体她是知晓了,恐怕真的没多久了。这一刻,蓄满泪花的杏眸瞬间晦暗下去。

  见她悲戚,夜锦突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道:

  “骗你的!千生骨怎么可能让你活这么久?何况那可是将人折磨得五脏六腑皆破溃,比剜骨之邢更甚煎熬,本王断然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姚正颜像个笑话一样被他戏弄,愤恨得锦被下的手攥得死死的,却无力反击。

  “本王会留着给皇兄用的。”

  他突然敛了笑意,语气阴恻如地府的恶鬼:“多亏了颜儿呢,要不是他把侍鬼令送给了你,本王还没那么快将他的左膀右臂砍掉呢!你可是大功臣,本王自然不会太折磨你。”

  姚正颜一怔,侍鬼令是什么?皇上何时给过她?

  但压抑多年的夜锦,难得有机会放肆倾诉自己的胜利喜悦,自顾自滔滔不绝:“如今他躲在宫中逃无可逃,即便本王不进攻他也得耗死在里面,何况本王在北厘还有三座矿山,财富不尽天助我也!”

  “再说了还有你在本王手上,那就看他,肯不肯来见你一面了。”

  “你卑劣无耻!噗——”姚正颜一时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血,模样狼狈不堪。

  夜锦厌恶地后退几步,顿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便交代府医过来,继续吊着她的命。

  就这么谈完一阵话的功夫,骁已经回来了。

  他恭恭敬敬向寻王复命:“王爷,皇上要见她。”

  夜锦满意地扯出一抹笑容,如此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千生骨,可算能派上用场了。

  “让他明日一早过来。”

  ◎最新评论:

  -完-

第3章

  ◎我们是亲姐妹◎

  天将晓,东边乍出的鱼肚白格外好看。

  往常若是在宫中,丫鬟们晨早定要偷个片刻来互相问候,一来了解宫中的各类八卦,二来也是给自己醒醒脑,免得接下来的一天犯迷糊得罪贵人。

  但今日,春来和见喜却是小嘴紧闭,伺候自家主子时谨言慎行也就罢了,早先来的路上都不敢妄语其他——

  王府的巡侍比先前又多了好几倍,压抑和阴沉感持续笼罩着王府。

  听闻,短短三日就被寻王打得落荒而逃的皇上,今日要来府上自投罗网。

  大祁,要变天了。

  好在她们的主子是姚舒云,虽说姚正颜才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但谁不知道她如今被重兵看押着,况且是快要死了的。

  但主子不同,如今她被寻王好生安置在王府里,日后还将会是皇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她们跟着她,也是能得几分殊荣的。

  姚舒云看着镜中尊贵雍容的美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赏。”

  她随手拿过两只玉镯子,丢给了春来和见喜这两个素来心思灵巧、深得她心的大丫鬟。

  春来和见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立马跪地叩首谢恩。

  “王爷呢?”姚舒云平淡地问道,像个妻子询问自己丈夫人影时般理所当然。

  春来赶忙道:“回主子,奴婢只知王爷出府去了。”

  “也好,”她提裙起身,“我也该单独去见妹妹最后一面了,把东西带上吧。”

  春来和见喜异口同声:“是,主子。”

  随后一行丫鬟簇拥着姚舒云不紧不慢行至青梧院。

  “姐姐!”

  看清来人的姚正颜,满心欢喜地挣扎着起身,然而待瞧见她一身富丽华贵,身后还拥着一帮丫鬟的时候,心下又一咯噔。

  姐姐艳色绝美的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

  是哪里不对劲?

  姚舒云稍一抬手,斥退一众人,才徐徐走近她,在距她一臂远的地方站定,然后轻蔑的俯视她。

  姚正颜慌得浑身抖成筛子,她抬眸仰望对方,一如从前那般乖巧又有些讨好地小心翼翼道:“姐姐?你是来……”

  “嗯。”

  姚舒云打断了她的话,模糊了自己的目的,又附身轻轻捏起她瘦削的下巴,微微蹙眉:“颜儿受苦了。”

  姚正颜压下心中的怪异和不安感,一把捉住她的手,满眼期翼:“姐姐,姐姐你带我回宫好不好!夜锦他…唔……”

  趁她不备,姚舒云塞了一颗药丸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

  姚正颜作势要催吐,却突如其来被她扇了一巴掌,干枯单薄的身子瞬间散落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徒留一双茫然又震惊的杏眼怔怔望着她。

  她眼泪倏然掉出来,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她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背叛了她,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这样对她?

  姚舒云只垂眸怡然自得地揉了揉自己那打得又痛又麻的小手掌。

  这一巴掌,她可是盼了好久。

  这下心满意足了,才终于舍得回答姚正颜的疑惑:“不过是想让你在死之前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罢了。”

  闻言,姚正颜惊惧地往后缩了缩,无助地晃动脑袋哀求她:“不要、不要!”

  对方嗤笑一声,语气亲昵得令人作呕:“嗐,我怎么忘了呢,我们颜儿连葵水都还没来,自然是不知晓其中的销魂了。所以姐姐体谅你,在你与王爷大婚之夜,还是姐姐替你伺候他的呢!你不得多谢姐姐?嗯?”

  “你、你们……”姚正颜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了,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姚舒云大大方方承认。

  “不止那晚,我都与王爷快活了一年多了。王爷最爱我了,只有你,被我们哄骗得团团转,真是有趣极了。”

  “若不是你还有点价值,王爷何苦要与你逢场作戏,多此一举娶你进门?”

  “不过也无妨,皇上答应来见你最后一面了呢。过了今天你们俩死了,我就是日后大祁的皇后了,颜儿要替姐姐高兴才是。”

  “我们、我们是亲姐妹,我那么相、相信你,你怎么能这么狠毒!”泪雨如下的姚正颜,已经开始周身开始燥热泛软,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低如蚊声。

  亲姐妹?

  这个词像是刺激到了姚舒云,当即发了疯一样上去啪啪又扇了她两巴掌。

  她面目狰狞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问凭什么!明明救他的人是我!凭什么他只对你一个人好?我哪点比不上你这个废物?他凭什么不爱我!?”

  泄了气的姚舒云恍惚片刻,才失魂落魄地退开,跌坐在一旁的檀木高椅上。

  而姚正颜,已被搓捻得奄奄一息,有气出没气进。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春来的声音:“主子,王爷带着皇上过来了。”

  姚舒云回过神,冷冷瞥了一眼床上又脏又丑的半个死人,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才愤愤拂袖出去。

  屋外,整个青梧院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孤零零站在夜锦身后的皇帝夜听,一袭明黄色龙袍笔直而立,俊美无双的脸上沧桑冷肃,好看的薄唇抿出一条难看的弧度。

  他已不似往日那般暴戾恣睢,像是被磋磨平了棱角,周身毫无杀气,疲倦且平静。

  姚舒云不动声色地稳住心绪,只朝夜锦欠了欠身,依旧一脸柔和端方。

  夜锦虚扶了她一把,两人交汇了眼中的得意,他才耻高气扬道:

  “皇兄可以进去了。本王恩赐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可以慢慢叙的。”

  夜听像个行尸走肉的傀儡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动,只是僵硬地迈开步伐,朝着里头一步步走去。

  ◎最新评论:

  -完-

第4章

  ◎重生了◎

  刺眼的光斑穿过窗棂,让本就烦躁的姚正颜愈发难捱。

  许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这样将死之人竟赚得了片刻回光返照的时候,正闭目咬牙胡乱地撕扯自己的衣领。

  夜听进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往昔精致鲜活的小姑娘,如今枯槁凌乱的躺在床榻上,活像一条脱了水上岸的鱼儿,只能窒息地垂死挣扎。

  他抵在门上的手颤了颤,旋即僵硬地收拢些许,又挪了挪脚下沉重的步伐。

  姚正颜滚动间稍稍睁开一条眼缝,发现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对方逆着光影,看不真切。

  有了前面夜锦和姚舒云来看自己的教训,加之自己这会儿如此狼狈,她不由得下意识想起方才姚舒云对她说的话——

  让她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

  事实上,姚舒云也的确想让人进来糟蹋她,好叫夜听过来时能亲眼瞧瞧。只可惜他们来得太快。

  姚正颜怕的要命,一边躁动一边抱紧自己惊恐地往后瑟缩,尖叫着:“不、不要过来……滚开、滚!”

  她这一举动深深刺痛了夜听。

  总是这个样子,一见他就惊惧,永远想躲着他、疏远他。

  心绪稍有破绽,千生骨的毒性便蛮横地侵袭着他的理智,浑身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瑟瑟发颤。

  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膝盖一软,踉跄地跌坐在床沿边。

  然而他这砰然一声降下身,倒是让姚正颜看清了他的脸。

  “皇、皇上……?”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找回些思绪,壮着胆子仔细端详片刻,才敢确认眼前的男人,的确是那位不苟言笑、阴鸷嗜血的暴君夜听。

  男人依旧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凝视她。

  姚正颜咬了咬自己的唇瓣,眼下自己身体的异样羞耻,更让她觉得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小丑。

  她脑中浮现姐姐提到皇上时的不甘——

  “皇上答应来看你最后一面了呢。”

  “明明是我救了他,凭什么他只对你一个人好?”

  “……”

  所以……皇上真的来看她了?

  可她在宫中这两年来,与他接触少之又少,又何来他对她好这一谬论?

  然而眼下不是讨论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

  她扑棱着挪过去,壮着胆子推搡他出去,原先苍白的小脸这会儿憋得通红,“皇上您…您快走啊!这里危……”

  这大概是她此生唯二次触碰到他了。

  他不喜人近身。

  何况像他这样比阎王爷还恐怖的人,这些年给她带来的恐惧感不是一星半点,她想保命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沦落到这样的关头,她实在分不清谁好谁坏了,但总归在宫中的日子没遭什么大罪,如今自己竟成了拖垮他的人,只恨不得他长出三头六臂赶紧逃离这里!

  夜听仍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听到。

  走?往哪走?

  他想质问她,当初她非要嫁给夜锦,将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回心转意呢?现在知道难受了?

  可嘴巴颤了颤,到底还是将一腔怒气忍了下去,但又怕自己真的气得失了分寸,便将一张阴沉的脸别过去。

  见此,姚正颜更慌了,要命的是身子也越来越热腾。

  脑子一片混沌,意识逐渐迷糊,抵在他瘦窄的腰身上的两只小手,也从推搡慢慢变成了扒拉,然后又贪婪地缠住了他,最后她甚至整个人攀挂上去。

  男人像一块木头,定定地任由她折腾,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得到些许满足后,她更加肆无忌惮,本能地开始胡乱啃咬、磨蹭,甚至解开了那人的腰封。

  她呼吸越发急促,心尖痒痒的总想抓住点什么,最后只能蹙眉喃喃发泄道:“我想要,想要……”

  “我想要回宫…回宫……”

  曾经有多想逃离那座牢笼,如今就有多怨恨自己。

  被千生骨摧残着,夜听连抬手想抱住她的力气都没有,勉强能稳住身形已是用尽力气,毫无血丝的薄唇无意识地打颤。

  然而与她这样的时刻,却叫他心生欢喜。

  姚正颜还在努力贴着他汲取凉意,直到红唇触碰到一处薄薄的、软软的地方时,烧灼的小脸被对方一阵阵冷冽的气息喷洒……

  然后她猛然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方才是亲了皇上的嘴巴后,瞬间吓一激灵,缠着他的双手一松,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坠落。

  夜听顿时不悦地拧着眉头,好在及时伸手捞住她,随后顺势带入怀中,动作僵硬又生疏。

  剩下姚正颜错愕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

  她竟然……轻薄了自己一直视如严父、如兄长般的皇上!

  然而未等她思索更多,一股强大的窒息感汹涌而来,逼得她黑血狂吐不止,很快就染湿了两人交叠的衣袖。

  她的世界慢慢天黑了。

  “颜颜!颜颜!”

  素来淡漠的夜听此刻慌了神,明明做好了来陪她一起死的准备,可这会儿还是急红了眼——

  当年被父皇丢到兽场喂野兽都没哭的小男孩,如今却痛得只见泪不闻声。

  人悲伤绝望到极致的时候,喉咙是发不出声音的。

  习惯了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帝王,头一次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又呆滞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小姑娘吐出的血,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没了生机。

  即便逼着夜听服下千生骨的夜锦仍是不放心,早早命人埋伏在外。

  一刻钟之后,他稍一挥手,命令弓箭手:“放箭!”

  万千只利箭应声而出,齐齐射向那间紧闭的房间后,夜锦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去,竟是喜极而泣地放肆大笑,甚至笑得几近癫狂。

  他的帝王之梦马上就要实现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一批批精锐的死士正悄无声息包拢住寻王府……

  而屋内抱着姚正颜中了一身暗箭的夜听,此时神情麻木,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冷笑。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姑娘,竟是气恼地压身下去咬了一口她那已然发紫的唇瓣。

  力道大概很重,可惜她没有反应。

  “也好,也好。”他眷恋地望着她,苦笑时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这样不听话的小东西,就该罚你永远陪着朕,哪都不许去……”

  ——————

  “颜儿?姚正颜?姚正颜你给我醒醒!”

  姚舒云拧着秀眉摇晃着睡得一脸酣甜的妹妹,见她还敢这般心大搁殿里头睡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唔……”被惊动的姚正颜烦躁地伸了伸胳膊,正贪恋被窝里的暖意,却后知后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她刚刚听到了谁的声音?

  缓缓睁开眼,便见青涩又稚嫩的姚舒云咬牙切齿地揪住她的耳朵,又粗暴地一把掀开锦被,一边将她从床上拖出来,一边厉声质问道:

  “是不是你把陛下的那座琉璃屏风打碎了?”

  姚正颜张了张口,惊愕地望着她:“我……”

  窝着一腔恨意又摸不着头脑的姚正颜傻眼了。

  姐姐姚舒云?

  陛下的琉璃屏风?

  她不是被姐姐和夜锦联手囚.禁于寻王府,然后毒害死了么?还有皇上,皇上他!但怎么眼下她还好端端的在……在宫中?

  对,是在宫中。

  看这周遭的摆饰,熏香袅袅的暖阁,浅粉色的帷幔,叮铃晃动的珠帘外摆着一盆娇嫩欲滴的并蒂莲,以及散了一地渣渣的琉璃碎片……应当还是她们以前姐妹共住的烟秋宫。

  可是她打碎了皇上的琉璃屏风这事,不是她进宫的第一天就闯出的祸事么!

  是她做梦了还是时光倒退了?

  但不管是什么,先前她所遭受的痛苦绝对真是得令人毛骨悚然!

  见姚正颜醒来了还一脸无辜地呆愣着,姚舒云更是急得要命,钳住她的臂膀奋力一摇,头一回声嘶力竭地动怒斥责她:“你说话呀!是不是你!”

  她不过就随冬晴姑姑出去熟络一下宫中各处的功夫,回来就见地上碎成一地琉璃屏风,不用想都知道是她这个向来毛毛躁躁的妹妹干的。

  她顿时吓的脊背发凉、六神无主,多恨这一刻姚正颜不是她的妹妹!

  她们不过才进宫第一天啊,好不容易逃离那个穷乡僻壤、脱离苦海,她就闯出这样的祸事来连累她!

  陛下是什么人?那样冷面不近人情的大祁君主,若非她们祖坟冒青烟,碰巧救了他一把,他心情一好才随口丢下一句“将她们带进宫”,否则她们这样低贱的草民,是几辈子都高攀不上这样的富贵之流的。

  可俗话说得好,他能高兴一时,哪能高兴一世呢?何况这才刚进宫就……

  如今这样,她们姐妹俩怕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要前功尽弃了。

  然而这死丫头倒好,闯了这么大的祸,竟然还敢躲着鼾声大睡,真是气煞她也!

  一头雾水的姚正颜,实实在在被她这副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本能地认怂,下意识磕磕绊绊道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

  姚舒云气到两眼带上猩红,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损坏了御赐之物,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我们会死的你知道吗!!”

  姚正颜被这一巴掌打回了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最敬爱的姐姐,曾经也是因琉璃屏风而这样打骂过她。痛得这么真实,绝不是梦。

  那先前的枉死也不是梦了。

  他们真的害死过她,而如今,她竟真的是重生了!

  “你这个……”见她丝毫没有悔意,姚舒云手一扬,又作势要打她,不料被听到动静的冬晴姑姑急忙制止了:“姚大姑娘!”

  姚舒云手一抖急忙收回,立马委屈地拉着妹妹跪下,潸然泪下好生凄楚可怜:“姑姑,求姑姑救救我们……”

  姚正颜也埋头低声啜泣。

  冬晴一看这姐妹俩的架势,再看看地上的碎琉璃,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想到皇上那样阴晴不定,她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陛下在御书房,奴婢领你们过去吧。”

第5章

  ◎求情◎

  腊月凛冬,白雪纷飞。

  皇宫的白玉石板上堆满积雪,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也只剩一片白皑皑。

  人迹骤然隐匿的甬道两旁纷纷降下雪帘,徒留三行一深一浅的脚步印在雪地里。

  “今年的雪来得早也来得猛。”

  最前头的冬晴望了望这略显空荡的皇宫,偶有几个宫人缩着脑袋匆匆赶过,自己的轻声叹息也很快淹没在风中。

  姚正颜也瑟缩地撑着桐油伞,默默跟在冬晴姑姑和姚舒云的后面。

  又干又冷的寒风刮在身上,掀起衣摆猎猎。她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穿的还是从黄牛坳出来时的青灰素衣。

  这是她从前最宝贵、最体面的一套衣服——即便它粗糙发白,但依旧完完整整,没有一处补丁。

  可与这富丽堂皇的皇宫相比,又实在窘迫得像个笑话,仿佛穿着这样的衣衫多踏足此地一秒,便是对此地的亵渎。

  她们也的确才刚踏足不久。

  前世,陛下带她们进宫后,对冬晴姑姑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来安置她们”便匆匆离开了。

  姚正颜并不在乎陛下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她只知道自己做梦也不敢想象,皇宫中的暖阁竟能在寒冬中烧的如此热乎!因为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她自记事起便是充满了对冬天的恐惧。

  每年的寒冬都太冷了。

  她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穿过。

  因贪恋这样的温暖,本该与姐姐一同随冬晴姑姑出去熟悉环境的她,选择先留在烟秋宫里休息。

  毕竟还没有布置好的烟秋宫,就已经很气派,够她看个眼花缭乱的了。

  于是她左看右看、四处转悠,果真看痴了眼,导致一个转身时,就不小心就碰掉了陛下刚赐给她们的琉璃屏风……

  姚正颜当场吓得浑身瘫软,脑子一片空白。

  冬晴姑姑还没来得及挑选宫人过来,故而那时整个烟秋宫内只有她一人,她便愚蠢地想躲起来。

  最开始是藏到床底下,后来趴得手脚麻了便又爬出来。

  先前一路上舟车劳顿本就疲乏,这么一番折腾她的眼皮就更是打架得厉害,故而头一歪就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睡过去了。

  后来的事情便如方才一样,姚舒云回来后气得要撕碎她。

  想到前世种种,她又怔怔地望着前面的姚舒云同样单薄的背影,鼻尖一酸眼眶便湿了。

  她曾是她最敬爱、最依恋的姐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就是这样的人,竟毫不留情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为什么呢?

  自她出生起,母亲就因她大出血而死了,父亲在她的印象中也一直是整日疯疯癫癫、嗜酒成魔,一回家动不动就打骂她们姐妹。

  那些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是一身伤,她们只能相依为命、互相舔舐伤口。

  后来一个寒夜,父亲醉酒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她们更是成了彼此在世上最亲密的人。

  那时多温馨啊……但姐姐似乎在进宫后就变了。

  变成了她的仇人。

  雪越来越大了,冷风如刀子般戳在脸上,让姚正颜不禁打了个寒战,桐油伞上的雪层也抖落许多。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姚舒云的注意,她面色凝重地回头瞪了妹妹一眼,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

  “姑娘们先前该听奴婢的话,把衣裳换了才是,如今雪越发厚重了。”

  冬晴也回头看了看两位小姑娘这般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无奈地长吁一声,只盼望陛下能对她们从轻处置。

  姚舒云忙垂泪欲泣,朝着冬晴欠了欠身:“求姑姑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待会在陛下面前替我们求求情……”

  冬晴拧着眉头虚扶起她,为难道:“陛下他,不是我等奴婢能求得动的。”

  闻言,姚舒云身冷心更冷。

  她这身薄薄的粗布根本不起暖,更别说抵抗这样酷烈的风雪了。早知这样的福分如此浅薄,她就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矜持说等到沐浴再更衣。

  这下好了,滔天权贵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到底有多昂贵舒适,她这辈子恐怕再也体会不到了。

  她又愤愤不平地咬了咬后槽牙,这该死的姚正颜,简直害死了她!

  “我们走快些吧。”

  说罢,冬晴加快了脚步,身后抖成簸箕的二人也不得不紧紧跟上。

  一路上,姚正颜看着这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

  又想到皇上,心更乱了。

  ————

  在御书房外,如前世一样,冬晴姑姑又好心告诫她们:

  “陛下素来不讲什么情面,但到底你们有救驾之功,奈何他前脚刚赏赐,后脚你们就打碎了,此罪如何定夺发落,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不过切记,陛下不喜女子哭哭啼啼,尔等待会进去后莫要犯糊涂,否则便真是死路一条!”

  “是,多谢姑姑。”

  姚舒云那张原本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此刻又白了白。

  而方才挨了一巴掌耳光的姚正颜,因着这一路洗涤风雪,两边脸颊都冻得通红,恰好将掌印暂时掩盖了下去,竟叫人半点看不出痕迹。

  通报之后,竟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安海公公,亲自出来迎接。

  两鬓略染斑白的安海公公跑出来,殷勤地笑出一脸褶子,忙前忙后似的迎她们进去,还走边感叹道:

  “哎呦这大雪天的!两位姑娘有什么事命人通禀一声即可,何苦亲自过来一趟?”

  姚正颜躲在后边,将脑袋又垂了垂。

  而冬晴和姚舒云则是尴尬地眉头一拧,好在冬晴替她开了口:“公公所言极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

  御书房内很暖和,没了方才的寒风摧残,姚正颜的脸开始烧得厉害。即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越往里走,那股压迫和窒息感越发强烈。

  那是来自帝王的威压。

  三人跪下行礼,一旁安海公公也忙弓着身子朝着上首的帝王禀告:“陛下,两位姑娘到了。”

  大殿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姚正颜咬着嘴唇冷汗直冒。她知道,皇上此刻正在凝视着她们。

  虽然前世,她也是这般惧怕到至始至终不敢抬头仰望他,但还是能想象出,他此时会是用怎样一种森寒淡漠、不含丝毫怜悯之情的眼神来看她们。

  她咬了咬唇,实在不是她不想抬头,而是他太令人畏惧。

  何况还有前世他们在青梧院里发生的那档子事……

  这叫她如何有勇气面对他?

  上首终于传出些许动静,大抵是帝王搁下奏折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那道冷冽得令人心尖发颤的声音:“何事?”

  ——听这语气,似乎心情不太好。

  这样的僵硬场面,即便早有预料,姚正颜还是被吓得浑然一抖。

  她想,陛下当真是块冰做的。

  冬晴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她是真舍不得这两个苦命的小姑娘就此轻飘飘陨落在陛下口中,最后便壮着胆子求了个情:

  “陛下,奴婢瞧着两位姑娘实在可怜,绝非有意要打碎御赐之物,求陛下留她们一命!”

  只是打碎了点东西?

  夜听微微皱眉,他对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并不关心,只想知道底下那个恨不得把脑袋埋地里的小姑娘,为何非得如此怕他?

  明明私下是个胆大的小东西,却一见着他就变成个鹌鹑。

  真是越看越堵心,烦躁的很。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要逼迫她抬头的话。

  但这样的寂静和僵持,让殿内的气氛更加阴沉恐怖。

  “这……”安海公公也没想到竟是这样麻烦的事。

  他本想着这对姐妹花救驾有功,又得陛下亲自下令带回宫,虽实在稚嫩了点,但想必是有何过人之处。

  说不定陛下真对女子动心了呢?

  哪料到这才刚进宫就在老虎头上拔毛,简直是自寻死路!

  安海又抬眸,只见陛下一脸的无动于衷、风平浪静。

  啧。

  看这样子,陛下要么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拿轻放,要么是在思考如何折磨人才够残忍有趣的法子。

  陛下的心情,真无法琢磨。

  姚舒云偷偷瞄了眼龙椅上的男人,心中又喜又怕,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却还是果断诚挚地磕头替妹妹求饶:

  “陛、陛下…颜儿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日我们有幸帮了陛下一把,却得陛下隆恩浩荡,许我们姐妹进宫。可颜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又向来毛毛躁躁的才会酿成此祸,求您、求您网开一面,饶了颜儿这回吧……”

  说罢还拽了拽姚正颜,拉着她要一起磕头。

  她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说是求他绕了妹妹,其实也是在撇清关系。毕竟别人的过错凭什么要连累她?

  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行。

  然而此话一出,安海和冬晴皆是神色一顿,暗道这乡野来的小姑娘,到底是稚嫩没什么眼力见。

  别看陛下此刻没生气发怒、沉默不语的就以为是脾气好、心情顺,更别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竟如此直白还提那点恩情?

  先不说暗卫找到陛下时,她们也才不过刚顺手把人从河里捞上来,也就仅此而已,说白了其实还算不上什么救驾之功。

  倒是陛下过于“怀恩”了。

  再者,她这一番话说的好听点,只是想让陛下再给个情面,饶了她妹妹;可说得难听点,这是在暗暗威胁陛下,逼迫他对她们那点恩情感恩戴德,不能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

  姚正颜也是煞时脸色一白,抬手扯了扯姚舒云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提什么救驾之功了!

  谁能想到,姚舒云一直引以为傲的救驾有功,殊不知是姚正颜巴不得此生都无人提及的秘密……

  没错,还是一个可怕的秘密。

第6章

  ◎她先救的他◎

  十日前。天还未亮。

  姚舒云一早就起来在矮窄的木屋里忙活,“颜儿,快些起来把衣服洗净,咱们今日还要入林检些干柴回来。”

  “哦……”

  姚正颜睡眼朦胧地伸了伸胳膊,瞬间被外面的寒气吓一哆嗦,急忙缩回。然而这一来一回的挣扎,反倒是将被窝里原先那点暖意丢失得所剩无几。

  她冷不丁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只能一边下床一边暗恼这令人讨厌的天气。

  又突然想起了个事,她连忙追问道:“可是姐姐,王婶儿不是说了今日要过来提亲吗……”

  王婶是黄牛坳村长的婆娘,总想让她儿子王强子把漂亮又能干的姚舒云娶进门当媳妇。

  说实话,村长家比她们家过得富裕许多,而且王强子长得高大威猛,人也老实,最重要的是他对姐姐倍儿好,是她心目中早早认定的姐夫人选。

  虽然舍不得,但姐姐嫁过去,日后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住口!”

  她的话像是触到了姚舒云的霉点,对方扭头声色俱厉地喝了她一句,重重地丢下手里的瓜瓢,又愤愤地砰然一声拉开门出去喂鸡了。

  姐姐不喜欢王强子,那她想嫁谁呢?

  姚正颜不敢再多想,只悻悻地闭了嘴又草草梳洗一番,才抱着换洗的衣物跑到河边躲起来。

  比霜雪天气更可怕的是寒冷刺骨的清晨河水。她缩着脑袋,哆哆嗦嗦刚把衣服倒下去浸湿,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当即狐疑地扫视一圈湖面,果真见不远处的河岸边躺着一个人!而且胸前还插着一根长箭……

  虽然不知是死是活,但想必可能是从河的上游冲下来或者刚倒下的,因为他周遭那些原本清澈的河水不断地被染成了淡红色。

  这里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而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也没人问声赶来。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还小心翼翼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是个高大精瘦的男人。

  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什么感觉,看来是真死了。

  他应该是个什么大人物,因为他身上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华贵衣服,即便那张白皙的脸有些发绀了,但依旧掩盖不了他气质不凡且长得非常好看的事实……

  好看到姚正颜想破脑袋也挤不出一个像样的形容词来比喻他的美貌,总之是比她那谁见了都忍不住惊叹一句“美人”的姐姐还要好看许多倍!

  但他的美又极具攻击性,不知是因为这副死人样恐怖还是他生来就这么锐利,叫人一眼望去便无端心生寒意、脊背发凉。

  好在他现在已经死了,不至于把她怎么样。

  姚正颜又看了一会,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他让她回想起了自己那被雪冻死的父亲——都是一副冻得紫绀了的死人脸。

  “纵使生前富贵,死后却曝尸荒野,也是个可怜人。”

  她感叹完后又有些于心不忍,想到他身上不断渗出的血容易吸引水里嗜血的脏东西,于是压下心中的恐惧,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水里拖上来。

  ——人看着挺瘦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沉。

  她还顺手把插在他胸口的那只箭拔了出来。

  毕竟都决心要做个好人埋了他,总不能让他的尸身插着一支箭去地府投胎不是?

  那样也忒不体面了,尤其是对于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来说。

  但她光顾着感慨,没注意到拔出箭的那一瞬,男人的睫毛颤了颤。

  大抵是他失血过多,箭拔下来之后伤口并没有喷血,但单靠姚正颜一个人显然不能把他安葬妥帖,于是她净了净手上的血,准备跑回去喊人来搭把手。

  没想到才跑出一小段,身后便传来一阵尖锐喑哑的鹰叫声,惊得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被小石头绊倒,掌心擦出妖艳的血丝。

  她扭头一看,果真有只秃鹰从对面的参天大树上附身冲下来,直奔那具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尸体。

  河里的那点鱼早早被人捕净,这东西想必是饿疯了,竟连死尸都敢来抢夺。

  秃鹰来势汹汹,情急之下她本能地抓起手边的石头,一把一把的胡乱丢过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企图吓跑那只凶猛的秃鹰。

  “快滚开,不许动他!”

  秃鹰在尸体的上空扑棱着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敢真的冲下去撕咬,只能依依不舍地又飞回树上,再伺机而动。

  姚正颜虽说看不清秃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它非常愤怒,所以她不敢离去,反而跑回到尸体旁边守着。

  正当她庆幸自己的善举才让这人的尸身没被野兽瓜分掉的时候,定睛一看他的脸,顿时十分心虚又尴尬——

  原来她砸秃鹰的石头也砸到了男人,此刻他除了穿着衣裳看不见皮肉的地方,以及原先就有的刀伤之外,尤其是他的脸,真真被砸的鼻青脸肿,那高挺的鼻子下的孔正在流血……

  竟是她糟蹋了人家的尸身,最罪过罪过!

  她诚挚地对着他鞠了两个躬。

  本想过来帮忙把衣服洗快点的姚舒云正好过来看见了,她先是震惊道:“颜儿,你怎么还不……这是怎么回事?!”

  看清楚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后,姚舒云又被吓的不轻,好在姚正颜及时向她说清楚后,她才缓缓放下心来。

  但一看到男人的那张俊脸,她又不免暗觉万分失落,像这样不凡的男子,才是她未来想嫁的郎君,若是这人没死该多好……

  然而她只能惋惜地叹息一声,对姚正颜道:“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回去拿的药膏来,我帮你处理手上的伤口后咱们再一起葬了他。”

  “好。”

  姚正颜准备着大干一场积攒阴德,兴奋地匆匆跑回家拿了药膏后便又赶去河边。

  远远就看见姚舒云将原本放在地上的男人抱在了怀里,她心下诧异又迷惑,但还是乐呵呵冲她喊道:“姐姐我回来了……”

  等她跑近了,才发现男人居然起死回生睁开眼了!

  她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顶着糊了半张脸的腥红的鼻血,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轻易勾起她方才砸伤了他的罪恶感。

  姚正颜心存侥幸地想,他应该不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吧……?

  姐姐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明媚喜悦,她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血,温声同他道:

  “你别怕,她是我妹妹。”

  ……

  垂着脑袋跪在御书房的姚正颜,失神地在心中回味了姐姐当时的那句话——她是我妹妹。

  原来从那时候起,姐姐就变了。

  她当时只是有些落寞的,毕竟他醒来先看到的人是姐姐,自然认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沾到,也只从姐姐嘴里落得个“她是我妹妹”的功劳,丝毫不谈及是她先发现的他。

  但后来他的心腹寻上来,还说他是皇帝……

  姚正颜便自此再也不敢与这事扯上关联,恨不得把全部将功劳推到姐姐头上,就怕自己哪天被查出曾拿石头砸坏皇帝、害他险些毁容这件事。

  毕竟谋害皇帝是死罪!

  而姚舒云不甘心嫁给王强子,想来大抵是看上了皇上这样气宇轩昂的男子,只是没想到进宫,皇上并没有要娶她亦或是纳她为妃的意思。

  她十分不解,像皇上这样阴鸷狠厉的人,嫁给他日日担惊受怕的,有什么好呢?

  就比如现在,明知道会像前世一样,只要她乖一点躲在后边不说话,只要姚舒云言辞恳切多求他几句,他就会轻拿轻放饶过她们,但她此刻还是畏惧得止不住地牙打颤。

  何况她也不想再领姚舒云的情。

  故而两世根深蒂固的恐惧以及前世亵渎他的羞愧感,不断侵袭着摇摇欲坠的姚正颜,让她觉得越发呼吸不上来了。

  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她头脑一糊涂便生起熊心豹子胆,哑声道了句:“我…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这就去、去外边跪着听候陛下发落!”

  然后逃也似的飞快冲出去跪在殿外的雪地里,让寒意驱散她的窒息感。

  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让一直怔怔盯着她的夜听猝不及防被惊了一瞬,下意识腾地从龙椅上起身,却是来不及叫住她,只能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皱起深沉的眉头。

  众人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道这小丫头真是不知死活,陛下还没发话就敢自作主张跑出去,简直是不要命了。

  再看陛下这反应,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姚舒云一时手足无措,更加惶恐地想替她辩解,“陛下,颜儿她定是太愧疚了才主动出去领罚,不是……”

  前一秒还在忍耐着的夜听,听到她的声音后,蓦地捞起云纹梨木案台上的昭德白釉茶杯便狠狠砸到姚舒云面前,在精致的瓷器炸成漂亮碎花的那一瞬,又暴戾地怒喝了她一声:“滚出去跪。”

  “是、是……”

  姚舒云吓得陡然往后一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想哭又不敢哭,生怕他下一秒便要杀了她,立马连跪带爬地跑了出去,别提有多狼狈。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一秒雨霁,后一秒雷霆。

  剩下安海跟冬晴敛声屏气地埋着脑袋,生怕呼吸声太大触怒到天子。

  “安海。”头顶上传来皇上平静无波澜却阴恻恻的声音,让人如临地狱。

  安海额上冒出了冷汗,整个人匍匐在地:“奴才在!”

  “把她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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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7章

  ◎任凭陛下责罚◎

  安海脚底抹油逃离阴霾笼罩的御书房后,独留冬晴一个人承受帝王的怒火。

  夜听睥睨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冬晴,没有任何耐心,语气夹杂着杀意:“朕吩咐过你什么?”

  冬晴惶恐地将脑袋抵在地上:“陛下让、让奴婢照看好两位姑娘……”

  他往龙椅上倚了倚,摩挲着手上通透细腻的翡翠扳指,忽而开始勾唇浅笑,“然后呢?”

  宫里人任谁都晓得,比暴怒的皇上更可怕的带上阴森笑意的皇上。冬晴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脑中飞快地思索皇上真正想听什么——

  姚二姑娘眨眼间便闯了祸,是她照看不周;两位姑娘此时身上还穿着入宫时的朴素衣裳,也是她照顾不周……

  这些明眼人都知道该是她的罪责,若是皇上只想随便降罪泄气而别无他意,又何须多此一举独留她说这些废话?那只能说明他并未打算惩治姚二姑娘……

  但,陛下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承受此番的怒火,而这个人,便是她了。

  只是她不明白,听闻救陛下的人是姚大姑娘,怎么他方才对大姑娘发火、这会儿又故意包庇二姑娘呢?

  然而冬晴这须臾愣神,便让夜听忍耐到了极限。他浅浅地勾起嘴角,眉梢却泛着层层冷意,轻而易举将那只昂贵的翡翠扳指霎时被捻成粉末。

  他又说道:“你若听不懂人话,朕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

  “回陛下,”冬晴面如死灰却语气坚定:“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陛下赏赐给两位姑娘的屏风,奴婢该死,但凭陛下责罚。”

  “很好。”

  夜听稍许满意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奴婢一来就请两位姑娘把粗布衣衫换下来的,只是大姑娘坚持说要等到晚些沐浴了再更换,二姑娘便也随她。奴婢劝了几句后也不敢再多言。”

  他半垂眼帘,慵倦道:“不敢多言?”

  “是,”冬晴抵着地面的双手不自觉发颤,“奴婢万万不敢强迫主子。”

  宫中规矩森严,最是忌讳奴才擅作主张。

  夜听这才似笑非笑地闷哼一声,“觉悟不错,那朕许你自行挑选一种死法,下去吧。”

  冬晴刚要叩首谢恩,安海公公就领着姚正颜进来了。

  安海公公哈着腰,“陛下,二姑娘进来了。”

  姚正颜依旧缩着脖子。原先她是笃定皇上不会责罚她,故而才敢如此放肆。

  可她想惩罚自己。

  然而她在外头吹着风雪,人都还没能冷静下来,便见姚舒云仓皇逃出,红着眼眶也默默跪在她旁边,她这才有些慌了,不知道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询问姐姐是怎么回事,就见面色凝重的安海公公也紧接着跑了出来。

  却是让她进殿去。

  她挣扎无果,只得又乖乖送入虎穴。

  进殿后,姚正颜只是稍稍抬眸瞥见地上的冬晴姑姑后,才猛然想起前世自这件事后,她便再也没见到过这个姑姑了。

  不用想也知道陛下是因此降怒于她,究竟是杀还是贬不得而知,但都不过他随口的一句话罢了。

  只不过姚正颜既是罪魁祸首又人微言轻,前世早已自顾不暇,哪还敢为一个宫人质问皇上。

  可她感念冬晴姑姑为她求情,若又因为她而落得如此下场委实令人良心难安,毕竟在这吃人的宫中,这样温和善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姚正颜想赌一把。

  于是她紧绷着小脸在冬晴旁边跪下,又惊惧不安地悄悄拉住她的衣摆,宛如抓住了浮沉里的救命稻草。

  夜听默默地看着她的所有举动,随即不动声色地收敛了些许自身锐利威压的气势。

  这让本该退下自行了断的冬晴犯了难,她茫然地仰望上方的皇帝,却见他又开始怔怔地盯着姚正颜的脑壳,脸上也未见丝毫怒意,只浑身泛发着淡淡的落寞和忧郁。

  冬晴大骇,陛下果真……

  一旁的姚正颜闷闷地开了口,语气带着明显的颤音,似是害怕极了:“正颜做错了事,但凭陛下处罚……”

  夜听眉头一拧、喉咙一哽,不满意她这样畏惧他,于是嘴唇动了动,尽可能地压低嗓音放柔和,道:“不罚。”

  安海在心里偷偷啧了一声。

  真是见了鬼了,伺候陛下近十年,头一回见他语气这么温柔谨慎,生怕吓着小姑娘似的。

  他又恍然大悟,敢情让他把人叫进来,就是怕她在外头遭罪啊!这丫头,不得了!

  姚正颜听了,神色一顿,又捏紧了几分冬晴姑姑的衣摆,小心翼翼道:“那……那先前冬晴姑姑说,晚膳会带我去尝尝鹿肉羹,还、还可以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夜听挑了挑眉,答:“自然。”

  然后他又瞥了一眼冬晴,语气淡淡:“还不下去准备?”

  这是放过她了。

  姚正颜大大松了一口气。冬晴也忙叩首谢恩,退下去时还感激地看了一眼她。

  夜听本想让她先把那身单薄的衣服换了,但想到她似乎不愿,却又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于是改了主意:“起来吧。”

  姚正颜以为此事已了,自是欢喜地起身准备离开,奈何下一刻他的话把她震懵了——

  “过来为朕研墨。”

  这、这……姚正颜的肌肤又冒出一层薄汗,心想前世没有这档子插曲啊!

  她痛苦地绞着衣袖,一想到要离他这么近,万一她又不小心搞砸了别的什么可就更难堪了……

  安海瞬间意会,识趣道:“陛下,奴才下去给你沏茶。”随后溜之大吉了。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她与他。

  此时寂静得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是以姚正颜明显听到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她鼓足勇气偷偷抬眸,只见陛下已拿起奏折专注地批阅,徒留她一个人在下边扭捏尴尬。

  一步,两步……她缓慢地挪过去,只觉越靠近他便越冷森,窒息感也在她脑中汹涌澎湃。

  夜听竟出奇的有耐心地等她磨蹭半天,在这短短的路程结束,终于站在他身旁时,姚正颜忽然想到了借口!

  她卑微道:“陛下…我我不会研墨的……”

  她现在就是个乡野丫头,长满茧子的双手是用来劈材洗衣的,别说磨墨了,长这么大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哪上的了这样高雅的台面……

  夜听正在翻阅的修长玉指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难得这么近距离打量她,只见小姑娘始终把下巴抵在胸口,细腻的双颊被冻得红扑扑的,小巧的耳垂煞是可爱,粉润的嘴唇此刻微抿,模样乖巧又可怜极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温声道:“无妨,朕教你。”

  于是真的就细致地一步步示范给她看,宛如在教初生婴儿吮奶,末了还交代她:“你在宫中总要学会的,慢慢来。”

  “是。”

  姚正颜心道这么简单的事,说的跟有多难似的,本就是想让他嫌她蠢好赶她走开,没想到他这是铁了心要留她。

  不过眼下人都教她了,总不能还推三阻四的,只得上前试着滴入几滴清水,开始在那轻轻打转研磨起来。

  夜听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法,似是满意地将心思重新投入到奏折中去。

  殿内又恢复了静默。

  姚正颜磨着磨着,眼神和思绪便不受控制了。

  两人离得近,几乎稍一偏头便能将皇上的侧脸瞧得清清楚楚。重生一世,她依旧不敢正眼瞧上一回,更别说与他对视了……

  但是吧…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回宫又马不停蹄的处理政务,也不知道龙体恢复得如何了?

  她想,陛下这般专注,她偷偷瞄一眼不打紧的吧?

  于是姚正颜屏住呼吸,僵硬又缓慢地侧目瞄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难免失了神,直到对方那双清泠的眼眸与她对上……

第8章

  ◎你是我的亲姐姐◎

  御书房外风雪簌簌,内里虽暖意裹人,奈何姚正颜神情戚戚。

  ——窥视皇帝被当场捉包,她该往哪逃?

  但不得不说,陛下寻来的神医果真是医术高明,那日她把人从水里捞起来时明明气息都没了,这才几日路程回到宫中,他除了脸色苍白、模样瘦削一些,便已恢复得与一般人无异,既能行走自如还有心力投身政务。

  姚正颜是很替他高兴的,不过要是自己的偷窥没被发现就更好了,偏偏什么都躲不过皇上的眼……

  只看清了一瞬,她便慌慌张张缩回视线,再也不敢放肆。

  饶是只这匆匆一瞥,脑子却开始情不自禁浮现那双眼睛。

  说不上来对与之视具体是什么感觉,就犹如一只麻雀孤零零地在一口滔天黑雾磅礴翻滚的黑洞外挣扎,只稍有不慎便会被吸进去死无全尸……

  姚正颜心想,大概也没几人胆敢与这样的眼睛对视。

  大抵是人在过分警惕、心虚之时,感官功能被无限放大,即便她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此时还是能闻到陛下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乌木香,凛冽又深沉。

  又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很快这股乌木香浑然充斥萦绕在她周身,令她愈加局促难捱。

  姚正颜默默用脚趾头抓地,盼着陛下开口让她滚蛋,亦或是罚她干点别的,否则再这样下去,她后背的衣裳又要浸湿一层冷汗了。

  “在想什么?”

  淡然地转回头去的夜听,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察觉到她看向自己时,早料到自己若是扭头过去定然要吓着她,可他偏偏不甘心,非要对上去让她好生瞧个清楚……

  这下好了,小姑娘果真脸色一白,惊慌地收回视线,吓得耳朵通红、大气不敢出,活像只受惊的兔子。若是她没低着头,或许还能看到她眼眶泛红的模样。

  他不明白,自己一没凶她、二没骂她,她究竟在怕什么?

  “啊?”皇上突然问话,姚正颜诧异了一下,急忙回道:“没、没什么!”

  在美色与危险并存的他面前,她脑子自是一片空白,哪还能思考其他。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夜听突然抬手,她惊呼一声,来不及思考就本能地抖掉墨条往后退出好几步,捂住脑袋准备迎接天子的骤然降怒。

  夜听举在半空的手僵住,蹙眉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过激反应。

  ……他只不过想擦擦手。

  姚正颜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皇上有何大动静,偷偷瞄一眼,才发现原来是她失神时磨墨的幅度太大,有好几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而他此时正拿着湿帕细细擦拭。

  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姚正颜:“……”

  她望着那只如凝脂玉般白皙细腻的手,无端沾染上了漆黑色的墨点,委实是对它的亵.渎。

  又是她干的好事!真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抹一刀一了百了,省得这样接二连三祸害他。真不晓得是她倒霉还是皇上倒霉。

  她悻悻地凑上去,干巴巴道:“陛下,我…我……”帮您擦擦吧?

  她本想寻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话到嘴边又立马刹住,竟险些忘了他最是厌恶旁人的触碰,还好她没蠢到上赶着招惹他。

  于是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我、我真的很愚笨,还是不要在此给您添乱了。”

  御书房的确暖和,陛下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杵在他旁边又是另一种煎熬。

  许是意识到她很怕被他打量,夜听便不在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只专注于手中的奏折,认真到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见他无动于衷,姚正颜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次,但又怕他是故意不想搭理她,纠结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他才阖上一个折子,百忙之中大发慈悲道:“嗯。”

  姚正颜难掩喜色,乖巧地欠了欠身欲退下,却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她艰难道:“陛下,那我姐姐她……”

  险些忘了姚舒云还在外面跪在。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惹怒他的,但眼下她们还是“好姐妹”,不好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是以不得不回来开这个口。

  得寸进尺的小丫头。

  夜听头也不抬,语气平平毫无起伏:“让她再跪一个时辰。”

  不是爱聒噪么?那就多吹吹风雪冷静够了再说。

  再跪一个时辰?姚正颜脸色闪过一丝错愕,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记得前世姚舒云也是这般为她苦苦求情,陛下便也轻描淡写揭过此事饶恕了她,以至于她觉得都是姐姐的功劳,对她感激涕零,更加确定陛下爱重姐姐这个救命恩人,日后也更加依赖她、事事找她商量。

  可后来她才发现,陛下几乎对她闯出的祸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曾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忙于国政懒得搭理她,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有些纵容她的。

  也难怪姚舒云会觉得他对她太好。

  可问题是,前世姚舒云虽然没法与夜听更亲近亲密,但他至少从未拿姚舒云撒过气,怎的如今……

  一个可怕的念头蓦然在她脑中叫嚣:难不成陛下他也重生了?

  那她临死前……

  不敢再胡乱揣测下去,她草草应了他一句便像见了洪水猛兽般,跌跌撞撞逃出去了。

  夜听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握着狼毫笔的手节骨泛白,手背亦是青筋爆出,锐利的眼神又沉了沉,蓄满了躁意。

  安海公公进来给他换上新的狼毫笔时,看了眼那支断成两节的旧笔,不禁唏嘘一句,现在陛下生气都不爱杀人改损物了吗?

  ————

  殿外,如柳絮纷飞的鹅雪一层层地覆盖在单薄瘦削的姚舒云身上,毫不怜惜这样的娇俏美人。

  倒是冬晴姑姑体贴地抱来两件袄子,一件披在她身上,一件裹在刚出来的姚正颜身上。

  姚舒云凄凄惨惨地跪在漫天白色中,见自家妹妹完好无损出来,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问道:“颜儿,你怎么样?陛下可有说要如何处置你?”

  许是在殿内待的太久,姚正颜一时无法适应殿外的寒冷,猝不及防打了两个喷嚏,当即鼻尖泛酸、眼眶微湿,好在冬晴姑姑的袄子及时裹住了她,让她得以缓和些许。

  一遇冷就这样,她的老毛病了。

  她又接过冬晴手里的桐油伞,不疾不徐走向姚舒云,满眼神伤地在她面前蹲下,然后定定凝视她。

  “怎、怎么了颜儿?是不是陛下他……”

  姚舒云顾不上周身难受,一时被她整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她这向来单纯烂漫的妹妹,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眼神。

  “没有。”姚正颜突然对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苦涩道:“陛下体谅我蠢笨,饶过了我这回。”

  姚舒云神色微讶,随即染上些许喜悦:“那…那就好!”

  但姚正颜随即又敛去笑意,严肃道:“倒是姐姐你,是如何惹怒的陛下?他定是要你在此多跪一个时辰。我为你求情却是无果。”

  “什么?”姚舒云脸上的笑容霎时龟裂,难以置信地拽住她的手臂质问道:“怎么会!我是为了帮你求情陛下才恼怒的,如今你无事了,为何独独罚我在此跪着?!”

  “我也是因着为姐姐求情而被陛下赶出来了呀。”姚正颜尽可能压低声音,免得当场暴露自己公然胡编乱造污蔑皇上。

  姚舒云看着她那副诚挚又无辜的模样,顿时心有不甘地红了眼眶,却被姚正颜立即喝住:“姐姐忘了么?莫要哭!”

  姚舒云僵住,却是憋的更难受了。

  “你是我的亲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袖手旁观看着你受苦呢?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求他了,可陛下金口既开,断然没有随意收回的道理。”

  也对。

  她是颜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进了宫,不还是得像以前一样依赖她才成么?她总不能故意害她这个亲姐姐。再说早就听闻陛下阴晴不定,许是她倒霉恰好撞了上去……跪就跪吧,总比被拖下去打死了强。

  这么想着,姚舒云心里才好受些。

  “好吧,是我太……”

  姚舒云刚想释怀,便被里头出来的安海公公打断:“姚大姑娘,陛下有令,罚你在此多跪上一个时辰方可离去。你也莫怨二姑娘,她年纪小尚不懂事,陛下恼的是你作为长姐,却对令妹疏于教导。也并非二姑娘不为你求情,只是陛下心情委实不好,你该庆幸只是在此跪上一跪,而不是……”

  后边的话,不用说也知道了。

  可怜姚舒云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羞耻场面,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当众批得颜面扫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凄凄惨惨地咬着唇低声应了句是。

  安海自认为自己话说的委婉、理由找的靠谱,还转头对一旁瑟缩的姚正颜关切道:“二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明儿个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姚正颜有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而后万分不舍地给姚舒云留下一句“颜儿在烟秋宫等姐姐回来”,便随冬晴姑姑一同隐匿在雪天里。

  剩下姚舒云不声不响地垂头跪着,默默藏起眼里翻滚的情绪。

  而迎着风雪归去的姚正颜,走着走着便簌簌掉眼泪,可恨十几年的姐妹深情,终究抵不过一个贸然出现的男人。

  她神情戚戚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伞外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的冰凉刚躺入掌心,还未待仔细欣赏,她便像是触到锋利针尖一样倏然收回手,顿时恶心得胃内一阵翻滚,整个人跌倒下去,捂着胸口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冬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急忙吩咐身后的小宫女:“太医!快去请太医!”

第9章

  ◎你,教我规矩?◎

  烟秋宫。

  殿内刚燃起淡淡的檀香,冬晴姑姑临时挑来的宫人忙进忙出,务必要尽快将这座原本空荡荡的宫殿布置得温馨富丽。

  姚正颜一回来就倚在美人榻上,恹恹地望着头顶上的镂空雕花和色彩斑斓的藻井,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郁中。

  “二姑娘,真的不用请太医过来瞧瞧么?”

  冬晴弓着身子又轻声询问了一遍。

  方才回来的路上姚正颜突然犯恶心,却死活不愿意让请太医,说是天太冷胃里不适而已。虽是不放心,奈何不敢忤逆她意,只得立马将她搀扶回来,又伺候了些清淡的小米粥,人脸色才好转许多。

  姚正颜终于回过神,望着冬晴憨笑道:“姑姑,我无事的。”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前世拼了命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一旦触及竟会是如此蛮横强烈,叫她一时无法调节——

  雪。

  雪人。

  噩梦又开始了。

  “姑娘,”冬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呼吸突然开始紊乱了起来,忙温声拉回她的思绪:“奴婢方才吩咐他们备好了兰汤,您去泡会儿或许会更舒服些?”

  “多谢姑姑。”

  雕花屏风后,熏香袅袅,热气氤氲。

  缓缓褪下衣裳的姚正颜轻抬玉足,整个人慢慢没入木桶中,仅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倚在边沿。

  努力撇去那些不愉快,她百无聊赖地捏起铺在水面上的一瓣花,然后细细端详自己这只粗糙的手,又意识到不仅如此,自己的身子也实在是干瘪,心情又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又想起姚舒云嘲笑她都成亲嫁人了还未来葵水的得意嘴脸。

  前世她的确不在意这些皮肉.身段,以至于后来一直都是那样干柴。但想想两年后会出落得凹凸有致的姚舒云,她就决定不能再这么顺其自然、放任自己粗糙了。

  于是她红着小脸叫来了冬晴,瞧瞧给她寻些宫廷秘方来调理调理。

  冬晴听罢,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先前穿着衣裳还看不出来什么,没想到这衣衫一脱,属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按理说十三岁的姑娘,在一些穷乡僻野里是可以出嫁了的,可像姚正颜这样,身板一马平川得像是根本没开始发育一样。

  冬晴一边默默感叹小姑娘有追求,一边诚挚地安慰她:“奴婢听闻那些秘方多是有很好效果的,况且姑娘还小,如今开始努力也为时不晚。”

  姚正颜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只能咬着粉唇认同地点点头。

  冬晴又道:“再说,陛下若是真心喜爱你,定是不会介意这些的。”

  “啊?!不、不是的……”

  姚正颜冷不丁被呛了下,脑海里蓦然浮现皇上那双阴沉凉薄的眼睛,奈何对上冬晴那十分笃定的眼神,她一时无力辩解。

  只是这下意识否定了之后,她又落寞了起来。

  的确,陛下那样高高在上、如谪仙般遥不可及的人,哪是她这样的低贱的尘泥能高攀的?他该迎娶的是名门闺秀、世家贵女,而非她这样无家世无背景的野丫头。

  “陛下只是可怜我无父无母罢了,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过是将她带回宫赏口饭吃罢了,毕竟他们之间永远都是那么疏远,哪真有旁人说的那般宠爱她…

  若他对她有男女之情,为何前世将她放的远远的,还愿意将她嫁给寻王夜锦?

  只是,若他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又为何在她被困王府深陷囫囵的时候,披荆斩棘来到她面前?而且当时,他也没有拒绝她情迷意乱时的胡来……

  姚正颜顿时心乱如麻,陛下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不过无论他是个什么心思,她都绝不能再让夜锦那小人得逞,胆敢触碰丝毫这本就属于夜听的江山。

  说起夜锦,她们倒是很快就要见面了。

  “是吗?”冬晴狐疑地看着浑然不自在的小姑娘,眼珠一转便识趣地转移话题:“姑娘说是便是罢。只是姑娘泡的有些久了,且新派来负责教习二位姑娘宫规的胡嬷嬷也在外头候着了,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

  姚正颜面色一凛,不虞道:“谁?胡嬷嬷?”

  “是的姑娘。胡嬷嬷先前伺候过苏贵妃,是宫中少有的资历深厚的老人了,只是苏贵妃失足落水薨后便不再侍主,一直负责教习新人才子的宫规之事。二位姑娘如今虽未有名分,但到底是个小主子,胡嬷嬷过来一趟也未有不妥。”

  “我知道了。”姚正颜自然知道这个胡嬷嬷,毕竟她的下一任主子可不就是姚舒云么!

  那胡嬷嬷的确不是盏省油的灯。

  前世,胡嬷嬷借着教习的幌子对她非打即骂、处处为难她,却从不刁难姚舒云,她恨自己蠢笨学不好规矩,却不知私下里,姚舒云早就将胡嬷嬷哄成自己人了!

  那胡嬷嬷本事大又有了主子撑腰,在后宫更是只手遮天,连陛下的妃嫔见了都得退让,可见其嚣张至极。而姚舒云有了胡嬷嬷的侍奉,许多事办起来都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两人真是不得了。

  回想曾经身上那些累累伤痕,至今还痛得清晰。姚正颜委屈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终于问出了她困惑已久的心里话:“这是陛下的意思么?”

  她以前不敢闹,便是怕这胡嬷嬷乃夜听特地安排过来的。

  “哪能呢!”冬晴正有条不紊地替她穿上那套宝蓝云纹百褶宫装,“如今是贤妃娘娘执掌凤印,后宫之事自然交由她来,陛下素来不过问这些。”

  “也是……陛下只忙于前朝。”

  这话不知是回应冬晴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姚正颜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原来是她一直误会了他。

  冬晴忙着替她整理好衣褶,并未分出心思去品味她的情绪变化。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裳,货靠装潢。姚正颜穿上这身精致艳丽的衣裳,总算是体面起来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倒是一双纯粹又坚毅的眼睛格外灵动,热气微醺的鹅蛋脸带点婴儿肥,可爱的很,再多养养便能出落成美人了。

  冬晴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小孩子,如今是越看越欢喜。

  陛下不愿踏足后宫临幸妃嫔,唯一的弟弟寻王殿下又至今未婚,宫中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鲜活的小生命诞生。

  倒是有很多人在这里悄然失去生命。

  想到自己也差点丢了小命,冬晴不免又感激地看着姚正颜,郑重行了个大礼:“奴婢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姑姑别这么说,”姚正颜忙将她扶起来,“您本就是受我牵连。只是日后,不知姑姑可否……罢了,那些事日后再说。”

  前世虽说胡嬷嬷负责照顾她们姐妹俩,但却是帮着姚舒云钳制住了她。她如今再不能,须得尽快挑选心腹。

  但她对冬晴又不甚了解,还需得观察一阵子,不能太操之过急。

  冬晴也不好再追问,只道先快些收拾收拾出去见胡嬷嬷,否则人该不高兴了。

  她轻嗤一声,一个奴才架子还挺大。

  冬晴料想的果真没错,姚正颜悠哉悠哉出来的时候,候在大殿外的胡嬷嬷一张脸简直臭的不能再臭,尤其是打量了她一番后,竟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姚正颜也不恼,径直落坐到主位上,优雅地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口,动作熟练得让一旁伺候的冬晴心下诧异。

  二姑娘这、这举止规矩怎么像是学过了一样?

  但胡嬷嬷却是懒得多看她一眼。过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真正有救驾之功的是那个大姑娘,这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沾了她姐姐的光罢了,竟还敢给她一个宫中老人摆脸色,害她在此等候这么久,气煞她也!

  姚正颜满意地搁下茶杯,睨了她一眼才故作讶异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杵着?”

  胡嬷嬷错愕了一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想教训她,奈何到底还是忍了下去,规规矩矩道:“老奴是负责给两位新进宫的姑娘教习宫规的嬷嬷。”

  “你,来教我宫规?”

  “是的。”

  姚正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衣袖嗤笑一声:“我看是嬷嬷需要学习规矩罢?”

  那轻挑戏谑的语气,那满是讽刺的眼神,让胡嬷嬷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姑娘此话怎讲?老奴在这宫中三十载,既侍奉过贵妃还……”

  “所以现下苏贵妃呢?”姚正颜敛起笑意打断她,“苏贵妃失足落水了,你这奴婢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好生威风。”

  冬晴属实被她这些话吓了一跳,这二姑娘在陛下面前畏畏缩缩的,这会儿竟有这么大的魄力威压胡嬷嬷?

  “你、你!你休得胡言!”胡嬷嬷始料未及,满是褶子的胖脸青一阵白一阵,肥厚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欺软怕硬的东西,作威作福惯了是么?见了主子非但不行礼,还敢咄咄逼人、藐视我?你倒是说说,你自己有规矩么就敢说来教我?”

  “呵!”胡嬷嬷根本没在怕的,“你一没位份二没官职,贤妃娘娘只派老奴过来教导两个小姑娘,可没说有什么主子,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姚正颜半垂眼帘,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衣料,不紧不慢道:“可惜贤妃娘娘还管不到我头上。”

  “你说什么?”

  胡嬷嬷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说执掌凤印的贤妃娘娘都管不了她?真是、真是放肆!

  姚正颜刚欲开口刺她一番,不料一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

  “二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第10章

  ◎堆个雪人吧◎

  听闻姚舒云回来,姚正颜果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出去迎她。

  姚舒云一路上都绷着俏脸满是戾气,却在远远瞧见着同样脸色不佳的胡嬷嬷时,当即茫然地缓了缓神色,哆嗦着青紫色的嘴唇轻声问道:“颜儿,那位是?”

  “哦,是贤妃派来教习我们宫规的胡嬷嬷。”

  顿了顿,她又大言不惭道:“我不想学,就反驳了她几句,没想到这个老奴竟敢对我出言不敬,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呢,好在阿姐你回来了。”

  她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叫姚舒云震惊的头脑发懵,一时间脚下生根,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她。

  “你、你说你不想学?跟贤妃派来的嬷嬷吵了起来?还想处置她?”

  看她一副气得马上就要跳起来的震惊表情,姚正颜淡定又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当即回想方才在御书房因她而遭受的惊吓和罪责,本就让无辜受累的姚舒云窝着一股怒火,这转眼间她就又出来惹祸!

  姚舒云彻底绷不住了,不顾众人在场,哆哆嗦嗦的抬手就要教训她,厉声呵斥道:“姚正颜你知不知道……”

  “阿姐!”姚正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瞥了一眼里头正襟危坐看戏的胡嬷嬷,压低声音耐心解释: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阿姐知道那个老奴方才怎么说的吗?她唾弃我们是低贱的乡野丫头,讽刺我们算不上个主子,所以她根本不屑于给我们行礼!”

  “她,她真的这么说我们……?”

  这无疑也戳到了姚舒云的痛楚,她举在半空僵硬的手瞬间疲软无力,接着苦涩又自卑地垂下了眼眸。

  姚正颜信誓旦旦:“可不就是,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信你问冬晴姑姑。”

  姚舒云果真迫切地抬眸,对上冬晴姑姑那无奈又可怜她们的眼神时,只得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除此之外她们也反抗不了什么。她们两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在宫中寻不到庇护,又刚刚惹恼过陛下,根本没有底气敢去教训一个即便是对方先出言不逊的老嬷嬷。

  何况这个胡嬷嬷是派来教习宫规的,日后还要相处不知多久,着实不好得罪。可要她混着一口血把打碎的牙吞下去,又是那么的不甘。

  姚正颜自然看出了她的纠结,于是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一派神神秘秘,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句:“所以,阿姐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说完没等姚舒云反应过来,就拽住她的手臂大步流星走到胡嬷嬷面前。

  胡嬷嬷人胖但身材略矮,故而姚正颜能够在身高上占据些许优势,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然后在一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扇了胡嬷嬷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大殿,吓得众人的心尖一颤。

  自小上山砍柴下河捕鱼的小姑娘,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可小,直接将胡嬷嬷扇懵了。

  “你……”胡嬷嬷威风凛凛这么多年,哪曾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众羞辱,刚想破口大骂却猝不及防又接了满满当当的一巴掌。

  这下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得她嗷嗷乱叫,下意识就想抬手教训回来,却被姚正颜眼疾手快又重重踹了一脚,整坨肥肉直直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已。

  饶是自幼知晓姚正颜性子耿脾气爆的姚舒云,也被这番场面吓了一大跳。周遭的宫人更是纷纷悉数跪倒,唯恐她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陛下残暴,带回来的小丫头也不是善茬。

  然而他们都知道胡嬷嬷私下都喜欢仗势欺人,故而谁也没想同情,反倒觉得看她被打实在痛快淋漓。

  “颜儿。”

  倒是姚舒云及时反应过来,拉住她生怕闹的太过。

  “你、你竟敢!老奴这就去一五一十禀告贤……”被打得头晕目眩的胡嬷嬷咬碎了牙恶狠狠地威胁她们,捂住被踹的肚子爬起来就想去找人。

  不料身后的姚正颜冷哼一声:“你现在敢踏出这烟秋宫半步,我立马杀了你。”

  语气森寒,不容置疑。

  “颜儿!不可再把事情闹大了。”

  姚舒云拧着眉头拽紧她,有些怕了。本想稍稍惩治一下这恶奴便好,可如今着局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

  胡嬷嬷慌乱的脚步也不由得一顿,紧接着惊愕失色地回头,看着这个她打心眼里鄙夷不屑的瘦弱小丫头,正杀意凛然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真动弹一下,对方便会杀了她。

  但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便立马被她否定了。无权无势的野丫头,陛下都懒得过问,还能真的动得了她不成?

  于是她又阴阳怪气道:“杀了老奴?姑娘好大的口气,贤妃娘娘派来的人,都干随随便便处置了是吗?你的眼里还有没有……”

  “没有又如何?”姚正颜烦死了她的声音,索性双手抱臂倨傲地打断她:“张口闭口贤妃?可惜养出你这样的恶奴,想必这位贤妃也不是多有本事。”

  胡嬷嬷咬牙切齿呵斥道:“你敢编排贤妃娘娘!”

  姚正颜却是置若罔闻,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在这里跪到亥时再走,少一刻都不行。否则,我就将你剁碎了喂狗。”

  “你、你岂敢!”

  “颜儿你、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姚正颜转头冲着脸色惨白的姚舒云甜甜一笑,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吓唬吓唬她的!不然咱俩就完蛋了。”

  胡嬷嬷向来欺软怕硬,在后宫一直顺风顺水的,这会儿难免被她唬住了,一脸目瞪口呆,却满是不甘心。

  “你不信?”姚正颜扭头又阴恻恻道:“你可以回去禀告贤妃,正好我明日一早要去给陛下送羹汤,届时我若告诉他有个恶奴欺辱我们姐妹……你说,到时候是贤妃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听到她说要给皇上送汤,姚舒云眉头紧紧一拧。

  “我们算不算主子我不清楚,但我们,一定不会是奴婢,而你……”

  姚正颜厌恶地上下扫了胡嬷嬷一眼,“你看陛下会是怜惜他带进宫的小姑娘,还是会偏心你这死不足惜的恶奴呢?”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胡嬷嬷顿时六神无主,吓得脊背发凉,终于知道怕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娘、求姑娘饶了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见此,她才终于缓了缓语气,温和道:“嬷嬷好好跪着,此事咱们就一笔勾销,毕竟我虽不想学规矩,可我阿姐还要学呢,还得你来教她才是。”

  胡嬷嬷砰砰磕起了头,呜咽道:“是、是!老奴一定好好跪着!”

  姚正颜这才满意地悠悠把姚舒云搀扶进去照料。

  进去后,姚舒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你刚说你明早要给皇上送汤,是真的吗?”

  姚正颜大大方方承认:“是啊。这不我初来乍到就闯了祸,害的阿姐受苦,就想以阿姐之名送些东西过去跟皇上赔罪嘛。”

  这倒不是她想殷勤,而是前世姚舒云就这么干的。

  那时她们都没受罚,但回来后姚舒云有些后怕,翌日一早便顶着风寒给陛下做了份羹汤,又硬是让她送去给陛下。

  如果不是她非要她去送汤,她又怎么会见到那个雪人,又怎么会连做好几晚噩梦……

  “是、是嘛,颜儿真是有心了。”姚舒云干笑了两声,便被宫女伺候着进去沐浴了。

  如今姚正颜自己上道,先自己将这事安排上了,倒让姚舒云心里颇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

  夜听处理完最后一份折子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起,将近亥时。

  安海公公端进来一盅热粥,轻声关切道:“陛下,您多少吃点吧?如此伤才好得快些……”

  帝王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疲倦地捏了捏太阳穴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急得安海忙搁下热粥抱起大氅追上去。

  前脚刚踏出御书房,雪夜里的寒气还未来得及拂到脸上,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便先一步传到了耳朵里——

  “陛下,倩儿终于等到您了!”

  八天前才进了宫的慕倩倩,自诩容貌极佳惹人怜爱,便迫不及待想在陛下面前露脸讨些宠爱。

  天还未暗她便过来在此等候,人长的弱不禁风却偏偏固执地给风雪吹了半夜,但只要能见着陛下一面,她就有机会为家族争荣耀。

  此时美人含羞带笑地半颔首,在酷寒夜色中柔情似水道:“听闻陛下回宫后都不怎的用膳,倩儿便特地做了这道‘三色鲜’,既味鲜不腻且热量还高,想来是对陛下有益的,还望陛下厚爱尝一尝罢?”

  夜听居高临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甚是不耐地闭了眼长吁一口气,随即抬脚欲走。

  “陛下!”

  眼看自己就要功亏一篑,慕倩倩身形不稳跪倒在地,眼看皇上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她便慌不择路地拽住了皇上的一抹衣摆,拦住他的脚步。

  追出来的安海公公一看,顿时眼皮重重一跳。

  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慕倩倩,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能白白吹这一夜的风雪,打算再挣扎一次,抬头却撞见金辉的宫灯正映射着帝王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她吓得惊魂未定,委屈又不知所措,眼泪也没意识地自己掉了出来。

  她好像听说过陛下不喜女子哭泣,刚想抬手抹掉眼泪,却被突如其来的利刃出鞘后的冷光闪黑了一瞬眼睛,紧接着臂膀处传来一阵麻木,然后刚还想用来擦泪的两条手,蓦然分离躯干摔在白皑皑的雪地里。

  “啊啊啊——”

  惊恐又尖锐的叫喊划破寂静的夜。

  两边的臂膀切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持续喷薄而出大片腥血,接踵而来的又是袭得慕倩倩连呼吸都没法继续下去的滔天剧痛。

  头顶上传来比三尺寒冰还冷冽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见里头带着一丝玩味:“今晚的雪真有意思,那就……堆个雪人吧。”

  安海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好端端的美人,何必自寻死路?

  夜听又道:“把眼珠子送去给贤妃。”

第11章

  ◎给陛下送羹汤◎

  姚正颜一夜难眠,转辗反侧、浑浑噩噩。

  梦里又是白雪苍茫冰冷刺骨,却只她孤身一人。她下意识想依寻阿姐,却又清楚此举不可。漫无目的的她,只能心下空荡荡地徘徊在困境中,可惜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直到她看到一个堆好的大雪人。

  她其实有些开心,因为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和阿姐一起堆雪人,好玩且不用花钱,还能增进姐妹俩的感情。

  只是眼下这孤零零的雪人也像她一样,茫然矗立在这片萧瑟苍茫中,徒生多一份悲凉。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它只有脑袋和躯干,大抵是堆它的人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它按上树干手。

  她心生惋惜,决定帮它成为一个健全的雪人,于是辛辛苦苦在附近寻了一遭,终于勉强捡回两根树枝。

  只是当她想把树枝按进雪堆去的时候,却发现里头好像硬邦邦的,怎么都戳不进去。

  她心下一着急,大幅度移动的胳膊肘便不小心碰到了雪人的头,毫无意外把外面的雪层撞掉了一块,却是露出了里头包裹着的淤青的皮肉,以及附着在皮肉上面的干涸血迹。

  还没反应过来,包裹着雪人头部的外面的层雪便纷纷掉落,一颗血迹斑斑双眼被挖空、脸皮被刀割得悉数皮肉绽放、浑然面目全非的死人脑袋骤然现于她眼前。

  姚正颜木然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具死尸,脑中一闪而过夜听那张阴恻恻的脸,只觉心脏霎时被人捏住,整个人失去支撑,疾疾掉入一口巨大黑渊,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啊——”

  她从噩梦中沙哑地惊叫了一句,砰然挺起身大口大口喘息,泛软的身子却止不住地战栗,只能劫后余生般紧紧拽住锦被,企图尽快寻回掌控身体的知觉。

  暖阁内昏暗不已,伸手难见五指,好在足够暖和。

  “二姑娘?”

  守夜的小宫女听到动静后急忙摸进来,凑上前轻声关切道:“姑娘可是梦魇了?是否需要点灯?”

  姚正颜长长呼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才哑声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三刻。”

  见她未再出声,小宫女斟酌了下又补充道:“昨儿深夜大姑娘突发高烧,太医说是着凉染了风寒。如今卯时离天放亮还久着,姑娘不妨再睡会罢?免得寒气入体,害您也遭那罪。”

  两人虽同住烟秋宫,但两殿分隔并不临近,这还是姚正颜自己要求的——住这么近已是让她十分难捱,更不愿再时时刻刻暴露在姚舒云的眼皮子底下。

  提到同住一宫的事她就有些烦躁,难免语气敷衍地随口问了句:“阿姐病的很严重?”

  小宫女并未多想,只如实答道:“是有几分的,好在太医来开了副药后,烧才很快退下。如今病情似是平稳了,只是需得静卧养着。”

  那的确挺严重的。

  大概是雪地那一跪,让姚舒云没法再像前世那样,顶着身体的些许不适还能早早起来下厨,亲手给陛下做羹汤,逼她送过去。

  姚正颜这才淡定地点了点头,又道:“我昨日交代要送去给陛下的羹汤,可以下去准备了,待我梳洗完就亲自送过去。”

  小宫女规规矩矩应了个是,这才点了灯又喊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这满室的宫女,对于姚正颜来说全然是陌生的。此时她们一举一动生怕出差踏错,皆只顾着埋头做事,倒是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宫规向来如此严苛,除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奴。

  她又开始想念侍女月琴了。只可惜时机未到,她也难以提前去遇见。

  大概是冬晴姑姑发觉深色系的衣裙更衬她,故而又给她备了套竹青绡翠纹曳地裙,穿上后再简单搭配一支乳白镂花玉簪,虽不是惊艳绝色的美人,倒也衬得她清爽纯粹、明媚鲜活。

  看着妆奁铜镜里的装扮好了的人儿,姚正颜才满意地起身。

  容貌既是天生,便没什么好嫉妒她人的。何况如今,她也无需去取悦谁,自在舒服便好。

  “等我回来再去看阿姐吧。”

  草草用过朝食后,她便抱着小暖炉、带上羹汤前往御书房了。

  还未行至近前,便避无可避地瞧见了御书房外那个突兀的大雪人,一阵刮骨寒风掠过,叫她冷得头皮发麻。

  到底还是得迈着僵硬的步子一点点挪过去。

  殿外候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听说是安海公公的干儿子,还倍儿疼着呢,否则也没这机会能到御前伺候。

  小太监李六德可听干爹说了,见着这姚二姑娘可须得恭恭敬敬些,干爹虽未说十分太明白,但他也大概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这会儿李六德笑得见牙不见眼,稍佝偻着瘦挺的身板迎上前:“二姑娘,您这一大早过来是?”

  姚正颜也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我来给陛下送些羹汤。”

  李六德下意识侧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蔚然屹立的雪人,不动声色地掩盖住自己的心惊,笑道:“陛下正与寻王及几位大人议事,姑娘恐怕得稍等。”

  “无妨,”姚正颜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沾到衣袖上的雪,“既然陛下在忙,那我就先回去罢。”

  在此多停留片刻都是胆战心惊,总归前世她也是在外头等的太无聊便去堆雪人,这才害苦了自己,也让她吓得日后再也不敢靠近陛下半分。

  记得她当时受惊过度,撒下羹汤便跑回去了,也是没有见到陛下,想来今日见不见着人都不会很要紧。

  何况如今寻王夜锦也在里头,若坚持在此等候恐怕得要碰上了,她可不甚乐意。说完转身欲走。

  “姑娘且慢!”

  姚正颜是随意了,可李六德心里就没底了。

  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干脆利落就要走?他一时竟不知她是恼他没有立即进去禀告,还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送羹汤只是个幌子其实她另有打算?

  李六德诚恳道:“姑娘,不妨让小的先进去禀告一声罢?好叫您不必白跑这一趟。”

  总归他进去跑这一趟,必定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姚正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又不好拂了他意,只能点点头,“那就劳烦小公公了。”

  罢了,陛下既是在议政,哪有功夫搭理她。

  “不敢不敢。”

  李六德一溜烟跑了后,姚正颜扫了几眼旁边的笔直而立、岿然不动的带刀侍卫,默默地背对着雪人挪动几步,以寻求些许安全感。

  须臾后,李六德脚下轻盈快步出来:“二姑娘请吧。”

  姚正颜:?

  这实在是她未曾设想过的结果。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踏进虎穴。

  她以为里头人多,或许面对陛下时能轻松些,没想到进去的时候,方才议事的几位大人正陆陆续续出去……

  站定后,姚正颜好奇地稍稍抬眼,瞥见只有那位惯来喜爱着月白色锦袍的寻王还杵着不动,似是也正在打量她。

  她只能努力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规规矩矩向陛下行过礼。

  未等陛下开口,一旁的夜锦倒是先出了声:“这位便是皇兄带回来的小姑娘么?倒煞是可爱。”

  温润清涟,悦耳动听,蛊惑人心。

  可惜这道她曾无比沉迷其中的声音,如今却时时刻刻令她作呕。

  “寻王,”夜听正捏着一个折子专注地审阅,并未分出眼神给底下的人,却又仿佛洞察一切,语气轻描淡写却极具压迫:“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夜锦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很快掩盖下去,谦和一笑:“臣弟告退。”

  努力当透明人的姚正颜,默默捏紧了手上的食盒,绷紧神经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随时应付陛下接下来的吩咐。

  好在夜锦被撵走后,还有安海公公在。

  安海本想眼神示意她,奈何小姑娘总垂着脑袋,只得斟酌着轻声提醒道:“二姑娘?”

  “哦…”姚正颜一张口就是舌头打结、牙齿打架:“陛下,正颜来给陛下送、送些羹汤,我那个……没什么,我送完就、就走。”

  说罢就想把食盒放下走人。

  真没用!准备好的一堆措辞都没能说出来。可这会儿又根本不想顾那么多,她只想快点溜。

  “拿上来吧。”声音醇厚,未带锋芒,竟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啊?”她心尖又颤了颤,确定方才那句话真的是陛下说后,又只能忙不迭道:“是、是。”

  大概是帝王收起了威压,让她得以喘息,竟生出勇气一边上前,一边把方才还没说出口的话零零碎碎说完:

  “正颜行事鲁莽又蠢笨,昨日之事惹得陛下不快,然又不知陛下喜爱什么,便备了些羊肉栗子羹向您赔罪,日后正颜必定努力规矩些,争取少惹祸……”

  她是真不晓得他到底喜欢吃什么,而且听说他向来胃口不好,挑剔的很,让人更难揣摩了。

  安海公公眉毛一挑,合着她这话里话外,还是要惹祸?

  夜听却似乎对她的认错大为满意,还浅浅地应了个嗯。

  姚正颜又利索地从食盒里拿出羹汤,挺直身板却缩着脑袋站在旁边,半垂的视线可窥视到皇上高挺的鼻尖以下的地方——

  粉润的嘴唇又浅又薄,此刻并未像往日那般紧抿,松懈得似是带了些笑意;接着是光洁的下巴,又因瘦削而切割出稍显锐利的弧度;再往下便是异军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便诱.惑万千……

  若说夜锦的俊美是温润柔和的,那陛下的绝色便是锐利致命的。

  姚正颜急忙收回视线,偷偷掐掉自己脑中那点荒唐的想法,因而没瞧见夜听冷冷地扫了一眼拿出银针准备试毒的安海。

  安海公公着实愣住了好一阵子。

  陛下他、他竟然不让试毒?他究竟是在信任她,还是根本没打算喝?

第12章

  ◎除了朕谁都不能动你◎

  夜听其实想赶走一旁碍眼的安海。

  但又考虑到小姑娘惧怕与他单独相处,遂忍下了眉间那点不悦。

  他看着面前那碗尚还冒着热气的羹汤,又余光瞥了眼旁边看似顺从乖巧,实则任性抵触还躲藏得老远的姚正颜,却并未打算命她上前伺候。

  向来只有别人依从他,断然没有他去迁就别人的道理。可偏偏……

  不过才短短几日,他的脾性都快要被她磨平了——打不得也骂不得,如今更是连她会不会自在舒适都要操劳了。

  罢了。

  他兀自吁了口气,随即将那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去包裹住瓷碗,作势要尝尝她的羹汤。

  安海公公看的心惊肉跳的,眼巴巴地望着夜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这、不是他有意怀疑姚正颜居心叵测,但就怕这里头万一真掺了点什么东西,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这些年千防万防、谁人不可近身,奈何前些天还是遭到了刺杀,如今那背后凶手还没查出,又来这么一茬,可不叫他急得团团转。

  姚正颜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也诧异了片刻,没想到陛下肯喝她的东西,倒是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这么想着,她胆子又大了些,眼帘缓缓抬起,偷偷将帝王的模样悉数纳入杏眼里。

  不再直勾勾盯着她的陛下,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那清隽矜贵的俊容上是难得的意趣盎然,薄唇也噙着一抹笑意,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无端像打在她心尖上,酥酥痒痒的,真是怪异的很。

  只是陛下才将羹汤拿到眼前,垂眸一顿,看着碗里那色香味俱全的汤,突然来了句:“这…是你做的么?”

  “不、不是。”姚正颜立马实诚答道。

  没有诚意的小东西。

  帝王瞬间兴致全无,还不假思索地将羹汤搁回案台。

  见状,安海偷偷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了圆滚滚的肚子里。

  姚正颜却是忐忑不安了起来,手心也开始冒汗,实在不知所措。

  ——她没有亲自给他做,惹他不高兴了。

  可她在乡野时会煮的东西根本不是能给他吃的,而前世进了宫后又有人伺候,她便也没有再去研究这门技艺。如今他这一问,实在是猝不及防。

  正当她以为陛下要劈头盖脸将她责骂一番出气时,却听他依旧淡然又平静地问了句与前毫不相干的话题:“宫里人苛责你?”

  话题转变得太快,姚正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把胡嬷嬷托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时机未到,故而埋着脑袋闷声答道:“没有。”

  夜听未置可否,只是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扶手,又一字一顿同她道:

  “记住,你是朕带进宫的,除了朕谁都不能动你。”

  然而帝王根本就不会管束她做什么,如今又明明白白承了这样重份量的话,足以让她日后在宫中横着走了。

  对此,姚正颜其实心中并不诧异,但面上却受宠若惊道:“是,谢陛下隆恩……”

  毕竟前世他虽没这般明了地同她说过这些话,但却是她自己在一次次闯祸、越发胆大妄为之后,才逐渐总结出来的。

  只是她一直当他是懒得过问她这样的小丫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默许了她在宫中肆意横行。

  她鼻尖有点酸。

  他怎么对她这么好?

  一旁的安海公公默默扁了扁嘴,心酸得说不出话。

  夜听默了默,见她不说话,又道:“为何进了宫,穿戴还如此朴素?”

  朴素?

  姚正颜下意识低头打量了眼今日的穿着,她这身质感厚重的曳地裙,这鹿皮小短靴,还有披着的毛茸茸的白狐皮大氅……

  她脸上满是困惑,这,很朴素吗??

  未等她想好措辞解释,只见夜听上下嘴唇动了动,“前些日子戎狄进贡的那些珠宝首饰倒是适合你,待会朕让安海给你送去。”

  “南钦运送上来的那批阳澄湖大闸蟹,过两日应当到了,到时朕再传你过来尝尝。”

  安海公公这才笑眯眯地插上一句:“二姑娘,阳澄湖大闸蟹最是肥美鲜嫩了,奈何运途遥远,宫中可不多见呢!”

  夜听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安海立马闭了嘴,悻悻地退了出去。

  姚正颜早已惊喜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又不掩两眼放光,笑靥如花——

  陛下非但不恼她,还要送她珠宝首饰、请她吃大闸蟹!

  忽略其他,此刻的陛下真像极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她一时难以克制欣喜,看着他笑靥如花,道:“真的吗?我好喜欢吃大闸蟹呀!”

  夜听只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方才随手拿起的一份奏折,状似不在意却悄悄竖了起耳朵。

  听出她终于心生欢喜,夜听这才眉头舒展。是个小馋嘴,那就好。

  只不过,她说喜欢……

  “你吃过?”

  “我……”险些脱口而出的‘当然’二字,被姚正颜及时吞掉。正是前世吃过了几回,才令她食髓知味、流连忘返,但现在……

  “没有。”

  夜听点了点头,又一时走了神,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她,问:“那你可还喜欢吃什么?”

  姚正颜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又对上了他那双如无底洞般幽暗瘆人的眼睛,霎时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躲避,只呆滞地望着他,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僵持着,她的小脑瓜只能飞快运作,想努力憋出点东西,前世吃过那么多好东西,明明平时随口就能说出一箩筐的食物,此刻怎么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姚正颜急得在脑海里疯狂咆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啊?!快说啊快说啊!!!不要犯蠢了……

  挣扎了许久,却是越急越慌,憋红了脸都蹦不出一个字。

  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夜听眼神晦暗了几分,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倒是依旧如前:“那可有不喜欢的?”

  不喜欢的?

  哦,这就简单了。

  或许是这问题解救了她,又或许是本能的欲.望,她忙不迭答道:“我不吃动物内脏特别是猪肺,不吃大蒜芹菜、八角、胡萝卜香菜,猪脑花也不吃,不喜欢吃鸭肉、红枣枸杞、土豆……”

  “还有苦…瓜……”说着说着她就弱了下来。

  迟钝地回过神来,姚正颜懊恼不已,说两个意思意思下就行了,跟陛下啰嗦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但又为时已晚,她只得心虚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异样,一口气才松了一半,便听他回道:“好,记住了。”

  “不、不用记的。”姚正颜属实被他呛了一下。

  她哪敢劳烦陛下花费心力去记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喜好!

  “回去吧。”他明显压低的嗓音,内敛柔和,像是特地在安抚此刻拘谨不安的她。

  “是,多谢陛下。”

  她又看了看那不再抬头的帝王,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最后咬了咬唇,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

  但迈到殿门口,她又开始想退缩了——殿外那个雪人始终是她的心结。

  但候在门口的安海公公却不给她机会,他笑嘻嘻冲她念叨:“二姑娘这就回去啦?奴才正招人过来把殿门口的雪都扫一扫呢,就是可惜了这大雪人,还没摆上几个时辰就得毁掉。不过姑娘安心,待奴才清完了这些积雪,便差人去国库将那几箱珠宝首饰都送到您那去。”

  “雪人,毁掉?”

  姚正颜立马探出脑袋,果真见殿外乌泱泱的一众宫人拿着各种器具在清扫,而李六德也在其中忙着指挥。

  她一眼瞧上那雪人圆滚滚的脑袋,猝不及防与梦中的血肉模糊的死尸脸重叠,叫她胃内一阵翻滚,忙扶住一旁的黑漆门框。

  安海忙虚扶她一把,“二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姚正颜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呆呆地摇了摇头,眼神却紧紧锁住殿外那个即将要被太监挖掉的大雪人。

  她屏住呼吸,身子开始微微发颤,却又全神贯注得像是在观望什么不得了的戏法。

  然而只不过是两个一个拿着铁锹的太监凑上去,一铲子奋力插.入大雪人底部。

  她停住呼吸瞪大眼睛看去,只见太监挖出深深的一抔雪。

  不…不可能才是……一定是堆的太厚了没挖到!

  紧接着又有一个太监上去,双手抱住雪人的脑袋,哼哧一下便将那团大雪块摘下来,重重丢到箩筐里后被撞击散开,堆叠出一层厚雪,里头半点杂物皆不掺。

  姚正颜心中难以置信,却又有些庆幸。

  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过来帮忙瓦解这突兀的雪人。

  众人一铲接一铲,大雪人很快便分崩离析。

  可里面除了雪还是雪,什么其他东西都没有。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不管这两世中间发生了什么差错,如今她能亲眼见着雪人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倒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整日堵在她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里面没有死尸,真好,真好。

  捂住脸偷偷调整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后,她才终于看向安海公公,浅笑道:“我无事的,只是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安海笑得圆滑,只颔首道:“无妨,无妨。”

  只待姚正颜娉娉袅袅离开后,他才眼一眯,跑进殿内为难道:“陛下,二姑娘她,可能知道原先那雪人有猫腻了。”

  正在批折子的夜听,眉一拧手一顿,素来无波澜的眸子闪过一抹慌张。

  而另一边,姚正颜正欢欢喜喜地直奔姚舒云的房间。

第13章

  ◎寻王殿下◎

  姚正颜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夜锦。

  廊亭下,男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一身欣长月白色绣金云纹蟒袍,显的是面如冠玉、宽肩窄腰之形;端的是温润清涟、平易温和之态。动如清风,静若皎月,只叫人看上一眼,便难免为之沦陷。

  记得前世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不久后和姐姐姚舒云一起出宫的时候。她那时正恐惧帝王的残暴,却陡然遇见这样容貌剑眉星目又温柔内敛的男子,自然而然的心中顿生爱慕和涟漪。

  不可否认,他那身与世无争的气质的确引人动心,若非前世他露出了面具下的真面目,她是死活不敢相信他竟这般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人。

  她恨,但更多的是不甘。

  姚正颜面色一凛,喜欢装是么?惯于利用她是么?那她也要让他尝尝被人欺骗和戏耍的滋味!

  她敛下眉眼藏起情绪,故意回头问身后的宫女:“那位便是寻王殿下么?”

  为首的宫女见她一脸茫然,恭敬答:“是的二姑娘,不过寻王素来性子好、易亲近,姑娘可不必害怕。”

  她只恍然般点点头,似是不为所动。

  宫女又道:“按规矩礼数,此番遇上,姑娘该上前拜见寻王。”

  方才打了个照面,这会儿就这么巧遇见,目的不是很明显么?姚正颜心下冷嗤一声,这才换上娇羞的模样,忸怩上前对着那背影恭恭敬敬道:“正颜见过殿下。”

  闻声,夜锦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随即缓缓转身,状似讶异地打量她,“无须多礼。”

  他以为接下来她会询问他何故在此的,没想到她却噤了声,只低眉顺眼地定定站着静待吩咐。

  空气沉默了一瞬。

  夜锦不动声色地打破:“正颜?好名字。听说是你救了皇兄?”

  “不是,”姚正颜抬眸望向他,笑得乖巧:“是我阿姐的功劳,我不过是沾了些她的福分罢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夜锦这才得以看清的她真容。她整个人虽瘦削,但那张鹅蛋小脸还带着点婴儿肥,稍显肉嘟嘟的红唇挂着娇憨的笑意,眉眼如画,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格外明亮纯粹,甚至带着京中贵女没有的坚韧鲜活。

  她长的是美,却不算出挑,但这样一副容貌放在一个乡野丫头身上,那已是绰绰有余了。如今进了宫,或许宫中风水能养美人,再长开些或许又是别具风味。

  “你阿姐?那她怎么没同你一起来见皇兄?”

  “她昨夜染了风寒,不便过来。”

  姚正颜听出他语气里带了遗憾,却一时摸不清他的算盘,毕竟对付这样的老狐狸,没那么容易。

  夜锦点点头,深表同情道:“天寒地冻,姑娘家又这般娇软,也难免防患不慎。本王回头差人送些补品过去,当然,也会给你备上礼物,就算是本王替皇兄谢过你们的善意之助了。”

  真是个圆滑的老狐狸。

  姚正颜急忙受宠若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们受到的恩惠已是够多了,不敢再劳烦殿下挂心。”

  夜锦自然不会这么被她拒绝,一张俊容满是和煦,道:“一点小心意,正颜无需同本王客气。”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喊她的名字喊得这般亲切自然,却不容易叫人反感,真是好手段。

  姚正颜飞快扫了他一眼,配合地娇羞颔首,“那正颜替姐姐谢过殿下了。”

  鱼儿似乎上钩了,还是个有规矩的。

  他这才满意地放她离开,又兀自转回身去看了许久,仿佛方才那点小插曲不是他在此等候的最终目的。

  等到侍卫骁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小声提醒道:“殿下,已至巳时一刻了。”

  巳时,他该去赴约见更重要的人。

  —————

  因着路上耽搁了功夫,姚正颜回到烟秋宫时,姚舒云刚好醒来吃完朝食。

  她欢天喜地跑上去,在姚舒云开口前噼里啪啦道:“阿姐!你猜我方才见着了谁?是寻王殿下!他可真真是玉树临风、风姿迢迢,最重要的是他可好亲近了,温柔清朗还得体周到,那可真是……对哦,他听闻你生病后,还说要差人送礼物来宽慰你呢!阿姐你说世上怎么有这般好……”

  “什么礼物?”

  姚舒云病得嗓子都哑了,蹙眉艰难道:“颜儿你怎么能随便答应收下人家的东西呢?何况还是只一面之缘的寻王,显得我们忒贪心了。”

  她如今一心系在夜听身上,哪还想搭上其他人。

  姚正颜晃着她的手臂,亲昵又义正言辞道:“我起初也是说不好意思的,奈何殿下坚持。哎呀阿姐,殿下他人真的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姚舒云这才有些动容了,看着自己妹妹这般欣喜的模样,突然有了别的主意。

  她释然一笑,虚弱道:“好吧,听颜儿的。”

  姚正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也盛满了笑意,“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啦!”

  姚舒云看着她,笑而不语。

  默了一会,她又猛地想起昨日说的事,急忙道:“看我的都烧糊涂了,你今早可有去给陛下送羹汤?”

  “我送回来了呀。”

  她急不可耐地追问:“如何?”

  姚正颜顿时垮下小脸,挫败地嘟囔道:“陛下没有喝。”

  “然后呢?陛下生气了吗?也没有为难你?”

  姚正颜只一个劲地摇摇头。

  看的姚舒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带着声音都尖锐了些:“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姚正颜刚欲开口,便见冬晴姑姑领着安海公公进来。

  与此同时,还见殿外的十来个太监抬着五六只红木漆金大箱子进来,里头装着的东西似是沉甸甸不已,实实在在把太监们的腰都压弯了。

  姚舒云讶异地率先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那是自然,”刚踏进来的安海公公正好接了她的话:“陛下吩咐的事,哪有不快的道理。”

  “陛下?”姚舒云十分茫然地转头看向姚正颜,却见她一脸淡定,望向她的眼神甚是无辜。

  姚正颜笑得眼睛弯弯,解释道:“阿姐,是陛下见我穿戴得寒碜,这才赏了我些首饰,若是阿姐喜欢亦可拿去!”

  姚舒云面上惊讶,心中却是暗喜。虽然不晓得陛下为何会赏赐下来,但颜儿既沾了她的光进了宫,如今得了好处也该念着她、与她共享才是!

  可恨就可恨在自己偏偏染了风寒,否则今日去见陛下的人就是她了,哪还轮到颜儿什么事。

  精明老练的安海哪能听不出姚正颜这话里的意思,忙作咋呼一声:“二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陛下可只说赏赐给您一人,古今哪有将御赐之物转手赠送他人的道理?”

  美梦破碎的姚舒云,脸色顿时绷紧,眼里的那点光瞬间熄灭,盛满了难以察觉的恨意。

  姚正颜亦是无措地微蹙秀眉,小心翼翼瞧了她一眼,才拧着帕子委屈道:“可阿姐是我最亲近的人……”

  安海公公好生安抚道:“二姑娘宽心,陛下断然不会委屈了谁的。至于大姑娘,陛下许是有另有安排。”

  姚舒云这才缓了缓脸色,带着病态的僵笑,道:“有劳陛下挂心了。”

  安海公公略微颔首,随即挥一挥手,太监便将摆在殿外的那几只箱子悉数打开,展露出世间罕见的珠宝——

  “这副滴珠玛瑙百花头面,乃狄戎雪山中极其稀有的九重雪玛瑙雕刻镶钻所制;这紫玉翡翠烟梅簪,如此上等的紫玉可不好寻见呐!尤其这红玉藤花手镯,乃是块极好的暖玉,这漫漫寒冬,二姑娘戴着最适合不过了……”

  安海公公挑着几件感叹了一番,才转身问道:“这些二姑娘可还喜欢?”

  姚正颜故意忽略一旁面色铁青的姚舒云,眉开眼笑地忙不迭点头:“喜欢极了!正颜多谢陛下的恩赐。”

  “如此便好,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安海公公甩了甩浮尘,又交代了冬晴姑姑几句便走了。

  待人走后,姚正颜瞥见姚舒云一脸不虞,似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好生好气哄道:“阿姐…你别生气呀!许是陛下怕我又像昨日那般,毛手毛脚打碎东西还连累你,这才故意只赐给我一人。”

  她又凑近压低声音补了句:“说不准陛下是想惩罚我呢。”

  见她说的不无道理,姚舒云这才稍许咽了口气,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她又冷声质问道:“你不是说陛下没喝你送去的羹汤么?你做了什么他要这般大费周章赏你这么多东西?”

  殿外那些明晃晃的珍稀珠宝,真是让她妒红了眼,气得直咬牙。

  姚正颜老老实实招来:“没,我哪敢乱动弹!所以我也不晓得陛下这是何意。”

  既然揣测不了,那就权当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何况如今她姚舒云才是生病的弱势方,连寻王殿下听了都懂得说要送东西过来,陛下总不能对她一句不问吧?

  陛下给她的赏赐应当还在后头。

  姚舒云这么想着,冷不丁听到她又嘟囔了一句:“他还说过两日让我尝尝阳澄湖大闸蟹呢,不知道会不会趁机为难我”

  “他让你过两天去吃大闸蟹?”

  “是啊。”

  姚舒云忐忑道:“那、那我呢?”

  -完-

第14章

  ◎两姐妹争执◎

  姚舒云抓着她逼问道:“那我呢?陛下可有提到我?”

  那些多得令人惊掉下巴的珠宝首饰她尚且就不管是为何了,如今陛下竟还让姚正颜去吃大闸蟹?!他不是向来喜怒无常、最厌恶人靠近么?为何会允许她过去用膳?

  她捏紧了拳头,满是不服气。

  姚正颜却选择性忽略她的变化,然后一板一眼告诫她:“阿姐,你如今还病着呢,大闸蟹性本寒凉,你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好好吃药,莫要想着乱吃东西。”

  她这一番话,没说陛下提起她,也没说不提她。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姚舒云一时难以接受,满脸讽刺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么。”

  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了,偏偏回来还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让她有气没出撒,有火不能发。

  姚正颜见她一副快要忍无可忍的样子,故而再接再厉,楚楚可怜道:“阿姐你为什么要凶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姚舒云顿时火冒三丈,不顾周身不适腾然起身,一把推开了拉着她手臂的姚正颜。

  “啊——”

  姚正颜毫无防备,被她拂开后整个人踉跄几步便往后跌坐在地上,这一猝不及防的变故,把伺候的宫女们吓了一惊,急忙上前把主子搀扶起来。

  “你……”姚舒云也吓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当众失控,更没想到颜儿现在竟这般柔弱了。

  她一个生着病的人,能有多大力气?可众人皆已看到是她发火推搡才致她跌倒的,如今纵然有百口也难辨。

  在外面忙着安排人安置那几箱珠宝首饰的冬晴,闻声后急忙赶过来。只见二姑娘凄凄惨惨被人从地上搀起,而余气未消的大姑娘则一脸惊慌。

  冬晴一语不发,忙过去查看姚正颜有没有摔伤。

  “二姑娘摔着哪了?可严重?”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生怕她磕着碰着个一星半点,真可谓夸张至极。

  姚舒云能不知道姚正颜什么状况么?以前她们什么刀伤摔伤没经历过,这会儿轻轻摔一下算什么?可这帮人却要紧的不行,倒显得她是那个谋害了条人命一样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更窝火了。

  可她还没喊冤,那边回过神的姚正颜嘴巴一扁,泪珠子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一副要落不落的模样,似是委屈极了。

  下一秒,姚正颜痛心又无辜地哭喊:“阿姐你为什么要推我?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我关心你在意你也是错吗?”

  “我……”姚舒云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辩。

  颜儿方才的确事事念着她、处处想为她好是不可否认事实,也并没有出言不逊激怒她,倒是她将陛下不搭理自己的气撒在颜儿身上,委实不该,且非常愚蠢!

  果不其然,冬晴立即接了话:“大姑娘,恕奴婢斗胆一言,二姑娘一直敬爱你这个长姐,如今她既无过错,而你却贸然出手伤她,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属实不该。且如今你们进了宫,你更不能随意打骂幼妹了,若是屡屡再犯让陛下知晓,届时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其余宫女虽不敢言,但她们全程在殿内伺候,自然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就是这大姑娘嫉妒二姑娘得了陛下垂爱,心生恼怨了呗!只是可怜这憨傻的二姑娘,句句“阿姐是我最亲近的人”,却换来大姑娘的毫不领情。

  “不、我不是故意的!”姚舒云看着殿内那一双双批判谴责她的眼神,只能慌乱地看向姚正颜,“颜儿,阿姐是病糊涂了,没有胡乱朝你撒气!”

  说着就想上前拉她。

  姚正颜却惊恐地往冬晴姑姑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哭的更凄厉:“阿姐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打我了,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呜呜呜……”

  “我哪里有打你?!”姚舒云身在半空的手僵住,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她自然清楚自己以前发了狠时,的确有过将姚正颜打得撕心裂肺地哭着求饶的事。

  可那都是以前,自颜儿懂事后她便不再那般放肆了。眼下颜儿突然当众恼这么一处,非但她脸上挂不住,还有可能将事情闹大!

  姚舒云终于知道怕了,冰冷刺骨的凉意自后背脊梁攀升,惹得她身子不自禁抖了抖。

  她不敢再与姚正颜僵持了,放下架子温言耐心哄道:“颜儿莫要胡说,阿姐没有要打你,阿姐是想同你……”

  ‘道歉’二字姚舒云还未说出口,姚正颜便挂着两行清泪,十分笃定道:“阿姐就是不喜欢我了。姑姑,我要搬出去,以后不待在这里招惹阿姐生气了!”

  搬出去?

  搬去哪?

  姚舒云和冬晴皆是始料未及地咯噔一下,可还未等她们出声劝解挽留,姚正颜便抹着眼泪、一溜烟跑回自己寝殿了。

  一直在殿外目睹全程的胡嬷嬷,见她哭着出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昨夜她跪到亥时才一瘸一拐回去,本想找贤妃娘娘教训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没想到路上碰到安海公公谴人把一双死人的眼珠子送去给贤妃,说是陛下要警醒管理后宫不当的贤妃。

  胡嬷嬷在殿外偷偷打听,得知贤妃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而她联想到自己前脚才被姚正颜责罚和警告,更是胆战心惊,哪还敢找人帮她算账。

  一夜难眠后,今早胡嬷嬷便老实本分地过来报道——毕竟贤妃还没说不用她教习宫规,姚正颜也说让她过来教她姐姐。

  不过眼下让她瞧见了这事,胡嬷嬷便有了个好主意。

  她将目光放在被众人冷落的姚舒云身上,默不作声地靠上前去。

  —————

  冬晴姑姑给姚正颜送晚膳的时候,姚正颜才终于肯让人进去。

  她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里头,期间姚舒云来过几回,自是想哄一哄她,奈何姚正颜死活不愿出来见人,像是铁了心要搬出烟秋宫。

  冬晴只得好声劝姚舒云先回去,待过两天二姑娘冷静下来再说。姚舒云无法,只得顺着她。

  殿内昏暗无光,宫女利索地掌了灯,冬晴这才看得清楚。

  姚正颜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整个人低沉不已,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儿。

  冬晴蹲在她面前,耐心诱哄道:“二姑娘别太难过了,您午膳不肯吃,现下一天将尽,您多少都吃些东西罢?否则饿坏身子可得遭罪了。”

  姚正颜赌气似地又抱紧了几分自己,不愿妥协。

  “二姑娘……”

  她这才瓮声瓮气道:“我要搬出烟秋宫。”

  冬晴一脸为难,“可是搬迁寝宫非同小事,需得先请示过贤妃,然而如今贤妃身体抱恙,今日奴婢前去,也并未能面见她。何况当初也是陛下让你姐妹二人同住一宫的,此事也需征得陛下同意才可。二姑娘,这事真的急不得的,还是您的身体要紧。”

  姚正颜几乎下意识道:“那我明日就去求陛下。阿姐她总是莫名其妙生气,我害怕,姑姑我真的害怕……”

  “好好好。”面对这样哭腔带着鼻音又软糯可怜的小姑娘,冬晴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她一手轻轻拍姚正颜后背,语气也是一缓再缓:“姑娘不怕,以后不会了,大姑娘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的,陛下定然也不会看着你受这委屈。”

  姚正颜却是越哭越委屈,当即抱着冬晴不撒手,又在冬晴的安抚声中嚎了许久,直至哭累了才终于停下。

  “二姑娘明日既要去见陛下,不妨先吃了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她这才肯点头应下。

  捧着各式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倒是猛地让她想起了今早陛下嫌弃她的羹汤一事。

  说实在,陛下除了长得凶一点,两世对她也没什么不好,倒是她一直在忸怩,有些自己吓自己了。

  而且最过分的是,陛下给予了她那么多,她却没想过要用心去回报他!整日纠结在如何对方长姐和欺骗渣王爷之事上,全然忘记了自己还需要去还恩……

  连一碗汤都没想过要亲手去做,这点她实在连姚舒云都不如。

  可是这短短时日,厨艺恐怕也学不了那么快,而且如今她才刚进宫,还未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自然前世学的那点东西都不能直接用上。

  她需要送出一份既是亲手制作,又不失风度的礼物,才能配得上九五至尊的陛下。

  送什么好呢?

  她茫然地扫视了一周,瞥见墙上挂着的东西后,突然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二姑娘在想什么?该用膳了。”

  菜都给她布好了,冬晴见她却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以为她又不想吃了,忙试探性询问起来。

  姚正颜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后又道:“姑姑,我明日先不去见陛下了。”

  “这是为何?”

  冬晴暗道,小姑娘的心思变得真快啊。

  “明日的时间我要用来作一副画,好赶在过两天陛下传我过去的时候送给他。”

  冬晴感慨一声,“姑娘会画画呀?”

  姚正颜默了默,“不是,我不会。”

  会,也不会。

  总之她要瞎画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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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15章

  ◎寻王送礼◎

  翌日,姚正颜睡足了才起身。

  因着她昨日说要作画,冬晴姑姑便早早给她备好了笔墨和纸。

  冬晴好奇地凑过去:“二姑娘要画些什么?”

  姚正颜自是羞红了脸,尴尬地将人都支走,才独自一人执笔挥洒。

  她有画技,但难就难在必须要装成不会画的样子,本以为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的,谁知她三两下便搞定了。

  拿起来瞧了瞧,倒也符合她现在是个废物的身份,还挺满意。

  礼轻情意重嘛不是。

  哪想一个不小心,袖口一角沾到了些许未干的墨迹,虽不大明显,但到底是个实打实的污渍,当即拎起来费力擦了擦,却也无济于事。

  她心下十分懊恼,毕竟现在自己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毁了便是毁了,即便绣娘照着再做一件,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然事已至此,姚正颜只能认命地长长叹息几声,确认画上的墨迹都干了,这才卷收起来。

  画卷卷到一半,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动作倏然顿住,而后眼帘一抬,随即又将画哗然一下展开来,眯起眼凝视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收起,然后取出一张新的宣纸作画。

  等她刚好勾勒出一件衣裳的轮廓时,一小宫女进来,遥遥禀告:“二姑娘,寻王殿下送礼来了。大姑娘请你过去一趟。”

  姚正颜头也不抬,收起笔后默了默,“我知道了。”

  等到了大殿,便见姚舒云正和寻王夜锦攀谈正欢。

  “颜儿,你可算来啦。”姚舒云笑得一脸讨好,起身就来迎她。

  姚正颜没再像以前扑过去,而是一脸忧郁地点了点头,又敷衍地对夜锦欠了欠身,疏离道:“见过殿下。”

  她这样客套淡然的态度转变,让夜锦心下不悦了一瞬,但看她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忙温声关切道:“正颜今日不开心了?”

  心情不好的她,语气有些冷硬:“与殿下无关。”

  姚舒云惊了一下,忙小声嗔怪道:“颜儿,你怎么对殿下如此说话。”

  夜锦看了看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甚是包容道:“无妨。”

  先前小姑娘分明是对他有意思的,如今竟对他冷脸,无非就是来的迟又见他与姚舒云在此有说有笑的,心下不快,故而赌气闹些小性子罢了。

  不过说真的,姚舒云长得实在美艳动人,若是日后有机会,他也是乐意收了去的。

  至于这姚正颜……

  夜锦轻笑一声,又耐心哄道:“本王方才还在请教你姐姐,看看你的喜好都有些什么,免得触你霉头惹你不快,不料这一转身你就不开心了,看来本王实在不太会照顾小姑娘。”

  姚舒云笑得甚是温柔,拉起她的手附和他道:“是啊,殿下对我们颜儿甚是上心呢!你看看外面那些,除了那几箱药材,剩下的都是殿下带来送你的礼物……”

  姚正颜瞥了一眼外头摆着的几只箱子,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她缓了缓语气,换上一副羞涩的模样,娇嗔一句:“阿姐你胡说什么呢,殿下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姚舒云暗暗松了口气,“好好好,颜儿不妨打开来,看看殿下送的都是什么好东西?”

  姚正颜对上夜锦盛满笑意的眼睛,见对方的笑里藏着意得志满,她便果断朗声道:“不必,殿下送什么我都喜欢,待我回去再仔细瞧瞧好了。”

  一来,他送的那些东西她前世已经看过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精力;二来,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自是要来个大手笔,若当众打开宣扬出去,过后必定传出他是重视她、喜爱她,达到借舆论之口来迷惑她的目的,让她轻易自我洗.脑,然后对他爱得死心塌地。

  暧昧期的发酵,离不开每一次的自我脑补。这次,她要掌握主动权。

  夜锦的眼皮跳了跳,一时没料到她竟如此干脆,拿回去自己看?实在是枉费了他这么辛苦准备的这番。

  虽心中略有不快,但面上却甚是愉悦,“正颜喜欢便好。”

  姚正颜眨了眨眼,笑得娇俏,道:“说来我们与殿下无亲无故的,却承蒙殿下如此厚爱,实乃我们姐妹三生有幸。”

  夜锦回了她和煦一笑,“无妨,本王只是看到你们,容易想起自己那自幼就去了北疆的皇妹,故而对你们多了些亲近感。”

  “殿下竟还有皇妹?”姚舒云讶异道。

  “是,她叫戈阳。自皇兄登基她便被母后带去了北疆扶养,如今似是快要成婚了,母后便打算带她回宫备嫁,相信你们很快就认识了。”

  姚正颜自然晓得太后与戈阳公主了。

  夜锦与戈阳皆是当今太后所出,而夜听年幼丧母,太后又曾抚育过一阵子夜听,故而他登基后尊其为太后。

  然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成龙,故而想在幼帝根基不稳时把持朝政,奈何夜听不是非一般的凶残手段,最终太后退步,一气之下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戈阳公主去了北疆。

  太后说是赌气离京,实则是潜在北疆暗中培植兵马发展势力罢了。前世夜锦胆敢迅速逼宫,恐怕少不了太后的支持。

  而在北疆长大的戈阳公主,年芳十七性情豪爽,不喜女红却爱舞剑,与此番归京便是要与周小将军周言川成亲。

  姚正颜前世迷恋夜锦,故而与戈阳接触算多,深知她只是个单纯正直且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毕竟有母亲兄长宠爱,与心上人周小将军又是两情相悦,婚后更是与夫君如胶似漆,人生哪还能不快活呢!

  戈阳,大概是姚正颜前世唯一的好朋友了。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姚正颜迫不及待道:“那今日可是冬月十六?”

  夜锦点了点头,“嗯,再过四五天她们就该回到了。”

  姚舒云见自家妹妹似乎对那戈阳公主一脸期待的样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的世界里有比她这个姐姐更重要的人,只是寻王还在,她也不好表现什么,只跟着干笑两声。

  夜锦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目的达成便匆匆离去了。

  姚正颜也随口问了几句姚舒云的病情,又道:“阿姐,我明日还要去陛下那儿,就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注意身子好好养病。”

  然后利索地拿着夜锦送的东西回去了,任是姚舒云想挽留也留不住。

  她看着姚正颜离开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颜儿她,好像真的跟她这个姐姐生了芥蒂。

第16章

  ◎她作的画◎

  姚正颜估摸着夜听下了早朝,才抱着画过去找他。

  大抵总是见他在御书房,她一见殿外的李六德便忍不住问:“小公公,陛下是住在御书房的么?”

  李六德毕恭毕敬地领着她进殿,“回姑娘,陛下大多数时候都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但偶尔也会回养心殿。”

  姚正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已遥遥瞥见帝王的身影,便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害怕、不用害怕!好好说话陛下一点都不凶她……

  于是她将沉重的脑袋稍稍抬起,飞快地扫了一眼仍在批折子的帝王,感知到对方周身内敛平静,她终于心安神定地行礼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正颜作了幅画想给陛下瞧瞧。”

  今日着一袭玄色华锦的夜听,更显沉稳冷寂,只是目光专注于手里的奏折,听到她的声音后也只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地回应道:“嗯。”

  心下却是暗道她今日倒似是大胆了些,不过却仍没打算抬头打量她。

  得了应允的姚正颜,欢喜地提起裙裾跑上去,一股脑得意地将自己的画作展开,又神采奕奕地邀功似的问道:“陛下快瞧,可还不错?”

  姚正颜笑得眉眼弯弯,心中自知画的有多一塌糊涂,不过是想故作娇憨,逗一逗他罢了。

  底下的安海公公好奇地伸长脖子,“呀,二姑娘画的什么?”

  夜听也抽空抬头看过来,静静地凝视着画中之物。鸦羽般的睫毛下,深黑色的瞳孔微微泛着寒光,眉眼深邃而略显冷漠,仿佛她手上拿的这种俗物不该入这样高贵的眼,于是她局促地将画卷掩了掩。

  她有些懊恼和自卑,应该临时找人教一教充当幌子,然后画出更好看的来送他才是。

  见原本兴致盎然的她突然忸怩不安起来,夜听以为是自己的淡漠态度打击了她的兴致,遂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点头赞叹了一句:“是不错。”

  他顿了顿,又问道:“是要送给朕么?”

  姚正颜艰难道:“我原先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觉得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无妨,”夜听却突然抬手拿过她掩起的画,重新展开铺在梨木案台,又浅浅莞尔:“那就先裱起来挂在御书房。”

  “什么?”姚正颜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目瞪口呆道:“这,这不太好吧?!”

  夜听轻飘飘给她来了句:“难道你对自己的画技不自信?”

  “当然……”姚正颜那该死的胜负欲上来了,想都没想就死撑道:“我很自信。”

  ——反正挂的是御书房,而且她又没在上面署名,到时候人家进来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蛋画的,只会笑陛下没有品味,关她什么事!

  夜听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奴才这就去办!”终于逮着机会上前观摩的安海忙应下,三步做一步冲了上去,只待瞧清楚那画中的内容,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画的也太……别致了。若是日后再请个画师指导指导,您定是个可造之材啊!”

  ‘丑绝人寰’这四个字硬生生被他吞回肚子里,一想到陛下还说要将它挂在御书房,各位大臣人来人往的,瞧见了不得两眼一阵眩晕?

  姚正颜自然知道这是场面话,轻哼一声:“那是自然。冬晴姑姑说等我阿姐病好了,再学完宫规,就会请师傅教我们各种技艺。”

  夜听听了,冷不防问道:“那你想学么?”

  她老实坦白:“不是很想。”

  “那就不学了。”

  一旁的安海:……

  姚正颜:!

  原来还可以不学的吗?!那她前世被胡嬷嬷折腾的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

  但她也着实感动了,陛下对她真好。

  安海接过来又多看了两眼,看着里头那只简笔潦草而成的肥猫,迷惑道:“二姑娘,为什么你的猫只有三只脚啊?”

  姚正颜理直气壮:“脚太多懒得画。”

  夜听难得轻笑了一声。

  “噢……”安海公公噎了一下,心想虽然这三脚猫与您的画功相得益彰,但您这手法,若真要多画一条腿不也就一笔下来的功夫么,能有多难?您这是有多懒、得多敷衍呐!

  就冲她这样的态度,得亏陛下情愿包容,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过这也让他对姚正颜更加另眼相看,实在钦佩她能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故而笑得一脸殷勤,道:“姑娘放心,老奴定让人好好装裱,绝不会失了您的身份。”

  安海又道:“姑娘先在这儿等会罢,方才已命御膳房煮大闸蟹了,很快您就能和陛下一同用膳了。”

  说完便抱着她的画走了。

  姚正颜瞄了一眼又埋头在奏折中的夜听,想起他似乎都没再拿正眼瞧她了。

  眼下安海公公走了,她又拿不定主意,干杵在他旁边也不是个事,便想着殷勤些主动给他研墨,待会儿蹭吃蹭喝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心虚。

  于是她向他挪近了一步,“陛下我……”

  “去旁边坐着等罢,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夜听直直堵住了她剩下的话,还将她打发到一旁,继续心无旁骛地处理奏折。

  “哦好。”姚正颜以为他是怕她吵,于是轻手轻脚下去寻了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着等,无聊了便偶尔摸一块糕点含在嘴里等化掉,生怕咀嚼声烦到他。

  除了陛下翻折子的声音,殿内安静得姚正颜直犯困。

  她昨夜暗暗激动有些睡不着,加之今日又起的早,这会儿百无聊赖的便想趴着桌子眯了一会,哪料到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间似是听到有人叫她,故而悠悠转醒。

  先是艰难地动了动被枕麻的手臂,又揉了揉睡得惺忪朦胧的眼睛,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视线被一道黑影笼罩住。

  她的目光顺着那金丝滚边的玄色华锦的下摆一路向上,略过那瘦窄的腰际和宽实的胸膛,才抵达那光洁瘦削的下巴和薄唇处,便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温厚磁性的声音至头顶上传下来:“起来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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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17章

  ◎帝王的拒绝◎

  已是正午时分,雪却越下越大,如同织成了一张白幕,严严实实地笼罩住整座皇宫,也兜住了养心殿内四溢的香气。

  姚正颜悄悄吸了一口摆放在面前的大闸蟹飘出的清香,禁不住垂涎欲滴,奈何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帝王,好似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便只敢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两个宫女捧着装满各种刀钳小器具的托盘过来,埋首跪在一旁为他们剥蟹肉。

  姚正颜第一次踏入养心殿,虽心生好奇但也不敢四处张望。

  她干巴巴地望了一会儿那小宫女给她处理大闸蟹,实在忍耐不住这诡异的寂静,便想跟夜听搭话。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陛下,我听说太后和戈阳公主要回宫了,是吧?”

  一直心事重重的夜听,终于抬起眼皮子向她投去些许余光,然后又略带迷茫地望向了旁边弓着肥圆身子的安海。

  安海对上他的疑惑,忙解释道:“陛下,您出宫之前奴才跟您说过的,奴才掐算这日子,不出七日太后就该到了。”

  夜听点了点头,太后他知道,但是……

  “戈阳是谁?”

  姚正颜震惊得眉毛抖了抖。

  不、不能吧?陛下连戈阳都不记得?!

  安海公公早已习惯他这般贵人多忘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恭恭敬敬解释道:“她就是被太后带去了北疆扶养的小公主,也就是您唯一的皇妹,太后此番归京就是要让戈阳公主与周小将军成婚的。”

  夜听思忖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听谁说的?”

  “寻王殿下。”姚正颜老实巴交道。

  见他始终不拿正眼瞧自己,她便大胆地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惜看了好一会儿,也难觅破绽。

  夜听平静地敛下眉眼,看着小宫女拿着刀钳剥好的蟹肉,顿时没了胃口。

  她跟夜锦这么快就熟识了么?两人想必相谈甚欢吧,否则也不会短短两日,她就从他那得知这些消息。

  是不是他再费尽心思去照顾她,都抵不上那人和煦一笑?

  他不说话,气氛似乎变了又好像一如先前,姚正颜忐忑地试探了句:“陛下,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一旁的安海心里急得慌,虽早已料到寻王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他也实在太快了些……

  再看陛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深知往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生气了。

  但他可不敢贸然出声,只装作看不懂,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鞋头发愣。

  毕竟二姑娘还在,陛下应当会收敛几分的。

  夜听并未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自己那碟蟹肉递给她,“尝尝吧,喜欢就多吃些。”

  “我吃完这些就够了的,陛下你也吃啊……”她受宠若惊地推回给了他。

  姚正颜心道她自己面前都有一份了,哪能把他那份也贪了去,这样也忒不是人了。

  然后她立马拿起玉箸尝了尝自己碗里的肉,清蒸的大闸蟹果真清香又鲜嫩,舌尖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她眉开眼笑地向他赞不绝口:“真的好鲜好美味啊,太好吃了!陛下你快尝尝。”

  话里话外都带着些讨好和诱哄的意思。

  大抵是她投射在他脸上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夜听禁不住僵硬地侧首,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又亮晶晶的杏眸,对方只是诧异地愣了一瞬。

  她没有躲开。

  他暗自松了口气。

  夜听终于一扫方才的阴郁,收回视线也挖了勺蟹黄抿了抿,配合地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但其实对于他来说,身为帝王餐餐美馔,天下著名的美味佳肴也早已尝腻了,早就不辨不出什么该是好吃,什么才叫不好吃。

  但他愿意顺着她。

  小姑娘若喜欢,他惯着也无妨。

  见他终于肯看自己了,姚正颜又悠悠喊了句:“陛下……”

  “二姑娘,食不言寝不语啊。”安海好心提醒一句。

  宫中规矩礼数最为重,连陛下都不得例外。虽说陛下许她不必学宫规,但多少还是得收敛些许吧,总不能把陛下多年的修养也给毁了不是?

  “想说什么?”夜听转头,淡定地接了她的话。

  安海呼吸一滞,自己掌了掌嘴,没敢再说话。

  姚正颜咬了咬唇,有些无从出口,但一想到此时不说,下一次再找合适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咬一咬牙,道:“陛下,我想搬出烟秋宫。我长大了,不应该再和阿姐同住一宫了,况且我也容易惹她生气……”

  “那你想搬去哪?”夜听有些出乎意料,他记得她很依赖姚舒云的,故而才特地安排她们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这才几天她就想搬走了。

  姚正颜满脸期翼,语气诚恳不已:“搬去哪都行,只要不在阿姐面前晃悠惹她生气就行。”

  夜听不置可否,却突然看了她一眼,道:“是么?那可以。”

  姚正颜心中一喜,又得寸进尺道:“那,那我过两日能出宫一趟吗?”

  她估摸着连搬出烟秋宫的事他都答应了,那前世本就有的出宫一事,虽然那时候是姚舒云过来打点好一切的,但如今换她说想必也是一样,陛下应当也会随口应下的。

  哪知帝王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不可。”

  姚正颜:“……”

  不、不应该啊?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是她这一下子要求太多他不乐意了么?

  但她仍不死心,放软语气糯糯地挣扎道:“可是我听说京城有家乐裳阁,里面的衣裙最是别致好看了,我想亲自去挑一件嘛……”

  夜听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冷硬道:“不准。若是想要,便命人去都给你买回来。”

  “可是我……陛下!”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奈何帝王根本不想听,还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急得姚正颜和安海匆匆追过去。

  但是追不上。

  没办法,她只能拦住安海公公,困惑不已道:“公公,陛下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她前世和姚舒云一同出宫,什么意外差错都没遇上,这世的发展也没发生过太大改变,怎么这会儿陛下反应如此激烈……

  安海叹了口气,劝她:“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二姑娘您听陛下的就是了。”

  一直候在殿外的李六德,见陛下一脸阴沉地出来,还有这姚正颜惊魂未定地追出来,更让他迷惑不已。

  待离姚正颜远了些,一手托着安海的李六德才敢悄悄询问事情的缘故,只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想不通了:“干爹,二姑娘想出宫,陛下派人暗自保护不就成了么?何需发火。”

  安海啧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呀还是太嫩了些,凡事不可如此浅表。陛下能挡得了暗的,如何避得开明的?你想想,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二姑娘是陛下的软肋,比起鱼死网破直接杀害她,或许他们更愿意借刀杀人。若是二姑娘出宫这一趟,却带回来什么不该带的人,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寻王就是个例子。

  李六德恍然大悟,外头多少人虎视眈眈,只待寻得陛下的弱点,若是天真烂漫的二姑娘出宫,被人算计利用而陛下又难免对她心软,届时恐怕后患无穷。

  他心服口服道:“还是干爹想的周全。”

  姚正颜看着被李六德扶着去追夜听的安海,无奈只得作罢。总归她将设计图纸画好,派人送去也成,虽然没能提前见到戈阳公主,但好在可以少见一次夜锦。

  至少陛下答应让她迁宫了。

  想到姚舒云,她又折回养心殿把剩下的一只大闸蟹打包带了回去。

  —————

  姚舒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天有各种珍贵药材的滋补,倒令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

  但也不好肆意走动,故而闲暇了便由着宫女教她养花剪叶,陶冶情操。

  姚正颜回来时便见她正小心翼翼地见下一支红梅插在花瓶里,容貌绮丽举止优雅,乍一看真像个气质不俗的大家闺秀。

  她上前把那只大闸蟹塞到她手里,笑道:“阿姐,看我悄悄给你带回了一只,你快尝尝吧。”

  冷硬的大闸蟹落入姚舒云手中,顿时破坏了她静心营造的美感,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们汗酸凄苦地分口而食糟糠的时光。

  偷一只螃蟹回来给她?在跟她炫耀得了陛下的垂爱是么?她当她姚舒云是可怜虫么?

  但有了上次的教训,姚舒云没再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笑意盛浓,满口应下:“就知道颜儿会念着我这个没用的阿姐,好啦我待会儿就尝尝。”

  姚正颜好心提醒道:“阿姐喜欢便好。只是若放久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姐你可要快些吃了去。”

  “好好好,先拿去热一热再吃吧。”姚舒云把螃蟹递给一旁的宫女,又拉着她细细询问了她与陛下的相处经过。

  除了搬出烟秋宫一事,其他的姚正颜都实话跟她透露了。

  “陛下不让我们出宫?”姚舒云惋惜一句:“可惜了,咱们都还没逛过京城呢。”

  宫女把终于热好了的大闸蟹端上来,姚正颜还兴致冲冲地指导她该如何剥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一旁的姚舒云笑僵了脸。

  小宫女剥好后,姚正颜还殷勤地亲自给她挖了满满一勺,伺候到她嘴边:“阿姐快些尝尝。”

  盛情难却的姚舒云,尝了一口后更是赞许有加:“果真十分好吃。若不是托颜儿的福,我还吃不到这般美味的东西呢!”

  “不不不,得亏陛下隆恩。”

  姚舒云笑而不语,正想再尝一口,便突然下腹一阵绞痛,她整个人瘫软痛楚,小巧的铜勺也应声落地。

  姚正颜吓了一大跳,急忙抱着她:“阿姐你怎么了!”

  姚舒云冷汗涔涔,发白的嘴唇虚弱无力道:“蟹、是螃蟹……”

  螃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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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18章

  ◎凭什么他只对她好?◎

  零零落落的白雪,在太医院门前的青石地板上铺起了一层稀碎的薄色。

  医官未时散值,周宴温接过小厮给他送来的食盒,刚行至值务室,里头几个须发斑白的同僚正聊得火热。

  一见他也过来了,有个面目和蔼的老太医便取笑了句:“周太医这才新婚燕尔的,便要同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守值,回头可莫要冷落了新妇啊。”

  其他几个老太医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周太医年纪轻轻便入了太医院,又如愿抱得美人归,可不得好好稀罕着,家中和睦才能万事兴嘛!”

  “是,有劳各位太医挂心了。”

  周宴温浅笑着颔了颔首,随即寻了个位置坐下揭开食盒,里头是几碟色泽勾人馋的小菜,扑面而来的香味也熏染了他全身。

  一看就知是出他家夫人之手。

  夫人温婉贤惠、体贴周到,周宴温一想到自己三生有幸娶到她,脸上的笑容便禁不住多了几分。

  刚欲下箸饱餐一顿,一小太监急色匆匆闯进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各位太医,烟秋宫的两位姚姑娘似是中毒了,劳烦太医快些过去医治!”

  太医院使不得不放下碗筷,确认道:“就是陛下带进宫的那两位小姑娘?为何会中毒?”

  小太监忙不迭点头,“正是!两位姑娘吃了个大闸蟹,不知怎的就腹痛不止,现下已经晕过去了。”

  周宴温扫了一眼,老太医们正是吃到一半,而自己还未动口,于是主动请缨:“院使,不如让下官跑这一趟吧。”

  院使满意地点点头,“也好,年轻人多历练些。”

  小太监催促道:“劳烦周太医快些,好赶在陛下前头到。”

  周宴温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陛下也会担忧哪个女子患病。他不敢轻视,谨慎地装好药箱后,便随着小太监飞奔过去了。

  两位姑娘都被宫人们安置在偏殿,姚舒云眉头紧锁痛苦地无意识呻.吟,姚正颜则重些,已然昏死了过去。

  管事的冬晴姑姑脸色发白,说话时嘴巴都在打颤:“周太医您快救救两位姑娘!”

  “姑姑莫慌。”

  周宴温先是看了姚正颜,又对比了一下姚舒云,最后接过那只大闸蟹的残渣,顿时心中有数。

  他刚准备开口,殿外此起彼伏又压抑的跪拜声传了进来,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内的众人心知肚明,纷纷跪地迎接。

  “臣拜见陛下。”周宴温跪在前边,垂首毕恭毕敬地朝夜听行礼。

  帝王的玄色锦袍从他面前大步掠过,然而殿内左右两边各置一张榻,榻上各躺一位姑娘。

  陛下未置一言,周宴温面前的那双皂靴也未曾停顿,直奔躺着姚二姑娘的那边。

  安海公公紧随其后,却是先焦急地问他:“周太医,那螃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听闻宫人来禀告说她们吃了大闸蟹中毒了,可把安海吓得半死。

  那批大闸蟹从检疫到运送再到制作,皆是层层把关,最后又经他之手才呈上给陛下和二姑娘食用,若真是他监管不当,那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周宴温抓着重点答道:“方才下官检查了那只大闸蟹,确实有是有毒,虽不致人命但服用过量也会容易损根本,好在二姑娘未服用过量,待下官开些清毒方子,两位姑娘按时服用即可。”

  安海仍悬着一颗心,追问道:“那此毒食下后至发作需多长时间?方才陛下也吃过大闸蟹,会不会……”

  周宴温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床榻边一脸阴沉愠怒、周身汹涌着寒气的皇上,斟酌着说道:“这毒服下后片刻即发作,陛下如今无事,想来便是无碍。”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了。

  只能是姚正颜带回来的那只大闸蟹有问题。

  夜听死死盯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姚正颜,先前的那点气早已烟消云散,只觉胸腔堵的慌,脸上愠怒的神情更是轻易将人拖入深渊。

  他沉声怒吼着质问了句:“谁给她吃的?”

  冬晴巍巍颤颤地将脑袋往地上压了压,磕磕绊绊解释道:“回陛下,二姑娘本是将螃蟹拿回来给大姑娘吃的,岂料拿去热好了之后,大姑娘只吃了一口便腹痛难忍,二姑娘死活不信她带回的螃蟹有毒,便也吃了两口,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姚舒云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故而夜听一时没记起他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他极具洞察地睨了冬晴一眼,语气又冷了几分:“那宫女呢?”

  冬晴更加艰难道:“那宫女抵死不认,投井自尽了。”

  夜听半晌才冷哼一声,“倒是个聪明的。”

  若非自己了断,该落入他手让他好生磋磨一顿,方能解一解心头的怒气才是。

  安海公公默默安排了周太医下去开方子,这才敢上前插一句话道:“陛下,不若让奴才彻查此事?”

  “查?”

  他的不屑反问,让安海头皮一阵发麻。

  帝王轻蔑不已:“这点小把戏用得着查?那个姚……”

  “姚舒云,二姑娘的阿姐,正躺在旁边呢。”安海识趣地提醒他。毕竟陛下向来记性不大好,认脸也比较困难。

  夜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她弄醒。”

  安海自是瞬间意会,立马示意一旁的宫女过去将她晃醒。

  冬晴姑姑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慌乱抬头看着两个宫女逼近姚舒云,诧异道:“可是陛下,大姑娘她也中毒了啊……”

  周太医开的药方子还没拿上来,这样折腾一个病人实在不应该。

  “冬晴,莫要多嘴。”安海警告了她一句。

  陛下在场,宫女们不敢轻手,粗暴地三两下就将昏迷了的姚舒云给弄醒了。

  姚舒云浑身难受得要命,软趴趴贴在床榻上,这会儿只得茫然又费劲地撑开眼皮子,便见殿内乌泱泱的一众人,余光还瞥见了不远处背对着她的陛下。

  她动了动拔干的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又待瞧清楚了殿内一众人的眼神,心底更加隐隐不安起来。

  她下意识想寻找自己刚挑选的大宫女春来,却忽而听到安海公公的声音,他笑道:“大姑娘醒了,那便起来拜见陛下吧。”

  她这才脸色苍白地挣扎着起身,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虚弱地跪在夜听脚边,摇摇欲坠般行了礼:“舒云见过陛下。”

  夜听头烦躁地闭了闭眼,大手一伸捞过架子上摆饰的一只花瓶,砰然砸在她面前,把姚舒云吓得心肝一颤,呼吸一滞。

  其余众人无不敛声屏气。丽嘉

  夜听这才悠悠转身,俯视着她吓得魂飞的惨白小脸,面无表情道:“跪上去。”

  见她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又戏谑地补充了句:“跪到她安然无恙醒来,朕就暂且放过你这一回。”

  没有人敢为她求情,连冬晴都装死了。

  姚舒云委屈得要命,语气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为、为什么啊陛下……”

  一旁的安海公公解释了句:“大姑娘,二姑娘无缘无故中毒,你那小宫女又畏罪自尽了,可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那只能委屈你了。”

  她看着夜听一脸担忧地只望向姚正颜,顿时怨恨不已,有些声嘶力竭道:“可明明是颜儿拿给我吃的,我也中毒了!有什么证据是我害她?凭什么只罚我一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只会偏袒姚正颜!

  上次那件琉璃屏风也是只罚她跪,可当初明明救他的人是她,凭什么他只对姚正颜好?那她算什么!

  这么大一堆碎瓷渣子,即便再厚的膝盖也得扎住一滩血来,他心疼姚正颜,又怎么能这样狠心对待她……

  姚舒云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可偏偏不敢掉泪,只能拼死憋着。

  安海又道:“陛下不高兴就是最大的证据。”

  “大姑娘莫要闹,你再怎么闹腾陛下也不会在意的,除了惹他烦心、苦了你自己,没一点好处。”

  姚舒云望着那堆尖锐的碎片,惊惧又彷徨地扑过去抓着冬晴:“我不要跪在上面,我害怕…冬晴姑姑救我……”

  冬晴却是脑中忽而闪过先前姚正颜抱着她,又哭着喊着说害怕姚舒云的场景,顿时咬了咬牙,终是狠心道:“大姑娘,奴婢卑贱,救不了您。”

  她的吵吵闹闹让夜听忍无可忍,倏然抬手带起一阵掌风,将姚舒云像风筝一样掀开,等人再次坠落时,她的身子已飘零至殿外的石阶边缘,随后实打实地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才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口鲜血,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春来已吓出豆大的冷汗,瑟缩的匍匐在地,不敢贸然出去查看自己的主子是死是活。

  安海亦是倒吸一口凉气,怕他还不尽兴真把人弄死了,急忙讪讪一笑,又灵机一动道:

  “陛下您看,这二姑娘伤得这么重,恐怕不好再继续安置在烟秋宫,一来怕这大姑娘心生怨恨私下欺压她,二来御书房离这儿远您也不好照料……何况二姑娘不是也想搬迁么?”

  夜听未置一言。

  安海又笑嘻嘻道:“陛下,不妨让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好了。”

第19章

  ◎搬进养心殿◎

  风雪簌簌,夜色阑珊。

  姚正颜置身于宽大软绵的床榻上,周遭全然是凛冽的乌木香,不浓不淡地萦绕在她鼻尖,令她无端想起前世在青梧院时,缠上夜听的荒唐的举措。

  这样熟悉的香气,好似陛下就近在眼前,她开始脸颊泛热,浑身慢慢瘫软,直到再也遭不住这陡然升温的被窝,猛地睁开了眼睛。

  殿内昏暗无光,姚正颜什么也瞧不清,但心中总有一股异样感,尤其这股乌木香,绝不是她房中该有的。

  她从热哄哄的被窝里探出,在够不着边沿的大床上摸索了一番,细腻温滑的触感比她的床单好出许多,令人留恋不已。

  可这不是她的床。

  姚正颜焦灼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来人……有人么?”

  她静静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和动静,这无边的漆黑和死寂令她心中恐惧陡升。

  先前姚舒云吃了她带回去的大闸蟹腹痛不止,自知此事闹起来她难免会百口莫辩,便果断跟着也尝了几口。

  “颜儿你……”姚舒云当时就傻眼了。

  痛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她,万万没想到姚正颜居然会蠢到明明知道螃蟹有问题,还敢跟着她一起吃下去,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这无疑打乱了姚舒云原先的计划,一下子乱了她的阵脚。可眼下她又难受得很,根本分不出心思去计谋如何应对突变。

  姚正颜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道:“阿姐你看我也吃了,肯定不是它的问题。”

  她瞎说的。

  螃蟹当然有问题。

  但姚正颜知道这点毒不会死人的,她不介意陪姚舒云演一场,而且过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出烟秋宫了,用点苦肉计不亏。

  而且若是姚舒云吃了她带回来的蟹出了事,而经手的小宫女抵死不认,且她自己又相安无事的话,那她真就成了蓄意谋害长姐的恶人,即便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不过是前世的姚舒云最惯用的小伎俩罢了。

  ——今日她给长姐下毒,明日推长姐下水,过两日又是误伤长姐……

  这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姚正颜心思毒辣又娇蛮跋扈的形象就会渐渐深入人心,衬得作为长姐的姚舒云端方大度,温柔包容。

  偏偏姚舒云会哄人,总让她以为这个阿姐是无条件维护她,殊不知是以退为进坐实了她的过错。

  果然,吃下没多久后姚正颜也痛的呜咽打滚,而她吃的又比姚舒云多,很快就两眼一闭、意识一沉,彻底不省人事了。

  可如今醒来却是这番窒息的光景,勾起了她被夜锦囚禁于青梧院的狼狈和绝望回忆,无助又酸涩,只剩被人欺骗、利用和抛弃!

  她生气,害怕,却通通抵不过希望一点点被泯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笼罩住视线,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又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口,偏偏鼻尖所嗅全然是陛下身上的味道……

  陛下……陛下还会来救她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和苦涩涌上心头,她眼眶一红鼻尖一酸,泪珠子簌簌滚落在黑暗中,很快又不知所踪。

  姚正颜抽泣着从床上探下去,一双光溜溜的玉足触及到冰凉的地板时,她突然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乱闯,似是在找寻出口,又似是身后有厉鬼在追逐。

  她开始又惊恐又尖锐地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哭闹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终于惊醒了殿外守夜的两个小宫女,也招来了刚起身的夜听。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里是养心殿,您不要害怕。”

  一个小宫女巍巍颤颤上去抓住情绪失控的她,而另一个则急忙摸索着把殿内的灯点亮,这才看清姚二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小巧白皙的玉足还抵在地上,叫人吓得魂飞魄散。

  小宫女急忙上前道:“姑娘,地上凉,您快些穿上鞋子罢!”

  然而为时已晚,她这番凄楚狼狈的模样,被从偏殿匆匆赶过来的夜听撞见了。

  他喉咙哽住,声音沙哑:“颜颜!”

  小姑娘跌在地上啜泣着,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惹人怜爱。她一见着他,更是全然忘记了他不喜人哭泣的大忌,竟是放肆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凄凄惨惨道:“陛下,陛下救我……”

  两个小宫女顿时惊恐万状地跪地。

  夜听却是心尖一软,急忙俯下身去将人捞进怀里,略带生硬地温声安抚道:“颜颜别怕,朕来了。”

  姚正颜一股脑地将脑袋抵在他怀里,眼泪抹在他的洁白里衣上,纤细的双臂更是紧紧搂住他瘦窄的腰际,又隔着衣料感受对方切实的炙热,仿佛这样才寻得些许安全感。

  夜听更是全然忘了什么厌恶不厌恶的那一套做派,一手拖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一手轻拍她瘦削单薄的肩背,满心疼惜地细语轻哄着。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要你开心,什么都依你,颜颜不哭。”

  旁边的两个小宫女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姚二姑娘能搬进养心殿本就够惊骇世俗了,如今这般又哭又闹的,陛下非得不生气,反倒是心疼坏了,又是抱又是哄的,温柔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然而眼下不是震惊感慨的时候,而是她们俩守夜发生的这档子事,虽不知这二姑娘为何突然哭闹,但到底是她们失职。照着陛下那眼里容不得有半点差池的废物,她们铁定要死无全尸了。

  一想到陛下那些非人哉的手段,两人更是面如死灰。

  而脑子发懵后清醒过来的姚正颜,意识到自己又犯浑了。可眼下她还窝在人家怀里,还不要脸地抱着他不撒手,要命的是头顶上还有陛下温柔关切的安慰……

  她不仅抱了他,还把眼泪鼻涕擦他衣服上了,要完……

  一时间她退开也不是,抱紧也不是,真叫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平息了情绪,却又不安分地拱来拱去,闹得夜听有些难以自持。

  “颜颜你…”他压着嗓子唤了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急忙将人抱到榻上去,拿起锦要被将人捂的严严实实。

  “可有伤着哪?”

  目光触及她那双光滑精致的小脚,夜听眉头一拧。这样娇嫩的地方,方才还踏在地上折腾,恐怕容易着凉。

  而姚正颜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只能局促地往锦被里缩,摇了摇头便羞耻地低下去,脸颊烧得火辣辣的,丝毫不敢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他将她带回养心殿,又愿意抱她,还将她的玉足瞧了去,算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餍足于与他亲近,又是个什么情况。

  见她拘谨不安起来,夜听便耐心解释道:“你昨日中毒昏迷,朕原先是怕你在烟秋宫会继续受欺负,便将你带回养心殿,也免得你再出什么差池。若你不喜欢,待日后身子好了,再寻新的宫殿即可,只是,莫要哭了……”

  她这一哭,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又疼又无奈的。

  “我…”陛下这般体贴入微,姚正颜哪敢说她不情愿住这养心殿,只能别扭地嘟囔了句:“我只是一个人太怕黑……”

  夜听默了默,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无妨,日后你且点着灯睡罢。”

  然而姚正颜虽想搬离烟秋宫,但却万万没想过要踏进养心殿的,这无异于从一个狼穴转到另一个虎穴!

  但她也是不敢直言此意的,只能旁敲侧击,忧心道:“可我睡在这里,陛下住哪啊?”

  “朕在偏殿。”

  “啊?!正颜这样鸠占鹊巢委实不妥当,算了我还是……”另觅他处。

  “好,”夜听突然干脆道:“那朕搬回来与你同住。”

  姚正颜:???!!!!!!!!

  ◎最新评论:

  【一路看下来,我是觉得作者的文笔正在进步啦,感情线的处理越来越合理了,我自己试着写过,能坚持其实很不容易,加油】

  【颜颜:你不讲武德,你不按套路出牌】

  【夜听:老婆如此热情嘿嘿】

  -完-

第20章

  ◎胡嬷嬷认主◎

  烟秋宫。

  啪——

  将将醒来的姚舒云,面目狰狞地掀翻了春来端过来的药,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模样,加之重伤后身子虚弱脆弱,叫人又心疼又惧怕的。

  春来忙跪地苦口婆心道:“姑娘,您不肯喝药病如何好得快?”

  姚舒云侧首睨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春来,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姑娘!”春来奋力摇晃着小脑袋,极力否认道:“姑娘选了奴婢近身伺候,将奴婢从那吃人的浣衣局里救出来,您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即便日后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是么?”

  姚舒云到底还是身子难受,实在没心力追究她话里是有几分讨好,只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小宫女。

  前几日冬晴姑姑让她挑选大宫女近身伺候,她几乎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最瘦弱卑微的春来。

  因为胡嬷嬷告诉过她,宫里的奴婢比尘泥还卑贱,但凡有人如救世主般给她丝毫救赎,她便要恨不得对你死心塌地、当牛做马以报答主子的恩情。

  她知道冬晴姑姑虽负责烟秋宫事宜,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俩不曾厚此薄彼,但其实她私下是偏疼姚正颜的。

  姚舒云心中又不免怨恨起来,她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人人都偏爱姚正颜?还有皇上,皇上他竟然、竟然还为了姚正颜当众打她!

  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她姚舒云这个“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宫中素来捧高踩低,日后她在宫里该怎么立足?

  姚舒云越想越怕。

  她急忙问春来:“颜儿呢?我要去看看她。”

  不管怎么样,如今颜儿受宠,她若想在宫中体面,只怕得费一番心思讨好姚正颜才是,待日后寻着机会,她必定要好好雪洗耻辱!

  春来把脑袋往胸口埋了埋,心知此事免不了又会刺激到主子,故而有些为难道:“二姑娘她,她被陛下接去养心殿了……”

  “养心殿?”

  姚舒云微微张开嘴巴,两眼空洞地盯着春来的脑袋,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养心殿是哪,随后声音尖锐又粗厉地一字一句震惊道:“你是说,陛下把她接过去同住养心殿了?!”

  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跪的春来的膝盖微微发疼,但她听着主子那咬牙切齿得变了声的话,却是更加一都不敢动,硬着头皮闷声答道:

  “听闻二姑娘早就想搬出烟秋宫的,陛下许是想等二姑娘身子好了再另僻宫殿与她罢…”

  “好,好的很!”

  姚舒云一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这个妹妹得了陛下的宠爱,翅膀硬了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姚舒云实在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她绞尽脑汁地想在宫中找个能帮助她的人,到头来发现能既厌恶姚正颜又愿意帮她的人,似乎只有一个胡嬷嬷。

  是了,胡嬷嬷。

  姚舒云立马笃定主意,追问春来:“胡嬷嬷呢?”

  “回姑娘,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后冬晴姑姑也随着过去照料了,故而烟秋宫的事宜皆暂时交由胡嬷嬷打理,如今胡嬷嬷正在殿外忙活。”

  姚舒云眉头微蹙,“去把她叫进来!”

  “是。”

  春来终于得起身,跪得发麻的肢骸一时难以运转,令她跑出去时脚步虚浮踉跄,好在她极力稳住了。

  新官上任的胡嬷嬷本该大作威风一番的,但被姚正颜敲打过后她便谨慎了许多,深知在没有成为姚舒云的心腹之前,她必须先忍耐。

  本以为自己还需要等上一阵子,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姚舒云一醒就请她过去了。

  胡嬷嬷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垂眸说道:“姑娘,您找老奴?”

  姚舒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强撑着一口气故作强硬,只有那抵着床沿边的手指节泛白,暴露出她的虚弱无力。

  她斥退了其余宫人,才漫不经心道:“胡嬷嬷,如今是你暂且管烟秋宫罢?”

  “是的姑娘。”

  姚舒云又暗暗威胁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多是狗眼看人低,可如今我虽不得圣宠,我始终是颜儿的姐姐,更是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谁也越不过去。”

  “今日你是掌事嬷嬷,可我若不高兴,一声令下便能即刻将你打回原形,明白了吗?”

  胡嬷嬷自是意会,当即低身跪下诚恳感激道:“老奴虽久未侍主,但那日一见姑娘便心生臣服之心,故而冬晴走后,老奴自请为姑娘鞍前马后打理烟秋宫上下。老奴粗鄙,唯恐招惹了姑娘的不喜。但这些年,老奴也是深谙宫中险恶人心的,只盼着能留在姑娘身边,替姑娘谋划一二。”

  闻言,姚舒云原本略微涣散的眼眸亮起了稀碎的星光,她下巴稍稍仰起,饶有兴趣道:“你为我谋划一二?”

  一听她这语气,胡嬷嬷就知道自己要成了,不过也是,一个空有野心无依无靠的小丫头,除了她还能选谁?

  胡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兴奋极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沉稳自信了起来:

  “老奴斗胆几句,还望大姑娘莫怪。姑娘与其将自身荣辱寄托在她人身上,不如尽快为自己谋条出路,省得日日看人脸色。何况如今姑娘年纪不小了,若不为自己打算,日后如何有底气左右自己的婚事?”

  “婚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婚事姚舒云便六神无主了。先前她以为自己能博得陛下几分垂爱,留在后宫做他的女人,可如今他竟是看上了颜儿,对她又是不屑一顾,如此那她恐怕不成了……

  见她黯然神伤起来,胡嬷嬷又道:

  “姑娘也听说过戈阳公主了吧?那戈阳公主虽贵为大祁公主,可陛下与太后素来不对付,听闻陛下原先是想将她随意许给一个进士的,若不是有太后给她撑腰,公主能如愿嫁给那小周将军?”

  姚舒云下意识不愿接受,“可我是颜儿的亲姐姐,她总不能看着我所嫁非良人……”

  胡嬷嬷却是残忍地斩断了她的退路:“大姑娘清醒些,亲姐姐又如何?陛下若真看在二姑娘的面上就该有所顾忌,可您瞧,他昨日不是一样对您动手了么?”

  一想到自己昨日被陛下无情地当众打出几丈远,姚舒云瞬间胸口窒息得头皮发麻。

  是啊,若是她哪天惹了姚正颜半点不快,陛下定会像昨日那般毫不留情地处置她,届时便是将她随意指给一个乞丐,她也无法抗旨不遵……

  姚舒云越想越苦涩,心中乱成一团,但无论如何她已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决定像胡嬷嬷所说的,她必须得给自己谋出路!

  她的语气因惊惧而微微发颤:“胡嬷嬷,你帮我!”

  胡嬷嬷信誓旦旦道:“姑娘愿意信任老奴,老奴便是为您万死不辞,也要让姑娘得偿所愿。”

  随后一抬头,对上姚舒云的视线,两人交汇了彼此的满意,这才心照不宣地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与此同时,姚正颜正躺在养心殿的暖阁内,五味杂陈地看着对面那张刚搬进来安置好的床榻,越看越不是个滋味。

  打死她都没想过,这才短短几日,陛下就要与她同住一屋。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他对她就是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啊……

  她又迷茫地叹了一口气。

  冬晴姑姑正让人送午膳过来,见她还在长吁短叹的,心下有些好笑,语气却是宠溺得很:

  “姑娘怎么还在郁闷?陛下这是喜欢极了您,才会破例提前与您同住罢了,姑娘怎的不欢喜呢?”

  冬晴蹲在她床边,替她细细挽起耳鬓那些零乱的碎发。

  姚正颜只能羞涩地撅嘴,呜咽撒娇道:“姑姑你也这样取笑我!”

  “奴婢哪敢,”冬晴轻抚着她的脑袋,嘴上却是依旧喋喋不休:“姑娘莫羞,这些男女之事您日后也是要懂的,不过如今您年纪还小,陛下会宠着您的,无妨无妨!”

  “才不要!”姚正颜赌气似的一把扯过锦被捂住自己,羞得没脸见人。

  她躲在黑暗里,大口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同时不自由自主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自己:

  陛下会喜欢她?真的不是把她当女儿养?那她算不算喜欢陛下?……

  她又喜又怕,可答案全然是不确定。

  冬晴却是怕她憋着自己,急忙正色道:“好好,奴婢不说了。姑娘快些出来用膳吧,莫要把自己憋坏了。”

  “那…”姚正颜试探道:“那陛下不回来用膳吗?”

  “安海公公说陛下最近国政繁忙,恐怕不能回来陪您用膳了。”

  姚正颜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忸怩了一会儿,才终于爬出来。

  宫人伺候她穿戴了一番,只是余毒未清完的她胃口实在不大好,只勉强吃了几口便作罢,任是冬晴如何哄劝也无果。

  这下轮到冬晴叹气了。

  她接过小宫女端上来的两碗药汁,谨慎细致地试了毒后才送到姚正颜面前,“那姑娘先喝药吧。”

  姚正颜看着面前的两大碗黑乎乎的药,一脸抗拒:“这药怎么这么多?”

  “姑娘,这一碗是解毒的,另一碗则是您先前让奴婢替您寻的调理身子的秘方。奴婢请教过太医了,两种药同时服用并无不妥,奴婢便让人也一并送来了,毕竟越早服用越好。”

  姚正颜:“……”万幸陛下没回来与她用膳,不然真直接尴尬死她了。

  冬晴见她不肯动弹,便补充道:“姑娘,秘方不苦的。”

  一回想姚舒云那勾人的身段,姚正颜瞬间斗志昂扬,端起来一饮而尽,只是用来解毒的那碗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但她仍不忘扮演一个好妹妹,咽完苦水还关切道:“姑姑,我阿姐怎么样了?”

  冬晴姑姑神色一顿,她一直没敢跟她说陛下打了大姑娘的事,但这事终究是遮不住的,只能支支吾吾道:

  “大姑娘她,她昨日醒来过了。但是昨日陛下过去的时候,找不出下毒的凶手便发怒打了她一掌,听人说方才大姑娘已经醒了,许是无大碍的,二姑娘别太担心。”

  姚正颜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咳的面红耳赤也仍顾着难以置信:“阿姐被陛下打了?!”

  冬晴急忙替她顺气,却见她当即起身要出去,“我过去看看她!”

  “姑娘您还是……”

  冬晴想阻拦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小太监进来禀告:“姑娘,寻王殿下求见。”

  姚正颜身形一顿。夜锦?

  ◎最新评论:

  【不过我觉得男主其实也算不上病娇和暴君吧,我感觉他很正常啊,脑子很清晰,也不是莫名其妙杀人。。。。看着就是个非常传统的正派?救命,男菩萨吧这是?干脆改名叫男菩萨和她的恩人在养心殿没羞没臊的婚后日常(doge)】

  【王爷快点火葬场!】

  -完-

第21章

  ◎帝王夜不归宿◎

  姚正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袋还热乎着的糖炒板栗,玩腻之后便随手丢掉了。

  一旁的冬晴姑姑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谨慎地开了口:“姑娘,可是这寻王殿下招您不快了?”

  “别,”姚正颜故作惶恐,“我这么个小丫头哪敢跟殿下过不去。”

  “那您为何……”拒绝寻王的求见,又扔掉了他特地送来的板栗子。

  冬晴粗浅不懂,她只知道寻王待人性情温和、谦逊有礼,多年来本本分分,更不曾与陛下有过什么剑拔弩张之举。

  且自打二姑娘进了宫,殿下亦是对她关爱有加,明明前几天他们还能有说有笑的,如今她身子有恙,殿下也周到地过来探望,但二姑娘非但不肯见,还随手将人家送来的东西丢掉,怎么看都不太合规矩。

  冬晴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姚正颜自是晓得她在纠结什么。

  冬晴姑姑良善,但若一直是良善便不大好了。

  她尽量放缓了语气,略带无奈道:“姑姑,你可是忘了这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今早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香糯的糖炒板栗,这须臾片刻后他就不偏不倚地给我送过来了。姑姑你说,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冬晴当即错愕地僵住,膛目结舌道:“这养心殿有……”细作!

  “姑姑慎言。”姚正颜正色打断了她。

  此事的确令人始料未及,这夜锦本事大得都能在陛下的养心殿安插眼线了。但她初来乍到,又难免怕隔墙有耳,自是不好轻易打草惊蛇,故而此事还得另寻他计。

  但这么看来,夜锦的利爪已经伸得很长了,这让她开始不确定那京城里乐裳阁的阁主是否已被他纳入麾下?

  毕竟前世夜锦是在太后的寿辰上献上那件由乐裳阁阁主呕心沥血亲手制作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

  听闻那阁主厉害非常,早年白手起家,仅靠人们历来喜好事物以对称端庄的基础上,设计出各式各样、别出心裁的衣裳,就硬是将乐裳阁壮大到遍布天南地北,在大祁更是一家独大,几乎垄断了所有勋贵的衣裳,成为世家贵族们行走的脸面。

  商贾地位底下,但阁主却是心高气傲的很,一直不愿为权贵所用。

  但他在对称模式上的苦心孤诣,虽获得了巨大成就以外,也令他的灵感设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思维受限迟迟突破不了瓶颈,用不了多久乐裳阁就会窘迫于拿不出更别致的新品。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寻求能人才子的帮助,只能放言天下,若谁能设计出一份令他满意的新品,他便将乐裳阁三分之一的股权赠予那人。

  此言一出,人人趋之若鹜。

  一份设计图换来的不只是三分之一的股权,还有阁主背后庞大的人脉。趁机招揽天下人才,才是夜锦最为迫切需要的东西。

  只是如今距离太后寿辰还有三个多月,她前些日子偷偷摸摸画好了那件华锦的设计图,就盼着能先夜锦一步把乐裳阁阁主挖过来!

  奈何夜听不允许她出宫,于是只能拉过冬晴,命她先悄悄把设计图送出去。

  冬晴不敢再多问,只恭敬应下,末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姑娘还去烟秋宫看望大姑娘么?”

  “不去了,派人送点东西过去就行。”

  吃了药本就容易嗜睡,夜锦又这么一趟来霍霍,姚正颜已然烦躁窝火了。

  她泄愤似的把短靴踢出,好在脚上裹着棉袜,便踩着软绵绵的地毯爬上了床,倒头就要睡。

  冬晴只得仔细替她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地退下。

  ————

  寻王府。

  夜锦从宫中回来后直奔书房,破天荒地为一点小事心烦意乱,真是哪哪不舒畅。

  他头一回莫名其妙吃了一个小丫头的闭门羹,还是一个他自以为拿捏到手了的丫头。

  越想越气,连带着握笔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度,然后厚重的墨水将纸张浸湿透,好好的一张字画便这么毁了。

  骁早已察觉到主子从听到姚正颜说拒不见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但他从不是多嘴之人,只兀自笔直杵在一旁,做个十足的透明人。

  “骁,你说她是真的对本王有意思么?”

  夜锦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琢磨不透她了。

  听着主子语气里难掩的惆怅,骁动了动僵硬的嘴皮子,犹豫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实诚道:“回殿下,卑职觉得…二姑娘并不喜欢殿下。”

  夜锦整个人顿了顿,周身气压骤降,而后缓缓抬头,一双眼眸满是狠厉和不甘,不怒而威的模样丝毫不见先前的儒雅清风之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骁,危险地眯了眯眼,追问道:“为什么?”

  自诩才貌双全的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蠢到被这么一个野丫头戏弄,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魅力吸引不了她。

  即便他心中隐隐有所怀疑,但素来只有他在皇兄眼皮子底下运筹帷幄,哪轮得到他人如此拙劣的背着他暗度陈仓?

  骁斟酌了下,认真道:“她看向殿下的时候眼神很炙热,然殿下没看她时,她的表情又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从殿下第一次与她在廊亭下见面的时候,隐在暗自的他就发现了她这微妙的变化,当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结合这几次二姑娘对殿下爱理不理的样子,骁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罢,夜锦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狼毫笔。

  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罢了,他们总共见过两次面,然京中不知多少熟人都还被他这层虚假外表蒙蔽着呢,她能对他有什么深沉心机?

  思虑再三后,夜锦还是不信:“那也只能说明她还没有爱上本王罢了。”

  骁也只是凭直觉揣测罢了,哪敢再三.反驳,只继续默默听着。

  “对了,”夜锦稍许释怀了些,这才将心思放到大事上:“周小将军那边什么进展了?”

  骁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他,仍是不肯松口来投靠殿下。”

  “不肯?”

  夜锦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攀起危险的气息,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戾,“那本王不介意折断他的脊梁,给戈阳换个驸马!”

  周家位高权重,多年手握重兵却忠诚侍君,若他夜锦想要谋权篡位,就必须得将周家瓦解个分崩离析,除去夜听的肱骨之臣、斩断他的左膀右臂。

  本想借戈阳逼迫周言川一番,没想到他竟迟迟不愿妥协,真是气煞他也。

  骁对此自是见怪不怪,早已清楚主子这样冷漠无情的一面,才是最真实的他。

  “是,卑职这就让他们尽快办妥。”

  ————

  姚正颜睡得天昏地暗,期间被冬晴拉起来用过晚膳后,又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一连两三日皆是如此,全然不分昼夜。

  她以为自己会尴尬于与夜听共住一寝,然而实际上,他忙得几日未回过养心殿,根本不给她扭捏的机会,更像是把她忘在脑后了。

  每每醒来看到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榻,姚正颜都十分郁闷。

  好似她先前那点少女怀春,只是空欢喜一场。

  “姑娘别不开心,陛下定是朝政太忙了才没能回来陪您。”

  冬晴看她老耷拉着一张的小脸,有心安慰却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话,多了也毫无用处。

  顿了顿,她又建议道:“姑娘如今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待会咱们去御书房看看?”

  姚正颜赌气地别过脸,道:“我才不要去招他烦呢。”

  冬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说到身体已恢复的事,姚正颜趁机转移注意力:“那阿姐怎么样了?”

  “大姑娘也好得差不多了,听说胡嬷嬷正在抓紧时间教她宫规,毕竟再过几天太后和公主就回宫了,免得举止不妥冲撞了人。但姑娘你先前说不想学,所以奴婢才没有告知您这事。”

  姚正颜脸色不太好,“没事,以后姑姑派人盯紧烟秋宫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我阿姐和胡嬷嬷,有什么异常及时回来告诉我。”

  “是。”

  冬晴已经意识到二姑娘好像真的排斥、敌对大姑娘了,但她已经被二姑娘敲打过了,谨记日后不可揣测和多嘴,只管照做便好。

  姚正颜兴致缺缺地翻了几册话本,便早早洗漱休息了。

  到了半夜,她竟破天荒的口干舌燥的热醒了,可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哼哼唧唧地胡乱踢开被子想透透气,却突然又被人拉起被子将她捂住。

  她以为是守夜的宫女进来了,便赶忙喊口渴。

  很快那轻微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随后一只宽大的手掌抵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扶起后,温热的茶水送至嘴边,这才解了她的燥热。

  脑子清醒了些许,才分辨出鼻尖萦绕的正是乌木香,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霸道又凛冽,正阵阵侵袭着她。

  她腾然直起身子挣脱了他的怀抱。

  温软骤然离手,夜听当即不悦地拧了拧眉头,却只是声音低沉又沙哑地唤了句:“颜颜,是朕。”

  说罢,身躯又往她那靠了靠,企图安抚受惊的她。

  姚正颜本是瞪大眼睛想看清楚那道黑影,但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床角缩了缩,然后又一鼓作气钻进被窝里,背对着他装死。

  徒留夜听一个人在外头零乱。

第22章

  ◎解释,和好◎

  夜听回养心殿这一趟,并未多作停留。

  见姚正颜不待见自己,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朕明日再来看你”便又离去了。

  暖阁又重归寂静,姚正颜在被窝里抱紧自己,却是越想越不顺畅,堵心得一夜难眠。

  翌日醒来时,她眼眶泛着血丝,直直把冬晴吓了一大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姚正颜坐在妆奁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满脸憔悴道:“夜里做了个噩梦而已,无事。”

  冬晴听闻昨夜陛下回来过一趟,却又很快便回御书房了,再看二姑娘这副样子,到底是陛下将人带回来后便不闻不问好几天,姑娘积怨了这么多时日,两人定是恼不愉快了。

  她有心想劝导一番,奈何姚正颜岔开了话题:“派去乐裳阁的人回来了么?如何?”

  若是得不到确切的结果,她实在没心谋划下一步。

  毕竟前世她虽痴迷夜锦,但夜锦心思深沉,根本不轻易向她展示自己,也断然不可能将他对付皇上的计划向她透露半分,故而她能获得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而乐裳阁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若能成为乐裳阁的半个主子,她日后对付夜锦就能事半功倍了。

  可如今只能干等着,她实在忐忑不已。

  “还未曾。那阁主似是昨夜才外出回来,姑娘原先又交代过一定要亲自送至他手,故而耽搁了些时间,不过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姚正颜只能继续悬着这颗心了。

  本想再看几本话本打发时间,一位不速之客却突然造访了。

  “阿姐,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我实在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暴戾会对你动手,真是委屈你了…正好我这有几匹上好的锦缎,待会就差人送过去,姐姐应当会喜欢的。”

  姚正颜亲昵地迎上去扶姚舒云进殿,仿佛她们依旧是那对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被戳了痛处的姚舒云也不甘示弱,硬是笑得温婉大方,语气宠溺诚挚:“阿姐无事了,只是一直担心你,这才急着过来。倒是颜儿,可莫要怪阿姐的叨扰。”

  按理说,本该姚正颜过去看望因她而受了重伤的姚舒云,奈何三天过去了,还未等到姚正颜的身影,只能姚舒云先按耐不住,憋着一肚子气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阿姐这是哪的话,竟是与我生分了!”姚正颜佯装恼怒,对着一旁宫女吩咐道:“还不快给我阿姐奉茶?”

  见她果真在意自己,姚舒云这才稍稍满意地落座,面带得体的微笑,矜持地扫视了一圈这养心殿。然而这一看,竟叫她那刚压下心头的嫉妒又疯狂攀升。

  “陛下这是让颜儿日后都住在这么奢华的养心殿么?颜儿要抛下阿姐了呀。”

  她接着又自嘲道:“是啊,养心殿这般尊崇堂皇,哪是一个小小的烟秋宫能比的?颜儿既得了陛下的宠爱,日后当了皇后又住在此处,阿姐真是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我只盼颜儿富贵后,莫忘了我这个亲姐便好。”

  姚正颜听罢,一脸的羞愧难当:“不不不,阿姐你误会了,陛下只是暂时让我住几天,待我寻着了心怡的宫殿,自会搬出去的。”

  她又压低声音,像是占到了小便宜般洋洋得意道:“宫里的宫殿那么多,咱们何必傻傻的挤在一起?”

  呵,小家子气。

  姚舒云心中鄙夷冷笑,面上却不置可否,接过了宫女侍奉上来的西湖龙井,用着昨日才勉强学成了几分样子的优雅姿态轻轻呡了一口,才放下仔细回味。

  滋味甘鲜醇和,香气幽雅清高。

  她赞许地端了句:“好茶。”

  好茶好缎好宫殿,原来被人捧在天上的滋味这般销.魂。这一刻,她从未生出如今强烈的念头:有朝一日,她姚舒云也要踏在所有人头上!

  她要把这个处处抢占她风头的姚正颜狠狠踩进淤泥里,她要让那忘恩负义的夜听跪下来求她,她要尽情的折磨所有瞧不起她的人!

  姚正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随即轻笑道:“阿姐别生气嘛,若是你喜欢这儿,回头我央陛下把你接过来便是。”

  “胡闹。”

  姚舒云虽是嗔怪了她一句,但面上难掩喜色,这才板直了身子故作严肃道:“颜儿,阿姐不得不告诉你,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尤其陛下这般阴晴不定,你需得时时谨慎侍奉,以免出差错惹他烦心。”

  “如今你是得了些陛下的恩宠,可话又说回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句难听的,颜儿的姿色并非倾国倾城,可天下美人比比皆是,待哪天你这点新鲜感过去了、陛下腻了,那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姚正颜配合地当即惊愕失色:“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些话她前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故意只把问题摆上台面引起她的恐慌,却从来不会告诉她该怎么办,这就是姚舒云最大的手段。

  她拿捏得极好,毕竟没有人敢赌一个帝王的感情,尤其一个才刚刚得了些宠的单纯小姑娘。

  果不其然,被反问的姚舒云立即换上愁容,甚是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毕竟不是我得宠……”

  姚正颜换上了哭腔,抓着她的双臂无助道:“不,阿姐你是我唯一可依靠的人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失宠、不想被坏人欺压!”

  达到了预想的目的,姚舒云暗自窃喜,耐心忙安抚她:“好好好,阿姐一定会帮你的!”

  “只要阿姐肯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道平静却极具压迫性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打破了两人姐妹情深的时刻:“帮什么?”

  姐妹俩皆是吓了一跳,齐齐跪下。

  养心殿铺了一层温软的地毯,即便这样急速跪倒,磕到膝盖也不见疼意。然地上是不凉,帝王的气息却是森寒依旧,令姚舒云不自禁颤了颤。

  夜听上前一步,不由分的就俯身包住姚正颜那双冰凉的小手。

  她能感觉到这短短片刻,他的大手有试着收紧,或者紧握,但最后只是松了手,将她虚扶起,刻意低沉的声音依旧带着喑哑:“地上凉,日后可不必行礼。”

  日后不必行礼,多大的殊荣。

  是想补偿他这些天冷落了她的意思么?

  姚正颜没多大的欢喜,依旧规规矩矩道:“谢陛下。”

  知道小姑娘还在闹脾气,夜听正准备耐心哄哄时,余光却瞥见旁边的地上还蜷缩着一团碍眼的东西,他当即缩了缩幽黑的瞳孔,侧首朝着姚舒云愠怒道:“还不滚?”

  被他打出几丈远的濒死感又阵阵袭来,姚舒云顾不上嫉恨,忙连滚带爬的灰溜溜跑出去了。

  目送自家姐姐狼狈离去后,姚正颜这才想起给陛下挤出一抹笑容,“陛下可曾用过膳了?可否需要冬晴姑姑命人侍奉?”

  夜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默了默才含糊其词道:“算是罢。”

  “哦,那便好。”

  她又自顾自地重新拾起话本,漠然着一张脸不愿再搭理他。

  她这态度让夜听有些痛心,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只一股脑仔细解释道:“朕这几日只是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才会难免顾及不周,并非故意要冷落我们颜颜。”

  姚正颜沉迷于话本,无动于衷。

  “除去日常政务要处理,这两日太后马上要回宫了,接风洗尘宴免不了要做做样子;将近年末,各国交邦也需迎接来使,何况还有除夕宫宴需大肆操办……”

  姚正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底气敢跟陛下置气,但见陛下竟愿意大费口舌给她解释这么多,脑子下意识回想方才姚舒云说的话,现在他愿意一再降低下限宠着她,那以后腻了呢?

  不得不承认,姚舒云这一招永远有效,她更加郁闷了。

  见小姑娘还是不肯吭声,夜听只得继续放软语气:“朕也是迫不得已才日日陷在御书房的,待忙过了这阵子,朕便带你出宫玩可好?”

  九五之尊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再继续无理取闹了。于是她咬了咬唇,略带委屈道:“那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见她终于松动,夜听把脸凑近她单薄的肩膀,企图与她亲昵些。

  随后男人炙热的气息在薄唇的一张一合下,悉数喷洒在她耳畔:“接待完太后就去,可好?”

  酥酥痒痒的气流有意无意似的撩拨着她,惹得她脸红得快要滴血,只能僵硬地移动身子拉开距离,咽了咽口水,才乖巧地点点头。

  夜听状似不察,继续追着她问:“刚刚你让那人帮什么忙?又为何值得要事事听她?”

  她慌乱丢下话本退开,眼神闪躲,尴尬地掩饰了句:“没、没什么的。”

  他终于不再步步紧逼,却又正色道:“颜颜有什么需要,同朕说即可,无需理会旁人。”

  “此话当真?”

  “自然。”丽嘉

  姚正颜突然逆反了起来,昂首对上他的灼灼目光,铿锵有力道:“那陛下这话能作数多久?”

  帝王也看着她,却是沉默地皱了皱眉头。

第23章

  ◎侍女月琴◎

  银装素裹的皇宫,雪势渐收,但依旧朔风凛凛,冷风飕飕。

  十几个宫人簇拥着一辆自养心殿徐徐往宫门驶去的车轿,所过之处只在薄薄的积雪上,碾出两条笔直却不甚明显的压痕。

  一只素白凝脂玉手轻轻撩起半边绸帘,随后露出了姚正颜那张微醺红扑的小脸,以及那双灵动明亮的杏眸,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车轿外的风景。

  ——虽然只有一片白皑皑,但如今在她眼中,这里铺的仿佛不是无色无味的积雪,而是满地又冷又甜的白糖,甜腻了她整个心腔。

  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明晃晃地彰显著她此刻心情极好。

  然而陪同在马车外的冬晴,却是一直苦着一张脸,见姚正颜如此闲情逸致,忍不住有些犯难:“姑娘,您真的要出宫吗?”

  姚正颜只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兀自将怀里抱着的小暖炉移开了些许,才感觉热意熏得没那么厉害。

  “姑娘?”

  见她不说话,冬晴更加急眼了:

  “姑娘怎的突然要出宫呢?陛下不是交代了让您最近要在养心殿好生休养吗?如今我们没有陛下的通行令,是万万出不了宫的呀!若是此番贸然擅闯,事情闹大了总归不好,不若我们先去求陛下吧?”

  明明陛下离开养心殿的时候,两人也不像是还在闹别扭的样子,谁知二姑娘一听到派去乐裳阁的人送回来的好消息,突然就闹着要出宫一趟。

  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变故,整个养心殿毫无准备,陛下那边更是没来得及通报,二姑娘的车轿就启程了……

  奇怪,按理说乐裳阁那边已经谈妥了,二姑娘急着出宫又为的是何事?但她不肯说,冬晴这心里更没个底,生怕她们这样没有通行令就硬闯,一会儿必定被小黄门赶回来,届时难免会惹得二姑娘不快。

  姚正颜明知冬晴忧虑的是什么,却偏偏还斩钉截铁道:“不去。姑姑只管照我说的办即可。”

  她去求陛下做什么?

  她现在可没真的打算要出宫。何况陛下已经答应了会带她出宫的,这事不急。

  闻言,冬晴只能识趣地闭了嘴,没再上赶着去招她烦。

  但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几个取炭的小姑娘缩在转角里,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公公正在凌开院那边,狠狠教训一个新进宫不懂事的小宫女。

  谁人不知瞎管银炭分配的凌开院惯来捧高踩低、趋炎附势,那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却非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伸张正义,这下好了,惹祸上身也没人保她,指定要被磋磨死。

  宫里罕见有这样真性情的人了。

  这几个小宫女只能一个劲的在这好生可怜那倒霉的丫头。

  与前世一样,那些零零碎碎的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姚正颜耳里,勾起了她的兴致。

  于是车轿里的人又起了别的主意,姚正颜难掩心中的欣喜,语气也煞是饶有趣味,道:“哟。宫中的奴才竟这般有气魄?我们过去看看。”

  “这……”冬晴姑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没人敢拗姚正颜的意思。

  很快他们就绕到了凌开院院门口,果真撞见了那一脸颐指气使、凶狠嘴脸的公公,正当着许多宫人的面,就要对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宫女骂骂咧咧、痛下打手。

  不料那小宫女也不是个骨头软的,反手就打了公公一掌,直直把那在凌开院叱咤风云的公公震懵住了。

  由于姚正颜大老远就下了车轿,只留几个宫女随行,故而看戏的人群没人主意到她的到来。

  只是她凑近后便被人群遮挡了视线,看不到里头具体的情况,不过隔着厚厚的一层人肉墙,也还能听到那公公恶狠狠的打骂声:

  “什么不知死活的贱东西!连杂家都敢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今天别说想要炭了,就是连命你也别想要了!”

  小宫女那愤懑又熟悉的声音穿透一切,清晰无比地传进姚正颜耳朵里:“呵,狗仗人势的东西!私自克扣妃嫔的银炭,迟早有一天,让陛下知道了,你会不得好死!”

  是她的侍女月琴。

  姚正颜神色略微动容,心情也不禁跟着焦灼了起来。

  论宫中最无轻无重的笑话,便是这样空洞的诅咒了。因此公公丝毫没在怕的,围观的宫人更不敢当出头鸟贸然发声帮她,于是他一如既往底气十足道:

  “说的好。来人呐!把她给杂家拖下去打个五十大板,看看这贱骨头以后还敢不敢对人不敬!”

  紧接着就是几个人冲上去的混乱场面。

  “住手。”

  正扭打成一团的几人,竟不约而同的被这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喝住了,纷纷僵住动作,所有人齐刷刷抬头追寻声音的主人。

  敢在这样的关头生生横掺一脚,难不成真有什么贵人过来了?

第24章

  ◎我要杀一人◎

  “住手。”姚正颜沉着脸轻喝一声,周遭宫人皆噤声。

  唯有那为首的公公,正是怒气上头,眼都未抬,张口便出言教训道:“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放肆!”冬晴姑姑怒喝一声。

  姚正颜的脸色也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冷哼一声:“哦?公公果真好大的口气,我还真是怕的不行呢。”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暗道不好。

  他们余光偷偷打量,只见这不知是哪家粉雕玉琢的小贵女,身披赤狐皮大氅,半是遮掩住里头那身藕粉色百褶裙,领口和袖口处都是雪白的绒花,衬得她甚是可爱。

  脚上还裹着小巧的鹿皮靴,笔直立在雪幕中,精致的眉眼染上了几分不虞和冷漠,殷红的唇瓣抿出凛冽且不容置疑的气势。

  明明看着只是个小丫头,竟如此有压迫感。

  那正面目狰狞的公公,登时被她这番气场吓了一惊。

  他立即退离了被扑抓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月琴,心虚地询问她:“你、姑娘你是何人?”

  未等姚正颜开口,一旁的冬晴姑姑忍不了了,她朗声喝道:“吴公公,这位可是陛下接入了养心殿的姚二姑娘,尔等见了还不行礼!”

  “什么?她是姚,姚二姑娘?”吴公公霎时怔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地,砸得地面都似是震了震,“奴才有眼无珠,求二姑娘恕罪啊!”

  其余几个被他使唤动手的小太监,亦是哆哆嗦嗦跪倒,胆战不已。

  陛下在养心殿养了个小姑娘之事,这几日宫中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一个乡野丫头,不但能入住养心殿,还独得陛下三千恩宠,一时人人艳羡不已。

  宫中人人皆道,这位贵人,可万万惹不得!

  哪想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一脸阴沉的,却正是姚二姑娘……

  要完。

  姚正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跪倒的吴公公,哂笑了一声,才抬脚一步步逼近他。

  “吴公公不认得我,也无妨。”她笑意未减,却不见分毫温度。

  正遇发难,一旁也跟着跪倒的月琴突然悲戚地匍匐上前一步,砰砰砰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

  “二姑娘,吴公公自从拿了银炭的管辖权,便在凌开院只手遮天,如今更是无法无天,后宫多少妃子宫女因为拿不出银两孝敬他,他便克扣下所有的银炭,害的多少宫人自入冬以来,因没法御寒,不是病死就是冻死!”

  冬晴简直难以置信,目瞪口呆道:“什么!吴公公已经猖狂至此了?!二姑娘,兹事重大,还需得立即上报陛下,将人交由刑部严刑处置才才是。”

  “住口!后宫死了人与我何干?你这死丫头莫要血口喷人!”吴公公又开始面目狰狞地恐吓威胁月琴,不料月琴根本毫无惧色,更加一脸坚决要拉他下水。

  月琴也不甘示弱,铿锵有力道:“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奴婢人微言轻,若无确事岂敢豁出性命污蔑公公?是公公做贼心虚了吧,若是真身正不怕影子斜,何苦在二姑娘面前徒劳挣扎?”

  两人各执一词,可其余来取炭的人却都不敢出声,毕竟即便是对吴公公深恶痛绝,可他背后还有人,是以谁也不敢贸然摊上这事。

  此事姚正颜自是知晓。

  吴公公暗中投靠夜锦多年,在后宫肆意压榨宫人,将贪污所得的银两上贡给寻王,既能亏空了陛下,也能给夜锦行极大之便。

  而夜锦又暗中替他遮掩,陛下自然顾及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

  这些无依无靠的宫人们哪是吴公公的对手,素来敢怒不敢言,更别提有人当这个出头鸟把事情闹大了,只能有苦说不出,多年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可如今她来了,正好拿吴公公开刀,一点点瓦解掉夜锦的势力。

  毕竟对付聪明人,需得慢慢来,急不得。

  “来人,把这人押到刑部送审,同时立即上报陛下!”

  吴公公却是面如死灰,垂死挣扎地嘶声大喊,辩解道:“不,不是的二姑娘!您不能只听她胡诌编排奴才啊,奴才真的是清白的,是这死丫头骗子糊弄您的啊……”

  “是。”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太监三五下便将那还在哭嚎着死命挣扎的吴公公拖走了。

  她缓缓转身俯视着一脸义无反顾的月琴。这丫头如今走投无路蠢是蠢了点,但胜在有一腔孤勇,想到前世至死还为她忠诚买卖,她便什么都觉得不要紧了。

  日后多加教导即可,必定比前世更能助她一臂之力。

  于是姚正颜缓了缓语气,眼里的笑意多了几许,伸出一只纤细的素手将月琴扶了起来。

  她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定会对这等恶奴严惩不贷。不过你倒是个勇敢的,也不怕他今日真把你打死了?”

  月琴受宠若惊忙退开半步,免得身上的污渍沾染到了这样的贵人儿,面色略带惶恐,却又不卑不亢回道:

  “奴婢虽刚进宫,可实在见不到这么多花一样年纪的小宫女,如此凄惨的死于这样的恶人之手,却要随波这些不敢苟同的规矩,任由罪魁祸首活的逍遥快活。今日奴婢便是豁出命去,也只望苍渺一生,但求问心无愧。”

  小小一宫女,竟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将周遭全然默不作声的一群鹌鹑说的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姚正颜也是鄙夷地扫了一圈,这些怯弱的奴才,旁的坏事便扎堆嘴碎,如今却生怕自己受累,真是越看越气人。

  她难免带上了愠怒,道:“你们都没事做了么?还要杵在这看到什么时候?”

  赞许地点点头,“刚进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琴。”

  “月琴…”她失神地喃喃重复一遍,眼神迷离些许,杂夹着几分连平素近身侍奉的冬晴也看不出的悲凉。

  冬晴捉摸不透,上前试探性开口:“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姚正颜摇了摇头,一句话给月琴往后下了定夺:“我还缺个大宫女,今后你便来养心殿服侍我吧。”

  “什、什么?!”这下月琴彻底傻眼了。

  饶是刚进宫,她也听说了这位姚二姑娘的传奇事迹。

  如今她圣宠正浓,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陛下恐怕都要摘一把下来给她,怎么会没有大宫女呢?何况宫中出类拔萃的宫女多如牛毛,她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自己……?

  “愣着做甚?还不快谢过二姑娘?”冬晴倒是对月琴颇有好感,见她一副被震懵了的模样,不禁好心出声提醒了一下。

  月琴这才回过神,喜极而泣地磕了三个响头:“是,是!奴婢多谢二姑娘的大恩大德,今后必定为姑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般大动静,姚正颜有点遭不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冬晴一边扶起月琴,一边询问道:“那姑娘,我们还要出宫吗?”

  姚正颜顺势接话:“不了,现在就回养心殿。”

  她真正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特地跑来这收拾一个恶奴。

  终于不闹腾着要出宫了,冬晴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将人送上车轿,又生怕她反悔似的,利索地折返回去了。

  还未踏进养心殿,老远就有一宫女过来禀告她:“姑娘,陛下正在殿里等您。”

  坐在车轿上的姚正颜,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殿外那一众忙着打扫的宫人,才收回视线点示意,“正好我也想见陛下。”

  夜听听闻她回来,便也立马起身相迎,恰好在殿门口处牵住了她被风吹凉的小手。

  今日他着了一身窃蓝色常服,此时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稳稳当当握住姚正颜,利落挺立的身板间,全然是矜贵磅礴的帝王气质,与她的软糯娇小反差甚大,却又是恰到好处的相得益彰。

  天子佳人,眉目传情,这转瞬即逝的刹那,成了所有人眼中一道别致又惊艳的风景。

  只可惜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暗流涌动。

  夜听亲昵地揽住她,将人带入暖阁中,漫不经心道:“方才去哪里玩了?”

  姚正颜邀功似的一股脑道:“去了凌开院。我这一趟可好玩了,陛下有所不知,那凌开院有个吴公公,竟肆意克扣宫人的炭,还私吞脏银,实在好生气人!我便命人把他送到刑部去了。如何?我可是替陛下做了件好事?”

  “好,那记你一大功。”夜听的语气只有对她撒娇的宠溺,似乎不大惊讶这些腌臜事。

  见他这样无动于衷,有些着急道:“陛下,那吴公公背后有人才敢这般放肆地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夜听本来确实不大上心,但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他,当即敛了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朕回头命人严查此事。”

  “还有一件事,正颜想求陛下帮忙。”

  “嗯?”

  姚正颜纠结地咬着唇瓣,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般,道:“我想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宫人。”

  闻言,帝王幽黑深邃的眼眸投射到她身上,只是缄默片未语,不置可否。

  见他不表态,以为是他对现在这样狠毒的她震惊失望了,姚正颜开始不安地心脏怦怦直跳,连说话的语气都显而易见地在发颤:“我不是乱杀的,那个人他……”

  男人却轻笑一声,纵容的很:“不是说了么,你想做什么便直接去,无需同朕请示。”

  他又补充道:“你可以随便杀,但不能伤着自己。否则,朕会不高兴的。”

  “颜颜要杀什么人呢?”

第25章

  ◎陛下是不是…喜欢我◎

  养心殿内惬意的暖意悉数拥裹住姚正颜,没一会儿便将她从外头带回来的那点寒气驱散。

  夜听扶着她落座后,修长漂亮的大手捡起一只晶莹饱满的柑橘,敛眉颔首地剥完皮才将果肉送至她嘴边。

  他语气淡然道:“颜颜想杀谁呢?”

  闻言,姚正颜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会知道的。”

  夜听也不再追问,只是顺从地点点头,随即将腰间佩戴多年的麒麟玉佩解下来交由她,道:“朕的暗卫项安,日后可供你差遣。”

  细腻昂贵的白玉静静躺在他白皙的大掌中,却叫姚正颜吓了一惊。

  听闻这枚麒麟玉佩乃陛下生母所赠于他的最后留念,前世他便是一直佩戴于身上,可见这玉佩于他意义重大,她又何德何能平白无故受下?

  “陛下,这玉佩委实太贵重,我怎可无功受禄……”

  夜听却直直打断了她,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道:“无妨,总归这东西迟早是你的,早些拿也并无不妥。”

  “可是陛下,我……”

  “拿着罢,宫里腌臜事多,你想杀谁便杀谁,朕都替你兜着。”

  姚正颜顿时眼眶泛红,怔愣地微微张嘴,却是愚钝地不知所言,狭小的心脏也突然闯进一头小鹿,直直将她捣得天翻地覆。

  暗卫,玉佩,承诺。

  陛下他…他是在跟她表明心意么?

  知他对她有所纵容和袒护,可如今怎的简直到了无下限的地步!

  她突然欲言又止,“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心里乱成一团,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连呼吸都沉重了些许,可再看陛下依旧一脸平静、毫无破绽,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恩赐……

  姚正颜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猛地收敛住失态,生怕自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夜听只顾着将玉佩系到她腰间,自然忽略了小姑娘的这些纠结,噔时茫然抬眸,迷惑不解地发出一个魅惑的鼻音:“嗯?”

  见她抿嘴不语,他又耐着性子问道:“喜欢么?”

  “嗯,很喜欢……”姚正颜乖巧地换上了软糯撒娇的语气,又试探性地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角,再仰望着他,道:“那陛下今晚会回养心殿吗?”

  “朕……”这下换了夜听欲言又止:“朕还有些要务需处理,恐怕无还法回来陪你。”

  小姑娘拽着他衣袖的玉指,顿时无力地滑落,已蜕变得光洁细腻的小脸,也肉眼可见地失望的耷拉起来。

  她微微撅嘴,略有不满:“哦,那陛下忙完也早些歇息,莫要太累着自己。”

  男人失笑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宠溺不已:“好,都听颜颜的。”

  出了养心殿,夜听才骤然敛去笑意,又恢复一脸的漠然。

  安海公公抬眸偷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帝王,心道陛下方才还对小姑娘有说有笑的,怎的一出来又这般没好脸色?

  但总归比来时雨霁不少。

  本来正专心处理政务的陛下,突然听闻二姑娘要出宫后,急得他立马丢下一切,匆匆夺门而出,却不是追过去将人带回来,只敢阴沉着脸回到养心殿等她。

  好在二姑娘还是回来了。

  否则他还真是不晓得陛下这样既舍不得责怪二姑娘,又没勇气跟她说出自己的不满,最后该憋得多难受……

  虽然安海不大苟同陛下这般隐忍的做法,这也不像陛下一惯的作风。

  他正想的失神,头顶上霎时传来帝王冷漠不悦的声音:“派人仔细调查凌开院的那个太监,一旦发现与之有牵连之人,立即分尸处死。”

  安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忙哈着身子领命:“是、是!”

  这才是陛下素来雷历杀伐的风格。

  夜听脚步一顿,依旧负手板正身躯,瞳孔微缩望向宫门外的方向,讽刺又略带得意地哂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安海顺势望去,不用想都知道陛下口中所指的便是那正候在宫外,只待二姑娘出宫的寻王殿下了。

  安海也暗暗嗤笑一声。

  寻王伪装与世无争多年,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殊不知陛下只是觉着无聊,故意放任他私下里搞搞小动作,偶尔闹得狠了便打压一波,叫他谋划多年却如何也不敢贸然谋反,憋屈不已。

  包括他在养心殿安插了眼线,陛下也知道。

  如今太后马上回宫,楼尔想议和一事久久未下定论,寻王又正好抓住了陛下的软肋,自是恨不得无孔不入制造契机见上二姑娘,怂恿她给陛下吹枕边风……

  只可惜,他又要失算了。

  ——————

  这边夜听才走,冬晴姑姑便进来禀告:“姑娘您料想的没错,此番您突然折返后,果真有一小太监出去了,不过,他只是去西莞偏殿打了一桶水,并无不妥。”

  姚正颜听罢,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姑姑先去忙吧。”

  冬晴瞥了一眼旁边已经换上大宫女装束的月琴,才犹豫地退下了。

  姚正颜却是兀自低眉,静静地摩挲着腰间那块还带着丝丝缕缕乌木香的玉佩,对着空气唤了一声“项安”。

  月琴茫然地瞪大眼睛,正在她摸不着头脑之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飘到了她旁边,垂首恭敬地对二姑娘哑声应了个“在”。

  她用余光略略瞄了一眼,只见暗卫一袭黑衣,分明作臣服之态却难掩周身杀气凛然,声音还嘶哑难听,仿佛许久没说过话的样子。

  姚正颜却只是缓缓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当着月琴的面毫不避讳地吩咐道:

  “替我悄悄杀了那个小太监,不要留任何痕迹。”

  “是。”声音才飘落到地,人也紧着消失了。

  殿内便只剩姚正颜与月琴。

  姚正颜这才抽空打量了一直在底下低眉顺眼的月琴。

  月琴还是如此识趣,从不轻易多嘴,也不会不分场合仁慈,更不会自以为是地忤逆她。

  “你也听到了,我尚且没有证据便要杀他,你可为他感到惋惜?”

  “回主子,奴婢并未。”月琴面色不改,并未说假。

  姚正颜挑了挑眉,“哦?”

  “冬晴姑姑说,您出去之前吩咐所有的宫人,务必要在您回来之前打扫完养心殿,可此番您突然折返,所有人都怕受罚而忙着赶工,可他居然抽空去偏院给自己打了一捅水,虽说行为举止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可仔细一想却是诡异的很。”

  顿了顿,她又大胆揣测了一句:“奴婢猜,想必这是他们某种特殊的传信手段吧。”

  “倒真是个聪明的。”姚正颜满意地点点头。

  与冬晴姑姑一味的善良不同,月琴心思细腻机敏,前世她便告诫她,姚舒云恐怕不是真的疼爱在乎她这个妹妹。

  那时的姚正颜虽有怀疑,可姚舒云惯会哄人,而且又一向掩饰得极好,叫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姚舒云是在欺骗利用她。

  可没想到,如今她正式动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这样没证据也要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个小太监。

  不过话音刚落,项安便利落地回来了,言简意赅道:“姑娘,事情办妥了。”

  还真是片刻功夫便解决了问题。姚正颜微微吃惊,不过很快掩盖了下去,赞赏了句:“甚好。”

  想必夜锦很快就知道了吧。

  而夜锦那边的消息果真灵通,手下将姚正颜中途折返回去的消息带出去时,也附上了他们安在养心殿内的人没了的变故。

  “消失了是何意?”

  素来温润平和的夜锦,也难得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愠怒的破绽。

  收到眼线传出姚正颜今日出宫的消息后,他便急忙放下手头上的要事,特地在这半道上等了几个时辰。

  可谁料她想一出是一出、半途折返无端戏弄他也就罢了,连他费力好大心力才安插进去的人也没了,叫他如何忍得了!

  底下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垂着脑袋,艰难道:“就是、就是他出来传完信后,就人间蒸发了,我们顺着找了一路,都没有踪迹,很有可能是被陛下发现了……”

  “皇兄如何会知道?”夜锦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疲倦地阖上了眼,脑中却在飞快思索。

  那眼线一直谨慎机灵,怎么会暴露得这么突然?

  “皇上得知姚二姑娘离开养心殿后便赶了回去,一直等到二姑娘回去才离开,恐怕是派人监视,我们的人这才避无可避露出了马脚。”

  夜锦这才恍然回过神。

  是了,皇兄不就是在意姚正颜么?那自然会暗中派人跟着。偏偏今日姚正颜搞这么突然一出,害得眼线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此频繁传信……

  他又仔细一想,全然怪皇兄这些日子对姚正颜的随意放养,迷惑了他。

  若不是他最近行事如此顺畅,又怎会如此迫切和大意!

  到底还是不可轻敌。

  但也无妨,母后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借着戈阳联合周家,拿下大祁的兵权,天下还不是任他主宰?何况区区一个夜听。

  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着的正红肃穆的宫门,夜锦眉眼间的怒气难掩,却只能愤愤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回府!”

第26章

  ◎戈阳公主归京◎

  翌日晌午,寒风刺骨,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廖廖。

  两旁的铺子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开了几间,掌柜的都瑟缩得瞧不见人了,更别提那些富贵人家,正忙着缩在家中烧炭火,哪能看见半点踪迹。

  但偏偏那从城外至皇宫的必经之路上的春满楼,却是有几人起了些争执。

  春满楼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有名的大酒楼,楼阁中自然少不了歌姬琴师的助兴弹奏。

  唯有一点不好,便是喝醉了发酒疯的客人,免不了要闹上一场。

  这不,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正醉醺醺着一张猪头脸,手里拎着一壶酒,便跌跌撞撞硬是闯进奏乐阁间,对着里头一个清瘦儒雅的男琴师调笑道:

  “你这小倌儿,长得倒是清清冷冷,美艳动人啊……”

  笔直端坐于古木琴前的琴师,听到动静后缓缓抬起眼帘,旋即不悦地骤起他那清秀眉头,素白瘦削的手也不得不覆住琴弦,逼迫那方才还轻快悦耳的琴音半途消弭,将本是愉悦的气氛归为死寂。

  “啧啧啧,小美人儿,你若是个女人该多好,爷一定把你带回府日日宠爱呢!”

  “无妨无妨!只要你长得美,管你男的女的!爷可是惦记你好些时日了,来,快让爷疼疼……”

  油腻男子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混话,一边向琴弦后的默不作声的柔美男子扑过去。

  不料还未碰上半点衣角边料,浑圆粗大的身子便像是突然磕到了什么东西,轰然坠落在地上,惊起一层粉尘。

  “哎哟疼死老子了!”

  这厢油腻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艰难地睁开一只尚未被砸肿的眼睛,模糊地望向眼前依旧处变不惊、端坐优雅的琴师,噔时火冒三丈:

  “你这贱人,胆敢对爷动手!你知道爷是谁吗?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琴师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一眼,清冷又无动于衷,血色稀薄的薄唇轻启,声音宛如玉石泠泠:“在下不知。”

  “不知?区区一个卖艺小倌也敢这般不知死活、目中无人!爷能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爷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教你识得什么叫惹了阎罗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那您请便。”

  琴师又不紧不慢地兀自转头望向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全然不顾自己正是砧板上的肉,即将要被人宰割。

  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油腻男子气不打一出来,满腔怒火中烧无处宣泄,死死盯着从容淡定的琴师,怒发冲冠地冲着外头狂吼:“来人!快给爷来人!!”

  几个高大威猛的家仆立马应声从外头冲进来,随时领命。

  油腻男子恶狠狠命令道:“除了不要打脸,其他地方把他给爷往死里!打到他哭着喊着求饶为止!”

  家仆们异口同声道:“是!”

  随即一股脑蜂拥而上,将弱不禁风似的琴师团团包裹住。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清风明月,面对这帮强汉更是毫无半点惧色,平静的不像话,像是特地坦然自若地等着被毒打一顿。

  “真是找死的小子!”

  几个彪悍的家仆一人抓住琴师一块瘦削的身板,紧接着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身上,力道之大让他痛得闷哼不断,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也直泠泠滚落在褐色阁板上。

  奏乐阁内一时之间皆是肉拳相搏之声,其凶残程度仅是听着声音便令人不寒而战了。

  油腻男子一开始还能兴致冲冲地在旁边暗爽叫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琴师的闷哼声越来越微弱,他这才陡然惊醒回过神智,急忙先开口叫停:“够了够了!”

  要是真把人打死可还得了!

  “起开起开!”他三两下扒拉开家仆,只见琴师已被打得奄奄一息,除了一张柔美得雌雄难辨的脸还保全之外,其他地方无一幸免被揍得红肿淤青。

  虽然还尚且有衣服遮挡,可偏偏他穿的又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况且已经沾染到了零零碎碎的血丝,再者稍稍举动便可发现其伤势惨重。

  “快快快!快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伤得要不要紧,别让这小贱人真死了,爷还没玩够呢!”

  闻言,本是鼻息微弱的琴师骤然正眼,不复先前的冷清,十足森寒的目光直直投射到油腻男子身上。

  “怎么?怕了?”

  见他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了,油腻男子顿时得意洋洋地抹了一把嘴角的喇哈,故意贱兮兮地凑上去想扒开他的衣服,笑得一脸垂涎:“既然怕了,那今儿个爷就在这弄死你……”

  可琴师却是冷哼一声,伤得如此重还能出其不意地陡然起身,从旁边正好大敞的纸窗一跃而下,宛若一条无依无靠的白绫,轻飘飘地坠落在酒楼外的积雪上,融为洁白的一体。

  可到底还是衣衫上狼藉的血迹有些格格不入,待周遭懵圈的路人看清楚这掉下来的是一个人后,着实吓得惊慌失色,胡乱尖叫:

  “人!死人了!”

  油腻男子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自尽给震住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就想立马带着家仆逃走,岂料掌柜的也迅速反应过来,及时派人封锁住一切出口,静待官府的人过来处置。

  戈阳公主与属下策马扬鞭踏入京城后,便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

  酒楼外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住。

  人们还扎堆着交头接耳地唏嘘感叹着什么“可怜人”“何至于斯”一类的话,叫她好奇得生生勒住缰绳,身手敏捷地从宝马上跳下来,好不飒爽。

  随行的侍女南衣也不得不停下行程,追上去好心劝道:

  “公…小姐!咱们还是莫要凑这些热闹罢,免得还未抵达便中途生了什么变故,惹夫人生气可就不好了。”

  可活泼耿直的戈阳早已被前边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听不进去告诫,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人已回到京城,怎的还怕这怕那的?”

  少女的嗓音清亮悦耳,语气满是自信从容,转身的动作利落干净,然而南衣却是拧巴地定在原地纠结,最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跟过去。

  戈阳今日着一身劲装,虽披着大红色斗篷,然身子还是单薄娇小,很快便在人群涌动中挤入了最里边,这才看清了雪地里躺着的男子。

  长得有些柔美,却又不失男子气概。

  似是受辱后坠楼而亡。

  还真的确可怜。

  不忍心看着他的尸体就这么被么多人直勾勾地打量,脸上惯来只有傲娇明媚的戈阳,此时同情地微微蹙眉,径自解下自己的斗篷,上前轻轻遮盖住男子欣长的身躯。

  她这番举手之劳却叫人群攒动了一阵,纷纷尴尬道:“死者为大,倒是我们拘泥了……”

  个个嘴上喊着他可怜,却没一个愿意上去给人家保留一点尊严。

  戈阳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虚言置若罔闻,她一边仔仔细细将这样柔弱的可怜男子包裹住,一边正打算让南衣帮忙处理这件事,地上的死人却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这是白日见鬼了还是……

  不应该啊,这阁楼这么高,况且这人方才分明已经没了呼吸和脉搏,地上又淌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南衣最先吓了一惊,下意识冲上去护在戈阳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复而动弹的人。

  “小姐退后。”

  戈阳却是压下她挡在面前的手臂,一心担忧他,道:“南衣,他没死是好事,怎的一惊一乍的。”

  “可是……”南衣望着自家纯真的公主,一时不忍反驳。

  太后与陛下素来不和,如今太后带着公主回宫,就怕有人将注意打到他们身上,一个不慎便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自小被太后呵护的戈阳,不懂这些人心险恶,她只知这男子活过来了,需得快些救助才是。

  奄奄一息的琴师,意识模糊之间,感知到有人将他从冰冷地上抱了起来,一颠颠地将他带离了人群。

  头顶上还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女声:“公子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他穿得单薄,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样的接触异常温软后,才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声音无比微弱,一字一顿道:

  “我,我叫…梅、子、乐。”

  这边戈阳在疯狂救人,那厢姚正颜还没个动静——

  虽已到了晌午,可天气寒冷,她真是越发喜欢赖床了,便是这个时辰也不愿起。

  月琴进来叫了她三四次,人却还还是呜咽地翻了个身,叫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情况紧急,她只得不死心地加大了些力道,使劲摇晃缩在被窝里的人,焦急道:“二姑娘,太后已经进宫了!您需得起来一同去接见。”

  太后的车马已行至宫门了,二姑娘万万不能再这样捱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姚正颜本能地啊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腾地惊醒坐起,一时睡意全无。

  太后和戈阳回宫了!

  ◎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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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地雷来一发!】

  【大人~这是人家卖肾换来的地雷,请不要辜负人家,天天更新呀~】

  -完-

第27章

  ◎姿色是她最大的底气◎

  虽是时间仓促,可姚正颜待会要出席迎接太后的百官宴,自然少不了要仔细梳妆打扮一番。

  “姑娘,您想穿这套鹅黄色的还是宝蓝色的呢?”

  冬晴姑姑对着两套宫装犯了难——鹅黄色的这套质感厚重、款式新颖,但宝蓝色那套却又更衬得姑娘鲜活靓丽……二者各有各的好。

  姚正颜却是困倦地眯着眼打哈欠,看也不看便道:“我阿姐穿的可是绿色的?”

  先前姚舒云过来养心殿看她的时候,借安抚之名给她送去了几匹昂贵华美的墨绿色锦缎,想必出席如此大的宴会,她定要好生装点门面。

  果不其然,冬晴姑姑细致地上报了这些时日烟秋宫的动静:

  “是的姑娘,大姑娘早早便将锦缎拿去命绣娘赶制新衣了,还为了准备给太后的见面礼,不得不白天学习宫规、夜里抄写经书,甚是刻苦。”

  姚正颜满意地点点头,甚好,甚好。

  她这才给出决定:“姐姐既然穿了绿色,那我便穿宝蓝色的罢,也好能与姐姐搭配些。”

  宫女们这才利索地给她换上衣裳,又拥着她坐到妆奁前,有条不紊地给她梳妆打扮。

  月琴进来时,便看到背对着她、只映在铜镜中的小姑娘面色略带愁容,正百无聊赖地端详着案台上各式各样的香腮和珠钗。

  “姑娘,”月琴端着一件还未拆封的衣物上前,轻声道:“乐裳阁送来的,奴婢现在拿去礼部登记,还是您待会儿亲自带过去?”

  闻言,小姑娘转头瞥了一眼盖在衣物上的那方红布,倒是终于起了些兴致:“拿去礼部,只说是养心殿送给太后的即可。”

  “姑娘为何不记自己名下?”

  冬晴总是想不通,如今谁人不是费尽心思准备礼物,就算是不为讨好太后,可也是不想在百官宴上、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的。

  二姑娘也费了颇多周折才秘密联络上乐裳阁,重金定制了这件衣裳,如今乐裳阁那边昼夜赶工这才完成了任务,她怎的却只将功劳记在养心殿名下?

  如今的养心殿有陛下和她,姑娘莫不是要替陛下作这份人情?

  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姚正颜才高深莫测道:“不过是一件衣物罢了,不打紧的。”

  月琴不爱多嘴,只管照办:“是姑娘,奴婢这就送过去。”

  剩下冬晴还是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

  这一来二去的,姚正颜也打扮得差不多了,只是头上的发饰实在沉重,虽然雍容不失贵气,但却十分累脖子。

  到底是场合重大,不可像平日里穿戴随意。

  她起身悠悠转了一圈,颇为满意地准备出门,末了还交代了句:

  “把我昨儿个做的那只香囊带上。”

  —————

  筵席设在芜兰殿,从养心殿过去,需得经过御花园。

  姚正颜是在御花园遇到姚舒云的,不仅如此,也还遇到了其他人。

  道上的青石地板都被清扫过,积雪不多,方才恶寒的天气也稍霁,几个穿戴艳丽的妃嫔,正在宫人的簇拥下,娉娉袅袅往芜兰殿挪去。

  其中走在最前边的便是贤妃娘娘,在她的带领下,其他几位妃嫔也不得不如此狼藉地出行,以示诚心表后辈对太后的恭谦之礼。

  而姚舒云则是在胡嬷嬷的陪同下,咬牙坚守在御花园门口外。直到她出现,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冲上来。

  “颜儿,阿姐可算等到你了。”

  奈何姚正颜怡然自得地坐在轿辇上,故而她只能过来抻长脖子,硬是扒拉住一旁的扶手,宫人们这才不得不停滞下来。

  听到动静后,姚正颜才慢悠悠地撩开牖窗,故作讶异,道:“原来是阿姐啊……”

  从高处俯视着下边精心打扮的美人,只见金丝滚边的墨绿色宫装,将人映得格外清新神气;各种粉脂在她脸上涂抹得恰到好处,微微绽放的领口还露出光洁白皙的颈脖。此外,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都白花得像雪一般惊人。

  姚正颜心想,如此美人,若她是个男人,想必也会心动垂涎吧。

  她又不禁开始思考那个,一直困惑她的问题:为什么陛下宠爱的是她,而不是美艳出色的姚舒云?

  想不通,回头找机会旁敲侧击问问他罢。

  “宫宴马上要开始了,我以为阿姐已经过去了呢,不过你怎的还在此?”

  轿上的人笑意盈盈,语气轻快,丝毫不体谅外头被风雪磋磨的人。

  姚舒云压下心中的嫉妒和怨恨,笑的温柔体贴,全然一副为她着想的苦心语气:

  “宴会上百官贵妇众多,阿姐怕你不知礼数,待会儿冲撞了什么贵人可就不好了,故而特地等你,想与你一同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她可是打听过了,这些日子姚正颜根本没学习宫规礼节,日日躲在养心殿内吃喝玩乐、蹉跎时光,如今遇到了这般大场面,必定是内里无二两内涵,只能羞涩得上不了台面。

  “啊…原来如此。”

  姚正颜恍然大悟般思索了下她的话,旋即掩帕轻笑,稚嫩如从前般顽皮又傲娇道:“可是阿姐,我们现在不就是贵人了么?”

  “可我们……”

  姚舒云哪敢以贵人身份自居,顿时心虚得想反驳,不料她又语气十足地笃定道:

  “阿姐,我说是就是!你看,陛下特地派了轿辇来接我过去呢,可见他最疼我啦!待会我若是有什么冒失得罪,他肯定不会责怪我的。”

  默了默,她又对着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失神地怔愣住的姚舒云,娇俏地眨了眨眼,最后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

  “阿姐照顾好自己就好啦,不用担心我的。”

  从这样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的姚舒云,心下难以置信,委屈又不甘地眼眶微微泛红,半晌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是…是嘛……陛下对你可真好,那我就放心了。”

  纵然漫天大雪,也浇不灭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嫉妒让她的灵魂面目狰狞。

  偏偏那始作俑者姚正颜却是丝毫不察,依旧在哪里瞎得瑟:

  “是啊,可惜这轿辇里布局甚杂,只容得下一人,所以只能委屈阿姐独自前往了。不过,回头我就让陛下给我做个大的,到时会就可以接阿姐一起啦!”

  姚舒云的笑容完全僵住了,神情麻木地悉数受下她的得意炫耀,却只能咬着后牙齿连连道“好、好”。

  这般隐忍痛苦的滋味,竟比她当初跪在雪地里还煎熬难耐。

  然而,她那点细微的情绪转变,全都逃不过姚正颜的法眼。

  这一世的姚舒云还不太能耐啊,若她真想击垮她,大可措辞再接再厉、激她恼羞成怒。只是,余光扫见她那身墨绿色的衣裳,她便顿时什么耐心都能有了。

  这只是先给她一点点开胃菜罢了,待会的宫宴可还有好戏看呢,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聊完之后姚正颜便干脆利落地放下轿帘,心安理得地抛下她重新启程了。

  姚舒云只能恨恨地盯着轿辇远去的背影,连带着绞着手帕的手也节骨泛白。

  不单单是她,路过那几位妃嫔的仪仗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目光灼灼看向那四面绣金雕花、珠帘屏风遮掩,四角高高翘着漆金凤凰,起码是皇贵妃以上位份的女子才有资格享用的轿辇,着实看得她们直直妒红了眼。

  见姚舒云还在原地杵着,胡嬷嬷急忙赶过来催促她:“大姑娘,您就别愣着了赶快过去吧!宴会真要开始了!”

  姚舒云却是难以收复情绪,她的语气染上了哭腔,无助道:“嬷嬷,为什么陛下如此疼爱她,为什么我却什么都得不到?连身上穿戴的这些体面的东西,都要靠她施舍……”

  胡嬷嬷面上不显,但也暗暗鄙夷这小姑娘的内心如此脆弱,竟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击垮了!

  但到底是她日后要扶持的主子,于是她哈着身子,耐心劝解:

  “姑娘怎的又自暴自弃起来了?老奴不是说过了么,美色是女人最大的底气,如今姑娘的姿色已是位列京中美人的前位,待日后多加调理、慢慢长开些,定然倾国倾城……”

  姚舒云还是不愿信服:“可若美色有用,陛下他……”

  “姑娘!俗话说的好,盛极必反,您又何需盯着这点短浅的恩宠,为此停滞不前呢!您要做的,是时时刻刻绽放魅力,不留任何破绽,绝不可给人有乘之机才是。”

  胡嬷嬷又语重心长道:“难得您忘了我们此番的目的了么?”

  姚舒云霎时醍醐灌顶。

  是了,她今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巴结姚正颜,亦或是想看她出丑,而是为了讨好太后,给自己争取一个有力的后台。

  既然陛下瞧不上她,那她就让他看看,他当初瞧不上的人,日后会何等的大放光彩,他又会如何的悔不当初!

  这番斗志昂扬的话,成功燃起了姚舒云的信心和底气,她敛下愁容和悲戚,昂起小巧精致的下巴,恢复从容浅笑:

  “嬷嬷所言极是,我不该如此妄自菲薄轻视自己的,既是乾坤未定,谁是最后的赢家亦未见分晓,我又怎能输在半途上。”

  “我们走吧。”

第28章

  ◎太后的接风宴◎

  姚正颜最后还是迟到了。

  既是乘坐轿辇,那便不能抄近道了。本来绕远路就费时,岂料还在官道上遇见了夜锦。

  她本是自在惬意地抱着暖炉窝在轿辇中小憩的,外头却突然传来冬晴姑姑的声音:“姑娘,前方正碰上寻王殿下,您看……”

  夜锦?

  姚正颜这才轻轻拨开半边帷帘,远远瞥见前方背影身姿挺拔的夜锦,正与一位大臣并肩同行赶往芜兰殿,两人还时不时点点头,好似交谈甚欢。

  若她的轿辇就这么在他们旁边越过去,实在不妥。

  况且她已躲了他好些时日,而他非但利用不了她,还无缘无故损失了一枚精心培养的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他近日心情一定不太好罢?

  于是姚正颜勾唇浅笑:“既是寻王殿下,那必然要上去打声招呼才是。”

  冬晴这才领命,命人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二姑娘?”

  夜锦和大臣皆是诧异地顿住脚步,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这步奢华的轿辇。

  “殿下,好久不见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面对贵胄大臣,姚正颜自然不能像对待姚舒云那样语气轻佻、摆起架子高高在上了。

  她提着厚重的裙裾出来,精巧的藕粉色宫履小心翼翼地踩进雪地里,又先是挥退了宫人,待直身望向夜锦时,才抬眸一笑百媚生。

  小姑娘脸上盎然明媚的笑意,便是这满地白雪都能给融化了去。

  故而乍一看这般天真灿烂的笑容,夜锦难免恍惚了一瞬。

  几日不见,她便已出落得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洁倩丽,白皙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粉色,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格外明亮。

  或许是宫中风水养人,或许是她补足养分后慢慢长开了,总之如今是似毫不见刚进宫时枯瘦蜡黄的模样。而且她今日这套深色系的宫装,搭配上一头伶仃作响的珠钗发饰,更显优雅端庄。

  没想到一个粗俗的乡野丫头,却偏偏适合这样富丽华贵的打扮。

  “殿下,二姑娘,那老臣就先行一步。”一旁的大臣识趣地走开了。

  夜锦只是点头示意回应了大臣,待人走远了些后,他才不动声色地往姚正颜那挪近了一些,完美无缺的俊颜上笑意更浓,勾起的两道卧蚕也衬得他整个人更柔和亲切。

  他先出声问道:“天气酷寒,正颜可是起晚了?否则又怎会与本王在此相遇?”

  “或许这便是…缘分?”

  姚正颜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我这几日都未曾出远门,今日一出来便遇到了殿下,可不就是有缘么?”

  大抵是没料到她会这般上道,夜锦眼里闪过一抹欣喜,随即低眉轻笑:“正颜所言极是。”

  默了默,他又打趣了句:“原先还以为,正颜会不高兴见到本王呢,如今看来,许是本王多虑了。”

  此话甚是出人意料,姚正颜顿时敛起笑意,神情凝重了起来:“哦?殿下何出此言?”

  “听闻,正颜先前将本王特地送去的糖炒板栗给扔了?若此事当真,那可着实好生伤本王的心。”

  夜锦目光灼灼地俯视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威压和隐忍,可见是真的愠怒了。

  谁知姚正颜非但无半点愧色,还沉着一张小脸,气鼓鼓地昂首瞪他,声色俱厉地谴责他道:

  “殿下怎的还有脸同我提这事?你送来的板栗莫不是人家卖剩的边角料吧!我只尝了一个,便馊得我连连漱了好几口青盐水还驱不散那股味儿,晚间还闹起了肚子!殿下却倒好,一见面就劈头盖脸怪起我不懂事来!”

  说罢,姚正颜愤愤地别开脸,又重重哼了一声,即便如此胆大的发泄,她的火气仍是蹭蹭往上涨,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夜锦,自是对这番反转始料未及。

  他想过她可能会有千般借口狡辩,却没设想过责任竟出在自己身上,一时眉头重重跳了一下,随即紧紧拧起,似乎在思索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见他将信将疑,姚正颜又冷笑一声:“殿下该不会是派人买回后,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送来给我吧?”

  “本王……”夜锦一时哑言。

  她这话真是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毕竟讨好她这般无知的小姑娘,对夜锦来说不过像从前一样,可以动动嘴皮子的事,自然不会亲力亲为、事事过问,是以的确不清楚那送出的板栗到底是好是坏。

  罢了,总归是他疏忽大意了。

  再说小姑娘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是像有心于他,而他对她的不上心,自然害她像其他女子一般喜欢患得患失。

  既是他的过失,那她闹点小脾气也无妨,他哄哄便是,于是他立即换上了一副愧疚的神色:“抱歉,都怪本王当时忙于政务,一时失察害苦了正颜……”

  然而他的解释,却让她当场炸毛:

  “政务政务!又是政务!你和陛下都一个样,只会拿勤于政务一事来搪塞我!不上心便是不上心,说多了我听着也委实无趣,呵。”

  “并非如此,本王没有……”

  一听她的抱怨,尤其把他同皇兄归为一列,急得夜锦连带着语气都带了焦灼:“板栗真的只是个意外,本王是真心想照顾好你的,只是……罢了,如今本王同你保证,下次定不会再如此疏忽大意了。”

  “本王没有对你不上心,昨日楼尔还送来了一批冬枣,本王尝过觉着分外甜脆,故而特地留给了你,只待给母后接风洗尘后便送去养心殿。”

  看,一番话说得多么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表明她皆是他的唯一,尤其对着这张人畜无害的俊脸,试问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

  姚正颜也如他所愿,缓了缓脸色后看向他,又气不过似的故作傲娇道:“什么冬枣真有殿下说的那般好吃?”

  “楼尔国盛产的冬枣最是又大又甜,历年来皆会畅销各国。”

  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夜锦突然开始惋惜了起来:

  “只不过,今年咱们大祁重兵步步紧逼楼尔国都城,楼尔想议和奈何陛下却有意屠城…若陛下一意孤行,恐怕以后我们就很难能吃上真正的楼尔国冬枣了。罢了,此番本王给正颜送些去,算作尝尝鲜好了。”

  前朝政事不是她这样的闺中女子所能了解的,况且一想到陛下素来残暴狠厉,姚正颜真真切切的面带惶恐震惊了句:“什么?陛下要屠城?!”

  夜锦一脸愁容地点点头:“是啊,楼尔求和求了半个多月,大臣们也日日联名上奏,奈何陛下却是心意已决。我等皆是不解,战事已是苦惨了百姓,如今楼尔愿降,陛下却还执意滥杀无辜,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已是无计可施了。”

  “竟有此事……”听罢,姚正颜陷入了沉思。

  前世的她也只是在后宫作天作地的野丫头,尤其这段时间,大祁正忙着举国欢庆戈阳公主出嫁一事,她也从未曾听闻陛下有什么屠城之举,若夜锦所言不虚,那要么是确有其事而她孤陋寡闻了,要么是陛下根本并无此意,亦或是后来改了圣意……

  总之,她如今还无法确切地判断这件事走向。

  “正颜不妨也劝劝陛下罢?屠城非小事,罪孽深重的很……”

  夜锦此时像极了为国为民不惜对陛下冒死劝谏的忠臣,却只能彷徨无措地一脸期翼求助于她。

  劝是该劝的,但在此之前她该好好打听清楚是怎么个回事,毕竟屠城实乃滔天罪过,而她又重生一世,自然不想看着陛下身上背负这么多罪孽。

  然而姚正颜心里想是这么想,说出口的话却是十分为难:“我虽有心想跟着劝一劝陛下,可女子不得干政,还是莫要自作聪明了,恐怕要辜负殿下的期望。”

  笑意柔和的夜锦,漫不经心地继续怂恿道:“正颜不试试,又怎知不行?”

  姚正颜对上了他暗藏迫切的眼神,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是了,只顾着担心陛下,险些忘了夜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人或许会被他这副温润无害的伪装给迷惑住,可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陛下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屠城,于夜锦而言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他偏偏不惜跟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只为让她劝陛下回心转意,遵循天下人之所愿,少担罪孽……

  然而夜锦这个人,从不把精力浪费在于他无利的事上,所以——

  难不成,是楼尔跟陛下求和不成,便只能从这位寻王殿下入手,私下里许了他什么好处,或者跟他建立了什么合作,才让他不惜费尽心思四处打点,也都要保住楼尔?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他们之间的合作,必定非常重要。

  于是她突然释怀了,丧气颓废的小脸顿时神采飞扬:“那好,我一定会努力劝住陛下的,殿下放心吧!”

  说罢还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惹得夜锦讶异地挑了挑眉,哑然失笑。

  ——————

  姚正颜去到芜兰殿时,殿内已是丝竹管弦、莺歌燕舞了。

  一直抻着脖子焦急在殿门口等待的安海,一见她就像见着了自家祖宗,不带任何犹豫便挪着浑圆肥胖的身躯,殷切地冲了上去:

  “哎哟老奴的姑奶奶,您可算到了!陛下派去接您的人可有见着?”

  听着里头热闹的声音,姚正颜焦急地望向殿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见到了。”

  若非陛下派人去催促,她恐怕还得被夜锦耽搁得更久。

  没想到如此重大的场面,她却成了迟到的那人!虽说夜锦比她还迟,可人家有要务在身尚且说得过去,至于她……

  见她僵在原地犯了难,安海公公急忙宽慰道:“二姑娘莫怕,太后和公主去换衣裳了还没过来,不过陛下已经在里头等您了。”

  太后没到便好……

  安海走在前头引着她:“姑娘,咱们快些进去吧。”

  姚正颜稍稍松了一口气,随手整了整衣褶,才鼓足勇气昂首挺胸踏进殿内,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可不能先失了气势。

  不出所料,余光瞥见殿内那几百双眼睛,在她出现的那一瞬,全部投射到了她身上,可谓是万众瞩目般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全部。

  到底还是没经历过这样重大的场合,即便努力克制,她也难免一时之间脸上滚烫不已。

  是以当安海哈着身子,对着高堂上的帝王毕恭毕敬地禀告“陛下,二姑娘到了”时,姚正颜也不怎么敢抬头乱瞟,故而没看到帝王不善的脸色。

  但其余人早在宴会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陛下心情不佳,因为自打他进殿坐下,既不喝闷酒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眼神晦暗地打量着众人,真真叫人心下毛骨悚然。

  直到姚正颜姗姗来迟,众人这才隐约明白,陛下一定是在生她的气!

  也对,区区一个小丫头,不过得了陛下几分殊荣,就已经得意忘形得敢在宫宴上摆架子,如此也就罢了,见了陛下竟连行礼都如此敷衍!

  也难怪除了太后、公主以及寻王的座位空着之外,根本没有位子是留给姚正颜的。

  于是有人开始正襟危坐地等着看好戏,有的人则选择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姚正颜不知道某些人已经在心里把她凌迟处死好几遍了,只觉得久久未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陛下的回应,委实有些怪异。

  当她疑惑地抬眸时,才发现此时单手撑着脑袋、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的陛下,一袭玄色朝服,冠冕上悬挂的珠帘在奋力攀附着他的中庭,幽黑深邃的眸子里,正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更像是在极力隐忍、禁锢住一头意欲破笼而出的凶猛野兽。

  “陛…陛下?”姚正颜心下一咯噔。

  站在大殿内被人直勾勾打量就已经够她局促的了,如今陛下还晾起她来,叫她急得茫然又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贸然去看旁人的眼神。

  而此时同样内心五味杂陈的夜听,依旧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虽是实在气不过,但到底没忍住还是克制隐忍地嗯了一声。

  他气,气她就这么在官道上,无所顾忌地与夜锦谈笑风生,全然不记得他了!可偏偏他又不知如何怪起,眼下见她窘迫,又甚是于心不忍。

  ——但他这片刻的迟疑,以及叫人摸不清态度的语气,让他还未来得及继续,便给人截了话。

  一路互送太后归京的镇北将军,这样三大五粗的糙汉,用着讥笑的口吻,在殿内响亮地吆喝了起来:

  “这是哪家姑娘,竟来得比皇上还迟。我还以为京中贵女多有礼节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竟比北境还自在咧!不过姑娘摆了这么大的架子,也不看看这里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闻言,姚正颜当即快速扫视了一圈,果真没见有合适她的位置留给她,脸色顿时沉了沉。

  而看戏的众人则不禁暗暗偷笑,并未注意到殿内的气氛僵住,连安海公公都变了脸色。

  其中的姚舒云,见她当众被陛下冷落,多日压抑的内心别提多爽快,连带着方才被她欺压了的戾气都一挥而散,甚至开始得意忘形了起来。

  她看着姚正颜孤零零一人,干杵在那儿被人取笑,惺惺作态地好心道:“颜儿,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到阿姐这儿来。”

  姚舒云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心道这么多人看着,她既身为长姐,若是偏袒一下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只会让人赞叹她的善良。

  谁知上首的陛下陡然低声轻笑了一下,饶有趣味地赞了句:“吴将军所言极是啊,是该罚一罚的……”

  他脸上分明在笑,可眼神却是凉薄阴翳,所到之处如怒号的狂风,将人悉数席卷吞噬,无一幸免。

  作为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吴将军顿时心虚没底。

  即便他早已久经沙场不惧生死鬼神,可如今面对如此阴晴不定的帝王,竟不自觉兀自别开脸,闷声连连灌了几杯酒水,才将心底那股翻滚的惊慌压了下去。

  岂料陛下突然轻描淡写来了句:“吴将军也已年事已高,不如就留在京城养老吧。”

  留在京城,养老。

  意味着他得交出兵权退出官场,甚至还得孤身留在京城,无法告老还乡。

  这对于一个大半生都待在北境杀伐的老将军而言,是多残忍的死亡审判呐!

  三大五粗的吴将军,当即悲恸又愤恨地猛然起身拍板:“陛下,老臣不服!”

  仅仅因为几句讥笑的话,就强行罢免他的官职收回他的兵权,如何说得过去!

  其他大臣纷纷坐不住了,虽然除废北境和太后的势力之事迫在眉睫,可陛下未免也太仓促了些!若是逼急了兔子咬人,若因此平白遭了反噬可就麻烦了。

  还是稳妥一些慢慢来的好。

  于是他们像模像样地轮番上演劝谏:

  “陛下不可啊,吴将军多年替我大祁镇守北境,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寒了一个为国奉献了一生的老将军的心啊……”

  帝王却是语气强硬,毫不退让:“吴将军不服,就去大理寺好好跟他们对峙一番,仔细回忆一下自己…光辉的平生罢。今日既是太后宫宴,自是不可喧宾夺主。”

  一提到那素来靠铁证如山的证据便杀人不眨眼的大理寺,以及自己过往的那些腌臜事,吴将军黝黑的脸霎时白了白。

  帝王疲倦地收回视线,眉眼锋芒威严骤现,厉声命令道:“押下去。”

  几个侍卫立马把挣扎无果的吴将军架了出去。丽嘉

  陛下这招杀鸡儆猴的做法,实在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眼看当了出头鸟的吴将军轰然倒台,旁观全程的姚舒云心惊不已。

  她方才出言相助的一番美意,算是化作泡影了——姚正颜没有回应她,陛下不会给她办法眼神,其他人更不敢在此时贸然接过她的话。

  一时之间,她极了个自作多情出来跳脚的小丑。

  可偏偏她是唯一一个接了吴将军话的人,如今吴将军倒霉,那陛下下一个要处置的人……她不敢再想,整个人死死埋头哆嗦。

  而姚正颜也是脑子一片空白,仅仅这片刻的功夫,也让她尴尬得脸色涨红如滴了血一般,愣愣地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因为没有安排她的位置,陛下的语气也不甚好,她一时无去无从。

  好在陛下又接着开了金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宠溺:“颜颜,到朕这儿来。”

  众人:??!

  姚正颜:“啊…?”

  她不确定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慵懒地换了个舒服的姿色继续凝视她。

  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站着累,过来罢。”

  “是,谢陛下。”

  于是乎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姚正颜一边抿唇浅笑,一边摇曳着裙摆不急不慢地迈上高阶,最后理直气壮地落座在陛下旁边,与其同坐一桌。

  姚正颜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不安地悄悄拽紧夜听的一方衣角,然后略带无辜地侧首仰望他,问道:“陛下可是生我气了?”

  “不要多想,”帝王面容波澜不惊,又答非所问地岔开话题,道:“你今日这身打扮甚是好看,只是为何不戴朕送你的玉佩?”

  姚正颜急忙解释:“我有一直带在身上的。”

  说罢,她从袖口处摸出那块还带着些许温度的麒麟玉佩,邀功似的捧到他面前,微微昂首娇俏道:

  “陛下所赠太贵重了,我只怕戴着太招摇被人偷走,亦或是万一不小心弄丢了才仔细藏着的,惟愿一直保存好它,并非不愿佩戴。”

  夜听被她逗得浅浅莞尔,一扫方才的郁闷,连眉眼都染上笑意,是以喜怒无常的帝王终于也活成了风光霁月的无双公子,平添了一抹人间的气息。

  修长的大手灵巧地将玉佩复而系到她的腰间,“弄丢也好,被偷也罢,皆与你无关,大不了朕替你讨回来。无需多虑,你只管戴着便是。”

  姚正颜终于笑得眉眼弯弯:“好,多谢陛下。”

  无视底下的百官贵胄,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互诉倾心,你来我往不见腻歪。

  待姚正颜惊觉不妥后,才赶忙停下乖乖端坐好。

  随后,她又淡淡地扫视了一遍方才看她笑话的人,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那些人亦是一时羞愧难当,纷纷眼神闪躲埋首敛声,毕竟连如今的后宫之首贤妃,都没资格坐在高阶上的位置,更别提能近身陛下了。

  可姚正颜不过一个无名无份的小丫头,却偏偏得陛下如此破例的厚爱!亏他们还以为陛下是故意疏漏了她,殊不知从一开始,就已将人纳入了他的羽翼之下……

  尤其方才吴将军的冒犯,让众人万分清楚一件事——这姚正颜,惹不得。

  而瑟缩装死姚舒云,自然也少不了要被她审视,“姐姐为何总低着头?可是有何不适?”

  从容端坐于帝王旁边的姚正颜,笑意盈盈地望向底下暗自咬牙切齿的慌乱抬头的姚舒云,又投去了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宽慰眼神,仿佛是在证明给她看:看吧,陛下就是疼爱我。

  面对这无声的挑衅,姚舒云只能恨得皮笑肉不笑,僵硬地回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无事的,颜儿无需担心。”

  “那便好。”

  话音刚落,紧接着小黄门进来通禀:“陛下,太后和公主到了。”

  只见陛下眼皮子都未抬,漠然道:“迎。”

  随后,只见一袭湘红色曳地宫袍、金丝滚边的绣袍上绽放着朵朵的祥云的太后,踩着沉稳且有力的殷红宫履,一如踩在众人的心尖上,不怒自威。

  她携着身后亦是红妆的戈阳公主,昂首阔步踏入。

  太后虽已年近四十,但在北境的这些年,容颜依旧未被风沙酷寒摧残,倒是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美艳端雅又不失妖娆妩媚,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杀伐凛冽之势。

  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枭雄。

  正看得失神,姚正颜耳边突然传来帝王的轻语:“朕允许你无需跪拜任何人,包括朕,亦或者太后,明白么?”

  姚正颜点点头。如今的她,对陛下的纵容已经不会再感到难以置信了。

  于是乎,除了陛下和她,所有人纷纷跪拜:“恭迎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先是脚步顿住,泛发的余光瞥见高位上那对无动于衷的俊男美人后,也仅仅只是在姚正颜脸上停留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随即红唇微启,庄重威严:“免礼。”

  等了半晌也不见帝王有何反应,不恼反笑:“皇上如今真是了得,哀家甚是欣慰呢。”

  “太后高兴便好。”夜听慵懒地客套了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他可以端着架子不想跟太后寒暄,但戈阳就必不可少要行礼了。

  明媚英气的少女,连声音都带着自由的野性:“戈阳拜见陛下。”

  许是好奇这位自小没见过面的皇妹,夜听难得多看了她一眼,“赐座。”

  “多谢陛下。”

  初见这位传闻中喜怒无常的皇兄,戈阳多少是有些惧怕的,但见他旁边竟好好坐着一个娇憨稚嫩的小姑娘,不禁生出一种错觉:皇兄并非不好亲近。

  戈阳有些高兴,她喜欢亲人,自然愿意亲近他。

  至于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想必就是今日风头正盛的姚二姑娘了。早在回宫的路上,她就听闻皇兄对她格外的特别,没想到如今亲眼目睹,还是到了令人膛目结舌的地步——

  别的不说,小姑娘尚且还没有位份,就已经亲密无间得不顾礼制,荣幸与帝王共用一桌,见了母后也不跪拜,属实是有些“嚣张”了。

  不过戈阳倒是无所谓,小姑娘长的可可爱爱,十分惹人逗弄,况且年近三十、老树开花的皇兄稀罕她,她自然也跟着喜欢。

  但只怕母后不乐意。

  戈阳这般想着,还没收回思绪,便听到太后突然厉声怒喝了一句:“把她给哀家丢出去!”

  姚正颜也是实实在在被吓了一惊,连握在手里的那杯、夜听斟给她的茶都洒了大半。

  风平浪静时的骤然降怒,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咯噔了一下,纷纷梦中惊醒般地看向太后口中所指之人——

  正是姚舒云。

第29章

  ◎姚舒云被罚◎

  姚舒云正绞尽脑汁意欲伺机而动巴结上太后,将将恍惚了一瞬,就陡然听到太后暴怒的厉喝声:“把她给哀家扔出去!”

  她惊愕又茫然地抬眸,却正正对上威仪万千的太后如鹰隼般锐利凶狠的眼神,顿时暗叫不好,怔怔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只见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

  姚舒云的脸色白了又白。

  两个带刀侍卫霸气凛凛地应声进殿。

  身后伺候的胡嬷嬷急忙反应过来,暗暗戳了戳她,姚舒云才惊慌失措地腾然起身,冷汗直冒地走出食案后扑通一声跪倒。

  她眼眶通红,委屈不已:“太后娘娘,舒云不知如何冒犯到了您,但舒云绝非有意的,求太后恕罪!”

  美人垂泪欲泣,最是惹人怜爱。

  陛下阴晴不定没人敢招惹,但太后才将将回宫就这么随意处置一个无辜女子,又如何忍得过去?

  天不怕地不怕但只怕夜听的年世子拍案而起,梗着脖子语气强硬地反驳道:“太后这是何意?人家姑娘好端端的坐着,您却无端肆意降怒,这番没来由的处置,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怒火中烧的太后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依旧蛮横无理:“哀家就是不喜她,看不顺眼还不能图个清净么?怎么,年世子觉得,哀家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太后该有多少权力,臣可不敢妄自揣测。”

  年世子气得咬牙切齿,奈何一腔辨词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便被姚正颜截断了。

  “太后无缘无故欺辱我阿姐,总得有个理由吧?”姚正颜不悦地拧着秀眉,一脸担忧地为姚舒云求情。

  姚舒云这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潸然泪下楚楚可怜地向她投去全部的希翼,“颜儿,你会救阿姐的对不对……”

  郑重其事地配合她点点头,姚正颜出言宽慰道:“阿姐并无过错,不该横遭罪责。”

  好一个姐妹情深。

  太后却是陡然冷静下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微褶的衣摆才轻蔑地抬眸,莞尔不语。

  倒是服侍她的张嬷嬷,识趣地开口替自家主子解释道:“太后自有太后的道理。在北境谁人不知,太后最是厌恶有人穿绿裳在她面前晃悠,偏偏今日才回宫,这位姑娘就如此不识趣撞到枪口上了,太后谅她不知,没有当即处死已是格外开恩了,姑娘可不要不识好歹!”

  一个奴婢都这么大的口气,可见太后的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可姚舒云的注意点全在张嬷嬷前面的话。

  “绿、绿色衣裳?!”

  她顿时下意识望向高高端坐上首、意气风发的姚正颜,再想想自己却要无端端的狼狈匍匐在地,心中不知名的怒火一点即烈,将她的胸腔烧得此起彼伏,连呼吸都紊乱起来。

  见她错愕得哑然无声,一旁陪她跪着的胡嬷嬷,想都没想便把姚正颜抖了出来,扯着粗矿的嗓子就喊冤道:“可是,可是这身衣裳的锦缎是二姑娘送给大姑娘的啊!”

  “胡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

  冬晴姑姑听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二姑娘的确好心好意地将如此昂贵的锦缎送去了烟秋宫,且不说那已是好久之前二姑娘就吩咐的事,锦缎也是前几天一拿到就派人给送过去的,二姑娘又如何得知太后不喜人穿绿色衣裙?又如何料定大姑娘会赶制成衣裳穿来宫宴?”

  胡嬷嬷却死脑筋上来了,全然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不死心地纠结道:“可若是二姑娘提前打听了……”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见她受到污蔑,夜听危险地眯了眯眼,正欲发威,身旁的姚正颜却是率先开口训斥道:

  “胡嬷嬷可真看得起我。这些日子我只管在养心殿休养还不爽利,又试问我如何有功夫提前打听太后?若是不信,尔等皆可打听打听便是。但,你身为奴才,却当众挑拨离间我们亲姐妹的感情,到底是何居心?”

  “老奴……”

  “住口!”

  敏锐地察觉到见陛下的神情不对劲了,姚舒云当机立断,一副怒其不争的作态,及时喝住了胡嬷嬷:“嬷嬷,莫要血口喷人!”

  随后,她又低声下气地向姚正颜请罪,十足信任的模样道:“胡嬷嬷素来心直口快,的确是我疏于管教了,回头我定会重重处罚!然,我自知颜儿素来敬爱我,锦缎也是我吩咐下去制作的,一切都与颜儿无关!”

  姚正颜私下里按住了帝王蠢蠢欲动的手,“阿姐信我便好。”

  “你们…闹完了没有?”

  一旁被无视了的太后,看着她们这些无聊的迂回,更加厌烦不已。

  回过神来,姚正颜当即侍宠而娇、底气十足地义正言辞辩驳道:“既是太后未曾嘱咐交代,又如何能怪我阿姐?区区一件衣裳的颜色罢了,我阿姐可是有救驾之功的,太后如此擅自处置她恐怕不妥。再说,在场的诸位大臣,想必也不会对您心服口服罢!”

  的确,张嬷嬷的那些话,任是哪个忠直的臣子听了都要冒火。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巍巍颤颤起身拱手,铿锵有力道:“二姑娘所言极是,大姑娘不知者不罪,这个道理太后应该懂得。”

  太后又是一声冷哼,“哀家不愿意懂。”

  看样子她今日是如何也不肯罢休了。

  是以被蛮横无理地回怼了的老臣,无可奈何地拂袖坐下,其他忠臣亦是憋屈不已。

  如今的事态发展,已经不仅仅关乎姚舒云该如何处置一事了,最重要的是,太后如今气势如此强硬,功高震主,需得尽快削一削她的气焰才是。

  只是他们在底下气得要命,奈何上方的陛下却是依旧波澜不惊,一边慵懒地把玩着姚正颜的玉指,一边饶有趣味地托首看戏。

  太后只好索然寡味地挑了挑眉,“陛下,您看此事该如何定夺?”

第30章

  ◎太后的往事◎

  太后此话一出,除了孤苦无依的姚舒云死死地埋头祈祷外,其余人皆敛声屏气地望向帝王。

  百无聊赖地抬了抬眼帘,对上太后暗含威胁的笑意后,夜听难得提了些兴致:“那不如就让她……”继续留下来膈应你罢。

  “陛下!”

  姚正颜脸色微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紧夜听宽厚温暖的大手,慌慌张张地打断了他:“求陛下不要处罚我阿姐,她无意冒犯任何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回吧!”

  闻言,夜听眼神意味不明地侧首俯视她,一时缄默不语。

  倒是太后先心生不满,重重砸下了自己手中的青铜酒樽,阴阳怪气道:“呵,姚二姑娘一个小丫头,难不成也妄想左右陛下的决策?”

  姚正颜毫不避讳直直对上她,语气轻漫:“我自是不敢。只是太后,您在急什么?”

  “放肆!”太后冷喝一声。

  没想到她从始至终都轻视鄙夷的小丫头,竟敢仗着皇上的宠爱,当众对她施以不加掩饰的倨傲和挑衅,让她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咬牙切齿无语凝噎。

  面对太后的斥责,姚正颜笑而不语,倒是姚舒云卑微至极地战战兢兢磕起了几个响头,“求太后恕罪…求陛下恕罪……舒云日后定会绝无再犯……”

  她已经管不得原先计划为了讨好太后,可谓用尽心思、呕心沥血才做成的那些准备了,如今太后与陛下因她僵持不下,无论如何最后苦的也必定是她。

  姚舒云怕了。

  “阿姐,你没有错!”姚正颜声色俱厉道。

  姚舒云顿时僵住,殷红的小嘴惊愕地微微张开,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怔愣地望向她。

  她…她没有错?

  是啊,她不过欢欢喜喜穿了件新衣裳,却要无端成为宫宴上的众矢之的,让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等着她出丑,可颜儿却告诉她,她没有错……

  姚正颜竟是不惜得罪太后,也要保住她?

  原来患难见真情,当是如此。

  姚舒云心内百感交集,突然悔恨起来——恨自己自打见了陛下,便痴心妄想攀上高枝,生出龌.蹉阴暗的心思,几次三番怨恨自己的亲妹妹,甚至不惜设计下毒手想残害她……

  她这个阿姐,竟是如此恶毒冷血…为了一个根本不看自己一眼的男人、为了争夺那点虚无缥缈的恩宠,全然不顾亲情!

  可反观颜儿,即便得了圣宠也依旧不忘她这个阿姐,次次为她求情,事事为她着想,对她可谓千般万般的好。

  ——她究竟是为何会如此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一直这样漠然地对颜儿的付出熟视无睹?

  不能再这般恩将仇报了。

  姚舒云如是想着。

  然而姚正颜并不知晓她的内心经历了什么,只关心一直在神游的夜听,此时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给她斟了一杯茶,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颜颜觉得该如何是好?”

  看着底下姚舒云满眼期盼的真挚眼神,她果真大言不惭地对此事一锤定音:

  “既然我阿姐惹了太后的不喜,那便暂且将她送回烟秋宫,好生压压惊罢。希望今日太后高抬贵手,别再为难她,也别再折腾大家了。”

  感受到太后怒不可遏的视线,姚正颜接过夜听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才补充一句:“事情闹得太难看也实在有失您的风度,不是吗?”

  姚舒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心道颜儿也太蛮横了些…

  “好啊,好得很!皇帝,你养的人可真是尖牙利嘴啊,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面上挂不住的太后愤愤地拍案而起,却被戈阳公主及时拉住,又压着声音低劝道:“母后,今日诸位大臣精心为您准备了洗尘宴,您又何须因这些小事败坏了大家的兴致、气坏自己的身子呢!”

  太后眯了眯眼,有些痛心:“阳儿,你也觉得这只是个小事?”

  “够了。”

  夜听实在厌烦了这些无趣把戏,睨了一眼低微垂首的姚舒云,既然颜颜不想让她继续留在这里,那么……

  大手一挥,道:“此事到此为止,不想待在这儿的,可以跟她一块滚。”

  “谢、谢陛下开恩!”姚舒云当即感激涕零,心有余悸地连滚带爬退了出去,远离了是非之地。

  而胡嬷嬷也只能万分不甘地跟着她离开,只恨她们白白努力了这么久,如今沦落得连表示的机会都没有…也就罢了,竟还因此得罪了太后和陛下,往后的日子她们再想要翻身,机会可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但没想到,她很快又有了新的谋划——

  胡嬷嬷扶着膝盖发软、脚步虚浮的姚舒云走出芜兰殿时,正好迎面撞上风度翩翩的寻王殿下。

  夜锦远远地便瞧见了略带狼藉,却无端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姚舒云,暗叹果真是个美人胚子,竟越发出落得水灵妩.媚了,令他不自觉失神地凝视了片刻。

  待他回过神来时,人已行至她面前。

  “舒云见过殿下。”

  美人柔柔弱弱地正要福身行礼,一直虚扶着她的嬷嬷自是手一松,她便猝不及防地踉跄欲坠,随后自是被他及时扶住。

  “大姑娘当心。”

  情急之下,夜锦紧紧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女子娇躯是何等的温软,惹得他下意识地心不在焉起来。

  偏偏这一切都叫胡嬷嬷看在眼里。

  姚舒云眼眶通红,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触碰,才低着头语气哽咽道:“多谢殿下关怀。”

  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夜锦不禁蹙眉疑惑道:“宫宴不是早就开始了么?你怎么还出来?”

  “我……”

  姚舒云正羞于启齿,胡嬷嬷却是干脆利落地扑通一声跪倒,老脸悲恸不已:“殿下,大姑娘她只因今日穿了身绿色的衣裙,便被太后娘娘责罚了,属实无辜可怜的很!殿下可否替我家姑娘求求情,让她继续留下来参加宫宴吧!”

  即便太后不喜,可若姚舒云能留下来也是个大放光彩的好时机啊!否则她没日没夜地苦苦练习的那支神女舞,如何展现给世人所知……

  夜锦应声低头仔细打量了下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母后的确非常厌恶女子穿绿衣,只是因着她离开都城多年,这才连他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不过此事的缘由说来话长——

  当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的母后,入宫后不出所料荣宠不断,即便她迟迟没有子嗣,父皇也依旧对她敬爱有加,然而母后好不容易怀了他后,便不宜再伺候父皇了。

  于是有人便趁着那段空档期,借着为上解忧之名,向他献上了各地的艳色美人。

  父皇是圣上,不是圣人。

  一开始,父皇还能顾忌母后的心思没有接纳,可久而久之他便不甘寂寞,开始频频宠幸各色美人,对身怀六甲的母后愈渐冷淡……

  母后天真的以为自己失宠只是怀了孩子的缘故,故而只能一边怨恨腹中胎儿,一边盼望着快些生下,以望早日能复宠。

  后来她临产那日,却正巧有人给父皇献上了一个江南美人。

  那位美人可非同一般,不仅容貌倾城、灵动曼妙,还心思细腻,惯是会扮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模样。

  又听闻其房中术非常了得,勾得父皇夜夜流连于她的床榻。而她又最是喜爱穿绿衣,故而色令智昏的父皇,竟不惜下令宫中妃嫔除她之外皆不可穿绿衣,真真给了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

  而母后却是未曾享受过这般厚爱。

  直到父皇驾崩,美人被蹂.躏惨死,才结束了这么一段荒唐令世间女子艳羡的、帝王情深的佳话。

  而要强的母后,自然也从未能重新获宠,只能日夜遭受嫉妒和怨恨吞噬了她的半生,愈发尖锐极端起来。

  回想这些陈年往事,夜锦亦是心情沉重不已。

  他略带疲倦地叹了口气,无力道:“这是母后毕生的心结,你此次既然是不知者无罪,又能能安然出来,说明母后已是格外仁慈,切莫再折返回去遭罪了。”

  将将燃起的希望又陡然被浇灭,姚舒云脸色愈加惨白,却不得不硬着发麻的头皮,诚恳涕零道:“殿下教训的是,的确是舒云不知好歹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掉泪,无声地砸进积雪里,别提模样多委屈了。

  一时心下不忍,夜锦大抵懂得了父皇当年,对待那位江南美人的感受了。

  但他到底还是约束惯了,只消片刻便将那些蛊惑人心的杂念抛之脑后,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睿智,客客气气地安抚道:“这也并非全是大姑娘的错…罢了,你且先回去吧。”

  说罢,他便不再管她是何姿态,只板正身躯昂首阔步入了殿。

  然而当他看见姚正颜怡然自得地坐在夜听旁边,还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九五之尊的贴心投喂时,难免一时反应不过来,心下大骇哑然失色。

  但他却只能先本能地作揖行礼:“臣弟拜见陛下。”

  闻言,捏着葡萄的帝王动作一顿,却是周身寒气骤增,连带着把姚正颜也吓出一个战栗。

第31章

  ◎陛下生气了◎

  夜听将手里的葡萄随意往盘里一丢,面色不虞地往后一倚,又目光森寒地睥睨着下方的夜锦,语气不善道:“寻王才来啊,朕还以为你又被哪家姑娘缠住了呢。”

  夜锦顿时神色一僵,皇兄这是当众污蔑他拈花惹草么?

  他下意识瞄了一眼此刻微微蹙眉的姚正颜,以为她是将夜听的挑拨离间给听进去了,这才又介怀起醋,心生不满。

  不禁心下一紧,急忙辩解道:“臣弟不敢!只因方才与楼尔国的宇文来使交涉,这才耽搁多了些时间,并非故意懈怠,还望陛下明察。”

  对上帝王极具洞察力的犀利眼神,片刻之间,夜锦就已沁出一层薄汗,只盼着能避重就轻,尽快蒙混过去。

  “是么。”

  然而夜听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可这似乎不是你一惯的作风啊……”

  冷漠阴鸷又带着几分讥笑的声线,避不可避地殃及池鱼。一旁的姚正颜听得心里阵阵发毛,尤其回想起方才与夜锦在官道上的假意周旋,更加心虚不已。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帝王对夜锦这没来由的刁难。

  但夜锦却还是没想通,依旧孜孜不倦地替自己开解,心道万不可在此时毁了他惯来清风明月的名声,以免惹姚正颜嫌恶。

  于是,他坦然自若道:“臣弟不知陛下是有何误解,但臣弟素来洁身自好、府中无妻妾,多年来一番心思全在大祁建业上。如今臣弟既是功业未成,又岂敢贪恋儿女情长。”

  好一番铿锵措辞,不但为自己开脱了污名,还截断了陛下有可能想要给他许婚配的由头。

  又或者说,他是在提醒陛下,若想借机强行许配婚,他是定然不饶的。

  陛下英明神武,若非把握充足,绝不会浪费时间跟夜锦迂回没有意义和结果的事,自然不会再拿他未娶妻来说事。

  姚正颜算是学明白了。

  果不其然,夜听只能似笑非笑地摩挲着指腹,若有所思地酝酿半晌,才继续道:“如此甚好。怪不得寻王近来对待楼尔一事……倒是颇为上心呢。”

  “好了皇帝。”

  重拾雍容稳重风度的太后,此番语气虽略带责怪,却还是颇为理智淡定:“锦儿是奔波劳碌才姗姗来迟,即便是一般的臣子,你作为君主也应当不吝关怀几句,何况他还是你皇弟,又怎能苛刻如斯?”

  闻言,帝王动作微滞,脸色愈发阴沉,宛如蛰伏隐忍、随时会暴怒的野兽。

  众人一时噤声。

  然这须臾的空隙,倒叫夜锦茫然醒悟。

  是了,往常皇兄虽然也莫名其妙对他发难,但都不过只有一次的降怒,断然不会这般有心思绕来绕去这么久,可今日他却再一再二的同他找茬……

  夜锦眯了眯眼,看向此时同样沉默得像个鹌鹑一样的姚正颜,心中顿时了然。

  无端多了几分底气,夜锦挺直了腰杆,郑重其事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弟身为臣子,理当为国鞠躬尽瘁,为陛下死而后已。楼尔国大势已去,如今既然愿意降和,大祁也该顺应民意,早日歇战、论功行赏犒劳将士,还天下一个太平才是。”

  默了默,他又莞尔勾唇,一字一句道:“而不是非要如陛下所想,将无辜百姓赶尽杀绝,屠城灭迹。”

  众人一阵唏嘘。

  寻王这是将陛下的狠辣心思公之于众了。

  “皇上竟想屠城?!”

  太后亦是浑然一惊,震惊不已地盯着此刻已隐隐生威的帝王,再也忍无可忍,怒目圆睁指责道:

  “皇帝,你若真是心狠手辣,肆意坑杀败国将士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嗜血成魔,连无辜百姓也不愿放过么!你若执意如此荒淫无度,要做这千古罪人,可也该问问大祁的子民愿不愿意!”

  戾指气使,振振有词。

  当众唾骂他这个遭万人唾弃的暴君,太后只觉甚是畅快。

  夜锦却是替他这个初初回宫,就迫不及待气势全开的母后捏一把汗。

  在北境习惯了唯我独大、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回到天子脚下却还不知收敛,真是愚蠢。

  ——皇兄可远比他们看到的还要阴暗残暴。

  可太后只顾着暗自窃喜,丝毫不愿分心去注意那高堂之上的帝王,低垂的眉眼已是泛起层层冷意,抿着薄唇久久未语。

  他覆在扶手上的大掌,清晰可见其掌背因过于用力而渐渐泛白的关节,连带着擦出一道皮肉与漆木蛮横磋磨的声音。

  连乖乖立正努力当透明人的姚正颜,余光瞥见后也不禁吓得心尖一颤一颤的。

  好在帝王此时还顾及不到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般,陡然转变脸色,淡然玩味道:“说的好,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今日不妨一同与朕道来?”

  话落,大殿却是一阵死寂。

  “又不敢说了么?”

  夜听难得耐心地一一扫视过去,不怒自威:“朕给了你们机会还不珍惜,日后谁若再提此时,必定诛他九族。”

  想到楼尔的丰厚诚意,夜锦不得不鼓足勇气,先眼神示意了下犹豫不决的太后,才不卑不亢地拱手开了头:

  “陛下,臣弟以为大祁应当尽快接受楼尔的降和书,莫要再伤及无辜以及拖延战线,浪费国力财力了。”

  “这也是诸位爱卿的意思么?”已然看不出情绪的帝王,此刻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接受楼尔求和,还天下一片净明,的确是众臣的心声。虽然不知道为何陛下非要执着于将楼尔赶尽杀绝,可侍君多年,早就心知肚明陛下心意已决,绝不会如此平和妥协,否则大家也不会苦苦挣扎如此之久。

  今日寻王有勇敢于直言不讳,可那是因为太后回来了,人家有底气。可他们不一样,君主顾忌太后的势力动不了寻王,可他们的生死在陛下眼中轻如蝼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忠直老臣,交头接耳片刻后才豁出去了般,坚定道:

  “回陛下,老臣赞同寻王所议。我大祁虽是兵强马壮,但无端浪费财力去消耗一个战败国,属实亏当呐!”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陛下英明,想来早有令天下臣服的决策。”

  夜听不禁嗤笑一声。这帮老家伙,一天天就会给他戴这些高帽子。

  但这一番吹嘘追捧,没有让他迷乱眼,反倒叫夜锦得意忘形了起来。

  他不合时宜地来了句:“那陛下还是早些下旨罢,也好叫日夜操劳此时的诸位大臣们放宽心。”

  夜听倦怠地斜倚着后方的软座,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食案,莞尔一笑挑了挑眉:

  “寻王好生了得啊…给你点颜色便蹬鼻子上脸了是么?你若真这般急切,不如将这皇位篡了去,届时天下江山可供你肆意指点。”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始料未及地手一哆嗦,“皇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臣弟不敢!”夜锦更是心下一惊,急忙跪地请罪:“臣弟只是太过担心才乱了分寸、冲撞了陛下,您若要责罚,臣弟也毫无怨言,但绝无谋逆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是么?”

  夜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突然瞥见身边一直敛声屏气的小姑娘,又开始怔然地垂眸凝视着夜锦。

  他顿时火冒三丈,愤恨地故意补了句:“自然,也会有无数美人供你驱策赏玩,用不着再这般偷偷摸摸、四处滥情。”

  夜听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管底下的夜锦面色有多难堪,只一心死死地盯着姚正颜,企图她能听懂他的话,亦或者从她脸色看出些许的厌恶和抵触的神态。

  但没有。

  她依旧浑然不觉,失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分心去沉溺于另一个男人!

  妒忌瞬间吞噬了他。

  可姚正颜不知,她正专心致志地思考着夜锦与楼尔国密谋合作的方向——

  如今的夜锦早已敛足了腰包,恐怕不缺金银珠宝,想来他也不是为了一点钱财,就会不惜以下犯上的人。

  何况楼尔衰败,已是举国贫苦,楼尔皇室又如何有能力向他缴纳大批金银?且就算有,可兹重庞大引人瞩目,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瞒天过海送进大祁境内。

  那么夜锦与楼尔合作,究竟是为了获取什么利益?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头顶上却陡然传来帝王喑哑声线:“怕么?”

  怕什么?

  虽不明所以,但她已经下意识警铃大作,脑子不自觉浮现了帝王一怒,血流成河浮尸百万的场景,顿时汗毛倒立脊背发凉。

  她当然怕。

  所谓伴君如伴虎,如今身在帝王侧的她,可谓如临深渊、如御大敌。

  但她不知道陛下是在问谁,故而继续装聋作哑,以免首当其冲遭受责罚。

  沉寂良久,姚正颜都没再听到任何动静,这才稍稍抬眸,发现底下的众人亦是埋头缄默,茫然无措的她又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才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幽黑深邃的眼眸、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仿佛又回到了她最初对他惧怕无比的样子。

  噔时沉重得脑袋一沉,姚正颜大气不敢出,巍巍颤颤地往后缩着身子,免得被他周身磅礴的寒气冻晕。

  “朕是在问你,”男人却是步步紧逼,“颜颜。”

  早先他没想到夜锦会当着她的面,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狠辣心思抖出来,全然败坏了他这些时日,苦心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才塑造出来的和善形象。

  事已至此,旁人怎么看待他不在乎,可若她也因此惧怕疏离了他,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结果。

  眼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地一点一点的挪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夜听再是绷不住暴戾恣睢的情绪,开始失控地抬手一把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他。

  “回答朕。”

  他看不到自己此时是什么神情,只知压抑的内心非常扭曲,一面想吓唬住她,一面又怕吓坏她。但最后的理智,让他的语气只是听起来冷硬了些。

  底下的人想看却又不敢看,甚至得及时收住蠢蠢欲动的眼神,纷纷竖起耳朵听着上方的动静。

  但姚正颜可就没那么闲情逸致了。

  她没想到夜听会这么突然就对她动手,本能地挣扎着想往后退,奈何对方死活不愿松手,还骤然加重了力道,险些将她脆弱的下巴捏碎。

  “陛、陛下…我……”

  姚正颜无措地眼眶通红,蓄起了一层泪膜,只能可怜又无辜地向他示弱,凄凄惨惨地哀求道:“我疼!陛下我好疼……”

  男人这才猛地松开了她。

  看到她白皙光洁的下巴果真被他捏出了泛红的一大片,夜听眼里翻滚的戾气顿时压下了大半,却是面色僵硬略带愧疚,又像是在懊恼责怪自己的失控,将这朵本想精心呵护的娇花,给无意摧残了。

  逃离了束缚的姚正颜,立马憋着眼泪、捂着疼痛的下巴,浑身发颤地往后躲,十足的心有余悸、惊恐万状。

  对上男人阴翳不悦的眼神,不禁腿一软,故而一骨碌从软座上跌下去。

  本以为会砸个屁股开花,却突然被帝王伸来的大手捞住,情急之下还一把带进他怀里,严严实实地陷入了乌木香中。

  姚正颜避无可避地扑到他的胸膛上,霎时两眼火冒金星:“我我怕…我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了我吧……”

  这话非但无法取悦夜听,还叫他十分痛心。

  小姑娘语气哽咽卑微,被他禁锢着的温软娇躯也在不安地瑟瑟发抖,想必若他此刻松开手,她必定如蒙大赦地逃离他。

  嘴里说着臣服的话,身体却在抗拒他。

  骗人的小东西。

  可偏偏又是他有错在先,不但吓着她还误伤了她,如今她会惧怕也是在所难免。

  暗暗将未消余气奋力压下,夜听才缓了缓语气,以望尽可能地温和些,才一时清风霁月地轻笑道:“颜颜怕什么?朕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感受着男人的大手正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企图安抚却更令人恐惧的动作,让姚正颜虽心中不敢苟同,嘴上却还是忙不迭失道:“是、是!”

  “你方才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她斟酌了片刻才硬着头皮瞎扯道:“我、我在想陛下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他们说的也着实有道理,陛下又何苦非要执着于屠城这一罪孽深重之事上呢?”

  “再说为君不仁,难得民心……”

  更直白的话她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些话朕都听腻了。”

  夜听不肯让她如此轻易糊弄过去,于是继续语气平平没有起伏道:“颜颜说点别的。”

  隐隐觉着陛下这话似乎在有意引导着什么,但情急之下即便他话里有坑,姚正颜也不得不往里跳:“我听闻楼尔国的冬枣甚是好吃,若是他们真灭了国,以后我们就吃不到了……”

  “是么。”

  男人忽而低低笑了一声,然而笑里带着几分冷意和讽刺。

  明知他与夜锦不对付,明知他俩方才还剑拔弩张,可她还是不问缘由、不作关心,他不过稍作引导,她便见缝插针地帮夜锦来劝他。

  他眉梢的冷意未减,眼神也涣散空洞,语气却颇为柔和顺从:“好啊,既然颜颜喜欢吃冬枣,那朕便依你所言。”

  “什、什么?!”

  姚正颜如雷贯耳,霎时从他怀里抬头仰望,却被帝王优越的下颌线挡住了大半视线,叫她一时看不真切他这会儿是何种态度。

  不仅她不理解,底下的众人更是难以置信,他们苦苦劝了大半个月,还不及姚正颜三言两语,陛下就轻易改变了主意?

  谁能想到啊……

  夜听却不再重复,只是淡淡地逗了她一句:“如何?朕顺着你可否开心?”

  这、这是个送命题吧!

  但她不敢不答,笑得僵硬无比:“开心…”

  “好,那你在此好好待着。”男人倏然起身,还贴心地将她放稳了才抽回手:“朕先出去办点事,不必跟来。”

  姚正颜:???

  众人:???

  帝王却不顾众人的震惊和茫然,只留下一句“你们宴会继续”,便匆匆拂袖而去。动作利落,眨眼之间便没了人影。

  安海公公也哈着身子急忙追上去了。

  速度之快,以至于等姚正颜反应过来时,只剩下她一个人堂而皇之地身居高位上,接受着所有人的直勾勾地打量。

  她顿时坐立不安起来,甚至怀疑自己听漏了什么,一时手足无措地询问旁边的冬晴和月琴:

  “陛下是去哪?”

第32章

  ◎真正的好戏◎

  没有了夜听坐镇,群龙无首的宫宴自然交由夜锦来主持大局。

  姚正颜居高临下看着夜锦游刃,有余地三言两语就安抚了那些惴惴不安的大臣,不禁心中冷笑。

  再反观自己,却是孤立无援、如坐针毡。

  前世的她,亦是不知道陛下是否也这样气冲冲地中途离去,只知宴会之后,姚舒云凭借着一支神女舞名动京城,不但博得了太后的欢心,更是让夜锦从此对她贪恋得死心塌地。

  听闻那支神女舞,乃是大祁□□的宠妃所独创,因着对习舞者的天赋要求极高,故而此舞流传至今已是后继无人了。

  但偏偏姚舒云运气好,不知在那个旮旯角落里寻到了那孤本,又偷偷日夜勤加苦学,是以才能借着宫宴一展身手。

  姚正颜没见过那孤本,只是无意中偷听到的罢了,所以这一世她只能凭借着些许记忆,暗中伪造了一本赝品送给她。

  故而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绝世机密的姚舒云,自然将那本假书视如珍宝,不分昼夜偷偷练习,殊不知她练的是乃是宫外歌姬的轻浮之姿。

  眼下姚舒云憋着大招过来却是无功折返,想必定是恨得咬碎了牙。

  姚正颜想得失神,只能感慨如今的自己,不管怎么说,处境都比前世好太多了。

  毕竟今日被太后逐出芜兰殿的是姚舒云,可前世被遣送回烟秋宫的人却是她。

  只不过不是因为衣服的问题。

  太后厌恶穿绿衣的女子这事,也是她回宫后姚正颜才知道的。

  既然事先知道,那姚正颜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借刀杀人的机会。

  前世她无端遭受冤枉后,即便那时陛下未对她做处置,但因着众人议论着实难堪,而姚舒云又在一旁诱哄她赶紧离开,故而她只能灰溜溜的、不明不白地带着一身污名躲回了烟秋宫,还因此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见人。

  可她至今都不确定那个陷害她的人究竟是谁。

  只知后来许是陛下将那事压了下去,所以宫宴结束后,也不曾听过有关于她名声受损的什么流言蜚语。然这个污名始终是她心头梗着的一根刺。

  既然还不清楚是谁在背后做手脚,那她就先下手为强,把账算在姚舒云头上好了。

  否则这么不痛不痒的把人送回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

  姚正颜这才胜券在握地淡然抿了一口茶。

  “二姑娘在想什么?”

  自打陛下离开后,便见她一直在怔愣失神,故而夜锦安抚好一众人后,不禁难免好奇地询问了一句。

  又因着有了她的帮助,才使得楼尔一事有了定夺,故而夜锦对她的语气极其温柔宠溺,叫一旁本就哪哪都不顺心的太后看不惯了。

  于是还未等姚正颜回答,太后当即没好气地讽刺了她一句:“如今皇上不在,二姑娘可是好大的脸面,还坐得住那个位子呢?”

  “自然。”

  姚正颜轻轻放下略带暖意的青瓷茶杯,面色坦然地浅浅莞尔:“陛下交代我好生坐着不乱动,我又岂敢抗旨?太后若是真眼红我这个小丫头片子,不妨也上来坐坐看?”

  “你、你!”

  太后不出所料地被她激怒了,气得嘴唇直打哆嗦,恼羞成怒得正要下令给她一顿处罚,却被夜锦及时截住话。

  夜锦温润得体地劝道:“母后,二姑娘年纪小性子直,若有何冲撞冒犯,还请母后莫要介怀。”

  太后仍是怒气难消,恨铁不成钢道:“锦儿!”

  “今日的插曲实在太多,倒是闹得有些喧宾夺主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回归正题,请百官一同为母后接风洗尘罢!”

  戈阳也不禁上前轻拍给她顺气,“母后息怒……”

  一众官员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别的事就莫要再多提了,如今已是耽误许多礼程,不妥不妥。”

  夜锦又以身作则礼数周全地朝她拱手行礼,一时让太后不得不顺着台阶下,故而不得不窝着一肚子火,重重冷哼一声别开脸,当作是认栽作罢了。

  夜锦抬眸瞥了一眼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观望的姚正颜,这才笑意不减地再行了个礼:“多谢母后。”

  这般装腔作势,看得姚正颜实在心生好笑。

  不过她也没再继续开口激惹太后,选择安安静静地斟茶独饮,与底下众人欢快畅饮美酒、彼此相谈甚欢之景格格不入。

  待到众人兴致正盛之际,也到了呈礼的环节。

  因着养心殿乃帝王的寝殿,故而礼官自是最先呈上记在养心殿名下的礼品。

  宫人将礼物呈上殿,礼官才朗声道:“养心殿,凤凰宫锦一袭。”

  众人顿时躁动:“什么!竟是衣裙?”

  不止他们讶异,姚正颜亦是震惊地皱了皱眉,没想到陛下居然没给太后准备礼物!

  宫人揭开了盖在衣服上面的红布,只见托盘里果真是一件明辉色的华锦衣物。

  太后眯了眯眼,吩咐两个宫女上前帮忙将衣裳展开,谁知只一眼便惊艳了她。

  只见厚重的宫装上绣着一只正是半收翅之态的金鸾,两只微微合拢的巨大翅膀,恰好将裙裾包裹住,而鸾首又恰好倚在一侧的半腰处。

  最是点睛之笔的锐利凤眸,还闪烁着青色的亮甲,整体一改这些宫装历来左右对称的图案设计,格外的新颖别致。

  整件衣裙也是看似简洁却又大气磅礴、华贵雍容,若非层层叠加的裙摆足够厚重,否则还压不住那股子凛然锋芒之气。

  因而不难看出,它要求穿戴者也必须气势够足、气场够强。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太后顿时喜形于色,方才的阴霾更是一扫而空。

  然而夜锦拧着眉头十分难以置信,毕竟作为臣子的他们,侍君多年,哪能不知道帝王什么脾性?给一个与他不对付的太后准备见面礼,恐怕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他一头雾水地冲着礼官问道:“周大人,你确定这是陛下的意思?”

  憨厚的周大人当即摇摇头,解释道:“回王爷,是一宫女送来的,只说记在养心殿名下。”

  宫女?养心殿?

  闻言,太后顿时笑意全无。

  夜锦也是下意识望向上的姚正颜,却见她神情淡然、眉眼低垂,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葱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正稳稳当当地捏着被她咬剩的半颗糕点,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猜到十有八九是姚正颜的意思。

  但看此时的太后是显而易见的面色不善,是以无人敢贸然出声,只能不约而同地偷偷打量起高堂上的小姑娘来。

  “这可是二姑娘的……”

  夜锦清了清嗓子,正要与姚正颜搭话,不料沉吟半晌的太后却突然笑道:“那哀家就多谢皇上的好意了。”

  说罢还特地扫了一眼姚正颜,见她顿时面色不虞,不禁心下畅快。

  太后又道:“张嬷嬷,替哀家收下吧。”

  “是。”

  张嬷嬷急忙上前接过,只待仔细瞧清楚了这衣料质地,不禁低声恭维了句:“陛下的眼光可真好,这件宫装倒是与太后您那支鸾凤珠钗甚是搭配呢!”

  悄悄竖起耳朵的姚正颜,本以为还要绕个圈子引话题,没想到却歪打正着让她如愿等到了好戏开场,顿时眉眼舒展起来。

  “哀家看来也是。”

  端着姿态的太后虽心知肚明不是夜听的好意,但只要她不公然承认是姚正颜有心,那小丫头片子就别妄想借着她捞着什么好处!

  她得意洋洋地抚上发髻,欲将那支她最珍爱的鸾凤珠钗拿下来当场比对一下,不料左摸右探却一无所获。

  张嬷嬷了她意,跟着凑上去找,却在看清后顿时大惊失色,慌张跪倒:“太后…珠钗,珠钗不在您头上……”

  “你说什么!”

  太后腾然起身骤怒:“方才在偏殿不是还摘下来过么?你没给哀家戴回去?”

  张嬷嬷霎时冷汗直冒,支支吾吾道:“老奴记得是给您戴上去了啊……”

  “母后,”戈阳心知那珠钗母后爱惜得紧,一时也跟着紧张起来。

  “母后莫急,会不会是方才更衣时落在偏殿了?先派人回去找找看罢!”

  “太后,老奴这就带人过去找!”张嬷嬷果真利索起身,点了几个宫女便匆匆赶去。

  而不明所以的夜锦,也紧接着差了几个人过去帮忙。

  然这焦急的等待时间,倒叫礼官一时无所适从,他拿捏不定主意,只能规规矩矩询问道:“太后,那往下的礼品可还……”

  “不看了,送去坤宁宫。”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任是太后想忍也忍不下去了,尤其涉及那支珠钗,已是叫她急得团团转、火烧眉头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看礼品。

  礼官周大人只能连连应下:“是、是。”

  随后,张嬷嬷很快折返,却依旧一脸菜色,艰难地禀告道:“太后,偏殿没找着珠钗,只有一套墨绿色的宫装,似是方才的姚大姑娘换下的……”

  这时,一直默默无闻的贤妃轻轻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太后,疑惑了句:“太后不如问问大姑娘有没有看见吧?”

  言下之意,可能是姚舒云顺走了那支落下的珠钗。

  太后当即怒喝一句:“即刻找到她!”

  是以太后起鸾驾,浩浩荡荡赶往烟秋宫。

  太后及随众一走,只剩夜锦留下来善后。没想到一个宴会也能闹出这么多篓子,属实令他心累。

  但一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姚舒云,夜锦自是不信她会做出那等蠢事,想着跟过去亲眼瞧瞧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大手一挥,朝着百官和妃嫔们道:“宴会便到此结束吧,诸位请便。”

  正欲离开,他才发觉姚正颜的不对劲——太后已然怒气冲冲去找姚舒云,她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呆坐不动……

  夜锦看着已经脸色疲倦、神情恍惚的姚正颜,不禁疑惑:“二姑娘怎么了?太后去了烟秋宫,你可否也过去看看?”

  “不能去,”小姑娘摇摇头,倔强道:“我得等陛下回来,他吩咐我不要乱动。”

第33章

  ◎找到了珠钗◎

  “太后娘娘尊驾,舒云有失远迎……”

  回到烟秋宫后兀自颓靡的姚舒云,却突然被太后带着乌泱泱一众人杀过来,叫她心惊胆战得仓皇跪地相迎,卑微至极。

  “呵,”太后倨傲地睨了她一眼,见她果真换掉了那身晦气的绿衣,这才难得隐忍不发:“听说你被逐出芜兰殿后,又去了偏殿更换衣裳是么?”

  孤立无援的姚舒云很想抬头寻找姚正颜,可面对太后的威压和众人的审视,却不得不将脑袋又沉了沉:

  “是…是的太后……舒云不知事,头一回便冲撞了您,只恨不得立马引以为戒改过自新,故而才匆匆去把衣裳换了下来。”

  “好。”

  太后又哂笑一声:“那哀家问你,你在偏殿时可有见到一支鸾凤珠钗?”

  姚舒云忙不迭失地摇头,“舒云并未见着有何饰物。”

  张嬷嬷立马急哄哄道:“可那支珠钗是太后在偏殿更衣后才落下的,除了你没人也去过那儿,怎么可能没看见!”

  “我没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珠钗!嬷嬷你不能这样平白无故污蔑我的清白啊!太后您想想,我既已在殿上惹您不喜,又怎么会自寻死路偷您的珠钗呢?”

  无端受到了侮辱的姚舒云,连带着方才在芜兰殿受的委屈也一并喷涌而出,霎时红了眼眶,晶莹剔透的泪珠不要钱似的滴滴滚落。

  看得一旁的夜锦有些于心不忍。

  他婉言劝道:“母后,此事既然没有确凿证据是姚大姑娘,您又怎可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有损凤仪呢?”

  “锦儿!”

  太后听到他竟如此维护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顿时心生不满,愠怒地蹙眉呵斥道:

  “哀家行事自有分寸,你该管好的是你自己,莫要被女人的一点美色和手段迷乱了眼,连亲娘都不知道是谁了!”

  到底是母子不够亲近,竟如此不顾颜面当众直白地拂他脸面,让夜锦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个是,暗自对她积起了怨气。

  一旁的戈阳贴心地扶着太后,温言哄劝道:“母后切莫因此责怪皇兄,事情究竟如何,自当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定夺才是……”

  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夜锦,听着小女儿的宽慰,这才勉强顺了口气。

  “既然姚大姑娘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那哀家就让人查查你这烟秋宫,若真是什么也没有,哀家自当为自己的武断向你赔礼道歉……”

  “可若是真搜了出来,哀家绝不轻饶。大姑娘觉得如何?”

  自己到底见没见过珠钗,姚舒云自是十分清楚,如今平白无故遭受冤枉,自是望尽快洗脱污名,故而她十分干脆地应下:

  “舒云只求一个清白,谨遵太后之意。”

  “很好,”太后满意地摆了摆手,“搜。”

  随行而来的宫女太监得了令,顿时各自散开钻入殿内四处搜寻。

  姚舒云跪得膝盖发麻,身子也因久久未能动弹而微微发颤。

  可她却丝毫不慌张,甚至开始设想待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搜出来、太后无端冤枉她最后却只能对她心怀歉意,而作为无故之人的她,会是何等的肆意畅快……

  而太后见她一脸坦然自若,难免开始怀疑自己如此大张旗鼓过来,最后恐怕要一无所获还得折些风度。

  可除了姚舒云进去过偏殿,再没有可怀疑的对象了。

  再没有头绪的话,太后真要绷不住怒火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宫女太监们才陆陆续续出来回禀,却皆是一无所获。

  太后听得脸色愈发阴沉,然而跪得身子摇摇欲坠的姚舒云,面上却端得依旧从容坦然。

  忽而,一宫女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慌慌张张跑出来,扑通跪地禀报:“启禀太后,奴婢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珠钗!”

  “什、什么?!”

  一直镇定自若的姚舒云霎时如雷贯耳,惊得心脏漏了一拍,不禁猛然扭头一看,只见那宫女手中果真拿着一支灿灿生辉的漆金凤鸾珠钗……

  “给哀家拿过来。”

  太后接过那支珠钗,仔细端详片刻后确认就是自己丢失的那支,顿时扬眉瞬目。

  她又看向方才一直装着清白无辜的姚舒云,总算是出了心中那口怨气,一时喜不自禁,竟难得地和蔼轻笑了一声:“姚大姑娘,你怎么说?”

  姚舒云顿时面如死灰地跌倒下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却只能揣着濒死感苍白无力地仓皇辩解:

  “不是、不是我!我根本没有见过这珠钗,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的!太后…太后您再仔细查查,舒云真的没有做偷拿您的珠钗……”

  “没有?查?呵。”太后顿时敛起笑意,阴恻恻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况且区区一个野丫头,如何值得哀家大费周章去查?”

  “不是的…不是我……”

  姚舒云泪雨如下,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却见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只能视线朦胧地在人群中寻找求助之人,却发现不但找不见姚正颜,连方才好言出声的寻王也没了踪影!

  她彻底无望了。

  太后却是懒得再听她狡辩,当即耻高气扬地下令处置:“把她给哀家拖到宫门处,扒了衣裳杖责三十大板,让人瞧瞧这是个多不知廉耻的贱人。”

  什么!

  扒了衣裳?!

  这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何颜面苟活?

  姚舒云顿时哑了声,一时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个雍容华贵却手段狠辣的女人,死死地张大嘴巴却再未能发出丝毫声音。

  倒是戈阳忍不住心软:“母后,这样是不是太……”

  “你住口!”太后轻喝一声,不由分地命人即刻执行:“还不快把人带下去行刑?”

  一边的太监急忙道:“是!”

  然而姚舒云已被吓得浑身瘫软,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两个太监上来把她拖走。

  没有人会来救她。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死了之。

  —————

  阴暗的地牢里,守在出道口的铁门外的狱卒,只听囚道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回想那人方才的周身杀气,狱卒不禁双腿寒战、脊背发凉,一时不知所措地咽了口口水。

  随后又清晰地听到除了脚步声之外,还有什么东西随着来人的移动而摩擦拖地的闷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道口的烛光隐约映射出里头那人高挺欣长的身板,以及他手里拎着个东西。

  狱卒急忙跪倒:“卑职参见皇上。”

  脚步顿住,夜听愈发幽森的眼眸,在昏暗中宛如一把带血的利刃,直直抵在狱卒的脑袋上。

  随后收回视线,将手里掐着的死尸像棉花一样轻飘飘地随手丢开,压着想倒胃口的冲动,一语不发迈出去净手。

  短短的眨眼功夫,就让狱卒吓得劫后余生般,终于得以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经意瞄了一眼囚道里蜿蜒出来的血迹,再看看角落里血肉模糊的死尸,以及他脖子上显而易见的青紫掐痕,可想而知这死囚方才被磋磨得有多惨。

  ——陛下便是如此,压抑暴怒的时候就过来拿囚徒发泄怒气,无论何种手段,只为泄气。

  今日陛下进去了两个时辰,比以往待的时间都要久,可见着此次实气得不轻。

  只是不知里如今头会是何等的腥风血雨、遍地死尸……

  终于发泄完满腔怒火的夜听,草草净完身更了衣,恢复往日的淡漠厌世,才负手匆匆踏出地牢。

  在外边守着安海公公见了他,急忙上前却是难掩笑容略带僵硬:“陛下,咱们现在回御书房还是养心殿啊?”

  一提养心殿,不免想到被自己抛下的小姑娘,夜听便不自觉心软了下来。

  “回养心殿。”

  然而待他回到了养心殿,宫人却道二姑娘还未回来。

  夜听眉头一拧,顿时暗道不好,立即转身火急火燎赶去芜兰殿。

  天暗得早,夜听赶到的时候殿内已是烛光四起,雀跃的火烛没有眼力见地欢快跳跃着,企图用温暖的明辉,奋力包裹住那个一动不动端坐在高位上、满脸寒霜的女子。

  “颜颜?”

  夜听属实没想到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他,顿时心慌意乱得脚步虚浮,待回过神时人已不由分地将她揽入怀中。

  抚着小姑娘有些僵硬脊背,不禁疼惜道:“为何不回养心殿?”

  见他终于想起她了,一抹眼尾红迅速攀上姚正颜的眼角,愤愤地咬了咬唇,才赌气似的回道:

  “守在这里和回养心殿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陛下遗忘、抛弃罢了!”

  “你……”夜听顿时噎住,“胡说,朕没有这个意思。”

  姚正颜张了张口想反驳他,然而一想到自己荣辱还系在他身上,若是闹得太过恐怕惹他厌烦,只能压下所有的不满情绪,闷闷地回了个“哦”。

  未等他再作反应,她又兀自挣脱他的束缚,疏离地起身福身告退:“那正颜这就回去,不给陛下添麻烦了。”

  “慢着!”

  夜听蹙眉眯了眯眼,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又盯着她的脸色看了看,才语气笃定道:“不许走。”

  “你还在委屈。”

  ◎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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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喜过望?但是用在这里也不合适吧】

  -完-

第34章

  ◎好好歇息◎

  姚正颜最终还是被夜听带回了养心殿。

  宫女们埋着头忽视两位主子的冷脸,兀自鱼贯而入布起晚膳。

  一旁的安海公公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斟酌着轻声细语道:“陛下、二姑娘,天色已晚,您二位还是快些用膳、早点歇息吧……”

  看着面前食案上的珍肴,再余光瞥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帝王,还红着眼眶的姚正颜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帝王先打破了僵局。

  他举止优雅地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又温言诱哄了起来:“颜颜莫要再生气了,先用膳吧。”

  姚正颜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他又道:“朕今晚留在这儿陪你,有什么气待会再同朕撒。”

  一旁刚刚斥退宫人、准备默默退下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安海:“……”

  夜听却是无暇顾及他,说完后忽然想到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她如此会膳食不均衡,于是又夹了一根青菜放置她碗中。

  “可我不想吃菜!”丽嘉

  本想顺着台阶下了的,谁知道他突然整这么一出,让姚正颜就这么下意识的把心中所想给吐露了出来。

  随后赶紧可怜兮兮地辩解了起来:“我、我只是不爱吃这个…因为以前吃的太多了!现在就、就想多吃肉……”

  说完后乖乖闭紧了嘴,然后小心翼翼地偷瞄帝王的脸色,生怕自己真惹恼了他。

  夜听却是认真严肃地思索了起来,一方面心疼她,怕自己再逼她恐怕引起逆反,尤其现在她还闹小性子;一方面又怕她长此以往吃的荤素不当,长不好身体……

  一时之间如何取舍,竟比他当政决策还为难。

  最后夜听还是作出了最大的妥协:“那就只吃这一根,好吗?”

  姚正颜哪敢说不,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夹起青菜就一股脑塞进嘴里,模样委屈又可怜的很,叫夜听瞬间充满了愧疚感——

  “好好好,下次朕不逼你吃了。”

  ……

  一顿晚膳就这么磨磨蹭蹭的用完后,冬晴就忙着张罗给姚正颜沐浴更衣了。

  “二姑娘,”好不容易支开了陛下的冬晴急切地压低声音道:“方才陛下在,奴婢不敢说。大姑娘被搜出私藏了太后的珠钗,给罚去宫门那扒了衣衫杖责三十,如今生死未卜……”

  没想到太后竟然罚得这么狠?那她这个阿姐可有的苦头吃了。

  正惬意地享受着暖热兰汤包裹住身子的姚正颜,先是故作诧异地睁开眼看了看她,随后面色疲倦道:

  “怎么会这样?劳烦姑姑先请太医过去救治我阿姐,待明日陛下走了我再过去看她。”

  “是。”

  冬晴默了默,又请示道:“那二姑娘,陛下在外边候着,您还要不要喝那副方子啊?”

  姚正颜:“……”差点忘了这回事!

  “二姑娘还是按时喝吧?陛下知道了也无妨的。”

  既是调理身体的秘方,最好是不要中断。二姑娘这些日子都按时服用,肉眼可见身子骨都软了不少,冬晴自是不希望因陛下在此就耽搁了去。

  于是姚正颜出去后,正要端起小宫女送来的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却被刚刚洗漱好走进来的夜听撞见。

  他急急上前要制止她,“你在喝什么东西?!”

  姚正颜冷不防被呛着了,剩下的药根也不能再喝了,只憋红着脸解释道:“是冬晴姑姑给我找的调理身体的药。”

  夜听将信将疑,“当真?”

  她放下药碗点点头,“自然,反正陛下政务繁忙,不必管我这些。”

  夜听正要给她擦嘴的手倏然一顿,心道这小丫头果真记仇,到现在还气着呢。

  他语气略带无奈,“是朕的错。”

  大抵是有了方才帝王允诺让她撒气,姚正颜不想让他这样含糊敷衍过去,故而赌气呛了他一句:“陛下怎么会有错!都是我在无理取闹罢了。”

  “罢了。”

  暖阁内的暖意卷着困意袭来,让面上不显但实际上疲惫不已的夜听,再也无心应付她的闹腾,故而不由分地抓着她的手就往榻上带。

  他边走边道:“那颜颜就不闹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先歇息吧。”

  “可是陛下,您不是答应了要同我好好谈谈么的么!”

  姚正颜哪里肯又像上次那般轻易作罢,故而当即奋力想挣脱他的束缚,奈何一切都是徒劳。

  “谈什么?”帝王猛然松开了她的手,转回身直勾勾地审视她。

  “朕很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大抵真的是她的不懂事惹烦了他,男人不复先前的耐心,顿时神色冷肃锐利,不怒自威。

  “是、是…陛下息怒,我再也不敢了!”

  梗着一喉咙话的姚正颜霎时不敢再吭声,默默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他的阴沉脸色,只一骨碌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躲着。

  看着她的榻上鼓起来的一团锦被,夜听只能无奈地收敛了自身威压,又怕再生事端,只好先让她冷静下来,于是也径直躺到了另一张榻上。

  “好好歇息。”

  他疲倦地哑着声音说完便沉沉睡了过去,似乎不知道睡在对面的姚正颜,愧疚又无措地盯着他看了一宿。

  ◎最新评论:

  【按爪】

  -完-

第35章

  ◎把她送回黄牛坳◎

  夜听上早朝后,姚正颜也紧跟着起身收拾去看望姚舒云。

  娇美的人儿如今奄奄一息趴在榻上,宫女隔一阵子就进来更换被褥,带走一片血迹斑斑,暖阁内浑然充斥着刺鼻血腥味和苦药味。

  这让姚正颜无端想起了自己前世被他们囚禁在青梧院饱受摧残的日子。

  一夜未眠的她,面色疲乏地立在姚舒云榻前,难掩讽刺道:“私藏太后之物,阿姐你为何如此愚蠢?”

  闻言,煎熬痛楚的姚舒云挣扎着睁开眼睛,朦胧之间看到的正是自家穿戴矜贵、姿态窈窕的亲妹妹,原先在芜兰殿的那点感激之情,早被太后这回马枪.杀得湮灭了理智。

  她声嘶力竭道:“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姚正颜轻描淡写地击溃她:“都已证据确凿,阿姐还要狡辩?”

  “是你!是你害我的对不对!”

  姚舒云情绪一激动,稍稍动弹了下身子,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后臀的疼痛牵扯得面目狰狞。

  然而却也让她更加清醒:“你先是给我送来绿色的锦缎,料定我会穿去宫宴,然后再假惺惺的替我求饶,再把私藏珠钗的罪名嫁祸到我头上!姚正颜,是也不是?”

  从她被拖到宫门处刑,却迟迟见不到姚正颜的身影的时候,她就顿悟了这一切的阴谋。

  亏她先前还对她感激涕零,没想到她这个妹妹如此阴险歹毒,竟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阿姐在愤懑什么?无非就是怨我这次没去为你求情、给你收拾烂摊子罢了。”

  姚正颜径自找个了位子坐下,颇有闲情逸致地品起了宫人刚呈上来的糕点。

  “你想污蔑我可要讲究证据。如今你我虽是亲姐妹,可到底身份上已是云泥之别,尤其陛下昨夜还留宿在了养心殿,如今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

  若是姚舒云仔细听,定能发现她说这话时甚是底气不足。

  然而姚舒云瞬间嫉妒得红了眼,“你、你嘚瑟什么!陛下宠得了你一时,还能爱你一世不成?”

  姚正颜却是置若罔闻地继续讥笑:

  “日后的事就不劳阿姐操心了。如今阿姐可是偷盗太后珠钗,被押至宫门处刑,不知多少人瞧见了阿姐的妙曼身段呢……可谓名声尽毁、人人唾弃,就连先前对你有所青睐的寻王,亦是对你避如蛇蝎了呢…也就只有我还辛苦过来一趟了。”

  彻底绷不住了的姚舒云,委屈不已地放声大哭了起来,“凭什么!明明什么好处都让你揽去了,凭什么要遭罪的总是我!”

  “或许你前世作的孽太多了,非得今生遭报应吧。”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姚舒云哪听得进去这些鬼神论,气愤得咬牙切齿开始破口大骂:

  “就是你害我!你这个贱人,连亲姐都谋害的白眼狼,总有一天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发了疯似的姚舒云破罐子破摔,不堪入耳的咒骂响彻整个暖阁,终是惹恼了姚正颜。

  她一个健步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清脆的拍击音终于中断了那些恶毒的谩骂。

  “你疯够了没有!”

  姚舒云本就浑身痛得都麻木了,这重重的一巴掌无疑是雪上加霜,疼得她只能捂着半张脸怒目圆瞪地嘶吼:“姚正颜你竟敢打我!”

  “为何不敢?”姚正颜嫌恶地拿出手帕净手:“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打骂的鹌鹑么?你以为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况且你有什么资格骂我?难道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踩着我往上爬么?如今我不过是略施小惩,你就蠢得狗急跳墙了?”

  她又一字一顿道:“既然你自己把路走死了,那我即刻命人将你送回黄牛坳,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一听要回到黄牛坳那个穷酸地方,姚舒云瞬间如梦初醒,不顾渗血的伤口撕裂后的疼痛,匍匐着身子想身手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

  然而姚正颜冷漠地及时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姚舒云彻底慌了,挣扎着要起身下地,“颜儿我错了!是我气糊涂了才会对你出言不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阿姐,我求求你,我给你下跪……”

  “再回到那个地方,你阿姐会死的!”

  她以为自己将姿态放到最低,姚正颜就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心软。可谁知道当她整个人从榻上跌落,又忍痛磕头时模样那般狼狈凄楚,却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颜儿?”

  姚舒云难以置信地抬头,却见这个往日乖巧顺从的妹妹,此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漠然又疏离地冷眼看着她,全然无动于衷。

  她慌的六神无主,“颜儿你不能抛下阿姐啊,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月琴。”姚正颜突然唤了自己的大宫女进来。

  “我阿姐如今名声尽失无颜待在宫中,又素来对我怨恨颇多,故即刻派人将她遣返黄牛坳,自此生死由她、与我再无干系。”

  月琴俯首恭敬道:“是。”

  “姚正颜!”姚舒云却是骤然癫狂了起来,泪水糊住那张倾城之色的脸,却遮不住她的滔天恨意。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亲姐!阿娘走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的!是我!你如今攀上高枝翅膀硬了,竟如此狼心狗肺……”

  月琴忍无可忍冷喝一声:“住口!”

  “罢了。”姚正颜面无表情道:“把人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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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完-

第36章

  ◎改变主意◎

  出了烟秋宫,冬晴犹豫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二姑娘,您真的……”

  姚正颜斩钉截铁:”不,我改变主意了。”

  “那姑娘打算如何安排?”

  “我将阿姐送回黄牛坳这个由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她得罪了太后,即便太后已惩罚过她,但为了在后宫树立威信,太后必定先捏个软柿子开刀,到时候可就有的阿姐受了,故而仓促想了这么个法子,先将她保护起来。”

  “姑娘竟是如此用心良苦,那您打算如何安排?”

  姚正颜但笑不语,只摇曳着叮铃作响的头饰,进殿时虚提裙摆,又直奔书房执笔提了封信,交予冬晴。

  “姑姑,劳烦你派人去寻王府外候着,等见到月琴后再将信交到她手中即可。”

  “寻王府?”

  冬晴接过,却是不甚理解:“奴婢愚钝,您将大姑娘送到寻王府,可这寻王乃太后所生,万一……”

  “所以此事不可声张。”

  冬晴这才恍然大悟:“是。”

  然而实际上,姚正颜想的却是就这么把人送走,委实太遗憾,不如将姚舒云送给夜锦。

  既然姚舒云在宫里没法勾引陛下,那就给个机会让她展一展身手,若她真能勾搭上夜锦,说不定事情会变得更有趣。

  交代完这事,她淡然落座,悠哉地给自己斟了杯茶,问道:“乐裳阁那边怎么样了?”

  “回姑娘,乐裳阁已按您的意思,正大肆赶制太后那件同款衣裙,过两三日就可全部出卖了。”

  “甚好。”

  一想到心高气傲的太后,得知她送的那件本该第一无二的衣服变的烂大街时,不知该气成什么样,姚正颜就觉得心中甚是舒坦。

  只是可惜她至今还无法出宫,亲自去见一见那乐裳阁掌柜。

  然她如此公然驳太后的脸面,冬晴不免替她感到担忧:“姑娘,此事若是太后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姚正颜将茶杯搁下,“怕什么。”

  冬晴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料殿外守着的太监进来禀告了声:“姑娘,陛下回来了。”

  话落,只见姚正颜倏然弹起,一个健步冲去出,飞扑似的一把抱住夜听的腰杆,将毫无预料的他撞了个踉跄。

  夜听当即僵住,紧接着怀里瓮声瓮气地嘟囔道:“陛下……”

  安海公公倒吸一口冷气,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神色无常的帝王,想了想还是将不合时宜的话咽了回去,最后不动声色地将宫人都带了出去。

第37章

  ◎她的心上人是……◎

  俯视了怀里正不安分地拱来拱去的小姑娘,夜听一把摁住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试探性问道:“不生气了?”

  昨儿个不知她想闹腾什么,奈何自己疲惫不堪,故而冷落了她,想来今日她该耍性子才是。

  他匆匆下朝,来的路上还特地跟安海探讨了该如何跟小姑娘相处,没想到一进门她就这般主动扑了他满怀,倒是让他准备的那一肚子的话没法说了。

  只怪他素来雷厉风行、自由自在惯了,突然多了个想要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女孩儿,实在不太擅长与她相处,做不到每次都讨她欢心。

  这是一件另他颇为头疼的事。

  姚正颜却倏然仰头望着他,眼巴巴道:“不是陛下在生正颜的气么?”

  夜听迷茫地看了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心不在焉道:“朕不曾。”

  察觉到小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手足无措地勾着他腰带把玩,模样是出奇的乖巧:

  “陛下真的没有生气吗?可是我还是对不起陛下,我不该总是胡闹给您添乱,给您添堵…我知道自己又蠢又笨又自私,一点也不会讨陛下欢心,还总是气您……不过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事事以陛下……”

  “不必。”夜听拧着眉头打断了她。

  一来他不需要她变成其他人一样,只想着处处留心给他献殷勤;二来他不理解,从昨夜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对他的态度如此截然不同。

  姚正颜听了却还是惭愧不已,暗自警醒自己以后千万要谨小慎微,切勿平白消耗陛下的耐心。

  她默默地松开了他,后退半步:“那陛下想要我怎么做才好?”

  殿内分明暖意盎然、熏香袅袅,然而上一秒还依偎在怀里的娇软倏然离去,叫他瞬间冷不自禁。

  夜听急急地将人拉回来禁锢住。

  “陛下,您既然想知道二姑娘在想些什么,不放直接问她,亦或是让她直言不讳好了,如此岂不简单多了?”

  “陛下您素来高高在上、刀枪不入的模样,如此冷硬恐怕不好亲近,您何不在二姑娘面前装装可怜,定能惹她怜惜。”

  方才过来的路上,安海苦口婆心地给他出谋划策。

  夜听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神情带上几分深沉,语气疲惫道:

  “颜颜,朕自幼寄人篱下,唯有察言观色方能自保周全,如今虽坐上了这把龙椅,可底下仍有无数人在觊觎,朕连喘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日后你与朕,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要让朕也费心去猜你,可好?”

  姚正颜被他霸道地揽住,即便两人隔着厚厚的衣物,她也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尤其乌木香的诱醉,可谓美色当头,加之头一次见陛下如此伤情触动……

  她一下子情难自禁,按耐住怦怦直捣的心脏,鼓足勇气看着他:“那,那要是我说我有了心上人…”

  夜听当即大惊失色,急急地钳住她的肩膀质问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帝王会突然变了脸色,严肃凶狠的表情把姚正颜吓得舌头都打结:“我我我…陛下,他,他其实是……”

  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恰巧有一宫人进来禀报:“陛下、姑娘,寻王派人送来了两箱楼尔大青枣。”

  夜听怒不可遏:“寻王?”

  姚正颜心虚又气愤,没想到夜锦居然这个时候来捣乱,只好埋头咬着唇瓣不敢吭声。

  夜听难掩烦躁,再看姚正颜这纠结的模样,当即就明白了。

  如果是方才夜听的紧张是震惊,那么此刻他的紧张就是惧怕——

  她才进宫几天,与男子有较多来往的无非就是他,以及那个心怀诡计的夜锦。

  虽说已让她住进了养心殿,可她与他相处的时候大多都不甚愉快,偏偏她私下与夜锦接触时相谈甚欢……

  由此可见,她心属之人只会是夜锦!

  如若她方才真同他说喜欢夜锦,那他该作何反应?

  答应她,气死了自己。

  不答应她,自己这个皇帝又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夜听越想越怕,这小丫头片子算计起他来,真是半点不留活路。

  “陛下……”

  眼看帝王的脸色愈发阴沉,姚正颜吓得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辩解道:

  “是、是寻王说楼尔国的大青枣最是好吃,要是您把楼尔灭掉,我就再也吃不到了,他,他才送一些给我尝尝鲜…真的没、没有别的意思!”

  夜听恨恨地将她松开,冷哼一声:“没有别的意思?”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居然还敢帮着夜锦拐着弯来求他不要屠楼尔!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喜欢那个废物了。

  “是,是啊……”被男人气恼地推开的姚正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老实实的解释,非但不能让陛下消气,反而有火上浇油的趋势?

  问题究竟出在了哪?

  夜听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你就这么稀罕他的东西?想吃什么、想吃多少,为何不同朕说?为何非要舍近求远?”

  “不是的…陛下政务那么繁忙,我只是不敢事事去打扰您……”

  姚正颜都快要急哭了,怎么她越哄陛下越生气?

  “够了!”夜听拂袖转身,背对着她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日后没有朕的允许,寻王送来的东西一律不许进养心殿!”

  她的心思?

  姚正颜一下子懵了,她除了想要他和报前世的仇,还能有什么心思?

  难道他误会了什么?还是说,其实他对她,至始至终都并非男女之情?

  宛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姚正颜挫败郁闷极了。

  这厢夜听放完狠话,却又莫名的不忍,回过身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真委屈低落,想了想还是不自觉放软语气:

  “朕先前答应过你的事,现在就命人收拾东西,一个时辰之后随朕出宫。”

  “出宫?”姚正颜瞬间两眼放光。

  —————

  寻王府内,夜锦正在书房内颇有闲情逸致地投喂新寻来的鹦鹉。

  小厮急匆匆来报:“王爷,府外来了个自称是姚二姑娘大宫女的人求见,还有这封信。”

  夜锦动作一顿,“姚正颜?”

  接过信一看,竟是姚正颜求他帮忙安置受伤的姚舒云,还生怕他母后发觉,让他千万将人留在王府内……

  正不得其解之际,骁回来了。

  他将信丢给骁,“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骁看罢,心下了然:“二姑娘今早在烟秋宫扬言与大姑娘斩断姐妹情,将大姑娘送回黄牛坳,没想到竟是暗渡陈仓将人送来了您这,再看信中所言,或许她是真怕太后对姚舒云不利。”

  “母后的确睚眦必报,我虽不信那看着玲珑剔透的姚舒云会蠢到将主意打到母后头上,但谁叫她偏偏撞到了枪口上。”

  夜锦若有所思地轻点书案,“可奇怪的是,为何姚正颜非要用断绝关系这个方式,来保全姚舒云呢?”

  骁默了默,揣测了句:“或许就是她太爱这个姐姐,才不得不将人推离是非之地。”

  “真是愚蠢至极。”

  夜锦不免嗤鼻。也对,不过是两个乡野丫头,还指望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既然姚正颜这么在乎这个姐姐,那本王可得好好招待才是。吩咐下去,立马挑个偏院安置姚舒云。”

  “是。”

  “对了王爷,”骁赶忙说正事:“派去送大青枣的人回来报,送去时恰好被陛下撞见,陛下大怒,勒令咱们今后不得再送东西去养心殿。”

  “呵。”这个局面虽然早有所料,但夜锦还是不免动怒。

  “还有一事,陛下要带二姑娘出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去哪?”

  “一个时辰之后启程,卑职已派人盯着他们的动静了,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夜锦漫不经心地顺了顺鹦鹉光洁的羽毛,似笑非笑道:“给本王盯紧了。”

  东西他送不进去,那人,他总能见了吧?

  -完-

第38章

  ◎互通心意◎

  车驾还未驶离皇宫,偶然掀起帘子的姚正颜,远远瞧见司仪领着宫人往戈阳公主的住处去。

  想必是在为她的婚事做准备。

  虽说当日宴会上,姚正颜命人私下将荷包送给了公主,可这一世她已挑明要与太后不对付,已不好像前世那般,再与公主有过多亲密。

  只是这样一来,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她,难免可惜那份友谊了。

  车轿内,一旁的夜听见帘子外,那风雪不要命似的往她冻红的脸上刮,一时心疼地将人拉回来。

  “风大,别往外看了。”

  然后又拿起备好的毛毯,将她拉进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又说道:“别怕,朕给你捂一捂。”

  “陛下……”

  姚正颜虽不冷了,可也动弹不得,只好老老实实倚在他怀里,百无聊赖地找话聊:“陛下,戈阳公主和小周将军的婚事定下了吗?”

  “定了。等开了春,小周将军归京便可成婚。”

  姚正颜点点头,看来此事与前世无差。

  想到他方才在养心殿那番敲打她的话,她不免又郁闷起来,只能旁敲侧击询问了起来:“那陛下,你什么娶妻呢?”

  然而她等了好半晌,陛下也没个动静。

  她狐疑地探出头来,只见陛下抿着嘴望向别处,一副不欲搭理她的样子。

  姚正颜哪里肯轻易消气,一个劲晃着他追问:“陛下你说话呀!”

  “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你为何至今还不不娶妻?”

  她只当是泄气来的自言自语,没指望他会搭理,不料陛下突然反问:“你是在嫌朕年纪大?”

  这下换姚正颜故意不回答了。

  可她的不答,让夜听倍感沉重。

  心道她果真嫌弃他,可那夜锦又能比她年轻多少?

  沉默了一会儿,夜听坦白说道:“朕是有心仪的女子,但她还小。”

  姚正颜几乎是下意识质问他:“那女子是我吗?”

  问完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太唐突莽撞了,一时羞耻地捂着脸,尴尬得无地自容。

  “陛下我,我就是一时口无遮拦,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你。”

  “……啊?”

  “朕说,”夜听俯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朕心仪之人就是你。”

  姚正颜一整个弹坐起来,满脸不可置信:“陛下你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那你方才为何不允许我对你有心思?!”

  “你、你说你对朕?”夜听也难得迷糊了。

  所以……不是夜锦!

  她喜欢的人,是他!

  素来波澜不惊的夜听,顿时喜不自禁地一把将人紧紧扣在怀里,“颜颜,你是真的喜欢朕,而不是骗朕的,对吗?”

  见他不信,姚正颜急得团团转,信誓旦旦就要起誓:“陛下我发誓,我若是欺君,必定……唔——”

  夜听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嗔怪了句:“不许胡说。”

  “陛下……”

  见她乖乖应下了,夜听才将人拉过来又亲又抱的,腻歪了许久。

  两人又好一顿交谈,才将这其中的误会解释开来。

  只是如今心意互通,姚正颜又深知陛下是真真在意她,故而不想隐瞒她重生一事。

  她勾着夜听的青丝把玩,试探性问道:“陛下,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夜听如今对她更是分为疼惜,听罢宠溺一笑:“颜颜想说什么?”

  “陛下,其实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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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39章

  ◎换个说辞◎

  “重生是何意?”

  夜听微蹙眉,用指腹蜻蜓点水般触摸了下姚正颜的额头,仍是不解:“颜颜莫不是睡糊涂了?”

  “我没有……”三言两语说不清的姚正颜也犯难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略显无奈:“不然你怎的净说些胡话?”

  姚正颜想辩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想了想,的确是她太着急才会思虑不周,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她能重生本就是怪诞,若非亲身经历,恐怕也是不敢信的。

  更别说神鬼不信的陛下了。

  可日后要对付夜锦,免不了需要陛下的帮助,何况今日她与陛下又互表了情意,若是还背着他私下与夜锦会面,定叫他伤心难过。

  她不想让陛下误会,更不想伤害他。

  稍一思索,只好换了个说辞——

  “陛下,是我先前梦见自己死了,才会如此害怕。”

  饶是她说的轻巧,可帝王根本不能接受“死”一字用在她身上,陡然紧张地抱紧了她几分,勒得姚正颜微微喘不过气来。

  夜听又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颜颜莫怕,朕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在那梦中,陛下是允了正颜嫁给寻王,才招致我们惨死的!”姚正颜特地提高了几分嗓音。

  “朕将你许配给夜锦?荒唐!即便你不喜朕,朕也定不会将你另许他人。”

  夜听丝毫不信这样的怪谈。

  对他来说,小姑娘是他的绝无仅有的心动,他既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又怎会让夜锦那种人得到她?

  “可若是我偏要喜欢寻王呢?我若非要为他寻死觅活呢?陛下也会忍心将我拘在宫中么?”

  “住口!”

  这话明明是个假设,却见夜听戛然失去理智,温暖拥抱变成粗暴地抬手捏住她的脸,怒喝道:“谁允许你喜欢他的?!为何要喜欢他!”

  “啊……”姚正颜被吓到了,他的力道并没有很重,却叫她两眼直冒泪花,尖叫着喊疼。

  全怪他对她惯是一副温和纵容的样子,叫她总是容易忘记,其实他脾气很不好。

  夜听愤愤地收手,余气未消道:“怕了也好,叫你再也不敢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挣脱束缚的姚正颜,飞快地缩到了马车的一角,然后死鸭子不怕嘴硬似的,带着哭腔倔强地控诉:

  “可你在梦里,就是见不得我哭哭啼啼的恳求,才下旨将我赐给寻王,让寻王有机会在大婚之夜给我一杯毒酒,将我与陛下一网打尽!”

  闻言,夜听的脸色白了白,显然他已经有所动摇,但还是自欺欺人地喃喃道:“朕不会的…朕怎么会……”

  “你会!”

  姚正颜没来由的感觉委屈,哇哇大哭起来,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手上抹泪,嘴巴也没停下:

  “梦里你心喜我,却从来不告诉我,只将我放养宫中,任由小人教唆蛊惑,不辩是非明晦,对我不关心不过问,令我惧怕与你亲近。”

  清楚自己干得出来这种事,夜听急忙凑上去,心疼地替她拭泪,温声无奈道:“朕只是不习惯,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但朕是真真在意你…”

  姚正颜仍是伤心到不能自已,泪水更加汹涌。

  “我想喜欢陛下,可梦里的你太冷漠太无情,令我不敢亵渎侮辱,只能转而倾心那位日日对我嘘寒问暖的寻王,然后不惜为他与陛下作对,成为他篡位的踏脚石!”

  “对不起…”夜听将她拉入怀里,一脸愁容。

  “然后…”姚正颜一抽一噎、断断续续道:

  “然后我醒来,就发现事情的发展跟梦境中的一模一样:我进了宫,打碎了陛下赏赐的琉璃屏风,然后寻王借此故意接近我……这些都是真的!我真的没办法不信啊陛下……”

  听完她这一番说辞,夜听不免心下大骇,一时眉头紧锁:“当真如此?!”

  若她那个梦真是可预见未来之事,那他……

第40章

  ◎为何非要屠城◎

  夜听危险地眯了眯眼,“颜颜既害怕,那朕现在就把寻王杀了,以绝后患。”

  “不可!”姚正颜当即正色道。

  然后在夜听迷惑的眼神探究中,她附身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低语了几句。

  随后,夜听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好吧,朕答应你。不过,颜颜若是假戏真做了,朕可绝不轻饶。”

  姚正颜眉开眼笑地一把抱住他的臂膀,娇俏一笑:“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人呢,多谢陛下!”

  小姑娘主动贴近,夜听面上端得淡然,却不知心脏平白漏了一拍。

  “那颜颜打算如何引他上钩呢?”

  “如今我们出宫,他定然要想方设法接近我…对了陛下,你是否已下令不屠楼尔?”

  夜听面不改色:“此番出宫急,朕还未来得及拟旨。”

  然而实际上,是他故意拖延此事的。

  先前夜听以为姚正颜是受寻王蛊惑,才替他说情,叫他当众不好驳她的面,便只得答应她。但他心里终究是不高兴。

  “陛下为何非要对楼尔赶尽杀绝呢?”

  姚正颜终于有机会问他这个问题,不料帝王听了,只是冷着脸别开,似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她怕他又发火,赶紧认错道歉:“陛下恕罪,正颜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才会……”

  岂料话还没说完,夜听一脸平静地开了口:

  “当年母妃枉死,而生性凉薄反骨的朕,自是讨不得父皇欢心。”

  “十一岁时,朕出言不逊顶撞了他,恰好当时楼尔皇帝也在,他便气得要处死朕。结果那楼尔皇帝为了讨好父皇,就劝他将朕丢进百兽场,让凶兽一点点将朕撕碎,这样的戏码才有趣。”

  “可父皇没想到,朕不仅活下来了,还逼得他不得不将皇位传让于朕。如今那楼尔皇帝成了朕的阶下囚,自然饶不了他。”

  “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残忍!

  见她听得一脸错愕,还吓得眼眶泛红,夜听无力地叹了口气,“吓坏你了吧。”

  姚正颜摇摇头,又点点头。

  楼尔皇帝心思歹毒,只能说是死有余辜。

  可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陛下这位父亲,竟比那野兽还险恶百倍。陛下再怎么顶撞他,先帝也该是将其废为庶人,怎么会有父亲以看自己的亲儿子被撕碎为乐趣的?

  也难怪陛下会生成这般暴戾恣睢的性子。

  “陛下,我以前觉得陛下很凶、很恐怖,可如今我却是十分心疼你。”

  兜不住的泪水滴滴滚落,姚正颜握住他的大手,几近哀求:“可是陛下,屠城伤及无辜百姓,正颜不想要陛下背负那么多罪孽,更不想我的心上人遭万人唾骂…陛下,我们不要屠城好不好……”

  夜听耐心听她哭诉完,才盯着她问道:“你这般求朕,当真不是为了帮助夜锦达成目的?”

  “不是的!我并不清楚寻王有何目的,只是害怕陛下再受伤……”

  “何人能伤朕?”

  “他人的恶言于陛下亦是伤害,我若听了定会担忧痛心。”

  夜听拗不过她的执着,只得缴械投降:“朕答应你便是。”

  姚正颜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那陛下可知寻王勾结楼尔的目的?”

第41章

  ◎寻王的阴谋◎

  若论夜锦的目的……

  夜听凝思片刻,沉吟道:“朕派去盯着的人还不曾有消息,许是又是在谋划什么自以为是的高深阴谋。不过颜颜放心,谅他也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姚正颜当下还想再问些什么,不料马车一停,宫人禀道:“陛下,已到客栈了。”

  夜听轻轻拉起她的手,宽慰一笑:“颜颜,我们先至客栈稍作休息,待会儿再带你出去吃东西。”

  姚正颜自是答应。

  夜听选的客栈,虽在京城内但却并不在繁华之地,内里设施简洁,站在二楼阁间,还能远远瞧见雪水交融的护城河。

  姚正颜提着裙摆走在前边,进屋后瞥见他也跟了进来,不由得吃惊:“陛下,我与你同住一间吗?”

  身长玉立的夜听优雅地关上门,“不是,朕住你隔壁。你如今还小,朕岂是那等小人。”

  “嗯……”姚正颜霎时双颊绯红,抿着嘴没作声,只当是新奇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开这么大的窗,这风刮的厉害。”

  夜听体贴地给她披了个大氅,“这里万不似宫中舒适,但却低调内敛,只为便于行事,还望颜颜莫怪。”

  这番客套话,这等温柔语气,竟从人人畏惧的暴君口中说出,也难怪她容易恃宠而骄,只恨前世没胆量亲近他,否则怎叫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夜锦得了逞?

  见她忽然脸色铁青,夜听吓了一跳,以为小姑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急忙解释起来:“若你不喜欢这里,那现在换也不妨事的,莫要气恼。”

  “啊?”回过神的姚正颜也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很好,有陛下在哪儿都好。只是方才想着陛下待我这般贴切,而我却愚蠢至极害死过陛下,实在羞愧难当,才让陛下误会了。”

  “又在说什么胡话。”

  反应过来的夜听,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是个梦罢了,朕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好了,今日正好是小年,晚些带你去玉茗楼过节。”

  他又仔细叮嘱了她好一番,起身离去时忽然补充了一句:“如今我们是世家公子小姐,在外你只管唤朕表哥。”

  眉眼如画的姚正颜望着他的背影,“好,表哥。”

  夜听一走,她就唤了月琴进来。

  “如何?乐裳阁阁主来了吗?”

  月琴欠了欠身,“回姑娘,阁主已带到,只是陛下的人在门外看守,恐不便进来。”

  “也罢,那你另寻一个屋子,方便我与阁主议事吧。”

  “是。”

  告知去向后,姚正颜便带着几幅画去见那阁主了。

  “在下兰古舟,见过姚姑娘。”

  兰古舟一生磊落不羁,早先许多人不理解他要为一副设计图一掷股权,但没人知道重新鲜活起来的乐裳阁,这些日子的收入,已比原先三个月的多出一倍不止,自是比那失去的股权多得多。

  既是商人,讲究的便是富贵险中求。如今,他赌对了。

  虽然这位姚姑娘年纪不大,但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和敬重。

  看着躬身在自己面前行礼、年纪约四五十岁的矫健男子,姚正颜赶紧回礼:“兰阁主多礼。”

  男子抬起头来,竟比姚正颜足足高了两个头,身形高大健硕,但却面容和善,并不叫仰视他的人感到太大压力。

  姚正颜不由得赞叹一句:“阁主倒是比一般北祁人长得高大。”

  兰古舟朗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乃是楼尔与北祁的混血儿,楼尔人普遍身形高大,托我母亲的福,才得了这么一副好体型。”

  “哦?您母亲是楼尔人?”

  兰古舟为人爽快:“正是。”

  如此可就太巧了,姚正颜还想托他帮忙打听一些有关楼尔的消息。

  两人落座后,她将特地带过来的设计图赠送与他,“这些是我近日随手画的,若阁主看得上,尽管拿去制成成品出卖。”

  “哦?”兰古舟如获至宝般恭谨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顿时福至心灵,灵感泉涌。

  “彩!姑娘的设计当真是绝妙,兰某佩服!实在是多谢姑娘了。”

  “小小心思不成敬意,只是正颜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兰阁主,还望您倾囊相授。”

  兰古舟正满怀激动地抱着设计图,“姑娘但说无妨!”

  “听说大祁发兵,楼尔战败,阁主可了解这些战事国情?”

  “哦,早先乐裳阁的生意与楼尔倒是往来频繁,两国交战后,衣帛绸缎这些生意虽跟着受挫,但也不是完全切断,何况那是家母的母国,在下自是多加关注。不知姑娘具体想问些什么?”

  “我想问问,楼尔国除了青枣,可还听说有什么隐秘且十分有价值的财富瑰宝吗?尤其是在皇室中。”

  兰古舟思索片刻,为难道:“这倒不曾有听闻。不过楼尔除了盛产青枣出名,还有另一样东西同样也颇负盛名。”

  “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铁匠在冶炼方面,十分有造诣。这是因为楼尔的矿料几乎都是从他国买入,非常珍惜,铁匠为了不浪费原料,必是精打细磨。久而久之,也就促进了技术的精湛。”

  铁匠,冶炼,矿石……

  姚正颜眉心重重一跳,哆嗦着嘴唇难掩震惊。

  “原来如此。”她极力平复情绪,端着云淡风轻问道:“那阁主可知道有‘北厘’这个地方?”

  前世的夜锦,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在北厘有三座矿山……

  “北厘?”

  兰古舟又仔细回想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好像听说过,应该是在大祁靠近楼尔的边境那一带吧,至于具体位置,在下就不清楚了。”

  靠近楼尔一带……

  果真如此!

  夜锦窝藏矿山,勾结楼尔,私造兵器!

  “姚姑娘?”敏锐地察觉到姚正颜的脸色陡然煞白,兰古舟急忙唤了她几声,“姑娘为何脸色大变?可是在下言语失察冒犯了姑娘?”

  姚正颜稳了稳心绪,干笑两声:“阁主多虑了。我只是想找个故人,如今看来,只怕他是凶多吉少,故而伤感罢了。”

  “原来姑娘是想找人,那不妨让在下……”

  “哦,此事不劳阁主费心了。”她心不在焉地婉拒了他。

  眼下,她必须马上将这个事情告诉陛下。

  可她刚踏出房门,便在大堂撞见了与他们同样束身劲装打扮的夜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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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42章

  ◎“我一定要嫁给你”◎

  一袭蓝袍的夜锦负手而立,无视了旁边客栈小二的招待,面上端着温润如玉的笑意,直直奔向姚正颜。

  许是宫外的新鲜令她兴致高昂,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杏眸里藏着耀眼的星星,一眨一眨的跃动挠得他的心痒痒。

  他忽然恍惚了一瞬。

  姚正颜对上他那双勾摄人心的桃花眼,笑得眉眼弯弯,上前一步抢先开口:“二表哥,你怎么也来了?”

  夜锦迷惑地歪了下头,又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她何出此言,但好在反应及时,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他笑道:“我听闻大哥带表妹出府闲逛,特地跟过来凑个热闹。”

  两人离得近,姚正颜能清楚地看见他浓密细长又根根分明的睫毛,那鸦扇覆盖下来的阴影,给他平添了几分深邃魅惑。

  她假意痴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为难道:“可是大表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你快随我进来说。”

  她将夜锦带进了方才与兰阁主议事的房间。

  “能在此见到二表哥,我当真开心。”姚正颜体贴地给他倒了杯茶,“对了,我阿姐怎么样了?”

  “多谢表妹。”

  夜锦很是受用她这一套,心下窃喜面上却一副受宠若惊,一手接过她的茶,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姚正颜噔时心下大骇,僵着笑容想挣脱,不料他却不依不饶地掏出一个红玉镯子给她戴了上去。

  “这只镯子是我搜罗了许久才找到的,你戴着最是好看。放心吧,你姐姐我已命人安置妥当,不会有人伤害到她的。”

  事发突然,她下意识急忙要摘下,面带惶恐:“不可不可!颜儿无功不受禄,这镯子看着就十分贵重,表哥怎可……”

  夜锦顺势握住了她的双手,蹙眉故作不悦道:“哎,表妹只需答我,你喜不喜欢?”

  “当然…”

  姚正颜忍着想作呕的冲动,逼着自己继续演下去:“二表哥的东西,颜儿自然是喜欢的……”

  “颜儿无需多虑,表哥也没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如今只管收下便是。”

  “可是大表哥……”

  夜锦低声循循善诱着:“那就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好不好?”

  “那好吧。”

  不想跟他纠缠太多,姚正颜一脸欢喜地收下镯子,兀自絮絮叨叨起来:“二表哥待我真好,不像大表哥总是凶我,不过你放心,就算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夜锦抿嘴一笑,漫不经心道:“那颜儿是喜欢大表哥多些,还是二表哥呢?”

  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自然是二表哥了!”

  随后又面带羞涩,低着头嗫嚅:“我其实…我其实心悦二表哥,只是不知道二表哥对颜儿……”

  “颜儿此话当真?”

  夜锦激动地钳住她瘦削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欣喜:“我早已心属颜儿,只是害怕唐突了你,这才一直藏着掖着不敢明言,如今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赌上所有,也要娶你为妻!”

  “表哥你……”姚正颜配合地感动得红了眼眶,心一横主动抱住他,窝在他怀里冷着一张脸,说着十分动情的话:

  “二表哥温润如玉,又待我事事上心,我从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在意我的人。今日就以这镯子为定情信物,不管日后谁要阻挠我们,只要二表哥心里还有我,我就一定会嫁给你。”

  夜锦难掩得意地轻抚她的背,连连说道:“好,好,我与颜儿是两情相悦,当真是太好了!”

  正是温存之际,紧闭着的房门啪嗒一声被人踹开,吓得姚正颜慌乱地尖叫一声,惹得夜锦也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颜儿莫怕。”

  夜锦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是夜听带人冲了进来。

  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处在一室,还搂搂抱抱缠在一块,夜听当即怒不可遏地一把抽出旁边侍从的长剑,杀气腾腾地抵在夜锦的脖子上。

  淡然自若的夜锦,先是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这才抬眸挑衅地看着他,无辜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夜听却直接掠过他的视线,对着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儿,冷声喝道:“颜颜,过来!”

  吓得姚正颜惊惧地往里缩了缩。

  月琴会意,上前将她拉出来,“姑娘快听话,还是不要惹大公子生气了。”

  “我不!”姚正颜瞥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夜听,忽然闹起小性子一把推开月琴,直直冲过去挡在夜锦面前,“不许你伤害他!”

  夜锦顿时故作无辜,“颜儿,你不要为了我冲动……”

  “姚正颜!”夜听气得要命,却又怕自己误伤她,不得不将剑往回收几寸。

  “你今天要是敢动他一下,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她继续不要命地声嘶力竭。

  夜听手腕一抖,手中的利剑便横冲直撞地刺穿几只花瓶,直直插入一旁的墙壁。

  他厉声质问:“你竟为了他,胆敢如此与我叫板?!”

  “对!我与二表哥亲近又有何错?”

  “好!好得很!”

  周身寒气的夜听,狠狠地剜了夜锦一眼,这才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姚正颜顿时泄了气。

  暗自窃喜的夜锦乘胜追击:“颜儿,大哥还在气头上,我怕他对你不利,你不如随我回府吧。”

  姚正颜一脸后怕,咬了咬牙还是婉拒了他:“大表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如此恼羞成怒,我现在若就此离去,他日后定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二表哥无需担心,他不会一直生我的气的,我待会去跟他聊聊,还有这几天慢慢同他说清楚我的心意,相信他一定会同意我们的。”

  夜锦还是犹豫地皱眉,“可是……”

  “二表哥!你就给我一些时间,相信我好不好?”

  她放软语气,又撒娇似的揪着他的衣角恳求。

  眼下还要靠她牵制住皇上,若是真把皇上逼急了可就坏事了。夜锦思量片刻,权衡利弊后还是由她去了。

  “好吧,只是你若有危险,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姚正颜连推带赶的才把夜锦打发走,然后提着裙摆蹭蹭蹭跑上二楼的房间,纠结了一下还是先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夜听果真坐在里面。

  他正漠然着一张脸兀自喝茶,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姚正颜埋着脑袋心虚地凑上去,预备着受他斥责几句。

  “你倒是讲究,做戏还要做全套,磨蹭这么久才回来。”夜听瞥了她一眼,悠悠地抿了口茶。

  此话虽呛人但不见恼意,姚正颜终于松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勾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道:

  “表哥,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嘛,你就不要真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可怎么办?”

  绷着脸的夜听气笑了,开始不依不饶:“那你方才与他私定终身,可掺有几分真意?”

  “不曾!我对天发誓,我那都是为了装傻充愣引他上钩才编的瞎话。表哥你想啊,我越是表现得对他情根深种,他就会对我不屑一顾,自然就会掉以轻心了!”

  “可你方才说得那般情真意切,叫我这个旁观的都感动了。”

  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冷意,以及些许疲倦:“原来颜颜的喜欢可以装的这么像,那是否你现在对我,也是在演戏?”

  闻言,姚正颜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无力地掉落,顿时落寞地后退了几步,鼻子一酸,眼珠子便不要命似的往下掉。

  夜听抬手把人抓回来,“不过是随口问两句,怎么就哭得这般委屈了?”

  “我没有骗你,我的没有骗你。”

  她的确着急戏耍夜锦,忽略了他的感受,可她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想保护他,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才能相信。

  姚正颜一遍抹眼泪一边抽泣,“我没有委屈,我就是害怕……”

  “害怕你会因此怀疑我,觉得我是个骗子,就再也不信我、不喜欢我了…”

  只有真正喜欢,才会下意识害怕失去。

  她哭得泪眼婆娑,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表哥…你是不是不信我了?”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

  ◎奴婢有一计◎

  眉眼低垂的夜听捧着她脸,轻轻替她拭泪,又语重心长地吐露自己的心声:“自打你进宫,朕就从未约束过你,你可有想过是为何?”

  姚正颜委屈地撅嘴,“陛下不想搭理我……”

  “胡说。”

  夜听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宫本就是一座牢笼,强行将你困在里头已是不该,更不想你对留在朕身边这件事上避如蛇蝎,朕只是,不想让你感觉到束缚……”

  怕她感觉到束缚?

  姚正颜一时有些懵。在此之前,她多次因为不理解他这种放养的行为而埋怨过他,觉得想破了脑袋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可如今他这一说,竟又觉得十分合理。

  她这个榆木脑袋,活了两世还是没长进。

  “你多次私下与夜锦会面,故意挤走你长姐,还有今天的乐裳阁阁主…这些朕都可以假装不知道,只因朕允许你有自己的小秘密,可以有耐心等你亲自来跟朕说清楚。”

  “原来这些,陛下都知道……”

  对上她错愕的眼神,夜听缓缓低下头,“可是颜颜,朕也害怕失望。”

  姚正颜整个人都在难以置信,这会儿嘴皮子却比脑子还快:“倘若我有一天骗了陛下呢?”

  夜听自嘲地嗤笑一声,随后别过脸转移了话题:“好了,准备去玉茗楼吃饭吧。”

  “陛下……”

  姚正颜还是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正要追问下去,他却只是提醒了句:“叫表哥。”

  随后径自走了出去。

  姚正颜不敢再磨蹭,接过月琴备好的暖炉子就匆匆追了上去。

  今日是小年,加之漫天的大雪夹了些雨丝,便是平素人满为患的玉茗楼都没几位客人,更别说廖廖人迹的京城街道了。

  阁间里,姚正颜把从兰阁主哪儿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夜听,“我就说他怎么这么上赶着要保全楼尔,原来是干这种勾当!”

  对面的夜听正襟危坐,一手捧书一手执茶,好生优雅矜贵。

  饶是设想过无数可能的他,这会也感到些许震惊:“朕倒是没想过有矿山,看来他果真长进了,事情都能办得如此隐秘。”

  姚正颜气鼓鼓道:“表哥你怎么还夸他!”

  “只是觉得好玩。”

  “好玩?”她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我也是想着戏耍他才有趣!”

  “是么,”夜听淡然地挑了挑眉,“那颜颜想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变得更有趣呢?”

  “那就来个釜底抽薪,表哥觉得如何?”

  夜听抿了口茶,浅笑:“甚好。”

  此事末了,双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姚正颜,不禁懊恼地唏嘘一句:“我真傻,闷在宫里时只管着想出宫玩乐,如今出来是出来了,可临近年关又天寒地冻的,哪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闻言,他勾了勾嘴角,“冬景也有冬景的别致,何况我也没说只出来这一次。”

  姚正颜赞许地点点头,“那表哥你说,我都那样唬二表哥了,他还不会不会派人来打搅我们啊?”

  “不会。”

  夜听将书合上,就着安海端进来的温水,不紧不慢地净了净手。

  “如今他还指望着你用美人计说服我呢,何况你不是已经往他府中塞了美人么?他哪还有闲工过来捣乱。”

  她一个没留意,当即膛目结舌道:“睡…睡服你?”

  安海公公八卦的眼神,顿时滴溜滴溜地转到了姚正颜身上,然后遭了她一记白眼。

  “安海!”夜听突然喝了他一句。

  “哎哎!公子有何吩咐?”安海直呼倒霉,偷看被抓了现行。

  “去看看菜快好了没。”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催催他们。”

  安海这会儿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就跑没影了。

  “不是那个睡。”夜听面色平静地解释着,耳朵尖却染上了红晕。

  “嗯……”反应过来的姚正颜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继续看向窗外冷静。

  没想到陛下这么轻巧的就识破了她将姚舒云送去寻王府的目的,不过她倒是希望姚舒云能快些勾搭上夜锦,好叫她有机会与他撕破脸皮。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发现白雪皑皑的街道上,徐徐走过一位身形高挑瘦削的白衣男子,似是气质不俗。

  定睛一看,竟是梅子乐。

  就是戈阳公主归京那日,救下的那个从酒楼一跃而下的小倌。

  姚正颜之所以记得他,只因前世戈阳公主成亲之后,小周将军常常出征,公主就常常雇他去府上弹琴解闷。

  梅子乐看起来冷冷清清,公主又痴心小周将军,她那样正儿八经的听曲自然不会有旁人说什么。

  只是有次戈阳将他一同带进宫,让姚正颜无意间撞见了他对公主心怀不轨的意图,后来这个秘密便也传遍了京城,害得公主名声受损,梅子乐这个人也就消失了。

  她虽然可怜他痴心一片,但到底心是偏向公主和小周将军的,还打算以后找个机会提醒公主莫要与他亲近呢。

  可是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那日他从酒楼摔下奄奄一息,即便公主搭救及时,但他那副羸弱的身子,不应该好得这么快啊,这才几日就下地行走自如了?

  姚正颜着实想不通。

  夜听循着她的视线望下去,见了那清瘦高冷的白衣公子,眼神顿时晦暗三分,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替她布好膳,然后提醒一句:“这鱼汤冷了便不好喝了。”

  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正冒着氤氲白气的鲜香鱼汤,姚正颜立马将梅子乐抛之脑后,专心大快朵颐起来。

  往后几日,夜听果真带着她仔细游玩了京城各处。

  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换掉了身上常穿的玄色,开始日日穿着各式白衣,加之与她一起时,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也颇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姚正颜每每好奇问起,他都只是抿嘴浅笑。

  —————

  在姚正颜与夜听游玩的这几日,姚舒云的伤也渐渐养好了。

  “金香,王爷回来了吗?”正在沐浴的姚舒云,轻声询问刚进来的贴身婢女。

  原先伺候她的胡嬷嬷被扣上了一个“克主”的骂名,虽然姚正颜没有处置她,却叫胡嬷嬷在宫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没了主子倚仗又出不了宫,只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鬼样了。

  春来和见喜那两个势利眼,见姚舒云被贬斥回乡了,不敢随她去吃苦,只有从前烟秋宫最不起眼的金香愿意跟着她。

  一开始,姚舒云还不敢轻信金香,却也不敢随意使唤寻王派来照顾她的婢女。

  但金香一番心意说得诚恳在理,这几天下来对她也照顾周到,便也渐渐得了姚舒云的信任。

  用了夜锦送来的好药,她身上的伤已结痂脱落,新长出的皮肉又白又细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金香俯身蹲下给她添水,“回姑娘,王爷还没回来。”

  见姚舒云兴致陡然低落,金香眼珠子一转,好言相劝道:“姑娘切莫难过,王爷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七八天也就回来过两次,还是夜半三更的时候,怎么叫姑娘见着呢?”

  “可我若是不去见他,怎么试探他的心思,明明先前他对我还……”说到这个她就恨得牙痒痒。

  别以为她真傻到还相信姚正颜是好心将她送进寻王府,那姚正颜分明是要抹了她在京城的存在,若有朝一日,她被人发现名不正言不顺的出现在寻王府,那她定是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必须赶在那之前,抱住寻王这棵大树。

  “姑娘与其着急见王爷,不如先好好想想,到时候该如何将王爷一举拿下。”

  金香一边不轻不重地替她擦拭身子,一边循循善诱着。

  姚舒云轻蔑地白了她一眼,“见招拆招罢了,还能如何?”

  “姑娘您想想看,王爷这等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这王府还没有女主子,他却又曾对您多有青睐,那说明王爷定是吃您这副姿容的,只是您如今的处境和地位不比在宫里,所以您必需得要舍弃面子,主动放下身段,才能勾得王爷的心啊!”

  “你倒是机灵。”姚舒云对她这番话颇为赞同,“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金香脸色闪过一抹为难,“奴婢有一计,但就是姑娘接受不了……”

  姚舒云默了默,还是咬牙说道:“说说看。”

  “姑娘不是会跳神女舞吗?”

  “你是让给王爷跳上这支舞?”

  姚舒云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有多令人不齿的法子呢!不过那支神女舞,说实话她也觉得跳着有些…大胆…和…妩.媚……

  金香答道:“是,也不是。”

  “姑娘既然习得了神女舞,那想必也清楚这支舞,就是先帝偏宠的那位江南美人编出来的,太后那日在宴会上也是因对那位美人的嫉妒,才会迁怒于姑娘您的。”

  “对,”姚舒云不禁泛起酸楚,“那位江南美人手段了得,将先帝迷得神魂颠倒……”

  “姑娘晓得了,那美人正是在床第之事上手段了得,听闻是有高人专门调.教出来的,姑娘若是能将那绝技一并学来,定能牢牢捏住王爷的心!”

  “当真如此?”姚舒云顿时难掩心动,却又很快落寞下来:“可是去哪儿寻那高人?”

  “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过,江南美人进宫后,说什么也要带一支戏班子进京,而且每隔一阵子,那美人就要出宫听戏,想必是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闻言,姚舒云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奴婢打小就好奇这些宫闱秘事,平常又人微不起眼,所以就能时不时能听到些隐蔽的传言,也不被人注意到。”

  姚舒云仔细回想了下,“倒也是。那支戏班子如今在何处?”

  “奴婢悄悄打听过了,就在北街的六口巷里。”

  金香办事的确妥帖,比那戾指气使的胡嬷嬷好用多了。

  姚舒云满意地点点头,“那明早我们就去看看。”

  -完-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44

  ◎姚舒云的秘密交易◎

  北街六口巷。

  清幽的巷子里,铺满积雪的低矮的房屋彼此拥挤,偶见一两家小吃商铺尚且开着,余下的大多败在寒冬里。

  一驾刻着寻王府标志的马车,徐徐驶入巷子深处,在地上碾出两道清晰的车辙子。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一座隐秘的戏馆子前,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牌匾上写着潦草的“清袖戏馆”四字。

  “姑娘当心。”

  金香利索地从车帘子里钻出来,随后扶着姚舒云下马车。

  一袭粉嫩裹身的姚舒云,又披白色狐皮大氅,头绾垂挂髻,再以清雅梅花簪子点缀,迤逦款款,好生洁柔娇俏。

  金香上前扣了扣门,很快便有一小厮出来,她便立即说明来意:“我家姑娘想见你们班主。”

  小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姚舒云,当即心神领会地赔笑:“姑娘请随小的来。”

  姚舒云与金香互递了个眼神,才一同进入。

  戏馆内不似外头那般看着低调古寂,反而是奢靡精致,若非见零零散散几个弟子在对戏,她们真要以为这是哪家贵老爷的别院了。

  小厮带着她们径自上了二楼的阁间,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出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娇.吟声,吓得少不更事的姚舒云当即转身欲走。

  “姑娘!”

  金香一把拉住她,又目光灼灼、苦口婆心劝道:“姑娘今儿若是走了,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俗话说‘有舍才有得’,望姑娘三思啊!”

  姚舒云害怕得直哆嗦,“可是……”

  “姑娘,您要成为人上人,就差这一步了!”

  人上人……

  对!她必须要栓住寻王,才能有机会报仇雪恨。

  姚舒云顿时目光坚毅双拳紧握,咬了咬牙便昂着下巴推开了那扇门。

  方才若隐若现的那道声音顿时清晰许多,满室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隔着一道软纱屏风,隐约可见里头的人正激烈地搏斗。

  小厮见怪不怪地出声禀报:“主,这位姑娘要见您。”

  姚舒云尴尬地抓着金香,不敢直视里头。

  满姚舒云的突然打扰,让女人不满地重重地哼了一声:“三爷,你总随意放人进来,这点可真不好。”

  男人没回应她,只是定了定神看向姚舒云,浑厚喑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诧:“小丫头?不多见呢。”

  姚舒云咬着唇瓣不敢作答,金香只好豁出去,上前一步福了福身:“这位老爷,我家姑娘是前来求艺的,若是您当真能助我家姑娘一臂之力,来日定予以厚报。”

  男人窸窸窣窣半晌,才慢吞吞地穿戴好衣物,又搂着那个女人捏了一把才将人送走。

  姚舒云匆匆一瞥,发现那是个丰腴貌美、韵味十足且穿戴不俗的贵妇,只是那贵妇在她身旁经过时,神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金香见她面露惶恐,忙上去抚慰。

  “你们也看到了,”屏风后的男人缓缓走出,露出一张古铜色刚猛粗犷的脸。

  “这些女人可是甘心对我体贴的,只因从我这儿学了些房中之术,使得男人对她们死心塌地,让她们在府中屹立不倒,这才对我感激不尽。”

  姚舒云对上男人那霸道贪婪的眼神,心知自己是送入虎口的兔子,却又不得硬着头皮,拧着手帕哆嗦道:“你当真如此厉害?”

  “自然。”男人很满意她的青涩,又凑近了几分,放肆地汲取她身上的香味。

  “女人会对此动心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这是交易,总归她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少有像你这么年轻的姑娘,还开窍得这么早。”

  至于付出什么代价,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姚舒云暗暗咬牙,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下贱?

  男人转身进去,却也不忘语气玩味道:“小丫头,你若当真想学就随我进来,倘若害怕退缩了…那你从今往后,可就再不得踏进我这地方了。”

  金香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我学。”姚舒云心一狠,主动跟了上去。

  没过久,里头的软榻嘎吱作响,再度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羞得金香自觉退出,还顺手关上了门。

  也不知在门外冻了多久,金香终于等到满脸泪痕的姚舒云开门出来。

  她已被折腾得浑身发软,走路踉踉跄跄,金香眼疾手快的上前搀扶,顺带接过她手里多出来的一只包袱,才头也不回地赶回王府。

  夜色朦胧之际,姚舒云将自己的身子完全瑟缩到兰汤里,沾了水的碎发紧巴巴地贴在额前,加上她两眼带着泪花,叫人看着十分心疼。

  金香蹲下去轻轻替她拭泪,温声宽慰:“姑娘,那人给的药已下到兰汤中,您只要按时药浴,想必会有效果的。”

  “只是……您真的要每个月都去见那人吗?”

  滚烫的泪珠子颗颗滚落,茫然的姚舒云埋头痛哭起来,等哭累了,才自嘲一笑:

  “只要我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切,这又算的了什么?以后,谁都不能再阻止我!”

  ———

  马上就要除夕了,夜听只得带姚正颜回宫。

  睡眼惺忪的姚正颜,依依不舍地抱着枕头不愿起床,拉着他的手嘟囔道:“好困,晚一点再走可不可以?”

  “晚些就赶不及了。”

  夜听掀了她的被子,又强势给她套上外衣,一国之君伺候起了她的更衣梳洗。

  安海和月琴都战兢地候在门外扣指甲盖。

  最后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只见冷肃的夜听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姚正颜,径直上了回宫的马车。

  这几日,姚正颜醒着的时候贪玩,睡着之后又死活不愿醒,这种作息简直是在挑战雷打不动、晚睡早起的夜听的忍耐。

  他不习惯,但也只能试着去习惯。

  马车启程后太颠簸,姚正颜也没了睡意。

  她从被毯中钻出一颗脑袋,盯着薄唇微抿的夜听看了一会,才窸窸窣窣地从身上掏出一只香囊,塞到了他手中。

  夜听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大惑:“哪来的?”

  这些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怎么不知道她身上多了这么个玩意?

  “我绣的呀!”

  姚正颜自豪地拍拍胸脯:“我这些天每晚都偷偷绣一点,昨晚连夜赶工才绣完的,厉害吧?里头还放了你最喜欢乌木香料,算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啦!”

  夜听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香囊上,被她一针一线绣出的鸳鸯,低声坏笑:“嗯…只有香囊啊?”

  闻言,姚正颜从一脸诧异到气鼓鼓,最后轻哼一声:“贪婪的男人。”

  “好了不逗你了。”

  夜听动容地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谢谢我们颜颜,只是以后不必如此辛苦自己,尤其是利器上手,伤着自己可不好。”

  “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她又不是生而天之骄女,怎么他着急得像是她快断气了似的?

  “你对我那般好,我也想要尽自己所能对你好呀。陛下,我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是我现在靠着乐裳阁也算个小富翁了,还是有点用处的,你要对我有信心,要支持我!”

  “好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的感情已是亲密不少,时常腻歪在一起,只是碍于她年纪尚小,夜听还不曾动那些歪心思。

  就如同现在他想专心看书,但姚正颜却故意调皮地啃咬他的颈脖时,他也能无动于衷地按住她的脑袋,无奈解释道:“朕在处理公务。”

  “可是陛下已许久不理我,好生无趣啊。”

  她又顺势倒进他怀里,枕着他的臂膀数青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你说回宫后太后会不会因为那件衣裙,就来找我的麻烦呀?”

  “总归你也不怕她,不是么?”

  “也是…那你说戈阳公主大婚,我该送什么贺礼啊?你又会送什么?”

  夜听翻了页书才淡淡道:“不知道。”

  “备礼之事,素来都是安海着手的,朕从来没空过问。”

  姚正颜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顺着他的话追问:“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自己给别人准备礼物吗?”

  “嗯。”

  “不对!”

  他前世送过礼物给她!正是她及笄那日,他托了姚舒云拿给她,貌似是一块雕刻着狰狞兽纹的黑铁。

  那东西是在有些骇人,而且她当时还在怨他,故而匆匆一瞥后便丢到了箱底里,再也没记起。

  陛下总是将他的例外给予她……

  姚正颜倏然弹坐起来,把夜听惊懵了一瞬,他茫然道:“颜颜怎么了?”

  她面色凝重、语气急切:“陛下,有一块很特别但有些吓人的黑铁,上面还刻着复杂的兽纹,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闻言,夜听不禁缩了缩瞳孔,盯着她反问道:“你在哪儿见到的?也是那个梦吗?”

  “对!陛下将那个东西送给了我,但我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听到她说是他送给了她,夜听稍稍缓了缓神色,但又很快黯然神伤起来,“朕送给了你,你转手又给了夜锦对吗?”

  “不是的,我真的谁都没有给。陛下你快说呀,那到底是什么?”她越说越着急。

  “它叫,侍鬼令。”

  姚正颜顿时哑然。侍鬼令,果真是侍鬼令……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45

  ◎一起睡觉呀◎

  皇宫。

  正大殿内,百官大臣们已就席贺除夕共守岁了。

  夜听自是得过去应付,但姚正颜却推脱舟车劳顿,不再有心力出席宫宴,便回养心殿休息了。

  姚正颜下了轿辇,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陛下,你今晚早些回来陪我可好?”

  “好,”一袭束腰月牙白锦袍的夜听,风度翩翩挺立在她面前,轻轻拨弄了下掉在她发髻上的碎雪,眉眼半垂温声嘱咐:“冷,快些回寝殿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撒丫子跑进了养心殿,吓得一众宫人急忙追上去护着,看得身后的夜听紧张地锁眉。

  确认姚正颜安然无恙进去了,安海才哈着身子上前:“陛下,今晚的宫宴太后也在,恐怕比得要您下令定夺楼尔之事了。”

  他瑟缩着身子,一想到太后和寻王要威逼陛下,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便觉得今儿个这气温更冷了。

  然而帝王屹立在风雪中,宛如一座巍然不动的泰山,对着养心殿的方向语气平平道:“那朕依他们便是。”

  安海狐疑不已,“陛下您……”

  夜听却冷硬地岔开了话题:“小周将军何时归京?他与戈阳的婚期,太后可定下了?”

  “回陛下,太后已命司天监测过了二人的生辰八字,说是正月十四大婚的话可为大吉,太后便选了那个日子。”

  “正月十四。”夜听兀自重复了一句。

  姚正颜说,在她那个梦里,他们二人也是正月十四大婚,只是这一次他要打乱夜锦的计谋,希望莫要出太多差错。

  见他还在沉思,安海忙不迭失提醒了句:“陛下,太后已经沉不住气了…”

  夜听冷哼一声,这才动身摆驾大殿。

  .

  冬晴姑姑早早便在殿外迎接姚正颜,岂料她飞扑回到养心殿后,便直奔自己软榻,快速蹬掉小短靴钻进锦被里,哆哆嗦嗦地哈热气。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冬晴两眼濡湿,急忙将地龙烧旺些。

  姚正颜将自己裹得严密,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却还是笑眯眯道:“姑姑,我这一趟出去可好玩了。”

  “我还带了些手信回来给你呢!月琴快将东西拿给姑姑。”

  “是。”月琴浅笑着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冬晴。

  “不知姑姑喜欢什么,都是些小玩意。若有想要的,以后尽可告诉我。”

  “奴婢日后定为姑娘万死不辞,定当忠心报答姑娘的厚爱!”

  冬晴没想到姑娘竟如此厚待她这个婢子,当即受宠若惊地扑通跪下,感激涕零地连连道谢。

  “无妨,月琴有的你也有,只望日后你们替我办事时,莫受蛊惑生出二心。”

  在冬晴的动容之际,姚正颜漫不经心地暗暗敲打她。

  她分明笑得无辜可爱,却叫冬晴和月琴皆脊背发凉,当即惶恐道:“奴婢不敢!”

  “好,现在我需要你们替我办好这几件事:一,这两天命人将太后那件衣裙成了烂大街之事散播到宫里,但不是要直接让太后知道;二,明天是休沐,派人私下通传寻王进宫,就说我要见他,而且必须让阿姐也知道这回事;三,派人查一查戈阳公主回京那日救下的那个男子。”

  冬晴和月琴这才齐齐应下:“是。”

  月琴又道:“姑娘,您命奴婢这些日子盯着后宫的动静,果真发现贤妃对太后极为殷勤,她几乎日日都在太后的坤宁宫待上一整日。奴婢想着,不如就借贤妃之口,将姑娘吩咐的第一件事办妥了。”

  “贤妃…也好,就这么办吧。”

  姚正颜揣摩了下,暂且不能确定贤妃会不会就是前世加害过她的人,只能慢慢试探了。

  想到陛下此时已经在宫宴放出诱饵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自觉摸出了陛下先前送她的玉佩,怔怔地打量。

  他连同玉佩一起给她的,还有暗卫项安。

  但项安是在是冷漠寡言,又行事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放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始终惶恐,她便又让陛下将人收回去了。

  总归陛下已与她通了气,想必暂时用不上如此大人物。

  晚膳过后,她就一直在等夜听回来,还派月琴时不时出去打探,奈何将近亥时还是未见人归。

  姚正颜倚在美人榻上,落寞地呆望五彩斑斓的藻井。

  冬晴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姑娘莫急,陛下既然答应了您,必定是一抽身就回来的。况且往后几日百官休沐,陛下就有更多时间陪您了。”

  小姑娘还是一副呆呆的神情。

  “姑娘,您趁热喝了这羊肉汤暖暖身子,奴婢就去看看月琴哪儿有没有消息。”

  闻言,姚正颜低沉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欲接过她的汤,便听到殿外的宫人一顿哗啦的跪拜声,以及朝她这来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陛下!”

  她立即三步并一步飞快蹦上去,不出意外迎面撞上披着猎猎大氅,踏着夜雪归来的帝王,旋即身子一跃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就这么放肆地挂在了他身上。

  夜听被她这猝不及防的“袭击”撞得有些懵,却还是及时伸手托住了她的腰肢,将人稳当当地抱住。

  冬晴被她这番大胆又亲昵的举动吓了一惊,急忙低下头去。

  姚正颜却还旁若无人地将脸蛋塞进他温热的颈窝,边蹭边使劲吸一口他身上的香气,才瓮声瓮气道:“陛下终于是属于我啦!”

  “朕身上寒气重,快下来。”夜听宠溺地轻笑一声,随后不解风情地将她扒拉下来,开始更衣卸寒。

  姚正颜端过冬晴拿来的羊肉汤递给夜听,关切道:“陛下喝了它,能暖暖身子。”

  御厨做的再好,可羊肉汤总会带些膻味,他并不喜欢,但看小姑娘一脸殷切,只好囫囵灌下。

  姚正颜这才满意地咧嘴一笑。

  被膻味冲昏头脑的夜听,还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朕今晚陪你守岁,望你来年能平安喜乐。”

  “嗯嗯!”姚正颜点头如捣蒜,然后拉着他往自己的软榻上去,“天冷,我们一起在被窝里守吧。”

  夜听:“……”

  察觉到身后的人突然僵住不动,她茫然地回头,才发现帝王一脸为难道:“颜颜……”

  “嗯?”

  “朕似乎记得,朕有命人在这多放了一张榻的。”

  “哦,”姚正颜一本正经又不以为然道:“我嫌碍地方就撤掉啦!”

  夜听感到逐渐茫然。如此,那他岂不是要与她……?

  “怎么啦?陛下不愿意陪我吗?”姚正颜步步紧逼。

  “不是…”夜听假装淡定地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朕还未沐浴。”

  “对哦。”

  然后就见小姑娘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开始推搡他出去:“那陛下快去吧,我在此等你!”

  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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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46

  ◎原来殿下根本不想见我◎

  沐浴之后逃无可逃的夜听,笔直地一动不动躺在榻上,任由不老实的姚正颜将大半个身子压在他上面,活像一只八爪鱼实打实的缠住他。

  两人都只着里衣,姚正颜贴紧着他还不愿安分,无所畏惧地在他胸口上画圈圈。

  她看起来欢喜极了。

  夜听就没忍心拒绝她。

  不过她执意要与他同榻这事,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虽说他顾着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敢往歪了想,但凡事无绝对…

  照着小姑娘这般一脸无辜地撩拨下去,迟早会出事。

  这样是不行的。

  他思量了片刻,也只是抬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这厢姚正颜也未曾多想,确切的来说她也不懂,毕竟两世都未经男女之事,前世碍于夜听的威胁不得肆意亲近夜锦,成婚之后又毒酒身亡……

  重生后,她觉得对陛下天大的亵渎便是触碰他,如今他肯让她亲近,那她自是巴不得死死地贴紧他,才觉得踏实心安。

  而这会儿只顾着欢喜的她,不小心按了按他的胸膛,意识到什么后,又往上循去摸了摸他的脸,突然闷闷不乐道:

  “陛下当真清瘦了许多,偏偏你又是个嘴刁的,我该怎么才能养好你啊……”

  夜听不禁嗤笑:“养朕?”

  “不错,我的新年愿望是把陛下养得白白胖胖的。”她一脸认真道。

  他当真是太挑剔了,不仅饭菜没有喜爱的,对别的事物亦是无欲无求,若非知道他是真心在意她,她恐怕要以为这世间万物皆无法入他眼了。

  分明是小孩子话,夜听嗅着她发丝的缕缕幽香,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嗯,好。”

  得逞的姚正颜这才满意地收手,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神色凝重起来。

  她问道:“陛下,你方才在宫宴上,可否逼得寻王交出那三座矿山了?”

  夜听语气淡然:“自然。”

  亏的他出宫的这几日,夜锦自以为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与楼尔私党频频密谋,意图加快私造兵器的进程,不料他一朝回宫,轻描淡写便可给夜锦致命一击。

  “那陛下是如何说的?”

  夜听回想了下,娓娓道来:“朕对文武百官说:先祖托梦,说是北厘有三座矿山,朕纵使不信也不好辜负先祖,便秘密派人前往,谁知竟真有此事。”

  “当时夜锦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太后还吓得摔坏了一只茶杯,这倒是颇为有趣。”

  姚正颜顿时忍俊不禁,喷洒出来的灼热气息阵阵拂过他的颈脖,惹得他浑身紧绷起来。

  她却浑然不察,缠着他好奇道:“然后呢然后呢?”

  “朕就把矿山还未开采时的原始估算量摆出来,并且将此重任交给办事最妥帖的寻王,让他前往清点齐全,再移交国库。”

  笑靥如花的姚正颜给他竖起大拇指,“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要亲自上交现有的,还要把原先私吞的吐出来,寻王怕不是要气死了。陛下,你可真英明神武!”

  “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为奇。”夜听谦虚地点点头。

  姚正颜又分析了一通:“估计这会儿,寻王正绞尽脑汁在思考,他究竟是如何走漏风声的,定是憋着一腔怨气无处可撒。我已命人安排明日请他进宫单独见面,到时候陛下不必过来打扰,放心交给我即可。”

  夜听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在凛凛寒冰中等到了新年伊始,互道祝福后,再也撑不住困意的姚正颜,很快就沉沉睡下。

  见她当真睡着了,面无表情的夜听,指尖缓缓划过她细腻脆弱的颈脖,幽黑的双眸中翻滚杀意,“你最好不要爱上夜锦,否则……”

  猎猎寒风呼啸而过,掩埋了他后边的话。

  -

  夜锦在书房里木然地呆坐了一夜。

  老管家踏着鞭炮声过来寻人,敲开书房门后,才发现屋子里到处是被撕烂的碎纸、四处滚落的杂物以及双目腥红的王爷。

  他战战兢兢:“王爷…”

  “滚!”夜锦头也不抬,嘶哑的声音暴怒地呵斥他。

  老管家吓得腿一哆嗦,看着这满地狼籍还是得硬着头皮艰难开口:“可是宫里来人,说是姚二姑娘要见您。”

  他不知道昨夜除夕宫宴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让素来稳重自持的王爷失态到如此地步。

  可主子的事,他们作为下人的,不敢问也不能问。

  “谁要见本王!”岂料夜锦陡然暴起,抬手一掌劈碎了那张他平素最是珍爱的上好梨木书案,“谁还敢见本王?!”

  老管家腿一软扑通跪倒,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苦着脸哆嗦道:“是、是姚二姑娘,说是让您一定要去见她……”

  “呵!”夜锦扑过去一把揪起管家的衣领,笑得几近癫狂:“什么贱胚子也敢命令本王?”

  吓破了胆的管家忙不迭失地点头:“是!是!”

  “贱人!贱人!都给本王滚!”

  到底是谁泄露了矿山的秘密?是谁在背后做黑手!眼看着最后几批兵器就要制成了,偏生让夜听捏住了把柄,生生逼他倒吐出来……

  没有了矿山,没有了兵器,哪来的军队和势力?他还怎么扳得倒夜听?

  夜锦声嘶力竭地咒骂着,拼命摔碎所有触目可及的东西,与从前温润谦逊的王爷判若两人。

  再多作停留恐怕就性命堪忧的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跑出老远才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王爷太可怕了。

  “姑姑,我家王爷尚有要事在身,今日恐不便进宫……”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管家,正艰难地回复姚正颜派来的人。

  “管家,”恢复一派风光霁月的夜锦突然出现,还对着来人温和浅笑:“本王方才的确有些事耽搁了,只是二姑娘的邀约怎可推脱?管家切记日后莫要怠慢了。”

  老管家已然惊惧得头皮发麻,连忙跪地恳求恕罪。

  冬晴忽略王府管家的惶恐,浅笑着客套地福了福身,“劳烦王爷了,奴婢先行一步回宫复姑娘。”

  夜锦点点头,待人走远后,才用冰冷嫌恶的眼神睨了一眼地上已然白发斑驳的老管家,“还不备马?”

  “是是!”老管家踉踉跄跄地跑下去准备了。

  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想到即将要见的人,夜锦只得恨恨地压下心头那股戾气。

  矿山已失,姚正颜却还不能弃,只要皇上还在意她,那他只要牢牢把握住她,定会有机会翻身!

  进宫的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在欢天喜地地放鞭炮贺新岁,唯有他阴郁憔悴地失神。

  有些迷茫,也有些心力交瘁。

  好在母后还握着北境的兵权,方不令他彻底溃败,否则他还有何脸面立世!

  饶是皇宫肃穆庄严,也在各道上挂起了红灯笼,虽平添了几分喜气,却依旧冰冷得人心底发毛。

  隔着厚厚的宫墙,夜锦还不曾见着人,便远远听见本该冷寂低沉的养心殿,传出一阵阵如轻轻摇晃的铃铛般欢乐愉悦的笑声,清晰肆意得毫无征兆地打乱了他的深思。

  这样死气沉沉的牢笼,皇上怎会允许出现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走近站在殿门口往里看,才发现原来是姚正颜与几个小宫女在玩雪仗,跑乐呵了便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

  难怪。

  原来是她在笑。

  夜锦在心底鄙夷了一句,回过神却发现姚正颜已经看见他了,还停下来欢快地朝他招手,小宫女们便自觉退下。

  “颜儿,”他不着痕迹地理了理情绪,不露破绽地温柔笑着走近,“新年快乐。”

  “殿下同乐!”

  姚正颜踩着雪粒哒哒哒凑过去,笑容明媚耀眼,夜锦才发现她微微冻红的鼻尖有些小巧可爱。

  几日不见,她似是又长开了些,越发亭亭玉立了,好在望向他时的痴恋眼神不曾改变。

  对此,夜锦还算满意。

  不过他已不甚有耐心,“颜儿找本王可有什么事?”

  姚正颜低眉婉转一笑,“颜儿只是听闻殿下昨夜担任了去北厘清点矿山这一重任,特地恭贺殿下!”

  “只是为了恭贺?”夜锦隐忍的笑容有些龟裂。

  姚正颜笑眯眯地看他隐忍,故意继续道:

  “是啊!殿下一心为民为君,先前楼尔屠城之事多亏了殿下的坚持,才让陛下才回心转意。若是此去您又完成了先祖之托,那岂不是大祁的功臣了!”

  “功臣?”夜锦的眼底直泛寒意。

  这番话实打实的是让他火上浇油。如今矿山暴露,他非但无一所获不说,还得给楼尔赔偿巨额损失费,无疑是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偏偏他还有苦说不出。

  再看看姚正颜,顶着这样一张无辜的笑脸,故意说出句句扎在他心上的话,无端勾起了他心底的蓄势待发的戾气。

  夜锦陡然敛下笑容,绷着脸厉声道:“姑娘闲暇自在,本王却是公务繁忙,若无他事恕不相陪。”

  说罢转身欲走。

  还未达到目的的姚正颜急忙拦住他:“慢着!殿下何故对我发火?可是我方才那些话说的不中听?”

  夜锦脚步一顿,咬牙切齿道:“姑娘难道不是故意讽刺本王吗?”

  “原来殿下就是这样想我的?”

  姚正颜冲到他面前,“我不知道殿下为何会误会我,但见殿下这副不耐烦的模样,想必是觉得我约你见面却说这些不要紧的话,是在故意耽搁你时间吧?”

  “可是今天是新年,我只想在新年的第一天见到的人是殿下!可我却连一个能见到你的,像样的理由都找不到,好不容易见到殿下了,却遭殿下这般厌恶……”

  夜锦只是被她这番话说的恍神了片刻,再看她已经泪流满面,原先微微泛红的鼻尖此刻已是明显的嫣红,方才还明媚鲜活的小姑娘被他气哭了。

  是啊,今天是新年,她那么喜欢他,自然是千方百计想见他一面,甚至还绞尽脑汁地找话夸赞他,可他居然将气撒在她身上……

  对上潸然泪下的小姑娘,夜锦突然觉得不忍,心底的戾气也慢慢消散,只是刚想开口解释,就被她抢先一步:

  “原来殿下根本就不想见我,原来殿下说与我情定终身也不过是骗我的!是我痴心妄想,高高在上的寻王殿下,怎会看得上我这粗鄙的乡野丫头!”

  “不是的颜儿!”

  夜锦惶恐不安地想拉住她解释,却被她一把推开,伤心欲绝地跑回寝殿去了。

  他懊恼地想追上去,却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太监拦住:“王爷,太后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夜锦望着姚正颜消失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去了坤宁宫。

  -完-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47

  ◎儿臣需要这枚棋子◎

  坤宁宫内,赤色蜀锦曳地长袍裹身的太后,正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脑袋失神冥思。

  夜锦进来时,还看见温婉娴淑的贤妃坐在边上,正有条不紊地煮着茶。

  “王爷。”贤妃先是起身行礼。

  他朝她点了点头,才恭谨地对太后作揖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闻言,太后抬了抬眼皮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缓缓舒了一口气,才不紧不慢地对贤妃说道:“哀家有些话要同锦儿谈谈,你且先退下吧。”

  “是,太后。”脸上挂着丝丝笑意的贤妃,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又福了福身才出去。

  待人走后,太后竟起身承接贤妃的雅致,从容地继续煮茶,还明知故问夜锦:“哀家派去的人说,你前脚刚从养心殿出来?”

  “回母后,儿臣进宫这一趟,的确是特地去见姚二姑娘。”

  提及方才失态之举,夜锦不甚愉悦,但面对要强倨傲的母后,他也只得压下脾气。

  太后冷哼一声,“你见那野丫头做甚?”

  夜锦烦躁地微微蹙眉,语气逐渐冷硬:“母后无需多虑,儿臣此举自有打算。”

  “打算?”太后将准茶秤重重一丢,将案上的茶果砸得散落一地。

  她蓦然起身踱步至他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起来:“别以为哀家看不出来,皇帝昨晚故意将清点矿山的任务交给你,定是有所察觉了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矿山,却故意瞒而不报?”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母后。”夜锦微微颔首,平静地敛着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太后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咄咄逼人道:“此事,你早先为何不同哀家说?”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儿子,私藏了三座矿山却对她丝毫不露风声。

  奈何夜锦与她的母子感情实在淡薄,加之太后的语气过于蛮横,偏叫他暗暗生出了逆反之心。

  但今日已然因此事在姚正颜面前失态,如今他决不能在第二个女人面前重蹈覆辙,徒伤了和气。

  他缓了缓神色,心不在焉地兀自落座替她收拾地上的残局,“母后知道了又能如何?”

  “哀家自然是助你将此事你捂得严密些,”太后仍旧气得胸腔起伏,扭头俯视他:“断不会像现在这般,让夜听循到痕迹,捏住你的把柄。”

  夜锦给她斟了一杯茶,面色毫无波澜:“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无能,辜负了您的栽培和期望。”

  “罢了。”见他句句如此顺从,太后又想到自己多年不曾陪伴过他,不免动容了些许慈爱之心,故而收起了威压接过他的茶。

  “虽不知你是如何走漏风声的,但显然他也在你的心腹中安插了细作,回去务必揪出来清理干净。”

  夜锦又乖巧地点点头,“儿臣谨遵母后的教诲。”

  太后甚是满意地舒了口气,品了一口茶后忽然拧起秀眉,脸色不虞道:“锦儿,你可知那姚正颜对哀家是何等的大不敬?”

  听到母后如此厉声提及她,夜锦不由得心下一咯噔,下意识抬头:“母后何出此言?”

  “呵!”太后顿时又怒上心头。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如此有心计。哀家回京那日,她不是打着养心殿的名号,送了哀家一件乐裳阁缝制衣裙么?说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品,无非是想逼哀家当众道破称赞她,奈何哀家偏不如她意,她便使了手段让乐裳阁将那件衣裙大肆赶制卖出,如今成了人人可信手拈来的俗物!当真将哀家膈应的直作呕。”

  衣裙?

  夜锦先是皱了皱眉头,他的确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虽然他也觉得那件衣裙就是姚正颜给母后准备的,但是她初初入宫又心思单纯,不至于为了这点称赞就设计报复母后……

  太后却自顾自的危险地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孜孜不倦道:

  “若非贤妃方才将此事告诉了哀家,哀家还不知此事已然传的沸沸扬扬,连宫人都议在论纷纷,可哀家却还被蒙在鼓里,若是明儿不小心穿出去见了人,岂不是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母后,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还是不相信姚正颜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得罪一国太后,毕竟皇上都还得在明面上做做样子。

  “误会?你竟还要为她辩解!好啊,哀家这就传她过来责问一番,看你还如何维护她!”

  太后说着就要让张嬷嬷过去拿人,夜锦稍一思索便立即出声阻止她:“母后不可。”

  “锦儿!”她愠怒地喝了他一声。

  “颜儿她如今正是意属儿臣的时候,儿臣需要靠她牵制住皇兄,奈何方才与她起了些争执。

  如今她正是耍性子的时候,且不说有无确凿证据,也不管这其中是不是误会,可您是儿臣的母后,她必定是在意您对她的态度。

  若您此时贸然派人前去逼问,定叫她记恨上母后,往后她对待儿臣定会心有芥蒂,届时儿臣再想拉拢她可就费劲了。”

  太后冷肃地打量着他,“你接近她是为了牵制皇上?”

  “母后也清楚,皇兄向来寡淡冷漠,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可心的小丫头,这些时日更是将她捧上了天,儿臣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太后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

  “母后,儿臣需要这枚棋子。”

  夜锦一番计划说的头头是道,叫太后斟酌了半晌,这才不情不愿道:“罢了,哀家就暂且放过她这一回,待你事成之后定要好好处置她!”

  夜锦这才满意地稍稍颔首,“届时但凭母后裁夺。”

  母子俩又秘密谋划了一番,夜锦才强撑着疲惫离开了坤宁宫。

  但他没有立即出宫回府,而是折返去了养心殿,打算耐着性子好好哄顺姚正颜,以免再出差错。

  谁知措辞准备了一路,走到养心殿时却发现她正跟夜听嬉戏打闹。

  原来不苟言笑的皇帝,也会如此耐心陪一个幼稚的小姑娘么?

  他不过是在母后哪儿耽误了些时间,竟叫夜听钻了空子!

  再看方才还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姑娘,如今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重展笑颜,甚至他们现在打闹的地儿,还是方才他与她起冲突时站的位置……

  夜锦没来由的觉得堵心。

  就好像对他来说本该是探囊取物之事,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遥遥望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二人,夜锦气得想杀人。

  不料夜听在侧身躲避姚正颜的雪球攻/击的时候,余光敏锐地瞥见了殿门外遮遮掩掩的夜锦。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在对面兴致正浓的小姑娘下一波雪球袭来时,故意站定不躲,任由姚正颜砸他一身,然后雪球啪的一声在他身上炸开散落时,顺势闭目倒地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一旁的夜锦不由得疑窦丛生,却不敢轻举妄动。

  “陛…陛下?”

  姚正颜当时就吓懵了,以为自己真砸晕了他,腿一软就跌跌撞撞扑上去,脸色惨白地抓着他的手,霎时红了眼眶呜咽道: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你不要吓我……”

  她正哭得头脑发懵,身下的男人忽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腰,将人猝不及防地压下来贴紧他的胸膛。

  脑子一片空白的姚正颜,恍惚间听见他低低地嗤笑一声,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再躺在雪地里的人便成了她。

  只是男人细心地将手抵在她身后,将她娇小的身躯悬空在雪地上。

  “小丫头,哭什么?”夜听低笑一声,缓缓俯下身亲了亲她因忐忑不安而紧闭着的眉眼。

  充斥着魅惑的低沉嗓音,一时间将姚正颜勾得芳心大乱。

  而另一边,夜锦亲眼目睹夜听故作深情款款,当着他的面蛊惑本该一心痴迷他的姚正颜时,愈发不甘地攥紧双拳,暴怒让他本就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此时犹如如鬼煞般阴森骇人。

  再看故意使坏的夜听,正被反应过来的姚正颜揪着他耳朵咬牙切齿地教训着。

  夜锦自然没有兴致再继续看下去,恨恨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回了王府后,下人们远远便被他周身寒气波及,吓得纷纷埋头避开,不敢贸然上前冲撞。

  但有人却是为他等候多时了。

  金香急匆匆跑回来通知姚舒云:“姑娘,王爷回来了!只是看着脸色非常不好,还一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又命人拿了许多酒进去,想必是进宫又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正百无聊赖地对着铜镜比划簪子的姚舒云,却是宽慰地笑了笑:“好事!”

  今儿个听说姚正颜不依不饶地逼着王爷进宫去看她,姚舒云已然是气不过,甚至感到隐隐不安,生怕王爷真对姚正颜动心。

  如今能让稳重温润的王爷都一脸铁青的回来,想必定是在姚正颜那儿碰了壁,她也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金香眼珠子一转,当即有了注意:“姑娘,您别比划了,快些收拾收拾过去宽慰王爷吧!”

  姚舒云动作一顿,后知后觉:“我现在过去?”

  是啊!她不就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么?

  昨夜王爷宫宴回来的晚,姚舒云也是今日一早醒来,才听说王爷将自己锁了一夜的书房。

  如今王爷再度低靡,若是她趁此机会,自荐成为他的解语花,那之后的事……

  岂不是水到渠成了?

  一锤定音后,姚舒云顿时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体面的首饰,“金香,快替我梳妆打扮!”

  金香勾了勾嘴角,这才一脸欣喜地福了福身,“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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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48

  ◎寻王沦陷,姚舒云得逞◎

  孤夜是情.动的最佳导火引。

  妆容精致的姚舒云,特地挑了件单薄柔软、能将自己傲人的曲线完美展现的藕粉衣裙,焦灼地等来了入夜,才急不可耐地披上湘妃色斗篷,步步生莲般摇曳过去。

  金香提着一只食盒,一路护送她过去,还边走便压低声音嘱咐她:“姑娘切记先放软性子,待得手后再大展身手。”

  姚舒云不由得想起在清袖戏馆时,与那壮硕男人所行之事,霎时羞红了脸。

  幸好他教了她如何伪造处/子之身的方法。

  愣神片刻后,她们二人已行至夜锦的书房外,金香识趣地欠了欠身退下,徒留姚舒云一人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不出所料,里头的男人立即不耐烦地赏了她一个滚字,直将她吓得心尖一颤。

  暮色沉沉冷风一吹,将单薄的姚舒云刮得直哆嗦,但她还是极力稳住心绪,柔声开口:“王爷,舒云来贺王爷新年快乐的…”

  说罢,里头沉默了许久,揣摩不透寻王这是何意,姚舒云一时不敢再贸然开口。

  而夜锦在听到她说新年快乐后,脑子又浮现姚正颜一会笑着同他贺岁,一会哭着责怪他欺骗她感情的情景……

  心虚和不甘正肆意叫嚣,郁闷得他又木然地猛地灌了一口酒,企图借此麻痹自己。

  只是地上的酒坛子空了一只又一只,他却始终甩不掉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姚正颜和夜听在雪地里亲密的那番场景。

  夜锦不敢想那丫头是不是变了心,他只觉得想恨,恨自己都这个时候还不收敛好情绪,平白将人推给了夜听。

  “新年快乐…”他无意识地呢喃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到底想说给谁听。

  门外的姚舒云敏锐地听到了些许动静,咬了咬唇才继续喊道:“舒云给王爷熬了些淡粥暖胃,不知王爷可否允我进去?”

  醉得浑浑噩噩的夜锦,烦躁得正要一口回绝,却忽然脑子清醒了一瞬,开始意识到门外的女人,正是姚正颜大费周章托付给他的亲姐……

  若是能好好利用姚舒云,他定有办法挽救这个局面!

  于是使劲地甩了甩脑袋,他才跌跌撞撞起身扒开门,醉意朦胧之间,看到了一脸无措地站在雪夜里的艳色美人。

  “姚姑娘……”夜锦抬手扶着沉重的脑袋,身形有些踉跄。

  而拎着食盒、局促不安的姚舒云,猝不及防被他这砰然的一声打开门给吓了一惊,惊惧地抖了抖身子,连带着胸前紧裹的那两团高耸,也害怕地抖擞了两下。

  夜锦正好将这细致的一幕看在眼里,本能地滚动了下喉结,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是个正常男人,这些年为了大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姚舒云,是极为少数能让他打心眼里想占有的女人。

  不得不说的是,她的确姿色卓绝、身段窈窕,总能有意无意勾起他多年压抑的欲望,且最令他满意的是,她不似京中贵女拥有繁杂的世家背景,让他顾虑众多。

  将她安排留在府中这段时日,他便是怕自己因美色误人,故而一直不曾探望她,没想到如今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姚舒云见他醉得厉害,心下暗自窃喜,趁机上前搀扶住他,还眼眶微染湿意:“王、王爷您肯见我了……”

  隔着薄薄的衣服,在她纤细的胳膊蹭到他身上时,扶着太阳穴的夜锦,猛地打量了她一下,才发现她竟穿得如此勾人。

  还是特地来找他的。

  有意思。

  “夜里风雪大,王爷当心着凉。”

  姚舒云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先是贴心地将门关上,又假意忽略他的灼灼目光再度贴上去,片刻后恰到时机地松了手,当着他的面俯身打开食盒,忙忙碌碌地给他盛粥。

  仿佛毫不知情自己面前的诱人光景,已然巍巍颤颤呼之欲出。

  夜锦默默地盯着她,发现从此处将视线往上移,是她那张深情专注又不失妩媚的娇脸;而视线往下,又是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这小妖精,当真是处处魅惑人。

  “王爷喝些垫垫肚子吧,”姚舒云将粥递给他,扫视了一圈满地的酒坛子,一副无奈又疼惜的样子。

  夜锦自是不愿。

  姚舒云却是步步诱他沦陷,楚楚可怜地抿着薄嘴娇羞低笑:“若王爷肯喝,舒云便给您跳一支舞,如何?”

  夜锦胃内忽然翻滚,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盯着她的脸含糊不清道:“美人相求,本王…岂有拒绝的道理?跳!”

  “多谢王爷。”

  姚舒云故作矜持地颔了颔首,才胸有成竹地轻轻踮起脚尖,如如纤细柳条舞动双臂,在媚眼传情中游刃有余地扭动腰肢……

  妩媚,妖娆。

  意识混沌的夜锦不由得一时间看痴了眼,全然想不起来方才的打算,更不记得这是姚正颜的姐姐。

  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肆意增长——占有她。

  察觉到夜锦的眼神愈发迷离,姚舒云不由得加大幅度,顺势摇曳到了他跟前,媚眼如丝大胆引诱,辅以飞舞的衣袖抖出阵阵幽香,不出所料将他迷的神魂颠倒。

  早就受够了压抑和伪装的夜锦,彻底失去理智,狠狠地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失控地掐住她的软腰。

  微微受惊的姚舒云迅速压下惶恐,还主动勾住他的脖子。

  释放出内心那头欲望野兽后,眼帘半阖的夜锦吐了她一脸酒气,又似笑非笑地勾住她的下巴:“你方才跳的是什么舞?”

  姚舒云羞红着脸,娇声道:“回王爷,舒云跳的是‘神女舞’。”

  “神女?呵。”

  撕拉一声,他猛然撕开了她的衣衫,盯着那片片如凝脂般洁白无瑕的肌肤,阴恻如鬼魅:“那就让本王将你这神女拖进泥潭去……”

  姚舒云惊呼一声,便被他拦腰抱起走进了内室。

  -

  所有的波澜壮阔历经黑夜后,迎来了正月初二。

  姚正颜窝在丝滑的衾被中,睡得无比酣甜。

  这才卯时,月琴就急匆匆进来唤醒她:“姑娘?姑娘快醒醒!”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像只不知餍足的小猫咪,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后,才陡然惊坐起来四处张望。

  “怎么了姑娘?”月琴跟着她打量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陛下呢?”

  姚正颜一脸焦急,她明明记得昨夜陛下与她歇在一起,怎么这会儿醒来连个影子都未瞧见?

  “姑娘莫急,”月琴替她穿上衣物,“皇上去御书房处理国政了。奴婢还听说,小周将军即将抵京了,现下大臣们都在绞尽脑汁准备公主成婚的贺礼呢!”

  姚正颜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窝,又打了个娇憨的哈欠,才开始犯难:“那我该准备什么好呢?”

  “姑娘若是实在拿不定注意,不妨让安海公公一并替您备好去?”

  姚正颜摇摇头,“不可不可。”

  虽说这一世她怕戈阳夹在朋友与亲人之间犯难,故而没有过多接触她,但也到底算得上是姚正颜前世唯一的好朋友,既然是她的婚姻大事,她又岂能潦草敷衍?

  此事一时没有头绪,她又后知后觉问月琴:“你今日如此急切的叫我起来,是有何事?”

  月琴动作利索,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替她穿戴整齐了,此是正接过宫女的洗漱盅,开始为姚正颜梳洗。

  她平静道:“回姑娘,派去大姑娘身边的金香昨夜来信,说是大姑娘昨夜去了寻王的书房,人又一夜未归,应当是成事了。”

  “成了?!”姚正颜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好。

  “我现在就去寻王府,免得王爷醒来后,为掩人耳目把阿姐杀了,否则就完了!”

  月琴诧异了一瞬,既吃惊那看着温和的寻王还有这副面孔,又暗叹二姑娘果真如此思虑周全。

  “那姑娘要到出宫令牌了吗?”看着正沉浸在莫大喜悦里的二姑娘,月琴提醒了她一句。

  出宫令牌?

  姚正颜挑首饰的动作一顿,忽而想起上次她想出宫去乐裳阁时,陛下一口回绝她的事,至今想起还觉得郁闷。

  不过好在她已将计划告知陛下,待会儿多求他几下,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放她出宫一趟吧……

  好不容易梳扮好后,姚正颜就火急火燎赶去御书房找夜听了。

  正月初二依旧举国欢庆,夜听却早早起来兢兢业业批阅奏折。

  出宫多日回来就是新年,即便筛选出要紧的奏折,但也实打实的堆积如山,容不得他懈怠。

  虽然觉得当皇帝无趣,但这些既是属他于的职责,他便会要求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即使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是想为了谁。

  毕竟他自觉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想当什么明君,更不爱他的子民…他只是在麻木地用自己的主观见识,去决定这个朝代当前的运作。

  屠掉楼尔之城,是他原本铁了心要做的事,只是有个小姑娘不同意,他才不得已作罢。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

  姚正颜迈着小碎步哼哧哼哧跑进来,身后跟着的安海拦也拦不住,一个劲的劝她跑慢些。

  听到动静的夜听,茫然地将视线从奏折中抽离,看着直直奔他而来的小姑娘扑进怀里,不由得想起昨夜的亲密,顿时搅得他心猿意马。

  丝毫未见怒意的帝王,抬手扶住她还略带诧异:“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姚正颜抓着他的袖袍忸怩起来:“是找陛下有急事!”

  安海悄悄瞥了两人一眼,未觉不妥后,便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夜听淡然地任她摆弄自己的龙袍,不以为然道:“何事?”

  她立即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满眼期翼道:“陛下,我想出宫一趟。”

  男人依旧有耐心,“出宫做什么?”

  “去寻王府!”

  话音刚落,方才还笑意浅浅的帝王,瞬间垮了脸,周身陡然笼罩起滚滚阴霾,将姚正颜瘆得直想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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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49

  ◎双更合一◎

  银花满地的寻王府门前,缓缓驶来一辆青龙顶朱雀垂纬马车,精美豪奢,且前后随扈众多。

  马车内,端坐了一路的姚正颜,正专注地打量着对面身披白鹤氅、抿唇闭目养神的夜听。

  她悄悄抬手揉了揉膝盖,不料惊动了对面的男人。

  他缓缓睁开眼,却只是脸色不虞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要同她搭话的欲望。

  按耐不住的姚正颜,悻悻地缩了缩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揪住他的衣角,语气讨好:“陛下,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真的是想你以国事为重,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来的……”

  陛下狐疑地扫了她一眼,依旧沉默不语。

  看来他是不信了。

  姚正颜只得闷闷地收回手,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她去找陛下要出宫令牌,他一开始是不乐意,但她又将缘由好说歹说了一通,眼看着令牌都到手了,哪知陛下突然说他也要跟来……

  这怎么行!

  于是姚正颜一口回绝了他,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解释,不知误会了什么的陛下,怒气冲冲、一语不发地将她拽上了马车,非要来看看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人正僵持着,马车徐徐停下,随即响起月琴的声音:“陛下,姑娘,王府到了。”

  姚正颜埋着头绞衣摆,闻声后偷偷抬眸瞥了夜听一眼,猝不及防对上他泛着冷意的碧眸,叫她无端心虚害怕起来。

  男人又不轻不重地吐了两个字:“下去。”

  “啊…哦好!”姚正颜识趣地扶住他的手臂,笑靥如花道:“陛下当心。”

  “嗯。”夜听脸上的雾霾消散了些许。

  显然这一套,对他十分受用。

  只是站在华丽奢靡的寻王府门前,姚正颜遥想前世唯一一次进去,还是在她与夜锦大婚的时候。如今再站在这儿,心态俨然大相庭径。

  夜听见她出神,当即不悦拧眉:“这儿装饰的再华丽,也比不得宫里,有何好稀罕?”

  “是是是。”

  哪知姚正颜打蛇上棍:“若是陛下允我随意进出宫就更好了!”

  “哼。”夜听气恼地别开脸去,一肚子教训话没舍得吐出来,便拉着她进了王府。

  这厢两人还在打情骂趣,另一边小厮却是火急火燎地冲去书房叫王爷出来。

  “王爷?”

  小厮高声唤了几句,却还是听不到里头有动静,急得他上手使劲拍门:“王爷快出来呀!皇上带着姚二姑娘来王府了!”

  猛烈的拍打声终于将夜锦吵醒。

  他先浑浑噩噩地抬手抚上头疼欲裂的脑袋,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后知后觉有什么温软滑腻的东西贴在他身上,那种触觉就好像……

  电光火石之间,夜锦陡然膛目睡意全无,错愕地侧目一看,发现面色酡红的姚舒云正恬静地睡在他怀里。

  昨夜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纵情狂欢,犹如泄堤的洪水,不要命地滚滚涌上心头。

  偏偏门外的小厮还在不要命地催促他:“王爷!陛下和二姑娘都还在大厅等您呢!您快出来啊……”

  一听到皇兄和姚正颜都过来了,吓得他当即一把掀开锦被和姚舒云,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穿戴衣物。

  猝不及防被掀开的姚舒云低声惊呼,不料遭来夜锦一记冷眼警告。

  看了看正窸窸窣窣地穿戴的王爷,再低头瞧了瞧满是事后痕迹,又光溜溜的自己时,姚舒云顿时眼神委屈地埋怨起他来。

  她刚欲开口撒娇挽留夜锦,却先听清了门外的叫喊声后,同样吓得不轻,强忍着身上各种酸痛,慌乱地爬下床将散乱满地的衣物捡起来。

  夜锦堪堪先她一步穿好,然后看着因受惊而脸色苍白的姚舒云,冷着脸低声警告了一句:“此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本王绝对饶不了你。”

  姚舒云脸色白了又白,却只能咬着嘴唇,屈辱地点点头。

  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又是个可心的,见她如此乖巧委屈,夜锦不免得心下一软,放缓了语气:“本王先过去,没人了你再悄悄回院子。”

  惊惧的姚舒云恨不得将下巴抵在胸前,“是,多谢王爷。”

  夜锦这才满意地理了理衣襟的褶皱,衣冠楚楚地出去打开门,总算解了小厮的燃眉之急。

  夜锦在小厮诧异和欣喜的目光中,微微蹙眉,淡然问道:“皇兄来了多久?”

  小厮估摸不准,只能含糊道:“回王爷,一盏茶的功夫肯定有的,您快些去接见吧。”

  夜锦点点头,这才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远远便见挂着白鹤氅、雅致出尘的夜听,正怡然自得地端坐在主坐上,纤细修长的十指在漫不经心地剥着一个橘红色的柑子。

  旁边坐着绯色宫装的姚正颜,正侧着身子双手撑住脑袋,神情专注地看着她面前的帝王。

  在他踏进大殿的前一刻,夜听将剥好的柑子掰下一瓣,自然而然地送进了姚正颜的嘴里。

  这番郎才女貌、岁月安好的光景,叫夜锦看得一个不留神,跨越门槛时脚步踉跄了下。

  在高座上两人的目光齐齐被这动静吸引过来时,夜锦率先换上和煦的笑脸,朗声道:“臣弟不知陛下亲驾,实在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责罚。”

  说罢一撩袍脚,诚意十足地跪了下去。

  “王爷言重了。”姚正颜就要起身扶他,却叫陛下一把拉住她的手,稳当当地将人拦下。

  夜听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对着底下的人敷衍了句:“免礼吧。”

  “多谢陛下。”夜锦这才起身命人上来添茶。

  他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姚正颜,发现她神色如常,少了往日对他的隐隐痴恋。

  夜锦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才战兢道:“不知陛下与二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沉默的夜听显然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姚正颜咬到了一瓣鲜甜多汁的柑肉,又见夜锦终于按耐不住,才更加愉悦地直纾来意:

  “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托殿下暂且照料我阿姐,如今儿想必太后怒气已消,故而特地将人接回宫去。”

  接姚舒云回宫?

  夜锦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他昨夜才与姚舒云发生了关系,今日姚正颜就带着皇兄大张旗鼓地过来要将人带走,这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忐忑不安的他又偷偷打量上方二人的脸色,依旧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一时实在捉摸不透他们的目的。

  再加之矿山无端暴露一事,频频受惊的夜锦不免顿时冷汗涔涔,脊背发凉。

  而姚正颜见他迟迟不肯作答,当即神色凝重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阿姐在你这儿出了什么差错?”

  “不曾!”夜锦下意识一口否决。

  然后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冷硬,又立马试探性问道:“二姑娘既然只是来接大姑娘回去,怎的皇兄也来了?”

  “哦,陛下他只是陪我出来而已。”

  听着小姑娘那骄傲的语气,夜锦的笑容僵了僵,心里没来由堵得慌。

  “原来如此,”他还没来得及做细致打算,只好赔笑道:“管家,去请姚大姑娘收拾行囊回宫吧。”

  老管家驼着身子领命,“是。”

  喂完手头上最后一瓣果肉,夜听这才转身正视了夜锦一眼,边净手边轻声道:“事情办完了就回宫。”

  本来还打算顺带出去兜一圈的姚正颜,眺了一眼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在暗暗威胁她的帝王,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而另一边,坐立不安的姚舒云等来了管家的通知,虽然不知道姚正颜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她第一反应便是让金香派人去清袖戏馆通报:

  “我回宫之后恐怕再难出来,但一有机会,我定会过去的,并非故意戏耍他。”

  金香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妥的。”

  姚舒云点点头,又忍着不适收拾包袱,一路走出寻王府,以为还要费心应付一阵姚正颜,岂料他们早就先走了,只留一驾马车候她。

  寒酸的马车连侍从都没一个,十足诠释了她不受待见的处境。

  金香一脸心疼地看了看她,“姑娘……”

  可是攀上了寻王这颗大树的姚舒云,俨然褪去了昔日的浮躁和拘谨,面对这番落差竟还是心平气和、举止优雅地动身:“走吧。”

  姚舒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度进宫,虽然姚正颜安排她继续住回烟秋宫,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她没有过多的得意和喜悦,反倒是眉间挂着数不清的愁容。

  金香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大宫女,姚舒云依旧只派她过来伺候自己沐浴,免得暴露自己非处子之身。

  “颜儿那边什么情况?”

  金香忙忙碌碌地给她添了些水,“回姑娘,二姑娘回宫后便一直待在养心殿,听说是在赶制戈阳公主大婚的贺礼。”

  姚舒云拧起秀眉,诧异道:“她就没打算过来瞧瞧我这个阿姐?”

  金香为难地摇摇头,“姑娘今日回宫这事,二姑娘似是没明说……”

  “她不来,那我去找她!”姚舒云愤愤地抄起一旁的衣服,命金香即刻给她梳扮,随后气势汹汹往养心殿去了。

  ———

  姚正颜还没哄好夜听。

  这个男人认真闹起别扭来,倔强得要命。

  她环抱住夜听,将下巴嵌到他的颈窝上,如交颈的鸳鸯,又使劲地摇晃他:“陛下,你为什么还要生闷气啊!”

  夜听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怨气尤甚:“朕今日若不同去,你一定要同他搂搂抱抱腻歪一顿吧。”

  “陛下多虑了!”

  姚正颜转身捧住他的脸,对上满是忸怩的帝王,无比诚恳道:“我都已经跟他挑明了,断然不会允许他再近我的身。”

  夜听兀自别开眼,满脸不信。

  十八般武艺都快使出来了还是无果,姚正颜想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又开了口:“那你为何不想朕同去?”

  “我不是说了吗,陛下国事繁忙,自然是以处理政务为先,怎好陪我出去折腾一阵?”

  “先前朕忙于政务,你埋怨朕不理你;现在朕想陪你,你又嫌朕多此一举。”

  在姚正颜茫然失措的目光中,夜听悠悠地总结了句:“姚正颜,真有你的。”

  姚正颜:?

  完了,陛下头一回直呼她的大名,想来真是气极了,但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姚正颜又开始苍白无力地辩解,奈何她将想法再度摆上台来,他还是紧抿嘴唇,一副丝毫无动于衷的样子。

  最后给她说气恼了,尤其他那嘴抿的,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过她的视线恍惚了下,发现他光洁的下巴尤为细腻,惹得她恶向胆边生,倏然凑上去吻住,待察觉到对方错愕僵硬的反应后,才得逞地退开。

  然后发现方才还要死要活的陛下,此时耳尖泛起了明显的红晕,更是羞涩地别开脸不敢看她。

  姚正颜忽然一脸坏笑,原来亵渎陛下是如此有趣的事。

  她又故意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放肆调笑:“陛下不生气啦?”

  本以为矜贵的皇帝陛下不会搭理她,没想到他竟缓缓点了点头,甚至脸上重新挂起了淡淡的笑容,大有鼓励她以后就这样做的姿态。

  姚正颜:……有点怪。

  这厢刚顺了夜听的毛,便见冬晴姑姑进来禀报:“姑娘,大姑娘想见您。”

  闻言,姚正颜先回头看了夜听一眼。

  “又不待见朕。”帝王款款地起身,故作委屈地丢下这么一句便去了御书房。

  姚正颜只能狐疑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道现在陛下真是会得一套一套的。

  “让她进来吧。”

  冬晴姑姑颔首:“是,姑娘。”

  当面色不虞的姚舒云,昂着下巴站定在她面前时,姚正颜正把玩着一只翡翠扳指,见了她也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

  然后轻笑一声:“阿姐在王府过得不错嘛,眼看着体态就丰腴了不少。”

  姚舒云趁她不察,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颜儿说笑了,王府比不得宫里体面。”

  “阿姐你可知这只价值不菲的扳指是谁的?”她恍若未闻地摩挲着扳指,漫不经心地炫耀着。

  姚舒云脸色一白,下意识以为是夜锦送她的。

  没想到她却说道:“陛下从前日日戴着它,但自打我进了宫,他就从未在我面前戴它,阿姐可知为何?”

  听说是陛下赏她的,姚舒云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心生妒意,却也只得同她赔笑:“不知。”

  “自然是怕硌到我,怕我因此不肯往他身上粘,可见陛下待我极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良人。”

  姚舒云错愕地抬头,“可你不是……”

  不是喜欢王爷吗?

  然而后边的话,她没有勇气问出口。

  姚正颜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盯着她,追问道:“是什么?”

  “没、没什么。”

  姚舒云尴尬地摇了摇头,嘴巴如同灌了铅,死活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衣袖里忿忿不平地攥紧拳头。

  反观姚正颜,却是自顾自地笑得一脸明媚,然后又感慨万千道:“再过几日便是戈阳公主的大婚了,阿姐不觉得着急吗?”

  “我…我急什么?”

  “阿姐可是比公主大了一岁的,如今公主都嫁人了,阿姐怎可一定动静都没有?”

  说罢,姚正颜又开始认真自责起来:“都怪我不懂得上心此事,白白耽误了阿姐寻觅良人的时机。”

  一听她谈及自己的婚事,姚舒云噔时警铃大作,连忙摆手:“阿姐不急的!颜儿无需多虑,待我日后有了心仪的男子……”

  “阿姐这是什么话!”姚正颜一口打断她。

  “待会儿我就命人将京中的世家公子的画像,送去任你挑选,只待公主大婚之后我便求圣上为你赐婚,免得再生差池。”

  公主大婚之后?那时寻王正要前往北厘处理矿山的事,哪还能顾得上她?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姚舒云,慌乱失措地挣扎道:“颜儿,阿姐真的不急!”

  原来她会将她带回宫,就是为了给她定下婚事!可是为何要如此着急?难道她是察觉到了她与王爷的事?

  摸不清虚实的她,又拐弯抹角试探道:“为何要如此着急定下婚事?”

  姚正颜将扳指收起来,苦口婆心道:“我是怕阿姐住过寻王府的事泄露出来,万一毁了你的清誉,届时再寻婚可就不易了。”

  这种蹩脚的理由哪能打发得了姚舒云,她不死心地还欲再做争辩:“可是……”

  “够了。”姚正颜俨然不耐烦了,冷声喝道:“这些日子你就乖乖待在烟秋宫挑夫婿待嫁,若是再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可就不是将你丢出宫这么简单了。”

  姚舒云顿时泪眼婆娑,委屈至极:“颜儿你怎么能这么跟阿姐说话啊……”

  然而姚正颜直接无视她的逢场作戏,“月琴,送客!”

  泪雨如下的姚舒云便被人粗鲁地架出养心殿,押回了烟秋宫,丢给了她一大堆的画卷。

  金香急忙将摇摇欲坠的主子搀扶进去,摸不着头脑:“姑娘这是怎么了?”

  趴在榻上嚎啕大哭的姚舒云,断断续续地将事情道清了一遍,才迷茫无措地求金香给她支个招。

  “我好不容易才……”姚舒云忿忿不平地拍打着软榻:“除了王爷,我不想再嫁给别人!”

  “姑娘莫急,”金香冷静思索了片刻,才灵机一动道:“眼下姑娘想留在王爷身边,需要的是一个筹码。”

  闻言,姚舒云若有所思地止住了泪水,迫切道:“什么意思?”

  金香神神秘秘地凑近她,压低声音:“若是姑娘有了王爷的孩子,那王爷定然不会看着姑娘嫁与他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如何保证一定能怀上呢?”姚舒云犯了难。

  金香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只见嘴巴一张一合的,在姚舒云耳边吐了几口气息。

  “你说什么!”姚舒云陡然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后反应过来又压着颤音道:“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死罪!你这是想害死我!”

  见她胆怯,金香当即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张画像,唰的一声展示给她看,又深表同情道:

  “姑娘且看,这些画中男子,面貌粗鄙不堪且不说,身份皆是京中周边低微官员家中的浪荡庶子,可见二姑娘这是存了心要将姑娘推进火坑里!”

  姚舒云慌忙起身多捡了几幅细看,果真如她所言,身份样貌皆是上不得台面。亏的姚正颜方才说的那般中听,原来都是唬她。

  金香将画卷一把丢开,同她推心置腹道:“姑娘单纯,不知这些浪荡庶子有恶劣的陋习,便是以家中妻妾互换交友,献给上司讨好更是司空见惯,姑娘这等姿容,若是……”

  “王爷可是您唯一的机会了,姑娘若是实在惧怕,只当奴婢是在胡言乱语,现在大可下令将奴婢严惩不贷。”

  犹豫不决的姚舒云,低头睥睨了一眼画中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顿时厌恶地甩开,眼神缓缓攀上坚毅的狠厉。

  没想到姚正颜竟然如此歹毒的要置她于死地!

  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姚舒云恨恨地重新昂起头,神情倨傲道:“你说的对,留给我的机会不多了,反正都是要还的孽债,不如让他再助我一臂之力好了。”

  金香一脸钦佩地低下头,“姑娘聪慧,那姑娘如何出宫呢?”

  姚舒云琢磨片刻,便有了主意:“就说我要亲自去采购公主大婚的贺礼,以表心意。”

  “可这要是万一不行呢?”金香皱起眉头。

  “若还是不行……”

  姚舒云重新随手拿起一副画,瞥了一眼后忍下心中厌恶:“她不就是要我妥协么?那我就顺着她的意思好了。”

  金香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假意挑好人,让二姑娘放松戒备?”

  姚舒云得意地一脸高深莫测:“我提前去见见未来的夫君,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姑娘英明!”金香一副快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神情,搀着她纤细娇软的胳膊就往外走:“姑娘,请吧。”

  姚舒云轻哼一声,抬脚时满是得意。

  -完-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50

  ◎姚正颜受惊失控◎

  “阿姐已经出宫了?”

  在御厨的手把手指导下,姚正颜神情专注地穿梭在御膳房里尝试着熬骨头粥。

  月琴淡然地颔首:“是的姑娘,奴婢接下来该如何做?”

  “不必担心,之后的事交给金香吧。”

  姚正颜撩起厚重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和半截小臂,握起冰冷锋利的菜刀切了一根葱倒进去搅拌少许,又嗅了嗅芳香四溢的鲜肉味,才满意的起锅盛碗。

  “走吧,”姚正颜将食盒盖好,脸上是难得的小意温柔:“陛下忙起来总忘记用膳,我去看看他。”

  “姑娘体贴。”

  月琴上前接过食盒,又待走到了无人的道上,才小声道:“姑娘,派去打探梅子乐的人回信了。”

  “如何?”

  “说是挺奇怪,”连月琴都不免开始蹙眉,“这个梅子乐在是公主回宫前几天,凭空出现在京城的,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漂泊无依、居无定所。至于他本人,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来无影去无踪,委实迷惑的很。”

  姚正颜没来由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才吃惊道:“你是说,公主回宫前几天他才突然出现?那可有查到他是哪儿来的人?”

  月琴无奈地摇摇头,“未能查到,但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世家贵族的仪态,奴婢猜测或是其他州郡的士家公子,或是他国混入的。”

  姚正颜细想片刻,前世她只知梅子乐是一介弹曲卖艺的小倌,也没听说他有何特殊背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色将晚,她望了望漫天的雪花,幽幽吐了口白气:“先派人盯紧,切勿让他扰了公主大婚。”

  眼下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她也不好贸然动手,只是梅子乐这个人,必须得提防了。

  若再不行,她再求助陛下。

  眼看着就快到御书房了,姚正颜正满心欢喜的,想拿自己第一次熬的粥去陛下面前邀功,却是远远瞧见了夜锦从里头出来。

  夜锦也看见了她,并且忽视了身后送他出来的安海公公,加快了脚步奔她而来。

  白狐大氅猎猎翻飞,勾勒出他矫健欣长的身形,金丝滚边的腰封上镶着一颗碧绿的宝石,腰间还悬的一挂流苏,随他的徐徐步伐飘逸舞动。

  姚正颜烦躁地拧了拧秀眉,继续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

  而远远旁观的安海公公一时拿不定主意,遂匆匆跑进殿禀报。

  不消片刻,两人迎面撞上。

  “颜儿。”终于逮着机会的夜锦急急唤住她。

  姚正颜面无表情地抬眸打量了他一眼,依旧丰神俊朗眼带桃花,光是看着就不忍让人生气。

  夜锦亦是如此认为。他生的好看,气质温和易亲近,又能有几个女子抵挡得住他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偏偏姚正颜无动于衷地别开眼,两相对峙时先一步侧身让道,又冷言冷语:“殿下请。”

  “颜儿还在生本王的气?”

  夜锦看着面色如霜的她,暗暗吐了一口浊气,心一狠放下身段开始低哄:“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不该将公务上的糟心带到你面前,但本王绝不是有意的…”

  “颜儿难道就因此怀疑本王的心意吗?”他又上前一步,逼得姚正颜皱着眉头后退了两步。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冷声警告:“王爷请自重。”

  “自重?”

  清隽温和的寻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讽刺,不顾失仪地冷笑一声后,开始抬脚步步紧逼,眼底更是逐渐攀上狠厉。

  “殿下!”月琴闪身挡在姚正颜面前,抬手拦住他厉声道:“这儿可是养心殿,休得对姑娘无礼。”

  夜锦咬着后牙槽睨了月琴一眼,忽然发觉她手上提着个食盒,再回看身后的御书房,他顿时怒不可遏地一把夺过食盒,将月琴掀倒在一旁。

  果不其然,姚正颜霎时慌了。

  “还给我!”她急急扑上去欲抢回,奈何丝毫不是他的对手。

  是以夜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脸色不虞的夜锦,提着个食盒站定不动,而姚正颜则双手抓着他,还不要命地一个劲往他身上扑,像是在苦苦哀求、挽留他。

  夜听看不大清她的神情,只觉得顿时心如刀绞,喉头梗血。

  先前还信誓旦旦不会让夜锦近身,如今却在他的御书房外堂而皇之的与他纠缠不清……

  那么这次,是她的计划,还是对他的欺骗?

  佝偻着身躯跟在身后的安海公公,险些撞上猝不及防顿住脚步的帝王,他纳闷地抬头一看,噔时惊惧地咽了口口水,又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皇上这磅礴的怒气,叫他如何敢靠近。

  “皇上,这…可、可能是……”

  安海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想说几句圆场子的话,不料远处那与姚正颜纠缠在一起的夜锦,猛然将手中的食盒丢掉,瓷碗滚落,里头的食物自然撒了一地。

  紧接着寻王冷漠地弃她而去。

  徒留姚正颜怔愣地盯了半晌地上的食盒,然后似乎轰然崩塌了般,扑通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皇上!”未待安海回过神,面前的帝王一闪而过,吓得他赶忙追上去。

  姚正颜对着那碗融撒在雪里的粥,哭得正是撕心裂肺,忽而被匆匆赶来的帝王包裹在满是乌木香的怀里。

  “陛下…陛下……”见是他来了,哭得抽抽搭搭的姚正颜更加委屈,抓着他的衣领就想告状。

  奈何眉眼低垂的帝王,只是轻轻替她拭泪,薄唇微抿不愿同她说话。

  只是再度被夜锦戏耍了的姚正颜,逐渐勾起了前世在青梧院时被他折辱的不堪记忆,陡然失了理智,眼神涣散地嘶哑尖叫着:“我要杀了他!陛下我要杀了他!”

  夜听替她拭泪的动作一顿。

  “颜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慌乱了一瞬的他立马将人拦腰抱起,飞奔送进御书房。

  安海公公扶着摔伤了的月琴进殿时,姚正颜还在失控地重复着方才那句话。

  而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则是紧紧抱住她,一边温声哄她别怕,一边不断地在她脸上落下细密的亲吻,企图以此安抚好受惊的小姑娘。

  月琴看着缩成一团躲在皇上怀里的姚正颜,顿时潸然泪下,不禁担忧嗫嚅了句:“姑娘……”

  “嘘!”安海公公急忙制止她,又趁着陛下还没分出心来责罚他们,拉着月琴忙不迭失逃出来,可把她拽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

  只是他脚跟还没站定,便听见殿内传出皇上一声怒吼:“太医!宣太医!”

  “快宣太医!”安海随手指派了两个小太监过去请太医。

  太医馆听闻是姚二姑娘出事了,忙派了三个太医过来,其中便有年轻有为的周太医周温晏。

  周温晏虽然不如另外两位同僚资质深厚,但到底他是唯一一个曾医治过姚正颜的太医,太医令更是怀疑上次螃蟹残留的毒素未能彻底清除,才促使了她此次的发狂。

  但三位太医轮流把了脉,皆一致认为此刻昏迷不醒的姚正颜,只是受到了些惊吓。

  随后资历最高的张太医,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才向一旁寒气森然的帝王禀报:“陛下,姚姑娘此等症状,就好比梦魇缠身,郁结于心,正气失调,待臣等开几副药调理或能好转。”

  眼里翻滚着躁意的夜听顿时怔住,“梦魇?”

  “是、是的陛下…”张太医忙将脑袋抵下去。

  一旁的周温晏也斗胆进言:“臣以为,最好能找出姚姑娘受惊的缘故,因为目前来看,这个病极有可能还会复发。”

  闻言,夜听眉头拧成疙瘩,忧心忡忡地摸了摸软榻上小姑娘毫无血色的脸,随后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退下后,他才将姚正颜重新抱进怀里,抚着她的碎发茫然地喃喃自语:“一定不是朕想的那样对么?”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要杀了他,是要杀夜锦?

  只是夜锦到底同她说了什么,才会将她害成这副模样?

  好在喂下了药的姚正颜很快就醒过来了,只是在看到守在榻边的夜听后,当即又泪汪汪地钻他怀里小声地啜泣。

  夜听耐着性子安抚了她许久,再三试探后确定她情绪稳定,才小心翼翼询问她:“颜颜方才御书房外为何哭泣?”

  “陛下……”

  姚正颜虽然还是一腔怒火,但知道自己刚才是哭晕了过去,这会儿也不敢太激动,只是抹了抹眼泪才凄凄惨惨道:“寻王他抢走了我辛辛苦苦给陛下熬的粥!还故意摔到地上,不让我送给陛下喝……”

  “你熬了粥给朕?”夜听顿时眉头舒展,指腹无意识地细细摩挲了下她那回了血色的粉唇。

  “当然!”只是姚正颜刚骄傲起来了的劲,立马泄下去了。

  她焉头巴脑的说道:“陛下不肯好好吃饭,先前又嫌我送去的不是亲手做的,我这才去御膳房折腾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熬好了,谁知道……”

  夜听只是抬了抬眼帘,语气平平情绪不辩:“夜锦竟敢故意欺负你?”

  “嗯!”姚正颜点头如捣蒜。

  “所以你才会气得情绪失控,扬言要……”杀他。

  这么说着,姚正颜忽感心脏泛疼,难受得下意识拉着夜听的大手放上去,一脸虚弱说道:“我这儿闷得厉害,陛下快替我顺顺气。”

  夜听哑然:“颜颜你……”

  隔着一层里衣,他的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覆在那团挺翘的软绵上,吓得顿时惊慌失措地抽出来,又红着脸眼神闪烁地望向别处。

  意识到自己此举太过于孟浪的姚正颜,也慌不择路地挣开他,一骨碌钻进锦被里,羞红着脸呜咽半晌。

  她将自己捂得死死的,一边羞耻一边自己上手检查了下,然后庆幸这次调理得早,小身板不似前世那样干瘪……

  “颜颜出来。”勉强冷静下来的夜听,第一时间便是将她的被子拉下来,免得将人憋坏了。

  他又诱哄道:“莫气,朕这就将人抓来,要杀要剐皆随你可好?”

  “当真?”姚正颜立马探出一颗脑袋,眼睛亮亮的眼睛里跳跃着期待。

  夜听刚欲点点头,不料安海公公慌慌张张跑进来,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陛下,小周将军遇刺重伤,而且还、还下落不明了!”

  “什么?!”

  姚正颜不可置信地跳起来,飞速地回想了下,十分确定前世的小周将军这时候没有出事,那么这次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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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51

  ◎瘟疫爆发◎

  寻王府。

  消失了几日的骁,身形矫健地飞进了夜锦的书房。

  “主子。”

  夜锦抬眸扫一眼披了层雪回来的玄衣男子,漫不经心道:“事情办得如何?”

  “我们的人的确埋伏了周云青,只是半道杀出了个程咬金,先一步重伤了他。”

  夜锦凤眸微凝,不怒自威:“是什么人?”

  骁沉吟片刻,只好老老实实道:“像是西域人。”

  “周云青一个小将军,西域人不辞劳苦派人追杀他?”夜锦一时愁容满面地起身来回踱步,摩挲着拳掌百思不得其解。

  骁也跟着揣测了句:“或许是西域人忌惮周家将,想借这次大婚能杀一个是一个。”

  “不对,西域与大祁素来少往来,又多年不曾开战,如今两国鼎立是最好的局面,他们怎会为了杀个小将军就铤而走险?”

  他说得甚是在理,骁无法反驳。

  “大婚……”夜锦思索片刻后愕然回首,恍然顿悟:“是有人不希望周云青与戈阳成婚!”

  “可除了陛下会忌惮,他人还能图什么?”

  要说最不愿公主嫁给周云青的应当是皇上,毕竟公主系太后和寻王一边,而周家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尤甚,一旦周家愿意站党王爷这边,那皇上的皇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坏就坏在这周云青以及整个周家,都死活不愿投靠王爷,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冒险刺杀驸马了。

  但他们也算是捡了便宜,如此一来周云青遇刺一事,就没法扯到王爷头上。

  夜锦琢磨的云里雾里,只得暂且作罢:“先把那些人查清楚再说。另外,本王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他朝骁招了招手,对凑上来的骁小声低语了几句,却叫骁陡然惊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急忙低头压下心中的惊骇。

  夜锦自然无法忽略他的震惊和不解,但他真是恨极了姚正颜敢对他移情别恋,更不愿再忍受皇兄对他无休止的轻蔑和压迫。

  他垂眸凝视骁,目光森寒如冰窖里的死水:“你怕了?本王也怕,可泄露矿山一事的细作一日不除,叫本王如何敢心安?”

  “卑职只是担心万一失控泄露,波及到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夜锦疯魔般哈哈大笑起来,“如此岂不更好?所有人都得为本王陪葬。”

  主子的命令,容不得下人反抗。

  骁恭恭敬敬作揖:“卑职领命。”

  骁走后,书房内又剩下夜锦孤身一人。他已经敛起笑意,兀自漠然地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姚正颜”三个字。

  御书房外,她口口声声说皇兄才是她的良人的话,此刻犹言在耳。

  “笑话。”夜锦将那张宣纸卷起来,神情倨傲地丢到火炉子里,“胆敢背叛本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看着炉子里的火苗不要命地舔舐宣纸,为何他不觉痛快,反而依旧觉得堵的慌……

  -

  小周将军出事,姚正颜甚是担心戈阳公主,迫切的想去看望她。

  “你才刚醒,不许去。”夜听要守着她,故而将奏折都搬到养心殿来批。

  “可是我怕公主……”见他平静地眺了她一眼,姚正颜怂怂地缩回了脑袋,小声嘟囔了句:“她也是你皇妹。”

  她知道戈阳看着大大咧咧,其实也很想亲近夜听,她将他视为亲兄长一样爱戴,也渴望得到这个兄长的温言。

  但夜听并没有当回事,批阅完一本奏折后才悠闲道:“周云青出事,想必太后更着急,用不着我们白搭。”

  但姚正颜总觉得惶惶不安。

  她斟酌了会,若有所思道:“陛下,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寻王干的?可是公主是他亲妹妹啊!”

  “也许吧。”夜听换了一本奏折,批得很是专心致志的样子。

  他又说道:“从他胆敢在朕的地盘上对你不善时,朕就知道他必定在沾沾自喜些什么。”

  她有些不知所措:“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前世没有这样的意外,想必是这一世姚正颜的醒悟改变了事情的发展,导致这些事物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不必惊动他,以不变应万变。”

  “可大婚之日马上就要到了,若还是找不到小周将军,公主怎么办?!”

  夜听难得抽空抬头扫了她一眼,狐疑道:“颜颜与戈阳素不往来,为何独独如此关心她?”

  姚正颜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支支吾吾解释:“公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正颜不由得钦佩…”

  闻言,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轻哼一声,也没告诉她怎么办。

  姚正颜急了,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拐弯抹角地引导他:“我近日注意到了一个可疑人物,并且确定他对公主图谋不轨,极有可能是他刺杀了小周将军,陛下你快派人帮我查一查他。”

  夜听手上的动作未停,语气倒是带了些许兴致,“谁?”

  “一个叫梅子乐的小倌。”姚正颜一骨碌跑到他旁边,专注地盯着他的神情,生怕他不信。

  “不许乱跑。”见她只着里衣就敢跑下床,夜听立马严肃地眼神示意她回去。

  姚正颜扁了扁嘴,只得悻悻地钻回被窝里,乖乖等待陛下的圣裁。

  而夜听则是默了默才摇铃传安海进来,将此事交代下去。

  之后几日,他都严格守在养心殿,任她如何闹腾也不许她出去见任何人。

  姚正颜日日缠在他旁边,将他夸得天花乱坠也不见动容,唯一的收获便是安海带回了梅子乐的消息。

  原来他竟是西域国的五皇子,听闻其巫术了得,又颇攻于心计,虽母族式微却仍能独得圣宠。

  只是没想到这样厉害的人物,前世竟然愿意为了讨好戈阳公主,甘愿隐姓埋名,背井离乡来到大祁做个小倌。

  “那小周将军呢?”

  安海公公为难地摇摇头,“看来公主的婚事要推迟了。”

  “公主近日如何了?”姚正颜委实担忧。

  安海公公十分上道:“公主她忧思过重病倒了,太后近日都忙着照顾她,寻王也正在日夜派人寻找小周将军的下落。”

  “是在快马加鞭私运兵器吧。”旁边一直缄默看书的夜听,薄唇轻启讥讽了这么一句。

  姚正颜先前没有细想,“陛下命他在公主大婚之后前往北厘,若他暗藏祸心借着小周将军失踪拖延婚期,以此为自己争取吞下兵器的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刺杀小周将军的凶手到底是谁?”

  “密探说是,像是西域人。”安海公公神神秘秘道:“而且出事的那段时间,西域五皇子刚好不在住所,只是尚未找到确切证据…”

  姚正颜错愕不已:“西域?!”

  梅子乐?怎么会是他?

  “那个西域五皇子现今何在?”

  安海无奈地摇摇头。

  姚正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奈何夜听巍然不动,总说他们这曲戏还未唱到最精彩的地方。

  正月十四已过,驸马失踪,公主病倒,本该是一段美满姻缘,如今却只剩唏嘘感慨。

  还有姚舒云,更是乐此不疲地三天两头跑出宫,去了解她“未婚夫”的为人。

  与此同时,临近北厘的黔州传出一封密报,正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累死好几匹马后,才终于将密报呈到了皇帝面前。

  睡到日上三竿的姚正颜,刚起床就听到月琴慌慌张张来报:“姑娘,今日早朝传出黔州爆发了烈性瘟疫,黔州城内形势严峻,皇上…皇上已下令封城弃池。”

  “什么?瘟疫?!”姚正颜无力地跌坐下去。

  难道这就是夜锦,亦或是西域五皇子要唱的那出戏吗?他们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视人命如草芥!

  还有陛下,他怎么能……就这么弃他的子民于不顾?

  “不行…”姚正颜无意识地浑身颤抖,哆嗦地提起裙摆就往外跑,“我要见陛下。”

  哼哧哼哧跑到御书房时,她才发现夜听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淡定,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一座死城而已,算不得什么。”

  姚正颜眉头紧锁地上前,抽掉他手里的奏折,又上手捧住他的脸,逼迫他看着自己。

  “陛下,那一城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他们还在等你去拯救,你怎可如此轻描淡写的便弃了他们?这样岂不是正中小人的下怀,寒了天下人的心?”

  夜听耐心地注视她,指腹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手腕,才温声细语解释道:“方才寻王第一时间主动请缨前往支援黔州,但既是小人的奸计,那朕就更要同他硬碰硬了。他想要从中获利,朕偏不如他意。”

  “不可以这样的!”姚正颜不赞同地甩开手,恨铁不成钢似的:“寻王去不得,可另派他人啊。”

  夜听沉默地扫了她一眼,忽而冷着脸起身背对她:“颜颜,朕就是不愿。”

  “为何?”姚正颜困惑不解。

  “朕已经答应过你放过楼尔,如今你又要朕耗费人力物力填上黔州这个坑…颜颜,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他这样不解的反问,叫她委实难受不已,但还是红着眼眶想解释:“我只是不想陛下失了民心……”

  夜听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过来替她捋了捋耳旁的碎发,才语重心长道:“颜颜还小,这些事不该你操劳。你呢,只要乖乖吃饭,好好长大便是。”

  姚正颜一时有些恍惚,没想到陛下竟还是如此凉薄。

  她倔强地一把推开他,哭喊着说道:“你不敢去,我去!”

  她的本意是去联系乐裳阁,让人将她那部分的钱送去黔州救灾,想着能救一点是一点。

  但他误会了她,以为她又想逃出宫。

  “回来!”

  夜听冷喝一声,然而姚正颜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外跑,急得他大步过去将人拽住。但她是铁了心的要与他作对,手腕受到禁锢后开始奋力挣脱。

  两人剑拔弩张似的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示弱。

  最后夜听没控制力度,抓得她疼的尖叫了一声,才慌乱地松了手。

  但他骤然停下拉扯,姚正颜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兵荒马乱之际脑袋重重磕在书案角上,甚至来不及发出声就晕了过去。

  “颜…颜颜?”

  看着前一刻还生龙活虎地同他炸毛的小姑娘,赫然血流不止倒地不起,一点点失去生机,矜贵稳重的帝王陡然僵住,随即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将人抱起来,抖成筛子的大手无助地捂着她的伤口,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殿外的安海公公听到皇上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太医”时,慌慌张张跑进去才发现,方才还好好的二姑娘此刻倒在血泊里,而拼命抱住她的帝王则痛得泣不成声。

  他惊骇得连滚带爬跑出来,“太医!快宣太医!”

  ◎最新评论:

  【67.8%,公主?】

  -完-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52

  ◎姚正颜危在旦夕◎

  宫中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夜锦还在醉仙居秘密接见西域的人。

  西域土地贫瘠、地广人稀,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西域人民风彪悍,骁勇善战。

  如今刺喇喇坐在夜锦对面,满脸胡子的魁梧男人,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声音振聋发聩:“寻王,我皇已经摆出诚意,您究竟意下如何?”

  胡子男人口中的诚意,便是刺杀周云青。

  夜锦满眼警惕地笑了笑,“不知西域皇帝为何要找上本王呢?”

  “实不相瞒,”胡子男人眼帘半垂,神色凝重道:“我皇第五子才华横溢,前些日子却偏偏忤逆圣意,私自遁到大祁来寻找您的皇妹,戈阳公主。我皇不舍爱子,决定刺杀周云青,届时再替五皇子求娶戈阳公主,以盼皇子能早日回国继承皇位。”

  夜锦讳莫如深地倒了杯酒,颇为同情道:“原来如此。只是周将军虽失踪,但戈阳与他的婚事已定,你们找到本王这儿来恐怕也于事无补。”

  胡子男人咧嘴一笑,故作神秘地凑近他:“可是寻王也不甘心永为人臣吧?”

  “一派胡言!”夜锦恼羞成怒地砰然一声砸下手里的青铜酒樽,绝不肯叫人捏住他的把柄。

  见他动怒,胡子男人干笑几声打了个圆场,识趣地一脸歉意道:“寻王莫怪,我们西域人向来不拘小节,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只是……”他又意犹未尽起来。

  “若您此番助我皇一臂之力,如此天大的恩情在,他日您若有所求,我皇必定倾囊相助,还望寻王通融通融。”

  佯装恼怒的夜锦冷静下来。

  眼下他正欲逼宫篡位,奈何准备仓促时机不算成熟,但好歹还有些许胜算。可若是他乖乖交出了手上的矿山,依靠着母后那点兵力,那他再往后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斗得过夜听。

  筹谋了这么多年却要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若是借此机会与西域合作,那将大大增加他胜算,如何不叫人心动?

  察觉到他有所动容,胡子男人立即循循善诱:“只要您的人找到周云青后,把他……即可,剩下的事您大可陪着走走过场。”

  说话间,他朝夜锦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锦端着架子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仅此而已?”

  “没错。”

  胡子男人又招手示意贴身随侍拿出一只木盒子,打开后摆在夜锦面前,正是一颗硕大碧绿通透的夜明珠,随即笑眯眯道:“小小珠子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定当感激不尽。”

  夜锦瞥了一眼那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暗暗吃惊西域出手如此阔绰,西域皇帝对那个五皇子如此看重。既然五皇子痴恋戈阳,那待他促成了二人,日后五皇子登基,定也将他奉为上宾。

  这笔账,怎么看都划算。

  他当即笑容满面地敬胡子男人一杯:“举手之劳,若能成人之美亦是本王的福分。”

  胡子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立即回敬他一杯:“干。”

  这厢夜锦将将地送走了胡子男人,一侍卫匆匆赶过来,气息稍稍紊乱地禀报他:“王爷,宫中传信,今早姚二姑娘的脑袋磕到了案角,至今重伤未醒。”

  “什么?”正踌躇满志的夜锦霎时敛下笑意,神色凝重地拧起眉头,不可置信道:“何人伤她?”

  自他上次御书房气恼地丢了她的食盒后,皇兄便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怎会在此时出这档子差错?

  “是…”侍卫支支吾吾起来,“密探只说当时她是与陛下同在御书房内,旁的便不知了。”

  “皇兄?”夜锦凝思片刻后,决定立即召集幕僚过来议事。

  寻王府的书房内,一位须发苍苍的老者捋了捋白须,慷慨激昂道:“王爷,不管这姚二姑娘是如何受伤,但显然皇上十分担忧她,这些时日必定长半她左右。”

  “是啊王爷!”另一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也应声附和道:

  “眼下黔州瘟疫猛烈,虽然王爷未能从中获誉,但皇上下令封城弃子,已然大失民心;如今为了一个小丫头,皇上更是无暇顾及国政,实乃天助王爷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谋划起来,“天时地利人和,王爷样样具全。只待逼宫胜利后,派兵解救黔州稳固帝位,出嫁公主结盟西域,自然可保大祁江山稳固、国泰民安。”

  夜锦听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亦不免胸有成竹、底气十足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如此振奋人心的时刻,他竟没来由的隐隐担心姚正颜,究竟伤得有多重……

  他兀自郁闷地甩了甩脑袋,又恢复往日那样高雅疏离的模样,与同幕僚同心竭力策划往后的诸项行动。

  只是一切都安排下去后,夜锦还是忍不住进宫一趟。

  他将自己的这些因姚正颜而起的荒唐心绪,当作是没能亲手了结她的执念,究竟是死是活,他要亲眼看看才可安心。

  但夜锦得意的太早了。

  养心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他就去,便是一只蚊子也无法靠近。

  被禁军粗暴地拦在殿外的夜锦,咬着后牙槽忿忿冷喝道:“本王要见皇兄。”

  禁军面无表情地一口回绝:“皇上有令,谁也不见。”

  “好,好的很。”夜锦气急败坏地咧着嘴冷笑,望着养心殿那块牌匾,紧紧攥拳心有不甘地步步后退。

  也罢,很快这一切都会属于他,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夜锦本该直接出宫,谁知半道被金香拦下了。

  金香为了追上他,跑得小脸通红头晕目眩,却不忘赶紧规规矩矩福身行礼,然后传达主子的意思:“王爷,我家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正是气急烦躁的夜锦哪还愿搭理人,遂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冷硬面色如霜:“本王没这闲暇功夫。”

  “王爷!我家姑娘今日连连心烦呕吐,恐怕是怀了……”

  后边的话金香适时打住,继续苦苦哀求他:“求王爷过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夜锦猛然想起自己在书房里,与姚舒云发生的荒唐事,听这宫女的话,莫不是姚舒云真怀了他的孩子?

  骨肉大事,他不敢轻视,当即抬脚折身前往烟秋宫。

  ———

  烟秋宫内,姚舒云正虚弱地倚在美人榻上,旁边则摆着个痰盂,供她时不时起身干呕两下。

  夜锦过来的时候,她正吐得身形摇摇欲坠,只好急忙上去扶住。

  “王爷…”姚舒云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娇嗔的语气夹杂着哭意:“云儿还以为您不会再来了……”

  夜锦哪里还舍得冷落她。

  “怎么会呢。”他搂着她的薄背将人带进怀里,至于方才的那些不快,早被她用胸前的两团软绵磨掉了。

  暖阁内熏香袅袅,怀中娇软吐气如兰,不过多时便叫他心猿意马、欲念横生,险些忘了他来此的目的。

  “云儿,”夜锦抚摸着她细腻的小脸,温声道:“你真的有孕了?”

  姚舒云埋着头,羞耻地摇了摇,又赶在男人冷下脸之前,楚楚可怜道:“舒云不敢请太医,生怕泄露了与您的事。”

  然而实际上,她是确保万无一失了才敢见他的。

  “你做的对,”夜锦刚起的躁意又压下,对她的懂事更加满意:“莫怕,本王会想办法找人替你把把脉的,若你当真怀了,本王定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毕竟如此美人,弃之可惜,倒不如留着用用。

  “可是王爷,”姚舒云又凄凄惨惨地抹起眼泪,“颜儿已决定要尽快将我嫁给京中的混球庶子,以此折辱我。王爷,舒云恐怕无法留在您身边了…”

  夜锦顿时瞳孔微震,神情复杂道:“姚正颜要逼你出嫁?”

  “是啊王爷!舒云已非处子之身,若是一朝泄露出去,那岂不是……”

  “谁敢!”

  夜锦恨恨地一甩袖,想到自己大计将成,不免底气十足地发狠话:“你既已是本王的人,又有谁敢染指。”

  姚舒云见他迟迟不肯付诸行动,不由得急切地拽住他的衣角,一时泪雨如下。

  “王爷,您将我带回王府吧…颜儿出事了,保不齐陛下哪时就勃然大怒,舒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若是伤及腹中胎儿,可如何是好!”

  夜锦下意识皱眉欲拒绝,但一听到孩子的安危,思虑再三后只得点点头,“也好。”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再说逼宫之日将近,若是将她留在宫中,届时兵荒马乱的也难顾他们母子周全,不如就依了她,先将人带回去护着。

  再说姚正颜如今生死未卜,到时他逼宫顺利,没了皇兄倚仗的她又能耐他何?

  遂夜锦胡乱搪塞几句,便将姚舒云带出宫了。

  在大夫确诊姚舒云有喜,并且日子都对的上后,夜锦难得的发自内心地大笑几声,那是将为人父、真真切切的欣喜:“本王要当父亲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姚舒云平坦的小腹,笑得合不拢嘴,“孩儿,你能听见父王的话吗?”

  一夕母凭子贵的姚舒云则嗔怪一句:“王爷,他还小呢!”

  “无妨无妨。”夜锦顺势握起了她的手,满眼柔情,“云儿,委屈你了。”

  姚舒云自然知道他说的委屈,指的是暂且不能给她名分一事。

  于是她识体地摇摇头,“如今舒云已不用住在原先的偏院了,王爷又命王府事事以我为先,只要能为王爷生儿育女,便不觉委屈。”

  夜锦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云儿温柔体贴,最是懂本王了。”

  长的美艳,心思细腻,守分寸知进退,这样的女人,怎叫他不动心。

  是以两人说着说着便滚到了床上。

  开了荤后的男人,多日不沾肉,此刻动起情来,说是如狼似虎也不为过。

  夜锦粗暴地一把撕碎她的亵裤,底下空荡荡的凉意揪回了姚舒云的理智,她奋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喘着粗气焦急道:“王爷不可!会伤着孩子的!”

  话音刚落下,饶是兴致正浓的夜锦也不得不悬崖勒马,留下一句抱歉后便欲起身穿戴离开。

  姚舒云见他分明□□未退,若是他出去随便找了个女人解决……

  “王爷且慢!”她轻轻勾住他的腰带,将人重新带回床上,眼里是赤/裸/裸的引诱。

  夜锦正费力地将下腹的燥热压住,见她这番举动,不由得拧着眉头不悦道:“云儿,不要胡闹。”

  “王爷莫怕,”姚舒云对自己在清袖戏馆学到的技艺踌躇满志,“虽然不能与王爷像上次那般,但云儿还是有法子伺候好您的。”

  然后在夜锦迷茫的眼神中,缓缓俯下身去。

  泄了火后,他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你倒是…很大胆。”

  “王爷喜欢便好。”姚舒云已是累的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见他果真欢心,不由得沾沾自喜了起来。

  夜锦抚着她的三千青丝,看了眼窗外的浓浓的夜色,正欲调笑她几句,门外却忽然响起骁的声音:“王爷,宫中来信,姚正颜危在旦夕,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什么?太医呢!”夜锦顿时大惊失色地坐起来,开始慌乱地捡起衣物穿戴。

  门外的声音传进来:“整个太医馆的太医都过去了,皇上正勃然大怒,只怕是凶多吉少。”

  “备马!”夜锦下意识想进宫看她,忽然想到皇兄的戒备,顿时心一狠咬了咬牙:“不,即刻点兵逼宫!”

  门外的骁犹豫不决:“可是王爷,恐怕时机还未……”

  “如今宫中大乱,就是最好时机!”

  “是。”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好反驳。

  而几句话的功夫夜锦已穿戴整齐,只是他身后被彻底忽略的姚舒云,见他居然如此在意姚正颜的死活,难以置信地喊住他:“王爷!”

  她捂着肚子泪水盈盈,“王爷是在担心颜儿吗?”

  “别乱想,”夜锦敷衍地回头安抚她一句:“照顾好孩子,等本王回来。”随后匆匆离去。

  姚舒云的双眸像淬了毒一般可怖,死死地盯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笑得神情扭曲,几近癫狂。

  “姚正颜,你最好赶紧死了,否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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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53

  ◎子夜一过,夜锦就领兵悄无声息摸到了宫门,与太后里应外合,轻易攻占了城楼。

  ……◎

  子夜一过,夜锦就领兵悄无声息摸到了宫门,与太后里应外合,轻易攻占了城楼。

  禁军大多被调到了养心殿,其他防范之处戒备薄弱,是以夜锦他们所到之处皆能顺利攻下,并且朝着养心殿悄悄拢去。

  等养心殿外的侍卫反应过来时,才发觉他们已然被紧紧围住,顿时乱成一团与敌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平静肃穆的皇宫,刀光火影兵荒马乱。

  “陛下!不好了!”安海公公连滚带爬跑进殿,面色惶恐:“寻王、寻王逼宫谋反了!”

  “什么!”跪了一地的太医们霎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看了看榻上毫无血色的二姑娘,再偷瞄一眼沧桑憔悴的皇上,吓得他们惊惧地瑟缩着身子,连忙噤声。

  夜听仍是平静地握着姚正颜的手,安海却急得火烧眉毛:“陛下,外面那点禁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陛下……”眼眸带着无限眷恋的姚正颜,无力地抓着夜听的手,看着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去罢,我等你回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夜听丝毫不墨迹地点点头,仿佛再平常不过:“好,朕去去就回。”

  吩咐好宫人照看好她,他才接过李六德取来的宝剑,穿戴银甲率领众军,步伐沉稳走出养心殿,如愿对上一脸稳操胜券的夜锦。

  “皇兄,你可算出来了。”

  夜锦站在乌泱泱的士兵前,看了看夜听身后只剩的一小撮侍卫,虽暗暗诧自己此番太过顺利,但对方的确大势已去,不免倨傲地咧嘴笑了笑。

  皇帝亲现,厮杀得以喘息片刻,偌大的宫殿前,除了风雪潇潇和满地尸血,周遭寂静得落针可闻。

  “寻王,”夜听连语气都透露着无尽的疲惫,尤其双眼狰狞的血丝,出卖了他此时身体状况不佳。

  他定定地眺望对方,缓缓说道:“你还真是狗急跳墙啊…”

  夜锦却不气反笑,视线越过了他,在望向夜听身后的养心殿时,突然迫切了起来:“少废话,把这个残暴无仁的暴君拿下!”

  “杀!”众将士闻令,怒吼一声挥剑冲刺。

  夜听冷笑一声,抽出宝剑挽出漂亮的剑花,犹如一条冷血的银蛇,身形滑腻轻巧,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敌人当中,毫无怜悯地杀伐索命,叫人半点抓摸不着。

  眼看着夜听不知疲倦地挥剑御敌,夜锦焦灼地唾了一口,心道再这样硬搏下去,他带来的人恐怕要死伤惨重。

  夜锦急忙唤来骁,“去安排弓箭手,今晚务必一举歼灭他们。否则皇兄的肱骨之臣及时领兵救驾,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是。”骁抱拳退下。

  不料这时,刀光剑影后的养心殿,竟跑出一个娇小的红衣女子,额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步履维艰地冲向混乱的战场,还俏生生地喊了句“陛下”。

  她身后还追着一帮太医和宫女。

  夜锦微微定睛一看,正是受了伤的姚正颜。

  “颜儿!”他胆战心惊的想喝住她。

  一心杀红了眼的夜听,闻声心脏漏了一拍,错愕地扭头望向身后,发现果真是姚正颜跑出来了,还不要命地直直朝他奔来。

  “别过来!”他嘶哑地吼住她,慌乱中一时不察,手臂被人抹了一下。

  夜听顾不上疼痛,一个闪身退出去将小姑娘往后拎,一手执剑一手拥她,却在望向殿外黑压压逼过来的敌人时,顶天立地的男人,头一回脸上露出些许不知所措。

  偏偏小姑娘不懂事,缠着他使性子:“陛下我害怕!你抱抱我好不好?”

  夜锦示意他们停下,又大步穿过人群站出来,看着帝王怀里惊恐万状的小姑娘,目光灼灼温声诱哄:“颜儿,他已经保不了你,快到本王这儿来!”

  “颜颜,别听他的…”夜听警惕地抱紧了她。

  姚正颜也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夜听怀里钻,却不声不响地掏出一把匕首,捅了他一肚子的血。

  这等惊生突变,一时吓傻了所有人。

  染了腥红的匕首应声落地,夜听痛苦地闷哼一声,又被她一脸嫌恶地推倒在地,捂着伤口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王爷,而你却要阻挠我们!”姚正颜眼里闪过一抹紧张,却还故作面目狰狞地瞪着他。

  “颜儿,”夜锦回神,匆匆上去将手里满是鲜血的姚正颜抱住,不料忽然窜出一个黑衣暗卫,众目睽睽之下将夜听带走了。

  那人轻功十分了得,即便骁及时下令放箭射杀之,依旧被他们逃脱了。

  夜听的逃脱,叫夜锦心中十分不安,他慌不择路地郑重吩咐:“封锁京城所有出口,全城搜捕,务必擒拿!”

  “王爷…”虚弱地倚在他怀里的姚正颜恳求他:“他受了伤肯定需要医治,也跑不远的,你一定要抓住他,不然他杀回来,肯定不会放过颜儿的!”

  夜锦按住她瑟瑟发抖的肩头,“莫怕莫怕,颜儿做的极好,本王日后定会好好待你的。”

  那日御书房外,他抢了她的食盒,她却口口声声说皇帝才是她的良人,夜锦委实气得不轻。

  但姚正颜又同他小声低语,说是为今之计,必须要取得皇上的信任,才能与他里应外合,助他成事。

  夜锦没想到她会用苦肉计来博取夜听的信任,更甚对他下手,着实令他惊喜钦佩。

  如今姚正颜说的确实有道理,夜听受了伤,的确诸多不便。

  “严格管控京中所有医馆的药材贩卖,凡有可疑形迹的人物,一律抓起来。”

  底下的士兵们齐刷刷应了声“是”,便由领头带下去办了。

  夜听正焦灼地思考着对策,怀里的小姑娘却呜咽道:“王爷我好难受……”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姚正颜正捂着脑袋痛苦皱眉,他吓了一惊,忙将人抱回殿内,边走边焦急地喊道:“太医!快看看她!”

  一直默不作声装死的太医们,这才一股脑跟着涌进去,稀里哗啦的忙成一团。

  姚正颜一直抓着他的手,惊惧不安地啜泣:“王爷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害怕,你在此陪着我可好?”

  “好好好!颜儿你莫要情急,快快让太医瞧瞧。”

  眼看着她头上的纱布逐渐染上了腥血,夜锦也跟着神情凝重起来,皱着眉头紧紧握着她的手,如愿守在她床边。

  岂料太医忙活了半晌,竟然巍巍颤颤跪倒,各各面色为难道:“姚姑娘失血过多,恐怕……”

  “恐怕什么?”

  夜锦看着虚虚贴在床上,阖着眼面色泛白的姚正颜,骤然发怒:“本王要她活着!”

  众人惶恐地缄默片刻后,周温晏斗胆上前一步:“王爷,姚姑娘伤及后颅要害之处,我等已是束手无策,不过臣有一计。”

  他抬眸,对上夜锦将信将疑的目光,又补充了句:“那人一定能救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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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54

  ◎大结局◎

  “谁?”夜锦望向跪在地上的人,眸色深深,不掩担忧。

  周温晏又将腰杆折低一截,愈发诚恳道:“西域五皇子,梅子乐。”

  夜锦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为难。

  虽然他也听闻梅子乐善于西域秘术,但这么一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如何能在片刻之间能找到人?

  衣袖忽而被人拽紧,床上的小姑娘绝望地盯着他,像是唯恐抓不住自己的救赎。

  “殿下救我…我不想死……”

  高低错落的明辉色宫灯,柔光悉数打在姚正颜惨白的脸上,浓密的鸦羽扇睫毛下,也不免打出一圈深邃的阴影。

  夜锦反手回握住她的手,无比怜惜地看着她安抚道:“颜儿莫怕,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旋即回头厉声吩咐下去:“即刻派人去找!”

  终究是人命关天,即便大海捞针,他也不敢平白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只是话音刚落,殿外一阵吵闹声传进来,顿时让夜锦没来由的心烦意燥:“发生了何事?”

  侍卫匆匆跑进来禀告:“王爷,殿外有一位自称是西域五皇子的人杀进宫来,说是要见您!”

  “谁?”夜锦诧异地拧起眉头,一度怀疑自己听岔了,“梅子乐?!”

  侍卫毕恭毕敬道:“那人只自称是西域五皇子…”

  夜锦先是狐疑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周温晏,他刚刚提及那人,人家就送上门来,叫他怎能不怀疑如此凑巧之事?

  但看周温晏一脸坦然自若,又偏偏这时候,床上的姚正颜奄奄一息地咳起几声,吓得他一时心神不宁,不得不先压下疑惑,立马让他们先放梅子乐进来。

  随后,依旧一袭白衣,单薄瘦削的梅子乐神色凝重地匆匆闯进来,劈头盖脸地质问起了夜锦:“寻王,你把戈阳公主如何了?”

  戈阳?

  夜锦原先愠怒地盯着来人,得知其来意后顿时放下戒备,先前那些揣测也烟消云散,转而一脸笑意:“五皇子莫急,本王不过是派人将戈阳保护起来罢了,她可是本王的亲妹妹,自然不会伤着他。”

  “当真?”梅子乐想了想,觉得此话有理,遂而也收敛了自身的威压,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自然。”

  夜锦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只道这位五皇子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周身气势丝毫不比他差,难怪西域皇帝眼巴巴的要将人找回去继承大任,此人果真不容小觑。

  梅子乐又道:“宫中既不安全,那我更要带走她。”

  夜锦沉吟片刻,“可以。”

  在对方狐疑又诧异的眼神中,他敛起笑意垂下眼帘,望向已经意识混沌的姚正颜,道:“但前提是,你能有本事救活她。”

  一阵风似的掠过,梅子乐已然上前查探了一番姚正颜的情况,随后面色凝重地抬头:“我能救她,寻王是否也能信守承诺?”

  听到姚正颜还有救,夜锦不禁眉头舒展,一脸诚挚道:“本王绝不会出尔反尔,还望五皇子救颜儿一命。”

  “好。”梅子乐是个爽快人,见他诚心诚意要救人,故也不含糊,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一众太医去准备药材。

  末了,梅子乐还叮嘱道:“诸位切记,回灵芝有毒性,一定要找长势不超三日的幼株。”

  一众太医脸上犯难,虽说方才罗列的药材不难找,但这回灵芝……

  太医馆并不多有回灵芝,更别说如此特殊的幼株了。但看旁边的寻王一脸希翼,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求他加派人手尽快搜罗。

  夜锦不假思索:“允了。”

  眼下夜听重伤出逃,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找到,虽然人手不足,但还是救人要紧。

  太医们一走,殿内顿时清静空旷了不少。

  准备大展身手的梅子乐,侧目扫了一眼旁边忧心忡忡的夜锦,语气冷硬:“还呆在这做什么?不想她死就别妨碍我!”

  “我……”夜锦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姚正颜,只好压下心中不满,带着侍从退出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梅子乐只是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悄悄给姚正颜服下而已。

  恰好夜锦一出来,便见有侍卫慌慌张张跑过来,身形狼狈脚步踉跄,一头栽在他跟前,哭腔喊道:“王、王爷不好了!”

  夜锦心不在焉地剜了他一眼,奈何越看越怒从心生起:“又怎么了!”

  “安海公公带着周家军的兵马杀回来了…”侍卫手忙脚乱地扶了扶歪斜的头盔,不知所措地哆嗦着,“而且,而且皇上好像也在其中!”

  “什么?!”

  夜锦噔时警铃大作,面目狰狞地一把揪住侍卫的衣领,逼迫他看向自己:“皇兄不是受伤了吗?他怎么会回来?!”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大将军还在前方御敌,只是派了小的过来通禀…”

  夜锦忿忿地丢开侍卫,后知后觉自己恐怕被算计了,堪堪回头望向养心殿,他还未来得及下令,就见殿门砰然一声被人打开,里面的人也缓缓走出。

  正是姚正颜和梅子乐。

  姚正颜头上依旧裹着白纱,只不过神情大好,丝毫不像是将死之人。而梅子乐,则是安静内敛地跟在她身后。

  “你们……”夜锦一脸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她,“原来你骗的是本王。”

  而身后,周家将也杀了进来,反将养心殿围了起来,随后众人簇拥着夜听走上前。

  “寻王,别来无恙啊。”步伐沉稳、面挂笑意的帝王,清风霁月一丝不苟,身上哪还有受伤的样子。

  只剩一小队人马的夜锦,虽被层层保护着,但脸上却难掩慌乱和不甘,却在看向孤零零的姚正颜时,心存一丝侥幸:“把她抓住!”

  他的士兵们顿时一拥而上,不料堪堪靠近养心殿门前的石阶,只见姚正颜从容不迫地举起一块玄色铁块,旋即一闪而过几道黑影,片刻便将夜锦的人折损大半。

  夜锦正痛心得呼吸一滞,有人却突然惊呼一声:“侍鬼令!是侍鬼令!”

  他这才重新凝起视线盯着她手里的令牌,待看清后身形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无力地垂下双手。

  没想到皇兄竟藏着这样的天下秘宝,更没想到他把东西给了姚正颜!只一瞬,他们都还未看清人影就死了这么多人,哪还能是她的对手?

  姚正颜却故意笑盈盈地看着他,“殿下不继续了吗?这么快就认输了?”

  “你们赢了。”夜锦眼眸低垂,嗤笑一声,几多哀怨。

  夜听只轻轻挥手,周家军便将余孽击溃,成功拿下逆贼夜锦。

  梅子乐没有兴趣看戏,一个闪身离开了。

  冰冷厚重的冰刃泛着铁锈味,层层叠叠架在夜锦的脖子上,他仍旧不甘地目光紧锁姚正颜:“为什么?你从什么开始就骗本王的?”

  姚正颜浅笑着看向走来夜听,轻描淡写道:“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

  “王爷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我这等愚昧无知的野丫头最是好拿捏了。这不,王爷果真信了。”

  从一开始……

  夜锦想笑却笑不出来,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能看的表情。

  “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本王的意图,只是故意引诱本王往陷进里跳。”

  夜听过去将姚正颜抱进怀里,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替她答道:“我们不过是喜欢看跳梁小丑垂死挣扎的戏码罢了,寻王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看着俩人当众卿卿我我,夜锦僵硬地哂笑几声,只忽然觉得浑身都疼痛,再也无力支撑,眼神空洞地磕倒在地。

  沉默了半晌,姚正颜才钻出一颗脑袋,作死似的唏嘘起来:“只是可惜了,还以为王爷有多诡计多端呢,我不过区区一个苦肉计,就能将你耍的团团转了,属实无趣了些。”

  闻言,夜锦只是自嘲地看着她,“你就认定了本王对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利用么?”

  “不然呢?难不成殿下也有真心待人的一刻?”

  他就没有真心?夜锦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无奈地垂下眼帘。

  姚正颜语气不屑,却叫夜听忽而变了脸色,他急忙插了句:“颜颜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倒是个问题。

  直接杀了未免太便宜他,若不杀他又难免夜长梦多,此人终究是居心叵测,决不能掉以轻心。

  她歪着脑袋想了许久,终于笑道:“寻王殿下身手了得,不如就打断双腿,挑断手筋,折其一身武功,废黜官职流放岭南,无诏不得返京。”

  让一个自命不凡之人沦为残废,流放南蛮穷苦之地,不死也得脱一层皮,至于他想东山再起,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夜锦显然也明白这其中利害,苦涩地失笑几声,又由衷赞叹一句:“本王倒是没想到,正颜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姚正颜下意识看向夜听,只见他依旧神情柔和地垂眸注视她,不由得底气十足道:“对!我是如何的人就不劳殿下操心,您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

  “不过…”想了想,她又挑眉笑道:“岭南盛产荔枝,我在宫里还不如以后殿下那般便利,想吃多少便多少呢,这也算是殿下的福分了。”

  夜锦神色平静地垂着脑袋,没再吭声。

  夜听见姚正颜说完了,适时地配合她下令:“将寻王押下去行刑。”

  “陛下且慢。”姚正颜忽然出声制止,又起身招来月琴,“把她们都带上来,让他们见一面吧,说不定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夜锦这才慌乱抬眸,看见自己的母后、姚舒云以及贤妃都被押上来了。

  几个女人都被捂住嘴巴,只能目眦欲裂地跪在地上,瞪着或眼神哀求养心殿上的他们。

  姚正颜握着夜听的手,适时地捏了捏,提醒他对这些人下定夺。

  夜听这才点点头,语气平平毫无起伏:

  “太后撺掇北境军返京谋逆,罪大恶极,夺其尊号剥其兵权,即刻押往上青寺思过赎罪,永不得离开;贤妃与太后勾结,其罪当诛,明日午时三刻正武门斩首示众。”

  剩下一个姚舒云,他将处置权交给了她。

  “呜…呜呜……”被捂住嘴巴的贤妃,不顾仪态拼命磕头求饶,奈何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她就被拖下去了。

  神情恍惚的太后则是嗤笑癫狂,唯有还未被处置的姚舒云,呜呜地哭得泪雨如下,还连滚带爬挪上前想抓住姚正颜的下摆。

  姚正颜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搬出姐妹情,亦或是拿她肚子里怀了孩子一事说事。

  她垂眸打量着狼狈匍匐的姚舒云,突然释然一笑,“除了她,把这些逆党都带下去吧。”

  夜锦临走前,漠然地望向姚正颜和地上的女人,终究没能狠下心来,开口替自己的孩子求饶。

  ————

  历经一场腥风血雨的皇宫,养心殿内,两个倩丽女子正一站一跪对峙着。

  姚正颜耐着性子俯身看向五花大绑又说不了话,急得两眼泪汪汪的姚舒云,颇有兴致地替她擦了擦泪。

  “这儿没别人,阿姐也不必着急,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听,太过聒噪。”

  不料姚舒云听完更急了,开始砰砰几声给她磕头。

  姚正颜按住了她的脑袋,温柔笑道:“如今你有了孩子,小心肝火旺盛动了胎气,若是连这孩子都没了,我可就真的保不住你了。”

  姚舒云自是满眼震惊惶恐,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还知道这孩子的父亲不是夜锦,”姚正颜不顾她的惊惧,徐徐说起:“姐姐怕什么?我是在帮你啊!”

  “金香是我安插过去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清楚。不过你应该感谢我,为了帮你谋划可谓是呕心沥血了。”

  “我不杀夜锦,也不想杀你。我想过了,有了这个孩子傍身,你就能永远跟着夜锦做他的女人,即便是流放岭南也好过回黄牛坳吧?”

  这是自然,姚舒云已经吓得不敢动弹,只好乖乖地点点头,顺从她。

  “但是阿姐,你该学会知足,只要你安安分分随夜锦待在岭南,相夫教子岁月安好,我就可以替你守住这个秘密,倘若你胆敢再生谋逆之心,我就叫天下人永世耻笑你们……”

  “呜呜…”姚舒云浑然吓破了胆,急忙点点头,又惊恐地摇摇头,拼命示意诚心。

  姚正颜自然不会将社稷安宁,全然寄托于这几句敲打上,等他们到了岭南,若有不安分之举,有的是法子除掉她。

  但现在,她终究是心软了,决定给这个姐姐一次机会。

  思及此,姚正颜落寞地起身走开,语气里藏着无尽的惋惜:

  “虽然你总想踩在我头上,虽然你胆敢觊觎皇上,但毕竟你是我唯一的亲姐姐,曾经你对我的好,我也不能忘却,但我们这份亲情,终究只能到此为止了。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会真心待我的阿姐了,他日我对你,也再不会心软。”

  姚舒云呜咽地朝她离去的方向爬去,哭得泪雨如下,梗在喉咙里的那句“对不起”终究是说不出来。

  她怕了,也后悔了。

  方才在外面,寻王明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却始终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她以为落到她手上必死无疑了。

  可最后,颜儿还是给了她一条活路。

  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再认她这个阿姐了……

  想起自己曾经也是真心拼了命想爱护好这个妹妹的,可是后来,曾经相依为命的妹妹亲口对她说,她的阿姐死了。

  姚舒云苦笑一声。是啊,曾经的自己,死在了遇见夜听的那天。

  颜儿明明放过她了,可她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开心?甚至开始期盼要是当初她们没有遇见夜听该多好。

  或许她会闹点小脾气,自视甚高地嫁给王强子,享受他对她全心的爱意,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也不会和颜儿闹到反目成仇的局面。

  但如今,一切都晚了。

  姚舒云被宫女拖下去的时候,远远瞧见帝王的圣驾摆在御书房外。

  出尘雅致的男人匆匆下轿辇,迎面撞上从御书房蹦出来的姚正颜,小姑娘红艳艳的一团,笑得明媚肆意地蹦进他怀里,而男人一手半搂着她,一手从怀里掏出一袋什么东西,然后姚正颜更加欢喜地捡进嘴里吃。

  大概又是颜儿喜欢的小吃食吧。

  姚舒云忽然不觉得嫉妒了,竟感到丝丝欣喜,薄情寡义的陛下,是真的爱那个小姑娘。

  也许,还会爱她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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