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阁


60000+精品小说
尽在听松阁
返回 听松阁 首页

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病友关系》作者:半糖果茶

  文案:

  身体比嘴巴诚实,腺体比脑子好使

  简老板的小超市有一位传奇顾客,在两年多里购买了214盒24只装计生用具,平均每天消耗6.85个。

  简老板表示活久见:现在年轻人身体都这么好的吗?

  后来他相亲相到了这位老客户——

  程总:处对象吗?

  简老板:不了,实不相瞒,我有病。

  程总:好巧,我也有病,可否借一步详谈?

  于是,简老板作为人型镇定剂被对方征用了

  程总の千层套路:病友互助→示弱装乖→甜蜜同居√

  简老板:小朋友好乖→想安抚他→对他上瘾了QAQ

  直到两人一起住了院——

  医生:你俩啥关系?为什么要睡一张病床?

  简老板:最多算个病友吧(小声:就是病友有点黏人)

  程总:互敞心扉,互为良药(超小声:还想咬他脖子)

  反差萌冷脸总裁Alphax迷糊大龄美人Omega

  老房子着火,小铁树开花的俗套爱情/甜是主味,佐以微酸,亿点点搞笑/有两段小波折,只酸不虐/排雷:看文名↑两个憨憨都有病!/豪华四轮出没

  欢迎到网易云收听本文歌单:http://music.163.com/playlist/5287846490/641659175/?userid=641659175

第1章 小森林

  简漾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店时,这座城市恰好告别了漫长的梅雨季节。

  久未露面的阳光今日格外赏脸,将小店招牌上泛黄的水渍蒸干了大半,融融暖光落在玻璃门内色彩缤纷的货架上,渲染出梦幻般的光影。

  “欢迎光临小森林。”穿着围裙的圆脸女孩头也没抬,在收银台后拨弄着一叠小票,身后的时钟显示12点整。

  “还没吃饭吧?”简漾将一个编织袋提进感应门,伸出葱白的指尖敲了敲桌面。

  白娜娜闻声抬头,看清来者的一瞬间笑意挂上眼尾:“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先别收拾了,我带了些特产,去后面吃点东西吧。”简漾眉目恬静,颠了颠手中的编织袋,径自往杂物间走去。

  “好嘞!”白娜娜关上收银箱,蹦蹦跳跳跟着简漾往后跑,还不忘回头使唤:“大灰,帮我看着这边,老板给我开小灶呢。”

  “知道了。”正在摆货的年轻男孩应了声,自觉走到收银台后接班。

  简漾打开编织袋,将其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椰子糕、榴莲干、鱿鱼片、海苔卷,不知不觉摆满了杂物间的小圆桌。

  白娜娜欢呼一声,往嘴里塞着零食,含糊道:“老板,你这次不是去了清迈吗,怎么一点儿也没晒黑?”

  简漾也拿起一块椰子糕小口啃着,懒懒地眯起眼:“我从小就晒不黑,我姐说这叫汗白皮来着,刚好省了防晒霜。”

  “对女孩子说这样的话是会被打的”,白娜娜小声腹诽了一句,细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自家老板,还是那个白白静静、过分漂亮的omega,单凭面相看不出年纪,常年受紫外线荼毒的脸庞像他手中的椰子糕一样滑嫩,一丝细纹也找不到。

  类比于豆腐西施,白娜娜觉得她家老板完全可以被称为超市西施。

  白娜娜来小森林的时间不算长,一年前,她面试时第一次见到简老板。当时她以为这位青年最多25岁,直到从邝叔那里得知了简漾的真实年龄——32岁。

  简老板除了好看,还有一个特质便是浪,并非浪荡花丛间的浪,而是浪迹天涯那个浪。

  在这一年里,简老板有八个月的时间都在外旅游,白娜娜用仅有的四个月相处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家老板年轻的秘诀是因为心大,过分心大。

  有哪位老板会把一家超市甩手丢给收银员和理货员,连个管事的也懒得请?

  简漾就是那个心大到没边的老板,好在进货渠道有邝叔帮忙打理,连带工商税务也一并照应着,小森林才得以运营到如今。

  “老板,你下次什么时候走?”白娜娜拍拍肚腩,打了个饱嗝。

  简漾依旧眯着眼,摊在单人沙发上犯困,像只品相稀有的布偶猫,姿容华丽却懒散异常:“天热了,乏得紧,过两个月吧。”

  白娜娜顺杆往上爬:“那你要多来店里,给我和大灰放放假,我们都连轴转了这么久,年轻人需要恋爱和休闲时间,不接受长期压榨!”

  简漾静静看着面前娇嗔的小姑娘,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来:“知道了,这周让你休三天。”

  “还有大灰,我三天,他三天,你这周得全勤。”白娜娜在小黑板上刷刷写着排班表,她在简漾面前一贯任性,谁让这位老板的脾气和他的面相一样软糯。

  阳光从沙发后的小窗照进来,晕开细碎的光斑,这是简漾喜欢的环境,安静温暖,适合偷懒。简漾轻轻“嗯”了一声,便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唯一不安静的因素便是白娜娜,她在午休时间里刷着微博嘟嘟嚷嚷,一会儿为了自己磕的CP小声尖叫,而后又因为某个惊天大瓜唏嘘不已,这些无意义的言语像白噪音一样,成为简漾浅眠里的伴奏。

  直到白娜娜突然大叫了一声,拍了拍简漾的肩膀:“老板,老板,你快看!”

  简漾揉着双眼,迷迷糊糊支棱起脑袋,声音里带着初醒的困倦和沙哑:“怎么了?”

  “老板你看,这个人!眼熟吗?”

  简漾抬眸一瞥,手机屏幕上是一位青年的半身照,像是在某种发布会的现场,他穿着纯黑色西装,挺削的鼻梁上,是这个年纪少见的凌厉眉眼,干练的气质背后有一种不近人情的锐利。

  无论外貌或是气质,皆有很高的辨识度。

  简漾张开嘴,“啊”了一声,又慢吞吞地开口道:“记得,这是那个经常来买……的小朋友。”

  被隐去的两个字在简漾和白娜娜之间心照不宣,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继续浏览微博上关于这个青年的新闻。

  【Solilo公司《破晓危机》以13亿美元年收入占据国内游戏收入榜首[围观]5月8日,Nee发布《全球游戏市场报告》显示,Solilo公司旗下的生存对战游戏《破晓危机》在今年初爆火,客户端及APP同步运营,仅半年时间成为风靡市场的国民游戏,公司收入同比增涨98.3%,成为年度最强黑马,公司CEO兼该款游戏主设计师——程郁,26岁,未来或将跻身福布斯榜。】

  程郁,简漾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在口腔内绕了一个圈,玩味地笑了笑:

  半年没见,小朋友出息了。

  简漾与这位“小朋友”初识于三年前,当时小森林刚搬到DM大厦附近,简老板还没有招到小白和大灰这样让他省心的员工,常常亲自在店里守夜。

  某天晚上,简漾让收银的小姑娘先回家,自己守着八点到凌晨一点的晚班。十一点多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很高的男孩。

  那时候的程郁比照片上看着年轻一些,还带着点初出学府的书卷味儿,黑眉入鬓,轮廓锐利,是传说中的冷感高级脸。且个子极高,简单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臀线条,外加一双利落的大长腿,能轻易引起旁人的注目。

  30岁的人去看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崽,很容易有种差了辈分的感觉,简漾不自觉给对方打上了“小朋友”这个标签。

  对方进门后便径直往里走,在各个货架上来回扫视,一副火急火燎的架势,简漾的视线一直不自觉跟着他。

  “请问你要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简漾好心开口。

  程郁没搭理人,自顾自翻遍了所有货架,才黑着脸回到收银台,冷冷道:“你们这有气球吗?”

  “哈?”简漾一脸迷茫,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想买气球的顾客,DM大厦附近都是高新科技企业,各种孵化器大楼林立,客户需求里万不该有“气球”这个选项。

  简漾耐心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只有零食、便当、饮料和日用品,气球的话,从这儿往东走两个街区的小学旁边应该有卖。”

  “不行,来不及。”

  简漾只见这位小帅哥暴躁地揉了把头发,往门外冲出去几十米,又一个急刹转了回来,两眼放着异样的光,刺得简漾往后缩了缩。

  程郁在收银台旁的计生用品货架上扫视一圈,拿了两大盒套套便要结账。

  简漾挑挑眉,拿起扫码枪对准那两盒24枚装计生用具,滴滴两声,“一共136元,谢谢。”

  程郁扫码付完钱,便又急匆匆走了出去,一路小跑消失在了简漾的视野里。

  优秀,一次买48个,这是包月还是包季呢?

  简漾收起营业笑容,唇角尴尬地抖了抖,为刚刚成交的这笔生意脑补了一阵,顺手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在进货单上加了“气球”这个类目。

  彼时心大的简漾还没脑补出气球和套套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故事,一周后,程郁又来了。

  简漾在一刹间迅速进行了一次小学除法计算,48÷7=6.85,约等于7,现在年轻人身体都这么好的吗?

  这次小帅哥没有那么急,也没再提气球的事,直奔计生用品专柜,还耐心和简漾谈起了定向需求。

  程郁精致深邃的五官凑到近前,颇为认真道:“老板,有没有容量大一点的?咳……要最大那种。”

  容量?最大?简漾哽了哽,指着货架下排的蓝色小盒道:“那个是特大号,但是只有三只装,而且货不多,我们之前进的五盒到现在还没卖出去,一直没有补货。”

  程郁皱眉:“只有15个吗?不太够,下次能不能多进点货,最好是24只装的。”

  简漾一脸天雷滚滚,默默掏出小本本,在进货单上添加备注:特大号24只装,一箱。

  得了,这次应该够小朋友包年了。

  程郁将五盒特大号扫荡一空,又拿了两盒标准尺码补缺,结账走人。

  等到下一周的某天,程郁又双叒叕来了。他面无表情地领走两盒24只装特大号,并留下了新的需求:

  “老板,上次买的小蓝盒是特润型,有没有油少一点的?那个挺难洗的。”

  挺……难……洗……

  ???

  简老板在空调的冷风中逐渐石化:都特大号了,还不让特润?

  这是遇上了黑洞,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简漾的脑补已经跟不上故事发展的节奏了,麻木地掏出小本本,在上次的记录边加了个备注:不要特润。

  刚进的那箱特润型仅售出两盒便闲置在仓库里,简老板又按客户需求搬回了两箱清爽型。

  就这样,程郁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频率,从简老板手中领取48只特大号清爽型,一直持续了两年多。连白娜娜刚来那会儿,都有幸见过这位“包周48次大神”买套套时的英姿。

  直到半年前,简漾再没有见过这位忠实客户。如今除了那一箱堆在仓库里积灰的特润型小雨伞?,程郁和小森林之间的羁绊算是彻底断了。

  “这个臭小子……”简漾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上的青年才俊,象征性地报了占用库存之仇。

  白娜娜笑眯眯地收回手机,自顾自地八卦道:“原来买套套的小帅哥是我本命游戏的创世神啊,也不知道他买那么多套套都是怎么用的……”

  简漾的午觉还没睡够,事不关己地闭上眼打起了瞌睡,还不忘推了推白娜娜的胳膊,催促她回去上岗收银。

  “一周48个,铁打的Alpha也没有这个消耗量吧,莫非是传说中的顶级A?”

  白娜娜一边往回走一边碎碎念,掏出手机和小姐妹分享自己澎湃的心情。

  bainana不是banana:破晓创世神原来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

  bainana不是banana:超高!超飒!我见过本人!

第2章 花漾家

  简漾遵照白娜娜的排班,开始了自己的顾店生涯,勤勤恳恳忙活了一周,总算等到了休假归来的白娜娜。

  神清气爽的beta姑娘重新扛起小森林的营业重任,打发简漾回家休息,纵容他继续当甩手掌柜。

  简老板挑了个天气不错的周末,打算回老宅探望父母。

  从清迈之行前算起,简漾已有两个月没有见过二老,简父和简母都已年近六十,简漾这些年完全违背了“父母在,不远游”的祖宗训诫,常年满世界乱跑,并非孝心不够,而是被催得太紧。

  一个32岁的omega,按理说已经到了接送小孩放学的年纪,简漾却连个对象也没有,并且是从未有过。

  每次回家探望父母,迎接他的都是同样的死亡三连:

  “你那个omega表妹,大学才毕业,长得还没你好看,都已经谈过五个对象了。”

  “你那个beta堂弟,年纪还比你小,去年都二婚了。”

  “你那个alpha同学,三年抱回俩小子,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不是旁敲侧击,而是旁敲猛击。

  从恋爱到结婚生子,从各个性别角度的全方位逼婚轰炸。

  简老板压根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婚恋嫁娶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若是一定要找出个母胎solo的原因,他将其“归功”于自己的信息素。

  简漾十二岁那年分化成omega,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炼乳味儿。

  嗯,不是牛奶,是炼乳。

  牛奶的特浓特甜pro?plus版。

  这种信息素实属特别,开着一家副食公司的简爸爸为了纪念自家宝贝儿子分化,用他的信息素味道研发出几款零食和饮料。

  软糯糯的奶糖,粉罐装调味牛奶,还有奶味雪饼,诸如此类,百分百复刻了简漾的信息素味道,独此一家。

  简爸爸万万没想到的是,靠着这几款零食,简家的副食公司“花漾家”一下子摆脱了小型民营企业的局面,成为了国民零食的领跑者。

  那味道可能有种魔力。

  谁小时候没喝过几箱花漾牛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院子里最靓的仔。

  谁家过年过节不收几个花漾大礼包,都不算经历了正常的人情往来。

  花漾家在一代人的童年记忆里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简家的暴富来得突然,简漾的尴尬局面也来得很突然,明明是较为私密的信息素气味,一夕之间却被打上了ISO9001质量体系认证。

  简漾还小的时候,所有小伙伴闻到他的味道,都会问上一句:“诶?你是不是刚刚吃了简小兔?”

  简小兔就是他爸设计的那款奶糖的名字,只因为爱子生肖属兔。简漾一度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幼齿,却意外深受人类幼崽们的欢迎。

  这款奶糖爆火后,标志性的大头小白兔logo甚至衍生出了许多周边产品,贴纸、公仔迅速占领中小学市场,连学校分发的作业本上都印着这只呆萌的兔子。

  到了简漾可以早恋的年龄,已经被这种尴尬困扰到有点自闭了。

  简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简小兔“抄袭”了他,并非他没事儿天天吃简小兔。

  从那时起,简漾就自觉贴上了两层隔离贴,确保自己的信息素不外露一丝一毫。

  比起随时随地被人问及自己的信息素,他宁愿做一个无滋无味、无人问津的omega。

  简老板也不是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大学时,当他觉察出自己有那么点喜欢从小一块长大的alpha,在某个发情期羞涩地揭开隔离贴,得到的却是对方一脸童真的回答:

  “小漾,你的味道很甜,很温暖,让我回忆起了我的童年。”

  简漾:神TM童年,我是想勾引你和我做点儿alpha和omega该做的事情,你却跟我谈童年。

  这个答案比发好人卡更让简漾难堪:没有人会在童年的回忆里产生成人专属的欲?望,潜台词“我对你没性趣”比起“你是个好人”,更加杀人于无形。

  简漾不怪他的竹马,只是从这天起,他彻底佛了,腺体上的隔离贴从两层加到了三层,大彻大悟的简老板决定清心寡欲,好好学习。

  这番遭遇成就了简漾注孤生的心态,也让他足足注射了十五年的抑制剂。

  家庭医生从他25岁起便开始提醒简漾,不能长期注射抑制剂,并贴心地表示:“就算无心恋爱,找个床伴P友什么的也行,要适当依靠人力渡过发?情期,而不是药物。”

  简漾觉得纯属扯淡,简妈妈却将医生的嘱咐奉为圭臬,在催婚的道路上一路前行。

  简漾回到老宅的时候正是中饭的点,庄心冉在厨房里忙活,她哼着歌瞟了儿子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做饭。

  “妈,今天心情不错啊?”

  “行了,快洗手去,有你喜欢的菜。”

  简漾差点以为逃过一劫,却在饭桌上被劫了一票大的。

  庄心冉拢了拢刚烫不久的栗红大波浪,正色道:“我给你安排了场相亲,这次的特别靠谱,你别给我撂挑子,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简漾吞了吞口水,弱弱道:“还能商量吗?”

  庄心冉翻了个白眼:“并不能。”

  “妈,你也知道我什么情况,就算是我满意,人家也不一定能接受我这个信息素。”简漾试图甩锅。

  庄心冉:“信息素完全不是问题,那边的意向就是找个有治愈安抚功能的信息素,你百分之百符合要求。”

  简漾破罐子破摔:“年纪多大?我不接受太老的,我颜控。”

  庄心冉:“放心,26岁,我看过照片了,配你绰绰有余。”

  26岁就出来相亲???

  简漾震惊之余好奇道:“您老这是上哪儿找来的小鲜肉?”

  庄心冉一边往简漾碗里夹菜一边得意道:“你爸他们商会的,青年才俊,优秀的不得了。”

  简漾细细品了品青年才俊四个字,回想起不久前才知道姓名的程姓小朋友,一边低笑一边扒饭。

  这年头,一个星期用不完48个套套也能叫青年才俊?

  “见面地点和时间我发给你了,到时候好好收拾收拾,这次再不成我就出钱给你包养一个。”庄心冉一面摆弄手机一面色厉内荏道。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庄女士的消息,简漾漫不经心地划开微信界面。

  花之心语:您好,已为您预留了5月20日(洛悠缇雅法式餐厅)晚餐二楼(翩雅)包间。

  电话:138xxxxxxx

  地址:城北区明珠大道43号。

  简漾轻轻啧了一声,他不怎么待见法餐,印象中只能享受环境,吃不饱肚子,看来这位青年才俊的品味有些华而不实。

第3章 樱桃酒

  和青年才俊的相亲定在三天之后,简漾在倒数第二天幡然觉悟,实在不忍心做一头吃嫩草的老牛,于是连夜收拾行李,打算自驾去临市避避难。

  在加油站休息的间隙里,庄心冉的信息已经追了过来。

  花之心语:〔图片〕〔图片〕〔图片〕人质在我这,你自己看着办。

  简漾猛地打了个激灵,庄女士已经在识破一切后,潜入自己的单身公寓,并绑架了他的小宝贝一二三号:

  佳能EF?70-200mm?f

  尼康尼克尔?Z?24-200mm

  索尼FE?12-24mm?f

  简老板貌美如花的宝贝们像大白菜一样被摆在砧板上,旁边搁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竹间:妈,您冷静一点,手下留情……

  花之心语:留不留情就看你的觉悟了。

  竹间:别撕票,我现在就调头。

  简漾单方面把宝贝们身陷囹圄的处境迁怒在了相亲对象身上,等到正式见面那天,他打开衣柜,打算整点不一样的。

  对方需求是什么来着?

  治愈是吧,安抚是吧?

  简漾心生一计,拎出一套剪裁大胆、线条锋利的黑色西装,配上性冷淡风的墨绿色领带和金属质地腕表,还特意翻出八百年不用的发蜡,给自己抹了个大佬专用的大背头。

  看着镜子里攻气十足,全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近”的犀利身影,简漾满意地点点头,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确保让每一任相亲对象对自己不满意——简老板千锤百炼得来的终极技能,岂是浪得虚名?

  到餐厅时,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钟,简漾推开空无一人的包间,找到正对大门的座位,摆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又试了试收紧领带正襟危坐,正准备再翘个二郎腿,找找天煞孤星的感觉,门就被推开了。

  推门而入的青年看了简漾一眼,微微发愣,退出去重新看了一眼包房门牌,才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如果说简老板今天走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佬风,那这位相亲对象走的就是校园暖男清新风。

  大概是为了综合过于冷感的面容,他穿着薄款的棉质杏色卫衣,天蓝色牛仔裤,一尘不染的白色板鞋,乍一看像是初出校园的学生,柔软蓬松的刘海搭在眉骨上,虽然脸嫩,但身型高大挺拔,视觉上比1米8的简漾还要高出不少。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十来秒,同时诧异地开口道:

  “是你啊?”

  “是你啊!”

  气氛一时凝滞。

  人生何处不相逢,简漾尴尬地顺了顺自己的大背头。

  26岁,青年才俊,据说很帅,海市商会成员,简漾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海市哪来那么多26岁的青年才俊呢?

  眼前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小森林的忠实顾客,在两年的时间里消费14552元,购买了214盒特大号清爽型、共5136只计生用具的小朋友。

  “咳……真巧啊,”简漾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

  程郁步履如常,走到简漾对面落座,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你……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有alpha了……”

  简漾有些莫名:“为什么这样觉得?”

  程郁微微敛眉:“我以为是那位戴眼镜的先生,来小森林的时候看到过几次。”

  简漾回想了一下,笑道:“你说邝衡大哥啊,他和我父亲是朋友,平时会帮小森林负责进货渠道,他儿子都快和你一般大了。”

  程郁闻言抬起头,情绪有明显的变化:“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简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想给自己的脑壳来一拳,开始怀疑里面装的不是大脑,是西湖的水。

  “那个……我听说你的职位是公司CEO,以为你会喜欢这种风格……”简老板闭眼瞎掰,明显有些懊悔。

  “原来那样就挺好的……”程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评价了一句,便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面前的omega,虽然发型和衣着都有些刻意反转,但脸和气质都没变,还是印象中那个青隽秀雅的美人。

  包间柔和暖黄的灯光熠熠洒下,衬得这人肤色愈加白皙,挺秀的鼻梁上是水墨画般清透灵动的眉眼,一抹水红色的薄唇线条柔软,似白宣上落下的朱砂。

  如三年前一般,见之难忘。

  简漾被他盯得有些局促,有意发起话题:“你有了解过我的年龄吧,我比你大了不少。”

  程郁收敛眼神,诚恳道:“不会……我一直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年纪。”

  简漾眯眼一笑:“谢谢恭维,我确实年纪不小了,倒是你,我前些时候还看过关于你的新闻,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的成就,我挺为你开心的,前两年也算是看着你成长……”

  简漾说到一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叫“看着你成长”,这种自来熟的叔叔腔是怎么回事?大概是程郁今天的这身装扮比以往更像小朋友了。

  程郁没想那么多,听到简漾的话,冷硬的唇角松弛了不少:“是啊,那几年挺不容易的。”

  简漾:“你很久不来小森林了,是公司搬地方了吗?”

  程郁端起手边的茶杯,突出的腕骨泛着冷白的光:“嗯,我做的那款游戏销量不错,招了很多运营人员,办公环境跟不上,就搬去了西郊那边的科技园。”

  简漾:“不错啊,科技园都是五百强企业呢,小家伙挺有本事的。”

  程郁这才注意到简漾话里的长辈语气,不由有些脸热,明明是相亲约会,怎么有点像叔侄之间叙旧拉家常?

  “咳……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今天过来跟我见面,是……”

  简漾突然反应过来,他俩这是来相亲的。既然算是“熟人”,简漾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是年纪大了家里催得紧,你不是才26岁吗,为什么就来相亲了,也是你家人安排的吗?”

  程郁闻言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简漾这才注意到,他刘海下的眼眶里有不少红血丝,眼下也有些淡淡的乌青,明明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态。

  程郁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我没有家人管,相亲是我医生安排的。”

  没有家人管?还是没有家人?

  简漾不由为这句话产生了联想,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风光无限的表象下,往往都隐藏着伤痕和疮疤。

  他看穿了小朋友镇定外表下脆弱敏感的内里,有些没由来的心软,轻轻拍了拍程郁的手背,温声道:

  “能和我说说吗?”

  程郁愣怔了一瞬,冷漠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安。

  这时ega,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被“优先服务”的程郁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被waiter逆了性别,还傻乎乎地往膝盖上铺着餐布。

  餐前菜品是樱桃甜酒和银鳕鱼酱蒜香面包,搭配一份柳橙鲜虾佐三文鱼沙拉,看起来鲜甜美味。

  “先吃饭吧,看起来不错。”简漾看到食物彻底放松下来,冲程郁笑了笑,反常的装束也没有影响他五官组合中自然散发出的柔和气质。

  像一杯39度的牛奶,除了舒适熨帖的温热,只余满满的甘甜和淳香。

  程郁被这个笑晃到了眼睛,耳尖有点发热,匆忙埋低头与开胃沙拉做起了斗争。

  位餐上菜很慢,简漾等得心急,好不容易主食端上桌,又感觉没有了饥饿感,兴致缺缺地戳了一块牛排小口咀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期间两人一直沉默着,没有继续刚才的交谈,最后的汤品刚刚上桌,程郁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简漾从他接电话的表情和只言片语判断出这应该是个工作电话,继而礼貌地放下餐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对方。

  程郁接完电话似乎有点焦急,“不好意思,老板,我有点急事要回一趟公司。”

  简漾放下餐巾:“没事,刚好吃完了,你快去吧。”

  程郁有些愧疚,在矛盾的情绪里起身出门,临关门的那刻又转了回来:“老板,你有名片吗?我……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简漾眨眨眼,想了一会儿,从硅胶手机壳后面摸出一张小森林的名片,递给了程郁。

  程郁拿起名片看了一眼,纯白的再生纸上,是一株浅绿色的小树,像是竹子,背后是简单的店铺地址和联络电话。

  “对不起,下次再联系。”程郁礼貌地低头致歉,转身出了包间。

  简漾坐在原位有些好笑,他简老板纵横相亲界多年,过客们形形色色,有的图他的外表,有的图他家的财富,大多是殷勤热切的。

  这是他第一次被相亲对象中途丢下。

  “臭小子……”简漾低低笑骂一声,抹了把大背头,转身出了包间。

第4章 隐匿者

  新的一周,简漾又大气地给两位员工分派了两天假期,自觉当起了全勤老板。

  相亲的事很快被他忘在了脑后,直到三天后的某个早晨,简漾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没有任何备注信息,头像是一片纯黑,申请者的名字是一串长长的英文,简漾努力拼了一会,勉强念了出来:“redundant……data……”

  简老板一脸茫然,只得用百度来弥补自己的才疏学浅,置顶的百科上显示著名词解析:

  redundant?data:冗余数据;数据冗余;资料;多余数据。

  简漾觉得,这位申请者应该就是程姓小朋友,没有明确的缘由,只是觉得很符合他的风格。通过验证后,简漾点了点手机屏幕。

  竹间:请问您是?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简漾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redundant?data:是我,程郁。

  简漾看着提示框上组合奇怪的英文字母,有点眼晕,脑中刚好浮现出程郁穿着卫衣和牛仔裤,刘海低垂的样子,便顺手把备注给改了,这时正好第二条信息进来。

  小朋友:老板,上次忘了问你的名字,请问该怎么称呼?

  简漾一脸黑人问号,这人相亲都不看资料的吗?

  过了三秒又释然了,因为自己也没看。

  竹间:叫我简漾就好。

  消息发过去之后,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简漾耐心等了一会儿,不由好奇小朋友在打什么长篇大论。

  在他看不到的西郊某栋大楼顶层,挂着黑眼圈、胡子拉碴的程郁纠结了半响,实在想不到该怎么称呼对方。

  毕竟是相亲对象,直呼其名过于生分,况且对方比自己年长,小漾或是小简都不合适,程郁把“小漾”默念了几遍,总觉得发音有点歧义,感觉像在撒娇。

  纠结无果,程郁只得在以往的称呼前加了个姓氏,亲都相过了,怎么着也得有点不同吧。

  小朋友:简老板,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我的伴侣,我们能继续相处吗?

  简漾被这条信息吓了一跳,又在瞬间察觉出不对劲来,简漾觉得这个“很适合”另有所指,而非一见钟情的那种适合。

  竹间:为什么觉得适合,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不怪简漾多疑,他早就过了相信一见钟情的年纪,而且他和程郁真正的初遇是在三年前。小朋友如果能凭一面之缘判断出很适合成为伴侣,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保持了两年老板和顾客的单纯关系,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确实太单纯了,在那两年里,程郁很少给简漾多余的眼神,一个扫码,一个付账,连对话都少之又少。

  简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发现,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程郁,没有哪位陌生alpha会对自己的面容毫无所感,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简老板开始怀疑自己的长相,是年老色衰?还是这个风格过时了?

  小朋友:原因?我也说不清,具体可以当面聊聊,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周末我想请你吃饭,补偿那天的突发情况,实在很抱歉。

  竹间:不用道歉,吃饭我倒是很乐意,你选好餐厅和我联系。

  小朋友:好的。

  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相亲对象认可了,简漾翻了两遍聊天记录,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满心疑惑地收起手机。

  程郁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让简漾难得地有了探索的兴趣。

  当天傍晚回老宅吃饭时,简漾终于在庄女士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庄心冉见面便是一记直球踢过来:“上次相亲怎么样了?”

  简漾挑挑眉:“对方觉得很适合。”

  看着庄女士瞬间绽放的笑意,简漾又补充了一句:“并且邀请我周末一起吃饭。”

  庄心冉差点喜极而泣,像她家的大龄剩O马上就能嫁出去似的:“好好好,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程郁说想要和他继续相处,心大的简老板也没深究自己到底想和小朋友怎么相处,只是带着旺盛的探索精神,将这段三年前的萍水相逢延续了下去。

  顺便阻止庄女士给他安排的豪华相亲包年套餐,并索要回了被绑架的宝贝镜头,这才是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简漾生活照旧,打理着自己的小森林,在喧嚣的城市中独来独往,不做多余的停留。

  在某个悠闲的午间,白娜娜给简漾分享了她最近非常热爱的游戏,据说是“48次大神”主导设计,全国爆火的《破晓危机》。

  简漾看她玩了一会儿,自小没有什么游戏天赋的简叔叔看不太懂这种小朋友玩的游戏,却很有求知精神地找白娜娜解疑。

  “那个长得挺吓人的大个子是什么?”

  白娜娜忙着操作,手指按个不停:“那个是屠夫,就是游戏里的反派阵营。”

  简漾摸摸下巴:“长得挺丑的。”

  白娜娜:“屠夫哪有好看的,不过我看贴吧里扒过,说麦伦可能是个大帅哥。”

  简漾:“麦伦是什么?也是一种屠夫吗?”

  白娜娜:“对啊,这个游戏里有很多种造型的屠夫,逃生者也是,都设计得很有特点。”

  简漾:“为什么要说‘可能’是大帅哥?”

  “因为麦伦全身都绑着绷带,木乃伊绑的那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白娜娜分了心,一不留神被屠夫抓住挂在了绞首架上,丧气地拿起简漾的手机,用20秒复活时间给他下了一个APP。

  “喏,老板你自己研究一会儿,游戏里有背景故事和人物介绍,让我安心玩两把。”

  简漾眯着眼点开了这款APP,他对游戏本身没什么兴趣,但这是程郁设计的,简漾觉得可以从其中寻找一点共同语言,还有可能探索一下小朋友的内心世界。

  游戏点开后是一个灰暗的地牢界面,屏幕中一行血淋淋的大字——Death?is?not?an?escape.

  简漾带着哲学精神深度理解了一下,其深意大概是:死亡和逃脱都不是解脱。

  小朋友的思想好像有点危险。

  简漾简单看了看游戏的规则和背景故事:

  《破晓危机》的背景是在被邪灵侵占的异世界,末世中的人类为了生存被迫集结在一起,对抗被邪灵侵占意识的屠夫。

  屠夫生前也是人类,曾经杀人无数,但都因为各种现实极端的原因死掉了,他们的灵魂被邪灵抓住后,经过无数折磨,又被塞回到残破的躯体内,他们失去了自我意识,开始替邪灵收割人类的灵魂。

  简漾对这个反派阵营产生了兴趣,仔细浏览了一遍每个屠夫的人物造型。

  一共18种屠夫,有男有女,不出意外,每一个都是奇形怪状,要么没有脸,要么没有肚皮,要么缺胳膊少腿,集合了各种恐怖血腥元素。

  简漾打了个寒颤,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异类,这是一个全身绑着绷带的高大男人,不同于其他屠夫扭曲畸形的身躯,他站得很直,身形挺拔,唯一暴露在绷带外的,是一只猩红凌厉的眼睛。

  这就是白娜娜刚刚说的麦伦吗?

  简漾现在有点赞同贴吧大神的观点:这货看起来挺帅的。

  简漾注意到,游戏中的每个地图都和屠夫的生前经历有所关联,思索片刻,他好奇地点开了麦伦的详细资料。

  隐匿者:Mylon

  绑定地图:索拉多姆孤儿院

  传记:索拉多姆孤儿院的孤儿,他年幼时发现了孤儿院内不可告人的秘密,管理者为了封口,将他关在地下室囚禁。三年后Mylon将看守者骗入房内绞杀,又一一刺杀囚禁他的管理者。命案发生后,人们发现孤儿院长离奇死于仓库的地下室,而Mylon从此消失无踪,以屠夫的身份重回末世。

  专属技能:【寂静空间】隐匿者拥有潜行技能,潜行期间,能影响周围的环境,降低附近逃生者的移动速度,并使用传送门快速移动。比赛开始时,隐匿者拥有一定数量的传送门,并可在任意平整地面上将其放置。

  看完这段天书般的文字介绍,简漾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是连连看不好玩,还是宝可梦不够肝?小朋友为什么设计了一款这么阴暗绝望的游戏?

  秉承着关爱后辈身心健康的目的,简漾主动给程郁发了条微信。

  竹间:今天下载了你设计的那款游戏,麦伦长得挺帅的。

第5章 宅物语

  简漾发给程郁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两天过去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直到周六晚上,简漾洗漱完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时,才有了回音。

  小朋友:不好意思,这几天在做一个比较大的更新包,没注意看手机。

  竹间:〔团子叹气〕

  小朋友:对不起。

  竹间:饭还吃吗?

  小朋友:………

  竹间:黄了?

  小朋友:可能有点失礼,我能邀请你到我公司来吃饭吗?我明天的时间确实有点紧,但我很想和你见一面。

  小朋友:〔团子下跪〕

  竹间:你偷我表情包?!

  小朋友:长按点进去就能下载。

  竹间:好吧,明天几点,地址发我。

  小朋友:谢谢,会有点远,你把地址发给我,明天让司机来接你。

  小朋友:公司的厨师做菜很好吃,我的办公室也有独立餐厅……你能答应来我很开心。

  简漾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脑补出程郁那张锐利冷淡的高级脸,这种脸上露出忐忑又兴奋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简老板轻笑一声,不厚道地回了个表情。

  竹间:〔团子掐脸〕

  简漾随后发了个微信定位给程郁,反正明天他也没事做,宅在家里等司机来接就行了。

  第二天,简漾起床后认真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发色天生偏淡,有不明显的亚麻色光泽。简漾拿着梳子比划了一阵,将过长的刘海梳成四六分,一侧的发丝被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瓷白的耳廓。

  回忆起相亲那天给自己留下的阴影,简漾在穿着上没有再作妖,挑了件轻薄松软的藕色针织衫,配上咖灰色的直筒裤,脚踝处挽起两圈,舒适又清爽。

  十点半,简漾接到了司机的电话,在小区门口找到了对方。外型低调、内饰奢华的黑色轿车沿着环线一路向西,开车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平头老哥。

  “师傅您贵姓?”简漾饶有兴致地搭话,想从程郁身边的人着手,多了解一点小朋友的详细情况。

  司机坐得端正,微微点头:“免贵姓吴,您叫我老吴就好。”

  简漾语气亲切:“您一直在Solilo公司工作吗?”

  老吴憨厚地笑了笑:“刚来一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到这种新兴企业工作,说来挺不可思议的。”

  简漾:“您平时都是跟着程总吗?”

  老吴:“也不算,公司有三位老板,我算是高层的专用司机,干他们这一行的,用车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公司里,三位老板谁需要用车,会提前通知我。”

  简漾心下了然,看来程郁和他的两位合伙人都是工作狂,也只有这种干劲十足的年轻人,才能打造出破晓危机这样的游戏业的黑马,带领公司快速崛起。

  “从我那到Solilo大概要多久?”简漾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继续道。

  老吴:“不算远,咱们走市内高速,车程四十分钟,前边儿马上就到收费站了。”

  简漾弄清了自己和程郁之间的既定距离,又和老吴闲聊了一些他们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快就下了高速。

  轿车停在一栋镜面大厦前,老吴为简漾打开车门,招呼另一位工作人员领简漾上楼,自己转头去停车了。

  简漾跟着制服考究的工作人员上了高层专用电梯,嘴角牵起一个笑来。

  他一个闲散度日的小超市老板,继他家老简的花漾家副食之后,再一次达成了以贵宾待遇进入一家公司的成就。

  “请您稍等,我通知一下程总。”工作人员在一扇木制大门前停步,拿起门边的一个对讲机,简单讲了两句。

  十秒钟后,木门被从内拉开,西装革履的程郁瞪大眼睛,愣愣盯着门口的简漾。

  “不请我进去吗?”简漾好笑道。

  程郁连忙侧身,为简漾让出一条道来。

  简漾没由来的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小朋友还是那么冒失。

  真可爱。

  程郁的办公室面积很大,与简漾概念里的总裁办公室相去甚远,没有豪华整洁的办公桌,也没有气派体面的书柜和皮质沙发。工作台上有四个很大的显示屏,东西堆放随意,喝水的马克杯看起来很朴素,座椅上搭着一条小毛毯,还有些游戏相关的手办,放置在随手能碰到的地方。

  “能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办公室吗?”简漾笑道。

  程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抿了下唇,推开了一扇隔间的门。

  “有点像公寓的结构,没什么特别的。”程郁先带简漾看了一眼待会吃饭用的独立餐厅。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大的房间里,是一张线条简洁的白色长方形餐桌,整齐地摆放着四张餐椅,再没有别的装饰和家具。

  简漾很难想象,轰动全球的游戏公司顶层会是这种环境。

  “这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程郁推开另一扇门,房内是快捷酒店一样的布置,一米八的白色大床,木制衣柜,一盏不大的床头灯。床脚的拖鞋和床头随意堆放的几本书暴露了主人的生活痕迹。

  简漾惊讶道:“你平时都在这里住?”

  程郁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嗯,在市区有套房子,有点远,不想浪费来回的时间。”

  简漾轻笑,这位非典型小总裁将宅男精神充分发挥到了办公室里,吃住工作一体化,倒是挺有趣。

  “今天真的很抱歉……”程郁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裤的中缝,像个等待批评的小学生。

  简漾这才发现,小朋友眼下的青黑又浓重了一些,眼底布满血丝,虽然刮了胡子,发型也特意打理过,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明显的疲态。

  简漾不自觉地伸出拇指抚了抚程郁的脸颊,程郁惊慌地抬头,像只突然被生人触碰的离群小兽。

  “是不是工作太忙,没有休息好?”简漾努力放缓声调,把面前的青年当成某种易碎品。

  程郁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间失语。

  “你上次说,觉得我很适合做你的伴侣,现在能和我说说原因吗?”简漾轻轻牵起程郁的衣袖,引导他坐在床尾处,又在他身边落座。

  “我……我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说我需要一个伴侣。”程郁忐忑地开口。

  简漾将散落的垂发重新别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伴侣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我想听听你对它的定义,也想试着了解一下你对我的需求。”

  程郁眼底的慌乱和无助又加深了些,捏紧手指,直视着简漾的双眼看了片刻,似乎想在对方眼中找寻可以依靠的凭据,而后缓慢开口:

  “我在心理上存在一种较为严重的疾病,从而引发了身体上的一些问题,我的医生一直建议我找一位温柔包容的伴侣,治愈型信息素和恋人的陪伴可以有效缓解我的病情。”

  “我试着接触了几次治愈型的omega对象,感觉都没有太大作用,除了你。”

  “和你相处时,我能感觉到放松,就像几年前一样,其实……其实我可以一次买一箱,也可以网购,但我觉得每周都能看到你……挺好的……”

  程郁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有些喘气,神情却放松了下来。

  简漾挑挑眉:“你确定你那几年有看我?”

  程郁耳尖微红:“我有看的。”

  只是一直以为对方有alpha,没敢明目张胆地看,程郁自动隐去了这一部分。

  简漾呼出口气,解除了自己年老色衰的警报。又有点想笑,原来小朋友是想把自己当人型镇定剂来使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伴侣。

  简老板有些迷茫,是否有必要给小朋友提供这种帮助,虽然他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但他不希望程郁因为医生的建议混淆了自己的感情观和婚恋观。

  伴侣不是用来功能化和索取的消耗品,而是一种责任和付出。

  简漾决定以后再慢慢纠正小朋友错误的观念,眼下的情况,他只想帮帮这个敏感脆弱的小可怜鬼。

  “你刚刚说,信息素可以缓解你的病情,你要闻一下我的信息素吗?”

第6章 助眠奶

  “你要闻一下我的信息素吗?”简漾的视线巡过程郁的眉眼,侧过头露出个善意的笑容。

  这是简漾十几年以来第一次主动向他人开放自己的信息素,他将自己的动机定义为“乐于助人”。

  当然,简漾心里也有底,小朋友只要闻过他的信息素,肯定不会再傻乎乎地要求当什么“伴侣”。

  一秒让人回到童年的简小兔同款味道,充当镇定剂的同时,功能近似于抑制剂。就算是再狂野的alpha,闻到的一瞬间也会性趣全无。

  程郁有些发愣,喉结滚动,吐出一个“好”字。

  简漾撩开后颈的薄发,将三层隔离贴缓缓撕开,久被封闭的腺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散发出奶味的甜香来,将小小的卧室盈满。

  简漾的信息素曾在性质检测中获得极高的评分,治愈程度S++级别。

  空气中好像灌满了实体的热牛奶,又淳又暖,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程郁周身的毛孔里,包裹住他鼻腔里的每个细胞,而后沁入神经和大脑。

  程郁感觉自己后颈的腺体有点发热,舌根也自发分泌出唾液,他咽了几下口水,看简漾的眼神像在看着发光的神祗。

  “你……好香……”程郁的声线异常沙哑,并非干渴至极的那种哑,而是一种迷茫无措的虔诚。

  简老板:哈?

  这和简漾想象的不太一样,小朋友不是应该立刻报出那款奶糖的名称,然后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吗?

  简小兔失灵了?!

  程郁往简漾身边靠了靠,全凭本能贴近他:“好甜……”

  简漾:excuse?me?

  “咳……你小时候不吃零食的吗?”简漾惊讶道。

  程郁直愣愣地摇摇头。

  简漾逐渐张大嘴:“简小兔奶糖吃过吗?花漾家牛奶喝过吗?小粉瓶那种……还有花漾雪饼?咳咳……花漾大礼包?”

  程郁更加迷茫了:“你说的这些是什么?”

  完蛋,小朋友居然没有童年。

  简漾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另类,有些百感交集,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程郁的请求打断了。

  “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程郁的言语优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说完连自己都惊住了,连忙解释:

  “那个……就是单纯抱一下,你很好闻,我……我忍不住。”

  乐于助人的简老板还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没想太多,伸出手揽过程郁的肩膀,用搂小朋友的姿势将他带到了自己怀里。

  程郁全身一震,僵硬了片刻,缓慢地环住了简漾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心底有种歇斯底里的渴望,却不敢太用力,怕弄痛怀中的热源。

  他唯一拥有的热源,温暖,香甜,想要一直抱在怀里。

  程郁还没意识到这个热源并非归他所有,只是本能地发出一声喟叹,像是某种犬类幼崽的叫声。

  简漾尴尬地搂了程郁一会儿,刚想叫他起来,发现小朋友居然抱着他的腰睡着了。

  睡……着……了?

  镇定剂见效挺快的,简漾大幅度动了几下,程郁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简老板只好抄起小朋友的膝弯,想要将他抱到床上去休息。

  好沉……简漾用了两次力,都没成功。

  这臭小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结实。

  简老板深吸一口气,连拖带扯,总算把程郁弄到了床的中间,为他脱掉束身的西装,又褪掉鞋袜,折腾出了一身薄汗。

  简漾把空调打开,给程郁盖上被子,看他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睡得死沉,便转身想去洗手间找块毛巾擦汗。

  没曾想他刚有这个念头,程郁就翻了个身,拽住了他的衣角。

  简漾试图掰开他的手,睡着的熊孩子却抓得很紧,怎么也掰不开。

  “这倒霉孩子……”简漾嗔骂一声,只得靠坐在床边,拿了本床头柜的书,安静翻看了起来。小朋友看起来很需要休息,简漾决定纵容他一次。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有敲门声响起来,简漾没法起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外面的门被打开了,传来脚步声和小车推动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个男人低声通报:“程总,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吗?”

  简漾尴尬地应道:“没事了,谢谢。”

  门外的食堂大叔听到简漾的声音愣了一下,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带着暧昧的笑容悄悄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简漾放下书,看了程郁一会儿,好奇地凑到程郁后颈闻了闻,味道淡不可察,有点像柠檬,又有点像青梅,只能辨别出一丝酸味,无法判定类别。简漾翻开程郁的衣领,才看到腺体上那枚隔离贴。

  omega是弱势群体,带隔离贴是自我保护手段,强大如alpha并不需要考虑这种方式,他们有足够强健的体魄和性别自带的意志力优势,带隔离贴的原因只有一种,就是礼貌,保护对方不受自己信息素影响。

  小朋友还挺绅士的。

  简漾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到了他睡午觉的点,不免感觉到困意,便和衣躺下,在程郁身边打起了瞌睡。

  安静昏暗的环境催发了良好的睡眠,简漾也睡得昏天黑地,等到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

  简漾抬起带着腕表的那只手臂,瞟了一眼,下午四点二十。

  没吃中饭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简漾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程郁今天是请自己来吃饭的,饭呢?

  哦,对,饭在餐厅里,刚刚已经送上来了。

  实在是饿得慌,简漾想起身去扒点冷饭,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程郁整个抱在怀里。

  程郁像个无尾熊似的,手脚并用把他囚禁在怀中,右臂搂着肩膀,左臂搭在肚子上,两只大长腿夹住了简漾的双腿。

  毛呼呼的脑袋挤在简漾的颈窝处,蹭得他有点痒。大狗一样温热的呼吸一起一伏,全都打在了简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简叔叔风中凌乱: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发生了什么?

  还有更尴尬的事情,简漾发现自己的大腿外侧杵着一个很大只的坚硬物体,偶尔还蹭动两下,烫得他腿根发麻,头皮更麻。

  我只是来陪你吃个饭,你却把我睡了。

  虽然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睡”,还是让简老板32岁的老脸无地自容。

  简漾与无尾熊斗智斗勇,挣扎出一身汗,才堪堪逃出束缚他的怀抱,匆匆离开了卧室。

  “呼……”简漾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明明只是来吃个饭,差点晚节不保,小朋友真是太可怕了。

  简漾泄愤似的把餐桌上那条冷透了心的清蒸鲈鱼戳了个稀烂,就着冷饭猛扒了几口,勉强充了饥。

  吃完饭程郁还是没有醒,抱着简漾躺过的那个枕头睡得正香,简漾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儿,发现小朋友眼下的青黑散去了不少,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算了,就当我舍己为人做了好事。”简漾将床头的隔离贴重新贴上,为程郁带上了卧室的门。

  简漾没打算等程郁醒,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尴尬,他在程郁的办公室又晃了两圈,临走时看上了桌上的一个手办。

  那是一个麦伦的手办,和游戏里的形象大相径庭,Q版风格,裹着绷带的小人蜷膝蹲坐,手中捏着一朵废土玫瑰,大脑袋上露出一只圆圆的大眼睛,清澈水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简老板挥一挥衣袖,离开了程郁的办公室。另外顺走了一只麦伦手办,并留下了一张字条:

  “原定报酬未妥善交付,现以手办一枚作为补偿,望程君知悉。”

第7章 海底沟

  简漾从西郊回来,直接去了小森林。白娜娜不在,他叫住正在摆货的罗小辉,让他来杂物间一趟。

  “大灰,能不能帮我验证一件事?”

  罗小辉:?

  简漾撕开隔离贴,炼乳信息素的味道从后颈溢开。

  19岁的小alpha瞬间两眼放光,一脸无邪童真:“老板,你怎么跟简小兔一个味儿。”

  简漾啪一声重新贴上隔离贴:“好了,你去忙吧。”

  罗小辉一脸懵逼,回去摆货了。

  简漾陷入了沉思。

  没出问题啊,简小兔还是那个简小兔,怎么在程郁那就失灵了?

  这孩子没吃过他家零食也就算了,为啥抱着自己这支人型镇定剂还能硬成那样?

  没等简漾琢磨明白,程郁的消息就来了。

  小朋友:〔团子下跪〕

  竹间:醒了?

  小朋友:对不起。

  竹间:以后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休息得怎么样?

  小朋友:真的睡着了。

  竹间:什么意思?你以前睡觉都是假的吗?

  小朋友:嗯。

  竹间:………

  小朋友:真的很感谢,我很需要你,你能考虑做我的伴侣吗?

  竹间:我认为你对自己的需求有点误解。

  小朋友:?

  竹间:可能是那位医生给你的建议让你有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如果你只是需要信息素的安抚,和适当的陪伴,朋友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竹间:当然,我很乐意做你的朋友,为你提供这方面帮助。每周一到两次见面,为你提供信息素安抚,你可以请我吃饭作为回报。以这样单纯的方式就能够解决你的困扰,不必升华到伴侣层面,那样太复杂。

  简漾阐述完自己的想法,程郁很久没有回话。

  竹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小朋友: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简漾被小朋友幼稚的问题逗笑了。

  从相处以来的细枝末节里,简漾判定程郁是个有思想觉悟和行动魄力的成年人,礼貌、上进,不谄媚迎合,也懂得规则和分寸。有时候他却表现出小孩子一样的天真,会示弱和索求,会将自己的痛处揭开给对方看。

  维持在适当的度里,巧妙且讨喜。

  或许可以称之为撒娇。

  竹间:这个承诺对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可能有点理想化,以后会有很多现实因素去干扰它。有可能你的病情好转后,不再需要我,也有可能你找到了真正的伴侣,他能够更好地为你提供这种帮助。

  小朋友:那你呢?

  程郁用词太过简练,简漾没法理解这个问题。

  竹间:我怎么?

  小朋友:你这样说,好像是我单方面在向你索取,你可以随时离开。

  小朋友:就算是朋友,不应该是相互的吗?你不会需要我吗?

  简漾愣了愣,视线正好落在手边的Q版麦伦手办上,绷带小人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好像和程郁的脸重叠了。

  他手中的废土玫瑰无人认领,就算委屈到缩成一团,依然执着地举着手,等待有人拿走那朵花。

  简漾摸了摸麦伦的大脑袋,有些心软了,小朋友好像有点委屈。

  竹间:我不会随时离开。

  竹间:我愿意一直做你的朋友,就像小森林一样,只要你想去,我会一直在那里。

  简漾默默隐去了后半段——除非你先离开,就像当初你搬去西郊,再也没有去过小森林一样。

  小朋友:谢谢你。

  因为一时心软,便签订了一份无限期的不平等条约,简老板终于体会到了年长者的无奈。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再回复,而是切到了日历里的行程界面。

  他将半年内的旅行计划全部删除,暂时终止了自己浪迹天涯的人生规划。

  至少等小朋友的病好一点吧。

  简漾收拾了一下,打算回老宅解决晚饭,小麦伦被他揣在裤兜里,摸了一路。

  今天两老都在,简大总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庄女士依旧神采奕奕地围着简漾打听他和程郁的后续发展。

  简漾淡定地喝了口茶:“约了。”

  庄女士喜笑颜开。

  简漾挑眉坏笑,故弄玄虚:“还一块儿睡了一觉。”

  庄女士一脸惊涛骇浪。

  简漾止住笑,一本正经道:“以后会一直约。”

  庄女士不知该喜该忧。

  “怎么那么快啊,是不是你为老不尊,祸害人家小朋友了?。”

  简漾轻嗤:“小朋友不祸害我就算不错了。”

  庄心冉担忧道:“发展得太快会不会不稳定啊,他能接受和你这种小叔叔结婚吗?”

  简漾下意识抹了把脸,紧张道:“我怎么就成小叔叔了?”

  庄心冉颇为嫌弃自家大龄剩O:“三岁一个代沟呢,你和他都隔了两个马里亚纳大海沟了。”

  简漾若有所思,何止两个,小朋友在他那个年龄段也是个异类,身上有很多猜不透的地方。从当初买套套的奇怪举动开始,简漾的理解能力就不够用了。还有他的心理问题、身体问题、对婚姻和伴侣的错误概念,还设计了一款吓死人的恐怖游戏。

  就算是单纯作为朋友,这些代沟想要跨过去,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简漾叹了口气:“您老别为我操心了,多做做保养,还能晚几年当老太太。”

  庄心冉翻了个白眼:“就你贫。对了,你以后用不着抑制剂了吧?”

  简漾挑眉:“嗯?”

  庄心冉:“你不是有对象了吗?都一块儿睡了,以后帮你解决发?情期是应该的。”

  简漾不置可否,没有搭话。

  庄心冉:“下周我约陈医生再过来帮你看看,你这个身体状况真的很让我很担心。”

  简漾:“不用了,我心里有数。”

  简漾自认为是个崇尚科学和自由的现代人,抑制剂的研发就是为了将AO两性从本能中解放出来,无论在人道主义还是社会安定方面,都贡献了显著的力量。

  现代医学发达如斯,人类本能不值一提。

  简漾刚信誓旦旦立了个Fg,结果转头就被打脸了。

  从周二开始,简漾隐隐感觉到了不适,体温升高,常常莫名地脸红心跳,某处分泌的液体也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老朋友又要来了,简漾晚上回家后,便给自己扎了一针强效抑制剂,等待热潮的退去。

  第二天起床时症状照常消退,简漾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生活照旧。吃晚饭的时候,简漾接到他爸的电话。

  简绍嵘:“你明天下午五点来希莱酒店给我帮帮忙,我和你妈两个人应付不过来。”

  简漾:“是什么事?”

  简绍嵘:“海城商会的年度交际酒会,今年轮到我做东,你到时候帮我引引客,陪叔叔伯伯们说说话,顺便看着点现场,别出什么状况就行。”

  酒会?简漾皱了皱眉。

  简漾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他的人生信条便是不追名逐利,不拘于大流,将有限的生命用来多看看这个世界。红花绿树,溪谷川涧,落日海湾,都是他的所爱,唯独不爱与人周旋,混迹在充斥着利益往来的人群中。

  其实也不用说得那么文艺——

  说白了就是社恐。

  作为一个omega,老简和庄女士对简漾没有太高的要求,虽然是独子,却没有逼着他接班家族企业,简漾这些年浪惯了,仅靠着一家小超市维持自己的生活开销,将及时行乐贯彻到底。

  可近几年来简漾总有些于心不安,老简已经年近六十,头发白了不少,高强度的管理工作剥夺了他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光。

  有些事情,是子女不可推卸的责任。

  简漾挣扎了一瞬,轻声道:“知道了,爸,交给我就行。”

第8章 白手巾

  第二天下午,简漾做了个简单的造型,穿着一套较为正式的灰色礼服,按照约定时间去市中心的希莱酒店执行任务。

  出发前保险起见,简漾又给自己扎了一针抑制剂,在酒会这种人挤人的环境里,存在许多不稳定诱因,发?情期并没有过去,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到目的地后时间尚早,简漾和老简碰了头,听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老老实实站在会场门口接客。

  人来人往,客套寒暄。

  这些海城叫的上名号的人物,都毫不吝啬地称赞着简家的Omega独子,说这贵公子生得像个谪仙,如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简总好福气。

  简绍嵘搂着简漾的肩膀,笑地见牙不见眼。

  日头渐落,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简漾拍了拍微笑到凝固的脸颊,打算进会场找个地方揉揉他那僵硬的老腿。

  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步履匆匆,赶在最后一刻到达会场门口。他穿着一套挺廓的勃艮第西装,皮鞋锃亮,打着考究的领带,颇具精英派头,面容和身材更是加分项。

  简漾扬起唇角,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伸出手和对方交握了一下:“好久不见,程总。”

  程郁面无表情地回握住简漾的手,捏得有点用力,久久不曾松开,“你好,简……简公子。”

  简漾笑得更开心了,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将头凑近些,在程郁耳边轻声道:“比简老板好听一点。”

  程郁全身一僵,手握得更紧了,勉强维持的冷峻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浅色的薄唇颤了颤,眼角微垂,看向简漾的眼睛里闪动着隐秘的光彩。

  “简公子,”小朋友傻乎乎地又叫了一遍。

  简漾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那只小麦伦?,心软得不行。

  为了表扬听话的小朋友,简漾将自己胸前口袋里装饰用的白色手巾拿了出来,三两下折成一只小白兔,放进了程郁左胸的口袋里,露出两只小耳朵。

  穿这么一身黑,也不破个色,怪凶的,现在好多了。

  简漾上下审视一遍,满意地拍了拍程郁的肩膀,“好了,快进去吧,马上开席了。”

  程郁脚步有些乱,总觉得塞到胸前的小白兔手巾变成了活物,在那一个劲儿地跳。

  简漾进了会场后,继续执行老简布置的任务,与陌生人们互相恭维。虚情假意的交谈总是让人口干,手中的香槟不知何时喝掉了大半。

  酒会进行到了后半程,宾客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意兴阑珊。

  简漾后知后觉感到了头晕,喉头发紧,视线模糊,他在人少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想缓口气。

  宴会厅穹顶的冷光有些刺目,简漾低着头喘气,香槟的后劲不小,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打晃。这时听到上方传来一道男声:“需要帮助吗?”

  简漾懵懵地抬起头,对方看清他的长相后,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像是在叹息:“小漾,好久不见。”

  简漾眯眼努力辨认来者,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两秒,逐渐上移,一尘不染的皮鞋,收紧的西裤裤脚,裤管笔直,西装笔挺。最后是一张干净俊朗的脸,线条柔和,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十年未变。

  很多年前,简叔叔还是简同学的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人。

  最后以被对方发好人卡作为结局。

  简漾以为自己会一直介怀与余子笙的那一段,毕竟他心里的小鹿只为这一个人哐哐撞过墙。

  然而简漾现在很淡定,虽然有些醉,但内心毫无波动,大概是心里的小鹿长大了,走路贼稳,也不爱搭理人了。

  “好久不见,”简漾神思清明了一瞬,礼貌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椅子划过地板发出一声轻响。

  余子笙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小漾,你不舒服吗?”

  简漾再退:“喝了点酒,不碍事。”

  余子笙:“你的脸很红,需要我叫庄伯母过来吗?”

  简漾:“不用了,谢谢,我先过去有点事,你玩得开心。”

  简漾咬着舌尖刺激自己保持清醒,起身朝酒会中心走去。

  意识到余子笙没有跟着自己,简漾放松了些,腿软得不像话,视线也变得更加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了一会儿,简漾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庄女士的身影。

  “妈——”简漾刚喊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黑,腿也彻底软了,像是跑完马拉松彻底脱力的人,意识还在,身体却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啊!这里有人昏倒了——”

  “是简公子,天呐,这是怎么了?”

  “大家让一让,别踩到他,需要叫救护车吗?”

  庄心冉听到人群的喧闹,匆忙跑了过来,看到软倒在地的简漾瞬间慌了神,将他上半身搂进怀里,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简漾手指勉强动了动,抓住庄心冉的手腕,用气声道:“妈,不用……我发?情了,送我上楼,帮我拿抑制剂来……”

  庄心冉流到一半的眼泪憋了回去,又气又恼,“你可真有本事!”

  庄心冉一个养尊处优的omega哪里抱得动简漾,连忙四处寻找自家老头子的身影。

  这时余子笙顺着人群跟了过来,俯身询问:“伯母,他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庄心冉找到了救星:“小余啊,你能帮我把他背上楼吗?”

  余子笙松了领口,卷起袖边,打算将简漾抱起来,却迎上简漾极度抗拒的眼神。

  “妈,您去叫我爸来,我没事,只是没有力气。”

  简漾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后颈烫得吓人,西裤包裹的后臀上一片水泽,连眼眶都变得通红,却坚定地和本能做着抗争。

  程郁拨开人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印象里一直云淡风轻的简老板躺在母亲怀里,修长的四肢有些扭曲地蜷缩着,脸颊通红,呼吸沉重,眼眶里包裹着湿润的水光,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像个被打湿了、弄脏了,摆成奇怪姿势的漂亮玩偶。

  程郁瞳孔猛缩,胸口的白兔手巾几欲跳出口袋,他在瞬息间判断出眼下的情况,勉强保持镇定,沉默地蹲下身从庄心冉怀中接过简漾,拦腰抱起。

  简漾看到程郁的脸,愣了一下,却没有抗拒,乖顺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在极度脱力中闭上了眼睛,百分百信赖对方的样子。

  庄心冉和余子笙都有些惊讶。

  仔细辨认对方的容貌后,庄心冉突然想起了面前的年轻人是谁。

  儿子的上一个相亲对象。

  据说有过几次约会,觉得很合适的26岁青年才俊。

  老母亲悬起的心落到了实处,从手包中拿出一张房卡,塞到程郁的西裤口袋里。

  “这是为酒会准备的房间,你带他上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打电话给前台,他们会通知我。”

  程郁点点头,将怀里的人往上搂了搂,掌心擦过简漾的西裤时,有些微凉湿润的触感,程郁愣神,掌心挪开,没有停留太久。

  “简夫人,能给他盖点东西吗?”程郁声线沙哑。

  庄心冉视线瞟过,看清了某些尴尬的细节,她解下宽大的披肩,展开盖住了简漾的身体。

  简漾全身软得像块流体,被程郁护住后臀抱紧,脑袋摁进怀里,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周围混杂的alpha信息素味道令程郁警铃大作,他步子迈得飞快,将简漾抱上了电梯,逃离了这个过于复杂的环境。

第9章 熟蜜桃

  程郁将简漾放在松软的大床上,气息不稳地为他盖上了被子。

  昏黄的暖光让简漾的面容不那么清晰,迎着光的一侧脸颊上能够看到很细的绒毛,像成熟蜜桃的表皮。他睫毛很长,弧度很小地上翘,闭眼的时候,在眼下垂落出一片阴影。

  简漾没有睡着,意识被浸入了甜腻粘稠的液体之中,浮浮沉沉,无法靠岸。

  程郁盯着他不断轻颤的睫毛,哑声道:“你还好吗?”

  他低下头,像是忍无可忍,手指触到简漾的眼角,轻轻蹭了蹭,指腹擦过睫毛的末端,带起轻微的痒意。

  简漾缩了缩,于是觊觎他睫毛的那只手落了下来,抚过脸颊上湿润香甜的细小绒毛,最终落在下颌处,想要将对方白莲瓣似的下巴捏进手心里。

  这种种行为都是本能使然,程郁觉得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等动作落下来,却轻得像一片羽毛。

  alpha的温柔抚触让简漾连灵魂都颤栗起来,挣扎道:“唔……给我抑制剂,谢谢。”

  程郁凭借着一点课堂上得来的生理常识,轻声安抚:“抑制剂只能在前期控制腺体激素水平,阻止它的发生,一旦真正开始,再注射就没有用了,你之前……没有打抑制剂吗?”

  简漾眼中都是朦胧的水光,程郁的话语成了压断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已经发生了。

  那两只强效抑制剂都没能终止这次热潮,就算再打第三只,也无济于事。

  简漾脑袋里某根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耳中一片嗡鸣,压制已久的热潮开始汹涌反扑。“唔……”他大声喘息,修长的双腿在被子底下扭动,呼出口的气息滚烫如火。

  程郁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胸前的白兔没有跳出口袋,而是跳进了他的胸腔里,不知是被omega发?情期的生理表象迷惑,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心底产生了一种冲动,掌心紧握成拳:

  “需要我帮你吗?”

  简漾听出了他的意思,空茫的双眼聚焦了片刻,“我们只是朋友,你没有责任这样做。”

  简漾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下巴裹在棉被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程郁,声音很轻地说:“你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程郁觉得简漾这句话是在告知他,同样也是在告诫自己。

  这个人太冷静了,睿智理性,原则清晰,仿佛刀枪不入,不会对任何事物和窘境低头。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着。”简漾将头缩进被子里,闷声道。

  omega用硬抗的方式渡过发?情期需要莫大的勇气,对意志力和身体的考验也是巨大的,至少房间里这位年轻的alpha无法想象。

  卧室的门被带上,将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隔离在了屋内。

  程郁脚步虚浮地走到套间的客厅,从柜子里翻出为AO紧急情况准备的应急箱,其中有应对omega意外发?情的工具。

  透明包装里是一支中等大小的按摩器,过分仿真的形状让程郁有些脸热,他胡乱撕开包装,装上自带的电池,最后还顾及到卫生问题,撕开一个套推到了按摩器上。

  这一系列动作让程郁口干舌燥,隔离贴下的腺体热得快要融化,眼中漫起鲜红的血丝,暴涨的情绪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程郁感觉到自己有犯病的征兆,静静坐了五分钟,用医生教导的方法平衡呼吸,调整注意力,努力将心底的狂躁压下去。

  不行,现在不行,简漾需要他的照顾。

  程郁冷静下来后,再次推开了卧室的门,扑面而来的甜味像胶质一样黏厚,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

  简漾以为程郁已经走了,他在难耐的热潮里脱掉了束缚自己的衣物,颈后的隔离贴也被撕掉。

  程郁在铺天盖地的诱导信息素里差点失控,身体先一步起了反应,西裤前端被绷紧,呼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带着烈火,从上往下一路灼烧,所过之处皆为灰烬。

  程郁将舌尖咬出了血,堪堪压制住alpha的本能,他缓步走到床边,将准备好的按摩器放到床边。

  “这个也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说完便落荒而逃。

  卧室门再次被关上,一只汗津津的白皙手臂从被中伸出,将那个东西捞进了被子里,片刻后便传出暧昧的水声。

  程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不敢走,omega的发?情期一般会持续三到五天,其间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和水分,这种时候的小o神志不清,情绪脆弱,很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

  程郁揉乱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帮我准备一箱流体营养剂,再准备一箱纯净水和一箱含牛磺酸的高糖饮料,送到希莱酒店2306。”

  “对了,把我常用的那两台笔记本也送过来,这周我不来公司,远程办公。”

  “给我送两套衣服过来,再去买两套棉质睡衣,一定要纯棉,尺码大概是180,宽松一点。”

  程郁交代完所有细节,身体的反应还没有消退,他走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开到最大的冰凉水流击打在沸腾的年轻躯体上,持续了半个小时,才将那些热意冲散。

  两小时后,门铃响起。

  程郁:“哪位?”

  “是我,简漾的母亲。”

  程郁打开客房大门,庄心冉看着衣冠整齐的程郁有些惊讶:“他……怎么样了?”

  程郁将人引到沙发上落座:“在卧室里,睡着了。”

  “你们……结束了?”庄心冉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程郁沉默片刻,大概理解了这位女士的问题,冷着脸镇定道:“他不让我碰。”

  庄心冉发誓,她刚刚从这位冷漠淡然的青年眼中看出了委屈的情绪,千真万确的委屈。

  “那他……”庄心冉轻轻皱眉。

  “他打算自己硬抗。”程郁坦然道。

  庄心冉眼睛瞪大:“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他跟我说你们都已经……”

  程郁:“已经怎么?”

  庄心冉感觉自己保养得当的老脸有点发烫:“简漾说你们已经在一起……睡过了,我以为你可以帮他度过发?情期。”

  程郁一愣,睡过?什么时候?

  他很快想到了那次计划之外的午睡,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抱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很软,很甜,本能地想要靠得更近。

  程郁:“……只是单纯的一起睡午觉,没有发生别的。”

  庄心冉审视着儿子未来的伴侣,神色复杂:“简漾有跟你说过他的身体情况吗?”

  程郁摇摇头。

  庄心冉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医生只告诉他了其中一部分。”

  程郁看了卧室的门一眼,放低声音道:“他……怎么了?”

  庄心冉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轻声开口:“一些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问题,是这些年才有的,简漾变了很多。”

  程郁给庄心冉倒了杯水,摆出默默倾听的姿态。

  “他小时候的性格和现在完全相反,是个任性娇贵的孩子,爱哭鼻子,爱撒娇,想要什么都会在我和他爸面前卖乖,脾气也不太好,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燃,三天两头跟人打架,打不赢就回家抱着他爸大腿哭……”庄心冉絮絮叨叨讲着儿子小时候的事,眉宇间一片柔和。

  程郁冷硬的唇角边浮起一个浅笑,不由脑补出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奶包,又娇又俏,可爱的不得了。

第10章 树欲静

  客厅的交谈仍在继续,庄心冉看到程郁脸上淡淡的笑意,也跟着笑起来:

  “我那时候还在想,他这么个纸糊的怂包,以后要是分化成alpha,怕不是个讨人嫌,连媳妇都找不到。”

  程郁又想到了相亲那天见面,造型潇洒俊朗的简漾——如果是alpha,肯定也是可爱的。

  庄心冉:“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分化出一种很特别的信息素,成为了omega,他爸心里高兴,就以他的信息素味道作为范本,做了一款系列零食,其实这是一件很正常、也算不上负面的事情。”

  程郁点头赞同:“很有纪念意义,简总是爱子心切。”

  庄心冉叹了口气:“错就错在时机不对,那个系列的零食也火得过了头,简漾刚刚分化性别,处在心思最敏感的青春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搁到心里。”

  “刚刚有性别意识的孩子,会把信息素当成像性征一样的隐私,就像女孩子会在意胸部的发育,男孩子会因为变声期而尴尬,你们男生一起上厕所时还会偷偷比大小,不是么?”庄心冉笑道。

  程郁耳尖有些红,除了学校的生理课,从来没有长辈和他讲述过这些。庄心冉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自然流露的母性光辉,这是程郁没有拥有过的,却很渴望。

  “爱喝红酒的人,遇到红酒味的信息素,会给予关注;爱吃橘子的人,遇到柑橘味的信息素,会特别敏感,这都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射,只是简漾承受的这种关注太多了,让他觉得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性征,成为了所有人的谈资。”

  庄心冉喝了口茶,接着道:“那时候吃过我们家零食的孩子,都会对简漾的信息素味道大惊小怪,连长辈也不例外,经常放在嘴边讨论,逗弄他,调侃他,大多是玩笑性质,也有恶意或下流的,这些声音成了简漾生活里的惯性,必须随时承受。”

  程郁了然,难怪简漾第一次把信息素给自己闻的时候,会问出那一句——你小时候不吃零食吗?

  他将心比心地想象,如果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问及自己的关于性方面的隐私,还会彼此互相讨论,那一定会令他感到非常不适,小奶包当时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庄心冉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放低声音:“越是娇纵的孩子,越怕经历挫折。简漾每天都会经历这些,头几次的时候,他会回家哭闹。我记得他有一次哭,是因为有个大年级的同学说他的味道很香,当着他的面把一颗奶糖含进嘴里,用很下流的方式吮咬,然后在他耳边吹气,他被这种性骚扰性质的怪异行为吓坏了。”

  程郁握紧拳,被这些旧事激起了丛丛怒火。

  庄心冉又叹了口气:“可能是他小时候我们太娇惯他了,这孩子承受能力很差。彻底击垮他的点应该是感情方面的挫折,他小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后来据说表白了,对方却因为信息素拒绝了他。”

  程郁愣神片刻,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他也有过喜欢的人吗?那人为什么会拒绝这样好的简漾?

  庄心冉的话很快解答了程郁的疑问:“你应该知道,大部分人会在12岁到14岁分化出性别,产生信息素,而信息素真正成熟定性是在16岁到18岁之间,这个时期会区分出信息素等级和信息素性质。”

  程郁点点头,表示知晓这项常识。

  例如他自己,是在14岁那年分化为alpha,17岁定性为顶级alpha,信息素性质是“共情型”。如果他愿意,可以用信息素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对方。

  庄心冉:“简漾的信息素是在18岁时彻底定性,我和他爸觉得光凭一种信息素味道不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于是带他去做了信息素鉴定。他的信息素被评定为治愈型S++级别,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大部分alpha闻到他的味道都会像打了镇定剂一样,思维放空松弛,暂时遗忘一切负面情绪,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程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眉目舒展,唇角带笑:“您说说看,我觉得这应该算是好事,至少他的信息素对我来说很珍贵,和他在一起让我很舒适。”

  庄心冉苦笑了一声:“医生说,拥有这种信息素的omega得到了万中无一的治愈能力,却失去了作为omega独有的性魅力。这种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是镇定剂,同时也是抑制剂,大部分alpha无法对着一个治愈型S++的omega发情,也就是说,会毫无性欲,只有极少数顶级alpha可以跨越这种本能。”

  程郁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冲的那半小时冷水澡,觉得这个医学鉴定存在悖论,明明可以有的,而且很激烈。

  程郁从耳尖红到了脸颊:“医生也说了是大部分,大部分不代表全部,对我来说,他很有魅力。”

  庄心冉噗呲一声笑出来:“看来你们真的很合适。”

  程郁追问道:“这个评定结果对他影响很大吗?”

  庄心冉反问:“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对omega毫无吸引力,与爱情基本绝缘,你会怎么想?”

  程郁很淡定:“应该不会怎么想,顺其自然吧。”

  庄心冉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那是你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才会这样说。简漾就不行,从那件事之后,他变得安静了很多,他开始隔绝一切外界的声音,拒绝与人真心交流,一直到你所看到的这样。”

  程郁认真道:“他很好,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

  庄心冉笑得有些无奈:“你会觉得他很好,所有人都觉得他好,但他自己过得并不好。”

  程郁皱眉,表示不解。

  庄心冉露出疲惫的神色:“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omega,家境殷实,长相出众,但他分化以来这二十年里,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也不追求事业,他什么都不在乎,拒绝和任何人产生羁绊。孤单单一个人满世界飘来飘去,我真怕哪一天,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句话一直在程郁脑子里回荡,他也问过简漾与之相关的问题——

  【你这样说,好像是我单方面在向你索取,你可以随时离开,就算是朋友,你不会需要我吗?】

  简漾的回答是——

  【我不会随时离开。我愿意一直做你的朋友,就像小森林一样,只要你想去,我会一直在那里。】

  简漾一直没有朋友,却愿意做自己的朋友,程郁在前一刻为这份殊荣感到受宠若惊,却在下一瞬感觉到心脏紧缩。

  他与简漾在小森林萍水相逢,若有似无地接触了两年,他随公司搬去西郊,他们之间的羁绊便彻底断了,如果没有过于巧合的相亲,他们将再无交集。

  简漾愿意为了一顿饭提供帮助,用最甜美的信息素安抚自己,却拒绝成为伴侣,甚至在最难熬的境地里拒绝自己的身体。

  程郁在这一刻才对简漾有了真正的了解。

  简漾的灵魂可以满世界飘荡,去看那些未知的风景,他的心却封闭在小小的一方土壤里,不随任何人或事物移动。他就像是一棵树,他感谢过路人好心浇下的水分,愿意将树荫供给路人歇脚,却从不挽留任何人为他停留。

  “他的病……是什么情况?”程郁声线里有轻微的颤抖。

  庄心冉的指尖扣紧茶杯,缓缓开口:“医生诊断过,他因为青少年时期受到的某种刺激,产生了自主性的情感封闭,但他又逼着自己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所以并不典型,旁人也很难察觉。这种长期的心理病态,属于高功能自闭症的一种表现。”

  “高功能自闭症,”程郁将这个词反复咀嚼,有些不可置信道:“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想问为什么,”庄心冉无奈道:“他自己并不知晓全情,医生也不希望给他这方面的心理暗示,会适得其反。希望你不要在他面前透露这一点,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理上存在病态,不会完全封闭自己,引导和治愈的难度会小很多。”

  程郁点头应诺,表情凝重。

  庄心冉眼底溢出愧疚:“我和他爸也因为零食的事情后悔过,但伤害已经发生了,无法逆转。只希望他能自己走出来,他还有大半生的时光,我不希望看到他孤独终老。”

  了解了一部分内情后,程郁担忧的情绪更甚:“他的身体?”

  庄心冉仿佛听到了什么糟心事,满是嫌弃道:“身体的问题比心理问题好解决得多,就是单身狗当久了,抑制剂耐受,激素紊乱那些都是可逆可修复的。医生一直说会有爆发的那个点,抑制剂会完全失效,以后只能靠人力解决,这倒霉孩子熊了那么久,今天终于中招了。”

  庄心冉看了卧室一眼,又拍了拍程郁的肩,笑得意味深长:

  “小程啊,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人力资源’,难得遇见你这种对他信息素免疫的alpha,要是你也喜欢我们家简漾,就努把力,争取给他这块老旱地松松土。”

  程郁肩膀一僵,似乎有什么很重的责任落在了肩上,他无力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他不让我碰。”

  庄心冉一脸恨其不争:“他就是那么个油盐不进的臭德行,懂不懂什么叫身体比嘴巴要诚实?你可是alpha,把隔离贴撕了,让他好好闻闻你的男人味儿,我跟你说,老房子一旦着了火,那可是噼里啪啦,我不信他这种时候还能抵抗得了。”

  原来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姜还是老的辣。

  程郁福至心灵,却在彻底开窍之前再次怂了。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会做出违背对方意愿的事情。

  愈是珍贵的人,就越该好好珍惜,循序渐进。

第11章 风不止

  庄心冉走后,不久助理便将必须的消耗品送到了客房,程郁刚刚细心归置好,卧室里传出了压抑的咳嗽声。

  简漾醒了,他是被渴醒的,上一波热潮已经退去,他暂时拥有了清醒的神志。大约是身体里的水分都被转化成了某种体液,他感觉喉头异常干涩,嘴唇像是脱水的梅干,皴起了褶皱。

  简漾刚坐起身,程郁便推门进来,他将纯净水和营养剂送到床边,轻声道:“你还好吗?”

  简漾疑惑地点点头,似乎不明白小朋友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留下来照顾你。”程郁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简漾嘴边,眼神飘忽闪躲,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才好。

  简漾上身未着片缕,白皙清瘦的身体暴露在外,锁骨突出但不突兀,像两横白玉,撑起了秀雅的肩颈。

  程郁的反常眼神让简漾反应了过来,连忙将被子往上拉,遮住了旖旎的风景,担心道:“你工作怎么办?”

  程郁喂简漾喝完水,又撕开两包营养剂递了过来:“我让助理把电脑送了过来,可以线上办公。”

  简漾小口吸食着营养剂,透支的水分和体力得以补充,总算有了点精神。程郁还为他准备了不会磨红皮肤的棉质睡衣,小朋友的细致贴心让简漾心底一片暖热,偏头露出个微笑:

  “谢谢你。”

  程郁耳尖泛红:“你也会需要我,我很荣幸。”

  omega发?情期不自觉散发的诱导信息素萦绕在房间内,这种环境对alpha来说不异于生化武器室,程郁如坐针毡,很快出了一身热汗。

  程郁回想起简夫人刚说过的话,猜想简漾可能因为自己的信息素性质有浓重的自卑情绪,觉得自己对alpha没有任何吸引力。

  外冷内热的程总决定用实际情况向简漾证明——他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是程郁没有遮掩,大剌剌敞腿坐着,腿间那处明显的凸起暴露在简漾的视线里,alpha的欲?望昭然若揭。那大东西微微跳动,仿佛在对简漾说:

  宝贝儿,你真辣。

  简漾视线无意中瞟到了程郁起反应的部位,差点被流体营养剂呛到。

  太显眼了,简漾想不注意到都难。鼓囊囊一大团,将原本合身的西裤撑得过度紧绷,甚至能模糊看出形状。

  真不愧是买特大号的男人,这小孩都吃什么长大的?

  简漾腹诽过后羞赧道:“你把营养剂和水都搬进来吧,我可以照顾自己,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程郁依言照做,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他刚离开,简漾就再次陷入了热潮之中。听着门内绵软入骨的喘息声,程郁觉得自己可能会在三天内彻底疯掉。

  门缝不是绝对密封的,香浓的奶味从门内沁出,生理期让简漾原本的炼乳味信息素掺杂了一种莓果熟透后的酒香,味道更加浓郁甘醇,足以引诱任何灵魂堕落。

  alpha没有固定的发?情期,却很容易被发?情期的omega诱导。要不是程郁一心扑在学业和事业上,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简漾无意识散发出的诱导信息素早已突破了他的意志力防线。

  被强制诱导发?情的alpha是一种恐怖的生物,程郁不想出现那种情况,会伤害到简漾。

  于是他又让助理送来了alpha专用的速效抑制剂,匆匆扎了两针后打开电脑,试图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工作狂属性也有失灵的那天,三次输入错误的代码后,程郁终于放弃了,躲到公卫里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钟叔,是我。”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的中年男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怎么了,小郁,感觉到‘不舒服’吗?”

  “不舒服”是一种代称,职业素养较高的心理医生都会注意这一点,钟佳旭刻意避免了诱导病人自卑情绪的心理暗示,一直将程郁的发作征兆模糊为“不舒服”。

  程郁:“不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

  钟佳旭提起的声调很快放平:“你和他在一起应该很‘安全’,是有别的事吗?”

  程郁:“他发情了。”

  钟佳旭:“………”

  他发情了你找我干嘛?!海城最具声望的心理医生感觉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受到了挑战。

  钟佳旭干巴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

  程郁沉默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简漾的心理情况,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相信钟医生的专业性和职业操守,小声道:“我今天从他母亲那里得知,他患有高功能自闭症。”

  钟佳旭思索片刻后很快做出反应:“他的心理问题有影响你们之间的相处吗?从你以前对他的描述中,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人,这种人群可以将内心的缺陷隐藏得很好,应该不会让你感到过多的反常。”

  程郁:“他很正常,也很好,我甚至不相信他会有这种问题,只是他一直在拒绝我,拒绝我和他产生更深的牵绊。”

  钟佳旭一语道破:“他不让你陪他度过发情期?”

  程郁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无奈。

  钟佳旭为自己委屈的小病人感到同情:“如果是高功能自闭症的话,你很难打开他的防线,他会像正常人一样和你交流,任何判断和决定都有充足且合理的理由,如果想单方面说服他,对你来说会有些困难。”

  程郁:“您有什么建议吗?他很难受,我就是想……就是想让他对我更安心一些,可以接纳我的帮助。”

  钟佳旭翻了个白眼,他很想说:拜托,你是个英俊多金、魅力爆棚的alpha,连一个发?情期的omega都搞不定,居然跑来寻求心理学援助——

  真是A界耻辱!

  然而职业素养不允许他这样说,于是出口的话变成了:“小郁,你要相信一点,这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依靠学术和理论来解决,心理学也不能为所有行为提供化解的标准答案。”

  程郁无助地“嗯”了一声。

  钟医生为不开窍的小病人操碎了心:“这种亲密关系,一定要建立在两人你情我愿的基础上。你之前告诉过我,只有他能让你感觉到‘舒适’,所以才那么喜欢去他的超市。你看,以前你只要跑跑腿,就能经常见到他,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你只要稍微付诸行动,同样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程郁语气颓丧:“可我都很直接地追求他了,却被他坚定拒绝了。”

  钟佳旭惊讶道:“你怎么追的?”

  程郁一本正经道:“像您给我的建议一样,我请求他做我的伴侣。”

  钟佳旭崩溃掩面:居然还有这样追人的,这和初次见面直接求婚有什么区别?

  钟医生心很累:“我告诉你的是一种结果,而获得结果之前还需要过程,成为伴侣的先决条件是你们相爱。”

  “我好像搞砸了,他一定觉得我很失礼。”程郁喃喃道:“先不说这些,眼前的情况很紧急,需要解决,我现在该怎么做?”

  这还是心理医生的业务范畴吗?!

  这位病人为什么能把“想和omega上床”说得这么正经委婉?!

  钟医生感觉自己因为一通电话老了十岁,作为程郁唯一信赖的长辈,他不得不切换成老父亲模式,回忆着自己多年前的追妻心得,打算倾囊相授。

  不就是把心上人哄上床临时标记一下吗,有那么难吗?啊?

  “先从身体上建立信任感,让他习惯你的触碰,明白你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给他适当亲昵的互动,拥抱、抚摸、亲吻,别一次亲得太过分,循序渐进,额头、手背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发挥你的信息素功能,用温和的信息素安抚他,把他哄到怀里,抱着他说话,罗列他的优点,温柔真诚地赞美他。”

  “等他全身都软了,可以试试去吻他的嘴唇,然后轻轻咬他腺体旁边的皮肤,激发他的生理本能。”

  钟佳旭老脸发热,咳嗽两声:“接下来的发展就不可描述了,你可以把它交给本能来完成,你们会是彼此的指引者,咳……懂了吗?”

  程郁握紧手机,闷声道:“懂了。”

第12章 青杏香

  简漾在十个小时之中,断断续续熬过了四次热潮,每一次本能来袭,都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死过了一次。

  小朋友送来的那支按摩器很贴心,极大程度为他缓解了生理上的焦渴,可omega的本能远不止于此。

  物极必反,越是刻意压制,反噬必然愈加强烈。

  简漾后颈上那枚腺体被封存已久,常年在厚实的隔离贴里不见天日,光洁如初生,却在这次计划外的发?情期里表现出最激烈的本能。

  简漾在半夜醒来,全身粘腻,后颈滚烫灼烧,带来阵阵刺痛,他颤抖着手去摸被子里的按摩器,试图饮鸩止渴,却在按下开关的那一刻僵住了。

  预想中的缓解并没有到来,它没电了。

  简漾的思绪在混沌中勉强集中,想要开口呼唤门外的程郁,后颈却突然剧痛。那个敏感的腺体仿佛感应到了冰冷器具的欺骗,在一瞬间强烈收缩,将最高浓度的激素泵到了简漾的血液中,顺着滚烫的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程郁缩在沙发上浅眠,突然听到了隐约的哭声,他吓得一个激灵,迅速起身跑进卧室。

  是简漾在哭。

  床上的omega哭得好像很伤心,露在被子外的皮肤泛着潮红,他用小臂遮住双眼,嘴唇一翕一合,大量的眼泪顺着手臂滑至指尖,又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团深色的水渍。

  程郁努力忽略空气中浓得不像话的信息素,轻声问:“你怎么了?”

  “它没电了,”简漾哭得更大声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它没有电了,唔……为什么没有电了……”

  程郁第一次看到简漾哭,他以为像简漾这样的人是不会哭的。都说眼泪是身体里的苦和酸,装不下了就会随着体液冲出来,他那么甜,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哪来的那么多苦和酸呢?

  程郁在一瞬间拥有了共情的能力,同简漾一样认为那东西没电了是个天大的错误,真该死。

  他坐上床沿,用颤抖的手掌轻轻抚摸简漾的额发,拨通了床头柜上的客房电话:

  “麻烦送四节7号电池到2306房间,很急,请尽快,谢谢。”

  在电池送到之前,程郁一直轻抚着简漾的额头,将浸湿的黑发顺向头顶,像在抚摸一块易碎的白瓷。

  “它马上就会有电了,你别哭,别难过。”

  简漾的眼泪无穷无尽,枕头上的水渍越来越多,像是要把他体内的水分消耗一空,程郁手忙脚乱地拿起桌边的水杯,将吸管放到简漾的嘴角。

  “你喝一点水,乖。”

  简漾一边抽泣一边唑着吸管,刚补充进去的水分马上又变成眼泪流了出来,额头还在无意识地迎合着程郁的掌心,轻轻蹭动,似乎想让他的抚摸停留的再久一点。

  程郁一直盯着简漾的脸,他第一次这样放肆地看简漾,这个他从没有见过的简漾,不是小超市里那个恬淡和气的美人,也不是拒绝自己时那个冷静睿智的长者。

  此时的他像每一个omega一样脆弱娇气,会喊痛,会因为大哭红了眼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撒娇,会对自己无条件信任依赖……

  这样的简漾,好乖。

  客房门铃很快响起,程郁匆匆拿回那板电池,重新回到床边,哄着哭成泪人的omega:

  “你把它给我,我帮你装电池。”

  简漾还在一个劲地哭,似乎根本听不到身边人的话语。

  程郁被简漾哭得头皮发紧,鼓起勇气将手伸到被子里,硬着头皮摸索,在大脑爆炸边缘触碰到了那个硅胶手柄,咬牙抽了出来。

  程郁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四分五裂,从各个方向脱离身体。他从床头柜抽了一大把纸巾,把那个湿乎乎的东西擦干,将新的电池装进去,打开开关,重新塞进了被子里。

  简漾感觉到振动,本能地将它抓住放回了原处,在嗡嗡的振动声中,他像个终于找到奶嘴的婴儿,慢慢停止了哭泣。

  程郁深深吐出一口气,保持着抚摸对方额头的动作:

  “好一点了吗?”

  简漾因为刚刚过于剧烈的哭泣颤抖着,身体一抽一抽,蜷成一团,红着眼眶去抓程郁的衣摆,将脑袋紧挨着他的腿侧,似在挽留。

  程郁知道他还没有恢复意识,清醒的简漾不会做出这么依赖的姿势。他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撕开了后颈的隔离贴。

  青杏的味道飘散开来,淡淡的酸味里裹挟着一丝清甜。

  alpha清淡柔和的安抚信息素冲破了甜腻的omega信息素,将床上的人包裹起来,两种信息素在不大的空间里极尽纠缠。

  简漾在一片混沌中遵循本能,朝着那个带有微微酸味的热源靠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渴望,手脚并用地往程郁身上黏,摆出一个要抱的姿势。

  程郁心跳快到冲破上限,将软绵绵的omega捞进怀里,顺着他的动作平躺到床上,任由简漾海藻一样缠了上来。

  程郁将床头灯关掉,在一片黑暗中回抱住怀里的omega,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不难受了就快睡吧。”

  alpha的安抚信息素给了简漾莫大的安慰,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的腺体暂时偃旗息鼓,陷入沉睡,没有再刺激简漾崩溃的身体。

  简漾在程郁怀中乖乖睡着,程郁将那东西抽出来关掉开关,又用热毛巾给简漾擦拭了一遍身体,为他穿上干净的睡裤。

  料理完一切后,程郁也在精疲力竭中很快睡了过去,房间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还有两种信息素在空气中无声纠缠。

  简漾在清晨醒来,窗帘缝隙里漏进一小缕阳光,正好照在床边。他迷瞪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挤在程郁的怀里,好在衣物都穿在身上,不至于太尴尬。

  程郁睡得很沉,和那次午觉一样,他在简漾的信息素包裹中总能享受最好的睡眠,这是他成年以后的人生里不曾拥有过的。

  一回生二回熟,简漾已经对大腿根部挨着的异常部位习以为常,淡定地往后退开一小截距离,打量身边熟睡的alpha。

  这一看便看了很久,那缕阳光逐渐上移,照到了程郁的脸颊,alpha艺术品般的眉眼似乎感应到了不请自来的光线,有些不悦地微微皱眉。简漾连忙抬手挡在他脸上方,落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扰人的阳光,程郁的眉眼这才放松下来,线条柔和舒展。

  简漾帮他遮了一会儿,视线在对方挺削的鼻梁上游过,又落在色泽浅淡的嘴唇上,心里琢磨着这样下去胳膊会很酸,要不要下去把窗帘拉紧。

  程郁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不满意怀中的香软突然落跑,喉头发出低沉的哼声,伸出的手臂将人重新捞进怀里,下意识搂紧,将脸贴了上来。

  突然靠近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引导昨夜的记忆缓慢回笼,简漾头皮发麻,表情逐渐崩坏——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在小朋友面前哭得像个傻子。

  大哭的原因是用来自我抚慰的工具没电了。

  还让对方给自己安电池?

  等等,那东西是程郁亲手拿出来的。

  那时候它已经不是一根单纯的硅胶了,它脏了,不干净了。

  我的天。

  最后还像个乌贼一样把小朋友拖回了巢穴,抱着人家睡了一觉。

  简老板彻底石化。

  32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自我了断的冲动。

第13章 贴面礼

  简漾的石化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程郁的睫毛开始眨动,有了要醒的征兆。简漾在瞬息间做出反应,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一直在睡。

  程郁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人,似乎反应不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等发现简漾还在睡,便悄咪咪地把头靠近他颈侧,吸猫一样吸着甜甜的小奶包。

  初醒的男人像只大狗,热烘烘的呼吸打在简漾耳侧,激得他汗毛竖立,起了一片小疙瘩。简漾实在憋不住了,便顺着程郁轻微的肢体动作睁开眼,假装被吵醒,眼底一片迷茫,演技卓群。

  程郁马上终止了偷香行为,绅士地将人放开,摆正脸色道:“感觉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既然走上了影帝的道路,简漾决定演出到底,假装自己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当然,他希望自己是真的不记得。

  “你……你怎么在这里?”简影帝满眼困惑。

  程郁愣了一瞬,自觉地把锅接到自己身上:“你晚上……睡得不安稳,我想安抚信息素可能会帮到你,就进来了。”说完怕被拒绝,又怂巴巴地补充道:“我打过抑制剂了,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事情。”

  注意到简漾脸上没有抗拒的神情,程郁继续哄:“你看,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你的信息素能缓解我的情绪,让我睡眠更好,我也可以给你安抚信息素,让你不那么难受,这样是不是还不错?”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简漾借坡下驴,点点头:“是还不错。”

  终于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程郁激动得脚拇指都抠紧了,脑中回响起钟医生的话——给他适当亲昵的互动,拥抱、抚摸、亲吻,别一次亲得太过分,循序渐进,额头、手背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攻略对象就在眼前,这种步骤指引根本不能细想,一边想一边脑补的后果就是程郁盯着简漾光洁白皙的额头,眼睛都盯直了。

  满脑子都是:额头!额头!额头!

  想亲!想亲!想亲!

  像病毒一样占满了程郁的脑部内存。

  程郁鼓起勇气,把脸凑过去,又在到达最终目标的前一秒怂了,临时转了个向,亲在了简漾的发顶上。

  “早安。”

  程郁亲得很淡定,也很随意,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就像英伦绅士的贴面礼,简漾勉强接受了这个纯洁的早安吻。

  只有程郁自己知道自己绷得有多紧,面无表情只是假象,内心早就炸开了烟花,碰过简漾的嘴唇随时可以自燃。

  “好了,你该起床去工作了,记得吃早餐。”简漾轻咳了一声,想将小朋友撵出去,以免待会热潮来临的时候,自己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程郁乖乖起床洗漱,为简漾关上了房门。

  两人从这天清晨开始,达成了某种默契,程郁会在简漾清醒的时候进入房间,散发足够浓度的安抚信息素,给简漾“充电”,其他时间则在客厅内办公,不敢越雷池一步。

  简漾的腺体像个从没有吃过糖的小孩,一点点甜头就能让它满足,顶级alpha的信息素骗过了那颗很有个性的腺体,之后的热潮温和了很多,只需要依靠工具解决生理渴求,再没出现失控的状况。

  到了夜晚,程郁依旧会打着“互帮互助”的旗号,和简漾一起在卧室的大床上入睡。只是不管睡前多么相敬如宾,到第二天起床时,两人总是以难舍难分的姿势抱在一起,先醒过来的那一方会礼貌地退开,让一切看起来单纯无害。

  程郁会在简漾初醒还迷糊的时候,深刻贯彻钟医生的教导,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哄他、夸他,然后礼貌地亲一个“早安礼”。

  两人就这样和谐地度过了三天,简漾的激素水平从峰值逐渐下跌。到第四天时,热潮频率已经极低了,思绪也很清晰,他开始时不时走出卧室,关心小朋友的工作情况。

  简漾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郁正在处理下周的更新包内容,程郁有一个内部专用的《破晓危机》测试客户端,美工部已经将商城即将上新的饰品和皮肤传档完毕,等待大BOSS的审核。

  看到小朋友正在玩游戏,简漾好奇地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盯着那个阴暗血腥的游戏界面。

  “原来你也是个玩家吗?我还以为你只负责设计呢。”

  简漾和程郁挨得很近,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温热水汽,甜甜的奶味混着沐浴露的果香,让程郁感觉有些口渴。

  “我平时不玩,这是一个测试服,我在检测bug和产品外观。”程郁红着耳尖解释道。

  简漾:“你继续工作吧,我在旁边看看,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程郁听话地点开商城界面,打算用每个人物试穿一下新品,看看外观上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细节。

  这个星期的更新内容比较少,不需要没日没夜地测试地图,寻找可能卡死的点。市面上大多数3D游戏都会经常出现这种问题,程郁从创业时期开始,就坚持自己跑测试,他的细致和严谨为破晓危机收获了良好的口碑,所以直到现在,程郁也习惯亲力亲为,心态并没有因为公司规模扩大而改变。

  简漾看程郁飞快操作着各种屠夫和逃生者模型,有些眼晕,又觉得小朋友认真工作时的侧脸很性感。

  “你好厉害!”简漾真诚地夸赞道。

  程郁手一抖,操作的人物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很简单的,你想试试看吗?”

  简漾跃跃欲试,程郁把电脑前的座位让了出来,指导简漾在商城界面给人物购买了新的饰品和皮肤,依次更换上身,然后摆出不同的姿势,测试是否有细节缺陷。

  “这个大铁锹叫什么?”

  “……叫罪恶之镰,是刽子手辛普森的专属饰品。”

  “咦,怎么还有情趣内衣呢?”

  “………这个是鬼护士的主题服装,叫惊悚派对。”

  “这个我知道!是一把弓。”

  程郁好笑地摸摸简漾的后脑勺:“对,这是盲眼猎手的武器,燃烬之弓。”

  “诶?都瞎了还怎么当猎手呢?”

  “只是游戏设定,不用当真,他有一个技能叫灵能视界,你可以理解为开了天眼。”

  简漾打了个颤儿,脑补了一下这些有特异功能的屠夫追着自己跑的样子,总觉得怪吓人的。

  前前后后测试了七八种,对游戏一窍不通的简漾操作笨拙,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有些不好意思,刚准备把电脑让给程郁,却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是什么?!”简漾双眼发光。

  屏幕上是一只蹦蹦跳跳的绷带小人,身型矮小,眼神呆呆的,和他顺走的那只Q版手办有八分像。与麦伦的原版形象大相径庭,也和游戏里其他人物的风格完全不一致。

  程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隐匿者麦伦的身心,捉迷藏的捣蛋鬼。”

  简漾:“身心是什么意思?”

  程郁:“有的角色人气比较高,公司会根据玩家反馈的建议,设计全新的身心,也算是皮肤的一种,只不过整个建模和人物性格设定会完全改变。”

  简漾似懂非懂:“这样啊……”

  程郁:“之前有四种屠夫和逃生者也出过身心,人气最高的是逃生者约瑟夫执事,他原本是个冷漠古板的英俊大叔,穿着禁欲的执事服,应玩家的要求出了一款身心,反转人物性格,换上了深V衬衫和紧身皮裤,那款身心的名字叫浪荡公爵。”

  性冷淡变浪荡子,这反转好像很带感。

  简漾:“酷!”

  程郁:“………”

  简漾的视线又落回了屏幕里的小麦伦身上,那个手办令他爱不释手,没想到游戏里居然也更新了同款造型,只觉得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把这只呆萌的小鬼头打包带走。

  如果屠夫的职责是摄取人类灵魂,这只小麦伦一定是把人萌死的,简漾这样觉得。

  “你可以帮我注册一个账号吗?等下周更新了,我想买这个捣蛋鬼身心。”简漾直视程郁,眼里一片晶亮,带着认真的期待。

  程郁沉默了一瞬,身心是游戏里最稀有的珍藏品,需要大量的游戏时间换取积分,还需要非常逆天的运气才能抽到,目前一个服务器的身心投放量不超过十个,可以说是无价的。

  一向刚直不阿的程总裁决定昏庸一次:“你把身份证号告诉我,我晚点帮你弄好,下周二更新后直接把账号密码告诉你。”

  “下周我就可以拥有捣蛋鬼了吗?要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简漾满眼都是小星星。

  程郁:“咳……大概500块吧。”

  叮的一声,程郁的微信很快收到了500元转账。

  简漾付完定金,飘飘然地脑补着自己即将拥有的麦伦身心。他不知道的是,程总裁第一次徇私,就以500元的价格,出售了市场价五万都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

  “对了,我超市里那个小妹妹,她也是你们游戏的忠实玩家,我可以帮她也买一个吗?”简老板开始为员工谋福利。

  “不行,”为了服务器稀有道具的平衡性,程总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第14章 幽兰室

  第五天清晨,简漾的发?情期彻底结束,他在起床后与程郁告别,并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这次多亏有你在,耽误你工作那么久,我挺过意不去的,你以后有睡眠问题或者心理压力,可以随时联系我,随叫随到。”

  在简漾单方面的定义里,已经将程郁从“神神秘秘的小朋友”转换成了“心地善良、很可靠的小朋友”,他不介意一直与程郁保持友谊关系,毕竟他俩真的很互补——

  他的信息素可以有效改善程郁的情绪和睡眠状况。

  程郁又恰好能解决他的抑制剂耐受问题,提供alpha安抚信息素。

  多么感人至深的病友互助。

  简老板非常具有作为人型镇定剂的自觉,在临走时给了程郁一个礼貌的拥抱,努力散发出大量的安抚信息素,糊了程郁满头满脸。

  变身大奶包的程总裁丝毫没有察觉,他这些天早已习惯了简漾的味道,连发?情期巅峰的浓度都经历过了,眼下这点奶味根本不能引起他鼻腔的感知。

  久入幽兰之室而不闻其香,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简漾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被程郁抱着睡了四天,每晚都被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浸润着,就算是块猪肉也早已经腌渍入味了,更何况是omega这种很容易染上alpha信息素的柔软生物。

  于是在两人告别离开后,各自顶着一身对方的信息素味道招摇过市,偏偏还毫无自知之明。

  简漾直接回了小森林,他一进门,正在摆货的罗小辉就警觉地抬起头来,顶级alpha的高浓度信息素可以让任何同类感觉到危机感,就像自己的领地闯入了更强大的猎食者,生存本能被彻底激发。

  简漾一边往里走一边和罗小辉打招呼:“今天这么早啊,吃早饭了吗?”

  罗小辉皱着眉一步步往后退。

  简漾:“?”

  罗小辉意识到这味道是从简漾身上散发出来的,稍微放松了神经。

  年轻的alpha不禁脑补,自家老板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味儿,像被狼王叼回窝里舔了三天三夜。

  简漾:“你怎么了?”

  罗小辉:“没什么,老板,你找到对象了?”

  简漾:“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罗小辉不由腹诽,都这么明显了还瞒着谁呢?

  “……就是你看起来……特别神清气爽,像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简漾摸摸自己的脸,半信半疑道:“有吗?”

  “真的!”罗小辉丢下一句话,便落荒而逃,躲进仓库里还在瑟瑟发抖,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琢磨着:老板的alpha占有欲太强了,这种划地盘的行为容易殃及无辜弱A,今天下午还是调休吧。

  白娜娜进来的时候倒是没发觉什么异常,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只能闻出一些酸味。

  “老板早上好。”白娜娜跟简漾打了个招呼,将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给他。

  简漾啃着叉烧包,核对了一遍这周的库存出入,又晃到白娜娜面前,给她递了一瓶店里的早餐奶。

  白娜娜耸动着鼻尖,疑惑道:“老板,你有闻到什么味道没,大灰这小子摆货的时候是不是弄破了酸梅汁的包装,怪酸的。”

  简漾也耸耸鼻子:“没有啊,你闻岔了。”

  白娜娜摊手:“好吧,可能是我昨晚梅子吃多了,产生了幻觉。”

  简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娜娜,你下周开始能不能教我玩破晓危机?”

  “哈?”白娜娜不太能理解,一向“很无聊”的老板怎么会突然想要玩游戏。

  简漾得意地挑眉:“这几个月我不准备出去旅游,找点休闲活动打发时间。”

  白娜娜了然:“好吧,就是我也挺菜的,不过邝叔他儿子小洲是个大神,一拖二带我们俩应该没什么问题。”

  简漾纳闷:“小洲不是才18岁吗?”

  白娜娜仰慕道:“现在的电竞圈职业玩家都是越年轻越好,操作时的反应速度更有优势,小洲平时还在斗喵平台直播呢,粉丝可多了。”

  简漾完全听不懂白娜娜的话,只知道点头应和:“行,下周你们俩带我玩。”

  和每个寻常的日子一样,简漾在小森林里呆了一天。稍微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就是今天的生意不太好,经常有顾客刚进门就退了出去。

  简漾没有多想,到了晚饭的点便驱车前往老宅,打算给庄女士和老简报个平安。

  简漾推开院门时,庄女士饲养的大金毛庄可爱正在草地上打滚玩球,庄可爱一看到简漾便叼着球朝他跑过来,一路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撒欢。

  庄可爱是他妈前几年领回家养的,说是大儿子常年不着家,养个小儿子慰籍孤苦无依的晚年生活,简漾对这个四只脚着地的“弟弟”颇有感情,屈膝蹲下,张开双臂等着它过来撒娇。

  庄可爱跑到近前,湿润的大鼻头耸了耸,嘴巴里的球掉了下来,简漾捡起糊着口水的网球,正准备和它玩我丢你捡的游戏,大金毛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简漾万分确定,他刚刚从庄可爱那张狗脸上看到了嫌弃的表情。

  庄可爱打了个大喷嚏,不加掩饰地咧了咧嘴,叼起自己的球跑了,留下被嫌弃的两脚兽哥哥风中凌乱。

  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星期没回来而已,怎么会沦落到狗都嫌的地步?

  简漾带着满腹疑惑进了家门,庄心冉闻声迎出来,不出三秒便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米:“你和小程办完事没洗澡?”

  简漾:???

  庄心冉捂住口鼻:“你身上一股alpha的味道,太冲了。”

  迟钝如简漾这时才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确实有一股酸味,是程郁的青杏信息素味道。不是外部沾染的那种,而是浸入皮肤内里,像体香一样,仅凭洗澡是无法驱除的。

  都怪程郁太“尽职尽责”,不要钱似的散发高浓度信息素,把简老板都腌入味了。

  简漾逆来顺受,瞬间明白了今天的一系列反常事件。

  “A和O嫌弃我就算了,为什么连庄可爱都嫌弃我?”简漾愤愤不解。

  庄心冉转了转眼珠,努力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因果:“上个月你小侄子来我们家玩,学人家网红拍了个狗吃柠檬的反应,把庄可爱委屈坏了,小崽子之后闻到酸味就不乐意,你身上这味儿比柠檬还要恐怖,它能理你才算有鬼了。”

  简漾:“………”

  简老板决定,这几天还是不要出门丢人现眼了,等身上的味道散了再说吧。

  相比简漾,程郁这一天的生活平淡了许多,毕竟在等级森严的大公司内部,并没有人敢对大Boss的味道评头论足,更不敢做出嫌弃的举动。

  只是在夜深人静之后,某个员工拼饭小群里,一群码农开始了激情八卦:

  UI部小王:今天的程帅也太甜了,他来我们部门巡视的时候,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数据部小蒋:同感,程帅今天像一块巨型可移动奶糖,和他平时的风格反差太大了。

  保安处小戚:是怎么回事?香水?还是信息素?

  UI部小王:肯定不是信息素,程帅的信息素是青杏,贼酸,他今天的味道有点像花漾牛奶。

  数据部小蒋:我觉得更像简小兔,我午休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一包回来吃,真的一毛一样。

  保安处小戚:花漾家跨界出香水了?

  食堂董师傅:都别瞎猜了,那是omega的信息素味道,我之前往顶楼送餐的时候,在程帅卧室门口闻到过。

  数据部小蒋:!!!

  食堂董师傅:请大家务必保密,该信息仅供我们小群内部交流。

  四十多岁的董师傅还是太年轻,这晚过后,整个Solilo公司都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他们英明神武的领导者程帅有对象了,是个奶糖味的omega。

第15章 极渴症

  简漾在家老老实实宅了几天,每天坚持用浴缸泡澡,撒上满满的薰衣草海盐,早晚各一次,到了第三天傍晚,身上的alpha信息素总算被海盐的味道综合了大半。

  简老板由酸到咸,又腌渍入味了。

  可是从这一天开始,简漾感觉到了不对劲。

  先是脑袋里总莫名奇妙出现酸酸的味道,伴随现象是舌根总不自觉分泌唾液,像是真的闻到了程郁的青杏信息素。

  和幻觉相对应,简漾将其称为“幻嗅”。

  幻嗅现象到了第三天愈发严重,又出现了腺体异常的新症状,简漾颈后的那块凸起像是有了生命,突突突跳个不停,又热又痒。

  简漾大到漏风的心眼丝毫没有觉察出危机感来,只以为是发情期后遗症,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直到简漾在某天起床后,意识还没有清醒回笼,便穿上衣服驾车出了门。他大脑里一片空白,耳内是嗡嗡的白噪音,眼神发直,像一具空洞无神的提线木偶。

  轿车顺着马路行进,驾车的简漾毫无神志,仅靠着本能应对交通信号灯和过往的行人。世界在他眼中仿佛一片黑白,只有远方存在某个闪耀的光点,那个光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驱使被蒙蔽了知觉的他一路前行。

  等到简漾猛然清醒过来,车已经驶上了城内高速。简漾身后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勉强镇定下来,根据路牌判断,这是往西走的方向,通往西郊高新科技园。

  这是怎么了?自己到底在干嘛?

  简漾在最近的出口驶离高速,掉头回了小森林。

  简漾抵达时,时间尚早,周围的大厦还没到工作时间,白娜娜和罗小辉也还没有来,小森林里冷冷清清,简漾把店铺里所有的灯打开后,倒了一大杯凉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连凉水喝起来都是酸的,简老板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在各个货柜间来回踱步,不一会儿便抱着一大堆零食饮料回了杂物间。

  糖渍青梅、酸梅汁、柠檬茶、酸杏脯、柚子糖……简漾发誓,这些不是他想拿的,是那双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白娜娜到店里时,像往常一样先去杂物间拿工作围裙,顺便存放背包,于是她看到自家老板正坐在小圆桌边疯狂往嘴里塞着酸杏脯,囫囵嚼两口,再配上变态酸的柠檬茶和着吞下。

  白娜娜瞬间感觉到了强烈的牙酸,挤着眼“嘶”了一声。

  简漾欲哭无泪,一边继续塞果脯一边含糊道:“唔……不是我想吃的……”

  “是嘴巴有它自己的想法。”白娜娜立刻抢答——这是简漾惯有的思维方式。她这位老板在大多数事情上表现出圣人般的无欲无求,偶尔会在某些反常的行为过后给她这样的解释。

  “对,”简漾咽了一口酸梅汁,为自己一大清早就遭遇大劫的胃感到担忧。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就像盒子里那只傻里傻气不断挣扎的猫,他的一切感官是否正常,甚至是否留存于这个世界上,取决于盒子外站着的那位“程定谔”,这种被他人支配的感觉让简漾惶恐不安。

  在身体其它器官产生自己的想法之前,简漾决定去医院看一看。

  美好的一天,从进医院开始。

  “医生您好,”做完一系列检查后,简漾乖乖坐到了主治医生面前,讲述自己这几天的反常症状。

  “是极渴症。”带着金丝镜框的青年医生翻看了一遍化验单,满脸麻木地听着简漾的陈述,很快就定义了病情,提笔开始写病历。

  “饥渴症?”简漾呆若木鸡。

  穆医生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对这位病人的智商不太满意:“极度的极,渴望的渴,极渴症,又称腺体激素紊乱引发的信息素重度依赖症。”

  简漾觉得医生说的每个字他都能懂,凑到一起就听不懂了,“咳……这种病有什么表现?”

  穆医生看简漾的眼神像在看一块修成人形的呆木头,“你刚才的描述中,不是已经表现出了很明显的症状吗?”

  “幻觉?嗜酸?身体局部叛变?”简漾在桌子底下拨弄手指,手心里都是紧张的汗。

  穆医生将笔收进胸前的口袋里,身体后撤,仿佛不愿意被简漾的智商传染:

  “简单来说,你的腺体极度渴望某位酸味alpha的信息素,是它支配了你的行为。”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腺体有它自己的想法。

  简漾呼出一口浊气:“这种病常见吗?好不好治?”

  穆医生挑挑眉,“发病率不足两万分之一,毕竟正常的成年omega都懂得疏解自己的需求,就算没有性行为,也会有身边的亲友alpha帮忙散发安抚信息素。”

  简漾:“哈?”

  全中,没有性行为,因为早年离家,没有享受过老简的父爱安抚,也没有朋友可以帮忙,全靠抑制剂,简老板的膝盖咻咻插满了箭。

  穆医生隐晦地扬起唇角,笑得有些玩味:“……这个病又被戏称为处O病,多发于常年单身的大龄omega群体,腺体受了太久委屈,用你的话来说,它叛变了。”

  32岁的老处O:………

  穆医生扶了扶镜框,镜片下狭长的桃花眼扫过简漾的脸,视线不自觉停留了片刻:“感觉你不太像会得这种病的人。”

  简漾感觉医生的眼神里有怜悯和不解,不禁有些羞耻:“咳……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您能说说治疗方法吗。”

  穆医生笑得更玩味了:“如果有特效的医疗干预手段,我会跟你闲聊这么久吗?直接开药不就行了。”

  简漾一个头两个大:“您的意思是?”

  穆医生将病历递了过来:“用最常规的方法治疗,去找你那个酸味alpha,每天闻一闻,做点该做的事情,帮助腺体脱敏。”

  简漾尴尬道:“可他不是我的alpha,我也没有天天去找他的立场。”

  穆医生双手交叠,桃花眼上挑:“他只要是个正常的alpha,应该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简漾面露难色:“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下一位,”穆医生冲门外喊了一声,又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我不能以医生的身份为你提供其它解决途径,不过你可以私下联系我。”

  简漾愣愣接过名片,上面的姓名是穆慈,海城一医信息素科主任医师,底下有工作邮箱和私人电话。

  穆慈绅士地为简漾拉开椅子,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脱敏方法还有一种,试试其他alpha的信息素,你要相信,我也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简漾被他电磁般的声线激得一个哆嗦,在下一位病人进门后,匆忙逃出了诊疗室。

  简漾不知道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定义为什么,是算医患性骚扰?还是穆慈先生医者仁心,以身作药?

  简漾只知道自己并不想考虑他说的pn?B,至于pn?A,是否可行还有待商榷。

  与此同时,身体叛变的情况又出现了,简漾火速出了医院,在周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话梅糖塞进嘴里,嚼得满口津液才缓过劲来。

  可这种方式治标不治本,身体真正的诉求没有得到满足,简漾很怕自己再做出梦游开车这种危险行为。

  他可不想等到哪天醒来,全身器官都高唱着“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然后一路控制着他朝程郁奔去。

  应该找个时间和程郁谈谈,看看能不能每天上门吸他一小会儿。

  和猫咖的营业理念一样,为猫瘾患者提供合法吸猫场所,这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简漾这样觉得。

  小朋友人这么好,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16章 粉红豹

  简漾在回家前买了一大堆酸味零食饮料,连沐浴露也自觉换成了劲爽柠檬。又缩头缩脑地走进情?趣商店买了个手铐,内圈有软垫的那种,只是颜色有些过于“情?趣”。

  简漾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名为“拜酸神教”的邪?教组织,在睡前进行了一系列诡异的祭祀活动。

  安抚完自己任性的腺体后,简漾将自己的手腕拷在了床柱上,闭着眼将手铐钥匙随手一抛,确定连自己的大脑都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后,忐忑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简漾成功在床上醒来,并没有梦游迹象,身体也没有叛变,他欣慰地坐起身,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里。

  钥匙在哪?

  大脑:连我都不知道,你问谁去?

  简漾迷茫了一瞬,开始满床找钥匙,可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一只手和两只脚能够到的地方,他将被子整个掀开,仔细翻找了一遍,无果。

  好在手机就摆在床头柜上,在他触碰范围内,为了不饿死或是憋死在家里,他拿起手机准备给庄女士打电话。

  好巧不巧,极渴症在这时发作,简漾的手指很有自我意思地点在了程郁的电话上,还没等简漾做出反应,电话很快被接通。

  程郁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喂。”

  简漾打了个激灵,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想落跑,试图顺着电话信号爬去程郁那头。

  “呵,早上好……”前半句是简漾自己想说的。

  “你有空吗?可不可以过来找我,我遇上了一点麻烦,”简漾发誓,后半句是嘴巴自己说的。

  程郁立刻回应:“好,你在哪里?”

  简漾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决定放任它自由发挥:“我在家,我现在把地址发给你,请尽快。”

  手指很快接替了嘴巴的班,快速点动,将自家详细地址发给了程郁。

  简漾生无可恋地大字型躺下,舌头像是知道马上就能品尝到它想要的那颗青杏,嘴里不停冒着口水,吞咽不急。

  刚过半个小时,门铃声就响了起来,简漾不禁有些怀疑,不是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吗?

  程郁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简漾按下接通,暂时取得了身体的支配权:“是你在按门铃吗?”

  程郁:“是我,你没办法开门吗?”

  简漾:“嗯……密码是5XXXXX,你自己开吧。”

  听筒里很快传出电子锁被触碰的滴滴声,简漾深吸一口气,用极快的语速说:“我先跟你描述一下我的情况,我会不定时犯病,症状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所以待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介意,我只是病了!”

  “滴滴”两声脆响,大门应声而开,同时听筒里传来程郁的回应:“好,我知道了。”

  程郁关上门,顺着玄关走进来,快速打量了一遍简漾的单身公寓。棕色木制地板,杏色亚麻窗帘,沙发看起来大而柔软,壁柜和餐桌都是实木质地,每个角落里都摆着一些讨喜的小东西:以假乱真的猫咪玩偶,挂着几本杂志和漫画的小书架,散落在茶几上的可爱小摆件,像是某种旅行纪念品。

  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舒适温暖,充满生活气息。

  “谢谢你能过来。”简漾的声音从卧室方向传出,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程郁顺着简漾的声音往里走,推开最靠里的那扇门,看到了坐在床头的简漾。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亚麻窗帘笼在这人身上,他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略长的头发软绵绵搭在额头上,手背在身后,有些无助地抬起头:“我……”

  程郁一时分不清是床品的颜色白一点,还是简漾发着光的皮肤更白,靠近他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简漾耸动鼻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你带隔离贴了?”

  程郁点头微怔:“嗯。”

  简漾的嘴巴又开始自由发挥:“撕掉。”

  程郁不问原由,听话地撕掉隔离贴,淡淡的青杏香味很快在卧室中飘散开。

  嘴巴君撅得老高:“还要再浓一点。”

  程郁想起简漾刚刚说过的话,“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无论做什么都不要介意,只是病了……”

  于是程郁在床边站定,努力散发安抚信息素,用浓郁的青杏香将简漾包裹了起来。

  简漾的面部细胞开始自发组团行动,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嘴巴君为了革?命事业再接再厉:“你过来抱抱我。”

  程郁依言坐到床边,抬手将简漾搂进怀里,轻拍他的背。

  简漾发出舒爽至极的喟叹,软绵绵地缩在程郁的怀里,大口呼吸着周围的香气。

  程郁这时才觉察出不对劲来,简漾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只有半边身体落到实处,因为左手被反拷在床柱上。

  “这是?”程郁牵起他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个粉红色的豹纹手铐。

  简漾的意识有一秒钟回笼:如果我说我昨晚被入室抢劫了,劫匪用手铐把我铐在家里,他会相信吗?

  不等简漾辩解,程郁便开口道:“自己不小心弄的吗?”

  简漾:这是什么样的接受能力,才会觉得我没事在家铐自己玩。

  “出了点意外,我的身体会不定时失控,所以我把自己铐在床上,免得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嗯,”程郁一秒接受,又反应过来:“你叫我来是因为打不开手铐吗?”

  简漾的全身器官联动叛变,用能动的那只手搂住程郁的腰,埋头深吸一口:“不是,我就是想见见你。”

  程郁的耳尖通红,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简漾的发顶,“我也想见你。”

  简漾本尊:不是,你别当真啊,都说了我这是失控。

  程郁抱了简漾一会儿,视线不自觉一直落在那个手铐上,粉红色的豹纹环圈拘着一截白皙莹润的手腕,总觉得有种不可描述的性感,让他有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简漾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回身一看,终于想起了这次见面的主要目的:

  “你能帮我找找钥匙吗?我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应该就在卧室里。”

  程郁起身扫视,很快就在床尾的脚毯边找到了那把细小的钥匙,捡起来看了一眼,觉得这把钥匙的造型很别致,又仔细端详了一阵,才看出它到底是什么——

  ——一根缩小版的丁丁。

  有点过于别致了……

  程郁指尖发烫,拿着钥匙要给简漾开锁,简漾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截,程郁满脸疑惑。

  简漾努力争夺着语言控制权:“你……你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就行,我怕你现在打开,我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程郁不解:“你会做什么?”

  简漾面无表情地瞎掰了一个理由:“自??残。”

  打死简漾他也不会告诉程郁自己的病是什么。

  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的腺体在发?情期对你上瘾了,它带头叛变,联合我身上所有的器官组织一同造反,想要把你掳回家天天吸。

  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程郁听到“自??残”两个字瞳孔猛缩,虽然他不懂高功能自闭症会不会引发自??残行为,但根据简漾把自己铐在床头的举动来判断,病情肯定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你这样子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不放心。”程郁担忧道。

  “那你带我走吧,你去哪我去哪!”显而易见,这是简漾的嘴巴自己说的。

  “好,”程郁郑重点头,替简漾打开手铐,心疼地搓了搓他发红的腕骨。

  随着手铐解开,仿佛开启了某种机关,脱离禁锢的叛军队伍一发不可收拾,啪叽一声,简漾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了程郁的背上。

  程郁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屈膝将简漾背了起来。简漾趴在alpha宽阔结实的背上,显得小小一只,他的鼻尖正好贴在程郁的后颈处,零距离呼吸着腺体上的青杏香味,简漾觉得自己醉了。

  全身细胞手拉手跳起了圆圈舞,共同欢呼高唱:“哈—利—路—亚!利路亚!利路亚!”

  程郁一只手拖着软绵绵的omega,一只手打开衣柜,用装床品的袋子替简漾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偏头轻声问:“你要下来换件衣服吗?”

  简漾埋头吸“猫”吸得神思恍惚,软糯糯道:“不要,我不要下来。”

  程郁被他尾音里的小钩子钩得双腿一颤,努力稳住身形,又背着简漾去主卧的卫生间里收拾了他的毛巾和牙刷。

  临出门时,程郁又转身回卧室找了件长款防晒服,把背后的简漾罩在里面,迈步往门口走:“你先跟着我去公司,白天在我卧室里休息,晚上我带你回家。”

  被叛军支配的简老板有可能拒绝吗?

  并不能。

  于是程郁背着简漾出了公寓,与在楼下等候的司机汇合,将简老板打包带回了西郊科技园。

  是字面意思上的“打包”,简漾全程都像一个挂件,死死黏在程郁身上,不肯分开一丝一毫。

  等到了Solilo公司大楼外,程郁将大腿上坐着的简漾单手拎起来,换了个姿势背到背上,妥帖地盖好防晒服,大步走进了公司大楼。

  他们刚进门,大门上方的风幕机一阵强风扫过,轻飘飘的防晒衣瞬间被吹到了五米之外,露出满脸陶醉的简漾。

  于是乎,这天Solilo公司的全体员工又被一个惊天大瓜糊了脸:

  英明神武的程帅背着他的omega来公司了,那omega一脸春??情荡漾,还穿着睡衣呢。对,就是那个奶糖味的omega。

第17章 迟来瘾

  程郁没去管掉在地上的防晒衣,同样无视了整个大厅里目瞪口呆的公司员工,一路背着简漾步入了高层专用电梯。

  简漾感觉自己的大脑裂成了两半——

  恪守本心的那一半大声叫嚷着:你可要点脸吧!现在原地消失还来得及。

  跟着腺体叛变的那一半:好香,好舒服,好爽,弹幕无限循环播放。

  等到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香软黏人的小奶包还是不愿意分开,可怜巴巴地抱着程郁的腰不撒手。

  程郁一低头就能看见简漾柔顺如丝绦的发顶,他微微扬起的唇角,用宽厚的大掌轻轻抚摸眼前的亚麻色发丝,像在给一只娇气黏人的布偶猫顺毛。

  简漾面颊粉红,半眯着眼,抬头时眼尾轻轻一挑,带起水光迷离的眼波,又纯又欲。

  他真好看,程郁想。

  “呼……”简漾不自觉发出了猫咪一样的呼噜声,他低着头钻进程郁怀里?,脸颊蹭过西服前襟略微冰凉的挺廓面料,有些不满意,于是干脆钻到了程郁的颈窝里,鼻尖贴着alpha滚烫的颈侧,一呼一吸间将他极度渴求的青杏香纳入肺腑。

  办公室的沙发本就不大,容纳两位成年男性略显逼仄,程郁拖着简漾的小屁股,将他揽在怀里,不知道该拿这样反常的小奶包怎么办才好。

  “众叛亲离”的简漾一点也不在乎这样挤在一起,蜷缩成一团也要赖在程郁身上。他惬意地闭上眼睛,大有一副要保持这种姿势睡回笼觉的模样。

  直到程郁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起,才将简漾迷失的神志唤回。

  “你有电话。”简漾提醒道。

  程郁一动不动,小声道:“没事,我待会儿回。”

  温香软玉抱在怀中,昏庸的小君王决定今日不理早朝。

  “你抱着我去办公桌旁边坐吧,不能耽误工作。”这是简漾本尊和叛军们深度协商后达成的统一意见。

  程郁依言照做,抱着简漾坐上了宽大的老板椅。两人面对面抱着,简漾坐在程郁的大腿上,两只长腿往椅子后方伸出,身高上的区别让简漾的发顶正好贴在程郁的下巴上,不至于影响视线。

  简漾把脑袋靠在他颈窝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了。

  第一次携带着人型挂件办公的程总有些紧张,一只手轻轻拖着简漾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快速敲击键盘,处理了一些紧急的工作。

  因为简漾发?情期那周的缺勤,这周积压的工作实在很多,程郁的思维逐渐集中到电脑屏幕上,效率不知不觉高了起来。怀中的小奶包像是天生便长在那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没有带给程郁任何异样感。

  回复整理好最后一封未读邮件,程郁按下回车,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探入简漾的发丝间揉了揉,alpha的体温比omega要略高一些,温热的指腹贴合着头皮慢慢摩挲,力度恰到好处,简漾被他揉得周身舒坦,呼噜噜发出猫鼾般的声音。

  要是此时有员工不请自来,就能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程帅正抱着他的omega,在办公桌前腻腻歪歪。桌面上堆积如山的纸质文件无人批复,整个空间里都是甜到发齁的粉红泡泡。

  旁观者少不了要唾骂一句:昏庸无道,美色误国!

  此时无人不代表一直没人来,十点以后有几场约好的面谈,会在办公室里进行,程郁思忖片刻不舍道:“吃完早饭你就去卧室里休息,好不好?待会儿有人要来我办公室谈事情。”

  温和的话语带起胸腔振动共鸣,简漾被程郁的胸口振得微微发麻,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又在他颈间蹭了蹭。

  程郁安排好丰盛的早餐,两人一起吃完,简漾又去了趟卫生间,解决基本生理需求。

  而后简漾自觉坐到了卧室的大床上,程郁理了理被压得发皱的西装外套,俯身散发出高浓度信息素,快速将小小的卧室盈满。

  “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在外面办公,有事叫我,可以吗?”

  简漾的一只手拽着程郁的衣角,誓死不从状,另一只手颤颤悠悠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他刚刚随身带出来的粉红手铐:

  “别问我可不可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先把我铐起来。”

  程郁略带担忧地看着他,眼神里写着“真的要这样吗?”

  手铐被硬塞到程郁手中,简漾咬牙切齿道:“快!”

  于是简漾又被铐在了床上,钥匙被程郁装进胸前的口袋里。程郁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出了卧室。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逐渐合拢的门缝中,简漾在一瞬间感觉全身写满了“丧”字,叛军们凄声哀嚎着:“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简漾在满屋的信息素里勉强放松下来,为了屏蔽掉不停哭唧唧的那半大脑,他强行睡了个回笼觉,没多久又醒了过来,大字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无聊。

  简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历,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程郁!”

  这声呼喊像是巴甫洛夫手中的铃铛,程郁很快走了进来,简漾将手机递给他,满眼期待,“今天周二了,我的账号申请好了吗?”

  程郁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接过简漾的手机,回到工作台前快速操作了一阵,按下回车,将设置好的账号密码输入在简漾的手机客户端上。

  简漾拿回手机,喜滋滋地查收自己斥500块巨资购买的绷带小人,打开饰品仓库后,简老板彻底惊呆了——

  这个账号好像不止有捣蛋鬼身心,饰品仓库里密密麻麻,简漾翻了十几面也没翻到头,手有些发酸。

  如果白娜娜此时在场,一定会惊声尖叫:老板!你拥有了破晓危机从开服以来的全套饰品!你要上天了!!!

  然而简漾并不知道自己拥有了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他只是觉得东西太多了,看着眼晕,而且全都换上去需要很长时间。

  “账号一定要保管好,不要泄露信息,手机不要随便给别人看。”程郁耐心交代了一句,便回去继续办公了。

  简漾“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像个沉迷游戏无视家长的叛逆小朋友。

  他瞎忙活了一阵,终于在饰品库上方发现身心子选项,这才找到他梦寐以求的绷带小人,顺便把其它四个身心都装备了上去。

  简.富可敌国.老板开了个单机模式,360度欣赏了一遍小麦伦的各种动作,被他跑动时一摇一晃的大脑袋萌得五迷三道。又操作小麦伦放了几个技能,试着抓捕单机版里的AI逃生者。

  自娱自乐了一个多小时,简漾才后知后觉发现:游戏好像可以缓解病情。

  在这一个小时里,门外的“程定谔”好像暂时从他大脑需求库里撤除了,叛军们安分守己,全都配合着眼睛和手指进行游戏操作。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极渴症有救了!

  简老板的青春期网瘾迟来了20年,他决定从今天起,投身到名为破晓危机的伟大事业里。

第18章 林中人

  做完这个决定,简漾想起白娜娜说过的新手入门最佳攻略:找个大神带躺。

  于是他翻开微信通讯录,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头像里准确找到了邝洲小朋友。

  竹间:在吗?

  洲God:简叔,我在呢,有什么事吗?

  竹间:你是不是在玩破晓危机,可以带我一起打吗?

  洲God:你不是我简叔,盗号的?!

  竹间:???

  洲God:我告诉你,别想拿这个微信骗人骗钱,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叔。

  简漾觉得这一届的小朋友防网络诈骗意识很强,值得欣慰,但他也没骗人骗钱啊?

  简漾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小洲,真的是我。”

  洲God:简叔你被魂穿了吗?

  竹间:魂穿是什么意思?

  洲God:没什么,您真的要玩?

  竹间:当然。

  洲God:那您把游戏名发过来,我加好友拉您,我刚刚结束一盘。

  简漾切到游戏界面,想看看自己叫什么,结果用户设置里是系统默认名称:他的手机号加一堆英文乱码。他点击修改名称,输入“竹间”,弹出一个大红色的系统提示框: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简漾又想了想,输入“林中人”,这次成功了。

  竹间:我名字是林中人,你拉我吧。

  洲God:好,对了,咱们组排只能排逃生者阵营,屠夫是独立阵营我带不了你,可以吗?

  简漾有点遗憾,不能玩他的绷带小人,不过起步阶段先学学游戏的基本操作,体验下实战的节奏也好。

  屏幕上弹出提示框:洲God邀请您进入电信一区进行普通模式匹配,是否接受?

  简漾欣然选择接受。他没想到的是,邝洲正在直播,并且每天都在直播。

  从这天起,一位神秘玩家进入了玩家们的视野,国服第一暴君洲神直播时常带着这个名叫“林中人”的小萌新,此人操作极菜,走路平地摔,看到屠夫不知道跑,还直愣愣地往屠夫怀里冲。

  但此人很“壕”,非一般的壕。

  两人同时进入匹配界面,邝洲教简漾打开了小队语音,指挥他操作:“叔,待会排进去之后,选一个您喜欢的逃生者角色。”

  斗喵TV6666房间里,在看直播的粉丝们瞬间炸了锅,弹幕筑成高楼:

  【我没看错吧,洲神在排逃生者?】

  【洲神的暴君已经登峰造极了,可能是无敌的滋味太寂寞,想换换口味。】

  【洲神居然带人了,是带O吗?!】

  【林中人,名字这么小清新,盲猜是一个森女系风格的小嫩O。】

  邝洲瞟了一眼弹幕,开启直播麦道:“你们别瞎猜,待会也别乱喷,这是个萌新,大家担着点。”

  这些粉丝疯狂得很,为了保护简漾的身份不被深扒,邝洲将小队语音和直播语音设置了两个不同的快捷键,一个F2,一个Tab。

  好在这款游戏的客户端和APP端是互通服务器,这头的洲神噼里啪啦操作着键盘,而那头的简漾支楞着两根手指,呆呆戳着一指禅。

  邝洲用最简单易懂说法给简漾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叔,别把这游戏看得太难,就是四个偷电贼和一个农场主的猫鼠游戏,偷电贼需要破解五个发电机,打开大门然后逃走。农场主,也就是屠夫,需要在偷电贼逃跑前阻止他们,把人抓住一个个杀死。”

  简漾不解:“杀死了不能复活吗?”

  邝洲终于体会到了幼师的艰辛,耐心道:“屠夫将人抓到后,挂在绞首架上,挂满时间人才会死,屠夫在这期间会去抓捕其他偷电贼,避免他们开门逃跑,而这时队友可以去救绞首架上的同伴。”

  简漾更不解了:“屠夫这么有仪式感吗?还非要挂绞首架,直接剁了不是更干脆?”

  邝洲头很疼,不想说话。

  普通匹配排得很快,两人进入了赛前准备阶段。简漾晕乎乎地看着满满一屏幕逃生者头像,不知道该选哪个,三名队友已经选好了角色,有三个已选头像灰了下去,简漾难以抉择,闭着眼乱点了一个。

  屏幕上很快跳出人物的大幅特写和名字:酒吧侍者玛德琳,已装备专属身心——皇室甜心。

  画面上是一个双马尾的漂亮姑娘,左边马尾是金色,右边则是粉色,带着一顶钻石皇冠。上身穿着欧洲宫廷风的束身礼服裙,裙子却很短,下半部分风格逆转,大长腿上是性感的吊带袜,高跟鞋上方的护踝上插着一把战术短刀。

  不错,很辣,简漾满意地点了确定,和邝洲一起进入了游戏界面。

  游戏里灰暗诡异的地图风格让简漾有些不适应,双马尾一直怂巴巴地跟在邝洲操作的机械圣手韦德身后。

  邝洲看到他简叔的人物吓了一跳,开小队语音问:“叔,你这身心哪来的?”

  简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含糊道:“找朋友买的。”

  邝洲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一个萌新居然购买了价值8万+的小甜甜身心,连身为职业玩家的自己都没有这种魄力。

  与邝洲一起受到冲击的是直播间的网友们:

  【是妹子没错了,小甜甜不愧是最受女性玩家青睐的逃生者人物。】

  【你的关注点不对啊老铁,不应该讨论一下妹子的专属身心吗?】

  【小甜甜身心不是最紧俏的吗?论坛里上一笔交易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根本买不到啊。】

  【我居然能亲眼看到小甜甜的身心,啊我死了,太辣了!】

  【要求洲神公布妹子联系方式,富婆我可以!】

  富婆本婆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被5万个直播间观众讨论着,在机械圣手身后不停平地摔倒,把性感的吊带袜摔得面目全非。

  洲神心很累:“叔,你注意看脚下的地形,有土坡和坑洼的地方注意跳一下,按屏幕下方的那个长条按键,那是空格键。”

  简漾:“哦,这样啊。”

  简漾刚学着走稳路,又大叫出声:“小洲!你背后有个拿钩子的大饼脸!”

  是屠夫噬魂者奎恩斯找到了他们的行踪,邝洲的人物立即拉住玛德琳的手,几个利落的闪身,躲进了最近的防空洞里。

  邝洲快速破解了门口的发电机程序,临时搭建的电网可以阻挡屠夫一分钟,会玩的屠夫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干等上,很快转身去寻找其他逃生者了。

  邝洲带简漾躲过追踪,依靠强大的个人能力和对屠夫行为的深度理解,一路铤而走险,数次与屠夫擦肩而过,以精妙的走位躲避屠夫的杀招,在极短的时间内启动了地图内的三部发电机。

  另外两名队友被绞杀了一次,机械圣手挺身而出,将人从绞首架上救了下来,又指挥队友分两个方向行动,开启了最后两台发电机。

  游戏结束,逃生者获胜。简漾看着屏幕上的灰雾散去,打开的大门后是花团锦簇的彩色世界,瞬间激动不已。

  “咱们赢了吗?偷到电了?”对胜利毫无帮助的简老板兴奋道。

  邝洲正切出去答谢礼物,弹幕上一通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

  【不愧是我洲神,18分钟结束战斗,那个屠夫都懵逼了哈哈哈哈。】

  【洲神蛇皮走位,人皇操作,溜鬼跟遛狗一样,吹爆!】

  【洲神带妹炸鱼塘,玩屠夫的老铁们快去狙击!谁能把妹子挂上钩子,让洲神急一急。】

  【别说了,等洲神开排我就去狙击,血网100级,八转护士王前来攻擂。】

  邝洲看着这条弹幕忐忑了一瞬,他的粉丝里有不少民间大神,如果遭遇强者狙击,他也不能确保一个萌新的安全,于是提前给简漾打了个预防针:

  “叔,待会如果碰上厉害的屠夫,我可能会暂时卖你,你别害怕,等你被挂上钩子,我会想办法去救你。”

  简漾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得瑟道:“小场面,你简叔不带怕的。”

第19章 简执事

  叔侄二人组很快排了下一把,简漾已经熟悉了基本操作和游戏规则,不再那么慌张。

  进入备战界面时,简漾干脆随机了一个人物,反正都不会玩。好巧不巧,这次又随到了装备着专属身心的约瑟夫执事,逃生者里唯二的两款身心都出现在了洲神的直播间里。

  看直播的粉丝们全体起立,都有些上头:

  【富婆石锤,有公主裙小甜甜就算了,连骚气公爵都有,我酸了。】

  【百万账号了解一下,洲神今天要是不公布富婆联系方式,可能会被追杀。】

  【兄弟们,狙到洲神了吗?我没排到。】

  【已进入游戏,请兄弟们放心,马上给富婆安排一下。】

  【传说中的八转护士王?兄弟,看你表演了。】

  【我ID是无证行医,想看我视角的兄弟可以搜我名字直接观战。】

  一时间,大量粉丝都涌入手机客户端,在线观战传说中的“八转护士王”第一视角。

  在这个游戏里,将一种屠夫玩到八次转生,需要一千个小时以上的游戏时长,还需要极高的胜率。可以说,这名“热心”粉丝操作鬼护士的实力不亚于邝洲操作暴君拉索斯的实力。

  邝洲读取完地图,看清面前鬼气森森的医院残址,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鬼护士玛丽的绑定地图,莫非真碰上了刚才弹幕里的狙击大神?

  很快印证了邝洲的猜测,还没等他找到简漾的出生点,屠夫就忽略其他人,直奔约瑟夫执事而去。

  穿着深V衬衫和蹭亮皮裤的执事大人正在研究某个安全屋应该如何开启,试了几种操作都没能成功,视野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歪着脖子单腿跳的女人。

  简漾起初以为是队友,等那人靠近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人物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身后的单腿女人体型比自己大了许多。

  这款游戏里所有逃生者的体型都相差不多,只有高矮胖瘦的区别,唯一巨大化的造型就是屠夫。屠夫的身高设定在两米五到三米五之间,在身为正常人类的逃生者面前,显得特别大只。

  简漾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只单腿怪揪了起来,鬼脸猛得靠近,简漾甚至看清了她脸上糊着血的眉毛和裂到耳根的诡异大嘴。

  “啊啊啊啊!小洲!我被怪物抓住了!”简漾惊声尖叫,差点把手机给扔了出去。

  这声尖叫的穿透力过于强悍,卧室门外,正在和下属交流服务器问题的程总裁:???

  邝洲无奈地安抚道:“叔你别怕,待会被挂上钩子,就不停按左下角的抓取键,可以抱住绞刑架,延缓流血速度。”

  简漾:“我不怕……啊啊啊啊!她给我打针了,好粗的针管!”

  邝洲被他叫得头皮发麻:“那是她的技能,用针管抽取逃生者的技能,化为己用,不是打针。”

  简漾在屏幕上啪啪啪乱按一通,不但没能脱离鬼护士的桎梏,还反手把那个女鬼的头给抱住了。

  冒着血?浆的花白眼珠子在简漾屏幕上放到最大,鬼护士咧嘴一笑,露出血肉模糊的口腔内里。

  简漾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手落在屏幕上,不小心点到了匍匐爬行的按钮,于是所有人都看到约瑟夫执事被鬼护士拎着后颈,在半空中游起了狗刨。

  正在观看屠夫第一视角的粉丝们都乐了,纷纷跑回直播间刷起了弹幕:

  【这是什么绝世大宝贝,她刚刚居然对着安全屋的大铁锁做下跪动作,试图用意念开门,见过拜山门的,没见过拜铁门的哈哈哈哈。】

  【洲神的妹子实在太萌了,粉了,守护全世界最可爱的林中人。】

  【那个抱头加狗刨的组合卖萌技,我给100分,屠夫肯定不忍心下杀手了。如果我是屠夫,我就不杀别人了,拎着她巡视发电机就行,可以玩一年。】

  【洲神,把暴君弃了吧,我看你直播半年,第一次笑成这样,以后你就职业带妹,我天天给你刷火箭!】

  操作着屠夫的无证行医大神仿佛感应到了弹幕里的期许,并没有将“简执事”挂到绞首架上,而是拎着他四处寻找其他逃生者。

  他发现试图打开发电机的人,便使用刚刚从执事身上偷取的技能“管教”,让逃生者失去行动力三秒,打断动作条,再给对方挂一个流血的debuff,去寻找下一个逃生者。

  他的操作本就炉火纯青,玩的还是最擅长的本命屠夫,连邝洲都无可奈何,被他戏耍得团团转。

  简漾毫无游戏体验,一直被拎着后颈到处走,连操作的欲望都失去了,直接将手机放在床上,两眼望天,开始怀疑人生。

  三十分钟后,双方阵营均没有获胜,系统判定为平局。

  总算结束了这场非人体验,简漾给邝洲发了个消息,心有点累,打算今日休战。

  竹间:小洲,谢谢你带我,叔叔下了啊,你玩得开心。

  那头的邝洲突然发现自己的直播间订阅数量暴涨,弹幕上一水的“万人血书求洲神职业带妹”,“守护最可爱的林中人”,“为林中人打call,富婆粉订阅留名”。

  纯洲粉无影无踪,弹幕已经被林中人的粉丝占领了,又或者说,洲粉都叛变了,成了他简叔的粉丝。

  邝洲意识到,简叔叔在他直播间里火了,还为他带来了大量的订阅,为了自己的人气,邝洲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洲God:叔,你真的很有天分,和你一起玩很开心,明天你还来吗?我带你!

  竹间:明天再说吧,有时间叫你。

  洲God:好,叔你一定要来啊!

  简漾放下手机,非常怀疑邝洲小朋友的话,什么叫“很有天分”,诓小孩呢?

  邝洲并没有诓他,这个天分指的是吸粉的天分。当天晚上,在两位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林中人在破晓危机圈彻底火了,洲神“带妹”的两局游戏被发到微博和各个视频网站上,引发了大范围讨论。

  萌新其实并不罕见,罕见的是穿戴着天价身心的萌新,粉丝们臆想出来的富婆身份,加持了简漾的呆萌操作,引起了很高的热度。林中人的种种游戏操作被做成图文表情包全网流传: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腿部挂件】

  【铁门铁门快打开,我是你最可爱的信徒】

  【是谁扼住了我命运的后颈皮】

  【给屠夫一个爱的抱抱】

  【只要我游得够快,屠夫就抓不住我】

  这些魔性的动态表情包被圈内大佬轮番转发,林中人这个Tag甚至登上了游戏区热搜前三。

  Solilo公司的舆情监控部门很快捕捉到了这位高人气萌新,分管舆情和推宣的高层合伙人钟淇觉得该玩家的两件稀有身心有点蹊跷,于是对林中人的游戏账号进行了全面检测。

  检测报告出来后,因突发舆论事件加班到凌晨的钟淇震惊了,这个账号居然是全套饰品搜集者,并且创号时间是在当天早上。

  这在整个服务器,都是从未有过的特例。后续审查还在进行中,根据血网交易记录筛查显示,林中人的账号于当天没有进行任何饰品交易,也就是说,账号上的所有饰品都是凭空而来。

  整个舆情监控部都疯了。

  是意外Bug?还是有内部人员篡改数据?

  数据部和法务部加入了应急审查小组,钟淇下令严查此次事件的源头,如果是内部人员篡改数据,一律严惩不贷。

  然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们英明神武的程帅,今天并没有加班。

  吃完晚饭,程郁便把简漾带回了市内的家里。并以“方便照顾”为名,将简漾拎到主卧住下了。

  此时此刻,程总抱着简老板睡得正香,并不知道自己的徇私行为正在遭受公司内部的严格审查。

第20章 血齿印

  次日是周六,全年无休的程总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专心关注简漾的病情。

  毕竟不可控制的自残行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程郁很怕简漾在自己没有觉察的时候爆发。

  程郁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方式来了解简漾发病的原由,并找到治愈方法。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在这期间一直陪伴着简漾,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于是程总单方面认定了这个合乎情理并冠冕堂皇的“同居”理由。

  一想到“同居”这个词,程郁的脑袋就像一锅煮沸许久的开水,呼啦啦冒着滚烫的蒸汽,热意难以掩藏。又像一瓶使劲摇晃过的可乐,开瓶的瞬间,带着甜味的泡泡喷涌而出,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冲到了瓶口外。

  好想和他住在一起,程郁想。

  那头的简漾压根没有意识到小朋友对自己的种种心思,这两天都和引发他极渴症的过敏原24小时呆在一起,极大程度缓解了简漾的病情。

  稍微有点好转,简老板就飘了。

  从主卧的大床醒来后,简漾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五官和四肢,支配自如,没有任何叛变症状,看起来已经基本脱敏了。

  心大的简漾决定去小森林晃一圈,趁程郁下楼买早点的间隙,留了张字条就出了门——

  “病情缓解,可如常工作,日落时归,程君勿虑勿念。”

  简漾叫了辆网约车,神清气爽地去了小森林,却在两小时后彻底投降,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腺体像一块精密娇贵的数码产品主板,需要程郁的信息素充电才能保持正常工作,离开程郁两小时后,之前蓄积的电量消耗殆尽。

  于是主板失灵,开始疯狂像各个零件传输乱码指令,全身器官倒戈相向,让简漾再次陷入了濒临失控的境地。

  简漾的顾店计划被迫终止,马不停蹄往回赶。

  他输入密码打开了程郁家大门,急切地往里走,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始料未及——程郁正在砸东西,一只被捏变形的遥控器凌空袭来,擦着简漾的头皮飞了过去,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门板上,发出一声重响。

  反应不及,简漾被反弹的遥控器砸在腰侧,alpha施加的巨大力量弹得他一个趔趄,一阵剧痛自左腰蔓延开来,简漾眼眶中很快漫上生理性眼泪。

  一向礼貌自制的程郁此时处在另一种状态,他双眼猩红,像只暴怒的野兽,客厅里本就为数不多的家具被alpha恐怖的破坏能力摧残得破败不堪,四处都是被暴力拆解的家居用品碎片。

  简漾盯着程郁猩红的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屠夫形态的麦伦。

  撕碎的沙发抱枕、砸碎的玻璃杯、只剩两只脚的椅子、裂开蛛网痕迹的电视屏幕……程郁站在一地狼籍中央,眼底一片混沌,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怒喝。

  “程郁,醒醒!”简漾忍着腰上的剧痛,大声喊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程郁听到人声转过身来,突然暴起,身影似闪电破空,如狩猎的猛兽般,将简漾重重扑在了门板上。

  刚刚被砸伤的后腰又遭重创,简漾痛得两眼一黑,酸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门板往下滑去。

  程郁没有让他倒地,低吼一声,掐着简漾的肩膀将他按在门上,狠狠咬上他的颈侧,齿尖落上皮肤的那一刻,简漾的生存本能被激发,又大叫了一声:“程郁!”

  犬齿侵入颈动脉上的皮肤,尖锐的刺痛过后,预想中的撕裂感没有到来,也没有血液喷薄而出,程郁没有真的咬下去,贴在简漾颈侧的嘴唇微微颤抖,带着犹豫缓慢退开。

  程郁愣愣看着简漾,眼中的混浊慢慢散去,逐渐浮现出清明的神色。

  生命危险终于解除,简漾出了一身冷汗,彻底脱力了,软倒在地的那一刻居然有点想笑: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有病,你也有病,咱俩就互相伤害呗,谁怕谁啊。

  “对不起……对不起……”程郁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手足无措地抚摸着简漾的额头和脸颊:“我是不是伤到你了,你没事吧?”

  简漾看着突然从野狼变成哈士奇的程郁,不知到底该气还是该笑,打趣道:“没多大事,你再迟一点醒过来,就保不准要出大事了。”

  程郁愧疚不已,将简漾拦腰抱起,正巧按在了简漾腰侧的伤处,简漾忍不住“嘶”了一声。

  程郁手忙脚乱,换了个姿势将简漾抗在肩上,匆匆进了卧室安顿妥帖,后者在床上大字型趴着,任由程郁给他检查伤处。

  程郁掀开他的衬衫后摆,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腰肢,不盈一握的侧腰上,刚刚受创的部位已经开始肿了。在程郁用手机软件买药的十分钟里,那块小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成了大山包,沁出些紫红色的瘀血来。

  程郁眼眶发红,整颗心揪成了一小团。简漾却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丝毫没有omega脆弱娇贵的自觉,嘴里还在不停嘚吧嘚:

  “你先别管我了,把你医生叫来看看,需要用药就开药,或者做一下心理疏导。”

  “你看,我现在也是个有病的,咱俩都犯了病,谁能照顾谁啊?”

  程郁一直沉默着,仿佛陷入了情绪爆发后的虚弱期。他去冰箱取来冰块,用柔软的毛巾包好放在简漾伤处。

  简漾见程郁不理自己,有种莫名的委屈,声音里也带了点嗔怪:

  “咱不能讳疾忌医,我好好养病,你也好好看病,病友携手一起走,咱俩都好好治。”

  “你要先保证自己好好的,才能照顾我,听话,快给医生打个电话。”

  程郁依旧沉默,按着冰块的手有些颤抖。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简漾的自说自话,程郁从跑腿小哥那取回一大袋跌打损伤药,迅速浏览了一遍包装上的说明,选定最靠谱的三种,重新坐回简漾身边。

  “要是很痛,你就喊出来。”程郁哑着嗓子道。

  他将冰块拿开,先给那个肿包喷了紧急保险液。小药罐里装的是液态二氧化碳,主要作用是通过冷却使受伤部位内的毛细血管收缩,减少血肿继续发生。

  药雾喷到皮肤上特别凉,比冰块的体感温度还要低,简漾被冻得一个哆嗦,不过痛感缓解了不少,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被冻住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血肿不再扩大,程郁又给他抹了一种活血化瘀的药油,轻轻揉捏了一阵,最后贴上强效镇痛膏药,将伤处整个遮了起来。

  “手艺不错,”简漾哼哼唧唧地评价。

  处理好简漾腰上的伤,程郁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放成平躺状态,特意在他臀后垫了个枕头,让腰部悬空,不触碰到床单。

  简漾蹭了蹭屁股下方的枕头,总觉得这姿势怪怪的,有种不可描述的窘迫。

  据说新婚的AO为了增加受孕几率,在行房的时候,会将O的臀部垫高,使A播撒的种子能大量回流进生?殖腔,促使孕育。

  这是每个AO都熟知的生理本能。

  简老板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Alpha摆成这种姿势,居然是因为受伤,这就很尴尬了。

  “不能垫肩膀吗?”简老板生无可恋。

  “你伤的地方比较靠下,垫肩膀还是会挨到床单。”程郁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擦拭着简漾颈侧带血的牙印。

  “诶,你说我用不用打狂犬疫苗啊?”简漾继续犯贫。

  程郁很认真地拿起手机百度了一下:被人咬伤了需要注射狂犬疫苗吗?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问答列表,颇为严肃道:“医生的建议是不用打狂犬疫苗,不过需要打破伤风。”

  “噗……你还真查啊。”简漾笑得腰疼,被程郁一本正经的样子萌到了。

  程郁眼眶通红,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简漾心头一紧,觉得自己逗他逗过头了,这苦大仇深的样子,真的有点像哈士奇。

  “我真的没事了,你快打个电话给医生,好不好?”简漾努力散发出大量安抚信息素,轻声哄劝道。

第21章 驯狼人

  在简漾的坚持下,程郁总算给钟医生打了电话。两小时后,钟佳旭抵达程郁家,一进门便被客厅里的惨状震慑住了。

  “小郁,你没有按时服药吗?”钟佳旭严肃道。

  程郁低着头,嗫喏不语。

  卧室内的简漾梗着脖子朝外边儿喊了一声:“医生您好,我不太方便起身,招待不周,怠慢您了。”

  钟佳旭一愣,反应过来,冲简漾回了句客套话,又对程郁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没有吃药?”

  程郁微不可查地颔首,算是默认了。

  钟佳旭掐着眉心,正色道:“我说过,就算他的信息素能缓解你的症状,也需要一个过程,要循序渐进,不能因为一点起色就放任自流。”

  简漾竖着耳朵旁听,很想给钟医生的真知灼见点个赞,这条医嘱对程郁和他都适用,他俩的病情反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程郁仍旧低着头挨训,一言不发。

  钟佳旭郑重交代:“胶囊可以酌情减少至断服,小绿片暂时不行,需要得到我首肯。我是你的医生,我们要相互负责,我不允许你再有擅自违背医嘱的行为。”

  简漾听着钟医生严厉的语气,总有种自家孩子被外人教训了的揪心感。护犊子的简老板叹了口气,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没想到钟医生接下来的话正中简漾下怀,把自家孩子还了回来:“我们去里面说吧,既然你们在一起了,有些事需要让你的伴侣了解内情。”

  程郁点点头,默许了医生的安排。

  简漾有口难辩:不是,怎么就伴侣了,我俩顶多算个病友。

  可他现在就住在程郁家里,还是睡在主卧,简漾觉得挺难解释的,干脆回避了这个话题,装作没有听到。

  钟佳旭领着程郁进门时,简漾盖着被子,用枕头将上身垫高,带着歉意望向面前的黑镜框大叔:“真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这么失礼。”

  钟佳旭拉着程郁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落座,冲简漾和蔼地笑了笑:“简先生不用这么客气,我就像小郁的亲叔叔一样,大家都是自己人。”

  看着受伤卧床的简漾,程郁可怜巴巴垂下头,主动开口领罪:“刚刚我犯病的时候,他正好回来,是我弄伤了他。”

  钟佳旭扶了扶镜框,收起笑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吗?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停药?”

  程郁沉默摇头,精致的眉眼染上淡淡的愁绪。

  简漾心疼自家孩子,将话头接过来:“钟医生,您能和我说说他的情况吗,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尽力配合您的治疗方案。”

  钟佳旭觉得这样确实有助于程郁恢复,遂接受了简漾的提议,却在沟通前将程郁撵了出去:“我们要讨论你的情况,你要不要回避一下,免得产生不好的心理暗示。”

  48岁的钟佳旭和32岁的简漾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一起盯向26岁的程郁,用眼神表示:崽啊,大人要聊正事呢,自己出去玩一会儿,乖。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程总默默起身,为两人带上房门,去外面处理客厅的“灾后重建工作”了。

  “您刚刚对他说话的语气有点重,他会不会有心理压力?”简漾委婉地表示护崽之心。

  钟佳旭摇摇头:“小郁虽然有心理疾病,但他自制力很强,性格也很温顺,比大部分正常人的涵养都要好,不会为了善意的举动而产生心结。”

  简漾深感认同,要不是今天亲眼见到程郁暴走的样子,他很难想象程郁是一位心理病人:“他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您能和我说说吗?”

  钟佳旭颇有心理学大佬的风范,将问题直接抛回:“简先生可以先说说看,根据你这段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

  简漾抿唇深思,过了片刻开口道:“我之前和他相处时并没有看出很具象的症状,像您所说的一样,这孩子很善良,是一位温柔得体的绅士,我只知道他患有长期失眠。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我初步猜测是狂躁症,不知这个判断是否准确?”

  钟佳旭点头赞许:“简先生的观察力很优秀,但他并非单纯的狂躁症,他伴有抑郁和狂躁的混合性症状,准确来说应该称为躁郁症。”

  简漾没有了解过这个名词,有些不理解,狂躁和抑郁明明是两种极端的情绪,前者表现为情绪暴躁高涨,后者表现为低沉压抑,郁郁寡欢。他很难想象这两种状态如何集中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吗?”简漾虚心求教。

  钟佳旭双手交叠,娓娓而谈:“这种病又叫Bipor?Disorder,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从古至今并不罕见,一些耳熟能详的名人都曾存在这样的心理问题,所以又被称为‘天才病’。他们游走在狂躁和抑郁之间飘忽不定,当中有些人甚至用‘在天穹和地狱之间游走’来形容这两种极端情绪。”

  简漾将“天才病”这个说法揣摩了一番,追问道:“与先天基因和家族遗传有关系吗?”

  钟佳旭点头:“有一定关联,医学研究证实存在家族聚集性,但大部分都是后天因素导致的,平均发病年龄是30岁,尤其以25岁以前的首发抑郁为重要预测因素,和童年或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关。”

  简漾找到了关键点:“他有告诉过您他小时候的事吗?”

  钟佳旭:“抱歉,我也不清楚,这一点是他的心理禁区,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也拒绝回答。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可以试着打开他的心扉,小郁要是愿意倾诉和分享,我相信对他的病情大有裨益。”

  简漾轻敛眉间,将这项医嘱牢记于心,又道:“像小郁刚刚那种砸东西伤人的情况,诱发原因是什么?”

  钟佳旭耐心解疑:“躁郁症病人处于狂躁阶段时,情绪变得异常激烈,会做出许多运动性的行为,有些行为带有攻击性,可能是自我伤害,也可能是攻击旁人。不过小郁是一个特例,他没有伤害过别人,一直将暴虐施加在外物或是自己身上。”

  作为第一个被程郁弄伤的受害者,简老板莫名深感荣幸,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他刚才发病时,试图咬断我的颈动脉,当时的情况很紧急,我感觉自己就像被猛兽锁定的猎物,而他的动作和生理表象都像是在‘捕猎’,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解释?”

  钟佳旭听完简漾的描述后,瞬间了然:“简先生知道人类分化为ABO属性的最初契机吗?”

  简漾摇头否定,ABO属性已经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两百余年,官方教材仅仅将这种现象定义为“人类物种为适应生存平衡性进行的一种超常进化”,并没有过多赘述。

  钟佳旭用手指点了点脚毯上的猫形花纹:“ABO的起源是一种动物性基因侵入病毒。”

  简漾惊诧万分:“动物病毒?”

  钟佳旭颔首肯定:“发?情期、腺体气味、咬颈的冲动、交合中的成结现象,还有对标记伴侣的占有本能,简先生不觉得和动物很像吗?”

  这样一说简漾也发现了其中蹊跷,确实有很多AO本能行为都类似于野生动物。

  钟佳旭接着道:“应该说,Beta才是最接近于原生人类的人群类别,Alpha和Omega身上都有很深刻的动物习性。”

  简漾瞬间领悟:“您的意思是,小郁刚才的‘捕猎’行为,是这种动物性的表现?”

  钟佳旭笑了笑:“人类毕竟是拥有智慧的高等物种,就算是AO,除了在性这种繁衍本能上,很少会在其它方面表现出动物性。这是一种理智和人性带来的束缚,但对于精神上存在病态的患者,这种自制力会偶尔失灵。”

  简漾张大嘴:“所以他刚刚是真的想咬死我?!”

  钟佳旭低声安抚道:“只要好好治疗,这种潜在危险是可以根除的。”

  简漾头有点疼,他本以为程郁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没想到是一头随时变狼的大型烈犬。

  现在自己还住在狼窝里,随时可能有暴毙的风险。简老板不知道这是算流年不利,还是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简漾弱弱道:“好治吗?”

  钟佳旭声调平和:“我曾在心理学研究中将该行为定义为‘返祖现象’,没想到小郁也会出现这种情况。简先生不用太过担心,动物性里还存在一种本能,那就是‘驯化’和‘忠诚’,大部分有返祖现象的患者都有类似经历,发病时被身边的亲友安抚,产生自发性的‘认主’行为,被驯养的‘动物’是不会伤害主人的。”

  简漾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瞪大双眼:“您是说,他要是再犯病,我得驯服他?”

  钟佳旭朗声笑了起来:“简先生,你要相信你可以做到。”

  简漾:不,我不可以。

  引狼入室、与狼共舞、狼狈为奸、虎狼之心、狼飧虎咽……简漾的大脑里突突突跳出一大堆猛兽相关弹幕,强烈的生存本能驱使他去拒绝这个提议。

  谁没事要驯狼崽子玩儿啊!惹不起啊!会被咬断脖子的啊啊啊!

  然而此时程郁正好推门进来,将一叠洗净切片的水果端到简漾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转身对钟佳旭道:“他病了,身体还受了伤,您别聊太久,我怕他疼。”

  简漾看着程郁依赖且维护的小模样,刚刚还硬着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液体。

  得了,驯就驯吧。古有佛陀割肉啖鹰,善者以身饲虎,今有简老板舍命驯狼。

  生活不易,简叔叹气。

第22章 堕天使

  程郁给病患送完温暖,正准备离开,却被钟佳旭留了下来:“我们聊的差不多了,说说你今天的情况吧。”

  程郁依言在床边坐下,将简漾身后的枕头放低了一些,让他腰部放松。

  钟佳旭以心理医生特有的舒缓声线,引导一向寡言的程郁开口:“小郁,你还记得今天发病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程郁如实阐述:“我早上出门买完早点,回来以后他就不见了。”

  钟佳旭看了一眼简漾,继续道:“是不告而别吗?”

  程郁勉强点头,“当时很着急,因为他情况特殊,我很怕他出了什么事。”

  简漾:???

  熊孩子还会告歪状?

  钟佳旭用责备的眼神觑了简漾一眼:“简先生,小郁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伴侣,你这样的行为有点欠妥。”

  简漾表示非常冤枉,着急地看向程郁:“我给你留了字条,你没有看到吗?”

  程郁愣神,摇头否认。

  “你去看看冰箱门,我用磁铁贴在上面了!”简漾很想说,每个家庭的留言板不都是冰箱吗?可他突然想起,程郁没有家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这种规矩。

  程郁匆匆出了卧室,去厨房将那张纸条拿了进来。

  纸条上的字迹疏朗清逸,一笔一划俱是端秀风骨,清楚写着——

  病情缓解,可如常工作,日落时归,程君勿虑勿念。

  程郁有些懊悔:“对不起……我没有看到,都是我的错。”

  不能要求一个没有家人的孩子知晓有关家庭的规则,简漾心疼不已,轻声安慰道:“是我的错,我应该放在更显眼的地方。”

  钟佳旭打断了小两口的你侬我侬,继续问诊:“小郁,你记不记得在失控之前保有的最后一种情绪,是愤怒,还是担忧?”

  程郁回想了一阵,带着点羞赧道:“是委屈。”

  钟佳旭感到牙酸得紧:“因为他不告而别,让你觉得自己被丢下了,所以很委屈?”

  程郁点点头,自省道:“都怪我当时不冷静,没有看到这张字条”。

  简漾无语望天,程郁到底是哪来的绝世大宝贝,受点委屈都能进入狂暴状态,要是真的成为伴侣,岂不是作精本精?

  简漾脑袋里自动浮现出一个场景,自己坐在餐桌边,正在品尝某道菜品,穿着围裙的程郁眼巴巴站在一边。

  “好吃吗?”

  “还行,糖是不是加多了,我不太爱吃甜的。”

  程郁的眼睛立刻红了,蓄了一包眼泪,哭唧唧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然后小哭包突然变成了炸药包,掐住简漾的脖子声嘶力竭道:“你居然不爱吃我做的菜,你不爱我!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简漾猛地打了个激灵,被自己想象的场景吓得不清。什么混蛋玩意儿,自己为什么要脑补这种东西?

  将奇怪的东西从脑袋里驱除后,简老板认为这种场景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不是因为程郁的性格到底如何,而是他俩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更遑论以伴侣的身份住在一起做饭尝菜。

  钟佳旭在程郁的病历上写了一些记录和备注,收进档案包里,交代道:“这次的情况主要是因为停药,没有其他问题。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小郁你好好休息,下个月来我的诊所一趟,我给你重新配药。”

  说完他又看向简漾,郑重托付道:“简先生,很高兴你能陪在小郁身边,我相信有你在,他能很快恢复健康,也祝你们彼此陪伴,感情长久。”钟医生证婚词一样的嘱托让简漾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点头应和:“谢谢您,我会照顾好他的。”

  钟佳旭离开后,程郁重新黏回了简漾身边,端茶倒水揉背,水果点心不断,甚至去书房拿了本书给他念故事。一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仿佛在为自己造成的伤害赎罪。

  简漾躺尸了大半天,想起来活动一下,刚溜到卧室门口,就被程郁抓了个现行。高大的alpha将清瘦纤细的omega整个拎入怀中抱起来,稳步走回床边放下:

  “我查过百度了,受伤后几小时要尽量减少活动,避免内部出血量增加,晚饭的时候再起床,好吗?”

  简漾觉得自己不像是被遥控器砸了,程郁这股紧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高位截瘫了。

  腰是真的不怎么疼了,本来就没多大事,程郁处理得又很及时,简漾感觉只要伤处的肌肉不用力,基本感觉不到疼痛。

  晚饭之前,程郁出去了一会儿,简漾以为他去拿外卖了,迅速下床放风。把客厅里程郁没有处理干净的地方又打扫了一遍,还给阳台上的几株植物浇了水。明明是很耐旱的仙人掌和芦荟,在程郁家里却被养得干扁枯槁,活像被妖精吸干了魂魄。

  小朋友真的很有自知之明,也只有泼辣命硬的抗旱植物,才能在他家里存活下来。

  程郁半小时后才回来,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门,看见正从阳台走进来的简漾,紧张地放下环保袋,朝他走过去。

  “买什么了?这么大几包。”简漾语调轻松,顺势依偎在程郁伸过来的臂弯中,任他将自己托住。

  程郁扶着简漾在沙发上落座:“买了些菜,晚上我做饭,你还伤着,需要补充营养。”

  做饭?简漾回想起自己不久前脑补的那个场景,暴躁哭包“同归于尽”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脖子有点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会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定要赞美很好吃,并全部吃光光,简漾给自己立了个生存保命行为准则。

  程郁带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颀长的背影隔着一道玻璃门看不真切,简漾悄咪咪跟了过去,站在一旁偷看。

  程郁修长瓷白的手指按在一块胡萝卜上,另一只手握着厨刀,干练利落地落下刀花,将萝卜切成了大小均匀的碎丁。

  简漾被他娴熟的刀法吸引住了,视线不自觉往上移。程郁个子生得很高,料理台显得不太适用,专注的alpha微微佝偻着背,背后凸起的脊柱在白衬衫上撑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像顶级跑车车身上精妙奢华的线条。

  烟机上亮着烹饪用的射灯,程郁低头垂视,长睫偶尔颤动,从侧面看去,眼睫落下的阴影和挺秀鼻梁上的高光相得益彰,组成了立体生动的光影画面。

  简漾看得有些发呆,只觉得网上说得对,alpha最性感的时候,就是做饭和刷卡。

  原来这个说法并非是为了哄alpha下厨的心机小把戏。

  程郁做饭的样子真的很帅。

  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强大生物,却做着温柔琐碎的小事,这种细致入微的呵护感,可以令每一个omega沉沦其中。

  简漾的大脑又不知不觉又跑偏了,简老板将其甩锅给极渴症,拍了拍泛着热意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程郁这才发现简漾站在自己的侧后方,漂亮的omega双眸湿润,脸颊绯红。他以为是厨房的油烟熏到了简漾,眨眨眼温声道:“别站着,会腰疼,去餐桌上等我,马上就好了。”

  简漾晕晕乎乎回到餐桌旁坐下,觉得自己又犯病了,明明整个家里都充满了程郁的信息素味道,他还是觉得舌尖在渴望酸味,不停分泌着唾液。

  一点都没有脱敏,症状还加剧了。简漾打算改天去找穆医生复诊一下,他说的疗法怎么不管用呢?

  后来的场景和简漾的脑补几乎一模一样,他坐在餐桌前,程郁小心翼翼地端着菜过来,一盘一盘挨着摆好。

  掺着瘦肉和蔬菜丁的白粥,表面淋着葱油的清蒸桂鱼,香甜软糯的南瓜紫薯羹,鲜香扑鼻的羊肚菇炖鸡,覆着密密蒜蓉的凉拌秋葵。

  “尝尝看,”程郁盛好一碗粥递给简漾,又把勺子和筷子放到他手中,声线平和,仿佛做这么一桌菜并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情。

  简漾吹凉粥放入嘴里,咀嚼了片刻,在一瞬间感觉到味蕾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幸福和满足感快要从胸口溢出。

  好吃,真的好吃。

  简漾又快速尝了一遍其它菜,最后入口的是那道南瓜紫薯羹,细腻的淀粉融化在口腔中,带来柔和绵长的甘甜,还能回味出蔬果特有的清香,连他这个不爱吃甜食的人都觉得异常美味。

  简漾腮帮子里塞满了食物,像只疯狂进食的饥饿仓鼠。他一口气吃了八分饱,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程郁居然还系着围裙,眼巴巴站在一边,有些紧张地问:“好吃吗?”

  眼下的场景和简漾脑补中的画面彻底重叠了。

  简漾将满嘴的食物咽下,仰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很好吃!”

  食物穿过食道,仿佛流进了心脏里,饱胀的情绪在简漾心底滋生,是他想对程郁说的话:

  无论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不必怯懦压抑,不要敏感自疑;也不要再假装坚强,用冷漠筑成高墙。留一道缝隙,让天光照进来,驱散那些荒凉迷霭。愿你一生向阳,不以俗物喜悲,不为心魔所惘。

  小郁,天使不应该住在深渊里。

第23章 千只钩

  月光透过一层薄纱照进卧室里,大床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入睡。可能是这一天的经历太过震撼,简漾感觉自己有些心律失常。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却睡得泾渭分明,唯一挨在一起的部位是简漾腰上那处伤,程郁温热的大掌缓缓摩挲,体贴地为他按摩散瘀。

  “明天要上班了吧?”与年轻的alpha同床共枕,简漾有些局促,开始没话找话。

  “嗯,”身后传来alpha低沉悦耳的嗓音,“你和我一起去。”

  “你好像因为我影响了很多工作,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简漾难免愧疚,原本自己是秉着帮助对方的目的和程郁成为朋友。可现在的情况看来,程郁帮他的时候明显多得多。从之前的意外发?情期到现在的极渴症,小朋友默默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思在自己身上。

  没有道理让寸阴寸金的大公司总裁为了一个闲散度日的小超市老板耗费时光。

  程郁却似乎觉得很合理,还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没有你的信息素,我随时可能犯病。”

  简漾:“可是……”

  那只放在腰间的手往前伸了伸,像护着什么宝物一样把简漾揽进臂弯里:“别多想,是我想要把你带在身边。”

  简漾瞬间有种想要开口坦白的冲动,交代他身患极渴症的事实,临开口时又退缩了,换了个话头:“以后我们不可能24小时呆在一起,要是你去出差,或者有私人应酬,也不能怠慢。要不我去医院做一次信息素萃取,弄一小瓶给你应急?”

  信息素萃取是医院针对已标记AO推出的一种服务,有些伴侣常常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长期分隔两地。为了缓解对彼此信息素的渴望,会去医院将腺体中的信息素提取一部分,装在小型容器里,让对方随身携带。

  具体的操作手法简漾不太清楚,但他觉得这种手段很有必要。虽然他与程郁在现阶段迫切需要彼此的信息素,但这样的病友关系不可能维持一辈子,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和圈子,在人生态度上也有着天堑一样的鸿沟。

  迟早会有人先离开的,那个先走的人,可能是程郁,也可能是自己。

  简漾已经为彼此铺好了后路,不管是谁先离开,他都愿意长期为程郁提供信息素安抚,信息素萃取就是其中最稳妥且最合乎情理的一种方式。

  让简漾没想到的是,程郁直接拒绝了,热烘烘的alpha将脸埋在他的后颈上,闷声道:“不需要,对你身体不好,你不在的时候我能凭意志力稳定情绪,信息素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你才是治愈我的良药。

  生性含蓄的程郁没能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简漾仿佛想到了什么,翻过身笑了起来,他眼睛生得微微弯垂,不做表情也有笑意,看人时自带着脉脉温情。

  茶色的瞳孔映着程郁的脸,内里满是愉悦:“那我给你买些花漾家放在办公室里?,你不是没吃过我家零食吗,这次让你感受一下。”

  简漾兴致勃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迅速下单,给老简贡献了一大单生意。填好地址并确认支付后,特意给程郁看了一眼:

  “瞧,整个系列我都买了,以后可以作为‘代餐’,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靠它们安抚你了。”

  程郁听到“代餐”两个字,不知为什么联想到了“吃掉”两个字。他感觉牙齿有些发痒,唾液自主分泌,不自觉轻咬着自己的口腔内壁,像是真的饿了。

  想要吃掉的不是零食,而是面前言笑晏晏的omega。

  “谢谢,”程郁垂下眼,声音微不可闻,像是快要睡着了。

  简漾记得程郁小时候没有吃过零食,那自己就是第一个给他买零食的人,这个认知让简漾享受到满满的成就感,却又为程郁未知的童年感到心疼。

  简漾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轻声哄他:“相信我,很好吃。”

  两只柔软的枕头被拼在一起,两张脸也隔得很近,这样呼吸可闻的距离,让程郁能清楚看到简漾脸上的每个细节。

  如果程郁曾看过古早的艳??情,此刻脑袋里一定会蹦出些夸张艳俗的词汇:冰肌玉骨,夭桃秾李,软玉温香,双瞳剪水……

  然而程郁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积累,所以他脑回路里不停蹦哒着“真好看”三个大字,满脑子弹幕横飞。

  简漾的那句“相信我,很好吃”传递到程郁混乱的大脑里,被彻底曲解,连断句也忽略了,程郁只听到他说了“我很好吃”四个字。

  于是傻乎乎的alpha十分买账,凑到简漾脸颊边轻轻咬了一口,细嫩的皮肤被犬齿刮过,带起一阵轻微的压迫感,然后被放开回弹,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

  简漾捂住自己被咬的那半边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咬人,是又犯病了吗?”

  程郁:………

  又不可自控地做出了冲动的事情,程郁不想解释,干脆打了个哈欠,顺势闭眼装睡。

  这下程郁彻底相信了简妈妈的话,简漾确实患有严重的情感障碍,他居然会认为这种调情式的啃咬是在犯病。

  程郁有点丧气,自己在感情方面已经够迟钝了,也没有与之相关的经验和技巧。偏偏简漾还是个封闭自我情感的人,他们就像两座相隔千里的信号基站——

  一方设备简陋,信号源微弱。

  另一方天线失灵,接收能力极差。

  什么时候才能做到真正的讯息互联互通呢?这个问题难倒了身为理科高材生的程郁。

  程郁暂时不想再考虑这个劳心费神的难题,打算在睡前想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于是他回想到了刚刚偷到的那个“吻”。

  齿尖仿佛残留着凝脂般滑腻的触感,像是在水嫩多汁蜜桃上啃了一口,唇齿留香。

  简漾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好吃。

  程郁带着这个结论慢慢入睡,在半梦半醒的浅层睡眠里,他回忆起一本学生时代看过的书。

  那是一本诗人写的,里面的片段像诗歌一样浪漫缱绻,其中有一段话穿过漫长的时光,从遗忘边缘回溯到了程郁的记忆里:

  尽管我对爱一无所知,但是某种像爱一样的东西,会像一千只鱼钩,把我从黑暗的深海里钓出来。

第24章 飞来锅

  在之后的日子里,简漾俨然成为了程郁的随身挂件,走到哪带到哪儿。

  程郁办公室的卧室如同古时帝王携嫔妃出游歇脚的行宫,而市内那套高档公寓,则是藏娇纳玉的红墙宫阙。

  当然,简老板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得到帝王专宠的娇妃,他将这种出双入对的行为定义为友好和谐的病友互助。

  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实则蕴藏着风波,其中的暗潮涌动在某一天突然爆发了出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程郁在办公桌前处理事务,简漾则在卧室里消磨时间。房门虚掩着,两种信息素穿过门缝,传递给彼端的那个人,这种无声的陪伴和安抚,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上午十点,程郁突然迎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工作交接。

  他的合伙人之一,专管市场运营及舆情推宣的高管,Solilo公司首席CMO——钟淇,向他提交了正式辞呈。

  面前的男人虽然穿着笔挺考究的正装西服,仍掩盖不了omega特有的柔弱气质,眼下和鼻尖泛着浅红,开口时像是带着哭腔:

  “小郁,抱歉,我要离职了。”

  程郁拧眉看向手中的辞呈,不解道:“钟淇,为什么?”

  他很少直呼钟淇的名字,他们是最好的事业伙伴,同时也是多年挚友,加上另一位合伙人梁思诺,三人大学时便是形影不离的同班同学。

  毕业后三人一同白手创业,吃过同一碗盒饭,一起熬过无数个深夜。在重重压力接踵而至的那些关口,彼此搀扶着咬牙跨越,共同度过了艰难贫瘠的时光。

  破晓危机最初只是程郁脑子里的一个梦,是钟淇和梁思诺一起帮他把这个梦变成了现实。Solilo能有现今的成就,公司的三位高层都是灵魂人物,缺一不可。

  他们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刚刚品尝到胜利的果实:从老旧逼仄的地下室搬到了这栋光鲜敞亮的大楼里,坐拥无数玩家和粉丝,拥有了不可想象的巨额财富,钟淇却要在此时退出。

  这种与大众价值观完全相悖的选择,程郁无法理解。

  “辞呈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钟淇喉头哽咽,似是不想多做解释,满腹的委屈快要化作眼泪掉下来。仿佛是不甘让程郁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垂下头去,余光偷偷扫过虚掩的卧室门。

  卧室中的简漾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关注,他懒散地靠在床头,膝上放着一本书,间或翻一面,手机里则播放着一部毫无营养的口水剧,正一心二用地消磨时光。

  门外的对话他也没特意去听,只隐约记得有“离职”和“辞呈”这样的词汇晃过耳朵,转瞬间便被他忽视了。

  公司管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替程郁操心不来,交给小朋友自己处理就好。

  程郁沉默着翻过那沓A4纸,看到了最后的那句话——“因个人价值观与公司经营理念严重不符,遂做出辞职决定,望双方未来都能有更长远的发展。”

  明显是官方托词,且语气坚决,难以回转。程郁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道:“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钟淇避而不谈,将话头引向别处:“别担心,思诺会留下来帮你,你以后要注意身体,别再那么拼命,我听小叔说你前不久又犯病了……”

  “你知道我的病情从不会影响到工作。”程郁出言打断了钟淇未尽的话语,说话时的语气是他惯有的冷静疏离。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听钟淇无意义的寒暄,他只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钟淇的眼眶更红了,眼中的哀怨和委屈如有实质,他深深看了程郁一眼,低头说了一句:“那就这样吧,我手头的事情会在一周之内交接完毕。”

  说完便转身出了办公室,将大门重重带上,力道之大与他刚刚的柔弱表象完全不符。

  程郁从关门声中听出了钟淇心中有怨,却不知这股怨气从何而来。

  很快就有人解答了程郁的疑问,另一位合伙人——Solilo公司首席CTO梁思诺,在十多分钟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程郁的办公室。

  来者似乎已经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步子重而疾,看向程郁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责备与怒气,一触即燃。

  这位高大的alpha可不像钟淇那样柔弱,他发质坚硬,根根朝天竖起,浓黑的眉峰上挑入鬓,仅凭面相便能看出是个暴脾气。

  “程郁!”梁思诺进门便冲至近前,快速扫视一遍,看清桌上的文件标头,他眼神一凛,很快将钟淇刚刚放在程郁办公桌上的辞呈撕了个粉碎,并撂下狠话:“要是小淇真的走了,我跟你没完。”

  他这一声吼不但震慑了程郁,同时惊动了卧室里的简漾。

  简漾收起手机,趿拉着拖鞋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程郁松了松领口,实在有些莫名:“思诺,别冲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想走,你知道具体原由吗?”

  梁思诺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拍桌怒道:“你自己做的事,还要问我?”

  程郁很惊讶,又有种被无端指责的愠怒:“我做了什么?”

  梁思诺暴躁地揉了把头发,指着卧室的方向道:“你自己想想看,你都为这个人做了什么荒唐事?”

  程郁缄默不语,似乎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扯到简漾头上。

  简漾也很诧异,有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为什么有人辞职要怪到自己头上?

  梁思诺见程郁不作答,更加上火,隔着办公桌与程郁对视,开始陈述他的罪状:

  “小淇上周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每天熬到凌晨两点,就因为一桩舆论风波。有个玩家在直播里火了,引起了整个圈子的关注,那个账号里的稀有道具来路不明,小淇查遍了全公司所有系统操作记录,最后查出来居然是你篡改了数据。这个号的注册身份证姓简名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你天天带来公司的这个omega,对吧?”

  梁思诺的声音放得很大,好像刻意要让房内的简漾听到。

  程郁越听越心惊,理清其中的逻辑,担忧地看了卧室一眼,辩驳道:“我是给他定制过一个账号,只是给他自娱自乐消遣用的私人账号,并没有任何道具交易权限。他也绝对没有开过直播,只是个刚刚开始玩的新手,不可能引起太大的关注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简漾心里咯噔一下,脑中不知为何弹出了“祸国奸佞,为害朝堂”一行大字。

  他确实没有开过直播,但听那人的描述,基本上就是自己没错了,思来想去,这件事只可能与跟自己组排的邝洲有关。

  简漾陷入回忆之中,慢慢梳理其中的细枝末节。

  脑袋里的某盏灯突然亮了一下,简漾想起了白娜娜说过的话——“小洲平时在斗喵平台直播呢,粉丝可多了。”

  完蛋,还真是自己惹的祸。

  可自己只是一个小萌新而已,为什么会突然火了呢?

第25章 莫须有

  简漾很想推门出去,向程郁坦白自己的疏忽,却被门外暴躁的alpha吓得缩回了步伐。

  “不是他开直播,而是他开着你给的那个全饰品号上了别人的直播,这次事件对公司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已经有竞争者在网络上煽风点火,造谣我们公司内部有员工私自篡改数据,用于谋利。为了平息不良舆论,小淇急得饭都吃不下,这种时候你还在维护他?”

  梁思诺的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激起一片扬尘,随后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似乎想要在今天和程郁清算总账。

  程郁语调平和,开始自省:“抱歉,擅自篡改数据是我考虑不周,虽然那是个没有交易权限的私人账号,但是让同事们加班加点,增加了工作量,实在非常抱歉,我愿意接受公司合理范围内的处分,从严处理。但这件事终归是私人行为欠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就好,钟淇不至于为了这个敏感到要离职的地步。”

  梁思诺无奈地觑了他一眼:“程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程郁不解,微微皱眉:“什么意思?是另有隐情吗?”

  简漾不自觉竖起耳朵,有种莫名强烈的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梁思诺放平声调,冷静地开口道:“程郁,我问你,这些年来,你身边除了钟淇,还有别的omega吗?”

  程郁反应很快:“没有。”

  梁思诺:“那就是了,从大学开始,我们三个就一直在一起,我也算看着你们俩一路走来,钟淇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你为什么都不懂呢?”

  听出梁思诺话里的意思,程郁内心有些诧异,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淡淡道:“我不懂什么?”

  梁思诺有些看不惯他的迟钝,不悦地皱起眉:“你有没有想过,小淇一个家境富裕、娇生惯养的omega,凭什么跟着我们两个技术宅出来创业?他辛辛苦苦熬了那么些年,伪装成无所不能的样子,替你打市场卖命,你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程郁听懂了,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感情可以用来和对方的付出等价交换,眉间皱痕更深:“为事业打拼逐梦不是他的理想吗?他是吃了不少苦,但他也和我们一起实现了人生价值。”

  梁思诺绷不住了,忍不住爆粗口道:“狗屁的理想,他的理想根本不是事业,而是你!”

  程郁怔了怔,严肃道:“你不要乱说。”

  梁思诺将翘起的腿猛地放下,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

  “我看是你没良心,你知道小淇为你做了多少吗?大学的时候你没有经济来源,整天在外面打工,耽误的课程都是小淇一笔一划帮你记下来,细心规整成册,那笔记我看着都感动。有很多次老师要找咱们组的研究项目收取物料费用,也是小淇帮你垫了。你一天到晚冷脸冷眼的,人缘不好,他就跟在你屁股后面默默替你料理一切,缓和老师和同学对你的看法。他做了那么多,你却一点感触都没有,我都替他不值。”

  程郁松开紧抿的双唇,认真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并非毫无感触,我很感激,所以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给予了他回报。股权上的优待,职位上的特权,都是我力所能及范围内能为他争取到的最高利益。”

  梁思诺更为恼火:“你还好意思提股权,那本来就是他应得的!当初我们两个一穷二白的光棍拍个脑袋就要创业,初期的房租和买服务器的钱,都是小淇找家里拿的,启动资金都是他的,他现在持有再多股权都不为过。破晓危机是你设计的没错,但现在这个社会,你以为是块金子就能发光?要不是小淇到处觍着脸拉赞助谈投资,你以为公司能做起来吗?”

  梁思诺口不择言,情绪异常激动,把门内的简漾吓得直往后缩,程郁却镇定端坐,静静听着。

  “更没有立场拿职位说事,你和我都是只会做技术的死宅男,要是没有小淇操心市场运营,公司能运转下去吗?他的职务不是你施舍给他的,是我们求着他,没有他Solilo屁都不是!”

  梁思诺将一腔怒火发泄完,兀自扭过头去喘着粗气,程郁被他的一大番话抨击得面色铁青,却依旧心平气和地解释:

  “我承认你说的观点,我也一直相信钟淇的能力和付出,目前的问题不是我不肯留他,你要相信一点,我比你更希望他能留在Solilo,可现在是他主动要求离职,并且不给我任何合理的解释。你要知道,我的担忧并不比你少。”

  被程郁诚恳的态度感化,梁思诺逐渐消了气,语重心长道:“你能不能不要无视我刚刚说的话,解释我已经给你了,小淇守着你那么多年,也该有个结果了。以前是大家一起专心拼事业,没功夫儿女情长,你也没开窍,可你现在既然开了窍,为什么还要选择别的omega?不能多看看身边的人吗?”

  可能是梁思诺的语气太过占理,把简漾都绕了进去,他忘了从程郁的角度分析问题,也忘了感情是以你情我愿为前提,并不该以付出作为胁迫对方的砝码。

  简漾甚至有点向往梁思诺口中的同学竹马情谊,Solilo的三位创始人是一起共过患难、又能共享成功的真感情,不该因为这种莫须有的误会而分道扬镳。

  连一向心大的简漾也被扰乱了心神,因为自己导致的舆论风波感到深刻的自责,在这一瞬产生了强烈的道德危机感,想替程郁解释解释,赶紧把那位递交辞呈的事业伙伴追回来。就算不喜欢对方,也应该说明实情,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坦白心态,化解矛盾,不要影响到公司发展。

  没想到程郁压根不按常理出牌,反问梁思诺一句:“他离职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有omega这件事伤害到了他?”

  简漾:不是,等等,你哪来的omega?

  梁思诺叹了口气:“你总算想明白了,小淇这些日子真的不好过,全公司都知道你找了个奶糖味的omega,天天带在身边。那些知道你和小淇过往的老员工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小淇,他是在这里呆得太伤心,才想着要走。”

  简漾:不是,怎么就全公司都知道了?

  程郁十指交叠,严肃道:“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没有哪本文献证实过感情是可以‘以物易物’的存在,我对他从来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没办法给他期待中的回应。”

  梁思诺急了,直男思维驱使着他据理相争,想要帮好友挽回局面:“程郁,你好好想一想,那个omega可以,为什么小淇就不可以?论感情积累,你和小淇这么多年互相陪伴,知根知底;论才能人品,小淇优秀能干,对你的事业有巨大帮助;论气质长相,小淇年轻漂亮,温柔独立。”

  梁思诺瞥了卧室一眼,表情有些不屑:“我听说那个omega都32岁了,这么大年纪,都不用工作的吗?天天游手好闲跟着你,还给公司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哪一点能比得上小淇?”

  年纪很大的简叔叔一个趔趄:不是,这位小朋友,你这样人身攻击真的好吗?

  尖锐的话语落在耳中,程郁担忧地看了一眼虚掩的卧室门,只觉简漾听到这样的话会不高兴,自己的心尖仿佛也被利器击中,刺痛了一瞬。

  他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眸子里带着凛冽的寒光,沉声训斥道:

  “够了,梁思诺,你该改改自己口无遮拦的坏毛病。还有,惹麻烦的并不是他,是我擅自主张给他修改了账号,我自愿接受公司严惩,不要把责任推到无辜的人身上。”

第26章 求偶素

  程郁起身将办公室大门打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

  梁思诺骂骂咧咧出了门,还不忘回头警告程郁:“我不管你怎么处理感情上的事,反正小淇不能走,公司还有两个月就要上市了,不能没有他在,于公于私你都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程郁面色不虞,直接将门合上,匆匆往卧室里走。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委屈巴巴、生着闷气的小奶包,可他进门时,简漾正趴在床上看手机,小腿抬起轻轻摇晃,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对手机里的内容感到不解。

  程郁有些忐忑,任谁听到自己被人拿来作比较,且被贬得一钱不值,都会心生不悦,殊不知简漾的辞典里压根就没有“委屈”和“闷气”这种词汇。

  简漾其实没想过要与年轻人计较,程郁的那两位小伙伴,不过是还没看惯人情冷暖的毛头孩子罢了。为了一份感情,可以赴汤蹈火,履冰赴险,却把他人的态度看得太重。

  这样一来,多年付出的情谊如同筹码,越来越重地压在心尖上,想用这份负担换取一个“交代”,最终喘不过气的还是自己。等到期许落空,筹码被对方推倒,才知道经年以来不断施加给自己的重量,在对方眼中不过鸿毛。

  也许可怜可惜,但现实往往无奈,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沉痛缅怀的憾事,而是世间常态。简漾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更能理解其中不甘。

  如今的简漾心头空空,再也没有因为何人落下的筹码,便也不存在任何计较,他人的态度对他来说不过浮云。

  此时他唯一的感触,便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给程郁惹了麻烦。

  他正在微信里拷问知情不报的小洲,在整个事件的逻辑圈里,只有邝洲小朋友罪名坐实。

  竹间:小洲,我们每次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你是不是开了直播?

  洲God:是啊,简叔,怎么了?

  竹间:有人告诉我,我的账号在网络上火了,是因为你开了直播,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洲God:叔,原来你知道啊!你现在人气可高了,大家都超喜欢你,我直播间的粉丝牌子都被超管更名了。

  竹间:什么名字?

  洲God:……富婆狙击者。

  竹间:???

  还没等简漾打听清楚这个阴阳怪气的“富婆狙击者”缘何而来,就被程郁引开了注意力。

  忐忑不安的小总裁在床边落座,摸了摸简漾的后脑勺,带着点愧疚道:“你刚刚都听到了?”

  简漾回过头来,头发被打理得柔软熨帖,露出白皙的耳廓。他不明白程郁为何要明知故问,反问道:“你希望我听到吗?”

  程郁怔然,咬着唇道:“我不希望。”

  简漾原本不带任何情绪,闻言眼角一弯,双瞳灿若星子:“那你就当作我没有听到好了,给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巴不得畏罪潜逃呢。”

  简漾笑得真诚坦荡,潜台词是: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不会对你的伙伴产生负面情绪。不用顾及我,所有事情由你自己取舍抉择。

  明明时值盛夏,程郁却从简漾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严严冬日蜷缩于被窝里的那种温暖。

  Solilo公司的中央空调默认国际标准24度,简漾今天穿了件藕色高领棉衫,领口和袖子宽松柔软,笼起花瓣似的下巴,袖口露出莹白圆润的指尖,亚麻色的发丝又细又软,柔顺地垂在额前,看起来又乖又软。

  程郁看得眼热心也热,却后知后觉有些愤怒。

  梁思诺说的话才是狗屁。

  谁说他年纪大,明明娇得像六月莲塘里的新荷。清新的白瓣上带了一丝腼腆的粉,周身除了甘甜的露珠不染俗物,独立于浊世中,风姿绰约,濯而不妖。

  这样好的简漾,不该与任何人放在一起比较,少一分是诋毁,多一分也是亵渎。

  外界的矛盾和干扰激发了程郁对自己内心的剖析,他愈发珍视眼前的omega,升起了无端强烈的保护欲。

  alpha情绪翻涌,腺体不自觉散发出大量信息素,并非他常使用的安抚信息素,而是alpha陷入情迷状态时自动散发的求偶信息素。

  这种信息素有别于发?情时的诱导信息素,它更加温和,却更为香浓。不染情??欲,而是带了一丝炫耀的意味。就像雄鸟求偶时摇摆舞动的华丽尾羽,每一根羽毛上的斑斓色彩,都是身为雄性天然而生的骄傲。

  浓郁的青杏香味席卷而来,裹挟着简漾,像是要将他整个吞噬,据为己有。

  简漾被酸得小脸皱巴巴,奶包变成了酸奶包,他直往后缩,眉眼间多了一丝忍耐:“你又想腌我呢?”

  程郁愣住:???

  “好酸……”简漾双手护胸,圈住自己,像是要将自己隔绝在臂弯之内,阻碍alpha浓度过高的信息素浸入自己的皮肤内里。

  他眼底流淌着细碎的光,眼尾和脸蛋泛着粉红,这副光景落在程郁眼中,更加激发了alpha兴奋的腺体。

  求偶的香味愈发浓郁,一直羞于示爱的小孔雀终于瑟瑟缩缩张开了他的尾屏。

  简漾并未成功接受到信号,他被酸得晕头转向,弱弱道:“我没有不开心,你不用给我安抚信息素。”

  被质疑为安抚信息素的求偶信息素瞬间一滞,在空气中尴尬凝结。

  小孔雀开屏开到一半,突然哑了火,因为求偶对象以为它在跳广场舞。

  “你怎么就不懂呢?”程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叹息。

  梁思诺说他不懂钟淇的心,是个傻子,简漾又何尝不是,这只包装严实的小奶包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心,傻透了。

  程郁情之所至,生出些没有逻辑的臆想,这世间的大部分情?爱牵扯,不过是兜兜转转的环线,此端追着彼端,彼端延向他方,始终无法成圆。这些线头画出的轨迹构成了形形色色的情感故事,happy?ending人人都渴望,但毕竟只是少数。

  程郁迫切希望和简漾成为一个“圆”,却为自己身后的那条轨迹自卑不已:

  你什么都不懂,我怎么敢把我的过去给你看呢?

  它世俗、挣扎,混乱不堪,埋藏在最深处的泥泞里。

  而简漾的那一条,虽然脆弱易折,但它纯洁、清贵,繁花锦簇,被呵护在亲人最柔软的爱意里。

  尽管如此,程郁也希望自己的线头终有一日能碰到简漾的那根,两端融合连接,曾经拖在身后的长长轨迹,都将是他们“圆”里的一部分。

  而此时的简漾正在打算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他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心大的人一旦钻起牛角尖,比谁都较真。

  刚刚的辞职风波让他愧疚不安,自己的存在让程郁的事业和友情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现在回想来确实荒唐,堂堂公司总裁,将一个omega天天带在身边,不但成为公司内部的八卦谈资,如今连至关重要的合伙人也要反目出走。

  这样的情况,实在不太妙。

  而自己就是引起一切误会的那个源头。

  简漾将信息素萃取的计划重新搬上日程,他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如此自私的行为,不该因为意料之外的极渴症把程郁绑在自己身边。

  还理所当然侵入了对方的工作区域里,把好好的一个总裁办公室变成了自己的极渴症治疗室。

  是时候从程郁家搬走了,也不能再打扰他的生活和工作,今后只要通过医疗手段履行信息素安抚的责任就好,不能再超出病友互助的界限。

  让小朋友在他的既定路线上好好走下去,不受任何牵绊。

  他与程郁相处的这段日子,虽然并非传统意义的“同居”,但决定要搬走的那一刻,简漾心头没由来地泛上一丝酸涩,他想:大概是程郁的信息素太浓了,沁到了心窝里。

第27章 否定式

  第二天一早,简漾执意没有跟着程郁去公司,他在告别时分给了程郁一个拥抱,翕动鼻尖,扩张着自己的每一颗肺泡,努力吸取尽可能多的青杏信息素。

  既然决定从程郁家搬走,在找到治疗极渴症的其它有效方法之前,便仅能靠着这一点“储备”紧凑度日。

  简漾吸饱“存粮”,便将程郁放开,拍拍他的后背道:“好好处理公司的事,上市很重要,别落下什么隐患。”

  程郁没有察觉出简漾语气里的异常,只以为他因为昨天的事情产生了抵触情绪,不想再遇到梁思诺。

  “你现在的情况好些了吗,还会不会出现失控的状况?”

  简漾摇摇头,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脸上似乎罩了一层薄雾,将那些晦涩未知的愁绪隐藏在冷静如常的面皮之下。

  “我没事,快去上班吧,好好工作。”他推了程郁一把,淡淡开口,跟他道别。

  程郁看了一眼腕表,不太情愿地动身离开,走之前将自己近日来频繁使用的那条领带取了下来,递给简漾。

  领带是最靠近腺体的衣物,上面沾染的青杏味道格外浓郁,吸附了大量安抚信息素,他不在家的这十个小时里,简漾可以用它来聊以慰藉。

  简漾很自然地收下,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只是在大门阖上之前静静看着程郁,一直到最后一丝缝隙消失。

  程郁走后,简漾将自己带来的衣物和日用品一一收纳归置,最后也不过装满了一只小手提袋,就像他和程郁“同居”的这段日子,少得可怜,还没来得及留下深刻的痕迹,便已分别在即。

  他深吸一口气,阖上了属于程郁那个世界的大门,提着行李直接去了海城一医。

  今天的信息素科人满为患,简漾去的时候没有看到穆医生,而是一位面生的女医生,他排到号后很快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医生没有说什么,也没看他的以往病历,直接给他开了信息素萃取的手术单。

  简漾交完费,带着未知的忐忑进入门诊手术室,却被告知这项手术要在住院部进行。一路辗转终于找到了地方,简漾却被眼前的手术室吓得退缩了一步。

  随后而来的护士告知了他一些手术相关程序,简漾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本以为信息素萃取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就像打针一样,把针管插到腺体里抽一抽,就能抽出一管腺体液。

  没想到会是在住院部的病床上进行,整个过程需要两天,周围放置着呼吸机和心率仪等监控设备,还有一台冰箱大小的复杂仪器,看起来风险颇大。

  简漾迟疑了一瞬,还是乖乖接过护士手中的手术服换好,趴在病床上,撕掉隔离贴,将脆弱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带着口罩的中年医生正好消完毒,端着一盘医疗器具走了过来。

  “医生您好,我听护士说,这个手术要两天,为什么要那么久?”简漾趴着询问,声音闷闷的。

  也许是他的信息素功能起到了效果,也许是医生原本医德使然,负责手术的医生态度温和可亲。

  “你可以把信息素萃取理解为一种血液透析,腺体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不能破坏到腺体里精密的血管和神经,所以整个过程会很谨慎,也很缓慢。”医生很有耐心,为他整理好手术服,冰凉的酒精棉落在后颈上,激得简漾咬了咬牙。

  “血液透析?”简漾还是不太懂。

  医生在他腺体周围细心按摩了一阵,舒缓血液流通,同时找到了准确的动静脉位置。

  “这种说法其实也不是很贴切,血液透析就是血液净化,当患者出现一些严重血液疾病或是肾脏功能衰竭的时候,就需要通过透析进行治疗,对血液进行人工过滤,再把干净的血液送回到身体里,让生命得以维持。信息素萃取也是一种血液过滤,但过滤的不是杂质,而是把其中的信息素提炼出来。”

  简漾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床边的那台大型仪器,不安道:“待会儿就是把我的血输到这台机器里,过滤完再输回来?”

  “嗯,”医生淡淡地肯定了一声,准备好血管通路,便将留置针扎进了简漾后颈的右侧静脉里,接入人工血管,再通过另一根导管引回体内。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扎了两针,简漾痛得眼眶一红,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医生为简漾垫好枕头,仔细调节了血液回流速度,轻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简漾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身边的信息素透析机传出蠕动泵转动的声音,是一种细密的嗡嗡声。简漾感觉自己的血液大量流出体外,进入了那台机器里,他有些头皮发麻,闷声道:“医生,一次手术提取的信息素可以使用多久?”

  医生耐心解疑:“一般是两个月到三个月之间,与提取者的信息素等级有关。”

  “我是S级信息素,管三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简漾心生惶恐,这种骇人的提取过程,他并不想频繁承受。

  他仍记挂着程郁的公司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上市,至少在这段时间内,要保证小朋友平平安安的,不要犯病。

  医生点点头,将简漾扶起来,为他带上了特制的护颈,滞留针头和人造血管都被很好地保护在其中。

  医生又在简漾手背上扎了一针,吊瓶里是补充营养和舒缓腺体的药剂,他离开病房前不忘细心叮嘱:

  “信息素透析隔四小时一次,每次三小时,每天会做两次,持续两天,其它时间你也要卧床休息,这个过程还是挺伤元气的,最好叫一个家人或朋友来照顾你。”

  “好的,谢谢您,”简漾应了一声,随即陷入了迷茫,他该找谁来照顾自己?

  父母那边势必要瞒得严严实实,一定不能让庄女士知道他和程郁压根就没成,还一个人跑来做这种舍身成仁的恐怖手术。

  至于朋友,简漾发现:除了程郁,自己没有朋友。

  简漾浪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面对这样孤苦无依的境地,他后知后觉地开始质疑,为什么自己没有朋友?为什么身边连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

  他想,自己其实是一个过于无趣的人,长时间地向往四处漂泊的旅行,没有上进心和明确的目标,也没有热爱和牵挂的事物。从未向任何人说出口自己的感受,心思都被装进密封罐里,发酵后化为虚无。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得友好和善,但自己的确是个冷硬薄情的人。

  难怪会没有朋友,像自己这样的人,确实是不该有朋友的。

  小朋友在自己身上消耗的这些时日,还真是浪费啊。

  一向心大如斗的简漾终于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心酸,二十年来初次产生了明确的孤独感,他想起了尼采关于自我法则的三个提问:

  你到现在为止真心爱过什么?

  是什么提升了你的灵魂?

  是什么征服了你的灵魂,同时又让其感受到了幸福?

  明明是普罗大众的哲学问答题,在简漾这里却变成了只能回答是与否的判断题——

  答案是没有,连着三个否定式。

  简漾突然有所觉悟:我是不是有什么病?

第28章 软脚兔

  住院期限虽然只有两天,但简漾必须全程挂着点滴,无法自由行动,饮食起居确实需要人照顾。

  简漾思前想后,无法决定人选,最终他想到了一个人,对方也许可以帮到自己,随后便拨出了电话。

  电话彼端的穆慈今天正好在休假,接到陌生的来电迟疑了一瞬,按下接听。

  穆慈:“您好,哪位?”

  简漾:“穆医生您好,还记得我吗?就是那个……那个患了极渴症的病人。”

  穆慈玩味一笑,他所接诊的极渴症患者少之又少,近两年也只有一例,那是一个好看得有点过分的omega,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意向猎物居然这么快就自投罗网,穆慈有点没想到,不过他乐见其成,欣然接住了这只傻乎乎的小兔子:

  “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不用称呼我穆医生,叫我的名字就好。”

  简漾:“穆……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穆慈佯装矜持,淡淡道:“什么事?”

  简漾:“我正在你们医院住院接受手术,想请一位护工,为期两天,您那边有熟悉的人选推荐吗?”

  穆慈惊讶道:“你要做什么手术?”

  简漾无意隐瞒这位专业医生:“一个小手术,信息素萃取。”

  穆慈皱了皱眉,回想起某些细节,陡然严肃道:“你不知道你的腺体还处于应激状态吗?我在你的病历本上写的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是不能接受任何手术的。”

  简漾目瞪口呆:“啊?”

  他心太大,压根没有看过病历上的医嘱,刚刚就诊时,他没提,医生也就没有要求看他的病历。

  穆慈揉了揉眉心,克制住自己管教病人的职业病:“把你的病房号告诉我,我现在过来。”

  简漾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住院部信息素科1101室……”

  穆慈推掉了下午约好的高尔夫,临时改道,驱车赶往海城一医。他一向公私分明,将私人时间看得很重,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接诊过的病人牺牲休息时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在驱使着自己。

  穆慈赶到病房时,仍穿着一身纯白的夏季球服,修身吸汗的弹性面料将他高大健美的身型勾勒出完美的线条,金丝框也换成了方便运动的隐形眼镜。

  他和简漾是同龄人,脸上的岁月痕迹和过往经历带来的沉淀感明显比简漾要多得多。乍一看去,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醇厚魅力,与穿白大褂时判若两人。

  简漾差点没认出来,呆愣愣地盯着穆慈,忘了说感谢的话语。他带着护颈蜷缩在病床上,可怜巴巴的一小只,像是带着伊丽莎白圈的可怜猫咪。

  穆慈快步走到床边,检查了一遍仪器上的数值,又掰着简漾的脸观察他的脸色、瞳孔和舌苔。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穆慈担忧道。

  简漾摇不了头,只得摆摆手道:“我挺好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穆慈看了一眼腕表,皱眉道:“这一轮透析还有多久?做完我给你开点药,直接送你回家,别再这么冒失,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简漾疯狂摆手:“穆医生,我真的没事,这个手术对我来说很重要,您让我做完吧,求求您了。”

  穆慈眉头皱得更深,他记得就诊信息上简漾的年龄,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朋友一样,连医生的话都不听。

  可看着简漾可怜兮兮的漂亮脸蛋,穆慈不自觉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你的腺体明明处在异常状态,你也知道自己得了极渴症,为什么还要来做这种手术?”

  简漾掰着手指垂头认错,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叛逆学生:“有人很需要我的信息素,但我没办法一直留在他身边,会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所以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穆慈心思缜密,很快猜出了原因:“是那个酸味alpha?”

  简漾想要点头,奈何脖子被护颈固定住了,只得眨巴眨巴眼,纤长的睫毛扇出蝴蝶振翅般的弧度:“嗯,是他。”

  穆慈一脸恨其不争,也对那位素未蒙面的酸味alpha产生了莫名的敌意:“你是极渴症患者,你也很需要他的信息素,这种时候他不能陪在你身边就算了,凭什么反过来需要你的信息素,到底是你有病还是他有病?”

  简漾一哽,被穆医生这话怼住了,他很想说:实不相瞒,我俩都有病。

  但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面前脸色不太好的穆医生更为恼怒,简漾只得耐心解释:“情况比较特殊,我来做手术他是不知情的,他对我很好,只是因为一些现实原因,我们没办法保证定期见面,所以只能把信息素留给他。”

  穆慈疑惑道:“他没有标记你?你们没有在一起?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简漾摆手否认:“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穆慈更为不解:“那他为什么会需要你的信息素?”

  简漾没说话,将半边身子侧了过来,后颈正对着穆医生,意思是:你自己闻一闻,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穆慈常年为别的患者做信息素鉴定,很快明白了简漾动作里的含义。他顺着病人的意思低头嗅了嗅,一阵浓郁的奶香透过护颈飘入了他的鼻腔,强烈的舒适和安宁感袭上穆慈心头,让他刚刚因为病人任性行为生出的火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同清风拂面,天使落吻,一瞬间让他觉得万物可爱,生活可期。

  这只小白兔好像是个不得了的大宝贝,穆慈的唇角温和上扬:“你是治愈型信息素?”

  简漾回过身来眨眨眼:“嗯,S++级别。”

  穆慈了然,心下对那位酸味alpha的不待见又加深了一层:这么个大宝贝放在身边也不知道好好看着,还放人跑到医院来受这种罪,到底是不是alpha?

  “你确定要做完这个手术吗?我先提醒你,你的腺体不见得能受得住这种榨取,手术过后可能会出现一系列后遗症,具体症状不可预知。”穆慈严肃道。

  简漾闻言愣了愣,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犹豫了好一阵,最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慎重地眨眼示意:“我确定,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穆慈叹了口气,他无意深究简漾和那位alpha之间存在什么样的纠葛,阅历深厚的他早就过了探究他人感情的阶段。

  既然那位alpha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小白兔,让他孤零零跑出来受苦,那自己完全有理由接纳这只受伤的小可怜。

  空窗期长达一年的穆慈有些心动,他和简漾年龄相仿,外型匹配,又都是单身,面对如此境况的omega,没有哪位alpha会不生出垂怜呵护的心思。

  极渴症并非不治之症,只要alpha的信息素级别够高,完全可以代替过敏源为omega完成脱敏。

  只要能脱离医患关系,以私人身份获取对方的信任,一切便能水到渠成,穆慈有这个自信。

  “好,我同意让你做完这次手术,你也不用找护工了,这两天我会照顾你。”穆慈刻意将声线放得很平缓,带了一丝哄劝的味道。

  简漾有些惊慌地强调道:“不用,我请护工就可以了,不能占用您的私人时间。”

  穆慈有些头疼:“我是认真的,这关系到你的身体,普通护工无法为你规避后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会对你进行一段时间的病情监测,确保你的腺体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简漾还是感到有些别扭,但他违反病例上的医嘱,擅自做了非常规手术,这是不可争辩的错误。

  有专业医生的陪伴和监测,对自己来说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本就病态的腺体因为这次手术雪上加霜,面对未知的巨大风险,简漾终究是妥协了:

  “好吧,我答应您。”

  穆慈唇角微扬,露出个得逞的笑来。

第29章 告别辞

  腕表上的指针转动,带出极细微的咔咔声,混杂着透析仪发出的嗡鸣,让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很慢。

  简漾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和穆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中途穆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水果和日用品回来,还给简漾安排好了这两天的饮食配送。他在海城一医工作已有七八年,对周边的各种配套设施熟门熟路,在照顾病人这件事上,也是驾轻就熟,将一切都料理得很妥当。

  简漾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穆慈递过来的切片苹果,咔嚓啃了几口,含糊道:“谢谢穆先生,您太客气了。”

  穆慈心生愉悦,又切了两瓣梨递过去,仿佛在投喂一只吃相可人的小白兔,光是看着简漾进食就让他异常满足:

  “信息素是身体里的精华,被分离出来很伤元气,你需要补充营养,腺体的负担才没那么大。”

  两腮被塞得鼓鼓的简漾不停嚼食,可能是供应腺体的血液大量被引出,在体外的机器里循环,他的腺体干瘪瘪的,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再作妖,闹着要找它的“程定谔”。

  “上次看病的时候您说过,我只要和过敏源呆在一起,腺体就能自动脱敏,可我已经和他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极渴症还是没有痊愈,这是为什么?”简漾不解道。

  穆慈拧眉,隐藏莫名的不悦,淡定道:“你和他住在一起是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简漾面对主治医生的问诊,一五一十交代:“基本上24小时都呆在一起,连睡觉也是在一张床上,全天候吸收过敏源,可我还是没有脱敏,反而更依赖他的信息素了。”

  穆慈眉心隆起:“你和一个alpha每天住在一起,还睡一张床?他却没有对你做什么,也没标记你?”

  简漾眨眨眼,表示默认了。

  穆慈完全不能理解:“别的亲密行为有吗?”

  简漾匆忙摇头,牵痛了护颈下的针孔,咬着牙道:“没有,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单纯的病友互助。”

  孤A寡O共处一室半个多月,居然还是盖棉被聊天的纯洁友谊。omega对alpha存在一种天然的性吸引力,就算与感情无关,只要长期亲密接触,很难避免这种天然冲动,身为肉食动物的穆慈完全不能理解,开始怀疑那位酸味alpha是不是不行。

  “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穆慈不懂就问,十分坦荡。

  简漾一愣,随后回想起每天清晨贴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根大宝贝——精神十足,吓人得很,隐疾什么的绝对是不存在的。

  简漾耳尖一红,羞赧道:“应该没有吧……”

  连穆慈都开始好奇,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那人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符合自己所熟知的成人世界法则。

  “他身体要是没问题,那可能是心理有问题。”同为alpha,穆慈很快下了判定。

  简漾一哽,不由叹服,医生果然是医生,一语便点破了真相。

  透析仪发出“滴滴”的提示音,第一次血液透析结束了,简漾感觉到血液快速回流,颈间鼓胀酸涩,腺体也有一些轻微的刺痛。

  穆慈唤护士过来为他封闭了留置针,扶着简漾慢慢躺下,将枕头垫高支撑住他的后脑勺,不至于压迫到护颈。

  “你躺着睡一觉,我回一趟科室,给你开点缓解腺体应激的药物。”穆慈十分绅士,为简漾掩好被角便退开,并没有多余的触碰。

  “嗯,”简漾无力应了一声,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穆慈出门时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有吊瓶里的药液落入点滴管的嘀嗒声回响不绝,简漾眯着眼睛睡了一小会儿,很快又醒了过来,

  简漾突然想起还没有告知程郁,自己要离开他家的事情,也忘了给对方留纸条,可能是出门时情绪太低落,将重要的环节忽略了。

  回想起被误会的那次“不告而别”,程郁因而病情发作时的样子,简漾有些忐忑,他拿起手机,删删写写,编辑了十多分钟,总算将信息发了过去。

  竹间:小郁,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方便再住到你家,东西我已经收拾好带走了,你可以把大门密码改一下。我的病已经基本痊愈了,不用担心,过两天我会找人给你送一瓶我的信息素,切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发出这条信息后,简漾生出些强烈的自我厌弃情绪,像他这样冷硬又无趣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朋友的角度劝导对方?一个与自我法则完全相悖的怪人,拿什么真情实感去感动别人?

  程郁和自己做朋友,会不会受到不良的影响?

  简漾闭上眼胡乱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胸腔里像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越来越嫌弃自己。

  上帝可能和他开了个玩笑,给了他最治愈的信息素,却收回了他感知人间美好,通情达理的能力。整个世界在简漾眼中,就像是一座牢笼,外面的欢笑与哀叹都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连他想要发出的声音,也被石壁阻挡在内。

  而他唯一的朋友程郁也站在这座牢笼外,无法解救自己。

  他也曾努力过,与相识不久的alpha营造出自欺欺人的友情,可这份本就不深的羁绊,真的能够凭借所谓的病友互助延续下去吗?

  如今从面对面的信息素抚慰,退回到依靠医疗手段提供安抚,这样苍白无力的关联,还能强求对方给予自己友情上的回馈吗?

  简漾心头一痛,有种莫名的惶恐,他不想把程郁也拖进樊笼里。自己这样的人,就该孤身自处、独来独往,没资格向往石壁外的烟火人间,也不该对外面的人生出多余的贪念。

  那就告别吧,彻底一些,切断那些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安心呆在自己的空间里与世隔绝。

  竹间:望珍重身体,事业长虹。就此别过,程君勿虑勿念。

  信息发出后,简漾鼻尖有些发酸,眼睛里雾蒙蒙的,没由来地想到一句歌词——我知,日后路上或没有更美的邂逅,谁都辛酸过哪个没有。

  这次是真的决心要离开了,不是搬出一栋房子,也不是退到难以见面的距离,是彻彻底底地离开对方的世界。

  简漾自诩寡情,却实实在在是个心软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突然离开可能会伤害到程郁的时候,已经先替他痛了一百倍。

  离开的理由也许冠冕堂皇:为了程郁倾注心血铸就的公司,为了他难能可贵的友情。可简漾从来没有想要彰显自己的伟大,太过为他人着想的行为,在现代社会被归于贬义范畴,又称“圣母心”,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如果可以,简漾宁愿做个俗人——自私自利,对一切佯为不知,拽住笼外的程郁,拖着他步入自己的牢狱。

  简漾不习惯这些莫名上涌的情绪,开始寻找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手指长按在手机屏幕上,不小心把siri叫了出来。

  “你好。”稍显木讷的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出。

  简漾先是被吓了一跳,便又随缘而安,开始调戏这位礼貌机智的AI小姐:“siri,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siri:“有病就要看医生,您最好去医院看看,已为您索引最近的医院,地图搜索中……”

  简漾掐掉siri自动弹出的那个导航界面,继续道:“siri,你说,我要是为了一个人好,做了让他伤心的事,他会不会怪我?”

  siri:“抱歉,您的问题太复杂,我没办法理解。”

  简漾傻傻点头:“你说的对,这个问题的确很复杂,哲学家都没办法解释清楚。”

  siri:“哲学永恒,理解万岁。”

  简漾无聊到了一定程度,开始毫无意义地胡侃:“siri,你爱我吗?”

  siri:“这个问题不能问,只能感受;不好答,唯有行动。”

  简漾觉得siri的文化水平颇高,说出来的话都很有底蕴,追问道:“siri,你几岁了?”

  siri:“我如苍山久远,又如草木初生。”

  简漾笑出了声,这位AI小姐实在很有趣,没有朋友的自己也许可以和她成为朋友,这样就不用再一个人承受莫名的孤独感。

  “siri,我不太开心,你可以帮帮我吗?”

  siri:“不开心就哭一场吧,我的铝硅酸盐玻璃屏是可以防泪水的,哭出来会让你好受些。”

  简漾被她说的不想哭了,反而傻乐了起来。

  于是当穆慈提着一包药物和营养品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简漾正捧着手机痴痴地笑,外加那个造型喜感的“伊丽莎白圈”,让整个画面看起来美好温馨。

  “你在乐什么呢?”穆慈扬起唇角,迈步走过去。

  简漾笨拙地扭过上半身,看清来者后露出个天真傻气的笑来:

  “没什么,就是……我好像交到了一位新朋友。”

第30章 空心竹

  程郁收到简漾的信息时正在开会,新建的服务器机房需要购置一批浸没式水冷循环系统,这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采购,几位相关高层正在协商讨论供应商事宜。

  程郁为简漾的微信设置了特别提醒,信息进来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奶猫叫。

  高层决策会议没人敢造次,在座的手机都早已调成静音,于是大家齐刷刷看向他们的程帅。

  众目睽睽之下,程郁有些难堪,却心痒难耐,想在第一时间看看简漾给他发了什么,于是他像个考试偷窥小抄的坏学生,微微垂下头,用余光瞥向手机屏幕。

  好不容易看清第一句话,程郁再也不加掩饰,将手机拿上桌面,逐字逐句读完了整段话。

  几位高层眼睁睁看着他们老大的脸色极速转白,像是从手机上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噩耗。有位经理甚至猜测,是不是程帅家里有老人去世,发来了讣告。

  程郁呼吸急促,胸腔起伏不定,眼眶周围肉眼可见开始泛红,他起身说了句“抱歉,稍等一下”,而后匆匆跑回办公室抓了一把药服下。

  冰凉的直饮水和着花花绿绿的药片落入胃中,程郁按着剧痛的太阳穴,开始平复呼吸。同时他也开始反思,简漾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

  是自己没有将这株小竹子照料好,所以它才不愿意在自己的怀抱里扎根吗?

  程郁突然想到,竹子是没有根的,这种清雅却倔强的植物只有地下茎,它的茎须在地底横向游走,从不向下深扎,握紧脚下的土壤。

  空缺的心,游荡的茎。

  还真是和简漾很像啊。

  程郁原本近乎于爆发的情绪在看到“勿虑勿念”几个字后,平息了些许,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像是一句咒语,让他回想起曾今伤害了简漾的那次发病,随后慢慢冷静下来。他待情绪彻底平复后,给简漾回了消息。

  小朋友:是因为我公司的事情吗?

  简漾那头正在吞服一堆穆慈派发的营养保健品,过了一会儿才发来回信。

  竹间:不是,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程郁心头空空荡荡,打字的指尖比无机质的屏幕还要冰凉。

  小朋友:我会处理好公司的事情,相信我,好不好?

  竹间:我一直都相信你,Solilo是你的心血,你一定能处理好的,预祝上市成功,加油!

  竹间:〔团子鼓劲〕

  程郁看着屏幕上简漾惯用的表情包,这个白白软软的小团子,和他的小奶包怎么那么像呢?

  一样绵软可爱,一样天真傻气。

  小朋友:能不能不要离开?

  打出这几个字,用尽了程郁的全身力气。害羞瑟缩的小孔雀使尽浑身解数,将尾羽摇出了花,也没能打动它心爱的雌鸟。

  竹间:抱歉,小郁。

  竹间: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原本我以为可以为你提供信息素安抚,做一个对你有所帮衬的朋友,没想到反过来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

  竹间:你的工作已经很忙了,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希望你能好好经营Solilo,驾驭你的梦想驶向更远的地方。

  竹间:不用再在意我这个失格的朋友,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程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语,脑中出现了简漾第一次拒绝自己时冷静睿智的模样,久久不能回神。简漾说自己失格了,意思是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此时传达室的员工将一个大型包裹送到了总裁办公室,程郁愣愣地划开快递箱上的胶封,里面堆放着满满的零食。

  是简漾在前些天给他网购的花漾家大礼包,当时简漾茶色的瞳孔里满是愉悦,带着甜美的笑意对自己说:“相信我,很好吃。”

  程郁撕开一包简小兔,将圆润可爱的乳白色糖球放进嘴里,浓郁醇香的奶味在舌尖快速化开,是和他的小奶包一样的香味。

  程郁不可自控地撕开了整包奶糖,一颗接一颗塞进嘴里,含着满口的香甜,心底却越来越酸,这种酸涩连简小兔都化解不了。

  第一次有人给自己买零食,明明是很幸福的事情,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吃呢?

  程郁神经质般大口咀嚼着奶糖,香甜的奶液顺着食道滑入心脏,他眼眶越来越红,蓄满了一包眼泪,却迟迟没有落下。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他。

  奶糖是他,小树是他,竹子是他。

  白兔是他,猫咪是他,团子也是他,眼中所有可爱的东西都是他。

  那么喜欢的他,就要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为什么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都留不住呢?

  那滴蓄积许久的热泪终于从程郁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打在快递箱上。

  满满一箱代表着美味和幸福的零食,此时看起来却像一出悲伤的默剧。

  ——————

  简漾在穆慈的精心照料下,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为期两天的信息素萃取手术。虽然身体异常虚弱,但好歹没有出现什么紧急状况。

  第二天傍晚,完成最后一次透析后,医生将一个小小的金属瓶交到了简漾手中。

  金属瓶看起来很结实,外力无法摧毁,还挂着一个钥匙扣似的铁环,方便随身携带。封口处是深褐色的木塞,暂时用硅胶膜封住,避免其中珍贵的信息素精华泄露。

  手术医生耐心交代:“对方需要你的信息素时,把胶膜揭开就能闻到,木塞是特制的,可以很缓慢地释放其中的信息素,使用期限很长。”

  简漾慎重地点点头,将小瓶上的钥匙扣取了下来,又从颈间取下自己带了十几年的一条素链,穿进了小瓶的环圈里。

  这条素链是他十八岁成年时,买给自己的礼物,铂金质地,非常细的一根,带在颈间几乎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一圈细碎的银光。

  它是简漾与自己少年时期告别的见证,如今却成为了另一场告别的见证。

  握紧手中冰凉的金属小瓶,简漾有些迷茫,以后他和程郁之间的羁绊就只剩下这瓶信息素了。

  也许到两三个月以后,他会再来医院一次,重新萃取一瓶。也许在不久后的某天,程郁会找到omega伴侣,享受他人的治愈,不再需要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就是这样脆弱,可以山盟海誓,此生不渝,也可以分崩离析,回头无路。

  穆慈看着面前脸色过于苍白的omega,有些没由来的心疼,轻轻拍了拍简漾的后背,用玩笑调解气氛:“捏紧点,别弄丢了,S++的治愈信息素呢,在黑市上可是万金难求的稀罕宝贝。”

  简漾咧开嘴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我一定不是一头合格的奶牛,哼哧哼哧忙活了两天,就这么小一瓶,绩效严重不达标。”

  穆慈被他逗乐了,小白兔说得还挺形象,这瓶信息素可不就像牛奶一样,又香又甜,任何贪心的老饕都会觊觎它的美味,渴望将其吞入肚腹之中。

  穆慈在一瞬间产生了食欲,手掌克制地划过简漾细弱伶仃的脊背,一触即分:“之前可是说好了啊,把这瓶信息素送出去,就跟我走,我得保证你的后续治疗。”

  简漾任穆慈为他取下护颈,转了转僵硬的脖颈,认命道:“知道了,穆医生,拜托您了,希望您能帮助我的腺体早日度过叛逆期。”

  穆慈哈哈大笑几声,收拾好病房内的杂物,去护士站给简漾开具了出院证明,便带着病歪歪的简漾准备离开。

  在穆慈的搀扶下,简漾迈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往电梯间那头走。

  穆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简漾身上,在信息素科住院区门口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位病人。

  这位病人虽穿着病号服,但精神如常,并没有被撞倒,只是手中的病历本落在了地上。

  简漾替穆慈感到抱歉,俯身去捡那本病历,视线无意中扫过,看到了几行信息。

  姓名:钟淇

  年龄:25岁

  第一性别:男性

  第二性别:omega

  手术项目:腺体置换前配型检测

  简漾将病历本递给对方,礼貌地躬身道了歉,却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对方看清简漾的面容后,拧眉端详了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拉住了简漾的袖口。

第31章 深情怯

  钟淇在审查林中人的个人信息时,曾见过简漾的身份证照片,“程郁的omega”这个Tag,让他牢牢记住了对方的长相。

  钟淇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遇到简漾,这位omega在他印象中,像一株软弱缠人的菟丝花,只能依附着程郁生存。

  如今不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吗?不好好陪在金主身边,到医院里来做什么?

  未来或将继承市值200亿的花漾家副食,老简家唯一的宝贝独苗苗,却立志要当一条咸鱼的简老板,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位陌生的omega定义成了金丝雀。

  若是简老板这种体格也能当金丝雀,程总可能需要修一座大型斗兽场来关他。

  简漾被陌生人突然抓住袖口,诧异之余又有些好奇,抬眸与钟淇对视,微笑道:“我们已经道过歉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自己势力范围内的猎物受到他人冒犯,穆慈不悦地拧眉,将简漾的袖口从钟淇手中抽出,自然而然地站到他身前,以alpha强健的身躯挡住了钟淇的视线。

  钟淇微怔,搞不懂眼前的情况,简漾身边为什么还会有其他alpha?

  简漾身前的高大男子气度不凡,看起来成熟迷人,对简漾更是不加掩饰地表现出维护的姿态,让钟淇不禁有些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简先生您好,我是钟淇,程总的合伙人之一,相信您有听说过我。”钟淇换了一种态度,朝简漾伸出右手,表示友好。

  原来是程郁那位打算离职的小竹马,简漾总算想通了对方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伸手回握了一瞬,很快撤开。

  “你好,钟先生。”

  钟淇脸上的笑意未及眼底,显得有些牵强:“好巧,能在这里遇上您,不知道能不能借用您五分钟,聊上几句。”

  简漾和气地点点头,用眼神向穆慈示意“没事,是认识的人”,而后随着钟淇走进电梯旁无人的消防楼梯间里。

  “刚才那位先生是?”钟淇很自然地发问,封闭狭长的空间让说出口的话语带上了回音。

  简漾对年轻人一向很宽容,面对钟淇有些越界的问题也保持心平气和,带着笑意道:“那是我的主治医生。”

  钟淇接受了这个说法,微微颔首:“简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程总怎么没有陪您一起过来?”

  简漾看穿了对方的试探,直截了当道:“你可能对我和程总的关系有些误会,我来看病,他没有必须陪同的立场,我们只是朋友。”

  钟淇有些惊讶,不可置信道:“那你们……”

  简漾知道让他误解的缘由,平淡地解释道:“我和程总的信息素比较互补,呆在彼此身边有助于生理和心理健康。”

  简漾提及信息素这个词的时候,钟淇眼中的神采明显暗淡了下去,简漾有所察觉,回想起刚刚在对方病历上看到的内容:腺体置换前配型检测。

  还没等简漾深思,钟淇便揭露了自己的痛处,他叹息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呵……是啊,他很需要你这样的治愈型信息素。”

  简漾大概猜出了其中缘由,轻声道:“你的信息素……”

  钟淇垂下眼睫,缓缓开口:“我的信息素是激发型,能引起对方内心的情绪无限放大,也许我是一个优秀的事业伙伴,但我没有资格成为程郁的爱人。”

  简漾了然,激发型信息素也是一种难得的信息素种类,它的功效在大部分情况下是正向的,可以催发alpha的热情、野心、欢愉、精力。

  与简漾的信息素完全相反,它被称为信息素中的“春?药”,是极致的诱惑,也是生性好强的alpha梦寐以求的提神品。

  可这世间无奈的巧合太多,彼之蜜糖,汝之砒霜,钟淇的信息素对于程郁来说和毒药没什么两样,它会放大程郁心中的抑郁或狂躁,加重对方的病情。

  所以钟淇才会想要换一个腺体?

  明明是很珍贵的信息素,却阻绝了自己与喜欢的人之间的一切可能。

  简漾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感同身受,对钟淇产生了深刻的同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钟淇笑得很难看:“我知道以我现在的情况,和程郁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连我的亲叔叔都不认为我能成为程郁的伴侣,一直在为他寻找治愈型的爱人,很可悲吧。”

  简漾微怔:“你叔叔是……”

  钟淇:“程郁的心理医生,是我引荐他们认识的。”

  简漾很快想到了钟佳旭医生,这位一直替程郁安排各种相亲的和蔼长辈,原来是钟淇的亲叔叔。

  “所以你想要更换腺体?”简漾没有想要隐瞒对方自己已经看到病历的事实。

  “嗯,”钟淇咬着下唇,犹豫地点点头,“我想试试,如果我换成了治愈型腺体,是不是就能得到追求程郁的资格,而不是只能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钟淇无意在当下表白,梁思诺说的那些话都是擅自行事。简漾无声叹息,想以更理智和安全的提议来劝导对方,毕竟腺体置换是一项风险极高的手术,和更换眼球没什么两样。

  在去爱他人之前,首先要做到爱自己。

  “你要知道,信息素不能代表全部,它只是你身体的一种表象,并不能主导你的爱情。就像你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眼珠是蓝色爱上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皮肤白皙而非他不可。”

  “你说的我都懂,”钟淇苦笑:“可我如果不踏出这一步,就连尝试的机会也没有了。”

  简漾握紧手中的小瓶,用力捏到指尖酸涩,才缓缓开口:“也许有些失礼,但我想劝劝你,再多考虑一段时间,至少先了解程郁的态度。”

  钟淇眼神闪烁,从对方的态度来分析,他相信了简漾所说的,他和程郁只是朋友关系,接着对这位年长温和的omega建立了基础的信任。

  “我误会了你们,是我的错,可程郁的身体情况摆在那里,就算没有你,也会去接触其他治愈型omega。也许下一个人,就能走进他心里,与他建立信息素之外的亲密关系,我……我等不起。”

  钟淇略显卑微的话语落入简漾耳中,让简漾也有了共情般的悲伤感受。然而简漾有自己的考虑,他希望除了信息素上的帮助,还能为程郁多做一点。

  将由自己造成的误会扭转修正,让一切按照既定路线发展下去。

  简漾开始试着劝导这位小合伙人:“我懂你的心情,可眼下的情况并非你做手术的正确时机。对于程郁来说,你们共同的心血Solilo马上就要上市了,你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去做手术,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简漾的话点醒了钟淇,他当时出此下策,就是因为简漾的存在造成了他的危机感。如今这份危机已经解除,让他能更冷静地思考诸事之间的利与弊。

  “你说的对,我不该那么冲动,在这个紧要关口,我应该陪着他一起面对,公司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钟淇如梦初醒的反应让简漾十分欣慰,自己的劝导起到了预想中的效果,为小朋友化解了一桩危机。

  简漾平静浅笑:“在你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我愿意一直为程郁提供信息素,你暂时不用担心他会去找别的omega。”

  简漾再次捏了捏手中的小瓶,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将手心摊开,把那瓶珍贵的信息素递给了钟淇。

  “这是我刚刚手术萃取出的信息素,希望它可以帮助程郁度过这段关键时期,请你代为转交,谢谢。”

  钟淇愣愣接过小瓶,心中十分惊讶,同为omega,他知道信息素萃取是一项颇为残忍的手术,对omega的身体伤害很大。明明是没有标记过的普通朋友关系,简漾居然会为了程郁做出这种牺牲。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转交的事就拜托你了,再次感谢。”简漾点头致谢,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现在实在过于虚弱,连长久的站立也无法维持。

  钟淇感激地看向简漾,经历过这场谈话,他已经认清了简漾的位置,所以将自己和程郁划在了同一边:“是我们应该感谢您才对,这个我会很快交到他手里,您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再见,简先生。”

  简漾眨眨眼,转身出了楼梯间,穆慈很快走过来将他扶住,揽着面色惨白的简漾上了电梯。

  穆慈在驾车回家的途中,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个omega是谁啊?”

  简漾闭着眼,靠在窗边昏昏欲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

  “爱之深,情愈怯的可怜人罢了。”

第32章 凋零花

  简漾从程郁家搬出,又住进了主治医生穆慈的家里。然而同是在一个房檐下生活,相处模式却天差地别。

  与对程郁的纵容和怜惜相比,简漾对穆慈表现出敬重却疏离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次卧中,一个人看看书、打打游戏,仅在穆慈下班回家后,接受对方的例行检查,而后立即将人逐出房间,仿佛一位冷漠的病人对待查房医生。

  穆慈这些日子颇为苦恼,简漾像一颗无坚不摧的金刚石,没有任何缺口可以突破,枉他纵横情场多年,也摸不清这只小白兔的路数。

  简漾并不像普通的omega那样娇气软弱,他态度明确,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穆慈使尽浑身解数旁敲侧击了十来天,对方却始终礼貌疏离,除了按部就班的例行检查,其余时间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简漾甚至还坚持向穆慈支付了一笔医护费用,作为他这段时间为自己监测病情的酬劳。

  简漾的极渴症在这段时间倒是较为平和,可能是血液透析大量榨取了腺体的养分,这枚鼓鼓的小肉包近来异常安静,也没有再指使简漾去寻找它想要的那颗青杏。

  腺体作为omega的精力来源,它没有精神,简漾同样也蔫了吧唧。

  尽管穆慈每日按照最高规格给对方投喂各种特效药剂和营养品,简漾依旧像朵日渐凋零的花,苍白的小脸不见血色,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

  穆慈看在眼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简漾在腺体应激状态下进行了非常规手术,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后遗症,但潜在的危险仍旧存在,穆慈害怕它在某天彻底爆发,摧折掉这只软乎乎的小兔子。

  医生对患者的病情预判总是很准确,意外在不久之后便到来了。

  穆慈在某天下班后按时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发觉不对劲,屋内弥漫着浓浓的奶香,omega醇厚的信息素如有实质,从次卧的门缝中不断沁出。

  这种情况很是反常,简漾的腺体明明陷入了低潮期,这些天都是寡淡无味的,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散发出大量信息素?

  之前那些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穆慈心惊肉跳,敲响了次卧的房门,却没有得到简漾的回应。

  “简漾,你在里面吗?出了什么事?”穆慈大喊着拍响门板,胸中的焦急情绪如同猛烈的大火,滚烫的火舌驱使他立刻进屋察看病人的情况。

  门内还是没有应声,穆慈心中慌乱更甚。他退后几步,脚踝扭动,屏息助跑,用肩膀狠狠撞在门上。

  alpha强大的瞬间爆发力让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穆慈又补了两脚,狠狠踹上去,实木质地的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强行破开了。

  黏腻的奶味信息素扑面而来,穆慈没有心情去感受简漾的信息素特性,匆匆往里走,步履凌乱不堪。

  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omega,被子捂到了口鼻之上,只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原本就深邃的眼眶如今更加凹陷,萦着淡淡的青紫,仿佛病入膏肓。

  穆慈小心掀开盖得过高的被子,将简漾的口鼻露了出来,却发现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鼻息滚烫。

  结合满屋过于浓郁的信息素,穆慈不难想到,小白兔这是发?情了。虚弱的腺体经不住发?情期的透支,让omega陷入了昏睡之中。

  穆慈的手指轻轻抚过简漾的脸颊和额头,用指腹感受病人的体温,又剥开他的眼睑,检查瞳孔的收缩状态。

  体温高热,汗液却冷凝,瞳孔呈不规则涣散状,一切症状都表明了:简漾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需要立刻就医。

  “唔……”枯白皴裂的嘴唇突然张开,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简漾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被子下的身躯轻轻扭动了一下。

  穆慈知道这是omega热潮来临时的症状,作为一名通晓事理的成熟alpha,同时也是简漾的主治医生,他知道此时应该为简漾提供一些安抚信息素。

  和医生的身份十分匹配,穆慈的信息素性质是修复型,可以填补对方内心的空缺,让一切遗憾得以释怀。

  醇香的朗姆酒味很快在房间内弥漫开来,穆慈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颇为自信,像是经年陈放的窖藏老酒,一如他本人的气质。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穆慈始料未及,简漾在他的安抚信息素包裹下,不但没有得到缓解,还发生了可怖的意外。

  简漾在醇厚的朗姆酒味中逐渐变得不安,眉间紧皱,呼吸异常急促。这种不断压抑的不适感积累到某个巅峰之后,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omega眼中尽是破碎的光,带着惊心动魄的惶恐。他凝视着安抚信息素的源头,看穆慈的眼神像在看来自于地狱的狰狞恶鬼:“不要……痛……好痛!”

  穆慈也慌了,他没想到简漾会如此抗拒自己的信息素。他立刻停止散发安抚信息素,用沾湿的手巾捂住简漾的口鼻,避免他再次吸入自己的味道。

  “哪里痛?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别怕。”穆慈语带惊慌,用被子迅速裹起简漾,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啊!”简漾突然难耐地尖叫了一声,似是痛极,引起他腺体剧痛的源头离得太近了,这种距离让简漾全身痛到痉挛,周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湿。

  穆慈眼皮疾速跳动,不作他想,抱着简漾迅速下楼,驱车赶往海城一医。

  简漾被裹进被子里,像卷寿司一样塞进了车后座,他一直呼痛,声音里带着黏软的哭腔。穆慈头皮发麻,不停猛踩油门,在剧烈的引擎轰鸣声中,将轿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一路风驰电掣。

  简漾混乱的呢喃和痛吟中,模模糊糊掺杂着“程郁”两个字,不断重复着alpha的名字,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驾驶座的穆慈也没有听清。

  穆慈驾驶着轿车在拥挤的道路上左右穿行,后座却渐渐没了声响,刚刚还哭喊个不停的omega突然安静了下来。穆慈眼皮直跳,一面想找地方停车,看看简漾的情况,一面又担心送医不及时,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好在穆慈的住处本就离工作地点不远,他在矛盾的情绪里熬过了三个红灯,终于抵达了海城一医。

  穆慈来不及停好车,直接将车钥匙抛给了门口相熟的保安大哥,抱起简漾便往急救科冲去。

  怀中的omega无声无息,双眼紧闭,原本还带着点血色唇瓣变得灰白干枯。穆慈甚至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害怕简漾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中彻底凋零了。

  “心脏有骤停现象,体温暂时保有,呼吸停止大约四十秒,初步判断为突发性休克。”急诊医生简单交代完病情,便将简漾推进了急救室。

  穆慈在霎那间彻底脱力了,他瘫坐在急诊室外的墙角处,用手背蒙住了满是汗迹的眼眶,大口喘着粗气。

  刚刚的剧烈奔跑让穆慈四肢发酸,随后而来的担忧和后怕又像大山一样压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他没有结识简漾,没有给他那张名片;如果简漾做手术时没有给自己打那通电话;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心血来潮,将人哄骗回家监控病情;如果今天自己没有按时下班回家……

  有一万个如果,一旦如果非果,简漾今天是不是就要陷入永远的长眠之中,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饶是看惯了生死命数的穆慈,也不由唏嘘世事无常。

  穆慈抹了把脸,医生的信仰让他对急救室中的医疗手段深信不疑。应该是可以救回来的,只是心脏停了一下下,只是那只傻兔子暂时忘了呼吸。

  一定可以救回来的。

  急救室上方刺目的红灯旋转不息,穆慈却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人如果掉进了黑暗里,所能做的,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自己的双眼适应黑暗。

  曙光是否存在,世人尤不可知。

第33章 春和苑

  好冷。

  简漾睡得很不安稳,就算身上搭着厚厚的棉被,他依然冻得蜷缩成一团。右手好像伸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寒意顺着胳膊蔓延到全身。

  可他还是醒不过来,梦里突然出现一双悲伤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那双眼里前一刻是缱绻的依赖,而后逐渐漫上鲜红的血丝,变得狂躁暴怒。

  有些听不真切的对话传入耳中,那双猩红的眼陡然靠近,接着便是锋利的犬齿刺入颈间,血液喷出,带起漫天的红雾。

  简漾在铺天盖地的血红里惊醒了过来,他带着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观察四周的环境,难以分辨今夕何夕。

  “醒了?”守在床边的穆慈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为了规避这次危险至极的发?情期,简漾这几日输入的药物里都添加了温和的安眠成分,让虚弱不堪的omega睡了个长长的好觉。

  简漾五感逐渐回笼,他看清自己右手上挂着的点滴,冰冷的药水顺着静脉流进身体里,总算明白了梦中的寒意从何而来。

  一片素白的房间里,连在简漾身上的各种监控仪器间或发出规律的工作提示声。穆慈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脖子上带着一个很特别的大环圈,将整个颈部封隔了起来。

  简漾有点想笑,为什么穆医生也带上了伊丽莎白圈,他张开嘴想要犯贫,却发现喉头干哑,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过水。

  穆慈用棉签蘸了点纯净水,轻轻涂抹在他唇上,将干枯的唇瓣浸湿,缓缓道:“过一会儿才能喝水,你睡了五天,先等肠胃缓口气,它们也需要醒一醒。”

  简漾惊疑不定:睡了五天?

  “这里是哪儿?医院吗?”简漾对周围陌生的环境产生了质疑,哑着嗓子道。

  穆慈收起棉签,用专业的手法给简漾按摩四肢,缓解久睡带来的肌肉麻木:“这里是春和苑,海城最好的疗养机构。”

  “春和苑?”简漾有种回到了古代的感觉,这名字怎么听都有点像花街柳巷之地。

  穆慈耐心解释:“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呆在医院里,住院部人太多,信息素也杂。这里有独栋病房,医疗条件也是国内尖端水平,更适合你现在的处境。”

  “我怎么了?”简漾到现在才想明白问题的关键。

  穆慈叹了口气,早已对小白兔九曲八弯的脑回路习以为常:“你的后遗症发作了。”

  简漾了然,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什么后遗症这么猛,还得住院?”

  穆慈哽了哽,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差点挂了。”

  简漾瞪大眼:“哈?怎么挂?”

  穆慈被这小呆子彻底征服了,不知该恼该笑:“你在几天前进入了发?情期,腺体透支引起急性休克,抢救了两个小时,差一步就该去和上帝say?hello了。”

  简漾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继而一本正经道:“不,我要是见了上帝,第一句话肯定不是hello.”

  穆慈面无表情:“你要说什么?”

  简漾淡淡道:“当然是——请问您这儿有WIFI吗?密码是多少?”

  “………”穆慈觉得有点冷,既然都扯上了上帝,果然不是什么阳间的笑话。

  简漾看到穆慈吃瘪的表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便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虽心大,但性命攸关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破碎的记忆片段渐渐回笼,简漾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的一些细节:

  那天他正在睡觉,睡着睡着便感觉到不对劲,后颈发热,身体湿润,是老朋友按时前来拜访了。

  他一直病着,腺体蔫了吧唧,没啥精神,本以为这种状态下不会发?情,所以也就没有准备相关应急手段。

  没想到这次发?情期不但来了,还来得格外猛烈,简漾记得自己当时全身快要融化,热意一波接一波袭来,潮水般的渴望全都指向一个人——程郁。

  并非单纯的生理表象,而是无端强烈的心理上的渴求,这是简漾从没有过的经历,居然是传说中的定向发?情。

  定向发?情仅存在于标记过的AO之间,是一种伴侣间的信息素羁绊,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简漾打了个激灵,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他脑子里满是程郁:想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想他细腻清香的颈间,想他宽阔结实的脊背,想他坚固可靠的臂弯,想他的眉眼唇齿,想他年轻身躯上的每一颗细胞。

  简漾想要逆着潮水飞奔,奔向天边,跌进程郁怀里。

  他后来的思维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歪曲,简漾想要驱赶脑袋里那些奇怪的画面,可它们无限循环,一遍一遍地从一些没有关联的琐碎事情上,发展成不可名状的旖旎场景。

  没有任何经验的简漾连脑补都过于单纯,最多也不过彼此相贴的炙热肌肤,鼻尖交互的滚烫呼吸。

  脖子以下的部分简漾想象不出来,可腺体有它自己的想法,就这种小学鸡水平的脑补,也能让它过度透支信息素,生生榨干了自己。

  后来的事情简漾便没有了记忆,应该是晕了过去。再后来,他似乎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味,后颈处开始剧痛。他的腺体任性至极,不是它想要的那颗青杏,便撒泼耍赖,作天作地。

  之后除了剧烈的疼痛,简漾再也回忆不起别的画面,等到大脑再有意识,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在整段记忆里,只有定向发?情这个点实在蹊跷,让简漾无法想通,为什么自己会在发?情期表现出对程郁的极度痴迷。

  情与欲相伴而生,若是没有情,哪来的铺天盖地的欲?

  我是单纯有病,还是对程郁有别的想法?简漾终于发现了被自己忽略已久的盲点。

  这种想法一旦起了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简漾开始疯狂想念程郁。不是想念某种信息素味道,或是想念alpha这种性别,单单只是想一个人,掏心掏肺的那种想。

  大脑和腺体达成统一,站到了同一阵营。

  简老板从身到心,彻底沦陷了。

  床边的穆慈全程注视着简漾,眼睁睁看着自家病人从一脸迷糊娇憨变成了含羞带怯,连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粉红。

  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还脸红了呢?

  没等穆慈开口盘问,病房的大门就被敲响了。穆慈像是意料之中地应了一声,大门被推开,庄心冉牵着庄可爱走了进来。

  简漾看着气势汹汹的母上大人,心里咯噔一下:庄女士怎么知道了?还带着庄可爱,这是准备放狗咬人,清理家门吗?

  “妈,您怎么来了?”简漾脑门上沁出冷汗。

  庄心冉半是心疼,半是气恼:“你失踪了半个多月,也没个音信给家里,我难道不该来?”

  庄可爱仰着头“嗷呜”了一声,似是在帮腔,控诉两脚兽哥哥的不孝行径。

  穆慈摊手表示无辜:“春和苑很贵的,我也没办法负担,正好简夫人联系到了我,我就把你的事全都交代了。”

  猪队友居然将出卖行为说得这样理所当然,简漾把后槽牙咬得嘎嘣响:“有多贵?”

  庄心冉拍了拍手,庄可爱立刻得令,从身侧的小布兜里叼出一打小票,嘚嘚跑到床前,甩在了简漾手边。

  简漾拎起那打还沾着口水的小票,拉开一看,长长的一条,全是各种收费明细。每条单项都贵到离谱,翻到最后,总结上写着:简漾先生自今年7月至明年2月住院费用细录,共计1583706元。

  简漾好不容易数清了这串数字的位数,两眼一黑,很没出息地向庄富婆妥协了。住个院居然要一百多万,把小森林卖了也抵不了这么大个窟窿。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住半年?”简漾面对巨大的经济危机,气若游丝道。

  穆慈看着这只小倒霉蛋,心疼之余有点想笑:“休克的原因已经查明,你的腺体真的很任性,除了极渴症,它又出现了抗拒性的应激症状。也就是说,除了那位酸味alpha,它谁的账都不买,别的alpha信息素会让它疯狂抵触,甚至想要封闭你的五感,阻止你的呼吸和心跳。”

  “另外,你的病情太过罕见,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医疗干预手段,只能以隔离静养为主,缓和腺体为辅。半年只是预估时限,具体需要多久才能康复,没人能下定论。”穆医生手起刀落,在简漾脆弱的小心脏上又补了一刀。

  简漾后颈一热,泛起一阵麻痒,仿佛是那枚腺体听到了穆慈说的坏话,想要为自己辩解。

  “也就是说,我在病愈之前不能再接触其他alpha?”简漾听懂了医生的表述。

  “是的,”穆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坦然道:“除非有特殊的防护措施,完全隔离alpha信息素。你现在和珍稀保护动物没什么两样,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就像刑场,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

  庄心冉叹了口气,接话道:“连你爸都暂时进不来,他年纪大了,脖子上肉多,带不了标准款,要等定制尺寸的隔离脖圈到货才能来探望你。”

  简漾不知该作何表情,指了指正趴在地板上舔*脚的庄可爱道:“所以它是代表我爸来看我的?”

  庄心冉将庄可爱的牵引绳交到简漾手中,满怀关切道:“你弟弟是来陪你住院的,我和你爸工作忙,不能天天守着你,它一个狗子,也没有信息素,能陪着你再好不过了。”

  简漾愣愣接过牵引绳,突然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一觉醒来,突然就成为了温箱动物,不能走出保护圈,不能接触外界的任何人,一丁点alpha信息素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半年还只是保守的预估时间,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貌似只能和一只狗子相依为命,了却残生。

  简漾又想到了程郁,心口刚刚冒头的那朵名为“喜欢”的小花,突然就蔫了。

  可能这就是宿命吧,简漾无声叹息。

  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堪堪发现自己对程郁那点别样的心思,如今却被隔绝在高墙之内,不能去陪着他喜欢的小朋友,诉说自己的心意。

  还能再见面吗?简漾心里没底,他想起一部消磨时间的港剧,他曾在其中听过一句台词——在天长地久之前,我们要先学会如何分开。

  简漾的视线落在窗外婆娑的绿影之间,默默许下心愿:希望程郁身体健康;希望Solilo成功上市;希望破晓危机人气长虹;希望这半年很快过去,腺体能康复如初。

  以及最重要的那个期许——

  愿你我经历过长久的分别,还会有天长地久的机会。

第34章 软风凉

  夏日绵长,万物生长。

  傍晚落了场疾雨,将扰人的暑气扑灭了些许,简漾搬了把躺椅,在别墅前的小院乘凉。地上是带着水汽的绒绒青草,头顶落下些晚风吹来的花絮,一切看起来闲适安逸,再惬意不过。

  简漾已经在春和苑疗养了一周,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节奏:白天有两个小时的治疗时间,全身插满仪器探头,监测他的各项生理数值。之后会进行输液,穆慈不知从哪里弄了批瑞士产的人造alpha信息素,无色无味,适用于腺体敏感的omega,这种“代餐”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简漾的极渴症,再加上程郁留给他的那条领带,简漾并未再有明显的发作。

  除了这两个小时,病人们是完全自由的。32岁的简老板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每天看书追剧,遛狗种花,将“闲”字写在了脑门上。

  在这一周里,简漾也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春和苑虽说名字有点像青楼,但确实称得上本市最好的疗养机构。

  毕竟一分钱一分货,这里依山傍水,草木葱郁,环境没得说,医生和护工也非常专业,若是在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呆上半年,简漾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他居住的别墅区地属春和苑的东苑,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院子,整齐排列着四座独栋别墅。每栋别墅里都有齐全的医疗设备,配有一位专业护工,除了陪同治疗,还会为病人打理杂务,保持病房整洁。

  护工陈姨是一位和善的beta,她前两天告诉简漾:“没事的时候可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如果想出院门,一定要佩戴护颈。咱们东苑加上你有三栋楼住了人,其他两位病人的体质也很特殊,你们要互相尊重,不要因为信息素影响到对方。”

  面对陈姨幼儿园老师一般的嘱咐,简漾小朋友十分听话,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并没有去结识另外两位邻居的想法。

  简漾没想到的是:我不就山,山却怼到了我脸上。

  彼时他正随着躺椅晃晃悠悠,吹着雨后的凉风,差点睡着,院门突然被敲响,传来不疾不徐的“笃笃”声。在他脚边打瞌睡的庄可爱闻声抬起大脑袋,冲门外吠了两声。

  “别叫,二少爷,咱又不是看门狗,”简漾制止住自家弟弟,快步跑回屋里拿了护颈,一边往脖子上带一边往门口走。

  简漾拉开院门,外面站着一位肤色过于“健康”的年轻人。他也带着护颈,和简漾差不多身高,体型却结实不少,露在短袖外的手臂泛着深蜜色的光泽,像一块细腻可口的巧克力。

  巧克力先生朝简漾友好地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语出惊人:“先打听打听,你什么病?”

  我什么病?简漾哽了哽,试探道:“大概算是恐A?”

  “那太好了,咱俩一样!”巧克力先生咧嘴一笑。他皮肤太黑,五官却是十分精致,笑容温暖亲和,让人不由认为他的肤色是因为吸收了太多阳光,整个人都像颗热意蓬勃的小太阳。

  “你也恐A?这么巧。”简漾被热烘烘的小太阳传染,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巧克力先生哼哧哼哧取下护颈,抱怨道:“这东西带着忒难受了,你也取了吧,我是omega,我俩不会影响对方。”

  omega?巧克力色的omega?

  简漾大吃一惊,在他印象里,omega都是白皙纤细的。这位巧克力先生虽算不上魁梧,但胳膊上能看到匀称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大学校队里身型性感的体育健将。

  “你好,我叫阮凉,耳元阮,凉风有信的凉,在这里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巧克力朝简漾伸出右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好,我叫简漾,简单的简,碧波荡漾的漾,很高兴认识你。”简漾与他回握了一下,有点想笑。海城位于祈江中下游,这里的人民大多“n”和“l”不分,阮凉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是“软娘”。

  外表与名字毫不相符,明明是个健气开朗的小太阳,为什么会叫“软娘”?

  阮凉自来熟地坐到了简漾的躺椅上,顺手撸了一把庄可爱的大脑门,开启健谈模式:“你是不知道,东苑之前就我和一个alpha住在这,那个alpha还恐O,一见到我就小脸发白,都没个活人可以一块儿玩,我都憋疯了。”

  简漾轻笑出声,感叹春和苑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居住着各种无法正常融入社会的人,大家带着颈圈,开口便是“你什么病?”这样的交际方式真是新奇又有趣。

  “那位alpha可能要头疼一阵子,东苑又来了一个过敏源,这下算是阴盛阳衰了。”简漾顺着他的话语调笑道。

  阮凉双眼放光,似乎对简漾话语里显露的性格十分满意,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以后咱俩可以做个伴,加上你的狗子,我们再也不会无聊了。”

  庄可爱打了个响鼻,表示不满,简漾替它解释道:“这是我弟弟,它叫庄可爱,它不喜欢别人叫它狗子。”

  阮凉蹲下和庄可爱握了个手,笑眯眯道:“庄老弟你好,你是简哥的弟弟,就是我亲弟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狗的视野里只有黑与白,颜色过深的事物对它们来说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吸引力。所以庄可爱对这个黑黢黢的两脚兽十分不感冒,“汪汪”吐槽两声,夹着尾巴溜回了屋里。

  简漾又搬了把椅子出来,与阮凉在院子里聊起了天,两人的欢声笑语被凉风吹散,飘向院外,惊动了另一位深居简出的邻居。

  斜对角的别墅亮起一盏灯,一个清瘦的人影倚在窗边,静静看着这边院里谈天说地的两人。

  简漾的视线无意中瞥过,看到了那个人影,他拍了拍阮凉的胳膊,随意地问道:“你刚刚说的就是那个alpha吗?”

  那人影有些过于单薄,像只轻飘飘的纸片人,会随着过堂的晚风,从窗棂边飘落下来。

  阮凉跟随着简漾的视线,两人同时转头,朝亮着灯的窗口望去。

  那位alpha立刻感受到了omega们的视线,清瘦的人影像只脆弱的小木偶,轻轻晃了晃,立刻拉上了窗帘。

  “嘁,胆小鬼,我都比他A。”阮凉不屑道。

  “你和他认识吗?”简漾好奇道。

  阮凉点点头:“认识,我和他都在这里住了半年了,打过几次照面,不过他好像很怕我,可能因为我是omega吧。”

  简漾了然,只觉这两位邻居的性格十分有特点,爽朗活泼的omega,胆小怯懦的alpha,像是上帝弄错了身体和灵魂,让他们的性别产生了反转。

  “他叫什么名字?”简漾随口一问。

  阮凉:“他叫孔鸥。”

  简漾瞪大眼,满脸疑惑:“恐O?”

  阮凉知道这个名字很容易产生误会,扶额解释道:“孔子的孔,海鸥的鸥。”

  简漾:………

  经历过这一晚的邻里相认,简老板感触颇深——自己住在春和苑的日子,可能会很有意思。

第35章 守护者

  不请自来的阮凉让简漾之后的养病生涯增添了许多色彩,这位活泼又话唠的omega每日午饭后会准时来简漾的小院报到,两人一块消磨时间比一个人来得有趣得多,简漾也是第一次与人相处得这样融洽。

  究其原因,简漾觉得大概是牛奶和巧克力本就是天生绝配。

  阮凉的信息素味道与他的肤色十分相符,像是某种坚果巧克力,丝滑的可可中参杂着坚果特有的浓郁香气,单是闻着就能让人心情大好,有满满的饱腹感。

  除了庄可爱对阮凉始终不太待见,两人一狗相互做伴的日子过得还算温馨融洽。

  日升日落,小院石壁上的野花苞开了又谢,时间从每一片晚霞中悄悄流逝,转眼已过了近两月。

  其间简漾一直偷偷关注着程郁的近况,他像每一个拥有暗恋对象的青春期少年一般,每天刷新着程郁的微信信息。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在输入框内打几个字,却不敢点击发送。

  诸如“你好吗”、“我想你”、“喜欢你”、“你是我的小朋友”,这些羞涩的小心思被封进罐中,酿成了甜美的蜜。

  简漾无法预估自己的痊愈期限,也就不敢在这种时候联系程郁,怕影响到对方的心态,造成事业方面的损失。

  小朋友的微信头像始终纯黑一片,只是名字从redundant?data改成了lost?data.冗余数据变成了丢失数据,简漾从中读出了一点心酸,于是也不免跟着难过起来。

  简漾迫切想要知道小朋友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程郁从没发过朋友圈展示近况,简漾只得从各类新闻中扒些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

  【国内游戏本月销量榜,Nee公布了新一月游戏销量排行,其中《破晓危机》再次拿下冠军,实现五连冠】

  【Solilo公司持续关注公益事业,CMO兼执行总裁钟淇近日现身江北福利院,为孤儿院捐赠物资及善款】

  【今日重磅!破晓危机发布新资料片,开放全新阵营,新地图及新人物相继放出,首发效果异常火爆,获得玩家一致好评,或为公司上市造势中】

  搜遍全网的新闻,简漾也没能找到程郁的身影,他的小朋友又将自己藏了起来,就像全身裹着绷带的小麦伦,旁人无法窥探。

  看完最后一条新闻时,简漾点开了手机上的破晓危机APP,他这两个月都没有登录过游戏,还不清楚程郁最终怎样处理了自己这个全饰品bug账号。

  让简漾不可置信的是,饰品库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少,依旧是满满几页,翻不到头。

  程郁给予自己的东西,便不会再收回。

  那程郁过去对自己的好,会因为这段分别而消逝吗?

  简漾有些懊恼,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若是早些知道自己的心思,万不会就那般离开程郁身边,还将自己的身体折腾成如今这样。

  一旦开始后悔,有些情绪便拦也拦不住,病毒一般侵占了简漾的脑部内存。“任性”这种情绪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十多年,在此刻终于回到了简漾的意识里——

  “凭什么要管公司员工说不说闲话,Solilo上不上市?这些事情让无所不能的程总裁来处理就好,我一个小超市老板操得哪门子闲心?”

  “凭什么要去医院萃取信息素?程郁想吸我,就得面对面吸,还得我乐意。我的信息素稀罕的不得了,值得任何人好生珍惜,他程大总裁也得乖乖就范。”

  “凭什么要管钟淇开不开心,程郁都说过了不喜欢他,哪能委屈我家小朋友出卖感情来安抚事业伙伴。感情就是要你情我愿,单箭头是没有未来的!”

  简漾义愤填膺地自言自语了一阵,对自己娇憨的神态毫不自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圣母心”正在飞速消失,乱发脾气的感觉实在太好,有种一夕之间回到童年的感觉:

  想要吃糖,就得撒娇卖乖;争不到、打不赢,可以放肆大哭;有喜欢的伙伴,就要赖在对方身边;可以将真情实感交付给信任的人,同样接纳对方的倾诉和依赖。

  简漾感觉自己的胸腔内有一阵轻微的颤动,像是某扇门被推开了缝隙,那些从前不会有的情绪全都回到了身体里。

  这种感觉让他恍然觉悟,如获新生。

  “你这个纸糊的怂包,任性又娇气,以后要是找不到对象,别指望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童年的记忆回溯而来,庄心冉的嗔骂穿过漫长的时光回响在简漾耳边。

  简漾记起了自己原本的性格,明明是一个很普通、又讨人嫌的赖皮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外人眼中的君子端方,温文儒雅,实际上则是封闭自我,万事过眼不过心,冷硬如同顽石。

  他神经质般颤抖着双手,打开微信给庄心冉发了条消息。

  竹间:妈,现在的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像原来的我?

  竹间:我是不是有病?心理上的那种病。

  庄心冉那头很久没有回信,简漾如坐针毡,等到消息进来的时候,他急切地点开,发现是一张病情诊断书。上面记录了自己这些年以来的一些行为表象,医生在诊断栏里写着:初步判断该患者罹患高功能自闭症,推测发病时长约15年。

  高功能自闭症,15年,简漾愣住了,还没等他理清自己多年以来患病的种种迹象,庄心冉的信息就追了过来。

  花之心语:医生说过,等你意识到自己心理存在问题的那天,就是病情发生改观的讯号——你能发现自己的另类,代表你正在抗拒它的束缚。这座笼子关了你太久,妈妈相信你很快就能走出来,我的宝贝。

  宝贝这个许久不曾有过的亲昵称呼落在32岁的简漾耳中,像一声领航号,指引了他的心绪所向。

  困于囹圄中的囚徒,终于想要挣脱经年的桎梏,走入三千世界中,去感受这世间的十丈红尘。

  封闭多年的心门一朝松动,简漾有点想哭,又想放声大笑,他再次点开破晓危机,想要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麦伦,当作睹物思人的慰藉,却无意间在首页更新公示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并非简漾或是竹间,而是林中人,这个由小森林衍生而来的网名。

  【8月29日维护公告:全新主角林中人,酣然一梦尤初醒,林中过客循梦来】

  重见天日的迷雾山谷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神秘来客林中人召集各方冒险者,一同探查白兔森林的奥秘,全新地图,全新阵营等你来体验!

  【新地图已开放:白兔森林】这里的原住民是一群柔软的小兔子,以及繁殖旺盛的猫咪们,它们会为逃生者提供最温暖的庇护,快来和小机灵鬼们捉迷藏吧!

  【全新阵营加入:守护者林中人】白兔森林中的隐者,拥有不为人知的神秘故事。面对这位温和睿智的长者,你会选择与他并肩而战?还是为了自己的信念独自对抗屠夫?你的选择将影响着对战难度,更影响着白兔森林的终局。

  简漾看着这些与破晓危机原本风格完全不符的更新内容,脸颊有些发烫。

  程郁曾信誓旦旦说要解决好“林中人”这个账号造成的舆论事件,就是这样解决的吗?

  直接把林中人做成了官方NPC???

  简漾轻嗤:林中人才不是什么守护者,他只是个故步自封的傻瓜而已。

  还有这个清新软萌的白兔森林,有没有搞错啊?破晓危机可是一款阴暗血腥的生存游戏,整这么个小可爱地图是要闹哪样?

  等等,刚刚新闻里怎么说来着?说新资料片首发效果异常火爆,获得玩家一致好评?

  亲爱的玩家们,你们是不是被程总裁虐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才会把这个新资料片当成救赎?

  居然还有“柔软的小兔子”,“温暖的庇护”,“温和睿智的长者”………

  简漾捂着脸,被自家小朋友甜得灵魂出窍。

  不怪简漾自作多情,这些字眼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很想问问Solilo公司的一众游戏开发人员:你们老板这样卖萌,你们都不管管他吗?

第36章 止咬器

  简漾将手机贴在心口处,躺在床上傻乐,他懒得去管骇人听闻的辐射之说,只觉得小小的手机里装满了来自于程郁的甜。

  简漾在此刻认定了一条死理:自己的小朋友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朋友。

  程郁曾有过阴暗晦涩的旧梦,如今却愿意把梦境敞开,接受那些可爱柔软的馈赠,用光明和希望去修饰自己残破的内心。

  简漾笑得甜蜜又窝心:小傻子,我才不是你的守护者,你的守护者是你心中的天使。他是你初临这个世间便随身携带的善念与纯真,如今你找到了他,他便将与你相伴终身。

  林中人只是麦伦的小伙伴,他们会相遇在白兔森林,携手拨开迷雾,治愈彼此深藏的伤痕。

  简漾就这样抱着手机睡了过去,梦境光怪陆离,他仿佛真的被拖进了破晓危机的世界里,手持长杖,穿戴着精灵贤者的绿叶斗篷,为每一位过路的冒险者指引去路。

  夜沉如水,好梦正酣。

  半夜东苑里传来些嘈杂的声响:车声、人声,还有种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简漾睡得不踏实,翻了几次身,终于醒了过来。

  胸口的手机正在振动,简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

  手机依旧亮着,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巧克力。

  简漾接通电话,听筒中传来阮凉难掩激动的声音:“简哥,咱们东苑又来新客了!”

  简漾还没完全清醒,迷糊道:“啊?”

  “好大的阵仗!来了四五辆车,吓死宝宝了。”阮凉拍拍胸口,压根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的金刚芭比算哪门子的宝宝。

  简漾揉了揉凌乱的额发,哑着嗓子道:“现在才凌晨三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住院?”

  阮凉兴奋得根本不像刚睡醒的人,咋咋呼呼道:“简哥你快开窗户看看,真的很唬人。”

  简漾趿拉着拖鞋,起身往窗边走。趴在床脚打盹的庄可爱立刻跟了上来,自己的傻哥哥半夜不睡觉到处跑,狗子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

  简漾推开窗户,从二楼往外看,与他正对的别墅也亮着灯,阮凉正站在窗边看戏吃瓜。电话还没挂断,他看到了简漾,挤眉弄眼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里的大人物,下面一溜穿着黑西服的保镖,跟演007似的。”

  简漾好奇地将脑袋探出窗口,往孔鸥相邻的那栋别墅望去。

  院边的路灯发出莹莹的冷光,别墅门口仅容一车通行的小道上,整齐停靠着三辆黑色轿车,看车型便知价值不菲。

  五六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架着一个人,想要将他扭送进别墅里。可那人挣扎不止,不停发出骇人的低吼,造成了眼下进退两难的局面,活生生吵醒了整个东苑的住客。

  简漾眯起眼,想要看看那位新邻居的样貌,可路灯过于昏暗,无法看清他的五官轮廓,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身型高挑的男人。

  还有一点令简漾感到诧异,那人的下半张脸上覆着一块深色的物体,像是口罩,又比口罩大上些许,似乎还能看出一点金属质感。

  阮凉的话适时解答了简漾的疑问:“那个大老板好强,五个保镖都按不住,居然还带着止咬器,看来咱们新邻居的战斗力是天花板级别。”

  阮凉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崇拜之情,他天生热爱运动,渴望强健的体魄,自然对那位“以一敌五”的新邻居另眼相看,这种脑回路在omega里实属少见。

  原来是止咬器,简漾眨眨眼,对阮凉的关注点感到好笑。止咬器是针对alpha失控状态设计出的防护品,可以限制alpha的犬齿咬合,一般运用在陷入强制发?情期的alpha身上。或是alpha本身人格存在缺陷,有伤害他人的劣迹,例如曾施加强暴或人身伤害,也会使用止咬器进行管束。

  简漾惊奇之余又有点害怕,一墙之隔的地方入住了一位人形杀器,任何人都会为之产生危机感,更何况是简漾这种四肢纤细、战斗力为零的中年弱O。

  “你不怕他吗?”简漾在电话里低声询问道。

  那头的阮凉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露出手臂上漂亮紧实的肌肉,笑哈哈道:“当然不怕,我也很强的,简哥你也别怕,要是他以后还像这样暴走,你就到我屋里来,我保护你。”

  在两人说电话的间隙里,孔鸥那栋别墅的灯也亮了起来,纸片一样的瘦弱alpha站在窗边往外瞧了一眼,立刻吓得关紧门窗,似乎还摔了什么东西,发出磕磕绊绊的声响。

  “嘁,战五渣。”阮凉百般嫌弃地吐槽道。

  东苑终于满客,简漾顺着阮凉的话想到了某个关键点,随后迅速定义了一遍这座院子的食物链排序。

  新邻居:战斗力100,顶端猎食者,能随意捕杀弱小。

  阮凉:战斗力80,强大却温柔的大型草食动物。

  孔鸥:战斗力5,胆小却灵敏的鼠类动物,擅长隐蔽和逃窜。

  自己:战斗力为0,没有任何攻击力,连逃生能力都近乎于零,大概就是一株脆弱的小树苗,任砍任伐,随意欺凌。

  认清自己的定位,简老板不由有些心慌,想要唱一首凉凉送给未来的自己。

  他向对楼的大腿投去寻求庇护的眼神:“咳……阿凉,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我。”

  阮凉冲他抛了个ega。

  他清香、柔软,像是一片凝结的月光,从天穹坠入了自己怀中。

  程郁眼中依旧混浊,可他也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霎那丧失了全部攻击性。他收起了属于野兽的尖牙与利爪,温顺地翻出脆弱柔软的肚皮,想要主人能摸一摸它。

  失去神志的alpha本能地抱住了面前的人,喉头发出示弱的轻哼,隔着止咬器将嘴唇贴在了简漾的额头上。

  别怕。

  我早已被所爱驯服,只要他在这里,我便是世间最忠诚的兽。

第37章 后颈皮

  二十分钟后,程郁随行的一众保镖终于通过疗养院保安处打开了简漾小院的大门。

  半夜被叫醒的保安大爷哈欠连天,不耐烦道:“没见过大半夜来办入住的,怎么还打扰到别的住客了?”

  那位遭遇“猎杀”的邻居生死未卜,为首的保镖大叔焦急万分,催促道:“实在很抱歉,但请您快一点,我们家先生有很强的攻击性,我怕那位病人出什么意外。”

  “你们这属于违规行为,我们这儿的住客非富即贵,要是不小心伤到人,就惹大麻烦了。”保安加快手上的动作,在一大串钥匙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这栋别墅的钥匙。

  “您说的是,我们没有控制好患者,是我们的失职。”保镖们拼命点头赔礼,等到大门终于打开的那一刻,呼啦啦鱼贯而入,冲上了二楼的卧房。

  房门推开时,保镖们本以为会看到鲜血淋漓的命案现场,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更加震惊。

  原本疯狂暴走的程总正缩在房主怀里,喉咙里发出代表舒适的呼噜声,房主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像在给一只撒娇的雄狮顺毛。

  房主:“乖,安静一点。”

  程总:“呼……唔……噜……”

  一众保镖彻底石化,下巴掉到了胸口上。

  简漾看到这么一大群来访者,有点怕生,弱弱道:“你们是来找他的吗?”

  保镖多为alpha,一群人挤在房门口,散发出颇为复杂的浓郁气味,让简漾感觉到腺体发热,有种强烈的危机感:其他alpha的信息素会让自己陷入休克,这种情境实在太危险了。

  还没等保镖大叔答话,刚安静下来的大狮子就不高兴了:主人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分走了,是那群讨厌的大个子,他们身上还散发着自己不喜欢的气味。

  alpha的领地感作祟,更何况领地里还有自己最宝贝的主人。程郁眼神再次变得凶悍,冲保镖们发出威胁的低吼,同时散发出大量信息素,稳固自己对领地的占有权。

  浓郁的青杏香将简漾包裹住,刚刚那点不适瞬间散去,腺体像是泡在暖融融的温泉中,舒适熨帖,彻底放松下来。

  保镖们被程郁的吼声吓得退后了一步,生怕他再做出攻击性的行为。

  简漾看在眼里,捏了捏程郁的后颈,再次下达指令:“乖一点,他们不是坏人,你不准吓人,也不准咬人。”

  雄狮被捏着后颈皮,瞬间变成了软绵绵的猫崽,发出一声轻轻的“啊呜”,便彻底老实了。只是眼神还会时不时扫过那群大个子,监视他们是否会做出伤害主人的行为,十分警惕。

  保镖们看简漾的眼神像在看普渡众生的救世主,为首的大叔对简漾鞠了个躬,忐忑道:“他没有伤害到您吧?”

  简漾眨眨眼,用眼神表示:你们觉得呢?

  他怀中的大猫猫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冒犯到,反手把简漾抱住,将脑袋靠在他颈侧温柔地蹭了蹭,用实际行动反驳了他人对自己忠诚的质疑。

  大叔哈哈干笑两声,赔礼道:“这么晚打扰您休息,实在很抱歉,没想到程总他这么亲近您。”

  简漾搂着自家大猫,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程总算是旧相识,各位不用见外,只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叔哽了哽,回忆起这些天非人的工作强度,又回想到了一切噩梦的源头,有些难以启齿。他又看了一眼程帅,确定对方的智商仍然不在线后,决定实话实说:

  “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的零食吃完了。”

  简漾满头黑人问号:零食吃完了???

  大叔抹了把冷汗,开始回忆事情的经过:“程总是在几天前开始发病的,那天他办公室的零食吃完了,行为就开始表现出异常,他把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确定找不到还有剩余后,就去传达室找负责快递分发的员工索要零食。”

  智商堪忧的程总似乎不满意这人的告小状行为,冲大叔龇牙低吼,立刻挨了简漾一记脑瓜崩。

  “别闹,”简漾按住自家大猫,收拢惊掉的下巴:“那个……他为什么要找传达室要零食?”

  大叔唇角僵硬地抖了抖:“据说之前的零食是传达室送过去的,他潜意识里大概认为还能从那里找到零食。”

  简漾的思维凝滞了一瞬,终于想到了某个关键点:自己在离开之前,曾在网上给程郁购买过一批零食,是花漾家的全套产品,大概有满满一箱。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个月,按照正常的消耗速度,那箱零食应该正好吃完了。

  “他吃的什么零食?是花漾家吗?”简漾追问道。

  保镖大叔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箱零食是程总的宝贝,放在卧室床上,每天拿一点出来吃,连保洁阿姨都不让碰,具体品牌大家都不知道。”

  简漾基本可以确定,是那箱花漾家没错了。他脑补出程郁每天抠抠搜搜从箱子里扒零食的场景,感到心疼不已,自家小朋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摸摸程郁的脑袋,引导对方找回神志:“是因为零食吃完了,所以很伤心,对不对?”

  程郁原本冷厉的面容早就变了画风,他耸拉着眼角,眼球湿润,轻轻“唔”了一声,仍是动物性的表达方式,并未开口讲人话。

  “你们有联系过他的医生吗?”简漾转过头来询问保镖大叔。

  大叔点头道:“钟总帮忙联系过,那位医生也来看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后来钟总就让我们把程总控制在办公室里,不让他做出伤害他人或自己的行为。”

  简漾了然,钟医生应该已经下了诊断,但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程郁的返祖状态,所以才用“软禁”的手段暂时控制他的病情。

  “他这样子具体有多久了?为什么你们这么晚要把他送来春和苑?”简漾继续问道。

  大叔回忆了一阵,继而老实交代:“从找零食当天算起,已经是第四天了。今天程总状态不太好,一直在拆家,晚上他从办公桌里翻到一张字条,就开始暴走了,我们几个都治不住他,钟总才让我们先把人送来春和苑,明天钟医生会过来一趟。”

  简漾惊讶道:“什么字条?”

  大叔挠挠后脑勺,努力回想:“好像写的是原定报酬未妥善交付什么的,大概是一张……欠条?”

  简漾瞬间明白了,那张字条是自己第一次去程郁办公室,拿走麦伦手办时留下的字条,完整内容是:原定报酬未妥善交付,现以手办一枚作为补偿,望程君知悉。

  程郁吸了自己的信息素,却没有支付原定的美味大餐作为报酬,锱铢必较的自己便顺走了他的手办,还觉得理所当然。

  那自己呢?程郁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与心思,早已把所有亏欠补齐,还奉上了珍贵至极的一颗真心,自己却一走了之,将彼此之间的所有羁绊全盘否定,自己又欠了他多少?

  简漾看向程郁,有深深的愧疚感萦上心头,轻声道:“我曾答应过你,会一直留下来做你的朋友,后来却食言了。我给你的承诺也没有妥善交付,所以你很伤心,对不对?”

  程郁愣愣望着简漾,眼睛里蓄着水光,仍旧一片混沌。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唔”,便抱住了简漾的腰,像只走丢的小兽,被主人找到时,狼狈又无助,只知道委屈地撒娇。

  简漾摸着他温热的后颈,一下又一下珍重地抚过,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于心有愧。

  原定承诺未妥善交付,那我们就换一个承诺,好不好?

  我是一个失格的朋友,但我不要脸,耍赖皮,我贪得无厌。

  朋友远远不够,这次我想做你的驯养者,做那个可以向你索求无度,又让你予取予求的人。

  让我做你的伴侣,我会好好珍惜,不再蒙蔽自己的内心,倾尽我贫瘠的情感,豁出所有去喜欢你。

  这次一定不会再食言了,好吗?

  心中有愧的人,连如此卑微的承诺也说不出口。

第38章 洗猫猫

  一通折腾下来,已是凌晨四点半,冷风从窗棂过堂,带来蝉鸣戚戚,夜深到极致,便能看到曙光露白。

  保镖们将程郁留在简漾屋里,随后驾车离开了。程郁之前以一敌五干了几架,出了一身臭汗,简漾把人哄进浴室里,打算给他冲个澡。

  此时的程郁十分乖巧,比他清醒时不遑多让。庄可爱缩在门边偷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只暴躁的两脚兽已经变乖,不会再伤害自家哥哥,便夹着尾巴出了卧室,去楼下找了个角落打盹。

  庄可爱对酸味深恶痛绝,让它与程郁共处一室,实在是太为难狗子了。

  四只脚的电灯泡不在,浴室中的两个人皆放松了许多。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浴室中的一人一大猫。

  简漾打开浴缸笼头,在放水的空档里试图给程郁脱衣服。凑到近前才发现,这身衣服大概是穿了四五天没有换,都出味儿了。

  也是,谁敢在这种状态下给程郁换衣服,那不跟捋虎须没什么两样。

  简漾皱着眉头,佯装嫌弃道:“脏小孩。”

  被嫌弃的程郁瞬间慌了,他手足无措地拼命扒拉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不开便直接开撕。还没等简漾阻拦,便将自己脱了个精光,价值不菲的高档西服当场阵亡,变成了浴室瓷地砖上的一堆破布。

  简漾注意到他脖子上系着自己的那瓶信息素,银白的素链上挂着小小的金属瓶。尽管程郁脱衣服时动作粗暴失智,仍记得小心护着颈间的小瓶,仿佛那是一方强大的封印,将程郁所有的兽性隔绝在外。

  连S++的治愈信息素也没能阻止程郁这次发病,这世间什么事情一旦与“情”字挂上边,便没有任何规则和道理可言。

  脱光光的程郁大大咧咧转过身来,大长腿随意一斜,动作与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有八分相似。简漾眉梢猛抖,这实诚孩子,怎么连内裤都撕了。

  大,真大,太大了吧。

  简漾满脑子弹幕,眼前的风景不可描述,32岁的老处O鼻尖一热,差点喷出血来。

  简漾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下走,但仅仅是与自己视线齐平的胸膛和肩颈,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程郁常年在室内办公,衬衣系到领口,衣衫覆盖下的皮肤瓷白细腻,光可鉴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打破了白皙带来的柔美,肌理间的沟壑证明了极低的体脂,骨与肉都像是匠人精心雕琢过的陶塑,动静皆美。

  简漾忙不迭把人塞进浴缸里,握淋浴头的手打着颤,不小心把水淋在了程郁脑门上,程郁被淋的“嗷”一声,慌忙抱住了简漾的腰。兽类对水与火都有天生的恐惧,曾经是个人的程总也没能逃脱这种天性。

  简老板被他掀起的水花浇得浑身湿透,一脸生无可恋,快速为他打了沐浴露和洗发水,上手就是一阵乱搓,比洗庄可爱时更不走心。

  手指无意间抚过凹凸紧致的肌肉,指尖像是起了静电,带起阵阵麻意,十指连心,简漾的心也跟着麻成了一片。

  “南无阿唎耶……”简老板默念着大悲咒,快速给自家大猫洗完澡,裹上了浴巾。

  一滴水顺着发丝滴落到眼睛里,程郁眨巴眨巴眼,开始拼命摇晃脑袋,其甩毛的姿势比庄可爱还要狂放不羁,又溅了简漾一身水。

  简漾嘴角抽动,叹了一声“报应”,又领着程郁去换衣服。他原本的西装和内衣都已经被撕成碎布,连快速洗烘的机会也没了,便只能穿简漾的。

  可简老板的小身板就那么点儿,就算是最宽松的体恤,套在程郁身上也像是健身时穿的紧身衣,胸肌腹肌肱二头肌鼓囊囊地撑着布料,画面有些不可描述。

  就更别提裤子了,AO有别,内裤型号严重不匹配,要是真强行套上去,效果可能会更加少儿不宜。

  简漾不由扶额:可爱的保镖大叔,你们走之前是不是忘了什么?你们程总的住院行李呢?

  最后简漾找了条打理园艺时穿的沙滩裤,将过窄的裆部剪开一些,才堪堪套到了程郁身上。

  穿着椰风海韵小花裙的程总:???

  简漾看了一眼最终效果,只觉得不忍直视,原来自己之前一直错怪了阮凉,他那样的体型和程郁比起来,根本算不上金刚芭比。

  omega对alpha强健的躯体有种天然自带的生理崇拜,简漾脸蛋倏地烧成番茄,身体也起了反应,这下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想开溜。可他刚挪出一公分,一只手臂便搭上腰际,猛地一收,枷锁般将他捆住。程郁不解地歪着头,似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要走。

  简漾没脸见人,垂着头小声道:“我去楼下上个厕所,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给你吹头发。”

  大猫很通情理,立刻放开了手。简漾羞得头都不敢抬,肩颈僵硬得像落枕患者,捂住裆部埋头往外走。

  程郁同步动身,寸步不离地跟着。

  两人前胸后背只隔了十厘米不到,简漾湿透的脊背被alpha的体温烘得发烫,细小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带起难耐的麻?痒。

  简漾只觉得受不了,匆匆疾走了几步。后面那只大猫也加快了步伐,紧紧跟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简漾红着耳根站在公卫马桶前:“我要上厕所,你先出去。”

  程郁乖乖退到洗手间门外,依旧直愣愣盯着他。

  简漾立刻关上门,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傻傻看着外面那个一动不动的颀长人影。令人心慌气短的青杏信息素被阻隔在门外,简漾叹了口气,等待身体反应慢慢消退。

  好不容易将程郁哄上床,简漾自己也去换了套睡衣,刚刚那身已经湿到没法穿了。没曾想身后又有人悄悄跟了过来,简漾刚将衣摆拉下整理好,回头就看到了正傻乎乎盯着自己的程猫猫。

  “啊呜!”程郁用感叹语气表示:真好看!

  简漾一脑门黑线,又赏了他一记脑瓜崩:“大人换衣服,小朋友不准偷看!”

  “唔……”程郁委屈地哼哼两声,牵着简漾的衣摆摇晃,认错态度良好。

  等到两人清清爽爽躺进被窝里,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简漾早就困过了劲儿,时隔两月再次与程郁躺在一张床上,总觉得有种沧海桑田般的不真实感。

  程郁不像以往那样正经平躺,阖上眼便安静入睡,而是一直紧张地盯着简漾,似是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主人就会再次消失。

  简漾看出他缺失的安全感,虚虚揽着他的肩,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睡吧,这次我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我哪儿也不去,就一直陪着你。”

  程郁闻言凝神不动,认真盯着简漾,眼珠机灵转动的模样很能唬人,像是找回了些许神志。简漾刚想开口询问,程郁就说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字:“不……”

  失了智的小朋友终于开口说话,简漾百感交集,忙追问:“不什么?”

  程郁喉结滚动,酝酿了半响,才不熟练地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不走。”

  简漾不停点头,轻声哄慰:“好,好,我不走,你还想说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开口说话是脱离返祖状态的一个重要标志,简漾只想引导程郁说更多的话,帮助他恢复神志。

  可程郁的神智明显没有归位,依旧是懵懂无知的神态,他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睫毛落下阴影,颜色深黑的瞳孔像失了光泽的陨铁,在睫毛掩映下瑟瑟缩缩地打量着简漾,刚刚说出口的话更像是某种神经反射。

  简漾不死心,继续尝试引导他:“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程郁一脸迷茫:“唔……”

  简漾指指自己的鼻尖:“那我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程郁眼睛亮了一瞬,认真想了想,艰难地发音:“兔。”

  兔?什么兔?简漾想不明白,只能猜测这孩子可能是吃简小兔吃傻了。

  简漾:“你还记得自己在哪里工作吗?”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程郁来说实在太难,大猫有些不耐,将脑袋拱到简漾胸口上蹭了蹭,又抬头静静与他对视,仍旧一言不发。

  是完全依赖的姿态,加上程郁本身气质冷淡,精致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并不像个弄丢了智商的病人,反而像是在象牙塔内长大,不识七情六欲,不知人间疾苦的圣人。

  简漾被一本正经的大傻猫逗乐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像轻飘飘的雨丝落在广阔湖面上,一触即逝,不留半分痕迹。

  程郁的耳朵尖刷的就红了,突然激动了起来,喉头低喘,捏着简漾的下巴想要啃回去,像是幼兽间的嬉戏打闹,并无暧昧含义。

  简漾力度很小地挣扎了两下,被程郁一只手按在后腰处往前一带,几乎整个人被拖进了他怀里,很快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大猫抱着自己心爱的玩伴,毫不客气地舔舐了一遍,从眉间啃到耳侧,又用犬齿贴着下颌轻轻磨咬,过程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简漾被放开时,眼角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茶色的眼瞳湿漉漉的,狠狠瞪了程郁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心满意足的大猫抓小鸡似的把他捞回来,嘴唇落在他耳廓上亲了亲,用生疏贫瘠的语言安抚对方:“兔……兔……”

  兔了半天,也没兔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总结了个“不走”,这两个字倒是说得很溜。

  简漾逃不掉,只好乖乖窝在他怀里,在睡着前细细品味今天的重逢:自己与程郁的种种交集,充满了戏剧般的荒诞性,这还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简老板思来想去,有些愧对先贤,如此饱含智慧的至理箴言,自己居然只做到了“动心”这两个字。

第39章 兔好甜

  简漾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再醒来时床上却只有他自己,房间里属于程郁的青杏香已经变得淡不可察,另一边被褥也早已凉透。

  他匆忙起身,稍稍不注意,人型杀器便脱离了自己的管控范围,实属不妙。更何况程郁还穿着椰风海韵小花裙呢,就这样还能到处乱跑?

  简漾迅速检查了一遍二楼的浴室和书房,没看到人,又匆匆跑下楼,总算在厨房门口找到了正蹲在地上的程郁。

  护工陈姨正在厨房里做饭,简漾隔老远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饿了?”简漾走过去摸了摸程郁的脑袋,想要将他扶起来,大猫这种蹲坐的姿势实在不雅,貌似有点走光。

  “唔噜……”程郁难得没有服管,挣开简漾的手,倔强地守着厨房大门,眼珠晶亮,死死盯着陈姨手中颠出花的铁锅。

  看来是真饿了,简漾叹了口气,洗漱完便出门去找阮凉借了身稍微宽松点的衣服,免得自家大猫挂空档遛鸟。

  简漾回来时陈姨正好做完饭往外端,她有些尴尬地绕过杵在门口的程郁,温声对简漾道:“听保安处那边说东苑昨晚出了点事,大家都没休息好,所以医生就把上午的治疗取消了,让你们好好睡一觉。”

  简漾扯过惹事的罪魁祸首,向陈姨介绍道:“这位是咱们东苑的新住客,他以后可能就住在我这栋了,要麻烦您在伙食上加一个人的份量,如果需要额外收费,可以让财务室联系我。”

  “收费倒是不用,让配送员把他那栋的食材划到咱们这边来就行了。”

  陈姨在春和苑干了二十几年护工,对形形色色的病人司空见惯,程郁的各种反常在她眼里也不过一般水平。

  她用关爱的眼神看了程郁一眼,温声道:“这位先生应该是返祖类的精神疾病吧?”

  简漾对陈姨的博学感到佩服,点头道:“您看得很准,大概是由躁郁症引起的,之前有过类似症状。”

  陈姨一脸“果然如此”,摆好最后一道菜后回忆道:“我以前也照顾过类似的病人,alpha的返祖症状近似于猎食动物,行为会趋向激烈化,这位先生看起来还不错,症状很轻。”

  简漾腹诽:那是因为您没见到他昨晚一个打五个的样子。

  程郁得到了外人的表扬,得意地扬起脑袋,又放不下自己身为“猛兽”的威严,故意装作不屑,哼哼了一声。

  陈姨将一碗红烧肉摆在程郁面前,后者的眼神立刻变了,喉结滚动,不停吞着口水,却没有马上进食。

  简漾有些不解,明明饿成这样了,为什么肉摆在面前也不知道吃?

  程郁看了眼陈姨,又看了看简漾,万分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陈姨笑着解释道:“这位先生对您有认主表现,外人给的东西是不会吃的,除非食物经过您手,在他看来才是安全的。”

  简漾恍然大悟,去厨房拿了个大碗,把米饭和肉类蔬菜都拌在一起,放到了程郁的面前,又将木勺递到他手边,才下达指令:“乖,现在可以吃了,要用勺子,别弄到衣服上。”

  “兔!”程郁激动到口出人言,别扭地拿起勺子,在碗里瞎霍霍,碰运气舀到一勺,就匆匆塞进嘴里,大口嚼着,吃得别提有多香。

  看着程郁婴幼儿一般的进食姿势,简漾欣慰地摸摸他的背,转头询问陈姨:“他偶尔会说几个字,就像刚才那样,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吗?”

  陈姨在餐桌旁落座,帮两位主顾布菜,想了想道:“我也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是患者的一种潜意识,把最重要的人或事刻在脑子里,就算行为动物化,也会记得一些与之相关的细节,所以会用人类语言表达出来。”

  简漾了然,匆匆吃完饭,等程郁也进食完毕,便带他去卧室换了衣服,开始尝试与大猫沟通。

  简漾拍拍程郁的脸颊,轻声引导:“你还会说什么?都说给我听好不好?”

  程郁一脸懵懂:“兔?”

  简漾扶额,看来短时间内套不出别的话了,还是得先弄清楚“兔”是什么意思。

  他拿起手机,百度了一张小白兔照片,举给程郁看:“这个是兔吗?”

  程郁眨眨眼,歪头“唔”了一声,似是否定。

  简漾想了想,又百度了一张简小兔奶糖,拿给程郁看:“是不是这个兔?”

  程郁看到熟悉的粉色包装眼睛亮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临开口时却变了口型,斩钉截铁道:“甜!”

  行吧,虽不是正确答案,但好歹套出了一个新词汇,可喜可贺。

  简漾再接再厉,百度了十来种不同造型的兔子,连破晓危机里的新地图白兔森林都找了出来,依次拿给程郁看,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反应。

  “天呐,兔到底是什么意思?”简漾往床上一躺,彻底没招了。

  简漾陷在柔软的床褥中,神情有些恍惚,他与程郁相识在初夏,如今已是秋至,大好的一个季节,却浪费在试探和分别上,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做到心意相通。

  即使有过最亲密的距离,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两颗心之间却始终有堵墙横亘其中。

  最初是简漾的心上有一道陈年老墙,还浑然不知,隔着墙相处的那些时日,将程郁的示好和宠溺都隔绝在外。

  后来的突发疾症让简漾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看清了彼此围着这堵墙走过的迢迢弯路。

  如今简漾主动抡起大锤把自己的那堵墙砸了,粉碎了亲手筑起的隔阂,可程郁的病情导致他们之间又竖起了新墙。彼此无法沟通心意,甚至没办法以正常人类的语言对话。

  简漾不由唏嘘,病友间的感情真是多磨多难。

  程郁根本没有察觉简漾的苦恼,又变成了大猫状态,以为主人在和自己做游戏,欢呼一声扑到了简漾身上,一米九的大个子差点把简老板压断气。

  简漾被程郁抱着啃了十来分钟,突然福至心灵,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是什么?”

  程郁正不亦乐乎地嘬着简漾颊边的软肉,轻轻啃咬磨牙,十分肯定地咕哝了一声:“兔。”

  简漾睁大眼:“我是兔?”

  自己的表达被主人理解,程郁很是开心,抱着简漾滚了几圈。动作间嘴角擦过简漾的唇瓣,大猫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简漾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正在回想陈姨刚刚说过的话:“把最重要的人或事刻在脑子里”,他一面感到甜蜜一面又有些愧疚,程郁失控之前一定很伤心,却还记得抛下自己离开的简小兔。

  程郁一直盯着简漾的嘴唇,刚刚无意间的触碰让他知道了这处的甜美,大猫龇着嘴喘气,在“乖乖听话”和“斗胆犯上”之间摇摆不定。

  最终逃不过动物追寻美食的本能,他悄悄凑上去,一口咬在简漾的嘴唇上,与之相触的唇齿立刻感受到沁人心脾的甜,引诱着他继续往深处探索。

  简漾刚反应过来唇上的触感是什么,程郁就有了新动作,一只手撑住简漾的肩膀,另一只手环着他的后脑勺,紧接着就低下头来,直接吻在了简漾的唇上。

  也许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在品尝什么可口至极的点心。

  简漾紧张地撅了撅嘴,软绵绵的唇瓣擦过程郁冒出些胡茬的地方,柔嫩的嘴唇被扎痛了,颤抖着往回缩。

  简漾垂着眼,鸦羽似的睫毛忽闪忽闪,程郁虽说是没心没肺的大猫状态,可实打实地掠走了自己的初吻。32岁的老处O震惊又别扭,微微偏过头,用一只手遮住口鼻,掌心朝上。

  “你干什么呢?”简漾声音绵软,语调温吞,嫩葱似的指尖轻轻拦住程郁乱拱的脸。

  程郁不依不饶,紧紧抱着简漾,掌心巡过他清瘦的身体,四处寻找绵软的肉,找到了便大大咧咧捏上几下,似是要确定这只猎物的份量能否饱腹。

  “不准乱摸!”简漾色厉内荏地训斥,实则毫无威慑,每颗细胞里都洋溢着欢喜,眉梢挑起,唇角微弯。

  程郁像只叼住骨头的大狗,哪舍得松口,他不满地哼哼两声,一口咬在简漾的指尖上,将手叼开,再次俯身掠夺那个香软的口腔。

  简漾自以为满心矜持,却贪恋alpha生机蓬勃的亲吻和触碰,指尖划过的地方交换了彼此的体温,连灵魂战栗的频率都连接共振。

  程郁亲得毫无章法,却沉溺其中,动作中渐渐染上了兽类繁?殖后代的本能。

  许是察觉到程郁渐渐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沉浸在亲密互动中的简漾愣愣抬起头,就看进那一双贪婪深邃的眸子里。

  心脏噗通猛跳,腺体泵出炽热的激素,简漾也被程郁眼中的兽性感染,无名的渴望蔓延到每一根神经的末端:

  还不够。

  还想要更多一点。

  再重一点,再激烈一些,把我揉进你的骨血里,最好把我连皮带骨吃掉,一丝渣滓都不要剩下。

  这厢的简老板双眸迷离,水光潋滟,那只纵火的大猫却突然老实了下来。

  程郁突然退开,缓慢地垂眸低头,在简漾额上落了个轻而烫的吻,像守护财宝的巨龙一般,把他揉进怀中,万分珍重地喃喃道:

  “兔,好甜。”

  简漾:???

  程郁歪着脑袋,十分乖巧:“兔,不吃。”

  饥饿的大狮子委屈巴巴地收敛自己的食欲:兔兔是最珍贵的宝贝,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掉呢?

第40章 趁人危

  “胡闹!以后不准再这样!”简漾努力压制住周身火气,色厉内荏地教训偷香的大猫。

  可他只威风了三秒钟不到,很快就被反扑过来的程郁更紧地压进了床褥之中。吃软不吃硬的大猫被激起了征服欲,躬身凶巴巴地咬住了那张说反话的嘴。

  刚献出初吻的简漾还没学会熟练换气,被程郁啃得眼冒金星,差点窒息。两具身躯面对面交叠的姿势让简漾察觉出一些异样来,程郁的胯?部贴着他的腿?根,轻易就能感觉到硬起来的地方。

  大猫的交?配本能蓄势待发,一触即燃。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狗吠,解救了小兔子的失身危机,是早间便外出游荡,至今未归的庄可爱。

  简漾快速掀开身上的程郁,跑到窗边看了一眼,门外是许久未见的钟佳旭医生,一人一狗隔着铁栅门对峙,寸步不让。

  庄可爱似乎闻到了钟医生身上温和的气息,以它欺软怕硬的性子,最爱欺负这种老实人。

  “庄可爱,别叫,坐下!”简漾大声训斥自家狗子,他身后的程郁跟着打了个激灵,吓得立刻蹲坐下来,用气音哼唧了一声。

  简漾扶额,这猫狗双全的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美满。他将被程郁弄乱的衣服整理妥帖,快步下楼去迎客。

  钟佳旭进门后便将装满程郁衣物的行李箱交给简漾,又快速打量了他一遍,确定对方没有受伤,悬起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还好吧?”

  简漾点点头道:“目前为止还算乖,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钟佳旭跟着简漾上到二楼,看到正老老实实蹲在床边的程郁,欣慰地笑道:“我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小郁果然会对简先生产生认主行为。”

  简漾牵着程郁的手,将他扶起来坐到床边,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认我,昨晚他疯得厉害,五个保镖都拦不住。”

  钟佳旭扶了扶镜框,认真观察着程郁的动作细节,缓缓道:“简先生不必怀疑,你是小郁最重视最信赖的人,从他上次发病后被你唤醒就能看出,他一旦认主,只可能是你。”

  简漾感到甜蜜又担忧:“为什么这次我无法唤醒他?虽然他不再具有攻击性,可一直没法找回人类的神智。”

  钟佳旭笑道:“简先生不用担心,这种状态是小郁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我们无法判定它的利或弊。至少在我看来,小郁变成现在这样,反而是个好兆头。”

  简漾十分不解:“为什么说是好兆头?返祖状态不是躁郁症的激化版吗?”

  钟佳旭摇摇头:“并不能这样说,返祖状态虽说丢失了神智,但他会轻松很多,不必再去挂念那些现实中的复杂因素,对他来说不失为一种放松和休养。”

  简漾了然,摸了摸程郁的脑袋,有点心疼:“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是Solilo怎么办?最近应该快上市了吧,没有小郁坐镇,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钟佳旭安抚道:“公司的事情有钟淇和小梁操心,你们不用担心。小郁已经在前段时间把该做的都做了,新资料片反响很火爆,不得不说,小郁是这方面的天才。”

  简漾听到“情敌”的名字有点糟心,语气也有点尴尬:“钟淇和程郁……”

  钟佳旭一听便知简漾想表达什么,坦然道:“钟淇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我替他和小梁向你道歉。他和小郁根本就不合适,如果不是他们折腾出那些麻烦事,你也不会因此离开小郁。”

  简漾匆忙摆手:“您别这么说,他们都是好孩子,出发点是善意的,是我自己态度不坚定,伤害到了小郁。”

  一旁的程郁似乎听懂了简漾的妄自菲薄,俊眉一拧,不高兴了。

  钟佳旭连忙打圆场:“你和小郁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是外界因素影响了你们,这是不可避免的无奈,人人都会遇到。”

  这话程郁爱听,大猫很捧场地抱着简漾吧唧了一口,向外人证实了他俩蜜里调油的感情。

  钟佳旭老脸发热,行李已经送到,没有理由再久待,最后交代道:“小郁这种状态其实挺好的,对他的病情痊愈大有裨益。希望简先生能把握住这段时间,趁他内心完全不设防的状态给予他温和的治愈,挽回他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我就不多做打扰了,你们好好相处,春和苑是个休养身心的好地方。”

  简漾郑重点头,又提了几个问题:

  “我该怎么对待他比较好?是当作平等的人类,还是当成宠物?”

  “他这种状态有没有雷点?与动物性相关的忌讳,我该怎么避免?”

  “如果趁他神志不清醒,和他做……做些比较亲密的接触,算不算……趁人之危?”

  钟佳旭听到前两个问题时还若有所思,从专业角度严谨分析,听到第三个问题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简先生,你问得很好!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不管小郁处在什么状态,他都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生命体,你对他的态度可以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意,也可以从他的反应来判断抉择。”

  钟佳旭老脸通红:“至于亲密关系,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吧……返祖症状的患者大多会在痊愈后保留发病期的记忆,这对于小郁来说,必然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哦……”简漾有些心虚,拽着程郁和钟医生道别:“麻烦您这么远跑一趟,辛苦了,他的病情有什么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钟佳旭躬身回礼,抹着额头上的汗出了小院。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感觉自己要承受的太多了。

  陈姨做完家务便也离开了别墅,家里又只剩下两人一狗,简漾很快就发现了程郁的一个雷点:

  霸占主人的宠爱,对一切分享主人注意力的事物产生强烈的敌意。

  也就是醋包本包。

  庄可爱就是第一位受害者。

  彼时浪了一上午的庄可爱饿得前胸贴后背,摇着尾巴撒欢,将自己的饭盆叼到了简漾面前。

  简漾看着自家弟弟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内疚,今天光顾着伺候大猫去了,让简家二少爷饿了大半天。

  简漾为它倒了满满一盆狗粮,又开了个妙鲜包摆在旁边,作为加餐。

  程郁全程守在一旁暗戳戳观察,看到狗子吃得香喷喷美滋滋,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趁着简漾上厕所的间隙,程郁手脚麻利地把庄可爱连同饭盆一起打包,快步拎出院外,随手一扔,阖上了院门。

  院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还龇牙低吼了一声,以示警告。意思是:你走吧,不准向主人告状,也不准再回来。

  一夕之间无家可归的庄可爱:………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不当讲。

  简漾一直没有发现,只以为自家狗子吃饱饭又出去玩了,直到晚上洗完澡上床时才发觉,整整半天都没有看到庄可爱的身影。

  庄可爱虽然贪玩,但十分怂包,只要天一黑,就会回到别墅,躲进自己的小窝里困觉,从未夜不归宿过。

  眼下的反常情况让简漾有些诧异,一楼客厅的狗窝里空空一片,庄可爱平时喜爱逗留的沙发和脚毯上也没看到狗子。

  简漾着急了,找遍别墅和小院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无果,最后他带上护颈,打算外出寻找。

  他一拉开院门,便看到了老老实实蹲在墙角边的庄可爱。大金毛可怜兮兮地叼着饭盆,热泪盈眶,看到哥哥的一瞬间忍不住口吐芬芳:“哇唔嗷嗷嗷!汪汪!汪汪汪!”

  简漾听不懂狗子的表达,将它牵回客厅补上晚餐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了卧室。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亮着,青杏香混杂着被褥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让简漾瞬间放松下来。

  程郁灵敏的鼻尖耸动几下,又闻到了“敌人”的气息。大猫不高兴了,大猫很犯愁:我这么可爱,为什么主人在外面还有别的狗。

  危机感爆棚的程郁试图和简漾沟通,用生疏的语言磕巴道:“兔……我的!”

  简漾一头雾水,用手拨开他有点挡到眼睛的额发,喉头发出一声低笑,又拿手背来回碰他的脸:“兔我的是什么意思?”

  程郁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将他抱进怀里,细细揉捏,努力将自己的想法用语言表述出来:

  “它,不好。”

  “小郁,好!”

  简漾想通了前因后果,轻笑出声,他把两条胳膊松松地绕上程郁的脖颈,微微发热的脸颊蹭在他颈窝上,眼睫轻颤:

  “你当然是最好的,我只在意你一个,所以你不用再吃庄可爱的醋了,它只是个狗子,你……你是我的宝贝儿。”

  第一次说这种肉麻的情话,简漾不由有些心慌气短,拍着胸口小声喘气,满脸羞红。

  程郁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紧紧抱住自己的私有品。在简漾睡着之前,恃宠而骄的大猫啃遍了自己所有的“领地”。闭上眼后,嘴里还吮着简漾的下唇,最后百般不舍地放开,触类旁通道:

  “兔,宝贝。”

  声音虽然嘶哑生疏,却蕴藏着缱绻柔情。

  与楼上的温香软语相对比,漆黑安静的一楼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蜷缩在冰凉狗窝里泪流满面的庄可爱:我可能不是人,但那个柠檬精是真的狗!

第41章 盖个戳

  程大猫的脾气秉性飘忽不定,排雷工作仍在继续。

  简漾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铲屎官,时刻把宠物的心情变化当作头等要务,并适时做出调整,势必将程郁宠成个废物点心,以便日后能哄着他彻底卸下防备,敞开心扉。

  一想到“铲屎官”这个词,简漾就有点头晕,一圈长着翅膀的卡通便便围着自己的脑袋飞舞,大声高唱着:

  Cause?baby?you’re?a?fire?ega,和我是同性。”

  程郁闻言握紧的拳稍稍松开,视线巡过阮凉黑黢黢的皮肤和健美的肌肉线条,似是在考量简漾话里的真实性。

  虽然对方怎么看都不像个omega,但主人说是,那一定就是。傲娇大猫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带了点蔑视,权当打了招呼。

  与程郁的冷漠相反,阮凉看到程郁便两眼发光,热情万分:“这就是咱们的新邻居吧,这身材,啧啧啧,有空和我练两手,自从搬到春和苑,我都一年没打过拳了。”

  简漾尴尬地笑了笑,觉得阮凉有上赶着找死的嫌疑。

  “他现在有精神方面的病症,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还是等他好一点吧。”简漾委婉地表示拒绝。

  “黑,弱。”程郁言简意赅,斜睨了对方一眼,眼神满含鄙夷,表达了自己对阮凉的不待见。

  简漾连忙捂住程郁的嘴,讪笑道:“他不太聪明,你别跟他计较。”

  自认为非常聪明的程郁挣脱简漾的手,急于挽尊,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用水润清澈的眸子盯着简漾:“小郁,很,聪明。”

  “好好好,你最聪明。”简漾满头黑线,抬手摸头安抚。

  一旁的阮凉从两人亲密的互动中看出点端倪来,八卦道:“简哥,你和他之前就认识?”

  简漾牵着程郁在院中的小木椅上落座,坦然道:“嗯,他之前就是我的病友,认识好几个月了。”

  阮凉很少听到“病友”这个说法,印象中是那种慢性重病患者交流治疗经验和抱团取暖的一种交际方式,不由好奇道:“病友之间要怎么相处?”

  简漾刚准备开口描述,却发现自己和程郁的相处模式根本没有参考价值,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算是哪门子的病友,根本就是在找由头谈恋爱。

  同吃同住,形影不离,除了接吻和do?i,该做的都做了。

  原来这就是病友互助的千层套路吗?

  简漾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涩,脸不受控制地红起来,还毫不自知,努力迎上阮凉探究的目光,磕磕巴巴道:“咳……就是经常在一起交流病情,向对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简漾刻意模糊概念,将事实说得模棱两可,又找不出错处。

  “哦……”阮凉若有所思,盯着简漾红成一片的脸颊和耳根,饶有兴致道:“你刚刚说你们之前是病友,那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简漾被阮凉的话引入了另一个盲区。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关起门来,便是随心所欲,一切全凭心意驱使。可搬到光天化日之下,在外人的度量和揣测中,就需要一个切实的说法。

  这个说法又被称为“名分”。

  简漾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与程郁之间的重逢实在有些特别。自己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可程郁还是个傻的,在这种状态下,真的能够随意安上一个名分吗?

  “就是……关系比较好的……病友吧。”简漾的话语断断续续,明显有些心虚。

  程郁一听就不乐意了,他强势地捞过简漾的纤腰,把人圈进自己的臂弯里,脊背与胸腹相贴,隔着单薄的秋装传递彼此的体温。

  “兔,”程郁指了指简漾的脸颊,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的,”毫不遮掩两人之间的亲密,用不太灵光的脑子表达直白的恋爱宣言,眼神坚定。

  “哦~~~”阮凉的语调绕了八个弯,尾音无限拉长,有些阴阳怪气道:“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当面吃了一嘴狗粮,阮凉打了个哈哈:“简哥,看不出来啊,你男朋友挺帅的,又年轻,果然成熟的omega最有魅力,小狼?狗都好这一口。”

  程郁听到“男朋友”这个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智商到底能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反正就是很爽的样子,爽到头发丝都挣脱了发胶的束缚,竖起一撮呆毛。

  “男朋友?”简漾的表情却像是有些迷茫,眉头微皱,视线也直勾勾的:“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可以让他当我男朋友吗?”

  阮凉明白了简漾的意思,合着说这俩人之前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是alpha病了之后才有所进展。

  “你是怕等他清醒之后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把你忘了?”机智的巧克力点破了简漾的迷惘。

  简漾有些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用食指戳了戳程郁脑门上的呆毛,咕哝道:“他清醒的时候也很傻,呆呆的,我怕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后,又缩了回去,不敢正视与我的关系。”

  阮凉十分好奇,这位alpha明明长了一张芳心纵火犯的脸,为什么听起来却像个早恋免疫的小学鸡:“哪种傻?反应迟钝,还是不解风情,坐怀不乱?”

  简漾听着阮凉的描述,突然发现自己躺枪了。反应迟钝,不解风情,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以前的自己。

  回想起之前与程郁相处的细枝末节,简漾顿悟了:原来傻的不是程郁,而是自己。一直以来,小朋友都表现出明显的示好,以及朋友关系以上的依赖和宠溺,是自己那根破天线没有接收到而已。

  简漾感觉到程郁的胸膛有些颤抖,但他知道,那并非因为害怕或生气,他的小朋友一直宽容又贴心,是最温柔的伴侣。

  程郁胸腔颤动,焦急地掰过简漾的脸,直视他的双眼,逐字逐句磕巴道:“直……一直,喜欢,兔。”

  又点点自己的鼻尖,委屈道:“小郁,不傻。”

  alpha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来自东方天幕的日光,将怀中的omega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下,仿佛顶天立地的创世神明,值得任何凡人托付终身。

  在这一方碧草石垣的小小院落,充斥着两人争先恐后散发出来的多巴胺、苯乙胺和信息素。

  当生理和心理全都处在热恋状态时,只有傻瓜才会选择逃避。

  简漾心大的毛病又犯了,管他现在傻不傻,管他以后会不会记得,先盖个戳再说吧。

  “谢谢你过去包容我的迟钝和自闭,那么,未来请多指教。”

  “幸会,简漾的男朋友。”

第42章 梦为果

  眼看着这两人之间冒着甜齁齁的热气,仿佛下一秒就能亲上,再来个旁若无人的法式热吻。阮凉只觉得辣眼睛,没眼看,立刻下了逐客令。

  “简哥,我突然想起来,我妈昨天说要和我视频,我们约好了上午十点,现在到点了,不好意思啊,咱们下次再约。”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了眼腕表,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院门,不留丝毫回旋余地。

  简漾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辩阮凉话里的真实性,他满心满眼都是刚刚“拐”到手的男朋友。

  简漾独身了小半辈子,出了趟院门,便领回来一个男朋友,这种从天而降的惊喜,对身为大龄剩O的简老板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与惊喜伴生的是无边的焦虑,人本刚毅,却因爱而脆弱。

  “喂,等你清醒了,这事儿还算数吗?”简漾同手同脚地迈着步子,还不忘再三确认自己的名分。

  “唔?”程郁关键时刻又傻了,似乎听不懂诸如“这”和“那”的指代词,不太灵光的脑子生锈般咔咔转了几圈,到底没想到该怎么答复。

  “哎,肯定算不了数,”简漾双手捂脸,叹息间带着绵软的气音:“你那么好,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没有上进心的老男人。”

  程郁没听清这句话,他的脑回路还在处理之前的指代词,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爱人的态度是一切情绪的放大镜,简漾才卸下不久的乌龟壳又颤颤悠悠背回了背上,“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你需要的可能只是我的治愈能力,把病友当成伴侣的事你也不是没干过……”

  程郁越发不能理解简漾的发散思维,抿着唇一声不吭。以前的程郁极度缺乏安全感,这次发病后,仿佛是为了弥补从前的残缺,他并不能理解“爱深情怯”这种情绪,也就无法和患得患失的恋人产生共情。

  简漾像个心智低下的小孩一般,越想越委屈,只觉得从前的那些好都能和信息素挂到一个钩上去。自我怀疑的情绪也被无限放大,仿佛真像梁思诺所说的一样——这么大年纪,天天游手好闲,算什么东西?

  高功能自闭症像是一座牢笼,囚禁简漾的同时也为他覆上了一层保护罩。如今的简漾如同破壳新生,大量未知的情绪纷沓而来,砸在幼嫩的雏鸟身上,一丁点猜疑和否定都能让它遍体鳞伤。

  程郁虽无法与简漾共情,却看出了恋人的脆弱,他手足无措,只得牵着简漾的衣摆轻轻摇晃,喉结滚动:“兔,喜欢,最,喜欢。”

  简漾原本还能自控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塌,红着眼眶控诉道:“你现在说的话都不算数,我知道的,我就是不好,我哪里配得上你。”

  程郁被简漾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得差点质壁分离,只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主人伤心了。

  他迅速躬身蹲下,蜷坐在简漾脚边,紧紧抱住对方的膝盖,抬头凝视简漾,左手乖乖举起摊开,意思是知道错了,主人可以打自己的手板心。

  简漾有一瞬间愣神,程郁的这副模样,和他那只Q版麦伦手办彻底重叠了——裹着绷带的小人蜷膝蹲坐,眨巴着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手中握着一朵废土玫瑰,等待有温柔的路人前来认领。

  心疼的情绪在胸腔内滋生,暂时压制住了那些妄自菲薄。

  “你这个小傻子,”简漾破涕为笑,和程郁一起蹲下,与对方额头相贴,别扭又娇嗔地开口道:“等你醒了,可不能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只有我一个人把它当真,那就太混球了。”

  程郁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超负荷运转,“这”、“它”、“那”……如此多的指代词,小傻子真的很为难啊。

  “你现在喜欢我,以后也要喜欢我,要是你醒过来不认账,我就诅咒你当一辈子傻子。”

  简漾难得任性,话说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怎么能当一辈子傻子呢?自己的小朋友可是弄潮游戏市场的不世奇才,万般荣誉加身,永远光芒万丈。

  是个像星星一样闪耀的人。

  仰望星空的自己,能否伸手触及他的星点荣光,做一个与有荣焉的忠实信徒呢?

  莫须有的单恋总是容易使人产生自卑,简漾虽然脆弱,却没有那么胆小,即使程郁当下的状态无法给出任何承诺,他也愿意去试着相信。

  相信梦境中的昙花,终能结出饱满的果实。

  他也没再胡思乱想,在程郁面前,最多的感受永远是满满的安全感和被纵容出的自以为是,并不需要太多的伪装和猜忌。

  “程郁先生,请你时刻谨记,你在变傻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黏在身上甩不脱的那种,要是你敢始乱终弃,我就……”

  简漾牵着程郁的手往孔鸥那栋别墅缓慢踱步,“我就”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胁迫对方,最终以一个非常孩子气的说法搪塞了过去: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程郁膝盖一软,被这个听起来十分严重的威胁吓到了,食指在简漾掌心轻轻挠过,带起又痒又烫的触感,似是讨好道:“兔,我的。”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真是个小傻子,”简漾笑骂一声,敲响了孔鸥院子的大门。

  与阮凉的雷厉风行相比,这座别墅的主人明显温吞了许多,过了五分钟才出现在小院的石径上。

  简漾隔着黑色铁栅门望过去,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孔鸥的容貌。

  对方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清秀灵隽,眉眼精致得好似工笔画一丝丝勾出来的,扎在裤子里的深灰色衬衫将他残存着少年感的腰身掐得极细,深色面料则将他的皮肤衬得格外清透白皙。

  果然瘦得像个纸片人,如果阮凉没有事先强调对方是位alpha,简漾一定会认为他是个肤白貌美且纤细柔弱的omega。

  “你好,我们是三号楼的新邻居,很高兴认识你,今天有空就过来拜访一下,打扰了。”简漾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你……你们好,”孔鸥看起来颇为不安,步伐轻且乱,三两步走到门边,颤抖着手拉开了大门。

  三人都带着颈圈,本是相安无事,这位瑟瑟缩缩的小邻居却因为过度紧张而自报了家门:“你们能来做客我……我很荣幸,我……我叫孔鸥,是alpha,已经在春和苑住了半年。”

  原本只是稀疏平常的寒暄,类似于“我叫某某,性别男,爱好女”,可落在程郁耳中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

  程郁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他一听到alpha这几个字眼,眼珠一转,剜肉般狠狠瞪了孔鸥一眼。

  还不等简漾阻拦,他便虎着脸凑近些,略一踟躇,像是要挑事,一开口便是粗声恶气:“你,走开!”

  同性之间的交锋,身型高大的一方始终占有优势,孔鸥被高自己一个头的程郁厉声威胁,吓得三魂六魄都飞到了九天之外,腿一软,差点给两人行了个叩首礼。

  “小郁,别闹!”简漾拉住程郁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要有礼貌,我们是来做客的。”

  程郁丝毫不买账,在他眼里,方圆五里都是自己的地盘。刚刚那个黑黢黢的筋肉怪也就算了,主人说他是omega,可面前这个病恹恹的小白脸居然是个alpha?

  大狮几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居然有别的alpha敢出现在主人面前,程郁气不打一出来,抬爪便要教训教训这只羸弱的白斩鸡。孔鸥条件反射地抬手格挡,右手摊开露出白得发光的掌心。

  程郁雄狮状态下的一击岂是孔鸥能够阻挡,大拳头落在他的肩胛骨上,一击必杀,孔鸥身体剧烈一晃,软绵绵地蜷缩倒地,被彻底锤懵了。

  简漾厉声训斥:“小郁!住手!”

  程郁一怔,感应到了主人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震怒,立刻怂了,讪讪收回了手。

  “唔……”孔鸥眼中的生理性泪水一下决了堤,委屈又惶恐地拧着眉头,左手护着自己的肩膀,难忍的痛吟溢出口腔。

  “快道歉!”简漾眼中的严厉不似作伪,一向温柔软糯的小奶包拿出了家长的威严,气场足有两米九。

  “这里,我的”,程郁不知悔改,双臂抬起比了个大圈,将整个东苑都划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

  “让他,走”,大狮子继续施压,想要将自己领地内的其他雄性驱逐出去。

  孔鸥惊了,呈痴呆状,连眼泪都吓到凝结在眼角,迟迟没有落下:自己住院住得好好的,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大魔王。

  简漾急火攻心,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刚处上的男朋友转眼就把别的alpha给揍了,还要把人家撵出去,该找谁评理去?

  大猫法则第二条:领地之内不允许有任何同类存在,没有什么是干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干一架。

  程郁的动物性本能占据了主导,连主人的劝告也听不进去。简漾实在没办法,视线无意间扫过阮凉的那栋别墅,立刻有了点子。

  他将自己之前的保命计划分享给了孔鸥:如果被凶猛的猎食者盯上,可以去寻求大型草食动物的庇护,阮凉就是那个强大却温柔的存在。

  简漾扶起孔鸥,在程郁生吞活剥般的注视下轻声交代:“实在对不起,我家病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他疯起来我也拦不住。你这几天先搬去阮凉那边避避风头,带着护颈应该没事,他很强,有什么事也能护着你。”

  孔鸥眼角还挂着泪滴,愣愣抬起头:“啊?”

第43章 千堆雪

  原本是十分难得的一场邻里交流,最后在鸡飞狗跳的场景里草草结束。简漾恹恹地牵着程郁回了家,为刚刚发生的意外头疼不已。

  铲屎官算是弄清了大猫最大的雷点:一山不容二虎,狗子也不行,大概只有中老年beta、omega和儿童能够享受到“东苑领主”的庇护。

  祸不单行,很快就有下一位受害者撞到了枪口上。

  穆慈已有两周没有来探望过简漾,他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中,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的那点歪心思。

  成人世界的游戏法则里,很重要的一条便是知难而退。穆慈能明显看出简漾心有所属,既然自己也没喜欢他喜欢到非君不可的地步,放下自然比迎难而上要容易得多。

  他偶尔会来春和苑一趟,为简漾配送特殊渠道弄来的人造alpha信息素,顺道探望自己的病人,其余时间便没有过多交集。

  简夫人为这些稀有药品支付了丰厚的报酬,超过了穆慈找瑞士那边购买时的价格,钱货两讫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穆慈进来时没有敲响院门,他身为简漾的主治医生,很自然地为自己赋予了随时探视的特权。

  黑色的布洛克鞋踏入小院的第一步,房中的程郁便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返祖状态让他的听觉和嗅觉灵敏非凡,瞬间就感应到有外来者侵入了自己的巢穴。

  简漾看着程郁突变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也不想理会。他现在还闹着别扭,这一天的经历太过震撼,放到知乎上,绝对是万人围观的精彩戏码。

  题主:本人男,性别omega,32岁,母胎solo,今天有幸脱单了。先别急着恭喜,我对象他脑子不太好使,前脚刚确定关系,后脚就把陌生的alpha熊揍了一顿,完全不听我的话,请问我该怎么处理他?

  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在简漾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注册一个知乎的间隙里,程郁的警惕心再次攀升,入侵者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并敲响了大门。

  简漾也听到了敲门声,应了一句“稍等”,便小跑着下楼去开了门。大门打开的瞬间,简漾突然明白了“完蛋”两个字该怎么写。

  门外站着衣冠楚楚的穆慈,这老男人骚包惯了,看到简漾便抛了个飞吻,躬身行了个欧式宫廷礼,用纯正的译制片腔打趣道:“这位漂亮得像月亮一样的先生,您的美照耀了我,请容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近来可好?”

  简漾只感觉背后一凉,并非是被穆慈颇为油腻的耍帅冷到了,而是字面意思上的背后发凉。

  如有实质的寒气顺着脚后跟窜进脊椎里,最后蔓延到头顶,引得简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果然,程郁像一尊阴气森森的背后灵,正杵在自己身后。

  简老板:我现在研习遁地术还来得及吗?

  大门内外的两位alpha隔空对峙,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滋滋作响的电流,连接着两人,交锋一触即发。

  让简漾颇为诧异的是,程郁并没有马上爆发。

  当敌人的实力与自己势均力敌时,首先该做的不是盲目挑衅,而是耐心观察对方的弱点,势必做到一击必杀,这是优秀的猎食者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程郁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强烈的动物本能压制住了本就为数不多的人类思维,他脑子里抉择着是该直接一口咬断对方的脖颈,还是扭断四肢拖回巢穴戏耍羞辱。

  穆慈有些微怔,他没想到简漾这里还会有别人。看对方的外型,似乎是一位alpha,并且对自己抱有强烈的敌意,隔着一个简漾都能清晰感觉到。

  “小郁,你先冷静,这位是我的主治医生,你不能伤害他。”简漾不管程郁听不听得进去,先耐心安抚了一句。

  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显然无济于事,程郁眼中的愤怒像是地底涌动的岩浆,等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彻底爆发出来,引起巨大的灾难。

  程郁冷冷凝视着穆慈,仅剩的那一丁点儿人类思维突然冒了出来,开始分析对方的行径:这个家伙连招呼也不打,便闯进了自己的地盘,真当自己是吃素的吗?

  ……还长得这么骚包,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穆慈被程郁盯得有点紧张发怵,抬手抹了把冷汗,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有针刺般的触感。

  黑色丝质衬衫面料滑溜,穆慈抬放胳膊的过程中,扣得过低的领口便自动敞开来,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骨肉匀停,线条惹眼。

  然而这片泄露的春光在简漾看来,却和性感没有半毛钱关系。穆慈脖子上带着灰扑扑的护颈,胸前却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肉,活像得了皮肤病,被局部剃?毛的大型犬,还得带上伊丽莎白圈防挠防舔。

  简漾觉得没眼看,尴尬地皱起眉,默默扭过头去。

  这副光景落在程郁眼中却不是那么个味儿,雄性动物只有两种情况下会刻意展现自己的肉?体,一是在同类面前展露引以为傲的资本,用以威慑对方;二是在求偶时用强健的身躯吸引异性,俗称撩骚。

  不管是以上哪种理由,都彻彻底底激怒了程郁。他的反射弧围着月球转了两圈,总算理解了穆慈刚刚话里的意思——

  ——这位漂亮得像月亮一样的先生,您的美照耀了我???

  绝对是二号选项!

  简直臭不要脸!

  程郁喉结微动,俊朗却凶煞的脸腾地红透了,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也泛起片片血丝,是怒急攻心的征兆。

  简漾大叹一声不妙,为了不看到血溅当场的画面,他灵机一动,哐的一声用力摔上大门,把穆慈关在了门外。

  穆医生反应不及,高挺的鼻梁被简漾摔门的剧烈动作撞偏了45度,眼眶一红,痛得蜷起了身子。

  “我靠……”一向自诩绅士的穆医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跑,现在就跑!跑得越远越好!”简漾隔着门大声喊道。

  程郁自然不依,捉小鸡一样一把掐住大字型拦在门前的简漾,顺势抗到肩上,打算强行破门出去追杀那个alpha。

  简漾被程郁一套行云流水的大擒拿手摆弄得眼冒金星,仍旧坚持着阻止命案的发生。

  “小郁,你别出去,听话,我给你看好看的,你别管他好不好?”简漾豁出了老脸,在这种状况下,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偏移程郁的注意力,只能色?诱了。

  雄性动物的大脑构造分为两半,一半负责干架,另一半负责交?配。

  为了不让暴怒的大狮子满脑袋都是干架,简漾决定牺牲自己的色相委曲求全。

  简漾咬咬牙,撑起上半身,迅速解开了自己前襟的纽扣,三两下将绛红色的薄衫褪到肩膀处。

  柔软的布料如同融化的玛瑙,倾斜流下,简漾清瘦平坦的胸口半敞着,露出一拢白腻的香肩,被红衣映衬着,像是残阳化开了千堆雪。

  程郁猛地愣住,呆呆看着脸颊边白到晃眼的细腻皮肤,主管干架的那一半大脑瞬间熄火了。

  “你看我,我比他好看,他又不好看,你让他走吧。”

  “你可以摸一摸的……”简漾继续割地赔款,昏庸至极。

  程郁哪里见过这般盛景,他俩每晚虽亲密无间,但都建立在衣衫整齐的基础上。

  简漾始终保有年长者的矜持和传统思想,觉得“肌肤相亲”这个词如同字面意思一般,只有真正的赤身裸体,坦诚相见,才是最高层次的亲密关系。

  而他俩远远还没有到这一步。

  程郁被眼前残阳白雪般的景色灼痛了眼睛,燎酥了半边身子,一颗心都快要蹦出胸腔。

  简漾明明没有散发诱导信息素,却差点强制诱发了程郁的发?情期,无关AO本能和信息素牵引,是一种超越自然规则的吸引力。

  alpha本性纵欲,程郁先是面对巨大的生活压力,后来又被高强度的工作占据了所有私人时间,所以侥幸避开了这种本能。

  然而有句俗话说: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救。再冷情的alpha也逃不出天性的制约,程郁那根主管交?配的神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极端强烈的渴望。

  简漾仍在那头“搔首弄姿”,心中估算着穆慈离开春和苑需要的时间。

  程郁脑子嗡嗡的,一阵阵的心猿意马,咽着口水直直往简漾的肩膀上凑,眼看要贴上时,却忽然清醒,弹簧般回正脑袋。

  太阳穴突然一痛,程郁那一丢丢人类思维发出警告,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如果在这种时候放任自己,百分之百会弄伤简漾,后果难以预料。

  简漾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娄子,还在数着秒,在心中丈量距离和步数。

  程郁喘着粗气,扛着简漾绕客厅踱步了几圈,像头不知道该把猎物藏到哪里的蠢蛋猎食者。

  现在不能吃,那就先藏起来,改天再吃。

  程郁把简漾轻轻放到沙发上,咬紧后槽牙,突然一探手,猛地一把抽走简漾的衣服,然后……

  然后扭头就跑了。

  简漾一个激灵,上半身突然就光溜溜了,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郁冲进卫生间里,大力关上门,将自己反锁在内。滑溜柔软的红色冰丝,吸饱了简漾信息素的香醇奶味,甚至还浸着点刚刚吓出来的薄汗。

  程郁把这件衣服死死攥着,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

  对衣服做点奇怪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衣服应该不会生气吧?

  衣服应该也不会去告状吧?

  程大猫给自己找足了做坏事的理由,眉毛一横,把自己裤子扒了。

  半天过后,简漾这件价值不菲的红色上衣再也不能穿了,变成了一团十分可疑的黏糊破布。

第44章 大混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简漾尽管饱受着的高压煎熬,却不肯放弃铲屎官的信念,仍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与程大猫全力周旋。

  每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有可能是一个雷点。

  程郁每一个轻微转换的表情,都可能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简漾步步为营,如同棋场博弈一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所有表面的乖巧都是假象,所有明处与暗处的管教牵制,都是兽性与人性的激烈对抗。

  简漾很想有台时光机,回到两百年前,将那个劳什子动物性基因侵入病毒给销毁掉。

  程郁明明是那么乖的一个小朋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么个大混球?

  混球本球毫无自知之明,依旧我行我素,每日外出巡视地盘,在外欺负孔鸥和阮凉,在家欺负狗子,除了不敢爬到简漾头上,上哪儿都敢兴风作浪。

  正当简漾以为没什么方法能治得住这个混球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改观,突然出现了能治得了程郁的救世主。

  他们便是简绍嵘与庄女士,简老板的老父亲和漂亮妈咪。

  他俩本身和程郁交集浅淡,仅仅只是一个商会的成员,这种程度的关联,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现代社会,甚至应该算作没有任何关系,可他们就是做到了简漾都做不到的难事。

  这天是周末,忙于经营副食公司的简父简母难得抽出空闲,照例来探望自家儿子,并事先打了电话过来通知简漾。

  简漾忐忑不已,老简也是alpha,虽说是只老掉了牙的狮子,却依然属于程郁眼中的敌对范畴。

  “小郁,待会儿我的爸爸和妈妈要过来探望我们,你不能乱发脾气,好不好?”简漾将程郁推坐到沙发上悉心劝导。

  此次会面将直接影响到程郁未来的“名分”,简漾不敢有丝毫松懈。要是真出什么意外,简漾难以想象其后果,他又有点想去知乎上发帖了。

  题主回复:大家好,我又来了。上次的暴力事件我后来用巧妙的方法成功化解,大家不用担心。那么问题又来了,我爹妈马上要过来看我,可我对象有alpha应激反应,会动不动乱揍人,我也拦不住。如果儿婿和未来岳父第一次见面,就把岳父大人给揍了,请问他还有没有希望进我家大门?

  在线等,题主很急。

  “吧……吗?”程郁歪着脑袋眨巴眼,看来并不能理解简漾话里的意思。

  “是爸爸和妈妈,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们相爱,于是组成家庭,然后生下了我,他们是一对伴侣。”简漾耐心解释,眉眼间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温柔。

  “吧……吗……爸爸……”程郁双唇翕动,调整了几次嘴型,总算发出正确的音节。

  “对,爸爸,我的爸爸是一名alpha,他也是你的同类,但他有自己深爱的妻子,而且年纪已经很大了,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简漾描述得声情并茂,甚至用手比划了一下老简的大肚腩和告警的发际线。

  程郁静静听着简漾的描述,眼中似是有光华闪过,突然插话道:“爸爸……高……”

  “爸爸高?”简漾不解,老简头也没有多高,除开总裁身份加持出的超高气场,也就是常见的alpha身高,180出头,与190的程郁比起来实在算不上高。

  程郁十分坚持,激动地眨着眼,也抬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番:“小郁,爸爸,高!”

  简漾这次听懂了,程郁是在描述他自己的爸爸。简漾第一次听到程郁说起自己的家人,十分欣喜,但结合之前的各种表现,简漾不难猜出,程郁的父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他身边,直到现在亦然。

  那对父母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缘由,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呢?还是说,不是字面意思的离开,而是更深层次的离开——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简漾不由揪起了心,手指轻轻划过程郁的耳垂,用温和的声线引导他敞开心扉:“小郁的爸爸很高吗?是不是和小郁一样帅?”

  程郁闻言认真思索了一番,深邃冷厉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颇为认真道:“帅,小郁,爸……爸,最帅。”

  这是程郁入院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且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简漾百感交集,察觉出与深层记忆有关的话题能有效修复程郁的心智,于是继续哄他:“那小郁的妈妈呢,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大美人?”

  程郁茫然地眯起眼,似在努力回想,这个问题让他逐渐有些躁动,双手插?进发丝里,不停拽着自己的头发,牵动了头皮,让他的脸部轮廓都有些扭曲。

  简漾连忙安抚他:“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乖,我知道的,小郁的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简漾无意间犯了一个浅薄的错误,他自己的双亲是男性alpha和女性omega的组合,于是便产生了惯性思维,将程郁的父母也套进了这种模式里。

  其实不然,程郁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与“妈妈”这个称呼有关的片段,所以才会陷入迷茫的境地里。

  程郁记忆里的“爸爸”,是生他的omega父亲,而另一位alpha父亲,程郁也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简漾口中的双亲在他这里缺失了一半,所以才会这般烦躁。

  程郁现在的状态无法向简漾表达详情,所以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简漾将话头引回了老简和庄女士身上,再次安抚程郁:“你待会一定要乖乖的,好不好?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会很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所以你一定不能伤害他们。”

  程郁听到“孩子”两个字,眼里亮起了奇异的光彩,像是贫困落魄的流浪汉看到了装满黄金和钻石的城堡,艳羡无比,却不带贪婪。

  “好,”程郁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居然给出了正儿八经的答复。

  小傻子终于灵光了一次,简漾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他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让程郁保持安静,不要做出攻击性的行为,没想到之后的发展远超了这项期许。

  老简和庄女士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东苑,两老甫一进门,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便是庄可爱。

  受尽欺凌的狗子终于见到了亲人,耳朵一耷,尾巴熟练地夹在后腿中间,万分委屈地冲进了庄女士怀里。

  “嗷呜~唔……呜呜!”二少爷嚎个不停,开始诉说这段时间的悲惨遭遇,过程中一直拿杏仁般的大眼睛偷偷瞅着程郁,鬼头鬼脑的,似是在说什么坏话。

  它的话简漾和二老都没听懂,同为动物的程郁却听懂了。刚刚还保证好要乖的程总马上急了,想要制止庄可爱添油加醋的告歪状行为。

  但庄可爱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座巨型靠山,现在一点都不怂,仍旧“嗷呜”个不停,活生生把自己描述成了泥地里叶儿黄根儿稀、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庄可爱的委屈境遇大半都来自于程郁,始作俑者捏紧袖口,臀部都离了板凳,忐忑飘忽的眼神不知该落在哪里。

  简漾看出了程郁的焦虑,立刻阻止庄可爱的骂骂咧咧,出声打断道:“爸,妈,这是程郁,你们之前见过的。”

  两老对于儿子这里还有外人表现出诧异,庄心冉直接开口询问:“这是小程吧,他怎么会在你这儿?”

  简漾解释道:“他也生了病,需要疗养,所以才搬来春和苑,本来是住在四栋,我们俩能碰上算是一个巧合。”

  庄心冉点点头,视线扫过程郁握紧的双手和拼命垂低的脑袋,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异常,自然地发问:“他生了什么病?”

  简漾坦然道:“是躁郁症引起的返祖状态,与alpha基因有关。”

  庄心冉十分诧异,在她印象里,这位小总裁虽说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从与他的几次会面来看,对方是个礼貌且温顺的孩子,怎么会患有躁郁症呢?

  “你们……”庄心冉面露疑色,早在简漾因休克入院急救的那一回,她就知道了儿子与程郁的真实关系,根本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恋爱,可能连苗头都没有。

  自家傻儿子还因为这么个因相亲而结识的alpha患上了腺体疾病,更因为信息素萃取手术差点出了生命危险。眼下这alpha又出现在简漾身边,平心而论,庄心冉并不十分待见他。

  简漾看出了庄心冉神情里的反感和抵触,立刻急了。

  “妈,您听我说,”简漾愧疚地看了程郁一眼,坦白道:“我和他之前有些误会,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心,无视了他的示好,还做了些蠢事伤害到了他,我其实是……其实是喜欢他的。”

  知子莫若母,庄心冉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因果,相亲失败应该与简漾的自闭症有关,“他当初对你有好感?你没有察觉,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拒绝与他继续接触,还擅自去做了萃取手术?”

  简漾垂下头,拨弄着手指老实认错:“嗯……是我太蠢,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他病情加剧,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占理的一方瞬间反转,庄心冉和老简都有些面上无光,老简家自祖上流传下来的家训便是:崇德兴仁,与人为善。给他人添麻烦的行为在老简家便是犯了大忌讳,更何况害人又害己?

  简绍嵘立刻拿出了家主的威严,开始教训自家儿子:“你们年轻人感情的事我一向不怎么管,都是你妈在操心,但这次是你做得太过分了,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了这样。哎……你既然祸害了人家,就得负责到底,这事没得商量。”

  老简语气强硬,活像自家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如今相好的揣了崽崽,找上门来让家里大人主持公道,求负心汉回心转意。

  程郁还十分应景地低哼了一声,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简漾怀疑程郁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庄心冉在一旁帮腔:“是啊,这小可怜见的,你不管他,谁管他?”

  连庄可爱也跟着“汪汪”了两声,似在表达某种强烈的情绪。

  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简漾愣愣仰着头:“啊?我要怎么负责?”

第45章 亲人缘

  庄心冉使唤简漾去车里搬一箱食材进屋,打算亲自下厨。简漾便给陈姨退了个信儿,让她今天不用过来,一家人难得团聚,也好享受一下无人打扰的欢聚时光。

  简漾搬着菜框进门的时候,庄心冉已经穿上了围裙,准备开工。老简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翻看著书架上找的《病友周刊》,眉毛不自觉挑起,似乎很感兴趣。

  程郁反倒成了最无法融入的那一个,他遵守承诺,一直乖巧安静。两位长辈各有各的事,他便静静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用余光偷偷去瞧老简,对这位上了年纪的alpha格外关注。

  简漾原本还有些紧张,怕程郁只是在压制自己的领地意识,打算伺机而动,杀老简个措手不及,可看到程郁的眼神,简漾又放下心来。

  那是一种瑟缩却向往的眼神,大概是程郁想起了记忆中的爸爸,于是把老简也作为爸爸的一种,本能地想要亲近,却不敢贸然行动。

  简漾的眼神软了下来,将食材送进厨房后,坐到了程郁身边,开口唤老简:“爸,这书好看吗?”

  简绍嵘头也没抬,十分具有老派作风地应道:“也就一般般吧。”

  简漾轻笑,开始逗他:“您老这一天天的,把公司做得那么好就算了,还涉猎这么多其他领域的知识,年轻人都不敢和您比。”

  这马屁拍得老简通体舒坦,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杂志,将目光投过来:“活到老学到老,才不会被社会淘汰,碰上新奇玩意儿也能跟你们年轻人聊上几句,你就不像我,你太中庸了。”

  简漾乐了:“是是是,虎父犬子,这个犬子除了庄可爱,也把我算在内。”

  老简笑骂一句:“就你贫,我的犬子只有庄可爱一个,你最多算只小白兔,爱把自己藏在洞里,窝边的青草就能打发肚子,完全没有野心罢了。”

  “那我还不如庄可爱呢,”简漾佯装气恼,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视线一斜,看到了两眼放光的程郁。

  程郁似乎对父子俩的这种对话模式很感兴趣,却插不进去话,满脸羡慕地看着简漾,像是幼儿园小朋友馋人家兜里的糖。

  “爸,我记起来您和小郁是一个商会的,你们之前打过交道吗?”简漾很自然地将程郁扯进话题里。

  简绍嵘闻言坐正了些,视线落在程郁身上,目光深邃,似在透过程郁如今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去看他过去的无限风光。

  “小郁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一直都有关注他,我们商会能和他比肩的年轻人少之又少。比他能干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事业又没他做得大,可以说是天纵奇才了,真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不了咯。”

  老简十分惜才,说出来的话并无讨好或吹捧意味,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欣赏。

  程郁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只是眼中的光彩愈发夺目,耳朵也红透了,羞怯地往简漾身边挪了挪,拉住简漾的衣袖胡乱揉捏,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欢喜。

  简漾看着他这副被夸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拼命忍住笑,接话道:“等小郁病好了,您可要多带带他,这孩子天生一张冰块脸,话也少,不太能适应您那种圈子的交际应酬,需要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多多提携关照。”

  简绍嵘清了清喉咙,匆忙摆手道:“你可别折煞你爹了,这孩子工作的状态你应该没见过,我可是看过他在谈判桌上舌战群雄的新闻视频,那可比我强多了,哪需要我这种老古板来提携。”

  “啊?”简漾一愣,别说,他还真没看过程郁在公众场合的工作状态,不由被老简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我们小郁游戏做得那么棒,居然还擅长商务活动,真是不得了诶!”简漾揉了揉程郁的发顶,用夸幼儿园孩子的口吻夸他,笑得眉飞色舞,有种自家孩子考上了哈佛的自豪感。

  简绍嵘看着两个小辈亲密无间的样子,唇角不自觉柔和了许多,打趣道:“人家肯定比你强多了,也不知道看上你哪一点。要我来说,小郁才像我儿子,有野心,有魄力,敢拼敢闯,这才是不负alpha天职的好儿郎。”

  老狮子与小狮子惺惺相惜,像动物族群中雄性王者的新旧交替,狮王老矣,狮群的信仰却不灭,长者将亘古永恒的信念传承给新的狮王,延续族群的繁盛兴旺。

  简漾都有点吃醋了,老简和程郁才打了个照面,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就变成充话费送的了。程郁果然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优秀又有担当,没有老人会不喜欢。

  程郁听到简绍嵘说起“小郁才像我儿子”时,整个愣住了,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砸晕了脑袋。与母性相对应,简绍嵘身上有一种程郁曾在童年时感受过的父性光辉,强大、温和,仿佛无所不能,可以为孩子撑起一方坚实的庇护。

  “爸……爸爸,”程郁喃喃开口,眼眶通红地看着简绍嵘。

  简漾惊了,这么快都叫上爸爸了,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先走完程序再改口吧,总裁大人您也太不矜持了。

  简绍嵘也是一愣,随后朗声大笑:“都说儿婿等同于半子,这样叫也没错,你们两个小年轻可要加把油,早点把病养好。兔崽子啊,小郁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把握。”

  兔崽子是老简对小简的爱称,简漾生肖属兔,老简对这一点十分上心,从简小兔这款奶糖的名称就可见一斑。简漾从小被他爹“骂”到大,老简到现在仍改不了口,一开心就喜欢这样叫。

  简漾别扭地控诉道:“您也知道您儿子是个什么废物点心,等他病好了再说吧,我能把握住,人家还不一定乐意要我呢。”

  简绍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是我们家高攀了。”

  简漾垮下脸:“您对您儿子很了解嘛,自信一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简绍嵘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

  客厅里的三人其乐融融,笑声穿透墙壁,厨房里忙活个不停的庄女士不乐意了,探出头嚷嚷了一声:“你们聊得倒是开心,来个人给我帮忙,我忙不过来了!”

  老简和小简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愿意帮忙,而是只能帮倒忙。

  家庭里一旦有一位勤劳又能干的女性,其他人就很容易被宠成手残。老简就是君子远庖厨的典范,简漾也不遑多让,从小就没碰过厨具和明火,在做饭上还真担得起废物点心这个名号。

  老简默默举起杂志,装作没听到,简漾也拨弄起手指,顾左右而言他。庄心冉不耐烦了,吼了一声:“人呢?倒是来个人啊!”

  于是程郁刷的站了起来。

  庄心冉一愣,冲他轻轻招手,温声道:“小郁会做饭吗?来帮阿姨削土豆皮好不好。”

  程郁乖乖走过去,随庄心冉进了厨房。

  简漾不放心,也悄悄跟了过去。程郁的厨艺肯定没话说,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可他现在傻乎乎的,真的能帮得上忙吗?

  庄心冉将几个圆滚滚的大土豆洗净泥土,交到程郁手中,想了想,递给他一个小巧的水果刨,耐心交代道:“用这个吧,很容易的,按下去轻轻一拉,皮就下来了。”

  程郁拿着水果刨比划了两下,觉得有点手生,用不太惯,于是直接在刀架上抽了一把明晃晃的中号菜刀,便要动手。

  庄心冉吓得不轻,连忙按住他的手腕担忧道:“小郁会用这个吗?小心切到手。”

  程郁眨眨眼,用不太聪明的神态回答道:“小郁,会的。”

  简漾也在后面搭腔:“妈,您就让他试试吧,他可能干了。”

  “好吧,注意别伤到手。”庄心冉话音刚落,程郁便刷刷刷舞起了刀子,五秒钟过后,一颗光滑平整的土豆新鲜出炉。

  “片?块?”程郁将土豆按在砧板上,居然有模有样地征询起了客户需求。

  “丝……可以吗?”庄心冉收拢惊掉的下巴,不太确定道。

  又是一阵急促却规律的“笃笃”声,牙签粗细的土豆丝均匀平铺在砧板上。程郁放下菜刀,害羞地搓了搓手,用晶亮的眸子静静看向庄心冉。

  简漾知道这是小朋友在求表扬,忙推了庄女士一把,暗示她给点反应。

  “哈,小郁真的好能干,我要是有个你这样勤快的儿子就好了,真贴心。”庄心冉很上道,夸得真诚坦荡,还用干净的手腕轻轻碰了碰程郁的肩膀,传递长者的怜爱。

  程郁红着耳尖垂下头去,心口发出小小的爆鸣,像是有什么沉疴砰地炸开了。喉间发出一种奇妙的颤音,是激动、欣喜,其中还混着些失而复得的惶恐。

  莫名地,简漾与他感同身受。

  失去家人的程郁,一定很渴望这种关怀吧?

  简漾心中的荣幸大过心疼,亲人也是一种缘分,程郁与双亲缘分浅淡,所以才会流离失散。既然现在自己与程郁有了相知相惜的缘分,何妨再让这层缘分更深一点。

  非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要与他分享人生中所有珍贵的宝贝,毫无保留,包括父母至亲。

  饭菜上桌的时候,一家人默契地把程郁推到正中间落座,并且难得地开了几听啤酒。简绍嵘平时为了养生,烟酒、辛辣都是不沾的,今天却破了例,说是要整点仪式感,为两位病人送上祝愿,希望儿子们身体早日康复。

  老简将礼数做到位,举起啤酒罐,来了段豪气冲天的祝酒辞:“敬这大争之世,敬这小酌之时。”

  简漾耍贫嘴:“爸您别整这么深奥,非得是碾压局啊,我可够不着您老的境界。”

  庄心冉笑眯眯地为程郁夹了一碗菜,举起酒罐也诌了一段:“愿爱意永葆新鲜,愿家庭永远和乐。”

  “啧啧啧,”简漾摇摇头,深感自己是这个家里最没文化的咸鱼。

  庄可爱从装满肉骨头的饭盆里抬起头,激动地“汪”了一声,适时提醒简漾,还有狗子给他垫底呢。

  程郁紧张地握着酒罐,视线巡过在座的一家人,眸光微颤,生涩地开口道:“爸爸,妈妈,兔……我的!”

  简漾轻笑一声,抬起啤酒罐直接干了,并没有说祝酒辞。

  话语已在心间,何须当面吐露?

  ——疼惜你自成宇宙的孤寂,甘愿与你互为人间。

第46章 特润型

  自从老简和庄女士来了一趟,程郁明显乖了许多。有大人管教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也不找茬干架了,在大部分时间都保持大猫状态,礼貌且温顺,这种变化的直接受益方除了简漾,便是庄可爱和孔鸥。

  东苑难得太平了一段日子,几位病友相处融洽,连医生都为之惊讶,表示病人们最近的状态很好,病情都有很大程度的改善。像是四人之间引发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对彼此产生了良性影响。

  具体的真相只有简漾最清楚:

  阮凉的病是恐A,孔鸥则是恐O,他俩因为“东苑小霸王”的强权暴政,被迫住到了一栋房子里,自然能帮助对方脱敏。

  至于程郁和自己,那就更好解释了,他俩原本就是因为对方发的病,现在将病原体揪了出来,天天放在身边适应,早就产生了抗体,病情不好转才是有鬼。

  简漾的极渴症因为过敏源的再次出现,慢慢进入了复原阶段。其实极渴症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腺体病,它更像是一种心理疾病,与简漾之前迷迷糊糊的态度有关。

  单身多年的omega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各方面都合适的年轻alpha,信息素匹配度也超额达标,生物的本能便是牢牢抓住这位高契合度的潜在配偶。

  简漾的腺体懂这个道理,简漾却不懂,他一面享受着程郁的信息素安抚,一面摇摆不定,骗自己与程郁只是友爱互助的朋友关系,总想给彼此留一条后路,随时准备落跑。

  腺体感应到了这种危机,便不停发出强烈的信号,驱使简漾去抓牢这位alpha,甚至产生了应激状态,开始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俗称: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今简漾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御笔朱批写得清清楚楚:这个alpha朕要了!腺体明白了圣意,不用再操这份闲心,自然而然放松了下来,宦官扰政的危机解除,极渴症便也渐渐好转。

  但从例行检查的各项数值来看,简漾离痊愈始终还差一口气,仿佛是那枚腺体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执着地坚持着最后的抗争。

  至于到底是什么心愿,就得从腺体的功能来分析了——既然求偶这一步已经完成,那就只剩标记了。

  腺体:实不相瞒,我想被咬!

  简漾捂住后颈:不,你不想!

  程郁的情况则更加明朗,他在简漾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找回了丢失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因自我保护状态而产生的动物性也在逐渐消退。

  这种变化很微妙,就像一朵缓慢开放的花,每天看一遍,也没觉得很明显,可隔一段时间再去回想他刚住院时的样子,就会发现变化非常大。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语言,程郁最初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得思考半天,后来变成了精炼的三字禅,直到现在,已经可以表述逻辑清晰的整句了。

  “兔,中午我想吃鸡翅膀,红烧的,香。”

  “兔,给我洗澡好不好,地很滑,怕。”

  “兔,我想睡午觉,要你陪我,抱。”

  面对如此乖巧的程郁,简漾哪舍得不依,凡事能满足就满足,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满足。除了自己的衣柜里总会莫名其妙有衣服失踪,这样的生活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人类的理智渐渐压制住动物野蛮的天性,程郁越来越像个半大的小孩,一切都需要学习和适应。然而他的病情也总是差一口气,像是有什么没有满足的心愿,留恋天真放肆的状态,始终不愿意变回那位成熟稳重的总裁先生。

  要问什么心愿?omega是想要被咬,那alpha呢?

  当然是吃兔兔。

  孤A寡O,日日共处一室,程郁的犬齿这些天痒得厉害,没事便抱着简漾啃个不停,将自家兔兔当成了磨牙棒,却不得要领,始终咬不到关键部位。

  程郁的犬齿:明牙不说暗话,我想咬他脖子。

  简漾的腺体:球球了,给个痛快吧!

  两位正主远没有他们的身体聪明,明明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却隔着一层玻璃纸,谁也不敢率先捅破。

  一方矜持,一方内敛,没有一点不可抗因素,这事儿永远成不了。可情窦初开的爱意那么甜那么腻,好像只差一个契机,只要契机来临,就能将一切交给多巴胺和信息素来主导。

  老房子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烧得天昏地暗,彻夜不息。

  小铁树只需等待适时的一场甘霖,就能开出漂亮的花儿,芬芳馥郁。

  还没等到这个契机来临,简老板就碰上了一件大事。

  这天别墅来了两位不期而至的客人,让简漾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被他这个不称职的老板遗忘许久的员工们——白娜娜和罗小辉。

  罗小辉开着平时小森林进货的那辆小面包,车刚在别墅门前停稳,白娜娜便冲出车门,朝简漾跑了过来。

  简漾领着程郁在门口迎接,白娜娜脸色颓丧,跑到简漾面前便垂下头,仿佛天塌了一般哭声道:

  “老板,我们的小森林没了。”

  “什么?”简漾惊疑不定,“为什么没了?你慢慢说,先别着急。”

  几人慢慢走进屋,气氛沉闷,白娜娜一直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以往内向寡言的罗小辉只得把话头接过来:

  “前些时候DM大厦发通知要回收周边物业,据说是大厦整栋售出,换了老板,新东家要求把底商全都撤掉,改修成体验店,时限只有三天。邝叔怕影响您养病,就帮忙处理了,对方只赔了二十万装修款,前两天已经把店面清空了。”

  简漾没想到现代社会还有强取豪夺的戏码,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租期五年,业主方不得擅自提前回收门面,如遇不可抗因素,至少需提前三个月通知租户。

  可这新业主说回收就回收,甩二十万就完事,当打发叫花子吗?

  饶是温和心大的简漾都不由有些愤怒:“打听清楚新东家是哪家公司了吗?”

  “好像是叫什么寰余科技。”罗小辉拍拍后脑勺,不太确定道。

  简漾咬咬牙,算是记住了这家强盗公司的名号,默默记下了这笔仇。

  beta天生就比AO平庸脆弱,白娜娜更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她无助地扯着简漾的衣袖,哭得更大声了:“我毕业以后就到小森林来工作了,它就像我的家一样,您和小辉都是我的亲人,现在小森林没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简漾头有些发晕,也想问问自己该怎么办。

  他最初选择开小超市的原因并非是为了某种浪漫高尚的情节,仅仅因为超市是最好管理的店铺。

  大学毕业后,简漾先是用念书时攒下的零用钱满世界浪了一段时间,当他发现口袋空空,无法维持生计时,才意识到每个成年人都需要工作这件事。

  经过一番考察,简漾最终选定了小超市这个项目。

  它不像餐饮行业那样繁杂琐碎,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还得操心食品安全;也不像服务行业的店铺,需要处理复杂的客户关系,增加大量社交。

  简漾作为一名轻度社恐的自闭症患者,超市这种自主选购的简易经营模式再合适不过。

  他先是向老简“贷款”,在花漾家名下的物业开了第一家小森林。可能是因为简漾不看重利益的佛系经营理念,货品大多便宜又实用,超市收益一直稳步上升。

  赚到钱后,简漾还了“贷款”,并主动脱离了老简的羽翼庇护,在当时刚建好的DM大厦旁物色门面,开了一家新的小森林。

  这家店对简漾来说意义非凡——它是第一处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简漾的地方。每一个货架,每一颗灯泡,都是简漾亲自挑选,每一笔支出与进账都是简漾的私有财产,与之相伴的日日夜夜,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奉献劳动力、维持生计的事业,便是一个人的根基。按照这种说法,小森林就是简漾的根基,如今根被挖了,要怎么样才能平静地释怀?

  “娜娜,你先别急,等我病好了出院,咱们再去找一个地方把店开起来。”简漾自己还处在六神无主的状态,仍不忘安抚自家崩溃的小员工。

  白娜娜眸光闪烁:“嗯……我和小辉都不会走的,我们要一直跟着您,老板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简漾拿出手机,给白娜娜和罗小辉各转了半年的工资,郑重交代道:“你们放心,只要人还在,小森林就会一直在,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被简漾的决心感染,白娜娜破涕为笑,罗小辉脸上也卸下了沉重的神色。

  “老板,业主回收门面的时候,超市里还剩不少货,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大灰就用面包车拖过来了。”白娜娜指了指大门方向,那里停放着两人刚开来的小面包。

  超市老板最怕什么?当然是冗余库存和不可售库存。

  “啊?是带给我的吗?”简漾满脑袋包,小森林被强拆已经够糟心了,居然还剩一堆存货无法处理,简直是给自己不美丽的心情火上浇油。

  白娜娜点点头:“对啊,大部分都是零食、饮料和日用品,您不是在住院吗,应该用得着。”

  “你们能不能找个小区义卖掉?把钱捐给慈善基金会。”简老板明显不想接下这口糟心的锅。

  罗小辉连忙摆手:“义卖咱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那些老头老太太可不放心临时摊位了,总觉得咱们卖的是三无产品或过期货,吃力不讨好,还是别了。”

  白娜娜也帮腔道:“卖了干嘛,咱们小森林还会开起来的,您用不了,就留着以后有了新店再上货架卖。”

  小森林高层决策会议以二比一的票数通过方案一,简老板独木难支,只得任罗小辉把一车货搬进了别墅里。

  一箱箱的零食和饮料都被堆进了厨房里,日用品则放在客厅的空旷处,好好一栋高档别墅,瞬间变成了乱糟糟的杂货仓库。

  罗小辉哼哧哼哧扛回最后一箱货时,简漾眉梢一跳,感觉这个纸箱有点眼熟。

  这不是程郁买剩下的那箱加大号特润型吗?

  简漾手臂一伸,拦住了罗小辉的去路:“等等,你站住,这箱套套早就过期了,你们还留着它干嘛?”

  罗小辉一脸迷茫,又看了一眼纸箱上的产品说明,揶揄道:

  “老板你是不是没用过这个?乳胶套套的保质期都是五年,这箱货的生产日期才不到三年,还有两年呢。”

  简漾挠头:“啊?”

  简漾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艺术,他一个omega,怎么用这玩意儿,套着保暖吗?

  罗小辉作为一名业务能力过硬的理货员,耐心为自家老板解疑:

  “套套并不是像食品一样越新鲜越好,刚生产出来的套套增添润滑剂后保存在密封包装里,这时候乳胶的化学特征决定了它的弹性和质感都比较差。存放一两年后,乳胶的化学键部分断裂,并与润滑剂发生一定程度上的物理或化学反应,此时的套套无论在质感上或弹性上均能够达到最佳状态。”

  简漾像听天书一样听着罗小辉的科普,满脸迷糊。

  罗小辉利落地将纸箱往茶几上一摔,激起一层浮灰,最后总结道:“所以这箱套套不但没有过期,反而处在使用的最佳时间段。”

第47章 弯路君

  小森林被强拆这件事让简漾陷入了低潮期,之后的日子总是恹恹的,始终打不起精神。

  简漾难得记一回仇,托邝叔打听了一番新东家的来历,让他没想到的是:寰余科技记录在案的法人居然是叫余子笙。

  这名字并不大众化,如果不是过于巧合的撞名,那就只可能是自己那位“初恋未遂”了。

  其实简漾也想看淡一些,他与余子笙算不上多大仇,只不过是笔“郎有情妾无意”的糊涂债罢了。余子笙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能免疫自己的信息素特性,也就无法回应那点萌芽期的懵懂情愫。

  简漾无法准确定义当年的不欢而散,说是失恋吧,自己其实也没怎么恋过,不过是omega性成熟后对于alpha的一种天然渴望。恰好余子笙是离他最近的同龄alpha,且自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这种常年积累的信任与亲近,与真正意义上的怦然心动有很大区别。

  简漾一直将他定义为自己的“初恋未遂”,现在出了这档子糟心事,简漾便将这个说法改了——谁年轻时没有走过几段弯路?

  那么,姑且将余子笙称作“弯路君”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弯路君无功无过,但他是一根导火索,直接导致简漾彻底陷入了自我封闭的心理状态中,这一点不可否认。

  当年两人之间便没有种下善因,如今也没落下个善果,只能说造化弄人。

  原本信誓旦旦准备报仇的简漾彻底熄了火,虽然很想讨要回公道,但简漾觉得再去与弯路君碰面会让自己更糟心,此事只得作罢,不了了之。

  一直不太灵光的程郁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对这种社会纠纷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只能模模糊糊记得小森林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里有五彩缤纷的货架,装载着美味的零食和各种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每当出太阳的时候,隔着玻璃门看进去,会觉得那些漂亮的光影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一个祥和安宁的梦幻世界。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小树苗好像就在那里。那是一株浅绿色的小竹子,它一直生长在小森林里,每天都想去看看它,给它浇上一点水,就能得到一个温暖的笑容作为回报,让人再满足不过。

  现在有人要破坏小森林,那小竹子怎么办,它会不会被挖掉?

  被挖了根的小竹子,是不是就不会一直在那里等自己了?

  程郁为此很慌张,甚至比直接受害人简漾还要着急。最深层的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可以保护这株小竹子,你是有这个能力的。

  “他是你最在意的人,现在他遇到了麻烦,你就该保护好他,不能再躲进壳里,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给你的好。”

  “你在逃避什么?你以为一直这个样子,就能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对一切外物充耳不闻吗?”

  “醒醒,程郁,简漾需要你,需要那个无所不能的你,而不是这个一无是处的你。”

  “醒醒!”

  每当听到这个振聋发聩的声音,程郁都会头痛欲裂。

  但他根本醒不过来,他沉迷于这个梦境,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这里宁静安逸,就像小森林一样。可以天天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兔子,每一个清晨黄昏都充满希望,一切嘈杂的噪音和昏暗的记忆都被隔绝在外。

  程郁领教过外面的世界是何等凶顽,也因简漾而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只要醒过来,就要回到那个残酷陌生的世界里,人天生就是懂得趋利避害的动物,程郁也不能免俗。

  程郁在与自己的自我保护本能做斗争,简漾同时也在与另一件事情做斗争。

  自从程郁被送来春和苑,转眼已过了一个月,简漾的生理期又要到了。

  在之前的两个月里,每逢这个时间段,医生都会为简漾挂上带有安眠成分的点滴,让他在昏睡中度过危险至极的特殊时期,避免腺体透支再次引起突发性休克。

  然而强制性的休眠终究是饮鸩止渴,根源的渴求没有得到满足,就像将懒得处理的麻烦事积攒下来,它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拖到必须要处理的那天,势必忙得焦头烂额。

  简漾在某天傍晚感觉到了老朋友要来的征兆,他身上的奶味浓郁了许多,体温升高,每当看向程郁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发直,像个被妖精蛊惑了心神的痴儿。

  程郁也被简漾的反常影响到了,omega甜腻的信息素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将程郁捕获其中。alpha也陷入了躁动状态,像只困在笼中的兽,一直围着简漾打转,鼻息粗重,眼仁发红。

  简漾的视线被他牵着走,整颗心都荡了起来,与心爱之人做亲密之事的冲动呼之欲出。

  可能是那枚任性的腺体在做最后的抗争,简漾这两天频频失控,黏人程度不亚于他患极渴症初期的样子。

  “小郁,你过来。”简漾朝团团转的程郁招了招手。

  程郁像被灯火指引的飞蛾,盘旋打着转,在未知的忐忑和兴奋里靠近了omega身侧。

  他乖乖蹲坐在简漾膝边,轻轻抱住面前连皮肤都沁着香甜的omega。只感觉后颈发热,口腔内不停分泌着唾液,似是饿急,想要将储备已久的猎物一口一口吃掉,现在就开始,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

  “小郁,我这几天可能会变得很奇怪,会很难受,还会失去控制,但是你可以帮我,你愿不愿意?”

  简漾仍保有矜持,问出这种要求对于omega来说是有些羞耻的,但他不得不这样做,谁让程郁还没有恢复做出自主选择的心智。

  “兔,难受?”程郁指尖划过简漾皮肤上的薄汗,不明白小兔子说的是哪种难受。

  简漾用手指点了点程郁后颈上的腺体,被烫得一颤:“嗯,我的生理期要到了,我会渴望你的触摸和安抚,你需要用这里散发安抚信息素给我,要温柔一点,越多越好。”

  程郁也愣愣摸了摸自己的腺体,似懂非懂道:“安抚,信息素?”

  简漾双颊通红,羞赧道:“对,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配偶,配偶如果发?情了,你该怎么做?”

  程郁眼睛一亮,看起来是真懂了,浓郁的青杏香立刻从他颈后散出,掌控腺体是alpha的本能,不会被动物性干扰。

  简漾耸耸鼻尖,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让他有些诧异的是,这并非安抚信息素,而是更浓郁些的一种香气,香得华丽迷人,仿佛能够透过嗅觉感知到斑斓缤纷的色彩在眼前舞动。

  简漾的反射弧转了一大圈,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安抚信息素,而是求偶信息素。

  与此同时牵动了某些记忆,简漾想起了那个犯蠢的夜晚,自己因为梁思诺的话心神不宁,程郁为了哄自己开心,散发了大量信息素,却被自己拒绝了,最后还做出了离开他身边的愚蠢决定。

  那是程郁的求偶信息素,alpha彼时便已明确地示爱,表明了立场和态度,却没能挽留犯轴的自己。

  “小郁以前就喜欢我,对不对,你一直都想做我的伴侣吗?”简漾感到欣喜,又有一阵戳心的疼痛,为自己当初的迟钝悔恨不已。

  “喜欢兔,想要兔。”程郁的唇落在简漾白嫩的膝弯上,又轻又惶恐,是朝圣般的姿态,虔诚无比。

  简漾将程郁扶起来,细细抚摸过他轮廓冷硬的眉头和鼻梁,倾身向前,柔软的唇贴在了对方的唇上。

  大猫的啃咬欲一向过剩,根本用不着简漾主动,这是简漾第一次主动亲吻程郁。他贴着alpha微凉的唇瓣细密啄吻,偶尔伸出舌?尖试探,那团香软马上就被程郁反过来掠去,含在口中啃噬,寸土必争。

  简漾很快就被亲得气喘吁吁,有些瑟缩地看着程郁,程郁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直白地与其对视,眼底写满了诚实的渴望。

  简漾冲程郁张开手臂,软声道:“要你抱我。”

  这样香甜绵软的邀请,谁能够拒绝?

  坐在床上的人很快变成了程郁,简漾被他抱在大腿上,掂着小屁?股。

  简漾的手臂圈着程郁的脖子,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肩上,细细密密地喘着气。

  程郁的手从简漾后腰伸进松散得不像样的睡袍里,数着脊椎上的骨节一点点摩挲上去。简漾非常顺从,乖乖窝在他怀里,甚至在他的手掌触摸到侧腰时,稍稍挪动身子,为他腾出下手的空间。

  程郁将简漾衣衫下的皮肤探索了一遍,最终找到了一处宝地。他将温热的大掌按在简漾柔软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揉捏,似是对这处看起来很可口的肉肉十分满意。

  得了好处的大猫扬起脸露出个笑:“兔,好软,好摸。”

  简漾倒是没害臊,因为害臊也没用,生理期临近的激素水平高峰早已让他失去了抵抗力,只好颤悠悠地缩着肚子,可怜巴巴地撒娇:“好痒啊,小郁。”

  程郁含糊地“嗯”了声,嘴上的啃咬动作依旧没停,从简漾耳畔流连到颈侧,叼住颈窝的一团肉肉,像在吃什么零食一样吧唧嘴,在安静的卧室里嘬出恼人的声响。

  “唔……”简漾难耐地轻呼出声,把本就上头的大猫惹得更疯,嘴上渐渐失了轻重,在简漾细白的皮肤上咬出些嫣红的印子来。

  松垮的睡袍被愣头愣脑的大猫拱开了前襟,露出白面团似的肩膀,瓷白细腻且线条流畅,在微凉的空气里害羞地微微颤动着。

  程郁看得眼一热,火急火燎地倾身下口叼住。

  大猫嘴上没点轻重,简漾又羞又怕,使劲捶着他后背,颤着声反抗道:“轻一点,你当嚼简小兔呢?”

  进食猎物般地啃了一阵,大猫过剩的口腔欲终于得到慰藉,餍?足地呼出口气,将简漾揽进怀里,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可以明显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简漾被程郁快若擂鼓的心跳声震得发晕,偏头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廓,几乎是用气声说:

  “小郁,你先去一趟客厅,把茶几上的那个箱子搬上来,好不好?”

第48章 未解谜

  让这种状态下的程郁撒手放掉怀里的小白兔,着实太难为人了。

  程郁明显有些不情愿,用粗重的鼻音低低哼了两声,百般不舍地下了楼。

  等到他扛着箱子上来,简漾已经冷静了许多,将散落的前襟重新扣好,盘腿坐在床上,脑中天人交战。

  与失去神智的程郁做最亲密的事情,到底算不算趁人之危,这是一道无解题。

  简漾脑中回响起钟医生的话:取决于自己的心意,从他的反应来判断抉择。

  自己的心意已经很明了,程郁的反应似乎也很享受,并不违心。

  简漾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总算下定决心:今天就把程郁给办了,不留后患。

  “兔,给,这个。”程郁将大纸箱放在地上,歪着脑袋乖乖等候新指令。

  简漾拍了拍泛着热意的脸颊,慢吞吞爬下床,蹲在纸箱边开始研究上面的产品说明。

  【冈木skin系列之蓝色迷情】

  特点:三倍剂量的润滑剂,超润滑

  薄度:0.05mm

  阔度:56±2mm,特大号

  成分:天然乳胶,医用水溶性润滑剂

  气味:海盐薄荷

  规格:24只装

  市场价:136元

  保质期:五年

  简漾身为超市老板的职业病又犯了,开始通过说明书判断产品特征。

  0.05mm是个什么概念?是不是传说中的“零感”距离,相当于肉肉贴着肉肉?

  56±2mm又是什么意思?56毫米等于5.6厘米,是直径还是半径?

  简漾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半径好像不太可能,十几厘米的直径可能会要人命,然而5.6厘米的直径也挺吓人的,手指环成圈状也完全握不住。

  程郁在一旁静静观察简漾,只见他一直比划着奇怪的手势,还带了点动作,看起来有种无端的暧昧,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简漾的视线最后落在保质期上,五年,还真没过期。当初自己因为这箱不可售库存,着实埋怨了程郁一段时间,觉得这小朋友要求忒多了,增加了超市的营业难度。

  现在打脸打得啪啪响,因果轮回,这箱不可售库存变成了眼下急需的消耗品,由程郁种下的伏笔,终归要由他来了结因果。

  只是这么大一箱,用得完吗?

  简漾红着脸掀开纸箱,拿出其中的蓝色包装盒,咬咬牙,一把塞进了程郁手中。

  程郁低头看着掌上的蓝色方盒,愣愣盯了一会儿,似乎看出些眼熟来。

  简漾也记起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盲点:程郁当年买那么多套套是干什么用了?

  总不可能是真的和omega用了吧,程郁一点也不像身经百战的alpha,况且那一周6.85个的消耗量,实在很不科学。

  简漾眯起眼探究道:“小郁,你还记得这个吗?”

  程郁拿起盒子左看看右看看,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记得。”

  “到底是用来干嘛了?”简漾有点紧张,心中升起诸多猜测,每一种却都无法与现实成功拼接起来。

  程郁眼珠转动,薄唇轻抿,吐出个出人意料的字眼来:“水。”

  “水?”简漾不解,思绪朝某个暧昧的方向溜开一大截。

  程郁熟练地撕开蓝色包装盒,拿了一枚套套出来,三两步跑进卫生间,过了半分钟便捧着一个大水球走了出来。

  那枚特大号套套被大量自来水撑得饱满圆润,在程郁手中晃晃悠悠,看起来柔软Q弹,十分可爱。

  简漾不由扶额:“你为什么要买套套来灌水?是用来好玩吗?”

  程郁摇摇头,将水球塞到了简漾手中,手脚并用地比划出一个大型长方体形状,眼中光华闪动:“烫,水可以,冷。”

  简漾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程郁有些着急,嘴唇翕动,酝酿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解释的说辞:“服务器,烫,水可以,冷。”

  接着还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鼻尖道:“小郁,穷,买不起,水冷。”

  简漾恍然大悟,他前些时候还看过与之相关的新闻,标题是:把服务器泡在“水”里散热?网讯云推出黑科技,浸没式液冷数据中心。

  这条新闻的原理是把整台服务器浸在绝缘冷却液里循环冷却,利用水冷代替风冷。如此一来,不需要用到任何的风扇或者空调等冷却设备,节省了不少电能支出。全球知名的信息行业翘楚谷狗公司甚至建了一座海上漂浮数据中心,依靠海水和潮汐发电,同时利用海水的流动,对数据中心里的服务器进行冷却。

  简漾好歹是个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对现代科技勉强算得上略懂皮毛。数据中心是耗能大户,散热占到了数据中心电能消耗的极大比例,有的甚至可以达到一半以上。

  Solilo在运营初期,还没有积累一定数量的用户基础,自然入不敷出。高性能的水冷系统一套就要上百万,高端产品大规模覆盖甚至要上千万,再加上高额的电费,三个创业阶段的小年轻肯定支付不起,所以程郁才想到这种土法子来给服务器散热?

  自来水是导体,会引起机器短路,但乳胶是绝缘体,将水装在套套里给高温的服务器散热,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不清楚程郁的具体操作方法。

  简漾有些好笑,捏捏程郁的耳朵尖:“你就是这样用套套的?难怪会嫌弃油多不好洗,还特意要买加大号。”

  程郁分不清简漾话里的态度,但从他脸上的笑容来判断,兔兔大约是开心的,喜欢自己耍的这个小把戏。于是程郁捡起地毯上的蓝色盒子,打算再去灌几个Q弹可爱的水球球,用来讨兔兔欢心。

  简漾眼看程郁准备继续祸害套套,忙伸手阻拦,红着脸道:“笨小郁,套套不是干这个用的。”

  程郁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干什么用?”

  简漾哽了哽,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迷糊孩子,总不能跟他说,是“干??我”用的吧。

  简漾酝酿了一会儿,没酝酿好说辞,却迎来了第一波热潮。他感觉到后臀处一阵热流,有丰沛的水泽涌出了身体。

  简漾的眼神瞬间变了,直勾勾地看向程郁,温声软语道:“小郁,我难受了,你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程郁一听便紧张了起来,匆忙抱起软成一团的简漾,轻轻搁在床面上,又摸了摸他潮红的脸颊,忐忑不安道:“兔不难受,小郁帮帮兔,怎么做?”

  简漾视线迷离,汗津津的手臂抓住程郁的衣领,将他带向自己,用实际行动解答了自己的需求。

  omega的亲吻馥郁馨香,带着浓浓的奶味,唇瓣软软的、甜甜的,简漾没有再克制自己的腺体,自然散发出大量诱导信?息素,用最原始的本能指引着程郁。

  简漾在亲吻的间隙气喘吁吁地腾出嘴来,蛊惑道:“小郁,把衣服脱掉,乖。”

  程郁哪敢不乖,焦急地一件接一件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紧实的年轻身躯,骨肉皮囊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如同美神降临世间。

  简漾开始抑制不住地幻想即将发生的旖旎,身体微微颤抖,脸颊到肩颈都红成了珊瑚般的颜色。

  程郁被铺天盖地的诱导信息素蛊惑了心神,完全顺应本能的指引,将简漾推倒在床上,附身压上去,用沙哑的声音低低道:“兔,小郁感觉,很怪。”

  简漾回应着alpha四处乱拱的鼻尖,环住了他的肩膀:“不怪,我们是伴侣,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你会享受它的。”

  接着,简漾又将唇贴近程郁的耳边,用仿佛被浸湿的声音轻轻诱哄:“小郁,也把我的衣服脱掉。”

  程郁闻言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里肆意迸发的欲望,他覆盖着均匀肌肉的宽阔脊背开始微微颤抖,抿着唇神情认真又小心地慢慢剥除简漾的睡袍。

  当简漾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时,程郁再也按捺不住,有些粗暴地舔吻着他的每寸肌肤,呼吸声变得急促又粗重,欲望好似潮水涌动,alpha鼓囊的下体硬邦邦地顶着美味可口的omega,顶端溢出的液体早已打湿了仅剩的白色内裤。

  货真价实的欲望已经箭在弦上,简漾又有些瑟缩地凑过去,很小心地在程郁嘴角亲了亲,两个小鹿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刚刚还胆大包天,现在又恢复了那副好像不谙世事的表情,小声道:“小郁,你别急,温柔一点。”

  程郁憋得厉害,根本没来得及思考怎么才叫温柔一点,简漾的手已经附上了他的内裤,主动将那个逞凶的大家伙释放了出来。

  alpha耀武扬威的大宝贝从内裤里弹出来,粗壮热烫的一根,和身为omega的简漾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它在简漾手中跳了跳,烫得他掌心如同烈火灼过,还沾上一缕暧昧的粘液。

  简漾是愣住的表情,好像被alpha的尺寸吓得不轻。但发情状态的他比往常要胆大很多,很快就用手覆住了那个最嚣张的头部,顶端的小孔情动裂开,吐出粘腻的腺液,弄脏了他的手心。

  程郁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简漾捏在了手中,彻底丧失自制力地把简漾紧紧抱在怀里,紧锁着眉头感受简漾帮他爱抚的快感,分不清到底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总之爽到他头皮发麻。

  简漾的肩膀被啃红了一大片,包着滚烫巨物的两只手被弄得又黏又脏,他红着脸不敢往下看,无师自通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听程郁似癫似痴地呻吟了一声,突然松了手,被那猛烈跳动的大宝贝吓得缩了回去。

  “兔,好兔兔。”程郁哪里同意他半路罢工,顶着怒涨的宝贝三两下膝行到他身边,弯腰搂过去,身体跟他紧紧贴着,下意识挺腰顶他绵软的腿缝。

  “兔,小郁,想要。”

  简漾被他顶得神魂出窍,翻过身,把脸藏进枕头中,娇声喘息道:“可以了,你进来吧。”

  程郁脑子里轰得一声,低头看着简漾白到发光的脊背,纤细伶仃的腰肢像是一手便能掐断,与之连接的臀部却是丰满挺翘,白嫩嫩的臀瓣颤颤悠悠地晃出淡粉色的虚影,还带着些暧昧的水泽。

  程郁彻底看呆了。

  简漾等了半天也不见下一步动作,羞耻地把屁股朝后凑了凑,碰到程郁的腿间,红透的脸转过来看了他一眼,表情好像要哭了,用泣声说:“小郁,你不会吗?”

  程郁脑中再次爆炸,这种事哪有会不会,只要遇上了心爱的omega,每一个alpha都会是最勇猛的雄兽。

  程郁简直不要太会,红着眼猛地扑到了简漾身上。

  简漾在程郁猛烈的攻势下娇喘不止,胸前挺立的小莓果被alpha完全掌握住,虽然被粗鲁地对待,但是快感却像电流般传遍全身,下体更是抑制不住,不断地有爱液流出,泛滥一片。

  粉红色的小莓果被啃得又挺又肿,上面依稀可见水光,胸膛也被蹂躏得通红,简漾眼里水亮亮的,倒影出程郁满布情欲的脸,两人又不可抑制地吻到一处,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兔兔好香,”程郁弯着嘴角,顽劣地附在简漾耳廓边啃咬,双唇间呼出的湿热气息骚弄着简漾的耳膜,侵蚀着他本就迷离的意识。

  “唔……香你就快点吃掉吧。”简漾草草为程郁推上个套套,捂着耳朵背过身去,脸颊到肩颈染着大片红晕,歪着头羞涩地应声。

  得到了恋人的允许,程郁再也按耐不住,把已经硬到发痛的大家伙插进了简漾两瓣白嫩的翘臀之间,双手还捧着两边往里面挤压着,让滑腻的臀肉摩擦着青筋盘绕的柱身。

  简漾背着身子看不到后面的情形,程郁却将这艳糜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那根又硬又烫的东西在他臀缝里抽动,每次前顶,那颗鸡蛋大小的前端几乎要抵进终点的秘径中。炽热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简漾忍不住呜咽出生,幻想着那根东西插进自己体内的感觉,身下变得愈发泥泞不堪。

  简漾修长的双腿偷偷磨蹭着,缓解着身体的骚动,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嫣红的舌尖裹挟着空气中两人浓烈到不像话的信息素,带进口腔,引发了更强烈的渴望。

  简漾轻轻摇了摇翘嫩的小屁股,如同一只讨食的小兽,仰着头追寻着渴望已久的大宝贝。

  程郁目光灼热,仿佛想将他拆骨入腹。他将简漾双腿分开,最私密的地方就暴露在眼前,简漾羞得用双手捂住脸庞,耳朵滚烫,敏感的耳廓还可以感觉到程郁呼出的气息,濡湿灼热。

  连简漾自己都没看过的花径密处,此时却被程郁全部看光了,想到这里,简漾不自觉地收拢双腿,穴口微微瑟缩着,深怕被程郁看出自己羞人的渴望,就连身前早就硬起的白嫩小玉茎也跟着颤了颤。

  程郁重重喘了口气,重新把他两腿分开,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探入其中,无师自通地轻拢慢捻起来。

  “啊唔……”简漾没想到alpha会这样做,被刺激得立刻甜喘出声,羞涩地咬紧了下唇。

  “兔兔舒服?”程郁一只手握住简漾比自己小了不少的玉茎上下撸动着,一手极尽温柔地揉按着如贝母般闪着水光的穴口。

  “唔舒……舒服……小郁慢一点。”简漾不可否认,恋人的手指就像有魔力,碰哪里哪里舒服。他之前的性经验为0,连自慰都极少,除了年轻时无意间看过少量的几张图片,简漾在这方面就是一张白纸,程郁给的爱抚又太过刺激,他很快就全线失守。

  被omega的甜美的娇吟催发了更深层的冲动,程郁用手指开拓进狭小如同新生花径,当插入一根手指时,就被湿热的穴壁紧紧裹住了,滑腻的爱液争先恐后涌了上来,迎接此处秘境的初次造访者。

  简漾羞于自己敏感的反应,咬住嘴唇,不肯泄露出欢愉的呻吟。

  “兔兔乖,舒服就叫吧。”程郁带有浓烈情欲的声音响在耳边。

  简漾只是咬着唇摇头,他觉得现在的身体不像自己的,完全控制不住,体内的欲望就像破开闸门的洪水,他有些害怕这种感觉。

  “兔兔叫得好听,小郁,还想听。”alpha天真地索求,怜悯又疼爱地偏过简漾的头,吻住自己的omega,手指在他体内快速地抽插,不断地增加手指,尽量让自己娇软的宝贝能快速适应,以免等下插入时,怕他承受不住自己的分量。

  简漾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程郁的唇舌搅动,把他的呻吟全部吞入腹中,简漾本能地追逐着他的舌尖,含住轻轻吸吮,交换彼此的呼吸,深吻到忘我。

  等到花径足够松软,程郁傻乎乎地把沾满体液的手指拿到简漾面前,奶香味的透明液体从他指尖缓缓滴落,实在过于色情。

  简漾羞恼地哼哼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你快一点,小傻子。”

  程郁一边柔情蜜意地亲吻着简漾后颈鼓鼓的腺体,一边扶住自己的粗长缓缓地插入他的花径,等到柔软的内壁能完全适应外物的入侵,一个挺身全根没入。

  “呜……痛……小郁,”突如其来的胀痛感让简漾全身僵住,他瞪大双眼,眼里也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嘴唇颤抖着哑声唤着alpha的名字。

  “兔兔马上就不疼了,乖兔。”程郁怜惜地吸吮着简漾的腺体,这里是omega最敏感的点。程郁一直观察着简漾的肢体动作,待他稍微放松了些,亲了亲他的耳廓,开始缓慢推进紧紧相连的下体。

  “兔兔还疼吗?”程郁担忧地问道。

  “不……唔……好一点了,”简漾闷声道。

  他话音刚落,体内的巨物就开始抽动。程郁只是轻轻地抽插,就感觉到简漾体内不断涌出湿滑的蜜汁,是omega在发情期为造访者准备的丰厚大礼。

  “唔哈……啊……”简漾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程郁那处的脉动,他格外敏感,粗硬的巨物被他的穴壁紧紧裹住,尤其当硕大的顶部擦过,那种不言而喻的快感席卷全身。

  程郁本能地变换着角度在秘境中开凿顶弄着,似乎是想要找到简漾最敏感的花心,当顶过某处小小的突起时,简漾发出了拔高的娇吟。程郁又重重地顶弄了几下,简漾就情不自禁绞紧作恶的凶器,双手紧抓被单大口喘气,像是要哭出来。

  “呜呜……那里好酸,”简漾感觉激越的快感不断层叠上涌,身体里的巨物好像又变大了几分,他有些害怕自己会被alpha给插坏。

  “别怕,兔,乖,舒服的。”程郁将简漾翻过身,让他的双腿围在自己腰上,双手撑在omega身侧,开始有节奏的律动,眼睛一直望着羞涩不已的简漾,不忘腾出一只手抚慰抵在自己小腹上的玉茎。

  不仅是简漾受不了,程郁同样舒服至极,狭小的肉穴紧紧包住他的茎身,每抽动一下,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享受,顶端滑过布满褶皱的穴壁,就有层层叠加的快感袭来。

  简漾的发情本能作祟,只知咬住粗长的巨物不让它离开,当它抽出,他就会自动夹紧,而这恰到好处的收缩让程郁不能自己,险些缴械投降,只得先抽出一些缓了口气。

  “唔,小郁,不要走……”简漾软绵绵地开口娇声挽留。

  话音刚落,程郁就将自己的巨物又插了进去,力道大得让简漾的呻吟声被撞击支离破碎,随着程郁的抽送,胸前挺立的小莓果上下晃动出一抹嫣红,给alpha的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程郁更加激动,一下重过一下,似乎想把巨物下的囊袋都撞入他体内,茎身变得粗硬无比,像根热烙铁一样秘径里横冲直撞。

  “啊……小郁,慢些……我快不行了,唔……”简漾快要被身体里的快感逼至极限,他感觉自己的后穴被alpha摩擦得快要自燃,又酥甜得不可思议。

  听着恋人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程郁觉得胸口热得厉害,又凑近狠狠吻住了简漾的唇,对方热情回吻,唇舌交缠。

  湿热的小穴包裹住同样滚烫的巨物互相摩擦,简漾的双腿渐渐夹不住程郁紧致的腰侧,软软滑落下来,程郁能感应到身下的omega就快要高潮,便不再拖延,想要和他一起迎接欲望的顶峰。

  程郁架起简漾的双腿,搁到自己的肩膀上,对着身下的酥软的小穴就是几下深插,不停猛烈地撞击着生殖腔口,傲人的巨物轻易便破开了简漾的生殖腔,腔内绵软如同云朵的嫩肉瞬间包裹了上来,那里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是这世间最柔软的所在。

  alpha最深层的本能被彻底激发,程郁双眼赤红,突然停住不动,开始在简漾生殖腔内成结。

  他原本还想去咬简漾后颈的腺体,打上自己的标记,可深层意识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程郁,现在还不行,等到你有保护他的能力,可以对他的未来负责,你才能这样做。”

  程郁死死咬住狂躁的犬齿,将标记的渴望压制了下去。他们做好了避孕措施,不会怀孕,程郁却并不想克制自己成结的渴求,他就是想这样做,所以没问过简漾的意思,巨物顶端在omega柔软的身体内迅速膨胀,咬合。

  早在程郁最后冲刺时,简漾已被抛上云端,身前的玉茎射出一片白浊,绵长的高潮让他意识缥缈涣散。程郁觉得时机成熟了,成结的顶端与包容的生殖腔紧紧契合,alpha全身痉挛,绷紧的囊袋顿时喷射出很多股浓稠的精液,好在被套套接住,没有涌进简漾的生殖腔。

  “呜……”简漾被alpha成结时特有的诱导信息素送上了另一个高潮,全身颤动酥软,溃不成军。程郁也趴倒在他身上,等待漫长的成结过程结束,空气中浓到不像话的两种信息素混杂在一起,还有两人久久不能停歇的喘气声。

第49章 干瞪眼

  最后的过程异常缓慢,alpha的神情专注虔诚,一直紧紧盯着简漾绯红的脸颊,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等到程郁终于放松身体,缓慢?地退到一旁,空气中的信息素已经浅淡了不少。

  简漾刚从余韵中缓过神来,睁开水润朦胧的双眼,再次望向程郁时,他感觉彼此之间有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没有标记,但简漾就是能明确感受到,这种微妙又难以形容的差别。

  程郁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简漾的脸,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有少许神智回归,眼神清明透亮。

  “唔……”简漾突然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吟。

  多巴胺是最好的天然镇痛剂,在刚刚漫长的纠缠中,被炽热爱意冲昏头脑的简漾并没有任何痛感,等到平静下来,巅峰浓度的多巴胺慢慢消退,这些痛成倍地反扑了回来。

  年轻alpha的杀伤力十分了得,虽然程郁已经乖乖做到了极致的温柔,但AO天生的体质差异还是让简漾吃到了苦果。

  酸痛难忍的腿部,阵阵隐痛的小肚子,还有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都让简漾有些难堪。

  大部分AO亲密时,alpha都会留下标记,无论临时标记或是永久标记,犬齿在omega腺体上注入高浓度的信息素,这些信息素能够长时间为omega镇痛,延续多巴胺的功效。

  可程郁闹得太凶,却没有标记简漾,所以简老板那有些上了年纪的身板有些扛不住了,周身的疼痛引发了心理上的失落。

  “你,起开,”简漾委屈巴巴地掀开程郁,缩成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连头也埋了进去,在白色床单上隆起一个小鼓包。

  “兔?”程郁焦急地去安抚那个小鼓包,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到了心爱的小兔子。

  “你……为什么不咬我?”简漾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

  程郁愣了愣,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为什么不咬?

  当然是想咬的,简直不要太想。可自己现在这副一无是处的模样,根本不敢跨越那道鸿沟。

  一旦咬了下去,重逾千钧的责任就会落到肩上,要保护自己的omega,要给自己的伴侣创造最优渥的生活,同时也要将自己驱逐出这个梦境般的乌托邦。

  程郁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是一种极端矛盾的抉择,但他确实在慢慢松动,只是还没有突破那个临界点。

  “我想要你咬我,我想做你的omega.”

  简漾在贤者时间里暴露了脆弱的心迹,声音绵软又委屈,像是得不到同伴喜爱的孤单小孩。

  程郁立刻知道错了,惶恐地膝行到简漾身旁,想要为自己的踌躇不决做出解释和补偿。

  动作中程郁突然闷哼了一声,坚强如alpha,只有痛到一定程度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简漾也听出不对劲,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着急地看向程郁。

  程郁面露羞赧,不小心在自己的omega面前暴露了脆弱的一面,让他有些难堪,像只被拔了鬃毛的小狮子,蔫巴巴的。为了挽回alpha的尊严,他打起精神,忍着疼痛强撑出一张笑脸,对着简漾眨巴眨巴眼。

  简漾看着他憋得通红的眼眶,还有冒着大滴冷汗的额头,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免生出心疼的情绪。

  简漾有些懵,谁能告诉他,为什么alpha第一次过后也会痛?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假的alpha?

  在这方面才疏学浅的简漾只得上百度求解,试着搜索了眼下的问题:男朋友是alpha,我们第一次,事后他很痛,是什么原因?

  简漾不停翻看相关问答,翻了二十来条,大部分都是带有调侃意味的段子,最终在一个医疗咨询网站找到了靠谱的说法——

  alpha在以下几种情况下会出现事后疼痛:

  1:本身患有炎症或感染

  2:计生用具尺寸不合

  3:omega或beta过于狭窄

  4:使用计生用具情况下成结

  简漾回想起刚刚过程中的那阵胀痛,突然明白了,程郁这个小傻子触犯了第四条。程郁神智没有归为,只知道顺应本能驱使,并不知道外物的阻隔会限制alpha的终极状态。

  事后本该是耳鬓厮磨的亲昵时光,落到他俩身上却变成了手忙脚乱的伤患处理现场,刚刚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侣,一下子又变回了互帮互助的病友关系。

  好在春和苑本就是疗养机构,各种药品一应俱全。简漾托陈姨送了些外伤药膏来,别扭地岔着腿,给自己抹了些omega专用的护理药膏,又小心翼翼地给程郁涂了一层镇痛消炎的软膏。

  最后两位病患双双躺在床上养伤,大眼瞪小眼干看着,原本躁动的腺体都因为身体抱恙暂时偃旗息鼓,生理期的第一天就这样尴尬地过去了。

  但在这个过程中,简漾发现程郁变了很多,原本傻乎乎的alpha在亲密之后,智商上有质的飞跃,已经能通情达理地对话并照顾自己。

  如果说之前的程郁是从动物进化为心智幼齿的小孩,那这次的变化,就是从小孩子长成了略晓事理的青葱少年。

  傍晚简漾因为体力透支,迷迷糊糊睡着了,程郁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将松散的被子掖好,起身去了厨房。

  在生理期照顾自己的omega是每一个alpha的本能,会像动物一样具有筑巢、喂食和守护的本能。

  程郁觉得自己的omega在起床后需要吃点东西,于是亲力亲为,在厨房捣腾起了爱心料理。

  一小时后,当他端着一碗炖得香软浓稠的鱼片粥走进房间时,简漾的睡姿已经从安静乖巧变成了潇洒不羁。

  一条白花花的大长腿伸在被子外头,睡袍的绑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来,大片光滑的皮肤都暴露在alpha的视线里,上面还有之前留下的斑驳痕迹。

  omega兀自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打着清浅的小呼噜。

  这副画面让程郁心中升起满满的保护欲,眼前的omega已经属于自己,只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疼惜,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交给他。

  “兔,醒醒,吃东西。”程郁坐在床边,将粥放在床头柜上,腾出手来揉了揉简漾毛茸茸的脑袋。

  简漾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看清是程郁后,警惕解除,又把头埋进枕头里,绵软地哼哼:“困,还要睡。”

  程郁怕粥变凉,又拍了拍他,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简漾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顺势把程郁扑倒在床上。随后抬腿把alpha压制住,用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轻声哄他:“小郁,别闹,一起睡,乖。”

  omega柔软的腰肢正好压在程郁掌上,入手便是滑腻如凝脂的触感,简漾无意识地用腿蹭着他,又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程郁忍不住捏了捏他粉面团似的脸蛋,简漾本能地躲避捣蛋的大手,程郁又追上去掐了掐,睡梦中的omega直接嘟起了嘴,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简漾被扰了美梦,闭着眼抬手乱挥,想要驱赶那只使坏的大手,可他睡得全身没力气,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简漾,醒醒。”程郁突然正经地开口,带着他以往惯有的冷静和沉着。

  简漾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愣愣看向程郁。

  他刚刚叫了自己的名字?是幻觉吗?

  “兔,吃粥,很香的。”刚刚那一刹成熟状态的程郁仿佛是昙花一现,他的眸色又软了下来,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简漾去简单洗漱了一番,紧张地端起碗小口吞着粥,过程中一直盯着程郁,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些端倪来,证明刚才的称呼不是幻觉。

  如简漾所料,之后的相处果然暴露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简漾吃完粥后,程郁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碗接过来放到床头柜上,看了眼他别扭的坐姿,温声道:“还难不难受?”

  程郁这声关怀不再是心智缺失的状态,而是一位成熟有担当的alpha在照顾自己的omega.

  简漾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脸颊泛起点点红晕,慢吞吞答道:“还好。”

  程郁面色平静,将简漾揽到怀里,动作强势地把他翻过来,检查了一遍伤处,又给他抹了一遍药,总算放下心来:“已经消肿了。”

  简漾又羞涩又惊喜,刚想问问程郁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对方又恢复了天真的语气:

  “兔不怕,不痛了。”

  此时的程郁像一台老旧失灵的电视机,不停自动跳着台,在幼龄和成年之间来回切换,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刻会是什么状态。

  这种情况虽然复杂难测,却让简漾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也许程郁在不久后的某天就能彻底稳定下来,变回那个冷静自制的总裁大人。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等到两人身体上的创伤彻底好转,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简漾的生理期并没有过去,自然还需要自己的alpha安抚。

  简漾再次确认了程郁的伤处,alpha自愈能力惊人,更何况是程郁这种顶级alpha,原本红肿的部位早就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异常。

  简漾抵不住生理期的本能驱使,颤着声弱弱道:“要不然……咱们再试试?”

  程郁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满含宠溺,搂过简漾的腰亲吻他的鬓角,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纵容:“好。”

  又变回了那位温驯绅士的程总裁,身具大海一般强大又包容的气质。

  也是这天晚上,简漾才知道,正常状态下的程郁是多么强势又磨人。最后简漾将脸埋在枕头里小声求饶,才换回alpha的片刻怜惜。

  程郁将脸贴在omega的胸前,确定他心率正常,轻声安慰他:“对不起,宝贝,我控制不住自己。”

  简漾面对最真实的程郁,没有任何抵抗力,哑着嗓子撒娇:“程郁,想要你咬我。”

  “好。”

  躁动的犬齿终于找到了归宿,带着极端强烈的忐忑与虔诚,落在了那处微微鼓起的白皙后颈上。

  不再犹豫,不再彷徨,锐利的齿尖刺破皮肤,将代表着爱意与责任的信息素送进了omega的腺体里。

  看似漫长却又眨眼而过的三分钟里,程郁和简漾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临时标记。

  “宝贝,我会永远爱你。”

  alpha在神智退潮的前一秒,万分郑重地许下承诺。

第50章 休止符

  在之后的几天里,程郁仿佛进入了某种回光返照的境界里,神智异常清晰,一直温柔贴心地照料着简漾,给予他最适当的安抚。

  omega后颈上犬齿留下的血痂被一次又一次咬开,注入新的信息素。alpha像是要确认两人之间不可分割的事实,乐此不疲地进行着临时标记,这个过程极度满足了简漾的腺体。

  简漾第一次在alpha的安抚下度过生理期,不得不说,程郁的细致和温柔给了他最完美的体验。

  那枚任性的腺体被打上了alpha的标记,它渴望已久的那颗青杏终于认领了自己,这个认知让腺体彻底安定下来,以往那些应激反应全都不药而愈。

  生理期的最后一天,程郁的齿尖从简漾后颈缓缓退开,在布满斑驳红痕的腺体上落下一个轻柔又滚烫的吻。

  “宝贝,你好香。”程郁在他耳边低声哄了一句,便侧躺下来,抽出两张湿纸巾为简漾清理身体。

  “程郁,你真的好了吗?”简漾眼中仍是一片朦胧,却认真地看向自己的alpha,生怕他此刻的温柔守护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别怕,我一直都在,”程郁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用被子将简漾裹起来,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先休息一会儿,我晚点给你做宵夜。”

  简漾的确累极,很快在程郁的轻拍下睡了过去。程郁去浴室清理了一番,穿好睡衣,在简漾身边躺下,也阖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十分漫长,先醒过来的反而是简漾。

  简漾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感觉腺体的热度已经退去,昏沉沉的脑子也清晰了不少,应该是生理期到了尾声。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时程郁还是没有醒过来。简漾捡起床头柜上的蓝色空盒,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除开程郁拿去灌了水球的那一只,他们在五天的生理期里正好用掉了剩下的23只,要不是自己一直求饶,以程郁的精力仿佛真的能达成日均6.85次的标准。

  简漾红着脸小口嘬着矿泉水,认真凝视着自己的alpha。

  这是一张俊极的脸,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因为睡着,浓黑的剑眉敛去了往日的锋芒,英挺的鼻梁亦柔和了许多。

  唇色是淡淡的,像一杯沸水冲泡的香茗,茶叶的色泽和香味都被水冲淡,却甘爽清甜,利于入喉。唇形更是极好看的,冷厉中蕴藏低调的性感,引诱人靠近一亲芳泽。

  这样一个完美的alpha,就这样被自己私有化了吗?

  简漾心中冒着甜味的泡泡,不自觉幻想着自己和程郁的未来。既然已经确定关系,还有了肌肤相亲,等到病好了出院,是不是要住在一起?

  是去程郁家住?还是回自己的小公寓呢?总不可能做一对宅男夫夫,去程郁的公司住着吧?

  小森林的新址该选在哪里呢?程郁这么忙,要不就把小森林开去西郊,每天早上一同出发,在车上还能牵着彼此的手。

  程郁以后也不用再去相亲了,自己就是最好的镇定剂。既能拥有爱情,又有信息素作为辅助,这样的伴侣关系真是再稳定不过了。

  是不是该提前规划一下婚礼的进程?程郁工作这么忙,一定没有时间操心这些事,等到三四个月之后,自己准备好一切,再给小朋友来场求婚作为惊喜,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简漾没有边际地幻想着,就差给他们以后的孙子取小名了,这时程郁终于醒了过来。

  睡饱的alpha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没有目的地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简漾脸上。

  简漾前一刻还溢满甜蜜的胸口,突然像是被淋了一桶液氮,刺骨的冰寒裹住了心脏,连心跳都彻底凝固住。

  程郁面露疑惑,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落在简漾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程郁神情淡漠,像在询问一位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简漾愣愣呆坐在床边,不知该作何表情。

  程郁醒了,从返祖状态脱离了出来。但他的大脑像是一台被更换了硬盘的主机,先前的存档被突然撤走,新的数据还没有传输完毕,陷入了未知期限的失忆状态中。

  很不凑巧,暂时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恰好在三年左右,与简漾有关的回忆都成为了丢失数据。程郁忘了与简漾在小森林的初遇,忘了那次过于巧合的相亲,也忘了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更不可能记得他们在春和苑里的日日夜夜。

  简漾在这一刻才清醒过来,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就像程郁的微信网名:lost?data.

  程郁的病终于好了,却因福得祸,他们之间这段珍贵无比的回忆,都变成了丢失数据吗?

  简漾逼自己扬起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轻声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郁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看着他,似是在记忆里搜寻这位陌生的青年。

  等不到程郁答话,两人无声地对峙半晌,简漾先败下阵来,咧着嘴苦笑道:“你真的忘了我吗,怎么会这样……”

  程郁觉得对方满含心酸的笑容有些刺眼,皱眉道:“抱歉,我不太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可以先请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这里是哪儿?”

  程郁说得很慢,语调平稳,却带着让简漾无法承受的疏离,他从未被程郁这样对待过,此时不免有些仓惶。

  简漾努力维持笑容:“这里是春和苑,海城最好的疗养机构。”说完又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和我住在一起。”

  程郁从床上起身,尽量和简漾保持一段距离,仿佛对方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病友?”

  简漾指了指自己鼻尖,喃喃道:“我是你的病友吗?”他快要哭出来,原本白皙的眼眶红成一片,拼命压制住鼻尖的酸涩,自嘲道:“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错。”

  程郁咬了咬牙根,不太能适应这位病友脆弱无助的模样,礼貌地退开一些,道出自己的疑问:“这里没有单人病房吗?为什么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简漾的心早已被程郁的冷漠捅成了筛子,这样的窘境是他从来不曾预见的,也无力去解释什么。程郁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如果此时再去讨要一个“名分”,以撒泼耍赖的姿态,将自己强行定义为对方的omega,只会让程郁更加疏离和猜忌。

  明明前一刻还是最亲密的爱人,执着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世间极乐,并打下了最深刻的烙印。

  但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挚爱变成了陌生人,那些温柔和宠溺不复存在,他们从心脏相贴的距离,瞬间站到了世界的彼端。

  该怪谁呢?怪那该死的返祖症吗?怪它不请自来又擅自退场,还无声无息地带走了程郁的记忆。

  还是该怪自己?怪自己在程郁失去神智的时候草率地交出了身心,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会记得这一切。

  谁都怪不了,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捉弄。

  简漾不知道这个意外是一段乐章到下一段乐章的转场间隔,还是已经为整场演出画下了曲终人散的休止符,提醒他适时离场。

  他像梦游一般走到窗边,指了指斜对角的那栋别墅,轻声道:“有的,你原本住在四号楼,就是那一栋,可以让护工来帮你开门。”

  “好的,谢谢你,我现在头很痛,脑子里有点乱,想一个人静一静。很抱歉没能记起你,如果之后想起来,我会再过来拜访。”

  程郁躬身行了个礼,立刻起身离开,同时把门带上,最后只剩一条门缝时,突然又将门推开,皱眉道:“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程郁说最后一句话时,表情有些怪异,明显不太适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多管闲事的话。

  简漾愣愣地看着他离开,有些恍惚,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程郁从虚掩的门外再次探进身来,生涩地询问:“老板,你有名片吗?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是那次相亲,小朋友连自己的资料也没看,就冒冒失失跑来见面,在告别的最后一刻总算想起来索要联系方式。

  也是那一张名片,让他们俩之间的故事有了下文。

  场景变换成了另一扇大门,说出口的话也完全变了味道,是一位绅士的alpha出于礼节去安抚失魂落魄的陌生omega。像写好的故事突然更换了剧本,荒谬又可笑。

  简漾已经长到三十二岁,早已经懂得,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遗憾与悲哀。

  他一只手按住酸痛的心脏,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扶着光滑的木柄稍稍借力,减少一些疲惫感,虽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他此时的表情,肯定与高兴沾不上边,但也不像彻彻底底的悲伤,更像是一种茫然。

  简漾促狭地想,可能这也是一种考验,他也曾伤害过程郁,所以老天收回了他自欺欺人捏造出来的“恋爱”回忆,用来告诫愚蠢的世人,做恶之人永远没有回头路可走。

  经历了发?情期和反复标记,又面对了恋人的告别,简漾这一天所有的精力已经消耗一空,他再没有力气去应对任何意外,更无食欲和困意。

  他打电话给陈姨,托她送了点安眠处方药过来,仰头吞下一小把药片,随即倒在床上,又神经质般担心有人会来打扰,软软地起身将卧室门反锁上,听到锁舌回弹的声音,才安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陷入了药物催发的昏睡之中。

  将自己锁在封闭的空间内,才是最安全的,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受到伤害,至少简漾在之前的十几年人生里都是这样做的。

  简漾在梦中不可自控地流泪,大量泪水沾湿了枕巾。他因程郁打碎了自己身上的枷锁,从自闭症中走出来,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对方,却被世事无常伤得体无完肤,想要再次躲进自己的牢笼里。

  简漾在半夜醒来,被后颈的疼痛结束了睡眠,他捂住有些发炎的腺体,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凌晨两点。

  他撑着床沿坐起身来,找到前两天用过的消炎软膏,慢慢摸索着涂抹在满是咬痕的腺体上,过程中难以忍耐烧灼般的刺痛,发出一声轻轻的“嘶”。

  同样的伤痕,可以是给予欢愉的印记,也可以是承载痛苦的疮疤。

  没有alpha的爱怜和陪伴,其中的信息素也失去了镇痛和安抚的功效,这处标记只是一个凶狠的咬痕,其它的什么也不能代表。

  简漾闭眼靠在床头,犹豫着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漫长的铃音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简漾咬住嘴唇,将哭腔死死压制在喉间,软软地请求道:

  “妈,我的病好了,我想办理出院。”

第51章 这枯枝

  庄心冉没有过问缘由,儿子已经三十二岁,早就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用不着事无巨细地追究他的行为动机。

  她在第二天上午九点给春和苑打去电话,约定好出院程序,得知院方还需要给病人做完全套身体检查,确认痊愈才能开具出院证明,整个流程需要两天。

  庄心冉将消息带给简漾,并交代了自己的安排:“你出院以后先别回公寓那边,到老宅来住一段时间,我请阿姨给你补补身体,你病刚好,一个人呆着我不放心。”

  简漾还能说什么,他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连小森林也没了,到哪里都是一样,也没什么好选的:“好,您和我爸来接我的时候记得开辆suv来,我这里有点货要搬回去。”

  庄心冉:“什么货?”

  简漾很平静,坦白交代道:“小森林被强拆了,没卖完的货都在我这儿,等我找到新门面再转过去。”

  庄心冉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心疼儿子:“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搬走,非要租别人的物业,在你爸那儿不是挺好的吗?现在知道麻烦了吧,不是自己的门面终归扎不了根,出点什么意外也掌控不了。”

  庄心冉这话明明是就事论事,落在简漾耳朵里却生出了另一层含义。

  是啊,不是自己的,终归扎不了根,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知道了,妈,我这几年也攒了点积蓄,实在不行找您贷点款,直接买个门面。”

  庄心冉欣慰道:“这才对嘛,我和你爸后天晚上过来接你,这两天照顾好自己。”

  简漾乖乖应了声,挂断电话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这两天都排满了繁琐的各项身体检查,难得抽出空来处理剩下的私事。

  之后整整一上午,简漾都在医生和护士的包围下度过,光血就抽了上十管,不免有些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中午他约了阮凉和孔鸥过来吃饭,特意吩咐陈姨多准备了几个菜。好歹是一起相处了几个月的邻居,自己要走了,总得正式告个别。

  阮凉和孔鸥的到来给简漾带来了些许安慰,巧克力还是那么暖,在电话里听闻简漾要出院的消息,特意带来了告别礼物。

  他将一条针织围巾塞到简漾手中,依依不舍道:“这条围巾是我之前闲着没事自己织的,简哥,以后常联系,等我出院会去找你的。”

  简漾感动之余有些纳闷:“你还会织围巾?”

  阮凉咂咂嘴:“简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简漾微笑着将手中的蓝色围巾套在脖子上,眼下快要进入秋末时节,这样一件温暖柔软的礼物,实在很贴心。

  “啧啧啧,像我简哥这种大美人,带什么都好看。”阮凉嘴巴倍儿甜,终于将简漾哄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三人围着餐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阮凉不免察觉出异常来,询问道:“哥,你家那个大猛A呢?怎么没看到他?”

  简漾唇角动了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将话题引回他们俩身上:“你们这段时间相处得怎么样?还算和谐吧?”

  阮凉闻言嫌弃地“嘁”了一声,孔鸥却很坦诚,雪白的面皮遮不住漫上的红晕,轻声道:“小阮很好。”

  简漾从alpha的神态看出点端倪来,调笑道:“处得来就好,采访一下你们,同居感受如何?”

  阮凉:“很麻烦。”

  孔鸥:“很开心。”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佯装别扭,一个难掩羞赧,瞳孔里却有着相同的光彩,那是心动反射到眼睛里的表现。

  简漾静静看着两人,有些心酸地笑了。孤A寡O,共处一室,果然容易滋生情愫,连阮凉和孔鸥这样完全不搭的组合,都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见旁人谈情何等引诱,总归是羡慕的。自己的那株葡萄,经历了一个季节的悉心栽种和全力灌注,如今却掉尽了叶片和果胚,成了一树枯枝。

  他本以为晚秋便能盼到果实丰收,收获满满的甜蜜,可到头来的收成竟不如迟来的后辈。

  这一次,简漾真的很介意。

  阮凉看出了简漾的反常,omega特有的敏感让他将实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哥,你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简漾一愣,含糊道:“没有,不是吵架。”

  程郁怎么会和陌生人吵架呢?

  只是他变回了真实的自己,只是其中某个小环节出了错,只是他恰好变回了不认识简漾的程郁而已。

  而简漾也曾将心比心地设想过,如果失忆的是自己,在睁开眼后,遇到陌生的alpha凑上前来,突然强加一层伴侣关系,那感觉一定很莫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简漾并不想以自己腺体上的标记或弱势的姿态来胁迫程郁。

  强求来的缘分,终归不是让人心安的归宿。

  阮凉观察着简漾的表情,能明显看出他的失魂落魄,不由皱起眉严肃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你说什么呢,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而已。”简漾连忙给阮凉和孔鸥布菜,想要用食物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自己也夹了满满一碗菜,和着饭囫囵吞下,用激烈的吞咽来压制落泪的冲动。

  阮凉看出了简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贴心的巧克力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开始讲起了他和孔鸥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有尴尬的,也有搞笑的,好不容易才把简漾哄出一点笑容。

  这时出门去处理了厨余垃圾的陈姨正好推门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程郁仍穿着昨天离开时的那套睡衣,因为走得急,忘了拿走自己的行李。他回到四栋住下后并不好过,剧烈的头痛让他失眠了整整一夜,还附带着十分莫名的惶恐,像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悬在心上,就算他拼命回想,最终也没能得出结论来。

  记忆混乱的人在逻辑上也会出现偏差,他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可以通过手机来联络认识的人,弄清自己的处境。

  程郁在简漾院外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正准备敲门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外出倒垃圾的护工。陈姨并不知道他的变化,只以为他还住在这里,便很自然地将人带了进来。

  程郁的出现让餐桌上的三人皆是一愣,简漾咬着嘴唇,静静看向他,想要从对方眼中找出一点记忆恢复的迹象,可现实远没有那么理想,程郁看他的眼神依旧像在看一位陌生人。

  程郁轻轻敛着眉,语气冷淡疏离:“打扰了,我过来是想确认一下,我的行李是不是在这里?我住院的时候有带手机过来吗?”

  “有……有的,我去帮你收拾一下,请稍等。”简漾推了一把桌沿,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木讷地转身往二楼走去。

  主人突然离场,留下阮凉和孔鸥面面相觑,也不敢去看杵在门边的程郁。

  孔鸥是因为害怕,阮凉则是因为诧异。在他印象中,这位alpha一直傻傻的,却很乖,对简漾言听计从,像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两人之间也非常亲密,简漾还亲口承认过他们的恋人关系。

  可眼前的alpha面容未变,气质却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看起来冷硬霸道,不容亲近,对简漾的态度也太过陌生,是因为恢复了神智,所以忘了简漾吗?

  十分钟后,简漾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往楼下走,他还没脱离体检后的贫血状态,步履有些凌乱。阮凉非常看不惯让omega搬重物,快步走上前去接住那个行李箱,扶着简漾慢慢走下楼。

  程郁也看不惯简漾拎箱子的样子,那样白皙瘦弱的omega,实在不该做这种体力活,应该有人去帮帮他。脑中的分析还没有完成,程郁的脚就迈出了步子,只是被阮凉抢先一步,便讪讪地收了回来。

  阮凉将行李箱推到程郁面前,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冷眼呛声道:“就是这个?拿去吧,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不送。”

  简漾拽住阮凉的手,阻止他不太礼貌的态度,回身冲程郁笑了笑,温声道:“应该都收在里面了,如果有什么遗漏,我会托护工送过去的。”

  “好的,麻烦你了。”程郁微微点头致谢,拎起行李箱便要离开。

  阮凉实在看不下去了,像颗炸了毛的巧克力,当着程郁的面大声质问简漾:“简哥,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自己的男朋友也能说忘就忘,这种猪脑子不扔垃圾桶里,留着过年吗?”

  简漾匆忙捂住阮凉的嘴,拖着暴躁的omega往后退,同时对程郁勉强地笑了笑:“对不起,他年纪小,有些口无遮拦,冒犯到你了。”

  程郁闻言愣神了半响,不可置信道:“他刚刚说,你是我的男朋友?这是真的吗?”

  简漾快速吸了吸鼻子,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轻声解释道:“是因为……你之前生了病,神智一直不清醒,所以很依赖我。那种状态的行为算不得数,可能只是一个误会,你不用介意,一切以你的记忆为准。”

  程郁了然,冷漠的眉眼放得柔和了一些,明显有些愧疚,躬身道歉:“对不起,我现在确实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也无法为自己生病时的行为做出解释,等我记起一些会再联系你。呆在安静的环境里可能更有利于我的记忆恢复,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程郁将告别辞说得有理有据,再次冲简漾点了点头,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他回到四栋后,在行李箱的夹层中找到了电量早已告罄的手机。

  给手机冲上电,程郁去洗澡换了身衣服,随后坐在床边静静思考刚才的情境。

  事情好像有些复杂,程郁却没有精力去分析详细的经过,一阵接一阵的头痛让他无法专心思考,只觉得那位omega好像有些可怜。

  直到手机达到开机电量,发出一声清脆的“滴滴”,才将程郁从繁杂的思绪里拉扯出来。

  他按住钝痛的太阳穴,点开了手机屏幕。

第52章 请善待

  程郁按着眉心点开手机屏幕,跳入眼帘的是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这颗小脑袋被松软的棉被环了一圈,只露出一丛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雨后挂着浅浅彩虹的青草地,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清新的气息。

  还没等他看清其它细节,开屏画面就被APP列表取代了。

  在现代社会,一个人的交际圈和私生活都能在微信里找到很明显的痕迹,程郁虽然记忆混乱,却没有忘记这一点。

  他将手机屏幕调亮一些,点开了微信的图标。

  狭长的软件界面里,瞬间弹出海量的未读信息,大多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

  在这些红色圆点的上方,有一个明显的置顶联系人,头像是一株翠绿的小竹子,底图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没有任何未读来信。

  竹间。

  在程郁的记忆里,自己从未将任何人设为置顶,对他来说,值得置顶的人都已经离他远去,去了另一个世界,难道自己在这世间又有了新的留恋?

  他皱着眉,将对话框点开,手指惯性地往前翻了几页。

  之前的对话都是一些稀疏平常的闲聊,譬如想吃什么,渴不渴,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再往前好像是些约见的说辞,程郁注意到,自己曾将对方定义为“伴侣”。

  lost?data:简老板,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我的伴侣,我们能继续相处吗?

  程郁有些惊讶,自己居然真的主动追求过简先生,并且被对方拒绝了。

  竹间为简,是对方的姓氏。

  寒飞千尺玉,清洒一林霜,纵是尘心重,相看亦顿忘。

  与竹相伴,确实能抛却凡心,神思清简,意境倒是很美。

  程郁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将两人在初识阶段的联络反复翻看几遍,最后将聊天记录拖到了最下方。

  程郁的眼睛逐渐瞪大,因为聊天框上的内容变得更加不安。

  竹间:小郁,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方便再住到你家……望珍重身体,事业长虹。就此别过,程君勿虑勿念。

  lost?data:是因为我公司的事情吗?

  竹间:不是,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

  小朋友:能不能不要离开?

  竹间:抱歉,小郁。

  竹间: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原本我以为可以为你提供信息素安抚,做一个对你有所帮衬的朋友,没想到反过来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

  竹间:你的工作已经很忙了,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希望你能好好经营Solilo,驾驭你的梦想驶向更远的地方。

  竹间:不用再在意我这个失格的朋友,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时间是三个多月以前。

  这些聊天记录就像一本大纲,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他和简先生之间的过往。是自己先主动追求对方,并要求成为伴侣,被拒绝后,又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和对方同居了,最后却由于自己的公司出了意外而分道扬镳。

  程郁很快梳理清楚整个故事线,具体的细节不可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简先生并非自己的男朋友。至少在这些聊天记录进行的时间段里,他们只是朋友关系,所有的措辞和态度都能证明这一点。

  但听那位简先生之前的描述,自己因为生病而神智不清醒,所以才会很依赖对方,造成了外人的误会。

  哪有无缘无故的依赖?如果不是全身心地信任他,怎么会在最混乱的状态下将自己交到对方手里,全心全意依附着对方生存。

  程郁越思考越迷茫,需要住到疗养院里治疗的病情,应该是颇为严重的,自己到底是患了什么病?才会失去神智,并且在康复以后丢失了部分记忆呢?

  这些疑点也许只有简先生可以解答,程郁有种莫名的直觉,自己的发病原因也可能与他有关。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过对方,想要成为伴侣的那种喜欢。

  与这些问题相比,自己的公司何时发展成如今这个规模,有没有成功上市,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程郁打算找时间去和对方聊聊。

  殊不知简漾根本没有时间跟他聊,阮凉和孔鸥离开后,简漾又被护士拖去做了一系列身体检查,忙得脚不沾地。

  程郁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只得通过手机联系了自己还记得的几个熟人,打算先了解了一部分内情。他先是打给钟淇和梁思诺,大概知晓了公司目前的情况,最后联系上自己的心理医生钟佳旭,说明了记忆混乱的症状和他现在的处境。

  钟医生对他丢失记忆的状态并不惊讶,简单向程郁描述了他之前的病情,最后郑重地嘱咐道:“小郁,你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大部分返祖症患者都有相似的经历,属于病理性失忆,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但我必须奉劝你,不要在这个时间段伤害到简漾先生,否则你会后悔。”

  简漾,程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心尖上有一阵细密的骚动,疑惑更深:“我……我之前真的有喜欢过他吗?”

  钟佳旭深深叹了口气:“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你以后也会从各种细节上找到证据。请你务必在恢复记忆之前保护好他,简先生也是一位病人,我想他可能承受不了你失忆的事实,就算你现在记不起对他的感情,也一定要保证善待他。”

  程郁有些没由来的惶恐,钟医生所说的保护和善待,自己好像都没有做到。

  昨天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像是在车祸中脑部受到重创的患者一般,满脑子都是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且却找不到头绪,头痛欲裂。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探究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旁人的感受。

  “我好像已经伤害到他了,”程郁闷声道。

  钟佳旭闻言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上了担忧的情绪:“我明天过来一趟,等我到了再当面详谈,顺便帮你办理出院手续,既然你的神智已经恢复,还是尽量提前接手公司的事务吧。”

  “好,”程郁闭眼揉着眉心:“那简漾先生怎么办?我这两天对他的态度可能有些冷淡,他看起来不太好。”

  “冷淡?”钟佳旭忍不住呛声:“你平常对陌生人的态度何止是冷淡,说是座冰山也不为过。哎……我早该想到这种状况的,只希望简先生没有往心里去。”

  程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钟医生说的没有错,他从小就长着一副冷硬无常的样貌,光是这张脸就能劝退大部分接近者。昨天自己的情绪不太好,脸色当然会更难看,一定吓到了那位omega.

  程郁眼前浮现出简漾翕动鼻尖,眼眶通红的样子,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眼中满是惶恐与伤心,他……一定很怕这样的自己吧?

  程郁试着牵起嘴角笑了笑,却很勉强。以自己的性格,做出任何表情都需要强大的心理依托,如今自己记不起对他的感情,自然无法展露真心实意的笑容。

  该怎么做,才能柔和一些,不伤害到他呢?

  “对不起,钟叔,我以后会注意的。”程郁低声道。

  钟佳旭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睡觉之前,为了平复身体和心理上的疲惫感,程郁再次冲了个热水澡。这次他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他凑到镜子前,将项链的一端扯起一些,认真打量这个饰品。

  银色的素链太过纤细,不太像alpha特供的款式,金属瓶也不够精致,线条过于简洁,没有任何设计感,完全不像饰品,更像是某种功能性的容器。

  带着探究的目的,程郁将素链小心摘下,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他在金属瓶的底部发现了一圈极小的刻字,努力眯起眼才堪堪看清:海城一医,信息素萃取专供。

  原来是装信息素的小瓶,程郁小心揭开瓶口的胶膜,鼻尖凑上去闻了闻,动作间有种莫名的熟练感,仿佛曾这样做过千百次。

  一丝淡淡的奶香从瓶口的木塞上沁了出来,这味道已经非常浅淡,不过三四秒便再也闻不到,应该是瓶中的信息素已经消耗光了。

  就靠着这一点点甜味,程郁感觉自己的头痛缓解了不少,像是炎夏酷暑中落了场柔和的小雨,雨丝一滴滴浸润着皲裂的土地,将纵横的沟壑慢慢填平,变得湿润柔软。

  程郁深深呼出口气,闻到这个味道的同时,他脑袋里又浮现出简漾的模样,是自己刚醒来时看到的简漾。

  那时的他还没有受到伤害,是松弛平和的状态,漂亮的omega盈盈浅笑着,满脸都是与他信息素一样的甜。

  程郁感觉到深刻的愧疚,是自己打破了这份平和,将那份甜美变成了苦涩。

  身体的不适在临睡前又反扑了回来,程郁像个犯了病的瘾君子一般,颤抖着手将小瓶上的胶封再次揭开,可这次真的什么也闻不到了。

  强烈的心悸和头痛驱散了程郁的困意,他在复杂的情绪里再次失眠了。

  都说人可以从梦境里找回失落的记忆,可他连做梦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回去的路,在哪里呢?

第53章 再静候

  第二天气温骤降,十度以下的寒冷空气让盖着薄被的简漾一大早便被冻醒,感受到了今年秋天的第一波寒流。

  连庄可爱也抛下冰冷的狗窝,打着哆嗦蜷在简漾床边,靠着两脚兽散发出的微薄热气御寒。

  明明是一个暖秋,多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连雨水都甚少,正当简漾以为会一直暖下去的时候,突然就冷了下来。

  和他的心情一样。

  简漾从行李箱中翻出最厚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尖削的下巴埋在浅蓝色的摇粒绒里,搓着手小口呼出热气。

  “汪!”庄可爱警觉地叫了一声,简漾同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时钟显示着现在时刻七点半,应该还没到医生过来安排检查的点,简漾有些疑惑,揪着庄可爱的后颈皮让它陪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同样包裹严实的钟佳旭,他进门时顺手取下围巾,对简漾温和地笑了笑:“简先生,好久不见。”

  简漾的视线在他身后停留了片刻,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于是将门带上,礼貌地回应:“钟医生您好。”

  “你应该知道我这次过来的原因吧。”钟佳旭在沙发上落座,伸出手亲切地摸了摸庄可爱的大脑门。

  简漾将客厅的空调开成暖风,又去厨房倒了杯热茶,端到客人面前:“嗯,您是为了小郁过来的。”

  钟佳旭放松神情,尽量轻声道:“简先生想必已经清楚他的情况,返祖症状消退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紊乱期。”

  简漾点点头,将庄可爱唤到身边用来暖手,揉搓着狗子的大围脖,神色淡淡:“我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不记得我。”

  钟佳旭看出他受伤的神色,安抚道:“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属于病理性失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以免影响到小郁的恢复进度。”

  简漾有些恍惚,反过来道:“我的状态应该不会影响到他,我也不会和他有太多接触,目前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钟佳旭自知失言,冒犯了对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正常地与他相处,你的信息素也会对他的记忆恢复起到加速作用。”

  简漾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抗拒:“抱歉,钟医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我没办法在这种状态下与他正常相处,我打算自己呆一段时间,不希望受到外界干扰。”

  钟佳旭终于在简漾身上看出了自闭症患者的行为迹象,有些左右为难。

  作为程郁的心理医生,他当然希望为对方创造良性的康复环境,可简漾也是一个病人,没办法强求一个病人为了另一个病人做出违背本意的付出,如果强行施加道德层面的劝导,更像是一种绑架。

  钟佳旭并不想这样做,医德不单单是对自己的病人给予关爱,而是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钟佳旭躬身向简漾行了个礼,态度谦卑:“我为了小郁的事深感抱歉,但我可以保证,他现在的状态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只是由现实的无奈造成,希望他恢复记忆后,还能得到你的原谅。”

  简漾摇摇头:“我没有怪他,不存在原不原谅。”

  钟佳旭:“那你……”

  简漾将下巴埋在庄可爱的大耳朵上,闷声道:“我只是被动的一方而已,他记得我,我便有存在的意义,他不记得我,我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影响不到他,我这样的处境哪有资格谈什么原不原谅。”

  简漾感觉后颈的伤痕又开始刺痛,临时标记存在的时间是两周,与伤口愈合的速度相符。等到程郁留下的咬痕彻底痊愈,能不能等到自己的alpha“回来”呢?

  钟佳旭仿佛看穿了简漾的想法,安慰道:“简先生,请你务必耐心一些,只要耐心等下去,他会‘回来’的。”

  钟佳旭的话像是一句召唤术咒语,大门很快被敲响。简漾还愣愣地抱着庄可爱,似乎陷入了沉思中,没有起身的意思,钟佳旭只得替主人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被“召唤”而来的程郁,简漾原本呆滞的眼神在看到对方后,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程郁看起来非常不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胡茬也冒了出来,像是回到了认识自己之前因长期失眠而疲态毕露的那副样子。

  简漾不由有些唏嘘,明明是自己悉心呵护了那么久的小朋友,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自己用安抚信息素和长时间的陪伴小心浇灌着他,好不容易将他从敏感脆弱的样子养成了白白胖胖、精神开朗的模样,一夕之间却弄丢了彼此。自己的小朋友又变回了原来的程郁,那个住在深渊里的程郁。

  钟佳旭似乎没有料到程郁会亲自过来,将程郁请进门后,知道他是来找简漾详谈,便不再打扰,知趣地向两人告别:“小郁,我去你那边休息一会儿,你们先聊。”

  程郁点点头,待钟医生离开后,将大门阖上,转身看向沙发上的简漾。

  omega看起来很苍白,蜷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只,怀里还抱着那么大的一只狗,快要将他整个人都遮住。

  程郁莫名觉得这只金毛有些碍眼,它看起来太胖了,应该很重吧?会不会压到简漾呢?

  程郁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不自知的压迫性,仿佛冰山临近。庄可爱哪受得了这个,怂巴巴地“嗷呜”了一声,夹着尾巴从哥哥怀里钻了出来,三两步跨上楼梯,溜到二楼去了。

  简漾突然失去了怀中的暖宝宝,冷得一个哆嗦,视线不情愿地落在程郁身上,甚至忘了保持礼貌,眼神怪怪的,似在谴责对方吓跑了自己的供热源。

  程郁抿了抿唇,逼自己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却实在是很勉强,只是唇角扬了扬,笑意未达眼底:“你……你应该多穿一些。”

  简漾看到程郁的笑,放空似的愣了好一会儿神,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神情,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视线在程郁脸上来回扫过,探究着这份笑容里的含义,手指在掌心里无意识地握紧。

  半晌,他才低下头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喃喃:“你会对我笑了啊,你现在是谁呢?是不是我的小朋友?”

  程郁当然听不清omega呓语般的呢喃,他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友善一些,于是顺势脱下了身上的大衣,抖开罩在简漾肩上。

  毛呢大衣残留着alpha身上的暖意,将简漾整个笼住,像一个轻柔的拥抱。

  “很抱歉,我昨天的态度不太好。”程郁放缓声调,像是把简漾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

  “不用道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没事的。”简漾把脸缩进大衣里,小心翼翼地给出回应。

  程郁坐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十指交叠,压抑着自己对这种相处方式的不适应,“我在手机上看到了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简漾一怔,快速回想了一下,忐忑道:“你看到了我和你告别的那一部分吗?”

  程郁点点头:“虽然记不起具体的经过,但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简漾拨弄着手指,再次陷入了愧疚的情绪中:“对不起,我想我应该把实情告诉你,你发病入院的原因,可能与我有关。我在那段时间一直为你提供安抚信息素,是病友互助的关系,我的离开可能对你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引发了躁郁症的激化。”

  程郁大概能推断出其中的因果关联,平静地点点头,伸手从脖间扯出一条银链,正中央的小瓶因他拉扯的动作晃了晃:“我会发病一定不是你的责任,你千万不要自责,这瓶信息素,不是你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吗?”

  简漾被那个银色的小金属瓶勾起了回忆——

  自己总是在不该勇敢的时候勇敢,却在该勇敢的时候习惯退缩。连那种手术都敢去做,为什么不能在眼下的窘境中勇敢地迈出一点点距离呢?

  葡萄还未成熟,便耐心静候,再静候,就算在秋天失收,冬天未必不能收获迟来的惊喜,勇敢地守护它,始终会有结果的。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浅灰色的拖鞋落在地板上,简漾轻轻迈出步子,走到了程郁身边。他靠着对方坐下来,顺着程郁的手握紧那个小瓶,指尖触碰到alpha温热的手背。

  “它代表一场告别,但我们并没有道别,被你遗忘的记忆,还有从现在往后的日子,我们还会有很多未来。”

  简漾小心地将脸颊贴在程郁的胸口,用低微却清晰的声音说:“不要再告别了,好不好,我会等你记起来的。”

  在两人身体接触到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精灵挥舞着魔棒,念出了古老神秘的咒语,整个空间里的氛围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并不宽敞的单人沙发上,程郁被简漾突然靠近的动作刺激地往后缩了缩,后背僵硬地紧紧贴住沙发靠背。

  沙发背是较硬的记忆棉材料,怀中的omega却是软的,程郁被这份柔软刺到全身疼痛,一瞬间什么都忘记了,只觉得对方快要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明明简漾只是轻轻地靠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血肉交融的痛觉呢?

  不知过了多久,程郁终于想起来要呼吸,轻轻地回答他:“不会告别的,谢谢你愿意等我。”

  简漾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也忘了呼吸,跟着程郁胸腔震动的节奏总算呼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脸颊也跟着漫上绯红。

  程郁犹豫片刻,伸出手臂虚虚揽住他的肩膀,视线瞥到了omega红透的耳根,以为他把自己闷坏了,一只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额角,低声说:“脸怎么这么红?是我身上太热了吗?”

  简漾说不出话,这才是真正的程郁,那个看起来冷冷的,却有着笨拙的细腻,非常懂得疼人的小朋友。

  简漾想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可以让程郁再次爱上自己呢?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对方的记忆虽然被剥离,他的身体还能保留相爱时的习惯,牵引他靠近自己。

  “就是你太热了,多了不起的alpha,热烘烘的,真讨厌。”简漾心跳得飞快,说出口的话有种蛮不讲理的嗔怪,像是在撒娇。

  程郁突然笑了,小兔子好像不怕自己了,明明是十分警觉的小动物,只是摸了摸头,对它笑了笑,就放下了所有防备,收起了敏感的长耳朵。

  怎么那么乖呢?

  “对不起,是我太热了,下次我少穿一点。”程郁弯着唇角,好像不用再刻意控制表情,也能发自真心地微笑了。

  简漾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梦想成真般,如坠云雾中。

  程郁的眼睛好像真的还爱着自己,鼻子也是,嘴巴也是,连轻轻上挑的眉毛也是,它们一定还记得自己,否则怎么会那么温柔呢?

  每一颗细胞,仿佛都在诉说着爱怜的情话。

第54章 想得美

  九点钟,客厅的复古摆钟发出了整点提醒,铛铛两声,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生出的那一丁点暧昧氛围彻底驱散。

  简漾垂着脑袋迅速起身,刚刚那股求抱抱的勇气一下子全漏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手足无措地往大门边飘。

  他的预判很准确,护士在三秒钟之后敲响大门,将今天的体检项目单递到了简漾手中。

  虽然很不是时候,但简漾必须要跟着护士离开别墅,进行出院前的身体检查。体检设备都在春和苑正中央的医疗大楼里,可能要在那边呆到下午。

  “那个……我要去体检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简漾有些局促地看向还保持平稳端坐的程郁。

  对方正静静看着自己,清晨柔和的室内光中,他眉眼低垂,往日清冷深邃的眼眸里比刚刚更多了几丝温柔。

  恍惚间,简漾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程郁并没有起身,摆出目送对方的姿态道,清冷磁性的声音送达简漾耳中:“你先去吧,我坐一会儿就走,这里也许可以帮我想起些什么,还有……外面很凉,别冻着自己。”

  这声笨拙却温柔的嘱咐穿过简漾的耳膜,漂过他的脑海,最终落在心底。像无数彩色肥皂泡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产生微小的爆炸,却那么轻柔,无声又无形。

  简漾耳尖泛红,没有表示拒绝,默许了对方在自己的别墅内活动,他裹紧程郁的外套,跟着护士出了大门。

  关门时,外面的寒气从门缝中灌了进来,简漾和程郁对视了一眼,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衫的上半身。

  “二楼的行李箱里有我的衣服,要是尺码不合适,你就拿我床上的小毛毯裹一裹,你的衣服我穿走了哈。”简漾语速极快,像是生怕对方会索要回自己身上的大衣,他背过身挥了挥手,直接关上了门。

  alpha的大衣上沾染着淡淡的青杏香,简漾还处在临时标记状态,对程郁的味道有着本能上的崇拜,活像只护食的小狗,在旁人环伺下,警惕地捂住自己的宝贝肉骨头,溜得飞快。

  程郁静静目送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简漾穿自己外套的样子,有种莫名的愉悦萦上心间。

  外面传来阵阵北风呼啸声,这次寒潮来得异常猛烈,程郁也感觉到了凉意,起身上楼,打算去找件衣服御寒。

  庄可爱正趴在脚毯上睡着回笼觉,突然听到脚步声,吓得一个哆嗦,仰起了脑袋,随后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巨型柠檬精。

  狗子牙根一酸,本能地想要逃跑,可残暴乖张的大柠檬还杵在门口,往哪逃呢?庄可爱表示很慌张,焦急地原地打着转。

  程郁对金毛警惕慌乱的模样很是不解,这大金毛明明是简漾的狗,为什么像是很怕自己的样子?

  说好的住在一起,像情侣一样相处呢?

  恋人之间共同养育的宠物,不应该像两人的孩子一样吗?为什么会对另一位主人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你很怕我吗?”程郁屈膝蹲下,向庄可爱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的大脑袋。

  庄可爱吓得魂都丢了,避之不及,被按住了脑门,为了面子“嗷嗷”大叫出声:我怕你个鬼,小爷这叫能屈能伸!

  程郁更加好奇了,总觉得这只金毛好像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他听说金毛寻回犬是最温和的大型犬之一,乃宠物界中公认的暖男,为什么这只狗看起来非常暴躁?

  “是不是简漾太温柔了,没有教好你。”程郁随手拍了拍庄可爱的脑袋,按住躁动不安的狗子。

  “唔……汪汪!”庄可爱一脸愤慨:哥哥唯一没有教好的那只是你!是你!是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程郁微微皱眉,感觉这只狗不但听得懂自己的语言,还在试图与自己对话,并且绝不是说的什么好话。

  程总裁严肃道:“我不是你的主人吗?为什么你要吼我?”

  庄可爱翻了个白眼,甚至不想理他:你倒是想得挺美。

  程郁颇为认真地和庄可爱讲起了道理:“之前可能是我的状态不对,没有建立威信,以后我会替他好好管教你的。”

  庄可爱嘴巴一咧,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向程郁,百般嫌弃地打了个响鼻:你怕不是对自己的地位有什么误解,谁给你的权力管教我?

  程郁对大金毛不服管的态度十分不满,摆出训斥下属的态度:“简漾是一位需要治愈的病人,别的金毛都可以成为治愈工作犬,你为什么完全相反?等我记起来以前的事,就送你去宠物学校矫正行为。”

  听说自己要被劳教,庄可爱彻底恼了,小胖腿一撅,试图挣脱程郁的束缚,alpha眼疾手快,掐住了它肉乎乎的腰,想要再教导它几句。

  一人一狗拼命角力,谁也不服谁,一时间鸡飞狗跳,庄可爱拼命挣扎的动作打翻了周围不少东西,各种家居用品散落一地。

  “嗷呜嗷呜!汪汪汪!!!”庄可爱突然用最大的音量吠叫起来,活像两条街外的救护车突然临近,带起一阵魔音贯耳:

  救命啊!杀狗子了!

  程郁被它吵得脑仁疼,只得讪讪收回手,放开了拼命挣扎的大金毛。庄可爱熟练地用鼻头拱开房门,一阵烟似的溜远了。

  原本是干净整洁的卧室,转眼就变成了战后灾难现场,程郁有些过意不去,揉揉眉心,俯身开始打扫。

  omega的房间里香香的,有种牛奶的甜与青杏的酸混合而出的香味,乍一闻像是某种果味酸奶。

  四周都充满了柔软的生活气息,比起自己那栋空荡荡的别墅,实在舒适太多。程郁的手拂过插满矢车菊的小花瓶,冷硬的唇角不自觉软化上扬。

  不得不说,如果让自己再变傻一次,可能还是会选择住在这里。任何动物都有追寻温暖的本能,简漾身上好像有一种热源般的光圈,引人亲近。

  程郁突然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刚认识”两天的omega作出这样的评价,并且非常笃定。

  以前的自己,一定就是被他的柔软和温暖所吸引,所以才会追求对方吧?

  程郁心中突然冒上来一股迷之自信,感叹自己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的好,连变傻了也能为自己找到最舒适的栖息地。

  撞乱的家具被一样样还原,散落的杂物被依次捡起归置整齐,程郁收拾出了惯性,开始帮简漾整理房间。

  明明是已经叠放整齐的被褥,被别有用心的alpha摊开重新折叠,过程中翕动鼻尖,将香甜的奶味收进鼻腔,被子上的信息素浓度远比自己那个小空瓶要高得多,非常解瘾。

  要不是知道简漾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程郁一定会非常唾弃自己的痴汉行为。这种对omega信息素极度痴迷的状态也让他察觉到了异常。

  简漾的信息素是很好闻没错,可也不至于让自己着迷成这样,倒不像是被香味吸引,而是更深层次的迷恋,像是……

  程郁琢磨了半天,总算琢磨出了像什么:像AO伴侣之间标记后的信息素羁绊。

  alpha标记omega之后,两人的信息素会对彼此的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生理上的改变引发心理上的变化。不止omega会表现出顺从、崇拜、依赖等状态,alpha也会对自己的伴侣产生守护、迷恋、占有的天然本能。

  信息素是一种超越物理和化学范畴的存在,像是上帝赐予了人类将爱情具象化的能力。它从身体里分泌出来,指引人们寻求爱侣,用它打下烙印,便能证明彼此拥有的亲密关系。

  程郁在自己身上找到了这种烙印的痕迹。

  很快就有其它外物佐证了程郁的想法——他在床边发现了一箱保险套。

  在卧室床边摆一箱保险套是干嘛用的?总不可能是摆着辟邪的吧?

  显而易见,是do?i用的。

  alpha的脸瞬间红透了,他小心翼翼揭开箱子,看到了整齐摆放的蓝色包装盒,在最靠近箱口的地方,有明显的一块空缺,非常直观,一共少了三盒。

  程郁手有点抖,拿起包装盒看了眼产品说明,忽略其它内容,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规格:24只装。

  24×3=72,程郁掰着手指算了算,简漾说自己在这里住了接近两个月,满打满算60天,60天内消耗了72只套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程郁彻底懵了。

  自己不但很可能标记了对方,还在这两个月里把omega酱酱酿酿了72次!

  就算是做二休一,也差不多达到了一天两次!

  程郁的脑子里不停跳动着大红色的加粗弹幕:

  3盒!3盒!3盒!

  72次!72次!72次!

  你们睡了!睡了!睡了!

  弹幕疯狂滚动,带来强烈的刺激,程郁的脑容量完全不够用,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程郁逼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调整好情绪,开始思考应对方式。

  自己一觉睡醒,丢了一大段记忆,却凭空多出来一个omega,这omega很可能被自己标记过了,就算是没有标记,也绝对被自己睡过,并且次数惊人。

  最关键的是,omega好像有点可爱……

  好吧,说错了,是很可爱。

  程郁在一瞬间为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身为一位三观端正、洁身自好、感情观念传统的alpha,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对他负责啊!

第55章 舍不得

  简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这天的体检没有抽血项目,大多是腺体方面的评级检测,还有针对omega性别的生殖类检查。

  为了稳妥起见,简漾向医生坦白自己刚刚接受了临时标记和alpha腔内成?结。医生看过他病历本上的年龄,有些不可思议,又悉心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大龄omega被标记和大龄怀孕是一个道理,过了三十岁后,身体适应能力远不如小年轻。信息素交互后引起的身体变化不能轻视,需要好好保养,才能维持身体各项机能健康稳定,延迟老化。

  简漾寻思着这不跟“坐月子”一样吗?进门的时候还在腹诽,当个omega真是太难了。

  没曾想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味,简漾心生好奇,自己的饮食习惯是六点半以后用晚餐,陈姨一般六点准时过来下厨准备晚饭,今天怎么赶这么早?

  他换上拖鞋,晃了晃身体,甩掉一身寒气,径直往厨房里走。

  料理台前根本就不是陈姨,而是杵着个人高马大的alpha。程郁将鸡汤上的浮沫小心撇去,见汤汁成色差不多了,便加了盐,撒上几颗枸杞,准备出锅。

  “喂,”简漾冷不丁出声,程郁吓得差点把勺子掉锅里。

  “你在做饭吗?”简漾有些受宠若惊,他怎么也不曾想到程郁在失忆后还会为自己做饭,对方能别拿冰块脸怼自己就已经够给面子了,怎么还突然人妻属性上身了?

  程郁回身看向简漾,冰块脸早就消失无踪,反而有些呆呆的。下午在简漾卧室里发现的“惊喜”让他至今回不过神来,看到简漾的一瞬间,脑子里再次蹦出一溜弹幕:

  睡过的!睡过的!睡过的!

  我的omega!我的omega!我的omega!

  72次!72次!72次!

  程郁的耳廓倏地红透了,甚至不敢与简漾对视,手忙脚乱地将准备好的菜全部装盘,喏喏道:“天气冷,我想你喝点热汤会舒服一点,就先准备了一些。”

  简漾觉得程郁的语气和表情都有点反常,但说不上具体哪里反常,施施然跟在alpha身后,看他将一大盅鸡汤和几个小菜端去了客厅。

  “吃吧,时间不太够,鸡可能没有炖很烂,但我看这鸡的品种还不错,营养应该还不错。”程郁将盛好的饭和筷子递给简漾,又用单独的瓷碗盛了一碗汤给他。

  “你还会看鸡的品种?”简漾好笑道。

  程郁一本正经地解释:“小时候经常见,那种爪子又细又软的是吃饲料长大的速成养殖鸡,脚垫厚硬,粗糙发黑的才是地里跑啄虫吃的土鸡,还可以看脚拐,脚拐突出的年龄大一点,营养价值也高一些。”

  “好专业啊,”简漾看了眼碗里黄澄澄的鸡汤,用筷子捞出一个鸡脚,果然,颜色比较深,脚弯处有一个大结结,是土鸡没错了。

  简漾第一次听程郁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很想再追问几句,但钟医生说过童年是程郁的心理禁区,也许现在还不到时候,于是简漾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埋头喝了一口汤。

  “好香啊,”简漾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他感觉一阵暖流填满了胃部和胸口,幸福地眯起眼,对着程郁笑。

  程郁慌了,羞涩又惶恐,他他他,他怎么喝口汤就能笑得这么甜,小白兔这么好养的吗?

  alpha拍着自己的胸口,被萌得心尖发颤,满脑子都是“可爱,想r……rua”。

  简漾歪着头不解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程郁快速进入角色,肩负起饲养员的责任,不停给自己的小白兔投食。

  整个吃饭过程中,程饲主不停遭受可爱暴击,血量逐渐见底——

  吃进嘴里前,会先闻一下,鼻尖一耸一耸的样子,真的好软好萌,离真正的小白兔可能就差一个三瓣嘴了。

  他的脸颊构造是不是和我不一样,为什么腮帮子鼓鼓的嚼东西的样子那么Q?他的脸一定是果冻做的,嗯,还是草莓味的。

  皮肤也太薄了吧,只是喝了几口汤,鼻尖和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水当当又亮晶晶,出汗太多不会脱水吧?

  脸也太小了,一定是袖珍品种的小白兔,塞满食物的小脸都没有我的巴掌大。

  皮肤白得有点晃眼睛,是不是太阳晒少了缺钙?应该每天带他出门晒晒太阳,兔兔也是要遛的。

  程饲主砰砰乱跳的爱心快要溢出胸腔,恨不得亲自拿勺给对方喂饭,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有些变态的冲动,化爱心为投食的动力——

  他太瘦了,要多吃一点肉类,才能长肉肉,嗯,夹个鸡腿儿。

  体检要抽很多血吧,得吃点补血的东西,嗯,夹点木耳吧。

  两个月72次,会不会体虚啊?一定要吃点补中益气的食物,嗯,再来点韭菜和乳鸽,我看行。

  简漾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的菜越吃越多,刚吃完一勺又被塞进去三勺,短短一小会儿就吃到了九分饱。

  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竹筷,又将一块山药堆到了小白兔的碗里。

  简漾总算发现了异常,抬起头来,眯眼看着程郁。

  小朋友,你这是填鸭呢?有点过了吧?

  程郁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悻悻地收回筷子,埋头扒起饭来。

  等到简漾扶着圆滚滚的胃腩坐到沙发上消了会食,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要出院了,就在今晚。

  按春和苑到海城市中心的距离来算,大概是一个半小时车程,老简和庄女士六点下班后开车过来,最多八点,自己就要离开了。

  简漾不由扶额,都怪自己前两天受到刺激,一时做出了冲动的决定,现在手续都办好了,体检也做完了,不走也得走。

  程郁怎么办?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程郁,我得跟你说件事。”简漾回头唤了一声,刚收拾完厨房的alpha正好走出来,给简漾递了一杯养胃消食的陈皮山楂茶。

  “嗯?”程郁在他对面落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简漾喝茶的动作,生怕自己的omega被烫到。

  简漾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坦白道:“我今晚就要出院,可能只剩不到一会儿了,我父母过来接我。”

  程郁一愣,他刚刚适应身份,且乐在其中,自己的omega就要走了?那要怎么样才能继续尽到alpha的责任,好好照顾对方?

  莫非要异地恋了吗?程饲主被患得患失的情绪冲晕了头脑,悲伤,辣么大。

  “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病?当然好了。简漾不由想起了极渴症被治愈的过程,自己的腺体说白了就是欠咬,alpha咬一口就什么事也没了。

  简漾耳尖有点红,小声道:“嗯,前几天就好了,已经可以出院了。”

  程郁回想起钟医生的安排,很快接话道:“我这几天也会去办理出院,我们……”

  程郁的表情恹恹的,像是幼儿园放学时舍不得和伙伴分开的小朋友,呆呆看向简漾,眼睛里带着一点很隐晦的期待。

  简漾恍然大悟道:“对哦,你也可以出院了,那我们……出去再碰头?”

  “好,我出院后会立刻联系你。”程郁语气急切,像是生怕对方会收回再见的资格。

  “你出院以后会去哪里?”程郁接着小心翼翼地追问。

  简漾挠挠头:“我啊,这段时间可能会住在我爸妈家,再休息几天就该去忙工作上的事了。”

  程郁忘了向钟医生了解简漾的详细情况,只得自己探究:“你的工作……是在哪里?”

  简漾想起小森林的事不免又有些糟心,语气里带了点抱怨:“我之前是开超市的,可我的超市被人强拆了,这次出院后还要去找新的门面,挺麻烦的。”

  简漾顺手指了指客厅和厨房里堆积如山的纸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的存货,等找到新地方,再拿去上架售卖。”

  程郁突然感觉脑袋里有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像是简漾的话触动了自己的某些深层记忆,提醒他做出早已根植在脑海中的反应。

  “你别着急,先好好休养,这件事等我出院再说,好吗?”

  程郁想起了要保护自己的小竹子,为他寻找新的栖息地,让他在自己的庇护下扎根生长。

  从今往后为他遮挡风雨,悉心浇灌,护他平安顺遂。

  简漾迷糊地点点头:“啊?好吧,我先托朋友了解一下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新物业,急也急不来。”

  他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汽车引擎声,是简绍嵘和庄心冉如约抵达了。简漾看了眼摆钟,离八点还差一丢丢,和自己预估的时间差不多。

  “我……我现在就要走了……”简漾眨眨眼,平静地看向程郁。

  “我……我去帮你搬行李,”程郁手忙脚乱,去二楼的房间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拎了下来。

  “楼上还有一箱东西……那个……”程郁面带羞赧,那箱套套作为重要物证,让他建立了善待和照顾简漾的决心,在程郁心中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简漾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免有些尴尬,“额……那东西我不太方便带回去,要不就留在这里吧,让清洁工来处理就好。”

  “不行!”程郁的言语优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刚说完又有些后悔,不明白自己的语气为什么会这样激动。

  “啊?”简漾歪头不解。

  程总裁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别浪费社会资源,你带不回去,就交给我来安置吧,我会妥善处理的。”

第56章 小别离

  院外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连着响了三声,是简绍嵘在催促儿子出门。

  庄可爱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窜了出来,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知道亲爹妈来接自己了,激动地“汪汪”叫个不停。

  简漾给狗子打开门,庄可爱一个弹射起步,转眼便窜得没影了。

  简漾接过程郁手中的行李箱,对方的手却没有松开,与他共同握着那个手柄,指腹相贴,传递着暖热的体温。

  “我……”程郁眉眼低垂,断断续续地说:“你……真的……要走了吗……”

  “当然,你也听到了,他们已经来接我了。”简漾呆呆站着,不挣扎也不松手,任由alpha的手掌缓缓覆在自己手背上。

  “我……我还是想说一句,很抱歉。”程郁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在离别时分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沮丧的情绪:“我不该忘了你,让你那么难过。”

  简漾突然有点鼻酸,明明已经能很镇定的面对失忆后的程郁,一听到他的道歉,委屈的情绪反而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冲破了他层层伪装下理智淡然的表象。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理由必须记得,只是返祖症状痊愈后的正常反应,钟医生说过这是常见的病理现象……”

  程郁捏紧简漾的指尖缓缓摩挲,有些幼稚地自省道:“不,你不用为我开脱,大脑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做了错事。”

  简漾感到有湿意沁出眼角,连忙用笑容来遮掩:“你别那么严肃好不好,我们又不是要真的告别,还会见面的,不是吗?”

  程郁很想说,他连暂时的分别也舍不得。

  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一直在生存的泥潭中浑浑噩噩地挣扎,从没有踏入过与爱情相关的领域。

  和眼前的omega“相识”不过两天,却让他知晓,自己的一只脚已经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那个地方,义无反顾地沦陷其中。

  简漾为他圆上了所有关于爱情的想象,让他体验了干净纯粹、毫无杂质的心动,只想要心无旁骛地守护对方。程郁可以肯定,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样的感受。

  就好像走进了一座曾经居住过很久的院落,他能叫的出每一朵花儿的名字,认识树上的每一只小鸟。每一处家具,架子上的书,墙上的画,抽屉里藏着的宝贝,都摆在他所熟知的地方。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熟悉感。

  程郁甚至可以确定,就算这间房子停了电,他仍然能够镇定自如地在其中行走,不惧黑暗,不畏迷惘。

  他知道,这是一种遇见灵魂伴侣的归属感——无论你是否存在于我的脑海中,灵魂深处的羁绊都会指引我大步靠近你,将你拥入怀中。

  “你说过的,不要再告别了……”程郁低着头,声音嘶哑。

  简漾愣了愣,回想起自己昨天刚对程郁说过:不要再告别了,好不好,我会等你记起来的。

  “这不是告别,”简漾靠了过去,将头顶轻轻埋在程郁的颈窝处,软软道:“那我们给它换一个名字好不好,叫别离,别离的意思,就是别离开。”

  简漾难得使上了小小的心机,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在对话中:别离开我,你是我的alpha,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哪怕一分一秒。

  冰山终会融化成大海,枯枝也会再次发芽,结出农夫盼望已久的葡萄。

  程郁用手护住他的后颈,将omega的脑袋与自己再贴近了一些,嘴唇非常隐蔽地在简漾额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乖,一定要等我。”

  院外的汽车再次鸣笛,庄可爱也凑热闹吠了两声,提醒哥哥快点上车,将两人分别的愁绪彻底打断。为了避免让父母担心,简漾不得不退出了程郁的怀抱。

  “真的要走了,别担心,你手机里有我的联系方式,等你出院了,马上又能见面的。”

  程郁将情绪收敛回笼,整理好面部表情便打开了大门,陪简漾一起往院外走去。

  在alpha的帮助下,别墅里堆积如山的纸箱很快被一一搬上车,不止后备箱被塞满,连车后座也占了一大半。

  简漾像个刚赶完集的小地主,用手护着自己的货物,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傻傻地冲程郁挥手:“再见。”

  两老也轮流向程郁道别后,简绍嵘将suv启动,引擎轰鸣,车子缓缓驶出了东苑。

  程郁站在原地静静微笑,一直目送suv开出了自己视野,久久不曾离开。

  不是再见,是别离,小小的别离罢了。

  返程途中,简漾一直拨弄着手机,总感觉会有惊喜等待着自己,果不其然,十多分钟后,微信收到了程郁的消息。

  小朋友:〔不要拜拜〕

  简漾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手指愉快地点动。

  竹间:〔怎么肥四〕

  小朋友:〔委屈巴巴〕

  竹间:〔给你花花〕

  两个加起来快60岁的人,却像小朋友一样,比拼着表情包,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头上顶着个小树苗的白嫩团子占满了手机屏幕。

  简漾一直不自觉地傻笑,压根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心结解开后,他患有自闭症的那些年月,倒像是白活了一场,从年纪中直接减去了,重新回到了心中装满赤诚与希望的少年时光。

  简叔叔又变回了简同学,可以早恋了。

  简同学有几次都笑出声,引起了副驾驶座上庄心冉的注意。

  “你在笑什么呢?出个院至于这么开心吗?”庄妈妈不解道。

  简漾连忙捂住手机,遮遮掩掩道:“对啊,终于可以出狱了,当然开心。”

  庄心冉笑骂:“看把你美的,德性。小郁怎么样了?我看他状态也不错,很快也能出院了吧?”

  简漾点点头:“他恢复得很好,也就这几天了。”

  “那就好,他公司离不了掌舵的,也该回去管管事了。”庄心冉欣慰地颔首,突然追问道:“你们俩怎么样?感情还好吧?”

  简漾报喜不报忧,隐瞒了程郁失忆的那一部分,得瑟道:“挺好的,等他出院,就可以继续约会了。”

  “这次不能再诓我,”庄心冉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地,语重心长道:“你们把握好节奏,等感情进展得差不多,就该谈婚论嫁了。你老这么剩在家里,我在老姐妹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有谁家的omega这么大年纪还嫁不出去?”

  简漾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老妈的催婚狂躁症又发作了。兵来将挡,简漾立刻搬出自己的alpha:“我都有对象了,您还急个什么,迟早的事,您老放宽心哈。”

  庄心冉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毛病,收回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突然又想到点什么,再次开口道:

  “对了,前不久小余找上我了,就是你小时候咱院里的那个小余,后来还和你同学来着,你还记得他不?”

  简漾心里咯噔一下,庄女士说的应该就是余子笙,这倒霉催的弯路君阴魂不散,怎么又出现了?

  “他找您什么事啊?”简漾忐忑道。

  庄心冉回想了一下,慢悠悠开口道:“小余说你那个被强拆的门面和他们公司有关,他前阵子清查租户合同,才看到你的名字,可小森林已经被他下属给强拆了。他觉得很对不起你,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于是找到了我这里来道歉认错。”

  简漾一脑门黑线:“拆都拆了,我又不找他麻烦,他干嘛上赶着赔礼道歉。”

  庄心冉摸摸下巴,转过身来笑得别有深意:“他说很想补偿你来着,要重新给你安排个门面,拆多少补多少,装修全部弄好,按最高规格来。”

  简漾越听越心惊,非常具有“有夫之O”的自觉,他与弯路君原本清清白白,要是平白无故收人家一个门面,程郁该怎么想?

  一想到程郁,简漾的表情又软化了,回想着刚刚道别时的那个拥抱,心中充满了五颜六色的甜味泡泡。

  庄妈妈打量着自家儿子那一脸陷入恋爱中的缺心眼模样,故意揶揄道:“喂,兔崽子,白赚个新门面,你要不要?”

第57章 迷魂奶

  程郁在之后的两天里成功办妥了出院手续,次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上班。

  一觉醒来,当初刚刚萌芽的简陋小公司,居然变成了68层的摩天大厦,这是多少社畜做白日梦都不敢想的奇幻场景。

  可程总裁一点也不开心,非常非常不开心。

  他的记忆止步于公司创业初期,每天操心的不过是十来号开发人员的工资,拥挤逼仄的办公室每个月十号要缴纳的房租,还有游戏开发运营上的一些琐碎事务。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样,程小总变成了程大总裁,世道变了,队伍也不好带了。

  手底下的队伍突然从不到二十人的小破团,变成了四千多人的超豪华银河战队;原本的四五个杂活工作室,变成了分工明细的三十多个正规部门,管理难度一下子窜到了天花板上。

  程总裁“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被各类审批工作挤压得焦头烂额,连看手机的时间也被剥夺了。

  再忙的人也有三急,程郁在上洗手间的间隙里,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晨八点——

  i?into:早安。

  竹间:早安,你换新名字了?

  i?into:嗯,刚改的。

  竹间:我去查查什么意思。

  竹间:等等,插?入??!

  i?into:……是编程语言,会引起误会吗?那我再改一个。

  禾呈:这样好了吗?

  竹间:挺好的,我上下结构,你左右结构。

  竹间:我把原来的备注取消了,以后就用这个。

  禾呈:什么备注?

  竹间:没什么〔怂巴巴〕

  禾呈:我要工作了,晚点再聊。

  竹间:〔OKK~〕

  程郁默默收起手机,脸有些发红,i?into在编程里是置入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索引网站翻译为“插?入”,确实有点歧义。

  他删除了之前的lost?data,因为它像是一个不好的寓言,让自己陷入了失忆的诅咒中。新的网名i?into,是想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将简漾重新写入自己的人生中。

  置入存档,永不丢失。

  禾呈:今天很忙,我会抽空想你的,乖,不用回复。

  禾呈:〔把心给你〕

  程郁快速点动手指,按下发送后,将手机收回口袋里,草草洗了手,回到办公室继续与未完成的工作对线。

  程郁住了快两个月的院,光是积压下来的重要环节审批,就有满满五个档案夹,还有一些高层决策后的确认文件签署工作,程郁这一忙就忙到了中饭的点。

  十二点刚过,负责送餐的食堂大叔敲响了总裁办公室大门,得到应允后,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程郁揉了揉酸痛的眼眶,低声吩咐道:“不用送去餐厅了,帮我铺张桌布,我就在办公桌上吃。”

  大叔依言照做,将总裁专供的三菜一汤端上桌面,还有一份贴心的餐后水果和佐餐饮品。

  水果和饮料放在一起,用漂亮的透明礼品纸包成一个小提篮,十分显眼,程郁好奇地将包装纸拆开,拿起那瓶粉色的铝罐装牛奶晃了晃,有些不解。

  铝罐上是一只呆呆萌萌的小白兔,大眼睛斜睨着,像在打什么鬼点子,圆圆的白脸蛋上有两团粉色的红晕,三瓣嘴下撇,像是在闹脾气,可怜兮兮又怪可爱的。

  程郁迷茫了,Solilo公司是他一手创办,企业文化便是“简约大胆,提量增效”,公司从室内装潢到整体工作风格,都贯彻了这项文化宗旨。

  这种过于可爱的包装纸,和看起来就很萌的牛奶,怎么会出现在Solilo的供应商名单里?

  “这是什么?”程总裁不懂就问,表情颇为严肃。

  食堂大叔被自家总裁的冰块脸吓坏了,磕磕巴巴道:“这是……您之前吩咐的,每位员工都有的佐餐福利,食堂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试行两个月了,员工们的反馈都很好,表示公司的这项福利很贴心。”

  “员工福利?”程郁更加不解,冷冷道:“我为什么要下达这种要求?”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您可以跟采购部那边确认一下。”食堂大叔摆好餐,生怕再被追问什么,拎起自己的小推车遛得飞快。

  其实大叔心里门清:还不是因为这牛奶和你的omega一个味儿!

  目送大叔离开,程郁仍旧一头雾水,剥开筷子,快速解决了温饱问题,最后将注意力放在那罐牛奶上。

  程郁的手指在粉罐上摩挲了一小会,抬手一抠,铝制易拉罐的拉环被轻易揭开。香浓的奶味从罐口散发出来,瞬间抓住了程郁的嗅觉。

  好香,好甜,好熟悉。

  程郁喉头发干,忍不住抬头喝了一口,香醇浓郁的奶香顺着喉管慢慢滑入心脾,这味道立刻俘获了他。

  程郁又嘬了一大口,将牛奶含在口中细细品味,他感觉舌尖的每颗味蕾都在欢呼高唱:是他,是他,就是他!

  程郁顿悟了:是和简漾一模一样的味道,像是自己的omega就站在面前,盈盈浅笑,沁人心脾。

  刚刚还秉持怀疑态度的程总裁转头就真香了:这么好的产品,当然要买,不但要买,还要加量加类,采购部干得漂亮!

  程郁激动地挪了挪坐姿,突然发现一个尴尬的情况,他居然单纯因为喝牛奶……把自己喝硬了,裆部紧紧绷着,不太舒服。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不至于这么敏感吧。

  这到底是什么勾魂摄魄奶?

  程总裁并没有想到这是标记过后,alpha对omega伴侣信息素味道的天然渴求,而是非常具有探索精神地打开网页上的百度,输入粉色铝罐上的名称:花漾牛奶。

  搜索界面立刻弹出了花漾家副食的网站主页,程郁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到了公司董事长的名称——简绍嵘。

  姓简?有蹊跷。

  他又翻了翻这位董事长参与商业活动的新闻图片,西装革履的简董事长面容慈祥,又不失长者的威严,看起来……有点面熟。

  等等,这不是前几天才见过的简爸爸吗?

  程总裁的危机感噌地一下子冒了上来:自己的omega,居然是本市知名副食企业的少公子?

  他那么年轻,又顶顶漂亮,还有着如此显赫的家室,追求者会不会早已踏破门庭,能从市中心排队排到西郊来?

  由于外型的原因,程郁这些天一直认为简漾比自己年纪要小,二十四五岁的omega正是最美貌鲜嫩的时候,也是让alpha追求者趋之若鹜的年纪,简家的大门口,还有排队的位置吗?

  程总好慌,甚至开始打算现在就去老简家排个号,先占住名额再说。

  等等,程郁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落魄潦倒的穷小子了,自己也拥有一家看起来很唬人的上市公司,并且还算得上年轻英俊。

  程总裁胸中燃起了昂扬的斗志,势必要打败那些竞争者,将简家公子抢回家藏起来,不让别的alpha觊觎属于自己的omega.

  最好能徐徐图之,得到简董事长的认可,与简漾修成正果,缔结白头之约,再造几个软乎乎、胖墩墩的小小奶包出来,瓜瓞绵绵,生活和美。程郁一时难以进入工作状态,满脑子都是他与简漾未来的生活场景。他闷闷唧唧喝掉了整罐牛奶,与铝罐上的小白兔大眼瞪小眼,还觉得有些不够,又打电话让秘书找食堂要了两箱过来,摆在办公室里慢慢喝。

  磕完三罐花漾牛奶,程郁感觉晕乎乎的,有点像醉酒的感觉,却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好把小竹子移栽到自己身边来,是时候找片好地方了,施肥培土,引来活水,才能将小竹子种得枝繁叶茂。

  他打了个电话给公司负责管理办公区域和周边物业的产业部,下达了新的指令: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查,公司有没有可以闲置出来的底商区域,不用太大,两三百平左右,最好离公司大楼近一点,越近越好。”

  “对,我有很重要的用途,是给广大员工谋求福利的关键举措,请务必落实。”

第58章 掌中沙

  简漾在家宅了几天,被家政阿姨像养熊猫似的好吃好喝供着,不仅把生病时掉的肉全都补了回来,还难得长出了一圈小肚腩。

  他在沙发上摊了个葛优躺,捏着小腹上软肉直叹气:“妈,今天下午我约了两个超市员工,和他们一起去看看门面。”

  庄心冉正准备出门上班,往脖子上套了圈围巾,好奇道:“你真不要小余那个门面了?”

  “不要!”简漾言辞笃定,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庄心冉摊摊手:“行吧,那你自己好好谋划谋划,最好是找一家可以出售的,咱们直接买下来。别等过两年又折腾出强拆这种糟心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找到好地方就稳定下来,好好开你的小超市。”

  “知道了,您快去公司吧,路上注意安全。”简漾将庄心冉送出门,又坐回沙发上,打开手机上的69同城APP,再次确定了一遍初步筛选定下来的几家门面,记下页面上的地址和联络电话。

  庄心冉刚出门两分钟,又折了回来,还领着一个人,简漾一见那人就慌了。

  “咳,小余在门口等着呢,正好你也回来了,你们自己谈吧,我先去上班了。”庄心冉把人往屋里一撂,急匆匆地再次出了门。

  余子笙没想到简漾居然在家,有些局促道:“小漾,对不起,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联络你,只能等庄伯母……”

  简漾微微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是因为租赁合同的事,真的不用这样在意,你们公司走了正规流程,也赔了装修款,没多大事。”

  余子笙仍旧过意不去,态度谦和:“流程并不算正规,我事后清查合同才发现他们并没有按照法定规章来办,虽然收购的事是交给我下属在推进,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的疏忽,违背基本的租户权益,让你遭受了损失。”

  简漾匆忙摆手:“公司大了是不太好管,你不用承担他们犯下的失误,这事儿已经翻篇了,真的没事。”

  余子笙的一腔歉意被一堵棉花墙反弹了回去,只能改了个说法:“那这样吧,小漾,店面的事就当你原谅了我,那二十万仅作为违约赔偿金。你如果找到了新的物业,店面装修请一定交给我负责,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虽说是出于善意,但这种强迫式的赔礼道歉简漾还是第一次见,他难得生出点怼人的兴致,眼珠一转,斜睨着余子笙,倒是与花漾牛奶包装上的小兔子有八分像。

  “被强拆的应该不止我一家吧?DM大厦周边的每一家租户,你们都会这样上门道歉吗?”

  余子笙哽住了,确实不会。商人本性重利,他不过是因为与简漾的旧情摆在那儿,才会这样良心不安。至于其他商户,追加一笔违约金作为赔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会值得公司老总亲自登门道歉。

  “小漾,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余子笙叹了口气,面露愧疚。

  简漾倏地坐直身体:“我怪你什么?”

  余子笙不太确定道:“当年我和你,其实是有可能的,你一直对我那么好,都怪我……”

  简漾暗暗瘪了瘪嘴,强行挤出点耐心来:“信息素性质矛盾是无法跨越的隔阂,我们没可能的,以前是我不懂事,这件事你真的不用介怀。”

  余子笙有些不甘心,补充道:“现在信息素医学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AO之间的信息素矛盾是可以通过医疗手段来干预的。”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简漾一脸惊恐,还没等他出声阻拦,余子笙就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小漾,这么多年,只有和你呆在一起的时候让我最开心,我一直忘不了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我心里,一直有你。”

  简漾被余子笙这段深情款款的剖白刺激到头皮发麻,心里的小鹿不但没跳,反而撅起蹄子,对面前的alpha猛撂了一大脚,并仰起头打了个响鼻,表示十分不屑。

  这算什么?表白吗?

  这要是放到里,莫非是传说中的渣A回头?

  不不不,余子笙不渣,那是什么?破镜重圆?

  我破你姥姥个大头鬼!

  停!简漾及时制止了自己清奇的脑回路,冷静回应道:“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当年我只是因为发?情期的生理现象才会那样做,是我一时糊涂,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用“好人卡”来回报当年的“童年卡”,这波操作让简漾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像妙蛙种子吃了妙脆角,妙个不停。

  简漾的回答让余子笙非常惊讶,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自己自作多情的事实,焦急地追问道:“小漾,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我是认真的,请你不要否定我们当年的感情,你对我……明明是不一样的。”

  简漾有点无奈了,他说的字字真心,怎么就被误解成“口是心非”了呢?不要随便给人加“深情隐忍、苦等多年”的人设啊!

  这时简漾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以为是白娜娜回复了下午碰头的确切时间,拿出来看了一眼,结果是程郁。

  禾呈:我帮你找了个地方,很适合把小森林搬过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过来看一看。

  禾呈:〔理理我〕

  同样的事情,由不同的人来做,带来的感触也完全不同。

  看到程郁很贴心地帮自己留意着门面,简漾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连眼前的弯路君也没那么糟心了,他重新抬起头,认真道:

  “笙哥,我刚刚说的也是认真的,并没有否定我们的感情,我一直很感激你。我小时候性格不太好,只有你愿意带着我玩,我从小就很依赖你,但那种依赖和喜欢不能混为一谈……”

  余子笙眼看着变了脸色,紧抿双唇,直直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omega,眼中尽是挫败与后悔的情绪。

  简漾看出了他的失落,却没有停,接着把话说完:“咱们年纪都不小了,人要往前走,不要局限在过去的时光里。回忆就像年龄一样,是手中的沙子,再留恋也把握不住它的消逝,也没有逆流的可能。哥,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希望你也能遇到对的人,未来永远比过去值得期待,不是吗?”

  简漾拍了拍余子笙的肩膀,对他浅浅微笑。

  与自己的过去和解,并体面告别,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未来。

  简漾少年时期的记忆,不过是一群半大的毛头小子,在阳光下熙熙攘攘地打闹,冒着热气的小寸头,汗津津的白体恤,永远免不了沾染上污渍的球鞋。

  前一刻还打的不可开交,后一刻就将胳膊搭上彼此的肩膀,乐乐呵呵一块儿去买冷饮。最简单的肢体触碰,便能将小小少年纯真的依赖通过体温传递给对方。

  是美好的,没有遗憾,也不会回头。

  余子笙久久凝视着简漾,没有再说任何话。“错过”是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情绪,但凡能够挽回的人或事,便不能叫错过,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再开口的必要。

  简漾将余子笙送走后,回到沙发上再次点开了微信。刚刚这场告白是他没有想到的,也从未期待过,只是一段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小插曲。

  同时简漾开始反思,他与程郁是不是缺了这一步?

  好像谁也没有告白过,不管是在程郁失忆之前,还是在最近这段“二次”恋爱中,都缺少了一场具有仪式感的告白。

  程郁那次愣头愣脑的求偶素示爱不算,最多是只傻乎乎的小孔雀跳了段广场舞,还自以为在开屏。

  这次出院后,他俩好像自然而然地以情侣身份相处了起来,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指引。

  简漾想要挑一个好的时机、好的场合,准备浪漫的台词,精心挑选礼物,将这份仪式感补上。

  omega先开口表白,会不会不太矜持啊?

  简漾一时半会难以抉择,便先给程郁回了消息。

  竹间:我下午和店员约好了去看门面,你看的地方在哪里?要是你有空的话,我下午就可以过来。

  简漾在等消息的间隙浏览了一遍网络上的店面装修图片,被几张新式风格的超市设计图吸引了目光。

  这是国外流行的小清新便利店风,不像传统超市那样紧凑,只有一排排的货架和收银台。

  它更像一家小小的会所,除了货架,还设置了熟食餐饮区,手工饮品区,冰柜是整墙内嵌式,看起来更加整洁美观。外侧甚至还有栽种着绿植和鲜花的露天餐台,即增添了文艺范儿,又不缺实用性。

  简老板两眼冒着小心心,满脸艳羡,被图片上的梦幻超市迷得神魂颠倒。

  要是能拥有这样一家超市,简直是将梦想中的生活搬到了现实世界里。

  一杯摩卡咖啡,一碟乳酪起司,迎着清晨的阳光坐在葱郁清香的花草中央,将美味的食物与休闲的时光售卖给来来往往的顾客,吸引他们在此驻足,消磨掉一小段轻松愉悦的时光。

  被种草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如同臭美精在网络上看到时尚爱豆的大牌包包和闪亮口红;吃货看到别人家热气腾腾的美味料理;学霸看到了成堆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简老板人生中第一次被种草了——

  这才是小森林该有的样子,也太太太太太nice了吧!

  这时程郁的回信正好过来,简漾扬着唇角随手点开微信。

  禾呈:在西郊,我公司旁边,你下午直接过来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竹间:〔OKK~〕

第59章 手心币

  简漾与两位小员工约好了两点碰面,吃完午饭,他便驾车出门,绕了一个弯,依次接到白娜娜和罗小辉后,直接驱车前往西郊。

  车子驶上市内高速时,白娜娜有些好奇:“老板,咱们这是要去哪?不在市中心找门面吗?”

  简漾正在专心开车,含糊道:“去西郊科技园。”

  白娜娜不解道:“为什么要去那么偏的地方?能有生意吗?”

  实话说,简漾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收到程郁的信息时,满脑子都是美梦成真的喜悦,谁还有功夫去判断有没有生意这个问题。

  简漾原先就幻想过把小森林搬去西郊,这样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着程郁。

  早晨一块儿出门上班,晚上牵着手一同归家,若是碰上程郁不那么忙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午餐,多合适。

  市中心当然会生意好点,可生意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简老板突然就进入了有情饮水饱的境界,当程郁把西郊这个选项摆在他面前时,市中心的门面便被立刻PASS掉,再不计入待选范围。

  市中心离西郊有四十分钟车程,来回往返需要一个多小时,四舍五入就是异地恋,有这一个多小时闲工夫,拿来干点什么不好?

  简漾脑袋里规划着具体该“干点什么”,又踩了脚油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三人抵达Solilo公司大楼外,简漾走到一旁给程郁打了个电话。其间白娜娜四处张望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儿,拉住罗小辉的袖子使劲摇晃:

  “大灰!这不是破晓危机的总部大楼吗?我没看错吧?”

  与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罗小辉也是一位破晓危机玩家,他拉着白娜娜在大楼门前转了两圈,惊叹道:“还真是,大厅里就摆着很多游戏角色的大号模型呢。”

  白娜娜瞬间惊叫鸡附身:“咱们居然来到了传说中的网瘾少年朝圣地!不会吧,老板难道要在这里开店?!”

  罗小辉眼里也噙着满满的兴奋:“你说小森林要是在这里落户,咱们每天是不是可以接待很多隐藏大佬?说不定哪天来找你买饮料的大叔就是游戏策划,是不是还有可能遇上破晓创世神?”

  白娜娜听到“创世神”这三个字,突然露出迷之微笑,拍了拍罗小辉的肩膀,飘飘然道:“大灰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破晓创世神又不稀罕,姐姐我早就见过了。”

  罗小辉先是一愣,接着双眼放光地看向白娜娜,满脸艳羡:“真的吗?什么时候见的啊?创世神长什么样?”

  白娜娜笑得邪魅娟狂,弹了弹手指间并不存在的那根烟,又吐了个并不存在的烟圈,语带沧桑:“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从前……”

  简漾在大堂门口接到程郁,两人一块儿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位小员工正把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像是在对什么暗号。

  白娜娜并不知道老板来了,还在向罗小辉描述那段传奇经历:“……事情就是这样,一天6.85次,厉不厉害?”

  罗小辉一个劲儿地点头捧场:“创世神真是大猛A,A界楷模,佩服,佩服。”

  “娜娜,大灰,咱们走吧。”简漾靠近一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白娜娜一回头,就看到了创世神本神。

  程郁为了迎接简漾的到来,发型特意打理过,西装革履,皮鞋蹭亮,全身上下透着股精英人士的气场。

  “创……创……创世神?!”白娜娜傻眼了。

  “啊?”罗小辉也跟着傻了。

  程郁友好地朝两人伸出手,努力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你们好,初次见面,招待不周,我是简漾的……”

  程郁话音一滞,看了眼身侧的简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的员工做自我介绍。

  “娜娜,大灰,这位是程总,我男朋友。”简老板一点也不害臊,当面一记直球,还轻轻挽住了程郁的臂弯。

  程总的耳朵尖又红了,好在被鬓发挡住,没有在小员工面前崩人设:“你们这么远过来辛苦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门面,就在这附近。”

  白娜娜和罗小辉还处于魂游天外状态,简漾推了他俩一把,一齐跟着程郁往大楼后面走。

  程郁挑选的地方位于Solilo大厦的一栋附属功能楼,在大厦后方的园区内部,几人穿过草木成荫的绿化带,不过两三分钟脚程,便窥见了这栋矮层小楼。

  小楼目测只有四五层高,但占地面积较大,被茂盛的树木掩映其中,连墙壁上也爬满了开着无名小花的藤蔓,可以清晰听闻周围叽叽啾啾的鸟叫声,一片安宁祥和。

  程郁用脚拨开一丛长到路面上来的灌木,向几人介绍道:“这栋楼里有员工食堂和员工活动室,之前一楼是乒乓球馆和篮球场,我让人在室外重新修了个更大的,刚好腾出来了,留给你们装修成超市。”

  简漾耳朵里嗡嗡的,根本没听清程郁的话。

  这栋楼完全与他幻想中的小森林重合了,有树,有花,有小鸟,还有向阳的小院子,被葱郁的绿化带包裹住,不染俗世尘埃,简直是社恐患者的人间天堂。

  为了让小竹子心甘情愿地落户安家,程郁仍在极力推销自己的地盘:“你们不用担心客源问题,我们公司内部就四千多位员工,他们每天都会到这栋楼来吃饭,人流量绝对够。”

  白娜娜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为什么创世神突然就变成了老板公?

  呸,忒绕口了,什么公不公的,还是老板娘好听点。

  重来一遍:为什么创世神突然就变成了老板娘?为什么小森林能搬到Solilo总部来?为什么老板娘这么贴心,给小森林找到了一处如此完美的落址地点。

  白娜娜不由疑惑,简老板平时心大到没边,又喜欢浪迹天涯,什么时候闷声不响发了个大财,找到这样一位老板娘?

  难道简老板就是传说中的隐藏肝帝玩家?白天闲着没事岁月静好,晚上偷偷打怪练级,决战到天明,一出山便是神装加身,blinblin闪瞎眼。

  “这里……真的是给我们的吗?”白娜娜不可置信地颤声道。

  程郁点点头,态度温和:“原先的室内装潢已经完全拆除了,你们如果有现成的设计图,可以随时过来开工装修。”

  简漾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被惊喜冲昏头的同时又不由有些担忧,耷拉着眼角看向程郁,软声道:“这里是你们公司的内部区域,让我们这群外人进来开超市不合适吧,会不会违反公司的管理条例?”

  程郁立刻摇摇头,他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于是将自己的设想告知简漾:

  “我们公司一直缺少这一块的福利,有不少员工在总裁信箱中提过建议,希望公司内部能有地方让他们放松身心,开设类似于员工之家的休闲场所。”

  简漾不解:“这里原先的篮球场和乒乓球室不能放松吗?”

  程郁闻言有些尴尬,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们公司的职位设置比较特殊,程序员和运营大部分都是男性,alpha和beta居多,包含美工UI一类的岗位,他们都不太爱运动,坐在椅子上就起不来了,咳……也就是宅男比较多。

  简漾一听就乐了,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兵,程郁不就是头号宅男吗?

  “所以他们都爱干嘛?”简漾有些好笑,不禁脑补出一群理工男埋头干活的样子,统一的黑色镜框加格子衬衫,再拎着一只宅男标配的马克杯,构成了Solilo特有的企业文化。

  程郁将三人带入室内,指着空旷的大平层描述自己的构想:“他们的工作强度比较大,心理压力也不小,需要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放松。所以我想在小森林里加设一些新的功能区域,例如书架区,影音区,电玩区,甚至可以开放二次元风格的展示区域,摆一些年轻人喜欢的模型和手办。”

  简漾眉梢一挑,想起自己曾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二次元手办,人物模型无论是男O还是女O,一律纤腰丰臀,表情诱惑,全身衣服加起来的布料还没自己一只裤头多,原来这就是宅男的最爱吗?

  简漾眯眼看向程郁,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是他们想,还是你想?”

  程郁一哽,求生欲拉满,偷偷握住简漾的指尖,拢在手心里轻轻搓揉:“真的是员工建议,我……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简漾被小男友紧张在意的模样取悦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里,程总裁在工作领域从来都是掌控一切的强者,可他现在却愿意在自己的领地里辟出一片小小的角落,让外来的小森林在此扎根生长,蒙受庇护。

  简漾心底愈加柔软,张开指缝反过来将程郁的手握住,十指紧扣,轻轻晃荡。

  失忆后的程郁,还是能轻易俘获自己的依赖,短短几天便让自己凝结的心解冻复苏,化为一摊春水。

  简漾从未觉得沦陷是这样甜蜜的一件事,贪恋对方每一刻的温柔,想要将这些好握在手中。

  它们不再是沙子,而是一块隽永的金属,化学特性稳定,强酸和浓碱都无法将其腐蚀,经得起昼夜温差与岁月流逝。且导热功能良好,自己的手心有多热,它就有多热,握得再紧也不怕从指缝中流失。

  也许程郁就是一枚小小的硬币,是一无所有的自己唯一拥有的财富。他让自己有勇气走出牢笼,在荒凉的世间大步行走,敢于对抗成年人必须面对的世事艰辛。

  两人相视一笑,哪还有什么别扭值得深究。

  情场得意的简老板也没忘了正事,转头给两位员工下达指令:“就定下这里了,择日开工!”

  白娜娜和罗小辉同时举起双手高声欢呼:“创世神万岁!”

第60章 粽子楼

  小森林的新址选定后,简老板和两位员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装修工作。

  简漾出高价请来海城知名的室内设计师,同对方一起跑了几趟西郊丈量尺寸,两周后总算将整体设计图和施工进度表敲定下来。

  具体的施工过程有太多门门道道,光是选材与监工就够简漾喝一壶,像他这种社恐患者,实在没有能力去与各种建筑材料厂商周旋,也镇不住五大三粗的工人们。

  简爸爸及时伸出援手,将自己的得力助手邝衡拨给了儿子,在装修阶段任凭他差遣。

  简漾一直对这位老大哥十分仰仗,从前小森林的进货渠道与工商税务便都是他帮忙搞定,多年以来不辞辛劳,为自己付出了许多。

  在简漾心里,邝衡大哥就是及时雨宋江,残障人士的福音,让没腿又没嘴的自己能够在社会上勉强生存下来。

  在简绍嵘心里,邝衡却是太子太傅,监国太师。

  他多年以来忙于事业,一直没有时间陪伴儿子成长,偏偏简漾还患上了心理疾病。

  分身乏术的简爸爸有太多无奈,只能让自己最信任的伙伴代为照料,辅佐儿子慢慢成长,不求他能有多大成就,只盼望唯一的孩子能拥有平淡安宁的人生。

  简漾并不知道老简的良苦用心,只是一心感激邝衡,且非常信赖对方,也敢放心把小森林的重启计划交到他手中。

  店面装修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简漾计划在两个月内完成,赶在寒冬到来之前开门营业,让Solilo的员工们能喝到温热的咖啡,吃上一口热乎乎的蛋挞。

  最初的一个星期,邝衡联系了一家有合作经历的装潢公司,让施工团队实地考察后,便带着简漾按设计图需求购买建筑材料。两人跑遍了海城大大小小的家装市场,确保每一样耗材都质量达标且价格划算。

  一周后,简老板满脑子都是油漆腻子、地板墙纸、石膏条、踢脚线、大理石板……连晚上睡觉都梦到自己在水泥坑里游狗刨,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采购工作于第二周的头两天彻底完成,简老板总算松了口气,立刻换了种工作模式,隔三差五便搬着小马扎坐在粽子楼门口监工。

  “粽子楼”是这栋附属楼的别称,简漾是从路过的员工口中听说的,也许是这栋楼矮矮胖胖,顶端有三角形的穹顶,所以因形状酷似粽子而得名,且被青翠的绿化带包裹着,倒也挺形象。

  作为粽子楼的新晋业主,简漾并没觉得自己坐在门口监工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在施工的室内满是浮灰,甲醛严重超标,要是在里面坐上半个小时,估计会被水泥灰裹成面粉人。

  在室外就好多了,他可以透过落地玻璃观察里面的施工进度,确保工人能按设计图完成各项细节。

  可在这个过程中,简漾总是被路过的员工争相围观,他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简漾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也没什么特别啊?都看我干什么?

  最初还只是零星的几个员工会特别在意,经过时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到后来基本上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将视线投过来,这些毫不遮掩的打量让简漾后背有些发麻。

  最后居然有员工组团前来,三五个人组成的小队各据一方,呼啦啦围了十几支队伍,在不远的地方将简漾团团围住。

  有社恐心理的人会非常害怕这种被众人注视的感觉,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之下,简漾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只感到如芒在背。

  接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是周围的员工在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自己——

  “对,就是他,怎么样,咱们程帅眼光不错吧。”

  “看起来挺年轻的,应该比程帅要小吧?俊A靓O,挺般配。”

  “听说程帅身上的奶糖味就是他的信息素,真是酸甜互补啊。”

  “老板娘真好看,他天天坐在这儿是干嘛呢?为什么不去程帅办公室?”

  “程帅之前大张旗鼓把粽子楼一层腾出来,难道是要给老板娘用?这是在修什么呢?”

  各种八卦声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简老板的脊骨像是过了电,从尾椎麻到后脑勺,他回想起梁思诺曾对程郁说过的话——全公司都知道你有个奶糖味的omega。

  奶糖味的omega本人觉得十分尴尬且惶恐,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些八卦传闻。

  过了没多久,员工八卦话题中的另一位主角程总裁很快出现,适时帮助简漾摆脱了窘境。

  身高腿长的alpha从主楼大步走过来,隔老远就能感受到摄人的气场,原先还在交头接耳的员工们一看到Boss前来巡视,瞬间吓得做鸟兽散,粽子楼门前很快只剩下简漾一个。

  程郁看到简漾后,加快步伐,三两步小跑到omega面前,垂眸看向他:“怎么回事?刚刚怎么那么多人?”

  简漾攥了攥拳,愣愣仰视着程郁,还没从社恐状态中脱离出来,过了半响才摇摇头道:“没什么,可能只是好奇我们在装修什么场所。”

  程郁明显不信,指尖轻抹着简漾的脸颊,端详他片刻,轻笑道:“你说谎话的时候,睫毛会不停颤,很明显。”

  被轻易识破的简漾一秒泄了气,眸光微微闪烁,有些沮丧道:“我……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动物园里的金丝猴。”

  程郁失笑,将他滑嫩的脸颊肉捏在指间掐了掐,把声调放得低沉又温柔:“他们可能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简漾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程郁现在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失忆前的程郁明明很会撒娇示弱,且十分依赖自己,一直抱有对年长者的尊重和恭逊。现在的他好像彻底变了,常常会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哄自己,肢体动作里也多是爱怜与逗弄。

  怎么感觉男朋友画风突变,从小朋友变成了自以为是的大哥哥?

  仿佛是为了佐证简漾的想法,程郁按住他的发顶揉了揉,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愉悦的光彩:“嗯?怎么不说话了?”

  程总非常沉迷这种揉捏小白兔的触感,整个脸上都是大写的舒爽,殊不知自己根本就搞错了年龄差,还顺手拍了拍简漾的额头,轻声哄他:

  “他们就是来看看热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乖。”

  简老板一阵心梗:他怎么好像反过来把我当成小朋友了?

  简漾脑袋里自带的知乎软件在这时候又自动开启了——

  题主:大家好,我又来了,我对象的病已经痊愈,大家随便恭喜一下就好。现在又出现了新问题,他暂时失忆了,虽然没有影响到我俩的感情,但他的认知出现了一些偏差。他可能对我的年龄产生了误解,将我当成比他还年轻的小朋友,可题主已经32岁了,对象才26。

  我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会不会让他有种幻想破灭的落差感?

  作为omega,年纪大总归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简漾因为这份错位有些忐忑不安,他忍不住脑补当程郁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会不会像掉马现场一样尴尬?

  可程郁明显乐在其中,简漾想了想还是作罢,让他自己慢慢从细节里发觉吧,适当留些小“惊喜”,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最关键的是,简漾先前习惯了以长者的立场与对方相处,免不了带有包容和怜惜的心态,处处顾及着对方。

  程郁一朝失忆,简漾却突然收获了一枚在各方面都反过来纵容自己的男朋友,倒是真的印证了“二次恋爱”这个说法。

  这株葡萄藤好不容易再次发芽,却结出了一串……草莓???

  实不相瞒,感觉还不错,甚至有点爽。

  简漾突然生出点逗弄他的心思,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抓住程郁的衣摆轻轻拉扯:“你天天这样哄着我,我会越来越蠢的,等我老了,可能会得老年痴呆症。”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吧,你看要不要了解一下我的年龄?

  我离老不远了,千真万确。

  也许你还风华正茂时,我已经渐渐衰老。

  也许十年,二十年,或历经更久远的时光,我会比你先生出皱纹,眼珠逐渐浑浊,发间染上银丝。

  也许会需要你的搀扶才能蹒跚行走,甚至需要你照料躺在病床上垂垂老矣的我。

  到那时候,你还会揉着我的发顶,说一声“乖”来哄我吗?

  程郁却丝毫没有察觉他话里有话,反而对简漾乖顺的模样十分受用,捏住他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力气,仿佛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强调什么:

  “没事不要咒自己,要老也是我先老,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嗯?”

  简漾被程郁这声低沉浑厚的“嗯”字逗得更乐了。

  这是上哪本总裁文里学来的奇怪口癖,有种古早霸总的雄霸气息扑面而来,简漾尴尬得能用脚拇指抠出四室一厅。

  为了避免程郁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简漾决定再明示一点:

  “喂,程郁,我快过生日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过?”

第61章 失偶症

  程郁一听到简漾要过生日,脑子里瞬间蹦出一段曾在电影里看过的画面:

  冒着凉气的香槟,铺满花瓣的地毯,落地玻璃的窗帘被拉开,窗外能俯瞰流动不息的车灯霓虹。

  在12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主角逆着光影在窗边相拥,接一个漫长的吻。

  程郁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过于俗套的人,他从小的生存环境与浪漫的格调沾不上边,对浪漫的理解也不过来自于有限的与观影经历,贫瘠得很。

  与简漾的第一次相亲,便是因为钟医生的推荐,选择了在世人眼中最为雅致的法式餐厅。虽然他现在记不起这段情节,但心态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在值得纪念的时刻,准备精致的场景,营造浪漫的氛围,让恋人铭记那一小段相伴的时光,多年以后还能留有余温。

  alpha的脑回路大多如此,程郁也不例外。

  程郁将这个日子记了下来,11月10日,天蝎座,一个神秘且睿智的星座。

  程郁又觉得简漾不太典型,他并不具备天蝎星座特质中的腹黑与高冷。

  比起蝎子,简漾更像一只吐着泡泡的小螃蟹,走不好路,壳还硬硬的,被戳两下就把自己埋进沙子里,探出两只小眼睛偷偷打探。

  不如叫天蟹座好了。

  唔,又被自己的脑补萌到了。

  陷入“逆龄”怪圈的程总裁扶着额头,很没出息地脸红了。

  在简老板的生日真正到来之前,却遇上了一件很特别的事。

  这天小森林的施工队刚刚完成墙面处理,装修采购时一般奉行只多不少原则,有些剩余的腻子涂层和乳胶漆需要拿去退货,邝衡照例来帮简漾料理善后工作。

  两人将未开封的油漆桶和装满涂料粉末的编织袋抬上车,去市中心的家装市场退货结款后,邝衡在返程的途中接到了一个电话。

  简漾坐在车后座仰头打着瞌睡,朦朦胧胧间听到一些对话,听筒里的声音不太真切,似乎有虚弱的咳嗽声传出。

  邝衡的声音却非常激动,将他稀疏的困意彻底搅散了。

  “喂,您好,哪位?”

  “谁?迟哥?我的天,真的是你吗?”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走的时候连个音信也没留下,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

  “这次是真回来了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二十多年没见,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尽快找时间聚聚,咱兄弟俩多久没有聊过了。”

  “嗯,我确实该怪你,你离开得太突然了,有什么事会急到跟我们通个气都来不及?”

  “当年你走的时候,我们都还是没定性的大孩子,现在我的孩子都长得比我高了,哎,人这一辈子眨眼就过了大半,能不唏嘘吗。”

  “好,就明天,你现在住哪边?”

  “行,我出发的时候给你电话,我在开车,先不说了。”

  邝衡挂断电话后,独自叹息了许久,车子也渐渐放缓速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回西郊的高速上。

  后座的简漾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邝衡与失散多年的老友重逢寒暄。人活半世,还能有幸找回多年未见的挚友,确实值得激动叹惋。

  简漾没曾想过,这段小插曲会成为他之后一段时间生活里的主旋律。

  次日傍晚,简漾拎起自己的监工小马扎,正准备“下班”回家时,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邝衡。

  对方满脸焦急,看到简漾后才稍稍平缓了神色。

  邝衡小跑到简漾近前站定,喘着气道:“小简,先别急着走,你今晚有没有别的安排?”

  简漾不明所以,看了一眼Solilo主楼的方向。程郁不久前刚发来信息,说要开会处理上市过后的一些小额股权清点,今晚要在公司加班到凌晨,晚餐时间的约会取消,让自己先回家休息。

  “没有安排,怎么了,邝哥,有什么急事吗?”简漾将小马扎拢成薄薄一片,拎在手中,又朝刚收工的施工队伍打了个招呼,与工人们道别。

  邝衡眉头紧锁,郑重道:“我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简漾一怔,从来都是他找邝衡帮忙,对方还从没有向自己求助过,这让简漾升起了十足的重视感:“哥你慢慢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推辞。”

  邝衡不自觉松了松领口,神色却更加严肃:“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碰上了一些麻烦,但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告知你详情之前,希望你能先答应为他严格保守秘密。”

  简漾更加疑惑,却慎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

  邝衡引着简漾回到自己车上,将车窗全部反锁,才缓缓开口:“我的这位老朋友,是郁家刚刚回国的新任掌舵人。”

  郁家?简漾一愣,很快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这个郁家,应该指的是海城久负盛名的老牌经商家族。

  他们家的产业涉及房产、金融、电子、投资和日用,但凡在海城商业圈子里混的人,都听说过郁家的鼎鼎大名。

  这个家族的崛起,不是近代发生的事情。郁家也同简家这种借由企业发家的新贵完全不同,是真正拥有old?money的豪门贵族。据传创始人是民国时期的银行家,家族人丁兴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将家业延续到现在仍经久不衰。

  与其他老牌豪门一样,这个家族十分神秘,一般情况下,外界基本上看不到关于他们家族内部的消息,除非是关乎整个家族命运的大事件。

  而恰好简漾在不久前看过一条关于郁家的新闻,报道上写着郁家前任家长因重症入院疗养,惊动了整个海城的高端医疗资源圈子。

  小报记者甚至用了“豪门巨鳄砸钱续命,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这种噱头满满的标题来博取关注。

  那段时间大街小巷都是关于这条新闻的流言蜚语,连简漾这种消息闭塞的大迷糊都知道了,足矣证明这次事件的热度。

  邝衡居然会与郁家的新任掌舵人有所交集,这让简漾有些费解,也不明白对方这种地位的大人物,怎么会有无法解决的麻烦,还会找到自己这个碌碌无为的小超市老板身上。

  “我……我要怎么帮他?”简漾略带惶恐道。

  邝衡拧眉思索了半响,终于缓缓开口:“我的朋友患有失偶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已经被这种疾病折磨了很多年。”

  “失偶症?”简漾有一瞬间愣神。

  久病成良医,在他自己得过诸多奇奇怪怪的病症之后,也有刻意翻阅过相关的医疗书籍,了解了一部分鲜为人知的小众疾病。

  失偶症其实并不罕见,甚至每个人都曾接触过患有这种疾病早期状态的亲友。

  AO双方缔结婚姻关系后,大部分alpha会为omega伴侣打下永久标记,用以证明此生不渝的爱情。

  但爱情的保质期并非永久,有不少伴侣在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开。最常见的便是因感情破裂而导致离婚,也有更残忍一些的原因,譬如一方因事故或疾病去世,丧偶的一方也会永久失去伴侣的信息素。

  触发失偶症的诱因大多是由于类似情况,但并不是每一个失去伴侣的人都会患上失偶症。

  三个月以内的伴侣信息素缺失,尚在人体的耐受范围以内。也就是说,只要在三个月之中,去医院进行专业的腺体“清洗”手术,就能剥除对方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便不会患上真正意义上的失偶症。

  大多离婚后的AO都会去进行这项手术,丧偶情况亦然。

  让简漾想不通的是,这位郁家大佬为什么会情愿饱受疾病折磨多年,也不知道去医院处理一下腺体。

  “失偶症这么痛苦,他为什么不去医院将omega的烙印直接清洗掉呢?”简漾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邝衡深深叹了口气:“他还爱着自己的omega,所以一直保留着对方的印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想着把对方找回来,真是傻到无可救药。”

  傻到无可救药?简漾在这一刻拥有了短暂的共情能力,他认为这不是傻,而是对爱情的忠贞,大部分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那位郁家大佬,倒也是个情种,可既然深爱自己的omega,为什么会流离失散了这么多年呢?

第62章 郁美人

  “那么,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呢?”简漾慎重考虑了一会儿后,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邝衡也沉默了一阵,酝酿好合适的说辞,才缓缓开口:

  “一般情况下的失偶症,可以通过omega人造信息素进行缓解,可我这位朋友不行。他患病太久,已经对市场上现有的替代信息素产生了很高的耐受性,基本上所有人工干预手段在他身上都失效了。”

  “那……”简漾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原由,邝衡找到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的S级治愈型信息素。

  毕竟自己也就这点拿得出手的优势,其他方面实在帮不到对方那样的大人物。

  邝衡的话很快印证了简漾的猜测:

  “他的病情目前只能通过天然信息素提纯后进行治疗,并且对信息素的等级要求非常严格。他之前在国外有长期供应者,回国以后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简漾有些疑惑:“以郁家的势力和财力,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供应者吗?”

  邝衡摇摇头:“不是找不到,而是短期内找不到。海城腺体医疗协会记录在案的十多位S++级信息素omega,他们已经想办法联系到了四位,都无法顺利匹配,剩下的几人都接受过永久标记,更加不行。”

  “必须要S++的信息素吗?”简漾不自觉握紧了拳。

  “嗯,别的omega信息素纯度达不到要求,提纯过后的总量微乎其微,根本无法抑制他的症状。”

  “哎……他这些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连正常行走也做不到,只能被架在轮椅上,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如果再找不到能匹配的信息素,后果不堪设想……”

  小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哥怎么会舍得让你出面呢,我知道信息素对omega来说很敏感也很重要……我……这次算我求你了。”

  邝衡捂住眼眶,沉沉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

  简漾没有马上答话,他紧紧握着车门上的把手,联想到那位郁先生因失偶症晚期遭受的折磨,不由打了个寒颤。

  曾患有极渴症的简漾有过切身体会,陷入求偶状态的腺体产生应激反应,在那段日子里将他折腾得全身叛变,生活无法自理。

  腺体是AO的命脉所在,连求偶应激也能造成这样的处境,那失偶呢?何况是一失就失了二十多年。

  那种难受与无助,也许是极渴症的成百上千倍吧。

  简漾实在有些犹豫不决,一是为完全陌生的alpha提供信息素,有些违背道德礼数,也有愧于自己的alpha伴侣,若是程郁知道了,肯定会不好想。

  二是听邝衡的描述,信息素需要提纯过后才能使用,明显不是面对面散发一点安抚信息素那么简单,很可能与信息素萃取一样,要进行颇为复杂的提取手术。

  简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再次开口:

  “邝哥,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个条件,希望你能理解。这件事我需要和男友商量一下,当然,我不会向他透露郁先生的任何个人信息,只是这种与信息素有关的援助关系,我认为有必要让我的伴侣知情。”

  邝衡沉吟片刻才接话道:“当然,你的考虑很合理,我完全能理解,只要不透露郁先生的相关信息,其他判断和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邝衡并没有与程郁打过照面,却还是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了可能产生抵触情绪的点:

  “小简,你放心,郁家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整个过程都会依靠医疗手段进行,不会让你与对方进行任何非常规接触,这点你和你的男友都可以放心。”

  简漾郑重地点了点头,有外人在,也不方便给程郁打电话,于是他给对方发了个微信。

  竹间:〔喂你在吗〕

  竹间:程郁,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先答应我别着急也别激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与我的信息素有关,我想由你来帮我做这个决定。

  竹间:我的一位好友向我寻求信息素方面的援助,他熟识的某位病人患有失偶症晚期,如果没有合适的信息素,可能会长时间饱受病情折磨。

  竹间:我打算先暂时向他提供援助,为病人预留出寻找长期供应者的时间。整个过程都是通过医疗手段,可能只需要一次,也可能是两到三次。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要先见过对方才知道。

  竹间: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简漾发完信息后,手心里因紧张沁满了冷汗,如坐针毡地等着程郁回信,过了十来分钟,对方才发来回复。

  禾呈:说实话,我不乐意,也不想让你去,不管是对于信息素还是你的身体健康,这都是一种牺牲。

  禾呈:但我支持你的决定,答应我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为他人提供帮助的前提是不伤害到你自己。

  禾呈:去吧,记得随时和我保持联系,乖。

  简漾松了口气,盯着那个霸气外露的“乖”字,又有种别扭又好笑的欣慰,程郁“大哥哥”今天还是挺靠得住的。

  “我男友同意了,那边情况紧急,是不是现在就要过去?”

  简漾话还没说完便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明显也为那位病人的身体状况捏了一把汗,援助态度积极。

  得到简漾的答复后,邝衡再顾不上说话,直接启动了车子。

  底盘稳定的商务轿车顺着高速疾驰,车速与邝衡的心境一样急迫,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座宏伟古朴的庄园。

  简漾透过车窗瞟了一眼庄园门口的石牌——郁香小榭。

  榭字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园林水榭,车子驶进庄园内部,简漾便觉得这个名字取得非常应景。

  入目是一座中西结合的雅致大宅,主宅四周有洁净清透的小渠环绕,水声潺潺。透过半掩的窗扉望进去,屋子里一应摆设都有颇具年代感。

  墨绿色的藤蔓爬满了西面避阳的墙面,蜿蜒的绿枝恰好描摹出花纹般的形状,点缀在老旧的墙面上,有浓厚的岁月沉积感。

  更让简漾称奇的是,明明时值深秋,院中却开放着大片的郁金香,草坪也打理得很是齐整。

  郁金香的花期是三到五月,简漾不由感叹,郁家果然拥有“钞能力”,能违背自然规律构建想要的场景。

  院中人来人往,大约是这座大宅内的家眷与佣人。

  邝衡跟随管家的指引停好车后,为副驾驶的简漾打开车门,两人继续跟着管家往主宅门口走。

  穿过门廊和宽敞的大厅,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里,简漾终于见到了此次需求他援助的正主。

  如同邝衡描述的一样,男人瘫坐在轮椅上,手背上扎着输液管,露在衣袖外的一截胳膊清瘦嶙峋,隐约还能瞧见淡青色的血管。

  但简漾觉得对方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并非孱弱的病人,而是落难的王子,清贵优雅,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翩然的风度。

  “咳……阿衡,你过来了。”郁先生轻轻咳嗽两声,向挚友投来感激的目光。

  邝衡匆匆走过去扶住轮椅,将他从阴影处推到房间中央,男人的容貌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

  这位郁先生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左右,与邝衡同龄。长目,薄唇,头发微长但干枯,有种年长者特有的俊朗与潇洒,消瘦苍白的脸颊却印证了他不容乐观的健康情况。

  看清对方的样貌,简漾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副画面——凄风苦雨过后,院中的郁金香散落了一地,花瓣被摧折凋零,却不失华丽的色彩,有种可悲又哀婉的美。

  郁先生年轻时,应该是一位大美人吧。

  简漾突然感觉对方的容貌有种熟悉感,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却一时无法想通为何熟悉。

  “迟哥,这位是我老板家的公子,简漾,之前有跟你提过。”邝衡介绍道。

  郁先生闻言朝简漾微微颔首:“让小简兄弟见笑了,咳……这次要麻烦你了,实在惭愧。”

  对方的态度让简漾感到颇为诧异,郁家的新任掌舵人,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居然这样温和可亲。与邝衡给他的感觉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老大哥。

  简漾躬身回礼:“郁先生不用客气,邝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郁先生似乎对简漾谦和的语气非常受用,特意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笑容,却因脸色过于苍白,看起来很没力度。

  简漾脑子里突然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郁先生的长相,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就像是………

  像是上了年纪,又将冷淡气质完全剥离掉的程郁!

  一样深邃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与唇形,连发际线的轮廓都一模一样。

  如果说程郁的面容是不近人情的山巅雪,那眼前这位郁先生就是皎洁清朗的云中月。

  如镜像一般神似,只是在气质上天差地别。

  若是没有亲缘关系,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程郁名字里的“郁”字,是过分巧合,还是与郁先生存在某种关联?

  简漾彻底懵住了。

  郁先生按下宅内联络用的通话器,下达了简单的指令,又抬头对简漾温声道:

  “要麻烦简公子跟我这边的医生走一趟了,设备都在这栋楼里,很快就能完成初步匹配,辛苦你了,咳咳……”

  简漾愣愣点了点头,房门很快被敲响,随后进来的医生向几人点头行礼,将简漾领出了房间。

第63章 又一圈

  郁家的私人诊室比简漾想象中还要豪华,不仅各类高端设备齐全,穿着白衣的医疗团队看起来也是实力斐然。

  其中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与科幻电影中的未来医疗舱一般,大气又唬人。

  简漾不由再次感叹郁家的“钞能力”,连他这个“半路发家”的大企业公子,也无法想象维护这样的团队需要花多少钱。

  “简少爷,我们这里的检查设备都是无创型,不会有明显的痛感,您别怕。”穿着中山装的老管家将简漾扶上操作台,恭敬地退到一旁,全程陪同等候。

  简漾安静地趴着,感觉后颈的隔离贴被医生轻轻撕掉,接着是一阵触电般的麻痒,间或有一些针刺般的轻微痛觉。

  没过几分钟,医生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检查已经完成了。

  管家将简漾扶起来,领着他坐到一旁喝了杯热茶,稍作休息:“简少爷,您稍等一下,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几位医生小声交流着,在一台仪器后方讨论着复杂的检验参数与黑白影像图。

  简漾将手中的红茶吹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刚品了一小口,就看到一位外国医生走到管家面前,慎重地点了点头。

  老管家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眼中布满呼之欲出的惊喜:

  “简少爷,您的腺体完全符合标准,我现在先去通知老爷,您在这里配合医生完成后续的信息素提取,我很快就会回来。”

  简漾也舒了口气,现在他对那位郁先生的在意程度,已经不仅限于普通人出于善意对病痛者的同情,而是增加了另外一种心理成分。

  简漾有种莫名的直觉,郁先生与程郁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

  那两张脸,实在是太像了,连手指上的骨节,都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有没有可能,郁先生就是程郁失散多年的亲人?就算不是直系血亲,也可能存在其它血缘关系。

  他甚至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郁先生会不会就是程郁的……

  父亲?!

  简漾不由打了个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前犯了一个浅薄的错误。

  程郁在返祖状态时曾开口描述过他的爸爸,自己便认为对方理应还有一位妈妈。

  可郁先生是如假包换的alpha,且多年以来都呆在国外,那程郁口中的爸爸,会不会是他的omega父亲?

  程郁的双亲,其实是男a和男o的组合?

  简漾只觉醍醐灌顶,不自觉握紧了手指,满心的疑惑驱使他去探究这件事,可他曾答应过邝衡,绝不透露郁先生的个人信息。

  地位那样显赫的人,一丁点风吹草动的流言,都能催生出惊涛骇浪,这个猜测目前为止绝不能透露给程郁,那便只能从郁先生身上入手。

  这时医生们做好了准备工作,将简漾请回操作台落座,一位黑发黑眸的医生用中文与他沟通道:

  “简先生,我们的提取方式并不会造成创伤,但需要五个小时的操作时长,在我们放置好设备后,您可以自由活动,不会影响您的任何行为。”

  简漾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又要上一次手术台,像之前的信息素萃取手术一样,扎着针管被仪器“榨干”信息素。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居然没有创伤?

  科技造福人类,向钞能力低头!

  医生将一个聚酯弹性材料制造的精密颈圈套在了简漾的脖子后方,调整片刻,直到完全与他的腺体贴合。

  对方按下启动按钮后,简漾立刻感受到腺体在承受一种吸力,很奇怪,但不难受,像是被发热的吸盘粘住,不停拉扯。

  这种级别的高端设备,简漾搞不清其工作原理,只能猜想大约是负压真空吸引器一类的设备。

  “好了,简先生,您只需要佩戴这台设备五个小时,就能完成信息素提取,可以适当多活动一下,加速血液循环,有助于信息素分泌。”

  简漾试着晃了晃脖子,结果完全晃不动,他有些好笑地想:自己是不是和颈圈太有缘了,这才短短几个月,已经将各种类型的伊丽莎白圈都尝试过了。

  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只得了皮肤病还落枕的猫,八字属圆,命中犯圈。

  这时管家正好推门进来,看到简漾已经带上了设备,欣慰又关切道:“您感觉还好吧?”

  简漾只能用眨眼来代替点头,微笑道:“挺好,像在按摩,热烘烘的。”

  管家躬身将他扶起来:“老爷怕您在这边呆着会有些无聊,请您过去坐坐,喝点好茶。”

  简漾一听还能有机会和郁先生接触,瞬间打起了精神。

  对方虽然是位大佬,但性格温和,看起来挺好打交道的。

  简漾开始琢磨,能不能从聊天里套出一点信息,打探郁先生那位omega的情况,从而判断他与程郁是否存在关联。

  “好的,您稍等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就跟您过去。”

  简漾向管家答复后,在对方的指引下,找到了这层楼的盥洗室。

  上洗手间是假的,紧张才是真的。

  简漾很有自知之明,让他一个曾罹患自闭症的闷葫芦去打探消息,那不是跟让瞎子去做珠宝鉴定一样不靠谱。

  何况对方还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大佬,简漾这次真的怂了,但为了程郁,他仍打算尽力试一试。

  坐在充满民国风味的复古马桶盖上,简漾很没出息地掏出了手机,给自家男朋友拨了个视频通话,想要寻求一点精神上的鼓励。

  过了二十多秒,视频才接通,简漾很快发现,程郁也在厕所里,两人大眼瞪小眼,看清对方的处境后,都有些尴尬又好笑。

  看到程郁将手机置于斜下方45度的死亡视角,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简漾憋不住笑了出来,紧绷的心也放松了许多:“你怎么也在厕所?”

  程郁羞赧地抿了抿唇:“我和几位高层在一起集中办公,加班处理一点资料,接到你的视频就溜到卫生间里来了。”

  简漾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上程郁的脸颊,软声道:“早点忙完回去休息,我今天可能要在这边呆到凌晨,到家后会给你留言的。”

  简漾将手机镜头拉远了一点,程郁这才看清他脖子上的仪器,紧张道:“宝贝,你脖子上带的什么?”

  简漾突然升起一股谜之得意,又凑近了些,显摆道:“看起来是不是很厉害?这是提取信息素的设备,一丁点皮都不用破,也不用抽血,跟变魔法一样,带五个小时就能搞定了。”

  程郁宠溺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略带孩子气的omega,温声道:“不用扎针就好,乖,结束了早点回家,我会等你的消息。”

  简漾知道程郁还有正事要忙,不方便一直躲在厕所里接视频,依依不舍地道别:“好吧,明天见。”

  刚准备按下挂断键,简漾又想起什么,眼底亮起璀璨的光彩:“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特别有动力,你要不要给我加把油?”

  程郁不懂简漾在说什么,只以为他善心使然,因帮助到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而感到自豪,于是很捧场地低声哄道:

  “嗯,加油,我的小天使最善良,也最漂亮。”

  啧啧啧,沉迷哄人的程哥哥又来了,简漾一阵牙酸,却乐呵呵地鼓起脸颊,比了个必胜的手势,眼中晶莹闪亮。

  程郁忍不住在手机屏幕上落了个吻,唇角微扬:这只爱躲在沙坑里的小螃蟹,终于敢爬出地面横行无忌了。

第64章 贵人哀

  简漾匆匆洗了个手,又对着镜子演练了一遍礼貌得体的表情,才推开盥洗室的门,跟着管家前往郁先生所在的房间。

  进门时,邝衡正在帮郁先生泡茶,红木制成的小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一旁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着茶香袅袅上升。

  此时的郁先生带着一副金丝镜框,正在把玩一只茶宠,看到简漾进门后,朝他露出个温和的微笑:

  “简公子来了,检查时感觉还好吧?”

  简漾看到对方目前的状态还算轻松,彻底放下心来,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颈圈,语调活泼:

  “医生手法很专业,基本没什么感觉。那个……郁先生,医生说还有五个小时才能完成提取,要在这儿叨扰您一阵了。”

  郁先生淡然一笑,朝简漾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在场三人按长幼次序入座,坐在中间的邝衡看起来是最开心的那个,他主动揽下泡茶的活计,将茶叶泡在沸水中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里,置于简漾面前:

  “小简,你这次可算帮了大忙,等新的小森林建起来,我天天过来给你当义工。”

  简漾放缓力道,端起那枚薄脆的青瓷茶碗,轻托于掌心调笑道:“还是别了,小森林可容不下邝哥你这尊大佛,我爸可能会亲自上门捞人。”

  喝茶这件事对男性来说有种魔力,与喝酒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一旦喝上了,总想唠点什么,用以佐味。

  连虚弱不堪的郁先生也逃不脱这种吸引力。

  “阿衡,你这位小兄弟秉性端方,倒是与我相和,若是不嫌弃,也可以随你喊我一声迟哥,叫先生太过生疏。”

  郁先生笑得春风和煦,如同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眸中透亮,水光曳影。

  大佬都发话了,简漾非常上道,立刻叫了声“迟哥”,叫完才发觉不对劲。

  若对方真是程郁的父亲,自己将他称作兄辈,那程郁岂不是就变成了小辈?

  简叔叔?程贤侄?

  不了不了,有点可怕。

  “迟……您和邝哥认识很多年了吗?”简漾默默将称呼隐去,有些笨拙地开口打探消息。

  郁先生轻咳了两声,点头道:“年轻的时候总玩在一处,海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一个圈子里的小辈,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就称兄道弟了。”

  邝衡朗声大笑,也打开了话匣子:“小简啊,你可别被迟哥现在的身份吓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可混了,成天不务正业,是我们这群纨绔里的老大。”

  郁先生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打趣道:“咱们当年倒也算得上纨绔,只是没想到你现在还能走上正道,踏踏实实做起了生意。”

  听到大佬们回顾当年的往事,简漾不由有些激动,接话道:“邝哥当年居然也是公子哥?我还当他是全能学霸一类的人物呢,现在我爸的公司可离不了他。”

  邝衡老脸一红,努着嘴反驳道:“谁年轻时没犯过浑,男人什么时候觉悟都不算迟。”

  郁先生听到这句话,眼中漫上些伤感,叹息道:“不能这样说,有时候迟了就是迟了,悔悟得再透彻也没用。”

  简漾脑袋里的小灯泡倏地亮了起来,机会来了!

  男人一旦进入“想当年”的状态,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很容易从中套出话来。

  “您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海城,兄弟们都在这里,不会舍不得吗?”

  简漾刚问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对方的家族体系庞大复杂,一定是有必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背井离乡,可能还会牵出些郁家的隐秘传闻来。

  郁先生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坦然道:“家族大了,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我不过是当年族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简漾越听越心惊,果然与家族利益有关,郁先生出走他乡,一定不是自愿的。

  看着简漾逐渐垮下来的脸色,郁先生不由失笑,安抚道:

  “小简不用为这些旧事上心,这是很自然的竞争法则,就像狮群里的王者交替,败了的一方,不能被新王容忍,就会被驱逐出族群。”

  简漾静静凝视郁先生那张与程郁有九分相似的脸,有些情绪涌了上来。

  他无意探究豪门内部的恩怨纠葛,只是为这种现实无奈导致的分别感到唏嘘。

  简漾不由脑补,若是他家老简当年多生了几个儿子,年长又能干的坏哥哥掌控了家里的大权,把自己这个自闭又咸鱼的废物弟弟赶出家门,发配到苦寒边疆牧马放羊……

  停!有点夸张了。

  简漾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恐怖的想象中脱离出来。

  “那您的病……”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出了关键问题。

  郁先生愣了一瞬,随即苦笑道:“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故事,我和我的爱人被现实拆散了,所以我患上了这种病,你们年轻人应该不能理解这种俗套的剧情。”

  简漾连忙摇头否认,却一时想不出确切的说辞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他不但能理解,甚至非常崇拜郁先生。

  与残酷的现实对抗很难,对爱情保持忠贞更难。

  郁先生已经尽力了,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失偶症抗争二十余年的alpha。

  当腺体与大脑完全背离,如果没有郁家这样的财力,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下来。

  邝衡也跟着回忆起了往事,接话道:“迟哥,你走之后,我担心小霜哥没人照料,曾经派人找了他两个多月。但找遍整个海城,也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你说小霜哥是不是回他老家去了?”

  爱人的名字像是一句咒语,郁先生眉间突然漫上痛苦的神色,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搐。

  他紧锁眉头,按下了通话器上的呼叫按钮,沉声吩咐:“叫人过来,我犯病了。”

  很快就有三四位医生冲进房间,推着郁先生的轮椅将他带了出去,房门被重新阖上,传来一声轻响。

  邝衡十分懊恼,揪起自己的头发闷声道:“都怪我,我干嘛要提那个人的名字……哎,就剩几个小时了,说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刺激他。”

  简漾倏地坐直了身体,除了为郁先生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更多是得到关键信息的激动。

  小霜哥……小霜,郁先生的omega名字里有一个霜字!

  简漾觉得自己拿到了至关重要的通关密码,现在只剩下一步:从程郁口中套出他爸爸的名字,就能判定自己的猜想是否准确。

  简漾又看了一眼仍在自我反省的邝衡,心头一动,追问道:“邝哥,你以前见过郁先生的omega吗?”

  邝衡努力回想了一阵,点头道:“当然见过,迟哥和他的omega感情很好,那两年都是亲密无间,一直将对方带在身边。”

  “那……”简漾把心一横,强撑起胆子询问道:“他们……有没有孩子?”

  邝衡一怔,立刻否定道:“没有吧,这事我没听说过,小霜哥身体不太好,迟哥一直很心疼他,不会在婚前这么没有分寸。他们还没修成正果就被迫分开了,不可能留下孩子的。”

  简漾沉默了,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已经够多了,只是差一根线将它们穿起来,而程郁就是那根至关重要的索引线。一切还需要等待时机,急不得。

  一个多小时后,郁先生被医生推了回来,他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苍白虚弱的模样,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对不住,让小简兄弟看笑话了。”

  简漾心头一酸,用力地摇摇头:“您别这么说,再过两个多小时,我的信息素就能帮到您了,以后只要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过来。”

  郁先生淡淡笑了笑:“我也是身不由己,若不是必须要接下家族的大摊子,就这样子苟延残喘下去也无妨。但郁家眼下需要一位健康且坚强的话事人,兄弟们老的老病的病,这辈只剩我一个壮年的主家血脉,所以只能把我这个无德又无能的边缘人招了回来。”

  简漾拼命眨眼否认:“您别这样妄自菲薄,您很好……”

  “这次是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也不要嫌弃我这位老大哥。”郁先生努力探出手来,虚虚拍了拍简漾的肩膀,传递真诚的感激与情谊。

  茶壶上升起白雾,三人再次围坐在桌边笑谈往事,耐心等待最后的两个多小时过去。

  这种与友人把茶言欢的经历是简漾不曾有过的,他只觉得一种久违的安宁感涤净了胸中的忐忑,脑海一片澄澈。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离最终时间还差半个小时,郁先生却由于过度虚弱,倚在轮椅上睡了过去。

  简漾与邝衡放下手中的茶杯,很默契地都没有再出声。

  轮椅上的男人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融于灯光下。

  素色唐装的盘扣一直扣到最上端,握着茶宠的大手骨节分明,每一轮指甲都修剪得干净齐整,连鬓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入睡后眉眼间的舒朗却将这份严谨稍稍冲淡,显得温和又慈祥。

  这样一位贵人,这样的打扮,在这样一栋古朴的老宅里,很容易让人产生模糊时光的错觉。

  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副画,一副只存在于时间缝隙中的画,让简漾舍不得去打扰它。

  小郁,若是为你找回这样的一位爸爸,能不能将你过去经历的遗憾与苦难填平一点点呢?

第65章 回潮期

  过了没多久,简漾脖子上的仪器震了一下,随后便有医生推开门,将他带回诊室进行后续检查。

  待颈圈摘掉后,简漾活动了一下脖子,只觉得神清气爽,又能摇头晃脑瞎得瑟了。

  接着医生快速为他进行了血压和心率等一系列常规检查,确定简漾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终于完成使命,告知他现在就可以回家休息。

  简漾同管家和医生们道别后,与邝衡一起离开了郁香小榭。车子还没开进市区,程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简漾将听筒音量调小,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喂,你刚加完班吗,我这边也正好结束,在回家的路上呢。”

  程郁那头非常安静,似乎一个人呆在车里,他沉吟片刻,低声道:“这么晚了,回你父母那边会不会打扰到他们,要不……要不要过来我这边?”

  简漾一愣,随后脸就红了,很轻地说了声:“好,一会儿见。”

  程郁突然提出留宿的要求,简漾并不意外,他其实提前预想过这种发展。

  他与程郁的临时标记发生在半个月以前,简漾之前便计算过,到这两天正好是标记消退的最后期限。

  简漾曾在高中生理课上学过一个常识,临时标记消退时,alpha和omega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回潮期反应。

  这种生理现象其实很好理解,就像是QQ会员快要到期时,系统会为用户发送续订通知,提醒用户尽快续费。

  简漾脖子上的那枚临时标记马上就要消失了,腺体立刻将这个讯号发送给大脑,提醒他快去找自己的alpha“续咬”一口。

  他这两天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程郁的依赖感在加深,也非常渴望与对方有更亲昵的接触。

  不只是omega,alpha同样会感应到这种欠费状态。程郁虽然失忆,但他身体上的烙印并没有消除,自然会对简漾产生更深层的渴望。

  大晚上的去男朋友家留宿,这是要续费的节奏吗?

  简漾有点心慌,又有点小期待。

  好吧,说错了,是很期待。

  简漾红着脸将程郁家的地址转发给邝衡,小声道:“邝哥,麻烦你把我送到这里,到小区门口就行。”

  邝衡没说什么,切换导航后,很快将简漾送到了目的地。

  “小简,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工地上我帮你看着,不用担心。”邝衡将车窗摇下,朝简漾挥手道别。

  “好的,谢谢邝哥。”简漾拢了拢外套的衣领,转身朝小区内走。

  简漾之前在程郁家暂住时,到物业录过面部识别,进门时“叮”的一声,小区闸门自动开启,他一路畅通无阻,不过五分钟就走到了程郁家门口。

  简漾搓了搓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随即按响了门铃。

  大门被从内拉开,门里是穿着一身棉绒睡衣的程郁,他似乎已经洗过澡,松软的刘海垂在眼前,还带着点热烘烘的湿气。

  “今晚风真大,冷死我了……”简漾哈出一口寒气,话音还未落下,就被程郁拥进怀中,alpha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温暖气息,很快将简漾凉透的身体捂热了。

  “今晚还顺利吧?”程郁保持拥抱的姿势,将清瘦的omega直接拎了起来,简漾双脚离地,被程郁一路抱进开着空调的卧室里。

  “很顺利,也没遭什么罪,对方是很好的人。”

  简漾软绵绵地倚在程郁身上,任由他将自己的外衣剥掉,白天在工地上呆过,外套上还沾着点油漆,看起来脏兮兮的。

  “先去洗个澡,暖暖身子。”

  程郁从抽屉里拿了一卷新毛巾,又找了件没穿过的新体恤,递到简漾手中,还顺手拍了拍对方的小屁股,以示催促。

  简漾被他拍得头皮一麻:越来越奇怪了,程郁上哪儿学的这些歪招?

  有一点点羞耻……

  好吧,说错了,是亿点点……

  十五分钟后,简漾洗漱完出来,握着方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漉漉的发尾。

  程郁没说话,直接把人拎到床边坐下,开始帮他吹头发。

  简漾有些好笑,程“哥哥”照顾起人来,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响,程郁速战速决,展示了tony老师般高超的手艺,五分钟内就解决了简漾那一头蓬松的小软毛。

  简漾有些怀疑,挪步到衣柜边,盯着穿衣镜里的蓬蓬头看了好一会儿,抬眼对上程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定模样,叹气道:

  “顺毛兔都让你吹成刺猬球了。”

  程郁明显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明早再用发蜡压一压。”

  简漾抿着嘴憋笑,立刻钻进了被窝里,程郁很快也踢掉拖鞋,一条腿跨上床,顺手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壁灯。

  这是程郁记忆里第一次与自己的omega同床共枕,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紧张过度的alpha直挺挺躺着,比站军姿还要严肃,连脚趾都绷得僵硬扭曲,生怕自己冒犯到对方。

  直到简漾稍稍挪了挪身子,贴近程郁,嘴巴微张,舌尖弹出来一小截,很快地舔了一下嘴唇,刻意逗弄道:“你这样睡得着吗?”

  就那点一闪而过的水红色,点燃了程郁的眼睛,心脏砰砰猛跳,腺体在回潮期分泌的激素充实了alpha的胆量。

  “睡不着……”程郁缓慢地偏下头,面对一脸玩味的简漾,静静凝视了半响,给对方预留足了反应的时间,才卑微地吻了下去。

  “想亲你,想得睡不着。”

  程郁轻轻咬住觊觎已久的那抹水红,在喘气的间隙含糊道。

  这是程郁记忆里的初吻,美好到超出他的想象。

  那一团小巧的水色唇瓣比他想象中更香更软,叫他一刻都舍不得放开,身体里灼烧的热度都在叫嚣着将它吞吃入腹,脑袋里仿佛通了十万伏特的电流。

  可事实是程郁只敢浅尝辄止,毫无章法地咬了一小会,便老老实实退开,可能连十秒钟都不到。

  alpha全身肌肉绷紧到近乎发疼,驱使他再靠近omega一点,但程郁却握紧了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退开一小截距离。

  简漾双颊粉红,眼中水光潋滟,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程总裁果然连程大猫都不如,程大猫还敢没头没脑地乱咬一气,轮到程总裁,又变回了早恋免疫的小学鸡。

  小学鸡本鸡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初吻”带来的震撼里。

  他晚上哄简漾的时候,曾叫了对方小天使,这个幼稚的称呼并不是凭空而来。

  程郁的确觉得简漾很像天使,他长得那么漂亮,心思又干净到不真实,还总是一副呆萌无辜的样子,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可自己现在是对待小天使该有的态度吗?

  程总裁现在只想把他的天使从云端扯下来,剥开他圣洁的白衣,欺负他,咬伤他,弄疼他。

  他一面想要好好保护简漾,一面又疯狂地想要毁坏他。

  这样的想法,真是十恶不赦!

  简漾斜倚在枕头上,默默观察alpha纠结别扭的面部表情,唇角快要翘上天。

  这样的程郁,真是太可爱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程郁还处在天人交战状态。简漾实在憋不住了,轻声开口道:“你不要这么紧张,虽然你记不起来,但我们以前经常在一个床上睡觉,真的。”

  何止是在一个床上睡过觉,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特润型24-1只,可都是你在我身上用掉的。

  简漾默默隐去了这一部分。

  程郁愣愣偏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简漾。

  看他过于蓬松的头发,鸦羽似的长睫毛,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和稍微有点肉感的光滑脸颊。

  崇高与堕落相伴而生,圣洁到了极致,也是一种致命的性感。

  程郁感觉自己忍不住了,心软成了一摊流体,又硬到快要爆裂。

  简漾的话适时提醒了程郁,他们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恋人关系,在一张床上睡觉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紧张的。

  等等,何止是一起睡觉,还有72次!

  程郁记起了差点被自己淡忘掉的那个数字:72。这是一个饱含魔力的数字,比什么鸡汤格言都要洗脑。

  都把小兔子酱酱酿酿过72次了,自己到底在怂个什么?

  程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亲上去的,好像是先握住了简漾的手,另一只手顺势按在他肩膀上,紧接着就不管不顾地低头啃了上去。

  简漾的接吻技能闲置了半个月,又生疏了不少,在alpha猛烈的攻势下,完全忘了该怎么换气。

  等到程郁稍稍退开,简老板仿佛是被小妖精吸干了精气的书生,憋气憋到一脸菜色。

  “放松,喘口气。”程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提醒道。

  简漾缓过神来,猛地深吸一口气,又呛到了自己,拍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程郁一脸无可奈何的宠溺,将咳到眼眶通红的omega搂进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背。

  “还睡不睡了?”alpha红着耳尖轻声问。

  简漾抬起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脸颊泛着粉红,总算止住了咳,却因为咳嗽有些缺氧,眼前一片白光,脑袋里晕乎乎的。

  “不睡了!”头昏使人胆大,简漾一把揪住程郁的睡衣领口,将人按在床上,笨拙地覆身压了上去。

  “睡什么睡?该续费了!”回潮期的小兔子顾不得半点矜持,满嘴兔言兔语。

  程总裁实在是太憨了,简漾懒得去等他那根迟钝到打结的脑回路转完,直接伸手把他的领口掀开,张开一口白花花的小兔牙,很没威力地咬了上去。

  简漾还没啃上两口,就激发了alpha的征服欲,程郁有些粗暴地将他翻过来,抵在床单上狠狠吻住。

  相交的唇瓣火热不已,两人的舌尖试探性地微微相触,而后,简漾的小兔舌就被程郁勾缠到自己口腔中,缠绕吮吸着。

  两人鼻腔中呼出的热气都暧昧地交融在一起,奶味的甜和青杏的酸在房间内漾开。

  “唔……”简漾用手抵着程郁的胸膛,仰头接受着这个吻,鼻息间全部染上了alpha的味道,程郁烟酒不沾,口腔中清新无味,简漾却意外地尝到了一丝甜味,像是简小兔的奶香。

  “你偷吃我家零食了?”简漾眯起眼。

  程郁回想起自己今天在办公室时闷声不响喝掉的那三罐花漾牛奶,有些羞耻地摇摇头:“没……没有。”

  简漾没有功夫深究,程郁和他贴得太紧了,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alpha已经完全硬起来的欲望正抵在自己胯下不自觉磨蹭着。

  程郁也有些上头,将一条大长腿卡进简漾的双腿之间,膝盖无师自通地摩擦着简漾的腿根,满意地听到omega发出了一声隐忍的呜咽后,手往后探,按住他弹嫩的小屁股,继续用火热的欲望蹭他的下身。

  明明不是发情期,简漾却被躁动的alpha挑逗得情动不已,原本干燥的后臀已经开始溢出粘腻的液体,透过白色的内裤浸了出来。

  程郁抽出手来,垂眸看向自己指尖沾染的水渍,低笑着一把将人抱起,让简漾的腿缠在自己的腰上,就这么托着他的臀瓣再次吻了上去。

  “你别这么磨我,好奇怪,”简漾这会儿已经不见刚刚主动扒人衣服的气势,鼓着脸颊小声撒娇道。

  “不是奇怪,宝贝,是舒服,你喜欢的。”程郁总算有了点年上的自觉,又给了自己的omega一个缠绵无比的深吻,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不舍地分开。

  “唔……我那箱特润型是不是被你拿回家了?”简漾这时才想起来必备消耗品。

  “嗯,”程郁也顾不得害臊,连忙点头肯定,快速起身去拿了一盒回来。

  程郁回到床上,顺便脱去上衣,同时将身下的小白兔三两下扒光,凑上去占有意味十足地轻咬住他的喉结,而后薄唇往下,当吸吮住omega胸前的两颗莓果时,简漾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取悦伴侣是alpha的天赋,程郁一会儿用舌尖抵在乳晕上滑动,一会儿轻轻啃咬着那个幼嫩的顶端。

  嘴上忙着,手也没停,他探出修长的手指,照拂另一颗孤单的小红莓,而后捻动轻揉,低声道:“真美。”

  简漾胸口不断起伏着,哪还有还嘴的力气,后臀的水泽愈发丰厚,浸湿了床单。

  他不愿一直处于被动,于是一只手勇敢地探了下去,褪掉alpha的内裤,其中包裹着硬热立刻弹了出来,顶端溢出的透明前液烫得简漾一缩,却被程郁握住手重新按了回去。

  “宝贝,帮我摸摸它。”alpha附在他耳边低声蛊惑道。

  简漾满脸羞红地爱抚着青筋盘绕的柱身,程郁舒爽地低哼,忍不住摆动精壮的腰胯,摩擦着omega柔嫩的掌心。手也没闲着,拖住简漾的臀部探入后穴中轻拢慢捻,耐心做着扩张。

  事实证明,简漾攒了十几年没用过的体液是真的很多,都留给程郁挥霍了,随便揉了几下,就将alpha的掌心彻底糊满。

  “宝贝,你怎么这么多水,好湿。”沉浸在情欲中的alpha满眼痴迷,不自觉说起了荤话。

  简漾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羞得满脸绯红:“闭嘴,就你话多。”

  程郁无师自通的撩拨手段让简漾白皙的肌肤上染上了羞怯的粉色,他轻轻咬着下唇,颤抖着将手再次伸到alpha胯下,一边撸动那根大宝贝一边催促:“别老摸来摸去了,你快一点嘛。”

  傻兔子的兔言兔语让程郁血气上涌,再也无法忍耐了。

  特润型再次上岗就业,程郁为自己推好套套,扶着自己硬得有些发痛的大宝贝,在湿滑的臀瓣上磨蹭了两下,让丰沛的爱液将顶端染得湿滑,才一鼓作气地将粗硬插进omega紧窄湿热的后穴中。

  “唔……”被填满的那一刻,简漾纤瘦的腰身向上挺起,唇中溢出甜腻的娇吟,胀痛和着快感席卷而来,让他只能颤抖着抓住程郁坚实的手臂,小声求饶。

  程郁让他适应了一会,便开始本能地上下律动,只感觉包裹自己的地方湿滑不已,抽动十分顺畅,于是低喘着加快了抽插速度,抽出时只留着头部撑开殷红的穴口,而后又深深地插入,每一下都重重地顶在omega的生殖腔口。

  “太快了……不要……”简漾拧着腰,小腹上薄薄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后穴却比嘴巴诚实,谄媚地紧紧吸吮着alpha的硬热,甜腻的快感如同浓缩花漾牛奶一般在血管中游走。

  浑浑噩噩间,简漾感觉alpha顶弄自己的力道大得吓人,给他一种要被顶坏的错觉,禁不住颤抖着手环住了程郁宽厚的肩膀。

  “坏东西,不要……我不要了!”又是昏了头的兔言兔语,明显欠收拾。

  “明明你也喜欢的,你咬得我那么紧,嗯?”程郁不管不顾地挺动着腰胯,想要惩罚小白兔那张爱说反话的嘴。

  “啊……求你了……”简漾几乎要被层层涌上的快感逼出眼泪,他原本清冽的嗓音已然被欲望浸得湿透,如同一块被热烫融化掉的糖果。

  简漾的讨饶对于alpha来说,简直如同烈性春药,程郁更加快速地抽插着,掐着简漾腰部的力道很大,就像是要将身下的人全部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一直抵着生殖腔口撞,羞耻的撞击声在卧室内回荡。

  简漾忍不住扭着腰身往后缩,却被程郁抓住小屁股往热烫上用力按去。

  处在回潮期的alpha太要命,简漾在这激烈的情事中,几乎要喘不上气,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不知餍足一般,紧紧吸附着alpha的分身。

  “心口不一的小兔子,是会被吃掉的,”程郁一把将简漾抱起来,利用体重让两人的连接处更加深入。

  “唔,你混蛋!”简漾用尽全力咬住alpha的肩膀,呜咽着反驳,小兔牙都要陷进皮肉里。程郁闷哼一声,身下也加重了力道,简漾受不了如此快的频率,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嘶,小兔子也会抓人吗?”程郁的眼底被欲望染得黯沉,用力抓紧简漾的臀瓣,重重挺胯。

  简漾被顶得失神,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声音暗哑,眼眶被雾气氤氲,眼尾染着薄红,程郁狠狠地吻上他的唇,舌尖舔舐着他口腔中的每一处敏感点。

  简漾本能地回吻,那柔顺的样子让程郁的心软了下来,他渐渐放慢动作,害怕弄疼自己的小兔子。

  “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宝贝,要不你自己试着动一下?”程郁抚摸着简漾汗津津的背部,温声安抚道。

  “我……我不会!”简漾身体各处还泛着酥麻,听到程郁的话,不由下身一紧,立刻别开了头。

  “你自己动的话,就不会受不了了。”程郁轻舔简漾薄透的粉色耳廓,低笑着哄劝,那声音如同咒语般蛊惑着omega的神智。

  傻兔子回想起刚刚那阵濒死般的错觉,很没出息地妥协了,轻轻点了点头。

  程郁见状勾唇一笑,有种坏心思得逞的满足感,他躺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兔子跨坐在身上。

  下蹲的动作让omega后穴里的爱液大量涌出体外,温热的液体全都浇在程郁的分身上,爽得他头皮发麻,低喘了一声。

  简漾羞涩地抬臀慢慢吞下那根东西,接着便笨拙地扭动屁股,让体内的粗硬浅浅抽插着,每一下都磨蹭到自己的敏感点,甜美的快感几乎要将他的大脑融化。

  “宝贝……唔,可以再快一点。”程郁享受着omega体内的收缩,伸出手攀上他的前胸,捻住嫣红的小莓果不停揉搓着。

  “啊……”简漾甜喘着,把手撑在程郁厚实的胸膛上,不停扭腰磨蹭,他一低头就可以看到alpha沉溺于欲望中的俊脸,视觉的刺激让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抬腰下落的频率。

  才骑了一会儿,简漾就有些脱力了,他敏感的身体抵抗不了这么汹涌的快感,一下子软倒在程郁怀里。

  “不行了?”程郁将软绵绵的omega翻过来,接上几记凶狠的抽插,刺激得简漾腿根一软,差点环不住的对方的腰。

  “你这个……大……唔……大混球!”简漾挤着眼泪瞎叫唤,被撞击得意识渐渐模糊,只留身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程郁知道他快到了,将简漾的双腿架到自己肩上,空出一只手揉了揉omega身前的玉茎,铃口溢出的爱液很快浸湿了手指。

  随着程郁最后几下又深又狠的捣弄,简漾先高潮了,身前的玉茎颤抖着射出白浊,一股股爱液裹着alpha的分身涌出体外。

  被这样一刺激,程郁也忍不住了,紧贴着omega的生殖腔口射出一股股灼热。同时将简漾的上半身完全搂起来,掰成侧身的角度,偏头咬在他的腺体上,用犬齿在这片珍贵的土壤上打下新的烙印。临时标记续费成功,并没有为这次回潮期留下任何遗憾。

  高潮的余韵持续了很久,简漾不断地喘息着,全身都汗涔涔的,仿佛刚从水中捞出。

  程郁紧紧抱着绵软的简漾,然而他刚射了一次的分身并没有立刻软下去,似乎还没有得到满足,他吻着omega的唇角,哑声问:“宝贝,要不要再来一次?”

  被从里到外吃得透透的小兔子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程郁失笑,看来以后得多带兔兔出门溜溜,帮他锻炼身体。

  “我抱你去洗澡?”程郁接着温声哄道,同时笑着去亲吻他柔软的发。

  “被你榨干了,没力气了……”简漾软着嗓子哼哼唧唧。

  水那么多,哪里榨的干?程郁看够了他脸红气喘的样子,才心满意足地一把抱起怀里的人,去浴室为他清理。

  “睡吧,宝贝晚安。”

  最后两人清清爽爽地躺进被窝时,已是凌晨两点。

  爱侣相拥而眠,夜沉如水,好梦正酣。

第66章 早餐碟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卧室里游走了一遭,给床上的两颗毛脑袋来了一次圣光普照,昨晚折腾到半夜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两只橙黄的小雀站在窗前,透过白色窗帘的缝隙偷窥赖床的屋主和他的omega。

  一条细白的长腿毫无形象地从被子里抻出来,大大咧咧压在身侧的鼓包上。

  鼓包下的alpha丝毫没有感到不适,睡梦中还非常手熟地捞起那条腿,无意识地搓揉了一阵。

  在简漾的梦境里,自己变成了一只长耳蓬毛的小兔子,它在森林里蹦哒得好好的,突然被捕食者掠了去。

  那捕食者长手长脚,身上还特别烫,抓住自己后,似乎不准备直接开吃,而是很有格调地细心腌渍,打算等入味后拿去烹调。

  自己那条肥美的小兔腿被捕食者撒上椒盐与迷迭香,耐心涂抹按压,料理手法娴熟。

  在进烤箱的前一秒,简漾吓得一个哆嗦,总算醒了过来。

  他迷糊了一阵,低头看去,果然,程郁正抓着自己的腿揉捏得正带劲,温热的大掌一缩一张,带起痒痒的触感。

  简漾不由扶额:这什么臭毛病,大猫踩奶吗?

  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快十一点了,后宫白兔软绵绵,从此君王不早朝。

  手机被放回原位,响起轻微的磕碰声,酣睡的alpha却置若罔闻。

  简漾全身酸痛,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又趴坐在床边,歪着脑袋继续打盹。脑袋一垂又一垂,几个月没剪过的头发落下来,糊了满鼻子满脸。

  毛茸茸的头发糊在脸上有点不舒服,睡不安稳,又过了十多分钟,简漾终于醒透了。

  他从衣柜里找了一条程郁的运动裤套上,把松紧带拉到末端,才不至于掉下来,又随便套了件男友的卫衣。

  简漾慢吞吞地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将过长的头发挽起,用捆新牙刷的皮筋在头顶捏了个苹果揪。

  洗漱完毕,水米未进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简漾走回床边,拍了拍程郁长出些胡茬的脸颊:“喂,起床了,我饿了。”

  没醒。

  饥饿的简小兔继续施压:“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弄吃的,可能会把你家厨房炸掉。”

  程郁猛地惊坐而起:“什……什么炸了?!”

  简漾哼唧唧闷笑,捂住自己空荡荡的胃腩撒了个小娇:“我饿了,需要投食。”

  程郁用了半分钟才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洗漱,接着就钻进厨房一阵忙活,为心爱的兔兔准备饲料。

  二十分钟后,简漾就吃上了颇为丰盛的早餐,或许也可以称为中餐。他戳破餐碟中的溏心蛋黄,终于想起来要紧的正事。

  眼下刚刚续上临时标记,正是程郁最依赖自己的时候,不如现在就尝试与他沟通,哄着他透露一点小时候的事。

  为了让程郁彻底放下防备,主动敞开心扉,简漾决定割地赔款,先让他尝点甜头。

  简漾酝酿了一会儿,强压住心底的别扭,软着嗓子叫了一声:“老公,你做的早饭真好吃。”

  咔嚓一声,程总裁手里的竹筷断成了两截。

  马……马什么梅?

  呸,不是,老什么?老公?!

  程郁的脑子里炸起了烟花,只觉得桌上的火腿、鸡蛋、土豆和培根都长出了四肢和五官。

  它们从餐碟中站起来,排队拉着小手,围着自己咿咿呀呀唱起了婚礼进行曲: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土豆举起鲜艳的玫瑰,培根捧着blinblin的大钻戒,火腿拉响礼炮,炸出漫天缤纷绚丽的彩色纸片。

  鸡蛋正了正领结,语调庄严肃穆:“程郁先生,您愿意与简漾先生结为伴侣吗?”

  程先生拼命点头。

  鸡蛋:“不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你是否将爱护他直到永远?”

  程先生:嗯嗯嗯,当然。

  鸡蛋:“在你们今后漫长的人生里,要互相承担、信任、给予希望、共同面对所有的风浪,对彼此的爱永不凋零。”

  程先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的。

  鸡蛋:“上帝将一直在你们左右,祝福有情人永不分离。”

  接着后排的土豆培根火腿唱起了欢乐轻快的Angels?from?the?Realms?of?Glory,婚礼圆满礼成,蛋蛋牧师重新躺回了餐碟里。

  简漾一直盯着自己的alpha,只见他不停点着头,视线空茫,瞳孔没有焦距,像是被什么怪东西魇住了。

  简漾怎么也不会想到,程郁已经对着那碟早餐结了一次婚。

  身为已婚人士的程总裁总算回过神来,耳朵通红,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叉进简漾的盘子里,低声道:“宝贝乖,好吃就多吃点。”

  简漾一脸莫名,手起叉落,把刚刚才为他们俩证婚的蛋蛋牧师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早餐后,简漾等程郁收拾好碗筷,便把人拖到沙发上,打算按计划行事,打听程郁omega爸爸的身份。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简漾顺势倚靠在程郁肩膀上。

  程郁回搂住omega,在他发顶落了个轻吻:“要紧的工作昨天晚上加班处理完了,今天可以调休。”

  简漾立刻顺杆爬:“那我们聊聊天吧,你平时工作太忙了,我们都没有时间说话。”

  程郁毫不掩饰自己对恋人的纵容,捏了捏他头顶那颗可爱的苹果揪,轻声道:“好。”

  简漾灵机一动,按计划诱敌深入:“那我和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现在就看起来那么小,更小只的小奶包会是什么样呢?

  程郁微笑着扬扬眉梢,默许了。

  “我小时候可皮了,我妈说我那时候和庄可爱一个德行……”

  简漾打开了话匣子,最开始只是想发起话题,待会好套程郁的话,不知不觉间得了趣,越说越投入,声情并茂地描述起来。

  程郁安静倾听,看着小奶包手舞足蹈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沉浸到那些旧时光里。

  等简漾说到口干舌燥,才想起来自己的出发点,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看向程郁:“我说的差不多了,你呢?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酷,也跟我说说呗。”

  程郁愣了愣,脸色晦暗下来,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忐忑道:“我小时候……过得不太好,也吃过很多苦,你不要嫌弃我。”

  简漾心头一软,锤了锤他的胸口,佯装成气鼓鼓的样子:“我自个儿的老公,小时候经历不好,吃了苦,我心疼还来不及,要是因为这点儿事就嫌弃,我还是人吗?你把我想成什么坏家伙了?”

  程郁被简漾傲娇的神态逗乐了,亲了亲他的发顶,起身去书房拿了一个盒子回来。

  简漾被程郁手中的盒子吸引了视线,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盒子,有点像十几年前流行的密码锁百宝箱。

  外壳上是幼稚粗糙的图画,那些色彩在漫长的年月中斑驳了许多,有的地方甚至翻起了胶皮,破旧不堪。

  很多人在孩童时期都曾拥有过这样的盒子,将自己珍视的宝贝藏在里面,挂上一把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小破锁,便以为能够锁住自己的童年,阻止它随时间流逝。

  “这是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是我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

  程郁眼中掩藏着简漾无法辨认的情绪,且并不单一,像是浅浅的怀念,又带了一点怯懦。

  更多是破碎凋零的光,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被埋藏在时光深处。

第67章 风霜摧

  程郁将小盒子上的密码锁仔细搓动,输入一串数字后,小锁应声弹开。

  “这个盒子的密码,是我爸爸的生日。”程郁眉眼间带着温驯,语调轻柔。

  简漾瞳孔收缩,一面急切地想要了解那位爸爸的身份,又怕太过鲁莽,刺激到陷入回忆中的脆弱alpha。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箱子,里面装着满分试卷,好不容易集齐的零食包卡片,还有从我爸那顺来的好看的钢笔。我以为有了好看的笔,就能写出漂亮的字,事实证明派克也拯救不了狗爬。”

  简漾刻意发起轻松的话题,想要安抚敏感状态的程郁。

  程郁淡淡一笑,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的东西比盒子本身还要破旧,有几颗残缺的玻璃珠,封面泛黄破损的漫画书,快要削到末端铅笔,几张卷了边的老照片。

  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看起来像是某种交通工具的票根。

  程郁眼眶泛红,拿起一张照片递给简漾,轻声道:“这是我爸爸,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简漾紧张地接过照片,手指用了最轻的力道,生怕自己碰坏了这张看起来脆弱不堪的胶纸。

  照片没什么新意,好在足够清晰,和每个家庭的合影一样,家长抱着孩子,笑得面若桃李。

  程郁说的没错,他爸爸的确很高,照片中的男人虽是坐姿,但看起来修长匀称,光看身高会以为他是一位alpha,但面容却很有omega的感觉。

  画面中的程郁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穿着背带短裤,过膝白袜裹着藕节似的小白腿,小小年纪就有冰块脸的潜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程爸爸看起来就温暖了许多,过耳的黑发垂顺熨帖,眉目如画,五官轮廓精致且柔和,仅凭一张照片就能看出他出众的气质。

  美人在骨不在皮,简漾却觉得程爸爸既有高洁的风骨,又有美貌的皮相。

  程郁说的不假,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简漾故意打趣道:“爸爸明明长得这么温柔,为什么你这么冷感,遗传得有点歪呀。”

  程郁笑着摇摇头:“是我不争气,没有遗传到爸爸的优点。”

  简漾又对着照片看了一遍程郁的脸,还是能找出一点相像的,眼尾处的那一点上挑,唇角处细微的凹陷,左眼瞳孔正下方的一颗褐色小痣。

  血缘是不可磨灭的印记,永远能从微小的细节处找出相似点。

  整体来看,程郁的脸有百分之九十像郁先生,剩下的百分之十来自于程爸爸,但就是这百分之十,像点睛之笔一般,让程郁有了他独特的味道。

  一种冷硬中蕴藏着柔软的味道,像废土上的玫瑰,无人区的灯火,那一丁点的暖意,便是最为珍贵的馈赠。

  “你爸爸他……”简漾一只手拢着相片,另一只手覆上程郁的鬓角,轻缓地抚摸,为他平息内心的不安。

  程郁眼眸低垂,沉默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我爸爸他……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很久了……”

  简漾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瞬间红透了,很快蓄了一汪眼泪,却不敢落下,生怕惊动了比自己还要难过的程郁。

  程郁坐上沙发,紧紧抱住简漾,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抱着唯一的浮木,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强撑出来的淡然:

  “我爸爸身体不好,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生着病,只能去城里的医院治疗。但我们的钱很少很少,他只能留在城里工作赚钱,把我寄养在镇上的一个大院子里。”

  “我的家乡是一个贫困落后的港口,没有维持生计的行业,有很多大人都会外出务工。寄养我的那个院子并不是正规的孤儿院,而是很多在外务工的家长联合租用的院子。”

  “我们都是得不到父母照料,家中又没有老人在世的留守儿童,那里有一个婶婶会为大家做饭,还有一位收取生活费和负责采购的管理者,就像孤儿院院长一样。”

  “管理者除了温饱,不会顾及其它,大家的生活只能自理,年幼的孩子只能仰仗年纪大一点的孩子,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善良的姐姐,大我几岁,她一直默默帮助我、照顾我。”

  “每个月的月底,爸爸都会从城里回来看望我,给我留一笔钱作为生活费,然后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回城里工作。”

  “但我爸爸的病不是单纯的身体上的难受,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他那些年一直恍恍惚惚,像是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看起来很痛苦。”

  程郁停顿了一下,把脸埋在简漾的后颈处,深吸那里的香甜奶味,仿佛只有恋人最治愈的信息素,才能抚平他被勾起的哀伤情绪。

  简漾心中一恸,会不会程爸爸也像郁先生一样,在与爱人失散后患上了失偶症,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症状。

  一个柔弱的omega,孤身带着孩子,连最基本的生计也维持不了,要怎样才能对抗残忍折磨的失偶症?

  没有大笔的金钱可以用来修复身体,也没有可以倚靠的父母亲人,只能把年幼的孩子寄养在那种地方,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无奈?

  但程爸爸也没有清洗自己的腺体,是因为还爱着对方吗?所以想要等自己的alpha回来?

  可爱得那么深,却遭受了多年的离散和病痛,始终等不到那人回来,又会不会生出些许怨恨呢?

  简漾忍不住沉沉叹息,也许爱情除了幸福光鲜的一面,同时也会有纠缠不清的痴痴怨怨吧。

  程郁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语气却更为沉重:

  “我在那座院子里呆了五年,一直到我八岁,每天睁开眼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月底能见到爸爸。那是个很残酷的地方,要是没有姐姐,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生存下来。”

  “管理者很严格,也很市侩,大家都是没有背景的贫苦孩子,自然得不到应有的善待。他会让我们帮着干活,修补渔网、锄地施肥、饲养家禽畜类、为附近的商户代工,但凡小孩子能做的事情,都会塞给我们代劳。”

  “我每天都很累,全身都痛,也吃不饱,但我不敢跟爸爸说,我怕告诉他以后,他就不愿再回城里了,可是如果没有钱治病,爸爸就会活不下去……”

  程郁又沉默了很久,眼眶逐渐红透:

  “我没想到,就算我忍下一切,努力做个不让人担心的乖孩子,爸爸还是活不下去……后来,爸爸在工作的地方出了事,我不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只知道爸爸没了……”

  程郁没有哭,简漾却哭了出来,因自闭症而积累了多年的情感,像是无穷无尽的潮水,眼泪大滴大滴落在alpha的领口处,也荡不尽胸中的悲哀。

  他想收回刚刚自以为是的话,什么叫我老公小时候经历不好,吃了苦,我心疼还来不及?

  程郁从小遭遇到的苦难,根本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简漾一度天真地以为,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已经是最不幸的状态了,他们因为国家战乱,或是家人离散,吃不饱饭,只能依靠救济度日。

  可慈善是国内外的大趋势,一定会有好心人伸出援手,为他们送去温暖,各种扶助穷苦儿童的基金会,都会关注到这些孩子,为他们解决温饱,修建希望小学。

  可现实远没有媒体报道得那样美好,原来有父亲的孩子,也会活得这样艰难,小小的程郁,在那座冰冷残酷的大院子里,到底受了多少苦呢?

  简漾努力抱住自己的alpha,只觉得将自己所有的爱意燃烧殆尽,也弥补不了他遭受过的苦难。

  程郁看到简漾难过的小脸,努力憋出个笑来,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别哭了,再哭就不讲给你听了。”

  “我要听……”简漾将脸埋在程郁的前襟,使劲摇晃脑袋,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他的睡衣上。

  程郁只觉得无奈又心疼,揉了揉omega毛茸茸的小脑袋,继续讲述自己那段晦暗的过去:

  “后来的某一天,我被管理者关到了院子后面的仓库里,每天只给我一点点食物和水,不让我出门,也不想让外人看到我,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爸爸没了这件事是姐姐告诉我的,有天晚上姐姐偷偷跑来,隔着仓库的铁门说,我爸爸出事了,他就职的工厂赔了一笔钱,按通讯地址寄来了我们这边,却被管理者私吞了,他怕落人口实,所以把我藏了起来。”

  “姐姐不知道管理者最终会把我怎么样,一旦让外人知道他私吞了我家的抚恤金,可能会闹到警局去,所以他把我当成了眼中钉,总之不会让我再出现在外人面前。”

  简漾心中阵阵抽痛,失去父亲的小程郁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会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忍心去伤害他。

  人心果然是最伤人的利刃,连那样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被拨动,简漾突然想起自己曾研究过的破晓危机屠夫简介,麦伦的角色经历清楚记载着——

  索拉多姆孤儿院的孤儿,他年幼时发现了孤儿院内不可告人的秘密,管理者为了封口,将他关在地下室囚禁。三年后Mylon将看守者骗入房内绞杀,又一一刺杀囚禁他的管理者。命案发生后,人们发现孤儿院长离奇死于仓库的地下室,而Mylon从此消失无踪,以屠夫的身份重回末世。

  简漾突然紧张了起来,害怕这段麦伦的人物传记是程郁的亲身经历,颤声问:“你后来怎么样了?有报复那位管理者吗?”

  程郁苦笑道:“我能怎么报复,我除了恨,什么也做不到,那时候我才七八岁,要怎么对抗壮年期的大人?”

  “我只能恨他,在黑漆漆的仓库里拼命恨他……用我自己的想象报复他,那些年我不知在梦里把他千刀万剐过多少次,我恨到只想杀了他……”

  简漾呼出一口浊气,原来麦伦的经历,的确是程郁的心灵映射,他没办法真正杀了对方,只能在自己搭建的游戏世界里,宣泄滔天的恨意。

  程郁收敛情绪,从百宝箱里拿出那张破损的票根,伸手递给简漾:“这是一张船票。”

  简漾接过来仔细端详,莲港——海城东港,32元,20xx年x月x日,是距离现在已经有18年的一张船票。

  “我被管理者关在仓库里三个多月,后来姐姐终于找到机会,趁对方醉酒的时候偷到钥匙,把我放了出来,她用自己仅剩的生活费为我买了这张票,把我送上一艘前往海城的渡船。”

  “我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可能会被一直关下去……在绝望和仇恨里一点点疯掉……”

  “再后来的日子就变好了,逃出那个地狱,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在海城流浪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婆婆,她是卖菜的商贩,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她的子女抛弃了她,和我一样都没有亲人。”

  “她把我捡回去,给我好吃的肉包子,干净的衣服,像对待自己的孙子一样对待我……”

  “那时我身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唯一的亲人已经去世,刚好符合法规上弃儿的标准,婆婆也恰好有抚养我的经济能力,她便正式收养了我,去相关机构办理好手续,在户口本上印下了我的名字。

  “婆婆很疼我,她用小铺子赚来的钱送我去上学,我终于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白天专注学业,放学回家后孝敬我的婆婆,为她做饭洗衣捶腿,那时候……真的很幸福……”

  程郁说起婆婆时,眼底流淌着细碎的温柔,很轻很暖,满是怀念。

  简漾也感同身受,这世界上的确有很多恶魔,但天使也不会少,那位婆婆,就是天使降临在人间,拯救了受尽疾苦的小程郁。

  不出意外,程郁的百宝箱里有一张他和婆婆的合影,照片里的婆婆两鬓斑白,却笑得温暖慈祥。

  穿着校服的程郁已经长到很高了,手臂亲热地搭在婆婆的肩膀上,将佝偻的老人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冷硬的唇角明显上扬,笑意浸透眼底。

  爸爸怀里的小包子长大了,成了清秀俊朗的翩翩少年。

  程郁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有藏不住的温柔:“我和婆婆的缘分也不太长,我给他当了十年孙子,后来她年纪大了,虽然没有病痛,但人的寿命不可能是永久的。”

  “我高三毕业后,她好像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抚养成人,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捡来的孙子。她已经做得够好了,所以走的时候没有遗憾,算是寿终正寝。”

  简漾眼底也是一片柔和:“婆婆是被天使接回天堂了,她现在一定还在天上看着你呢。”

  程郁亲了亲恋人的额头:“再后来,我就遇到你了。”

  简漾鼓起脸颊,信誓旦旦道:“以后我来接爸爸和婆婆的班,对了,还有姐姐。答应我,以后只要记得那些善待过你的人就好,把让你难过的事情全都忘掉,好吗?”

  可能是简漾的安抚信息素起到了作用,程郁虽然伤心,但并没有过分哀恸的情绪,他浅笑着点点头,合上了那个代表童年回忆的箱子。

  他与爸爸的缘分只有八年,与姐姐的缘分有五年,还有善良的婆婆,自己用十年陪她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那简漾呢?

  能不能贪得无厌地延续与他的缘分,奢求一个永永远远。

  简漾突然从程郁怀里钻出来,仰着头认真道:“对了,能告诉我你爸爸的名字吗?”

  程郁一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他叫程霜,摧折风霜久,犹传偃盖松,可能这就是爸爸的人生吧。”

  程霜,霜,小霜哥。

  简漾激动地握紧了拳,终于,答案与他预想中的一样,郁迟先生果然是程郁的alpha父亲,这种可能性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现在只差一个契机,让他们俩能够见上面,然后好好沟通,化解当年的阴错阳差,最后与至亲相认。

  简漾还没计划好怎样促成郁先生和程郁见面,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庄女士。

  简漾有些莫名地接通电话,听筒中立刻传出庄妈妈焦急的声音:“兔崽子,快快快!我儿媳妇要生了,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快点过去帮帮忙!”

  简漾一个趔趄,等等,老简家唯一的儿子不是我这个omega吗?您老哪来的能生崽的儿媳妇???

  简漾默默看了程郁一眼,人高马大,攻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能生崽的样子,他尴尬地低头回复道:

  “我不是咱家的独生子吗?您老哪来的其他儿媳妇?”

  庄心冉愤愤道:“你忘了你弟弟吗?我们家还有个小庄庄啊,它媳妇是我老姐妹家的金毛,一见钟情那种,送它去春和苑之前就配上了。”

  简漾眉梢一抖,庄可爱居然就当上爸爸了?庄女士在大儿子身上催婚一直没成功,转攻小儿子,这才两个多月就要抱孙子了?

  妙啊~实在是妙~

  “妈您别急,那边什么情况?”

  庄心冉语气急切:“今天清早开始阵痛的,可能是脐带有缠绕,一直生不下来,他们家人搞不定,你快点找个有经验的医生过去帮忙。”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简漾挂断电话,也跟着急了起来,这关乎老简家的下一代,他这个当大伯的必须肩负起责任。

  简漾看了程郁一眼,脑子里闪过一束光:“你以前……给动物接生过吗?”

  程郁愣愣点头:“有看过绵羊和家猪生产,大概清楚过程和操作手法。”

  简漾一把牵起他的手:“就你了,走,给我们家弟媳妇接生去!”

第68章 小米黄

  庄心冉很快将“亲家”的地址发到了简漾的微信上。简漾和程郁火速换好衣服,驾车赶往目的地。

  这处地址也在市中心,距离不算远,不过十五分钟车程,两人就到达了亲家所在的住宅区。

  庄女士的老姐妹,明显非富即贵,简漾和门口的保安沟通了一下,报上户主的大名,才得以进入这片看起来很豪华的别墅区。

  等他们按照门牌号找到地方,按响门铃,前来开门的房主却吓得简漾往后退了一大步。

  门内站着许久不见的巧克力,简漾觉得不可能认错,现实中没几个人能黑成他这样,加上他那颇有特色的体型,是阮凉没错了,如假包换的巧克力omega。

  对方的头发像团乱糟糟的鸟窝,衣服也褶皱得不像话,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接生大战。

  阮凉也惊呆了,下巴掉到胸口上:“简哥,你怎么在这儿?”

  简漾一哽:“这话该我问吧?你为什么在这儿?”

  阮凉挠挠后脑勺,被问得一脸懵逼:“这是我家啊,我前几天刚办完出院回来。”

  简漾不得不感叹:不是冤家不聚头,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弱弱道:“那个……是你们家金毛快生了吗?”

  阮凉仍旧懵圈状:“对啊,折腾了快五六个小时,原来狗子生崽这么难的吗?”

  简漾挑挑眉:“那就对了,我们没走错地方,你家金毛肚子里的崽崽,是我家庄可爱的种。”

  阮凉瞪大眼:“卧槽?!”

  简漾尴尬地笑了笑:“咳咳……好巧,大家一块儿喜当爹……”

  话刚出口便觉不对,有点不尊重庄可爱,简漾连忙改口:“不对不对,我是喜当伯,你是喜当舅。”

  阮凉叹了口气:“没有一点点防备,我走之前家里明明没有狗子的,前两天一回家,不但有了狗,连小狗崽都快有了。”

  简漾忍不住笑出来:“你住院那么久,你的家人可能是太孤单了。”

  阮凉全身一抖:“你怎么猜得那么准?我妈说太想我了,就养了只金毛当成我的替身,还真是喜当舅,太突然了……”

  简漾哭笑不得,听起来怎么和庄女士的话那么像,大儿子常年不着家,养只小儿子慰籍孤苦无依的晚年生活。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老妈。

  “快带我们进去吧,我男朋友会接生,让他帮你家狗子看看。”

  阮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程郁,一边带两人往屋里走,一边八卦道:“你俩和好了?”

  简漾羞涩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阮凉好奇地追问道:“他想起来了?”

  简漾哽了哽,看程郁一眼:“还没呢。”

  程郁却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按进怀里揉了揉:“会想起来的,别怕。”

  阮凉被腻得牙疼:“啧啧啧,你俩怎么跟拍电影似的,失忆男友爱上我,你们在演初恋50次吗?”

  简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程郁却好像听懂了,低着头偷偷闷笑。

  简漾没功夫探究他俩在对什么暗号,三人很快来到了弟媳妇的“产房”。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棉褥,一只比庄可爱小了一圈的金毛正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简漾小心翼翼蹲下,没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到敏感的狗妈妈。

  “它叫阮妹。”阮凉也刻意放低声音,向亲家介绍狗妈妈的名字。

  简漾不由心梗,软娘,软妹,这家人取名字,真的很艺术。

  阮妹感觉到生人的气息后,努力抬起头来,看了简漾和程郁一眼,察觉来者气息温和,没有侵略性后,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

  它舌头伸出老长,大眼睛湿漉漉的,因阵痛沁出眼泪,膨胀的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起来很辛苦。

  “你快去看看,”简漾推了推程郁,催促他去帮忙接生。

  程郁先去洗手间仔细清洁了双手,又用酒精消了一遍毒,带上阮凉准备好的围裙和袖套,才放缓步子,慢慢靠近气喘吁吁的金毛。

  阮妹有些紧张,盯着身躯庞大的程郁,不停小声呜咽,拖着肚子往后缩了缩。

  程郁也紧张得要命,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太过冷硬,不容亲近,没想到连狗也会有这种感受。

  简漾在一旁轻声鼓励:“加油,你可以的。”

  程郁深吸一口气,将面部表情放得更加柔和,一边尝试去抚摸阮妹的脑门,一边温声安抚:“别怕,妹妹,我不是坏人。”

  阮凉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撞了撞简漾,揶揄道:“哥,他平时是不是也这样哄你。”

  简漾扶额,别说,还真是差不多。

  明明长着一张冰块脸,却努力散发温柔的程总裁,特别可爱。

  程郁很快得到了阮妹的信任,从它的头顶摸起,挠挠下巴,按按脚爪,把金毛摸得发出舒适的呼噜声,最后才将手落在它膨胀的腹部上。

  阮妹紧张地抖了抖,程郁手上也没慌,按照节奏从上到下为它按摩腹部,缓解腹腔内的压力。

  应该是多胞胎,五只左右,且孕期营养很好,小狗们发育得颇为健壮。幼崽们将妈妈的肚皮撑得几乎透明,甚至能隐约看出小家伙们一团一团的轮廓。

  通灵性的金毛马上知道对方是在帮助它,老老实实趴下不动了,还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程郁一眼。

  程郁心软得不行,稍稍用了点力道,用敏感的指尖去感受它体内的幼崽,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

  阮妹盆腔的下方,好像有只幼崽横向卡住了,不知是因为淘气还是不太聪明,也不知道动一动,明显胎位不正,阻挡了狗妈妈的正常分娩。

  程郁憋着一口气,用最细致的手法去感受那只幼崽的轮廓,一点一点摸过去。确定没有脐带缠住后,轻轻推压拨动,帮助小狗矫正胎位。

  小家伙很快被程郁掰回了正常角度,阮妹正好迎来了新一波的阵痛,后半身不停抽搐,像是在用力。

  程郁继续帮它按摩腹部,用毛巾沾了洁净的温水为它擦拭分泌出的血渍,动作间带着极致的温柔,仿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简漾静静看着这样的程郁,只觉得心中充满感激。他想感谢那些天使的护佑,让经历过那么多苦痛的小程郁还能长成如今这样善良温暖的人。

  没过多久,阮凉激动地欢呼起来:“成了!成了!看到头了!”

  简漾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别咋咋呼呼,会吓到阮妹。”

  阮凉立刻收了声,却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一个劲地搓手,仿佛正在生产的是他媳妇。

  又过了五分钟,第一只小狗终于滑出了产道,软绵绵地摔在棉絮上,带出一些血渍。

  程郁非常小心地将它托起来,用医用剪刀和消毒棉球处理好脐带,然后放到阮妹脑袋边碰了碰。

  狗妈妈有天然而生的母性,很快开始为小狗舔舐胎膜,用舌头刺激小狗的鼻子和口腔,帮助它呼吸。

  小狗崽被舔得直哼哼,奶叽叽地“啊呜”一声,总算发出了它人生中第一次叫声。程郁将小狗放到狗妈妈的腹部,帮助它寻找自己的粮食。

  小狗闭着眼拱来拱去,滚落几次都被程郁及时接住了,第三次尝试时,总算找到妈妈的乳?头,一口咬住美滋滋地嘬了起来。简漾被软绵绵的小狗崽萌得晕头转向,捏住阮凉的胳膊询问道:“阮妹的崽崽,我家有份吗?”

  阮凉托着下巴认真考虑了一阵,给出个合乎情理的分配标准:“你们家庄可爱只出了个狗,我们阮妹又出狗又出力,四六开吧,你四我六。”

  “成交!”简漾激动地握拳。

  庄可爱虽然可爱,毕竟是庄女士的儿子,简漾也很想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狗。

  现在他和程郁的关系渐渐稳定下来,若是两人能共同养育一只宠物,不但可以为家庭增添温情,还能起到治愈作用。

  小狗崽毛茸茸又憨唧唧,任谁看到都会心情大好,只要不养成庄可爱那个性子,一定是家里的甜心小宝贝。

  在程郁的细致呵护下,阮妹哈着气不停用力,四十分钟后已经出来了三只小狗,三只小肉团挤在一处,吮吸着妈妈香甜的乳?汁。

  简漾很快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狗妈妈像是一台打印机,第一只色彩明艳,是靓丽的金黄色。后面越生越没墨,颜色逐渐淡了下来,一只比一只白,挤在一起能看出明显的差别。

  等到第四只和第五只出来后,立刻佐证了简漾的想法,最后一只崽崽彻底没墨了,近乎于米色,只有一丁点淡淡的黄。

  程郁摸了摸阮妹的肚子,松了口气:“没了,都生出来了。”

  阮凉满眼小星星,看着排排坐吃neinei的一窝小狗,只觉得成就感爆棚,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你家老公接生有功,让你们先挑吧,四六开,我家三只,你们两只。”

  简漾趴到程郁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摇晃:“小狗也有我们的份!你挑一只,我挑一只,以后我们一起养。”

  程郁愣了愣,仿佛被这份惊喜冲昏了头脑,视线落在小狗们身上,像是看到一箱无价珍宝,犹豫不决道:“我……宝贝,要不你先选吧。”

  简漾眼珠机灵一转,指着第一只小金黄道:“我选这只,我倒要看看这只卡在妈妈肚子里的小淘气到底有多淘,凭一己之力让弟弟妹妹们晚出生了五个小时,挺有本事的。”

  阮凉惊呼一声:“你这个心机O,颜色最好看的让你挑走了!”

  简漾邪魅一笑:“是你让我们先选的,落子无悔。”

  阮凉丧气地摸了摸小金黄的屁股墩,哀声道:“我阮家的黄金血脉长孙,居然要流落民间了。”

  简漾忍不住笑出声,又推了推程郁,催促道:“你也快选一只吧,咱们把好看的都挑走,让大舅哥哭鼻子去。”

  程郁温和地笑了笑,手指划过小狗们柔软的背部,最终指向被挤在边缘的那只小米黄:“我挑这只吧。”

  阮凉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拍着手傻乐:“选得好!有品位!”

  简漾看向最后出来的那只小米黄,它比哥哥姐姐们小上一圈,颜色也是最淡的,被强壮的同胞们挤到边角处,看起来可怜兮兮。

  “真的要选这只吗?”简漾温声道。

  程郁点点头,目光满载温柔:“它看起来很需要人疼。”

  简漾心尖一阵绵密的刺痛,小米黄和小程郁一样,天生便带着许多不圆满,这样的孩子,当然更需要有人疼爱。

  就算毫无保留,把所有的爱都给它,都尤显不够。

  简漾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附在程郁耳边轻声道:“小金黄就留着送人吧,以后我们俩一起养你选的小米黄。”

第69章 庄小乖

  在取暖烤灯的照射下,刚出生时湿漉漉的小狗崽们逐渐被烘干,细软的毛发变得蓬松,总算有了点金毛的样子。

  吃饱喝足的小崽崽们安逸地滚到一边,靠着妈妈温暖的肚皮打起了呼噜。

  一共三公两母,凑巧的是,一头一尾都是公的,老二和老四是妹妹。狗妈妈像是遵照12121的规律给孩子们分配好性别,非常奇妙。

  阮妹劳累了一上午,早已筋疲力竭,也跟着闭上眼趴下,很快睡着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飘荡着小狗身上的奶香,整个场景里透着满满的温馨。

  简漾满眼都是他和程郁即将拥有的两只小狗崽,小金黄和小米黄。

  两只小家伙睡在一块儿,瘦弱一些的小米黄将脑门抵在哥哥肚皮上,时不时蹭动两下。

  小金黄倒是大大咧咧,接纳了弟弟的亲近,肥胖的小肉腿一蹬又一蹬,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尽情奔跑,踏向洒满阳光的青草地。

  “阿凉,小狗断奶需要多久啊?”简漾戳了戳阮凉的胳膊,轻声问到。

  阮凉挠挠头,明显不知道,只得拿出手机搜索提问,很快接话道:“百度上说七到八周就完全断奶了,也就是一两个月。”

  简漾开始装修小森林时,也没觉得两个月施工期有多难熬,轮到等待小狗回家,却感觉度日如年了。

  像是到手的巨款不能立刻提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银行开放取款期限。

  他牵着程郁的手,挠了挠对方的掌心:“喂,要不要先给它们取好名字,免得阮凉到时候不认账。”

  阮凉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呛声道:“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出去的狗子泼出去的水,老大和老五都是你们家的了,我们阮家才不稀罕。”

  简漾紧张兮兮道:“别这样说,它们都是血脉相连的同胞,那个……你不会因为它俩是外姓苛扣它们的粮饷吧?”

  阮凉噗的一声喷出来,崩溃道:“拜托,又不是我给狗崽子喂奶,我怎么苛扣?给它们发放粮饷的是阮妹,你问它去!”

  简漾哽了哽,好像确实是这样,阮凉胸是很大没错,但和小狗的型号明显不对口。

  程郁轻笑出声,被简漾过分在意小狗的模样萌到了,摸着他的发顶安抚道:“迎接小狗回家前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我们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计划。”

  简漾觉得这话在理,急切的心情稍稍缓和些许,追问道:“那名字呢?我们先把名字取好吧,免得到时候抱错孩子。”

  阮凉掩着面,只觉得他简哥这副望子心切的慈爱模样太崩人设了,简直没眼看。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阮凉麻溜地起身去开门,过了没一分钟,庄心冉牵着庄可爱走了进来。

  庄心冉一眼就看到了阮妹身侧的小狗崽,激动得差点落泪:“呜……我们来迟了,我忙完公司的事就立马回去接庄可爱,还是没赶上小狗出生,好遗憾。”

  庄可爱一脸懵逼地杵在那,似乎对许久不见的媳妇有些陌生,更别提那一窝小狗了。

  大金毛的脑回路去月球上转了一圈,也没反应过来眼下这是什么场面。

  简漾有些好笑,揉了揉庄可爱的大脑门,语重心长道:“老弟,你当爸爸了。”

  “嗷呜?”庄可爱歪着脑袋嚎了一声,依旧不能理解,什么爸爸不爸爸的,爸爸能吃吗。

  庄心冉去洗净手,蹲下来轻轻摸了摸阮妹的耳朵:“妹妹辛苦了,真能干,五个小家伙都很可爱,以后是大家庭了。”

  简漾也上手去兜住小狗的屁股墩,得意地向庄女士介绍他们家的新成员:“妈,我们家分了两只,喏,这只最黄的,和这只最小的。”

  “哎呀,真好,”庄心冉一脸慈爱,小心抚摸着柔若无骨的小狗崽,又想到点什么,转头征询简漾的意见:

  “家里已经有庄可爱了,宠物太多也顾不过来,我和你爸工作忙,没时间照料小奶狗,等接它们回家,你来养吗?”

  简漾看了程郁一眼,脸颊漫上一丝粉色,垂着头说出自己的打算:“您顾着庄可爱就行,小狗我来负责,过段时间……我想搬去和他一块儿住,把小狗直接带去新家。”

  “哟~”庄心冉拖长音节,一脸不可置信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简漾迷迷糊糊眨巴眼:“哪样?”

  庄心冉露出迷之微笑:“先同居试婚,然后扯证办婚礼?”

  简漾匆忙摆手:“没没没,我没想那么多,小狗需要新家,也需要有人照顾,两个人一起抚养最合适。”

  庄心冉挑挑眉,揶揄道:“真的是为了小狗吗?”

  简漾红着脸咬住下唇,支支吾吾了一阵,也没吱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说话了。

  程总裁在关键时刻显得特别靠得住,揽过简漾的肩膀,向丈母娘解释道:

  “小漾的新店在西郊,离他现在的住处太远了,等开业以后每天往返会浪费很多时间,我打算在西郊买套新房,平时和他一起住在西郊,周末再回市中心。”

  简漾惊喜地抬起头,盯着程郁猛看:你什么时候做的打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程郁看懂了他眼神里的疑惑,浅浅笑道:“从小森林正式开工那天,我就已经在托人看房了,公司附近有现成的精装楼盘,拎包就能入住。不过我担心配套家具的质量,咱们只需要购置一批新家具,再准备好棉纺家居和日用品,就能搬过去了。”

  “啧啧啧,”庄心冉小心抱起软绵绵的小金黄,放在脸颊边轻轻蹭了蹭:“看来哥哥还算争气,不至于落后弟弟太多进度,瞧瞧庄可爱的小崽多可爱,你们也要抓紧点。”

  这时庄可爱的脑回路总算转过弯来,惊恐地盯着庄心冉手中的小肉团:

  这这这,这是我的崽?!

  等等,我什么时候有的崽?

  等等,我好像还有个媳妇!

  我媳妇呢?我那么大个媳妇呢?!

  汪呜呜,我媳妇不是在这儿吗!

  媳妇啊!让你受苦啦!为夫来迟了!

  庄可爱“嗷呜”一声,怂头怂脑地走到阮妹身边趴下,很自觉地帮媳妇舔起了毛。

  被打扰到睡眠的阮妹很不耐烦,直接赏了它一大脚,偏过头去继续睡觉。

  庄可爱成为父亲的第一天就遭遇了狗生滑铁卢,瞬间像只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好生凄凄惨惨戚戚。

  媳妇不认识我了,崽崽也要被柠檬精抱走了!

  还让不让狗子活了!

  在场的几人都被大金毛苦大仇深的样子逗乐了,庄心冉撴墩掌心的小金黄,好奇道:“兔崽子,你们给咱家的小狗取名子了吗?”

  终于有其他人关注到自己最在意的点,简漾激动起来:“还没呢,刚刚正在取!你们就来了。”

  庄心冉点点头:“那行啊,继续取吧,我也帮忙参谋参谋。”

  简漾拨弄着手指,弱弱道:“小狗可以姓简或者姓程吗?”

  庄心冉连忙坚定拒绝:“不行!这可是庄可爱的种,是我们庄家正正经经的血脉,给你们养都不错了,还想占着姓氏,你脸咋这么大呢?”

  庄可爱也激动地吠叫起来:做人不能太过分!抢人儿子还带改姓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简漾悻悻然收回了提议,将目光转向程郁,颇为遗憾道:“好像只能姓庄了,哎……要不你来取吧。”

  程郁扬起唇角,考虑了一阵,指着庄心冉手中的小金黄道:“我只负责一只,另一只你来取。这只就叫庄傻吧,就是它卡住了妈妈的肚子,也不知道挪一挪,不太聪明的样子,‘装傻’很适合它。”

  庄心冉和庄可爱同时一哽,为自家孩子的未来感到忧心。

  这么不负责的取名态度,果然不是亲生的。

  只有程郁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金黄,和简漾一样,漂亮又金贵,拥有最优越的天然条件,却总是傻乎乎的,迟钝被动且不自知。

  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傻子,除了庄傻,还有更适合的名字吗?

  哥哥的名字就这样草率定下了,那弟弟呢?

  简漾一脸纠结地盯着弱唧唧的小米黄,不知该给这只小可怜取个什么名好。

  这孩子看着身体弱,听说贱名好养活,简漾差点要将“庄二狗”这个提议说出口,又反应过来,它本来就是狗,叫二狗也不能算贱名。

  小米黄并不知道自己堪堪逃过一劫,差点被不靠谱的主人取了个土到掉渣的大名。

  它被简漾撴着小屁股,只觉得人类的掌心很温暖,慢慢循着热源挪过去,眼睛还闭着,却知道用软乎乎的小鼻头去蹭简漾的掌心。

  简漾被萌化了,小米黄这副乖乖撒娇的模样,让他脑中灵光一闪。

  从前的程郁,也是这样乖,只要给他一点温暖,他就上赶着靠过来,用十倍百倍的柔软去回馈善待他的人。

  真像啊。

  “我决定了,咱家小米黄就叫庄乖!”

  简漾美滋滋地将庄乖小朋友捧在掌心里,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庄乖,以后兔爸爸和程爸爸一块儿疼你。

第70章 爱守恒

  “新爹上任”的简漾最近很苦恼,成天愁眉苦脸。

  庄乖和庄傻必须要留在狗妈妈身边吃奶,见不到孩子的空巢老父亲愁得寝食难安,只能化思念为动力,专心看顾小森林的施工情况。

  邝衡请来的施工团队确实靠得住,进度把握得很好,完全按照计划表进行,甚至赶超了一点,在第四周时已经将墙壁和地板全都处理完,连水电的走管埋线也搞定了。

  接下来就是慢工出细活的木工和铁艺工程,设计图上的木制货柜造型别致,对材料和工艺的要求都颇高。简漾每天都在现场盯着木匠师傅操作,生怕出一点纰漏,达不到预期效果。

  大门外的招牌设计也被提上日程,招牌是一家店铺的脸面,也就是颜值,好不好看直接关系到顾客有没有兴趣进来消费,这让简老板十分为难。

  他无法准确把握Solilo公司员工们的审美标准,只得拉着程总裁一块儿合计。

  简漾:“Boss,你说我把招牌做成什么样比较好?”

  “简约大气,不落俗套。”程总裁的审美观还是一如既往的霸总风格。

  简漾:“你说得太悬乎了,怎样才算大气?我做一面墙那么大够不够?”

  程郁轻笑:“你想做成什么样都行,大家会喜欢的。”

  这话可不是诓自家老婆,程总裁昨天刚刚正式签署了一份审批文件,是工会对于员工福利的全新举措。

  Solilo公司将按人头拨出一笔预算,每人每月可以领取两百元代金券,用于在公司内部的消费活动。

  很明显,这项福利是程总裁牵头执行的。

  食堂已经派发了现成的饭卡,那这两百元仅能用于按时长计费的体育场馆租用,还有就是打着“职工之家”名号修建的全新小森林。

  去体育场馆计时消费?

  Solilo广大宅男:不可能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要我动=要我命。

  去小森林看漫画打电玩吃热狗喝奶茶?

  Solilo广大宅男:这个可以有!老板万岁!老板娘万岁!

  程总裁这一步棋下得精妙绝伦,不但解决了员工们的殷切需求,同时为自家老婆储备了充足的客源。

  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本就趋近饱和,不可能为了一项福利举措大张旗鼓招聘专职人员,反正都是要外包的,包给自家老婆不是正好吗?

  彼时简老板刚刚向Solilo产业部缴纳了一个季度的房租,一下子就去了十来万。再加上店面装修花费的巨款,让简老板彻底从中产阶级跨入了贫农阶层,正捂着空荡荡的小金库垂头又丧气。

  简漾并不知道自己的新铺子,已经被他老公预约了八十万的月度销售额。

  以简老板做生意的佛系风格来看,就算是压低利润,惠及大众,每月也能有十万出头的毛收入。除开水电、维护和员工工资,一个月大几万的净利润,简直不要太美。

  简老板这一步迈得足够大,已经从月入四五万的小超市老板,荣升为账面收入十多万的殷实巨商了。

  未来的简大老板第二天就找来邝衡,一起商议店面的招牌设计。

  在说正事之前,简漾先聊了点题外话:“邝哥,跟你打听点事儿,郁先生他……喜欢小动物吗?”

  邝衡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简漾是什么意思,回想了一阵,肯定道:

  “何止是喜欢,迟哥算得上资深毛绒控,他念书的时候养过狗,还专门给狗修了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院子,可腐败了。”

  简漾闻言心头一喜,看来他的计划完全行得通。

  简漾之前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与郁先生产生交集,如果对方在这段时间找到合适的信息素供应者,那自己很难找到由头再去见他。

  毕竟对方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没道理腾出时间接待他人无故上门拜访。

  简漾眼下很需要一个合乎情理的缘由去拜访郁先生,并找机会向他提及程郁的事——小金黄庄傻就是那块敲门砖。

  “邝哥……是这样,我觉得郁先生看起来很孤单,我家金毛正好生了一窝小崽,特别可爱,我想送一只给郁先生,有宠物的陪伴可能会让他好过一些,你看行得通吗?”

  邝衡一拍大腿:“好主意!还是你心细,迟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确实碍眼,也许养只狗能让他开心点,我回头就去跟他提一嘴。”

  “嗯!”简漾双眼放光:“你尽快和他提,小狗还有两三周就断奶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从小饲养会和主人比较亲。”

  “没问题,我今晚就打电话和他说说。”

  邝衡许了诺,把话题转回正事上:“我找了一家还不错的设计公司,风格需求已经跟他们交代了,名字用哪个,还是小森林吗?”

  简漾一愣,原先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一点,脑中的惯性思维作祟:小森林挪了窝,那也还是小森林。

  白娜娜罗小辉都还在,他这个老板也没换,原汁原味,原班人马,难道还有变数?

  简漾捏着眉心考虑了一阵,感觉自己的大脑分成了两半,活泼跳脱的那一半和慎重严谨的另一半吵了起来。

  简小兔:小森林是标准的日式治愈风,宅男应该吃得下这种口味吧?

  简老板:你想得美,按宅男的思维来推敲,日系风格=女仆装+猫耳娘+萝莉音。你店里又没有穿着女仆装的日系美少女,就跟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这是欺诈消费者。

  简小兔:那“白兔森林”怎么样?他们家游戏里的新地图就叫这个,会不会更加亲切?

  简老板:不行不行,这是侵犯破晓危机的商业版权,太投机取巧了。

  简小兔:要不干脆直接一点,就叫“宅物语”?

  简老板:你这是含沙射影,不要随便对别人家员工进行过于明显的人参公鸡啊!

  这俩货争论了二十多分钟,也没争出个结果来,简漾只觉得头很疼。

  “待我好好考虑考虑,过会儿告诉你。”简漾给邝衡丢了个答复,转身往公司主楼走。

  简老板在缴纳铺面租金后,得到了一张产业部发放的业主通行证。他现在可以凭正式身份进入Solilo大楼,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能作为“程帅的omega”。

  简老板顶着一众员工的视线,大摇大摆上了电梯,大摇大摆地晃到大楼顶层,又大摇大摆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omega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社会身份,而不是只能依附alpha生存。这种凭本事获得的尊重,且掌握住实实在在的人权,感觉真的太好了。

  自我感觉良好的简老板甫一进门,就把总裁大人吓了一跳,程郁手忙脚乱地关掉自己的显示器屏幕,紧张道:“你怎么来了?”

  简漾觉得程郁的神态有点不对劲,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被现场抓包的反应,他挑挑眉道:“我不能来吗?”

  程郁连忙端正态度,起身将简漾揽过来,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诚恳道:“我只是没想到,从没见你来过主楼这边。”

  简漾有些好笑,低头小声腹诽:“我不但来过,还在这儿住过,想当年你的宅男套间可是我的极渴症治疗室。”

  程郁当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享受地抱紧自己的omega,把头凑到他颈边专心吸小奶包。

  简漾刚准备开口聊正事,让程总裁帮忙敲定超市的新名字,视线无意间扫到办公桌的一角,那里放着几本书,标题很显眼:

  《鲜花与礼品鉴赏》

  《海城餐厅全览》

  《约会的艺术》

  《Alpha表白攻略》

  原来程郁刚刚那么紧张,是因为这个?

  显示器是及时关上了,你好歹把这些书也收一收啊,你是鸵鸟吗?只顾埋头不管屁股的?

  简漾用脚拇指想都能想到,程总裁这是在准备告白,这憨憨绝对是理科男没错了,连告白这种事也要参考文献,当是写论文吗?

  程郁这是要准备多大的surprise?

  简漾突然打了个哆嗦:这怎么行?!

  从简漾知晓程郁的童年经历起,就给自己定了个死目标:他爱程郁一定要比程郁爱他多。

  并非矫情泛滥的同情心理,而是一种身为伴侣的责任感。

  简漾避开程郁的视线,偷偷拿出手机给邝衡发了个消息:

  哥,我想好了,超市的新名字不用小森林,改成竹禾间。麻烦尽快通知设计方那边,最好在三天内赶制出来,我有急用!

  总算定下一桩要紧事,简漾放松了不少,努力散发出更多的安抚信息素,供给身旁的重度奶瘾患者。

  竹禾呈间,我中有你。

  大竹子会护着小禾苗,再也不让风雨落在它头上。

  简漾自知和程郁比起来,他的前半生太过顺遂,有殷实的家境,慈爱的父母,像邝衡大哥这样善良的同伴。

  如果人这一生获得的幸福遵循质量守恒定律,程郁已经落后平均线太多,简漾想把他人生里缺失的幸福全部补齐。

  假如自己这一生可以有999次好运,简漾愿意把997次都分给程郁,只留下两次给自己。

  一次已经消耗掉,用来遇见程郁,还剩一次,用来陪他走到终点。

第71章 神算兔

  简漾当晚照例去程郁家留宿,洗过澡后,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程郁便去书房处理一些剩余工作,留简漾在卧室里看剧玩手机。

  曾经把办公室当成家的程总裁如今脱胎换骨,一到下班的点走得比谁都积极。但工作总量没变,只能把没干完的活带回家解决。

  爱情和面包缺一不可,这种状态简漾已经很满足了。

  他现在是程郁的头号事业粉,每天关注着破晓危机的各种动向,并且在总裁大人加班时尽心做好服务,贤惠得不得了。

  刚送完一碟爱心果盘过去,讨要了一个吻作为报酬,简漾回到房间里继续摆弄手机,邝衡的信息正好进来。

  邝大叔:小简,狗崽的事我问过迟哥了,他很感兴趣,想找你约个时间,先看看小狗。

  简漾一个原地起跳,蹦了半米高,激动到手指发颤,连信息也回不利索了。

  竹间:太好了!可以完全按照他的时间来,我随时都有空。

  邝大叔:你上次捐赠的信息素质量很高,迟哥现在状态好了不少,正想再找机会感谢你呢,他明天下午的一场活动结束还算早,我帮你约明天傍晚?

  竹间:ok,拜托你了。

  果然萌才是第一生产力,没有人能抵抗得了毛茸茸的小可爱。

  小金黄这块敲门砖成功敲开了郁爸爸的大门,简漾乐得找不着北,在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恨不得一眨眼就到明天傍晚。

  邝衡过了二十分钟才发来回复,简漾忙不迭点开。

  邝大叔:帮你约好了,明天下午六点,老地方,我把地址发给你。

  简漾快速查收邝衡发来的郁香小榭详细地址,给对方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到抽风那种。

  那头的邝衡有点摸不着头脑,见过送钱送礼很殷切的,哪有人上赶着送狗的?自家的毛孩子不会舍不得吗?

  简漾当然舍不得,小金黄是他亲自挑的,选的时候就打算留下来自己养,和程郁选的那只小米黄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

  舍不得是真心的,但帮程郁找回爸爸明显更重要。

  简漾那颗漏风了三十多年的大心脏,这次难得缜密一回,他早就预想到:程郁也许会对自己的alpha父亲产生抵触情绪。

  程郁不可能具备旁观者的上帝视角,他的切身体验是自己和霜爸爸一同被抛弃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位alpha父亲,不怨恨就不错了,何谈轻易接受?

  简漾的终极目的是以小金黄作为父子俩沟通的桥梁。

  庄傻是程郁亲手接生,且亲自为它取名,四舍五入就是亲生的崽。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一时不能接受郁爸爸,少不了要因为小狗和对方打交道。

  简漾都计划好了,程郁要是不买账,就天天在他耳朵根旁念叨:

  听说庄傻最近不好好吃饭,又瘦了,不会生病吧?

  庄傻闯了大祸,把主人家的古董瓷瓶打碎了,它会不会被做成火锅啊?

  庄乖说它想庄傻了,我们要不要带弟弟过去看望哥哥?

  简漾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满脸都是大写的“老谋深算”,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

  程郁恰好推门进来,看到自己的omega正一脸呆萌地掰着手指,像是正在计划春游要带多少零食的小学生。

  “困了吗?”程郁跨上床,忍不住在他发顶亲了亲。

  简漾顺势搂住alpha的脖子,软声道:“还不困,忙完了吗?”

  “嗯,我们休息吧。”程郁钻进被子里,侧躺着抱住简漾。

  自从续上临时标记,简漾一直住在程郁市中心的家,被好生折腾几夜后,简漾为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定下一条家规:每周最多三次。

  这周的三次额度,已经被程总裁在周一周二周三用完了,今天周四,兔兔小奶铺打烊歇业。

  程郁很守规矩,老老实实抱着人没动,简漾却转过身来亲了他一下,软绵绵地喊了声“老公”。

  程郁打了个激灵:这么主动,兔兔不会是想要吧?

  领会到错误指令的alpha打算立刻满足老婆的需求,很自然地偏头吻过去。

  简漾倒是没躲,唇瓣被alpha炙热的气息掠去,被按住后脑勺狠狠亲了两分钟,在溺毙边缘颤颤巍巍地捂住嘴,小声讨饶道:

  “再亲就肿了。”

  程郁含糊地“嗯”了声,转攻他肩膀上的一亩三分地,简漾皮薄,前两天还没消退的旧痕上又添新红。

  简漾被咬痛了,翕动嘴唇轻轻抽气:“属狗的吗?”

  程郁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性眼泪,很爱惜地抚摸过他泛红的肩膀,粗糙的大掌将脆弱的皮肤刮得更加灼热。

  简漾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缩。

  那一弯原本冷白的肩膀变得斑驳不堪,在程郁眼里却是绝好的风景,仿佛天使堕入俗世,被染上红尘中的荼靡艳?色。

  alpha恶劣地勾唇轻笑,半是玩味半是蛊惑地哄他:“你亲亲我,我就不咬了。”

  小白兔天生便惧怕猎食者锋利的犬齿,怀柔政策好过与强者硬碰硬,只得哆嗦着仰头去亲吻alpha的唇角。

  可怜简老板情窦初开没多久,就沦落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在床?笫之间,omega永远也反抗不了自己的alpha。反之亦然,打上标记后,alpha也抵抗不了omega信息素甜美的诱惑,再温驯的忠犬也会有饿狼的一面。

  眼看着局势又要朝拉灯的方向发展,简漾又羞又怕,捶着程郁的肩膀颤声问了句:“原来谈恋爱就是这样吗?”

  眼神和心都寄存在对方那里,嘴巴也恨不得长在恋人的皮肤上。

  程郁闷声笑了笑,从他颈窝旁抬起头,分明劳累了一天,却哪哪儿都神采奕奕。

  他将怀中香软的兔子又抱紧一些,用低哑的声音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你面前,我忍不住想这样。”

  每天都想和你这样那样,你是催发我欲??望的原罪之果。

  简漾表达的“这样”,和程郁理解的“这样”,根本不是一回事:一个是指亲吻,另一个是指doi,两个人跨着频道聊天,居然还能聊得异常和谐。

  程郁身体力行地贯彻恋爱中必须的“这样那样”,刚把手伸进简漾的睡衣下摆,就被一记小兔爪挠了回来。

  简漾总算察觉出不对劲,按住alpha不老实的大掌,眯眼道:“你干嘛呢?”

  程郁怂巴巴收回手,不解地反问道:“你刚刚叫我干嘛?”

  老公可不能随随便便叫,老公会被叫硬的。

  简漾打了个哈欠,装作无意地随口一提:“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我刚刚在想,有没有可能找到你的alpha爸爸。”

  这话一出口,刚刚那点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程郁反应很快,神情变得严肃,立刻否决道:“不用,我不想找他。”

  简漾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程郁会抗拒,却还是追问道:“为什么?”

  程郁垂下眼帘:“是他抛下了我和爸爸,在我心里,他不是我的亲人。”

  简漾紧张地轻声说:“你恨他吗?”

  程郁神色淡淡地摇头:“谈不上恨,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故事,也从没幻想过他的样子,他对我来说,只是给了我一半基因的陌生alpha而已。”

  简漾心里酸酸的:“那你……”

  “我和他除了血缘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我不恨他。但他欠我爸爸的债不能不算,爸爸是因为被自己的alpha抛弃,才会有后半段凄惨的人生。冲这一点我不会原谅他,也不可能接受他。”

  程郁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强势地将简漾拢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睡吧,晚安。”

  床头的小壁灯被alpha顺手关掉,简漾在忐忑的情绪里不知不觉睡过去,程郁却在黑暗中睁开眼,兀自叹息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简漾把程郁撵去上班,自己以“腰酸腿疼”为由留在家中休养。他从周一开始连续三天上岗营业,这个托词有凭有据。

  程郁一点也没怀疑,出门时还不忘自省,小兔子体力不太好,以后不能随便让他吃脐橙了。

  待程郁走后,简漾精神一振,立刻给阮凉打了个电话:

  “阿凉,我一会儿去你家,我给庄傻找了个好人家,先带它去见见未来的主人。”

第72章 苟富贵

  简漾的话让阮凉很是惊讶,他不解地追问道:

  “你为什么不留着庄傻自己养?它比庄乖品相好多了。还有,你找的什么人家,配得上我阮家的黄金血脉长孙吗?”

  简漾神秘一笑:“放心,绝对配得上。”

  何止是配得上,庄傻要是被郁先生挑中,简直是白日飞升,瞬间荣升海城最有排面的金毛幼崽。

  阮凉将信将疑道:“什么人家能让你这么自信?”

  简漾神秘兮兮道:“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

  十点刚过,简漾吃完程郁留给他的早餐,便驾车出门,顺道去宠物用品店买了点装备,到阮凉家时还不到十一点。

  简漾甫一进门,一群金毛小滚滚像坦克一样轰隆隆冲了过来,简老父亲猝不及防,遭受到伤害值一万点的可爱暴击。

  这才四周没见,小崽子们已经长大了一圈,贴合细软的毛发变得蓬松闪亮,眉眼也长开不少。五只小崽都遗传了庄可爱的双眼皮杏仁眼,怎么看怎么灵性。

  “庄乖,庄傻,快过来给爸爸抱抱,”简漾屈膝蹲下,朝正在撒欢打闹的小狗们发出慈爱的呼唤。

  “汪汪汪!”

  “嗷呜汪汪!”

  让简漾没想到的是,不止庄乖和庄傻,五只小狗一齐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爬,还有两只小淘气直接朝衣服里钻,肉乎乎的小爪子肆无忌惮地挠来挠去。

  简漾眼前亮起圣洁的白光,感觉自己被淹没在可爱的海洋里,即将溺死。

  阮凉在一旁看戏,呵呵直笑:“小狗鼻子灵,能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你在它们眼里就像一只巨型可移动奶瓶。”

  这话一点不假,闻到香甜可口的奶味,小狗们很快上嘴啃了起来,四周大的狗崽刚刚冒出乳牙,简漾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它们啃出了斑驳的红印。

  不愧是程郁亲自接生的,深得他爱咬人的真传。

  简漾又痒又疼,心却软得不行:原来这就是痛并快乐着吗?

  以馋嘴著称的庄傻直接钻到衣摆里,叼住简漾的肚腩,像模像样吮吸起来。

  简老父亲承受着一波接一波暴击,从没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信息素感到自豪——

  原来信息素还可以作为小狗诱捕剂,奶包的春天来了。

  被小狗崽围攻的简漾也没忘了正事,将庄傻从衣服下面揪出来,拎着它的后颈皮仔细打量。

  毛色金黄,杏眼黑鼻,活力十足,怎么看都是一只哪哪儿都完美的pretty?boy,绝对拿得出手。

  崽啊,你程爸爸的爸爸就靠你搞定了。

  这场征战,只许胜,不言败!

  在庄傻正式出征之前,简老父亲为它好好捣腾了一番。

  小奶狗不能洗澡,容易感冒,简漾就用刚从宠物店买的宠物干洗粉为它做了一次清洁。他掩住小狗的口鼻,细心涂抹揉搓,十分钟后,庄傻变得蓬松柔软,连毛发也亮了一个色号。

  人靠衣装狗靠鞍,刚买的背带裤也给它穿上,再搭配一只带铃铛的红色小领结。

  阮凉在一旁拍手称赞:“完美,绝对是金毛界最靓的幼崽。”

  五点刚过,简漾便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用布兜将它绑在胸前。

  这种宠物专用的外携装备看起来很舒适,庄傻窝在简漾胸口,只露出个毛脑袋,吐着舌头哈气,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很享受把两脚兽当成坐骑。

  “我走了,晚点把它送回来。”简漾扒拉掉黏在身上的另外四只小狗,挥挥手与阮凉道别。

  胸前挂着小狗不方便开车,简漾直接叫了辆网约车。郁香小榭位于郊区临湖地段,他用了五十分钟车程,赶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抵达。

  简漾跟着管家来到主宅,郁先生已在客厅里等候,他闻声偏过头来,视线还没落到简漾脸上,便被他胸前的小金毛吸引住了。

  庄傻不知是演技卓群,还是被这座老宅里的特殊气味刺激到,适时打了个喷嚏,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憨头憨脑的,越发可爱。

  郁先生更加挪不开眼,连基本的招呼礼仪也忘记了,开口便是:“小简,你快把它放下来给我看看。”

  简漾知道郁先生已经被庄傻正中红心,憋着笑解开布兜,将小金毛放在地上,把它被压塌的毛毛重新撸顺,拍了拍它的小屁股,示意它过去郁先生那边。

  小狗的好奇心很旺盛,看到陌生人也不知道怕,试探着往前扑了两下,脖子上的小铃铛也跟叮铃铃响起来。

  庄傻得了趣,开始追逐这奇妙的响声,当它发现自己只要活动,就能摇响铃铛,再也压不住兴奋,直接忽略掉客厅里的三只两脚兽,满屋乱跑起来。

  克制!克制!注意维持你的乖崽人设!

  呸,什么人设,维持狗设,狗设!

  简漾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开口想要补救:“这一窝小狗里就属它最活泼,身体也很好,您看看……”

  郁先生慈爱地看着满地撒欢的小狗,眉眼间尽是呼之欲出的温柔,轻声道:“它很可爱。”

  简漾松了口气,将扑腾个不停的庄傻拎起来,放到郁先生怀中。

  郁先生手足无措地接住软绵绵的小狗,不知道该怎样抱它,那副慌张的样子,与程郁有些时候很像。

  是想要珍惜呵护,却无从下手的惶恐。

  庄傻四脚朝天躺在大佬腿上,还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只觉得鼻子又有点痒,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挤眉弄眼了一阵,无意间冲郁先生抛了个wink。

  郁先生腿一抖,喉头发紧,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和简漾一样,是被可爱的洪流淹死的。

  简漾在一旁打趣道:“郁先生,这场面试成功了吗?”

  郁先生勉强维持镇定的举止,出口的话语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悸动:“小简,可以让它现在就留下吗?”

  简漾一个趔趄,忙解释道:“小狗还没断奶呢,两周后就可以给您送过来了。”

  郁先生还是不死心:“吃奶粉可以吗?我让人现在就出去买奶粉。”

  一旁的管家大叔立刻搭腔:“小狗的食物绝对不是问题,先买一点应急,我马上联系人空运一批澳洲顶级羊奶粉过来。简少爷,您看老爷这么喜欢它,就让它留下吧。”

  简漾心头乐得不行,却还是耐心安抚道:“小狗还是吃母乳比较健康,以后小病小灾都会少很多,它也需要跟它的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们道别,您说是不?”

  这道理无可厚非,郁先生总算被说服,勉强点点头道:“那你回头把准确时间告诉我,我让司机过去接它。”

  简漾没想到庄傻这么快就能享受到郁家大少爷的待遇,好笑道:“一定,但凡它能断奶了,绝不让它多吃一口。”

  郁先生心疼地摸摸庄傻的小脑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强调道:“不会亏待它的,到时候继续让它吃最好的羊奶粉。”

  管家大叔从未见过家主大人这样温柔,嘴角噙着欣慰的微笑:“这也是一种缘分,我们会好好待它的。”

  简漾见温情酝酿得差不多了,打算将主菜端上桌,他沉默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郁先生,有件事我想告诉您,也许有些唐突,但我已经初步验证过,可能性很大。”

  郁先生闻言抬起头,不知道简漾想说什么,只是摆出耐心倾听的姿态。

  简漾摆正脸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有一位朋友,他今年26岁,是一名alpha,很聪明,也非常优秀,他与您的面容……十分相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您能否回想一下,当年您与恋人分开的时候,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有了……

  你们的孩子?”

第73章 慢慢来

  简漾还想多说一些细节作为凭证,却被郁先生的脸色吓到噤声。

  郁先生的失偶症明明已经被他的信息素压制住,此时却表现出犯病的征兆,手指开始颤抖,脸色也极速转白。

  庄傻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在郁先生膝盖上乌龟翻身一般滚来滚去,终于翻了个面。它好奇地爬到郁先生抖个不停的手指边,以为两脚兽在和自己做游戏,奶声奶气地“嗷呜”了一声,扑了上去。

  郁先生被小狗可爱的神态安抚了些许,勉强维持住平和的声线:“小简,你说吧,我听着。”

  简漾紧张地点点头,酝酿了一会儿说辞,才缓缓开口道:“您知道……莲港这个地方吗?”

  郁先生猛地瞪大眼,从反应上肯定了简漾的问题,再开口已经是焦急的语气:“莲港就是我爱人的家乡……你可以先告诉我,他们现在还好吗?”

  简漾握紧手指,很小声道:“他很好,但您的爱人……”

  郁先生的瞳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顿下去,甚至无心再去理会调皮捣蛋的庄傻。

  虽然残忍,但简漾不得不说出实情:“我的那位朋友,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omega父亲,也吃了很多苦,好在他熬了过来,现在过得还算不错。”

  郁先生直愣愣盯着简漾,像是丢了魂一般:“可以……可以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您爱人的详细经历,只能从我朋友的视角来描述,”简漾沉沉叹了口气。

  “那我就从他小时说起吧,他从出生起,就和父亲一起居住在莲港……”

  简漾语速很慢,顺着那段长长的时间线一点点回溯。

  从霜爸爸的身体情况讲到他因病痛折磨不得不去城里打工治病,再讲到程郁儿时居住的大院子,和他遭遇的那些不幸。

  郁先生的表情一直很凝重,眉头紧锁成川字,只能依靠怀里软绵绵的小狗缓和情绪。

  当简漾说到霜爸爸出事的情节,郁先生狠狠咳嗽起来,终于忍不住嘶声质问:

  “我们分开的那一年他为什么会离开海城?三年……我的人找了他三年,怎么都找不到,我明明可以照顾好他们的……明明可以派人保护他们的……”

  “只要等四五年,风头过去,不……也许两三年,我就可以回来与他们团聚……”郁先生说到末尾处止不住哽咽起来。

  一旁的管家大叔也不禁抹了把眼泪,他是从前便跟在郁先生身边的老人,对这些旧事也知道一部分内情,他替泣不成声的家主解释道:

  “老爷当年被主家遣送出国软禁了起来,只要国内这边大局定下来,他不再对主家造成威胁,就可以设法逃回来,老爷前几年一直在想办法……”

  管家深深看了郁先生一眼,从旁观者的角度表达惋惜之情:“可是国内的兄弟们一直没有找到霜先生,我们都猜想霜先生是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特意躲到老爷找不到的地方,不想再与他有牵连。”

  “老爷找不到人,也丧失了与主家抗衡的动力,任由那群人把他扔在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这一熬就熬了二十多年……”

  郁先生扶着沙发把手坐直身体,沉声训斥道:“不要胡说,当年是我一点音信也没留下就突然消失,他一定很伤心,就算怪我,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对不起!”简漾朝管家和郁先生不停垂首道歉,略带惶恐道:“具体的细节我真的不清楚,可能只有程霜先生本人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其中一定有我们都不知情的误会,我猜想可能与我大哥有关,他当年知晓我与小霜的事,可能是他插手做了什么,用以阻止我回国。”郁先生捏住钝痛的太阳穴,偏头看向简漾,颤声问:

  “那个孩子……他当年,真的有留下孩子吗……”

  听闻爱人去世的消息,郁先生眼中明明已是一片灰烬,却还有一小簇火苗执着地燃烧着,微小,却明亮。

  那是最后的希望,是万般不幸中仅剩的一点点万幸。

  他的爱人,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

  简漾只觉言语太过苍白无力,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坐到郁先生身旁一张张翻看给他看。

  与那些迷恋追星的粉丝一样,简漾的相册里除了小森林的装修设计图,其余全都是程郁的照片。有他在各种新闻中的图片和视频,被细心剪裁好保存起来,也有日常生活中的抓拍,随性却更为真实。

  西装革履、精英派头的程郁,居家休闲、温暖亲和的程郁,每一副画面里,都是那位英俊优秀,灿若朝阳的alpha。

  郁迟在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眼起,眼中的光便再次亮了起来,照片里的孩子果然如同简漾所说,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除了与自己相像,还能从这张脸上看出爱人的影子,过于相似的五官轮廓,达到了仅凭一张面孔便能确认血脉相连的程度。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郁迟的视线被手机屏幕上的年轻人紧紧吸引住,一秒也挪不开。像看着一件无价珍宝,本以为终其一生也不配拥有的珍宝,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掌心中。

  只想爱之护之,珍之重之。

  简漾翻着翻着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他刚刚和郁先生说,程郁是自己的朋友,哪有人会在手机相册里存满朋友的照片?

  这时他刚好翻到一张程郁刚睡醒的照片,alpha迷迷糊糊的侧脸快要怼到手机镜头里,拍摄角度明显是同床共枕。

  不好!暴露了!

  在郁先生产生质疑之前,简漾决定主动坦白:“郁先生,他其实是我的……我的alpha,我们已经在一起几个月了。”

  郁先生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没太注意简漾说了什么,依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程郁,眼底一片柔和。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未来家公自报家门的简漾:………

  行吧……连儿子都还没一撇,我这个儿婿急什么?

  直到简漾把相册翻完,郁先生才回过神来,简漾收回手机,嘿嘿一笑:“是不是很帅,和您一样帅。”

  刚刚经历了大悲大喜的郁先生有些疲倦,他闭眼仰靠在沙发上,轻轻抚摸庄傻的小脑袋,缓了一会儿神。

  简漾有些焦心,又站起身来,围着茶几左右晃动,凸现自己的存在感。

  郁先生抬起眼角,浅浅笑到:“对不起,今天知道了太多我没想到的事,刚才有点恍惚。”

  简漾:“那您……”

  郁先生认真思考了片刻,再开口时的语气让简漾有些耳熟:“我现在可以去见见这孩子吗?”

  简漾闻言脚下一空,差点把自己绊倒。

  郁先生怎么和程郁那么像,都有种执拗又单纯的可爱。

  刚刚见到庄傻时,他便问:可以让它现在就留下吗?

  等到看见儿子的照片,又变成了:我现在可以去见见他吗?

  对自己的心迹毫不遮掩,加上一往无前的急性子,这父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

  “可能又要驳您的面子了……”简漾尴尬地笑笑:

  “我已经提前打探了口风,他小时候的遭遇很不好,又经历了幼年丧父的惨剧,他……他大概很抗拒自己的alpha父亲,从心底怪罪当年抛弃他们父子的人。”

  “那个……当然不是说您抛弃了他们……”看到郁先生受伤的神情,简漾连忙补充道:“虽然实情并不是这样,但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这一面,您想要和他相认,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管家大叔张了张嘴,又很快阖上,面对这样的阴错阳差的误会,他也没有什么快速又有效的解决办法。

  毕竟与失散多年的儿子相认并不是收养小金毛,空运一批羊奶粉过来就能解决问题。

  眼下的情境与简漾先前预料的差不多,郁先生表现出积极主动的姿态,为了促成他们父子相认,简漾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我送小狗给您,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这只小狗是他亲手接生的,也是他取的名,我打算找机会带他过来看望小狗,到时候您就能见到他了。”

  “等到见面的时候,就需要您自己把握了。他性格很好,但有一点心理方面的疾病,无法承受过激的情绪,我一直在尝试治愈他,所以这个过程必须循序渐进。”

  简漾与郁先生视线相接,很认真地交代道:“您千万别着急与他相认,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最好先找到当年程霜先生离开海城的真相,化解他对alpha父亲的成见。”

  郁先生沉默了很久,最终认同了简漾的计划,慎重地点点头:“小简,很感谢你,你是我的贵人。”

  简漾匆忙摆手:“您别这么说,你们是父子,不该因为多年前的误会断了情分,能为他找回亲人,我也很开心。”

  古董摆钟发出“哐哐”的撞击声,窗外的天幕彻底黑下来,庄傻白天疯得太久,这时候终于知道困了。

  它采取就近原则,眯着眼睛乱拱一气,钻进郁先生温暖的臂弯里,打了个小哈欠,很快酣睡过去。

  郁先生满脸慈爱,不知是因为眼前憨态可掬的小金毛,还是因为那位素未蒙面的孩子。

  “我忘了问最重要的一点,他叫什么名字?”郁先生轻声询问道。

  简漾笑容灿烂,脸上写满自豪:“他叫程郁,现在经营着一家全球知名的游戏公司,是凭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的大总裁,很了不起呢。”

  “程……郁……程郁……”郁先生一遍遍念叨这个名字,眼中沁出些泪光。

  程霜,郁迟。

  明明相遇得不迟,最终却无法成双。

  简漾最看不了人家难过,赶紧发挥自己的镇定剂体质,散发出适量的安抚信息素,岔开话题想逗郁先生开心:

  “他的公司叫Solilo,您可以上网查一查,真的很厉害,年轻人都爱玩他设计的游戏,连我这个游戏盲都入坑了,您要不要也去试试?”

  郁先生默默记下简漾透露的信息,伸出手指点了点熟睡中的小金毛,“那它呢?它叫什么名字?”

  简漾哽住,有些难以启齿,挣扎了一阵,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它叫庄傻。”

  郁先生突然抬眼:“装傻?”

  好好一只小狗,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呢?

  简漾只觉无地自容:“咳……钱庄的庄,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家金毛随妈姓,这只小金毛是孙子辈,所以也跟着姓庄,傻……就是您想的那个傻。”

  郁先生一脸怀疑人生:“庄傻……这是我儿子给它取的?!”

  简漾尴尬地点点头:“嗯,是他取的。”

  传说中的精英总裁alpha儿子呢?

  ——郁先生刚刚才建立起来的盲目崇拜,一转眼就幻灭了。

第74章 百香果

  程郁最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具体说不上是哪儿不对,总之怪怪的,工作和生活中常出现莫名的反常现象。

  公司前阵子和一家CG制作公司产生了一点小纠纷,对方找了个模棱两可的理由,临时抬高原定的外包价格,商谈几次都没能解决。

  昨天一早,这家唯利是图的公司不知受到何方神圣感化,突然就让步了。

  还有海城最顶尖的名校“海科大”,这所老牌大学门槛一直颇高,看不上新兴民营企业,只肯和根正苗红的央企进行校企合作。

  公司一直没谈拢海科大的校内对口招聘,前两天不知道刮了什么仙风,对方校领导直接与公司联系,主动寻求合作关系。

  一直搭不上的主流媒体,突然要求给公司做专题报道。

  一直合作的银行,突然主动提升额度,并降低利息……

  各种难题不攻自破,公司原有的优势也纷纷锦上添花,程郁很是费解,可他实在想不到是什么神秘力量在引导着这一切。

  这天程郁照常和简漾一同驾车上班,车停好后,他去后备箱拿简漾的监工小马扎,还有给兔兔准备的爱心零食包。

  刚阖上后备箱,程郁立刻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强烈。

  程郁环顾一周,并没看到有任何异常,百思不得其解地揽住简漾往里走。

  “宝宝,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程郁纳闷道。

  简漾心里咯噔一下,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兔子眼尖,在一株大树后看到辆停放隐蔽的黑色轿车。

  车窗摇下一半,一位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男士正扒拉着车门,眼巴巴往这边瞧。他炙热的视线透过墨镜依然如有实质,难怪会让程郁有所察觉。

  简漾眉梢一抖,又偷偷往那边瞟了一眼,这次看清了车牌号,海A00001。得,某位急性子的老父亲已经耐不住寂寞,跑来公司门口看儿子了。

  郁先生这副打扮倒是挺专业的,堪比私生饭蹲点自家爱豆。严格遵守了他与简漾之间的约定:循序渐进,不能惊动到程郁。

  简漾将胳膊背到身后,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又用半吊子手语胡乱比划一通,大致意思是:稳住,悄悄的打枪的不要。

  车内的郁先生收到盟友发来的讯号,将车窗摇上去,又透过玻璃看了程郁好一阵,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公司大堂内。

  副驾驶座的管家大叔感叹道:“少爷和您真像,连身型都一模一样。”

  “他像小霜,个子高,”郁先生取下墨镜和口罩,露出慈爱的笑容,连着说了好几遍“真好”,才依依不舍地让司机把车开回去。

  程郁上楼办公后,简漾拎着小马扎和老公为他准备的“春游零食包”,晃晃悠悠来到粽子楼门口,很快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前两天都和邝衡一起在招牌设计方那边确认细节,这才多久没来工地,未曾想一回来就碰上了大惊喜。

  新店面自带一个大院子,原本栽种着冬青和月桂,都是花香型树木,可一夕之间这些树都没了,改成用竹架搭成的果棚。

  茂盛的果树藤为小院笼出一片阴凉,竹架的缝隙间垂落着红红绿绿的大果子,一颗颗圆润饱满,长势喜人。

  小院四周甚至安装了种植专用的暖灯,照射着这片果藤,用来保证温度。

  站在暖融融的果棚下,简漾好奇地踮脚去触碰头顶的大果子,入手光滑,表皮脆弹,却一时间无法辨认这是什么水果。

  他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点开百度识图,搜索引擎很快弹出图片解析:百香果,西番莲科、西番莲属草质藤本植物,因其果汁营养丰富,气味芬芳,具有多种水果的香气而被誉为百香果。

  简漾了然,他只见过皱皱巴巴的熟百香果,没想到新鲜的百香果居然长得这样可爱。

  不用说,这些百香果肯定是程郁弄来的。

  简漾踮着脚尖在果棚上挑挑拣拣,摘下一颗最大最红的,用袖子擦了擦,使上蛮力强行掰开,一股酸酸甜甜的果香沁入鼻间,让简漾的食欲为之一振。

  他流着口水将果肉倒进嘴里,猛烈的酸味直冲天灵盖,简漾瞬间被酸得小脸紧皱,“呸”的一口全吐了出来,不停咳嗽:什么鬼,生百香果怎么这么酸?!

  连长期经受自家alpha青杏信息素洗礼的简漾都受不了,再次对自己的耐酸能力产生质疑。

  程郁怎么想的?怎么会弄了一大棚酸果子过来?还嫌自己的信息素不够酸吗?

  简漾当初眼巴巴盼着自己的葡萄能成熟,没想到刚刚建立亲密关系,程郁便意外失忆,他俩别扭又心酸地折腾一番,好在“二见钟情”了。

  自以为年长的程郁大哥哥实在太甜,身为葡萄果农的简老板,却阴差阳错地收获了草莓般清香甜蜜的爱情。

  他俩一路走到现在,关系彻底稳定下来,差一步就能为程郁找回亲人,生活、事业、爱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如简漾所愿,他在深秋迎来了实实在在的丰收,可这丰收……

  又被程郁换成了百香果???

  可这些果子真的很酸啊,能不能申请退货?——老农民简伯伯站在自己的果园里,活生生被酸哭了。

  圆润可爱的百香果们在枝头轻轻摇晃,仿佛在交头接耳,讨论这只哭丧着脸的傻兔子为何流泪。

  简漾很快便没有时间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上午十点半,定制好的招牌被商家送到现场。

  遵照程总裁“简约大气”的嘱托,招牌体积很大,工作人员操作着小吊车,施工队也出来从旁协助,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招牌安装好。

  白色背景,淡绿色暗纹,清新简洁的字体。竹禾间三个大字旁,还有一些设计巧妙的点题元素——水墨风茂林修竹,夹杂着三两株青翠的小禾苗,整幅画面看起来闲适又治愈。

  简漾站在大门口仰视了一阵,拍拍手赞赏道:“效果不错,辛苦大家了。”

  送走设计方后,简漾在期待又忐忑的心情里熬过一整个下午。

  这块招牌是简漾送给程郁的惊喜,也是他为正式表白准备的礼物。

  如今他俩的事业相临相伴,虽然竹禾间超市是依附着Solilo公司建立,但简漾的心态却是相反的,他想在这段伴侣关系中,主动承担庇护对方的责任。

  林中人是麦伦的守护者,这可是程大总裁自己定义的。

  虽然我的小超市修在你的大公司里,但我想把你那颗脆弱多舛的小心脏藏到我的胸腔里,用我的余生来呵护它,修复它。

  简漾眼珠转动,打算下班后把程总裁忽悠过来,在竹禾间的招牌下正式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咱俩处对象呗,以后我的店和我的人都交给你。”

  深秋的天幕黑得早,刚过六点,日头便落了下去,简漾不停查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掐着点给程郁发去信息。

  竹间:你下班后过来粽子楼这边接我吧?我还有一点事没忙完。

  那头的程郁收到消息后挑眉一笑,这安排可谓正中下怀,他本就打算下班后约简漾在粽子楼前碰面。

  程郁查阅无数资料文献,总算准备好正式表白,并提前布置场景,为简漾搭建了一座独一无二的百香果棚。

  这是程郁在书籍里查到的——百香果因为花部的形状极似基督教的十字架,曾被西班牙的探险家和传教士认为是《圣经》中提到的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所吃的“神秘果”,故英文名为“passionfruit”,意思为“热情、激情和爱情之果”。

  爱情果这个含义让程郁很是满意,比起玫瑰这种过于大众的告白礼物,为爱人献上一座甜甜蜜蜜的鲜果园,简直不要太浪漫。

  说不定兔兔会很感动,到时候与他在果棚下接一个缠绵的深吻,再说出那句:“我爱你,宝贝,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简直是人生高光时刻!足够回忆到老!

  程郁摸摸下巴,自信满满地给简漾回了条消息——

  禾呈:好的,我马上过来,等着我,乖。

  程总裁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老婆已经被他们的爱情之果酸哭了。

第75章 月中人

  程郁赶到粽子楼时,简漾正在竹禾间的招牌下无声演练待会的表白场景。

  他只能看见小奶包摇摇晃晃的后脑勺和有些夸张的肢体动作,难以猜出自家傻兔子在做什么。

  程郁视线无意间上移,看清了招牌上的文字。

  兔兔的新店铺改叫竹禾间,而不是原先的小森林。

  竹间为简,那禾呢?程总裁聪明的脑瓜子很快反应过来:禾是程的一半。

  程郁的耳朵尖很快红透了:谢谢,有被甜到。

  简漾还没有意识到程郁的到来,又默念了几遍台词,才想起来约定时间已经到点,一回头便瞥见杵在不远处的alpha。

  “来了怎么也不做声?”简漾有点紧张,怕被他看出自己的行为异常。

  程郁倒是真没想那么多,诚实地解释道:“新招牌很好看,我刚刚在欣赏。”

  简漾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在程郁看不到的角度,眼珠子机灵一转,嘴角便有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而后他揽住程郁的臂弯,软声说:“新果棚好漂亮,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听说今晚是满月,想和你一起看月亮升起来。”

  程郁点头如捣蒜,别人只是借坡下驴,可他的小驴子已经顺着简漾安排的小道,跑出了法拉利的速度。去果棚看月亮,不是正好符合他的告白计划吗?!

  “我待会叫点吃的送过来,你想呆多久都可以。”程郁态度积极,仿佛大晚上留在公司赏月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此时天色正好黑尽,两人从竹禾间里搬出前阵子采购回来的户外圆桌和藤椅,摆在果棚正下方,在暖灯的照射下相对而坐。

  小院中晚风习习,天幕呈现出昼夜交接时特有的斑斓色彩,一轮圆月浮出若隐若现的虚影,照得院中的百香果莹莹澈澈,仿若梦境。

  简漾倾身靠近一些,神神秘秘地说:“听说月亮里住着月中人,在月圆之夜许愿会特别灵,不如我们一起许三个愿望,好不好?”

  程郁仰头看了一眼月亮,还在思考月中人究竟是西方神话传说,还是土生土长的东方神仙,简漾已然走到他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撒娇似地摇晃。

  “好。”程郁被他摇得脊椎都酥了,轻声道:“你先许两个愿望吧,我只要一个就够了。”

  简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那我也只要一个,还有一个愿望保持中立,不如就祈求月中人显灵,保佑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程郁微笑着去抚摸他的耳垂,两个不贪心的人凑到一块儿了,也许月中人真的能听见他们对未来小小的希冀,赐予虔诚的他们一点点怜悯与慈悲。

  简漾小嘴一张:“那我先说吧,我想要世界和平,人类健康安定,Solilo势如长虹,竹禾间生意盈门,我们每天都能开开心心一起来上班,再牵着手回家,和所有烦恼都说拜拜。”

  程郁一哽,他想收回刚刚的话,什么叫不贪心,这只小兔子好像过于贪心了,抱着满怀的青杏还不够,甚至想要征服全世界的胡萝卜。

  “你呢?”贪心兔咬了咬程郁的耳朵。

  程郁无声微笑,莫名想到了一句诗: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他偏头亲了亲简漾的脸颊:“我的愿望就是,以后能陪你看很多很多次月圆,听你许下更多的愿望……”

  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都会陪你去实现它们,当然,世界和平和人类健康除外。

  简漾咧咧嘴:“这么简单吗?”

  两个为告白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人,等到临场发挥时,却都退缩了。一个随意发散,一个深沉内敛,和预想中的浪漫场景完全相悖。

  可是话音落下后,两人都沉默了。冰凉的秋风拂过他们的衣角和额发,风明明是冷的,两人之间的温度却在不断升高。

  与动情时刻难耐的高热与躁动不同,是温泉般包裹住身心的暖热。借由呼吸可闻的距离,将身体上暖暖的气息传递给彼此,形成冷风无法插足的隔离圈。

  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刚刚好,比什么热烈直白的表述都能牵动心跳。

  月亮恰好升到天幕正中,一颗红彤彤的百香果在月光和暖灯的双重催化下,完成了它从酸涩到甜蜜的蜕变。晚风再添一把助力,果熟蒂落,这颗爱情果正巧砸在程郁头顶上。

  物理碰撞带出极其细微的结构质变,程郁只感觉脑内一麻,一些破碎零散的陌生画面慢慢在脑海中积聚,逐渐拼凑出清晰的场景。

  像是旁观者视角,却又深刻到灵魂都在战栗——

  创业阶段拥挤逼仄的办公室;通宵加班时匆忙扒进嘴里的盒饭;便宜淘来的二手服务器总是发热过载,难以正常运转,用风扇猛吹也无济于事……

  为了让仅有的一两千名用户能登录游戏,他浏览了各种论坛,总算找到又穷又土的解决办法:气球是橡胶制品,可以承受服务器外壳的微小电压,实现液体绝缘降温……

  然后,他便匆匆下楼,在公司附近寻找商店,常年宅在办公室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买气球,跑了一大圈才找到一家小超市。

  小超市的招牌很清新,纯白底色,上面是一株翠绿的小树苗,图案下方的“小森林”三个字显得简单又随意。

  他快步跨入店内,余光瞟到了收银台边的店员。

  就只是随意一瞥,便能感受到那人温润柔和的气质,像发光体一般引人注目,他在翻找货架的同时又忍不住偷看了几眼。

  太漂亮,太干净,又透着些低调自然的贵气,不像店员,也许是老板吧。

  他满心别扭,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视线一直被那位老板吸引着,只得强撑出一张冷冰冰的臭脸,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老板开口对他说话,清亮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软糯糯的甜:

  “你好,请问你要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程郁猛地回过神来,心脏剧烈跳动,连瞳孔都放大:他好像想起来了,失去的记忆在慢慢回笼,从他们的初遇开始,一帧帧画面被按下快进键,不停在他脑海中回放。

  天穹上的那轮圆月忽明忽暗,被稀薄的云层掩映着,居住其中的精灵调皮地眨眨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世界和平太难,我也没办法,只能把“一见钟情”还给你们了。

  程郁脑中还在放幻灯片,两年时光一晃而过,他每周都会去小森林看望那株小竹子,却将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隐藏起来。

  老板很温柔,也很可爱,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和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躁郁症患者成为朋友。

  敏感又自卑的他,根本不敢轻易打扰对方。

  再后来他随公司搬去西郊,满心遗憾地与小森林错过了。没有简漾的那半年时间飞速略过,画面跳到他们的那场相亲。

  程郁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表情忽悲忽喜,一旁的简漾察觉出不对劲来,却不敢惊扰他,只以为程郁在回忆童年或幻想他们的未来。

  更多的记忆回笼,程郁记起了与简漾一起度过的那次意外发?情期,在那之后突然变得黏人的小奶包,居然主动寻求自己的庇护。

  他将小奶包捡回家,天天带在身边,只想感谢上天,一直抛弃自己的命运之神总算给予了他最温柔的眷顾。

  他想将小奶包藏起来,放在心尖上疼爱,却因为一场意外,让旁人的猜忌伤害到了无辜的简漾。

  程郁自责又忐忑,画面却突然跳跃,仿佛不愿在伤心的情节上多做停留。

  他记起了冰冷的止咬器和失控的自己,他与一大群保镖打架,然后莫名冲进了一栋别墅里,再次遇到了自己的天使。

  返祖状态的记忆慢慢补全,程郁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后怕、惊喜、温柔、害羞、激动、窃喜,然后是……

  羞耻,无止境的羞耻!

  野兽一样的行为模式;椰风海韵小花裙;欺负庄可爱和两位邻居;抢简漾的衣服做那种事;像大型犬一样巡逻地盘,暴揍领地内的其他alpha……

  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

  简漾发现了程郁的异常,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总裁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

  简漾伸出手指按在程郁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你怎么了?”

  程郁打了个激灵,记忆正好读取完毕,那些羞耻的片段简直不堪回想,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掰开,把那只蠢出天迹的大狮子揪出来扔到南极圈去。

  太丢脸了,要不就继续假装失忆吧?

  决不能让老婆知道自己记起来了,这段耻辱的回忆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阅后即焚,彻底销毁!

  程郁很快整理好面部表情,将简漾抱到大腿上,用撒娇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宝宝,我刚刚在想咱们在春和苑的事情,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你,那时候我想,你真漂亮,又好温柔,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但我确定自己对你一见钟情了。”

  简漾不明白程郁为什么会突然回想这些,将信将疑道:“真的吗?”

  “真的,后来我回到房间,看到脖子上的这瓶信息素,打开一闻就确定了,我的大脑记得你的信息素,也记得我爱你。”程郁扯出脖子上的链子,把那只小瓶放在唇边亲了亲。

  简漾只听到了“我爱你”三个字,银色素链在晚风中轻轻晃荡,让他的心就像坐在秋千上,摇晃个不停,快要飞到天上。

  程郁搂住简漾的腰,将他圈在胸膛与手臂之间,又抬起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往前探,与他十指紧扣。

  “宝贝,我爱你,不管相遇几次,我都会对你一见钟情。”程郁磁性的嗓音钻入简漾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撩拨着他敏感的耳垂。

  一向内敛的程总裁在社死边缘总算爆发出惊人的告白天赋。

  “我也是……”简漾偏过头,整个人被自己的alpha圈在怀,两人鼻尖相触,仿佛一低头就能接吻。

  “这些果子是百香果,又叫爱情果。你看它们长得多好,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程郁说着又将距离凑得更近了些,并散发出大量求偶信息素。

  青杏香混合着百香果表皮的甜香,熏得简漾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喉咙干涩,被撩得神志不清:“代表什么?”

  程郁挑眉笑道:“代表我们的爱情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我们一起浇灌它们,细心养护,每年都会收获甜蜜的丰收。”

  简漾唇角一抖:这些果子到底是不是甜的,你心里可能没数。

  算了,这些小细节就忽略掉把,程郁都这么甜了,果子太酸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简漾伸手环住程郁的脖子,紧张道:“百香果不是热带植物吗?在这边好养活吗?”

  程郁轻轻叹息一声,低头亲吻他的眼角:“只要用心呵护,再娇贵的植物也能养得很好。”

  简漾觉得这句话很符合自己的心境,脆弱敏感的小禾苗也很难养,还不是被自己养得青翠挺拔,越来越健康。

  他满心自豪,抬手扣住程郁的后颈,主动吻上了alpha的唇瓣,柔软相抵,轻轻摩挲。

  程郁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放松下来,左手搭在omega纤细的腰侧,右手轻抚着他的发丝,五指插入发间,似在安抚,又像是一种鼓励。

  程总裁如愿以偿,在精心搭建的果棚下,和爱人接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晚风愈凉,枝头的百香果相互依偎,悄悄地从藤蔓的缝隙里探出头来,围观竹架下这对相拥的爱侣。

  竹禾呈间,加上一棚百香果,向天顶的月亮展示着它们的幸福,空气中的甜蜜和酸涩静静交缠融合,一切都刚刚好。

第76章 开光日

  大晚上露天看月亮的后果是两人都有些着凉,回家后,程郁煮了碗姜汤和简漾对半撇掉,又哄着兔兔吃了点感冒药,以防万一。

  第二天可是非常特别的日子,程郁不想在这种时候出意外——简漾的生日,他们新家的乔迁之喜,还有迎接庄乖小朋友回家。程郁早早便调好休,他要确保这一天完美度过,当然不能让简漾感冒。

  简漾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因为感冒药的功效越睡越沉,连身侧的alpha不停辗转反侧也没影响到他。

  程郁是真的睡不着。

  除了返祖时那段羞耻的记忆,他又get到了新的盲点——简漾32岁了?!

  不对,过了十二点就33岁了。

  原来自己一直拿错了剧本,明明是《大龄美人爱上我》,却被他演成了《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小奶包居然比自己大六岁?难道是因为简漾从小罹患自闭症,所以外表和心智一同被神秘力量封印了起来?

  好像有点科学依据,程郁为自己找好台阶,将头埋到简漾颈后深吸一口,总算靠老婆的信息素平复了焦躁的心情。

  程郁一边做着计划一边酝酿睡意——

  既然要继续假装失忆,在年龄这一点上也要保持原状,老婆不管23岁还是33岁,始终是自己的小娇妻。

  程郁在睡着前给自己立下了三项行为准则:删除返祖状态的羞耻记忆;继续扮演奶包的大哥哥;以后在床上温柔一点。

  最重要的当然是第三点,兔到中年,经不起折腾,要好好爱护兔腰兔腿。

  程郁搂着心爱的兔子慢慢入睡,被他藏到书房的公务手包里,静静躺着两枚钥匙,用丝带精心绑起来,一枚烙着竹间两字,另一枚则是禾呈。心意相通的人,眼中的浪漫总会不谋而合。

  翌日早餐,简漾先醒了过来,他背对着程郁坐在床边看手机,微信不断闪动,是阮凉发来的连珠炮。

  德芙纵享丝滑:哥,你能想到吗?今天大清早,我一推开大门,就看到了一整列车队。

  德芙纵享丝滑:比你老公当初住院的排场还大,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帅哥下车便对我说:你好,请问庄傻今天断奶了吗?

  德芙纵享丝滑:我真的惊呆了,你只告诉我有人会来接庄傻,可没说会有这么大排场啊!!!

  德芙纵享丝滑:我把庄傻抱出来的时候,感觉它像杰克苏男主一样,自带登场BGM。

  德芙纵享丝滑:然后从车上下来三个黑衣大佬,把它接到手里捧起来,跟老狒狒捧辛巴一样,当时我特别想唱一首狮子王主题曲。

  德芙纵享丝滑:不行我还是忍不住,那滋喷鸭!纳瓦尼几娃娃!

  德芙纵享丝滑:哥,所以说庄傻到底是被领养,还是要回去登基啊?我以后是不是也算皇亲国戚了?

  简漾被阮凉的消息逗乐了,脑补出管家大叔带大部队来接庄傻时的场面,掩住嘴笑个不停。同时他也想起来,今天是接庄乖回家的日子。

  “快起床!”简漾精神一振,整个人扑到程郁身上,给睡懒觉的alpha来了个兔山压顶。

  程郁很低地“唔”了声,半张脸缩在被窝里,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别赖床了,我们今天还要去接小狗呢,”简漾拨开他挡到眼睛的额发,又拿手心轻轻拍他的脸。

  “别闹,乖,等我缓一缓。”程郁捉住捣乱的小兔爪,哑着嗓子哄道。

  简漾满心都是迎接小狗回家的急切与激动,干脆钻到被子里,挑程郁敏感的地方下嘴啃起来。

  他没用多少力气,可程郁还处在男性初醒时的勃发状态,被轻轻咬上一口,全身都酥了。

  “宝宝,再啃下去这周又要超额营业了,”程郁扶着额头慢慢坐起来。

  简漾立刻老实了,小声吐槽:“每次都拿这个吓我,怎么可以这样。”

  程郁起床洗漱一番,快速做了两个简单的三明治,把料足的那个投喂给兔兔,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准备出门。

  他们出发后,先绕到阮凉家接小狗。车子停在别墅前,简漾迫不及待地下车按响门铃,两分钟后,庄乖被阮凉从屋里抱出来,一把塞进简漾怀中。

  幺子总是家里最得宠的那个,米黄崽崽在这两个月里受到狗妈妈的特别照顾,体重赶超回来,看起来结实了不少。

  只是性格没怎么变,如原先那般安静乖巧,它在大奶瓶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一声不吭,水当当的杏仁眼盯着简漾,似乎在思索这只两脚兽为什么闻起来这么甜。

  简漾抱着小狗与阮凉告别:“谢了,阿凉,对了,还要感谢阮妹的养育之恩,以后它的妙鲜包都算在我账上。”

  阮凉与小狗们朝夕相处两个月,一天之内却送走了两只,难免有些不舍,他抹了把辛酸泪,嫌弃地摆摆手:

  “谁稀罕你的妙鲜包,快走快走,不是我说,老幺的排场和老大差太多了,你们要好好对它,在我们家最受宠的老幺,过得可不能比哥哥差。”

  简漾感动又好笑,郑重承诺道:“放心,哥哥和弟弟都会过得很好的。”

  “行了,你们走吧,以后我会常去看它的。”巧克力猛男哭唧唧地往回走,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望向简漾怀里的小米黄。

  简漾眼眶也有一点红,牵着程郁的手一同回到车里。车门关上后,庄乖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被带走了。

  它有点着急,前爪扒在车窗上,朝逐渐远去的别墅奶生奶气地“啊呜”,似在呼唤自己的妈妈和兄弟姐妹。

  简漾感受到小狗的委屈,跟着心酸到不行,将它轻轻抱进怀里,腺体散发出更浓郁的奶香,软声安慰道:“小乖别怕,以后我们会经常带你回来看妈妈的。”

  庄乖耸拉着眼角,瑟缩地看向简漾,“汪呜”一声,像是在和他对话,询问这句话的真实性,大眼睛灵气十足。

  简漾在它脑门上亲了亲,又揉揉它的小耳朵,认真承诺道:“真的,爸爸不会骗你的。”

  驾驶座的程郁听到简漾自称“爸爸”,唇角扬起,接话道:“我们直接带小乖去新家吧。”

  “新家?”简漾一愣,他最近太忙,在程郁家又住得挺安逸,完全把这事忘了。

  程郁好像说过,想在西郊买一处新房,方便他们俩工作日居住。

  “已经买好了吗?”简漾惊讶道。

  程郁在等红灯的间隙将手探过来,摊开掌心,露出一枚包装精美的钥匙:“喏,给你的,虽然门锁可以录入指纹,也可以用密码,但我觉得钥匙更有家的感觉。”

  简漾难以置信地接过钥匙,看清握把上用镭射镀上去的“竹间”两个字,只觉得甜蜜又窝心,追问道:“小乖的窝买好了吗?”

  程郁故意逗他:“狗窝和兔窝都买好了。”

  庄乖对钥匙上的丝带很感兴趣,眼巴巴盯着看,却不敢扑上去,胆小害羞的样子与之前的程郁有八分像。

  简漾掐住它的胳肢窝,轻轻拎起来,举到驾驶座旁,反过来调戏程郁:“小乖,快谢谢你程爸爸,他给你买新家了。”

  庄乖一脸小问号,用气声“嗷嗷”叫唤,两脚兽的世界小狗可不懂,秀恩爱为什么还要带上狗儿子?

  “小乖是个乖孩子,还好没有遗传庄可爱的性格。”绿灯正好亮起,程郁踩下油门,载着老婆孩子直奔新居。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驶入西郊的一座高档住宅区,程郁停好车后,牵着简漾从地库电梯上到公寓楼高层。

  “两个人住平层比较自在,也好打理,我就挑了一套公寓,等以后再添家庭成员,咱们就去买更大的房子。”程郁推开公寓大门,暗戳戳表达了自己对小小奶包的期待。

  简漾抱着庄乖愣在门口,公寓内部自带精装修,属于符合大众审美的简欧风格,但家具和布置明显是程郁的心思。

  客厅里铺着软绵绵的地毯,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上,摆着几个温馨的小靠枕。甚至连庄乖的玩具都提前准备好,彩色的布偶和皮球随意滚落,像是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

  简漾在进门的第一刻,就找到了家的感觉。

  客厅的照片墙上,挂着他和程郁的合影,还有一些程郁偷拍的单人照。阳台面积很大,周围种植着他最爱的多肉和矢车菊,中间留有小狗活动的空间,铺满柔软的人工草坪。

  狗窝被摆在客厅到阳台的出口处,小狗只要跨出一步,就能享受到洒满阳光的青青草地,面积足够它撒腿跑上一小圈。

  “真漂亮,”简漾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新家的热爱。他将庄乖放到地上,小金毛瑟缩地迈出几步,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天性,叼住一颗玩具球,跑去阳台撒欢了。

  “宝贝喜欢这里吗?”程郁揽着简漾的肩膀,与他一起看向快速融入新家的庄乖。

  “太喜欢了,喜欢到现在就想给咱们的新家开个光。”简漾若有所思道。

  程郁一怔:“怎么开光?”

  简漾动作很快,一手捞过程郁的腰,把他推到门板上,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把脸凑到他颈间,呼出暧昧的灼热气息。

  “你说呢?”简漾一条腿伸到程郁双腿之间,慢慢不再遮掩,露出了直白热烈的眼神。

  程郁第一次被兔兔这样反撩,有些紧张,脸不受控制地红起来,却不自知,努力迎上简漾的目光,磕磕巴巴道:“我不懂要怎么开光。”

  “真不懂啊?”简漾的表情像是有些懊恼,拿食指戳了戳alpha的脸颊,咕哝道:“开光就是做一些有仪式感的事情,给新家留下我们的印记。”

  程郁用手碰了碰兔兔微微撅起来的水红唇瓣,心想什么才叫有仪式感的事情,一边用压低的声音说:“都依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要做点不一样的,才叫有仪式感。”

  简漾又用那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去看程郁,轻轻咬住alpha放在他唇边的手指,吮进去两个指节,坏心眼地拿后槽牙磨咬。

  程郁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抖,被omega柔软的口腔挑起了强烈的冲动,很快起了反应。

  简漾抵在他腿?间的膝盖向上抬起,极富暗示意味地动了动,在他耳边叹息似的抱怨道:“都这样了,还说不懂吗?”

  alpha蓬勃的下体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拿膝盖磨着,又酥又麻,程郁的手掌礼尚往来,悄悄地从简漾的衣服下摆探入,在他光滑的肌肤上游走爱抚着,低哑地训斥道:“真不乖。”

  就当alpha的大手快要摸到胸前的小莓果时,简漾忽然抓住了程郁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抿着唇小声道:“这里庄乖能看到,我们去浴室吧,顺便洗个澡。”

  “知道小朋友在场,你还敢这样。”程郁咬着简漾薄薄的耳廓低笑道,而后他用余光瞟向与主卧,挑了挑眉道:“宝宝是想先给浴室开光吗。”

  “想什么呢,”外强中干的小兔子耳朵通红,从程郁的怀中挣脱出来,走到主卧才发现这间浴室的设计没有隐私可言,淋浴房是透明玻璃做成,除了能挡风,完全没有隔离视线的作用,可能设计方默认了居住主卧的都是结过婚的伴侣,彼此之间不需要遮羞。

  程郁单手撑着脑袋倚在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窘迫的简漾,看他背对着自己,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脱掉衣服一起洗澡。

  风暖和浴灯渐渐将浴室烘得发热,简漾咬咬牙,将衣服全部脱光,挂在衣架钩上,被alpha的目光灼得后背发麻,冲进淋浴间打开喷头,温热的水流立刻冲刷到他身上。

  程郁愣在原地,被兔子白皙清瘦的后背和浑圆翘弹的臀部紧紧吸住视线,喉头发干,下身胀痛,看来兔兔今天是真的很大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简漾涂抹沐浴露的动作特别慢,从脖子开始,小幅度的抬头打着圈,露出下颌完美的线条,让丰盈的泡沫堆积在肩窝处,而后是胸前,简漾的手上动作愈渐往下,他慢慢弯下腰,让自己紧致白嫩的小屁股翘起来,腿间的大好风光全部暴露在alpha的视线内。

  这种时候还能忍那就是圣人,程郁承认了兔兔对于自己的吸引力,现在的他浑身燥热,尤其腿间那根东西被诱惑得更加充血硬挺,程郁跟着脱下身上的衣服,耀武扬威的大宝贝被解放出来,一跳又一跳,直挺挺地指向自己的小奶包。

  简漾转过身,面对着程郁开始在身上揉搓,白色的泡沫在他掌间游走,每个地方都洗得很仔细。他的手放在自己单薄冷白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圈儿搓揉泡沫,眼神瞟向逐渐靠近的程郁,瞪圆的眼睛和不停颤动的睫毛透着无意识的媚态。

  程郁心里直骂这兔子成了精,变成了美艳勾人的妖,他开始幻想按揉泡沫的手是自己的,也紧接着便这样做了,两人挤在仅供一人淋浴的喷头下方,肌肤相贴,alpha的胸膛和小腹被润滑的泡沫沾染,紧紧贴住简漾的后背缓慢磨蹭。

  简漾能感觉到alpha腿间的硬热抵着自己的臀缝,十分具有攻击性,上面的青筋盘绕着,似乎还在微微跳动,这一刻,傻兔子有些畏惧地轻颤了一下,终于知道怕了。

  顿时,简漾有点想逃跑了,赶紧冲干净去阳台和庄乖一起玩球球。

  “在这里做的确很特别。”程郁看出简漾的意图,用手臂将他禁锢住,漆黑的眸子变得更黯,哑声逗他:“宝宝,浴室开过光,会不会更有情趣。”

  不小心给程郁解锁了doi的新地点和新姿势,简漾心中警铃大作,加快冲洗的动作,还想着逃跑。

  程郁也快速冲净身上的泡沫,将暖风再次调高一个档,拎起洗白白的小兔子,抱到宽敞的洗漱台前,“在这里做好不好?”程郁吻着简漾被染红的眼尾,轻轻将omega正对镜面放下,从后面抱住他,

  简漾忍不住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和程郁,看着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点点往上,转而揉搓自己的单薄的胸膛。

  视觉的冲击给了他更大的反应,全身毛孔紧缩,程郁的大掌包裹住他瓷白的皮肤,将前胸那一点贫瘠的肉肉挤成各种形状。

  “太瘦了,以后还要再多吃一点,”程郁从镜中看着简漾雾蒙蒙的眼,又挑唇地用力揉着他胸前的莓果,灵活的指尖不断抠弄着敏感的乳粒。

  “唔嗯……”简漾不断呻吟着,胸前传来奇怪的快感,让他几乎站不稳。

  程郁低头在简漾光洁的背上烙下无数轻吻,转而又在omega泛着粉色的肩头啃咬,见小兔子快要站不住,连忙搂紧他的腰,轻笑道:“腿软了?”

  简漾依靠着程郁,一手撑着镜子,alpha那根滚烫的东西一直顶着他,身体动一下,就蹭他一下。

  “乖,用腿夹住它。”程郁把硬到发痛的大宝贝插进简漾紧缩的大腿根部,享受着滑腻的包裹,开始挺腰抽插,从穴口一直磨蹭到omega软滑的囊袋,最后恨不得顶到他的鼠蹊部。

  简漾和程郁同居这段时间,对做爱已是食髓知味,被这样子摩擦,后穴不自觉涌出大量爱液,穴口湿粘不已,连带着alpha的硬热上也是晶莹一片,方便了插入的动作。

  “唔……”通过镜子,简漾清晰看到alpha圆润饱胀的头部在自己腿间进出,偶尔还会陷进自己的后穴中,囊袋被轻柔地撞击着,快感成倍累积,让他舒服得只剩下甜腻的喘息。

  简漾转过头索吻,程郁自然十分乐意接受兔兔的主动,他用力回吻着,大口吮吸啃咬,直将人吻出了生理性眼泪。

  “呜……老公,可以了,”简漾轻轻抬起屁股,用滑嫩的臀尖蹭了蹭alpha的下身,魅惑地低声道。

  “宝宝站稳些,扶着这个,”程郁将简漾的手放在洗脸台边缘,扶起他一条腿,对准湿滑的后穴,挺动腰胯将硬物全根没入,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两人相连部分在程郁的视角里看得非常清楚,红到发紫的硬热在omega白嫩的臀缝中抽插驰聘,柱身上的青筋暴涨,每次抽出都翻出缠人的媚肉,是omega的身体在挽留让他极乐的大宝贝。

  “慢点……”简漾眯着好看的杏眼,忘情呻吟着,他脑中已经再无其他,只剩下身后alpha滚烫的腰腹和那根在自己体内进出的热铁。

  程郁一手拉着简漾的腿,一手环住他的腰,对着穴心猛烈地抽送,几乎将穴口上晶莹的爱液拍打成白沫。他被omega缠得好紧,缠腻的媚肉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吸出来,他紧紧皱眉,汗水顺着鼻尖滑下,完全克制不住身下的动作。

  “宝宝真会咬,那么舍不得吗?”程郁咬着简漾的耳朵沉声道,紧接着就是一记深插,头部重重钉在生殖腔口。

  “不……不能进去,今天没有准备套套,”简漾羞红了脸,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就像个被摆弄成奇怪姿势的玩偶,迎着alpha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舒爽得不停呻吟,像春梦一般蘼艳刺激。

  “我不会射进去”程郁一边抽插边一边爱抚他的后背,omega的反应彻底取悦了他,他的硬热一旦插入,身下的宝贝就会用湿热的甬道夹紧,一旦抽出,后穴中的软肉会立刻追逐过来,不让它离去。

  “你这个小兔精,真是要被你勾死了,”程郁舒爽得不行,镜子里简漾的眼神魅惑着他的神志,呼吸甜喘都显得极端诱人,他的欲望被全部激发出来,不由分说地咬住简漾的腺体,用犬齿刮擦着omega最敏感的地带。

  程郁一边舔吻简漾光滑的后颈,一边沙哑地说:“宝宝,放松点,想射就射。”手上也不忘套弄omega身前硬起的精致玉茎,直逼得铃口缓缓流出粘腻的腺液。

  今天的程郁显得特别温柔,他只是有规律地抽动着,不似之前的横冲直撞,仿佛准备把整个下午的时光都消磨在这个上面,有着别样的耐心。

  自己的omega今天就33岁了,更需要细心呵护。

  “唔……你快一点嘛……”简漾被alpha顶得浑身酥软,醉意似乎越来越浓,快到触及顶峰,他禁不住出声求欢。

  程郁又偏头吻住他,尽是温柔,两条柔软的舌互相缠绕着,厮磨着,掠夺着彼此的呼吸,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时,交融的唇才慢慢分开。

  程郁保持插在简漾身体里的姿势,直接将软绵绵的omega抱起来,走出了浴室,将人放到主卧的大床上。

  “唔……”简漾躺在柔软的床褥中,伸出双臂,与程郁十指相扣,依赖地凝视着对方,程郁控制着节奏,让硬热有规律地进出蜜穴。

  简漾面色潮红,白皙的身体布满细密的汗液,又添一层粉红,娇俏动人。

  “啊嗯……”他的甜喘不断,如一曲妙音,深深激荡着alpha的心,简漾的双腿敞开,隐秘的入口嵌着膨胀到极致的硬热,反反复复地进出,他双腿发软,无力地圈着alpha的腰部,嘴里尽是惹人无限遐想的破碎音节。

  “宝宝,卧室也开光了。”程郁眼底浸满欲望,看到简漾脸红气喘,迎接着自己的撞击,只想给予他更多的快感。

  简漾耳根发烫,已经到了极致,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后穴,爆发边缘的硬热又怎么受得了这刺激,程郁扣住他的臀部,快速摆动胯部,又开始一轮强势地冲刺,炽热的硬物在水润湿滑的蜜穴中肆意进出,直插得爱液泛滥,水声不断。

  程郁鼻间喷出浓重的气息,舒爽到极致,眼看简漾即将攀上巅峰,他在给他带去高潮的同时,隐忍片刻,待简漾体内的收缩过去,抽出硬热,将灼热的种子全射在他白皙的腿根处。

  敏感的皮肤被灼烫的精液刺激,简漾整个人痉挛僵住,身前的玉茎抖了抖,又射出一股略微稀薄的清液,程郁将手指放入松软的后穴缓慢按压,延长着简漾的高潮快感。

  空气弥漫着爱欲的气味,程郁并没有结束这场性事,等待简漾平息下来,既然要给新房开光,一次当然不够。

  他们交换到不同的房间,翻来覆去尝试了很多姿势,一向体力不济的简漾,今天都一一配合,最后一次差点昏厥过去。黄昏时,纵情欲望的两个人身上全是粘腻的爱液,吻痕抓痕不计其数。

  直到庄乖小朋友肚子饿了,在书房门外扒拉着门板,奶声奶气的叫唤。

  爸爸们在干什么呢?怎么都不给蛾子喂吃的呢?

第77章 点蜡烛

  青杏与牛奶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从书房的门缝中沁出,庄乖小朋友闻到浓郁的酸奶味,饿了一下午的小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啊呜呜”,小奶狗不停扒拉着门板,提醒房中的爸爸们它的存在:崽崽好饿,崽崽想妈妈了。

  门内的两位新晋爸爸羞愧得无地自容,第一天接崽崽回家就沉迷在为新房“开光”的快乐中,完全没有尽到老父亲的责任。

  简漾已经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他趴在书房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上,眼尾绯红,喘息不止,连白生生的腿根都在颤抖个不停。

  “你快去给小乖喂点吃的……”被自家老公彻底榨干体力和信息素的omega气若游丝道。

  程郁怕简漾着凉,快速用衣物将他包裹起来,抱到老板椅上轻轻放下,自己随意套了条裤子便开门出去。

  庄乖已经饿蔫儿了,下午在阳台上玩耍消耗了它所有的体力,看到程爸爸的瞬间软软地“汪”了一声,趴在地板上耸拉着眼角,翕动鼻尖,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对不起,小乖,”程郁将小金毛拎到怀里,匆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幼犬狗粮,又倒了一碗鲜奶作为辅餐。

  庄乖埋着头狼吞虎咽,一边吃饭一边轻声哼唧,似在感叹食物的美味。小狗跟小孩儿一样记吃不记打,它吃到八分饱时抬眼看向程爸爸,目露热切的感激和依赖。

  程郁心疼不已,又剥开一根鳕鱼肠放到它食盆里。

  这时兔爸爸总算缓过气来,他颤着腿从书房里走出来,身上裹着程郁的外套,倚在庄乖身旁的沙发上虚弱道:“我也有点饿。”

  程郁刚喂完小狗转头又去喂兔兔,冲了杯高热量的奶昔喂他喝下,看着虚弱的兔兔抱着醉饭的小狗一齐瘫在沙发上,只觉得未来的责任会很重。

  这种甜蜜又温馨的负担,就是家的感觉吗?

  程郁从未有过的完整家庭,在此时此刻终于圆满了。

  今天的重头戏还远没有结束,程郁长臂一伸,将老婆孩子一起搂进怀里,神神秘秘道:“宝宝,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简漾打了个哈欠,迷糊道:“什么日子?”

  不就是接小狗回家,搬进新居的日子吗?

  “小傻子,”程郁轻笑一声,又觉得有些心虚,他已经陷入年下的惯性里,如今记忆恢复,继续以这种心态对待年长的爱人,总感觉有点逾矩。

  哎,不管了,戏要做全套,别扭总比掉马好。

  六点半刚过,新家的单元门铃响起,程郁快步走去接通,替对方打开楼下的门禁。

  “谁啊?”简漾好奇道,这才搬进来第一天,就有客人来拜访吗?

  “马上就知道了,”程郁揉揉他的发顶,转身去餐厅铺桌布。大门很快被敲响,预订好的餐点和蛋糕被配送员摆上餐桌,程郁在一旁帮忙布置。

  简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前些日子还主动告知过程郁,却因为操心竹禾间的装修事宜彻底忙忘了。

  等等,生日不就意味着可以公布自己的年龄了吗?

  简漾挑挑眉,真相大白的时刻终于到了,是时候重拳出击,将程郁大哥哥从奇怪的幻想里一拳锤出来了。

  配送员走后,程郁将法餐厅订来的菜品细心摆好,铺上两套餐垫,蛋糕搁在桌面正中间,蜡烛和红酒也依次摆放好,回过头来冲简漾笑。

  “宝宝,生日快乐。”

  简漾体力渐渐恢复,又刚刚被滋润过,整张脸看起来容光焕发,他还抱着小狗,只得探出上身将嘴巴撅起,在alpha唇角偷了个一触即分的浅吻:“谢谢。”

  程郁将庄乖接过来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小屁股,“现在是爸爸们的大人活动时间,小朋友自己去玩吧。”

  小金毛晃晃脑袋,很懂事地回到狗窝趴下,安静啃咬着自己的玩具布偶。

  爸爸们面对面坐下,简漾一直扬着嘴角:又是法餐,程郁虽然失忆了,品位还是没有变。

  心境不一样了,用餐的感受也与那次相亲完全不同,简漾只觉胸腔被幸福的滋味塞满,连入口的沙拉和牛排也变得美味了许多。

  “Cheers,Mr?right.”简漾举起红酒杯,弯着眼冲自己的alpha笑。

  程郁也含着笑意,与他碰了一下杯:“Cheers,Mr?always?right.?”

  always?right,always?love?you.

  其实程郁的心情远没有他表现出的这样平静,待会吃蛋糕是个巨大的考验,他暗戳戳思考着该怎么表演,才能不暴露自己已经知晓简漾年龄的事实。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程影帝慌得一匹。

  份量精致的法餐很快被两人分食完,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吃蛋糕环节,简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蔫坏的小心思,非常积极地打开了蛋糕附赠的蜡烛包。

  程郁眉梢一抖,完蛋,居然是数字蜡烛。商家非常良心,准备了两套1到9的数字蜡烛,不管多少岁,都能组合出想要的数字。

  插小棍儿那种还能随便插几根蒙混过关,数字蜡烛可咋整,程郁懵逼了。

  演,就强行演!等老婆公布真实年龄的时候,一定要装出非常惊讶的样子。

  程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前放松面部肌肉,以便待会真情实感地演出大吃一惊的神态。

  没想到简漾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将两包蜡烛递给程郁,软声道:“老公,你帮我点蜡烛吧。”

  程郁接蜡烛的手猛地一抖,怎么还有这种选项?

  演技快要跟不上情节的发展了,程郁不想给蛋糕点蜡烛,只想给自己点蜡烛,再唱一首凉凉。

  他努力用“老婆永远十八岁”催眠自己,突然灵光一闪,谁不希望自己老婆永远十八岁呢?这个噱头完美,于是他真的插了个1和8上去。

  简漾挤着眉憋笑,故意逗他:“好像少了点。”

  程郁张大嘴,表情有些浮夸:“哪里少?一点也不少啊。”

  简漾用手指戳了戳那两根蜡烛,佯装很苦恼:“原来你喜欢18岁的啊。”

  程郁的求生欲瞬间拉满,明明心慌气短却要保持镇定,认真道:“当然不是,我只喜欢你。”

  简漾在两包蜡烛里挑挑拣拣,找出两个3,替换了程郁插好的18,眯着眼坏笑:“哥哥,我今天三十三岁了。”

  程郁被他那声“哥哥”叫得全身酥?软,却没忘了自己的戏份,用鼻音嗤了一声,揪起简漾的脸颊捏了捏,宠溺又纵容道:“真不乖,都学会骗人了。”

  他也拿起一包蜡烛,找到数字2,替换了前面的那个3,温柔轻笑:“宝宝最多23岁。”

  简漾被反将一军,只恨没有带身份证出门,非常诚恳地强调道:“我真的33岁了,不信下次给你看身份证。”

  程郁见自己的演技已经唬住了兔兔,有点得意忘形,很快暴露出逻辑漏洞:“33岁还喜欢看漫画和买小玩偶吗?”

  程郁话刚出口,心头便咯噔一下,完蛋,这好像是他住院之前的记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简漾也很快反应过来,程郁怎么会知道自己爱看漫画?这是他二十多岁时的爱好,那些书都堆在他的公寓里积了很厚的灰,多年不曾翻看过。

  自从认识程郁以后,他也没有再出门旅游过,爱买纪念品的习惯也被搁置了很久,如今他家里的藏品,已经很久没有纳新了。

  除了自己的公寓,应该没有地方能暴露这些爱好。

  简漾脑中突然闪过一束光,失忆后的程郁一直没有去过自己的公寓,反而是刚认识那会儿,自己曾因为极渴症将他叫到家里帮忙找手铐钥匙。

  程郁想起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程总身为思维缜密的理科男,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掉马。简漾也没想到,程郁时隔两个多月,终于恢复了记忆,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简漾眯起眼,视线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想起来了?”

  生死一线时刻,程郁的智商再次上线,演技也达到巅峰:“今天一走进新家,我脑袋里就出现了一幅画面,是我站在你家的玄关里,看到客厅里有很多可爱的小玩意,和我们的新家一样温馨。”

  简漾将信将疑,挑眉看向程郁:“程大猫,你认真的吗?”

  程大猫面上保持温柔的笑意,桌子下的腿猛抖,跟踩缝纫机似的:

  “真的,宝宝,昨天你站在竹禾间的招牌下,我也想起来一幅画面,是我走进小森林与你初遇,那时就觉得你真好看,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会这样一点一点想起来吗?”简漾咂咂嘴,仍旧持怀疑态度。不行,明天得去找钟医生咨询一下,返租病人的记忆恢复到底是什么规律。

  程郁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心的冷汗,将话题引回正轨:“宝宝,你真的33岁了吗?”

  简漾认真地点点头:“真的,我从小有很长一段时间患有高功能自闭症,我妈说那种病可能会影响心智,所以我看起来不太像同龄人,就像天生自闭症儿童会智力发育迟缓一样。”

  程郁笑得愈发温柔,将蛋糕上的数字蜡烛替换成了31,“咱们今天不过33岁,改成31岁,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长大一岁,你变小一岁,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小朋友了。”

  程郁倾身捧住简漾的脸颊,赶在他继续质疑自己的记忆之前,吻住了那张奶味浓郁的小甜嘴。

  只要情话说得妙,还怕老婆哄不好?

第78章 郁成双

  翌日周六,照例是简漾先起床。

  程郁在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饱受躁郁症折磨,缺失了太多睡眠,遇到简漾后,彻底解除了这种困扰,只要有小奶包在身边,他永远也睡不醒。

  简漾没打算叫他,洗漱后给庄乖喂了早饭,带小狗去新家所在的小区溜达一圈,回来时程郁依旧抱着他那只枕头睡得正香。

  为了让操劳过度的总裁先生多睡一会儿,简漾鼓起勇气走进厨房,冰箱里被细心的alpha塞满了各种食物,他用吐司机煎了两片面包裹腹,同时开始规划今天的重要行程——带庄乖小朋友去省亲。

  要探望的亲戚当然不是阮凉,而是庄傻的新任饲主郁先生。

  庄家小哥俩分别被郁老爷和郁少爷收养,打着给小狗省亲的名号,顺便让程郁和爸爸见一面,这才是简漾的目的。

  在前去拜访之前,为了避免翻车现场,简漾打算先与盟友互通情报。他躲到远离卧室的阳台上,庄乖很快好奇地跟了过来。

  简漾抱起庄乖,将窗帘和玻璃门统统拉上,冲小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乖,这是咱们的秘密,不能跟程爸爸说。”

  小金毛乖巧地“啊呜”了一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眼新奇,等待兔爸爸与它分享秘密。

  简漾拨通了郁先生的号码,短暂的铃音过后,电话被接通,对面传来郁先生温和优雅的声音:

  “喂,是小简吗?”

  简漾再次确定了一遍阳台玻璃门的隔音效果,放低声音道:“郁先生,您好,是我。”

  “小简,是有什么事吗?”

  郁先生似乎在晨练,语调里有轻微的喘息,简漾听到了听筒中小狗稚嫩的叫声,看来郁先生同他一样,选择在早晨带爱宠出门遛弯。

  “郁先生,您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带另一只小狗过来找庄傻玩,那个……程郁也会和我们一起来。”

  “咳……咳咳……”郁先生气息不稳地咳嗽几声,似乎承受不了这份惊喜,他急切地肯定道:“当然可以,你们几点过来,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

  “午饭后就过来,对了,您到时候再……再乔装一下?就像上次您去程郁公司时那样就行了。”

  为了顺利促成父子俩第一次见面,简漾拼命开动脑筋,再次补充道:“要是程郁怀疑起来,您就说自己紫外线过敏,必须佩戴口罩和墨镜隔绝阳光,他应该不会怀疑。”

  “还是你心细,谢谢你,我会处理好的,只要能面对面见到他,什么难题都能克服。”郁先生激动地承诺道。

  “好的,下午见面再详谈吧,郁先生再见。”简漾挂断电话后,拎着庄乖的胳肢窝,向狗儿子求助道:

  “小乖,你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汪唔!”小金毛肯定地咧嘴傻笑,耳朵忽扇忽扇,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真神态。

  “借你吉言,”简漾小心拉开玻璃门,打算去叫程郁起床。

  卧室内的omega信息素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程郁睡得不太安慰,将整张脸埋进小奶包睡过的枕头上,呼吸粗重,在梦中依旧执着地寻觅着恋人的味道。

  简漾心软地散发出一点安抚信息素,待他眉间皱出的沟壑平复后,轻拍alpha的脸颊:“起床了。”

  浅眠状态的程郁很快醒过来,起身在简漾肩头靠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你和小乖都饿了吧?”

  简漾被他逗乐了,程爸爸的责任感真的很强,起床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温饱问题,他和庄乖倒像是被程郁饲养在家里的两只爱宠。

  “小乖我喂过了,咱们随便吃一点,下午带它去探望庄傻。”

  “挺好的,小乖见到哥哥一定很开心。”

  程郁听闻今天的日程安排表示很满意,和简漾一起做什么他都开心,同时他也有些想念庄傻了,小金黄在他眼中就是简漾的化身,他很想看看这只金贵的小憨包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两人准备好后出门,由简漾驾车,程爸爸在后座抱着小狗。车子行驶了很久,开到郁家大宅时,门口的“郁香小榭”石牌非常显眼。

  简漾直叹不妙,好像有点暴露,程郁看到这个“郁”字会不会产生怀疑?

  大门敞开,车子驶进院中,聪明的兔兔立刻想到了应对方法:“领养庄傻的这位叔叔很喜欢郁金香,你看,院子里都是反季节培育的花圃,是不是很神奇?”

  程郁盯着窗外的大片郁金香,根本没想那么多,随口回应道:“很漂亮,希望咱们的百香果也能一直长得这么好。”

  简漾松了口气,很快看到站在主宅门口迎接他们的郁先生和管家大叔,庄傻似乎感应到弟弟的存在,冲着车子奶声吠叫。

  管家安排司机去帮简漾停车,殷勤地接过两人带来的伴手礼,“小简客气了,这位就是小程吧。”

  “嗯,他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程郁,我的alpha伴侣,今天他正好休假,就带他一起过来拜访……迟叔叔。”

  迟叔叔本叔果然全副武装,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墨镜和口罩将整张脸遮住,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反而是由管家招待两位客人。

  管家大叔连忙打圆场:“我家老爷上次出国滑雪后,紫外线过敏很严重,还伴有轻微的雪盲症,怠慢二位了,非常对不住。”

  简漾在心中比了个大拇指,这配合打得天衣无缝。

  程郁对长者很有礼貌,冲管家垂首回礼,又向这间大宅的主人伸出手打招呼:“迟叔叔您好,叨扰了,您家的郁金香很漂亮。”

  郁先生立刻伸出手与程郁回握住,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第一次与儿子这样近距离地会面,手指也不由有些颤抖,“你好,程总,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实在失礼,抱歉。”

  程郁抽回手掌,努力露出温和的微笑:“您以身体为重,能过来拜访我们很荣幸。”

  好在有墨镜口罩遮挡,郁先生才不至于暴露过于激动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他全身的细胞都如获新生,只想亲近面前这位优秀英俊的年轻人,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吸引。

  两只小狗早已扭打成一团,以动物幼崽特有的打招呼方式,用自己的小乳牙和小爪子问候同胞兄弟。

  “庄傻,不准欺负弟弟,”郁先生温声训斥道。

  庄傻“嗷呜”一声,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欺负弟弟,任凭庄乖将它扑倒,眯着眼躺在草坪上,吐出长舌头哈气,被弟弟挠着肚皮,还一脸傻乐。

  管家大叔见气氛正融洽,积极推进后续安排:“两位已经吃过午饭了吧,老爷在院子里准备了些茶点,今天太阳很暖,带小狗们过去跑跑圈,多运动才能长得快。”

  大家都没有异议,程郁牵住简漾的手,跟着管家大叔往前方走,两只小狗也停止打闹,紧跟着主人的步子。

  郁金香花田的正中央有一片开阔的草坪,为了下午的茶点时间,管家已经安排人在草坪上搭好桌椅和遮阳伞,圆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点心和茶具。

  几人在桌边落座,两只小狗很快明白了主人是带它们来玩的,围着草坪追逐打闹起来。庄傻一直让着弟弟,一向胆小乖巧的庄乖总算有了点顽皮的样子,在哥哥面前可劲儿撒欢。

  简漾转动眼珠,一步步推进原定计划:“真好,您这个院子很适合小狗活动,我们家只有一个大阳台,有点委屈小乖了,我想以后经常带它过来玩,要多多打扰您了。”

  郁先生笑道:“这怎么能算打扰呢,我一个孤家寡人的老头子,寂寞惯了,能有人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你们愿意,欢迎你们每周都来。”

  简漾推了程郁一把,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程郁当然是乐意的,简漾带他体验的一切,都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原先的生活仅由高强度的工作和无止境的失眠组成,如今他能够享受恋人的陪伴和安抚,有了健康正常的生活,甚至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私人时间被甜蜜的牵挂充实着:饲养小狗,照顾兔兔,度过每一个平淡却温馨的“家庭日”。在以前的他看来,这些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奢望。

  “只要不耽误您的正事,我觉得这样的聚会多多益善。”程郁诚实地笑道。

  除了程郁,其他三人都庆幸地舒了口气。管家为他们倒上热气腾腾的红茶,又在郁先生膝头搭了条薄毯。

  “我家老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还要感谢简先生,要不是他提供的信息素捐助,老爷可没有现在这样好的精神。”

  郁先生顺着管家的话感叹道:“小简是我的恩人,这份情谊无以为报,我到了这把年纪,还能结识你们这样心善的小友,实在很幸运。”

  正题被聪明的管家大叔引出,简漾也顺着话题聊起来,他拍了拍程郁的膝盖,向他介绍道:

  “这位迟叔叔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病人,他与自己的爱人失散了很多年,一直饱受失偶症折磨,正好我的信息素可以帮到他,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程郁从前听说过失偶症的病状,知晓这种病的可怕之处,不由对这位迟叔叔产生了钦佩之情。

  宁愿忍受病痛的折磨,也执着地对爱情保持忠贞,这样的人在现代社会实在太少了。

  程郁在桌子下方牵住简漾的手,落落大方地笑道:“能与迟叔叔相识也是我的荣幸,一切都是缘分注定。”

第79章 他的花

  秋风绵绵,花香混合着青草的气息轻柔拂面,不识忧愁的两只小狗追逐打闹着,偶尔闹得太凶了,便引得主人们侧目叮嘱两句。

  管家奉好茶后退到一旁,在座的三人就着茶水闲聊些趣闻轶事,郁先生却总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程郁身上,默默注视着初次见面的儿子,好在有墨镜遮掩,才不至于太失礼。

  程郁与他实在是太像了,看着对方的面容,仿佛在透过时光去看过去的自己。

  然而当年纨绔不羁的郁少爷已经变成了如今淡薄低调的郁老爷,时光带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却将这个年轻人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的孩子,他的血脉,他失去爱人后在这个世间仅剩的寄托,像心尖肉一般宝贵。

  注意到郁先生的失态,简漾刻意引导话题,拉着程郁道:“迟叔叔可是个大忙人,你可要珍惜与他碰面的机会,有什么公司经营方面的困扰都可以请教他。”

  程郁原本还有些放不开,渐渐发现这位长者为人和善,很好相处,于是也打开了话匣子,询问他一些管理工作中遇到的难点。

  郁先生仍然恍若梦中,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很快就他的问题一一作答,言谈之间显露着较高的素养和学识。

  程郁很珍惜这种与长辈交流的机会,婆婆去世后,他所亲近的长辈就只有钟医生,但对方碍于职业准则,有些时候并不方便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来。

  面前的这位迟叔叔则带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亦师亦友,且阅历学识渊博,程郁很快对他建立起了信任和亲近,谈吐也随意了很多。

  “您的见解很高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邀请您去我公司看看,给我指导一下工作。”

  郁先生连连点头,何止是指导工作,早在他从简漾那知晓程郁的身份后,已经暗中替儿子的公司摆平了很多麻烦,只是不敢透露而已。

  两人又就着热茶聊了些商业方面的话题,程郁这种“别人家孩子”最能讨长辈欢心,不一会儿就跟郁先生热络起来,倒是把简漾晾在一边,连话也插不上。

  简漾便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也不出声,只在父子俩发表出彩的观点时,顺口赞赏几句。

  约等于人型弹幕机,只负责双击666和狂吹彩虹屁。

  两人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在办公室时怎么利用碎片时间保持身材,说到兴头上,居然站起身比划了起来。

  郁先生做了几个舒展动作,程郁立刻跟着老爹的姿势照做。两人的身型几乎完全相同,一个年轻富有朝气,一个年长却有风骨。

  程郁照虎画猫,自觉动作不伦不类,郁先生却对他赞赏有加,直夸他有天赋,很捧场地拍了拍掌以示鼓励。

  此间唯一的观众简漾喝着香浓的红茶,指尖轻轻叩打桌面,在父子俩的笑谈声中悄悄勾起唇角。

  什么叫“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瞧这感情进展速度,杠杠的。

  程郁有些脸热,又对这位长辈不摆架子的做派倍感亲切,只得更卖力地学习对方所授的“alpha塑形健身操”。

  做完一套背部核心肌群舒展,程郁眼含希冀地望向郁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郁先生一时失语,程郁的神情,不单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盼望得到长辈的赞扬,更像是从小缺失父爱的孩子渴求父辈的怜惜,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他的父亲。

  “好……很好……”郁先生只觉心中盈满了感动和心酸,像是夙愿得偿,一时竟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漾放下茶杯站起来,微笑着说:“迟叔叔真有耐心,像小郁的爸爸一样,我小时候我爸就是这样教我耍军体拳,打不好还会揍我呢。”

  郁先生听到“爸爸”两个字,眼眶倏然红了,连连应道:“不敢当,不敢当。”

  程郁有些羞赧,悄悄牵住简漾的衣摆往后靠了靠。如简漾所说的一样,他也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父性光辉,迟叔叔一定是一位好爸爸,才会对自己这样冒失的小辈给予最亲切的关怀。

  日头渐落,风里多了一丝凉意,小狗们也玩累了,回到桌边奶声奶气地哼唧,向自己的主人讨要抱抱。

  简漾搂起庄乖,朝郁先生点点头,又看向程郁:“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

  郁先生陪他们走到大宅门口,找管家拿了车钥匙交给司机去取车,简漾就回身让他不要再送了。

  郁先生刚答应着又想起些什么,快步走进屋里,一分钟后再次出现,手上拿了一大把糖果。

  他殷切地抓住程郁的胳膊,将糖塞给即将离开的儿子,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给成年人送糖有些不合时宜,忙解释道:

  “我以前常年在丹麦居住,这是那边的特产,叫hey?yum,味道很好,大人孩子都爱吃,你们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尝尝吧。”

  程郁看向手心里色彩缤纷的水果糖,不但没有感觉到别扭,反而觉得一阵暖意直冲心头。

  每个小孩都觉得兜里有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的童年清贫落魄,注定与这种幸福无缘,没想到能在初次见面的长辈身上补全这份遗憾。

  “谢谢您。”程郁将糖果收进荷包里,对郁先生露出感激的笑容。

  郁先生眼眶更红,借着墨镜的遮挡,努力放平声调,与两人告别:“是我该感谢你们才对,路上注意安全,希望你们以后能常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

  这时司机将简漾的车开了过来,两人上车启动引擎,缓缓驶出宅院,在拐角处程郁最后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迟叔叔仍站在大宅门口向他们挥手告别。

  日暮西斜,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在管家大叔“开灯了,快给客人把路灯打开”的呼喊中,院门外的石道边应声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郁金香形状的黄铜吊灯挂在一人半高的石柱上,照射出昏黄的暖光,将两人回家的路照得影影绰绰,朦胧又温柔。

  简漾拨动方向盘,轻声询问后座的程郁:“下周还能来吗?”

  “汪唔!嗷嗷!”庄乖擅自替程爸爸作答:要来要来!大院子和草地好好玩,还想和哥哥一起做游戏。

  程郁揉着庄乖的小脑袋,露出个淡淡的笑,肯定道:“当然,我会尽量空出时间。”

  简漾唇角扬起,放慢车速与他聊天:“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叫《爸爸的花儿落了》。”

  “嗯?”程郁不太明白小奶包神奇的脑回路,怎么会突然说到课文上来。

  简漾笑道:“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听起来很有意境,”程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手摸出颗迟叔叔给的糖果,撕开糖纸放进嘴里,清甜的水果味道充实着口腔,他不自觉弯眉笑起来。

  简漾目光浅浅,似是在怀念童年:“课文里的主角小英子毕业时,衣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她爸爸种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一个会种花的爸爸,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我爸爸除了工作就是加班,回家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从没给我种过花。”

  程郁笑得越发开心,故意逗他:“但你爸爸会种别的啊,他在春天埋下一颗小奶包,秋天就结出了一树的简小兔。他经营着全国知名的零食品牌,用你的味道治愈了许许多多小朋友,也很了不起。”

  “哪里是治愈,他是用奶糖祸害全国小朋友的乳牙,”简漾乐得不行,继而很自然地话锋一转:

  “迟叔叔的郁金香就很漂亮,如果我的爸爸是他,一定会非常骄傲,我已经长大,爸爸的花儿却依然开放着。”

  程郁闻言点点头,赞同道:“迟叔叔的确会是一位好爸爸,只可惜他只剩孤单单一个人了。”

  “如果你的alpha爸爸是像迟叔叔那样的人,你会接受他吗?”简漾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程郁一怔,目光很快柔和下来:“也许吧,但没有这种如果,如果他是那样善良温柔的人,当初也不会抛下我的爸爸。”

  简漾的心脏轻轻揪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别有深意道:“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定呢?”

第80章 抱月归

  程郁从南方空运过来的百香果整株,在海城居然能如常生长,不但全都存活下来,那些青色的果子也在逐渐成熟。

  像是好的爱情,永远生机勃勃,不挑温度与土壤,在哪都能野蛮生长。

  当最后一颗青果变得熟红,竹禾间的装修工程也顺利完成了收尾。简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早早便发出请帖,邀请朋友们在开张这天前来分享喜悦。

  简老板的自闭症痊愈后,一共交到了三位朋友——阮凉,孔鸥,外加一位鼻梁差点被他撞骨折的穆医生。

  虽然效率有点低,但“无中生友”总是值得庆幸的突破。开业当天,简老板整个人都处于飘飘然状态,见谁都是一张笑脸。

  竹禾间门前的花篮摆了一排又一排,精美华贵,除了自家业主兼老公的赞助,其余都是简爸爸为了给儿子撑场面特意派人送来的。

  由程总裁亲自主持剪彩仪式后,简漾站在门口迎来送往,逢人便乐呵呵地寒暄,丝毫不见从前社恐的那一面。

  很多Solilo的员工都跑来凑热闹,有些热情的姑娘还为“老板娘”准备了开业小礼物,成功换取到简老板“报名字打折”的承诺。

  阮凉是和孔鸥一块儿来的,两人手牵着手,黝黑结实的omega大大咧咧迈着步子,笑得没心没肺,肤白貌美的alpha始终落后他一步,表情有些羞涩,怎么看都会逆CP。

  “你们先去里面坐一会,我马上过来。”简漾和两位好友打过招呼,安排白娜娜为客人准备饮品和小食。

  “逆CP”前脚刚进店里,穆慈后脚就到了,医生大人一如既往的骚包,穿得跟要去看秀似的。暗紫色的西服修身熨帖,头发向后梳起,垂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居然烫成了花卷儿。

  “小兔子,新店很漂亮,恭喜恭喜。”穆慈打了个招呼,行至简漾和程郁近前,全场的目光都不自觉汇集在他们身上。

  两位顶级alpha各有千秋,一个利落高冷,身具职场精英派头,一个精致有型,芳心纵火犯气场爆棚,在场不管ao或beta,都不自觉被他们的魅力所吸引。

  简老板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气势弱了一大截,只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然后程总裁就猝不及防地掉马了。

  他熬过了重重考验,演技飙升至巅峰,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断送在“情敌”这一关上。

  看到穆慈的第一眼,程总裁的大猫模式瞬间启动,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的老婆为“小兔子”,更加怒不可遏,理智尽失。

  他将简漾揽到身后,眼中满是敌意:“请不要随便给别人取外号,放尊重点。”

  穆慈莞尔一笑:“你病好了?”

  程总差点气成河豚状,哪还有心思管计划好的装失忆逻辑链:“不劳你费心,已经完全好了。”

  穆慈挑挑眉,用他迷人的桃花眼觑了简漾一眼:“好了就行,以后别再让你家小兔子跑出去做傻事。”

  程河豚处在爆炸边缘,咬牙切齿道:“当然,这是我份内的责任,不需要外人管闲事。”

  简漾觉得程郁的语气有点冲了,忙从中调解道:“你注意一下礼貌,穆医生是我们的客人。”

  程大猫眼角一垂,原本冷硬的轮廓气势全无,满腔的委屈如有实质:“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护着他?”

  简漾瞪眼:“你都想起来了?”

  程郁一愣,被强烈的羞耻感冲走了原本的委屈和恼怒,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中,只觉无地自容。

  为了不在周围的员工面前失态,程郁瘪瘪嘴,说了一句:“我先回一趟办公室,待会再过来”,随即落荒而逃。

  开业仪式的主角之一突然落跑,简漾不知该笑还是该恼,他尴尬地招呼了穆医生几句,照例让店员把人领到店内休息。

  随后到来的两位客人让简漾有点意外,他先是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钟淇,梁思诺隔了不远跟在钟淇身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别扭。

  “简先生,好久不见,祝贺你新店开张。”钟淇将一提包装精美的果篮递给简漾,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谢谢,你太细心了。”简漾接过果篮,发现钟淇脸色有些苍白,刚好客人也招呼得差不多了,他便亲自领着两人往店里走。

  梁思诺一直虎着脸,却没有再刻意刁难简漾,反倒是钟淇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简漾心思剔透,为梁思诺安排好座位歇脚后,很自然地挑起话头:“我把这些水果拿去做成果盘给大家尝尝,钟先生要去参观一下店里的后厨吗?”

  钟淇自然愿意,他默默跟着简漾,步履有些虚浮,简漾没把人带去后厨,而是带到了播放影音的小隔间里,关切地问:“钟先生是不舒服吗?”

  钟淇勉强笑了笑,虚弱地开口道:“简先生,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道歉。”

  简漾将人扶到沙发上落座,又倒了杯热茶给他,有些不解:“道歉?”

  钟淇垂头沉吟片刻,忐忑道:“对不起,之前程郁犯病,都是我的错,我……我对你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简漾更加疑惑了,程郁犯病不是因为自己荒唐莫名的行为造成的吗?

  “为什么这样说?”

  钟淇捧着热茶,眼眶有些红:“我把你的信息素交给他后,他状态一直还算正常,他那次发病的诱因……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简漾彻底懵了,却不忘耐心安抚面前情绪低落的omega:“是怎么回事呢?”

  钟淇眨眨眼,低声阐述详情:“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连抑制剂也没办法阻止发?情期的到来。那段时间程郁心情很低落,有天我们在一起开会,我的生理期正好到了,无意间散发了很多信息素,催发了他的负面情绪,这才导致他犯病。”

  “我没想到……他那次发病会这样严重,甚至开始伤害自己和他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信息素害了他……”

  简漾很快明白过来,钟淇的信息素特性是激发型,程郁本就情绪低落,却被他意外散发出的信息素无限放大了负面情绪,这才有了后续的返祖症状。

  通情达理的简漾并没有责怪钟淇,反而关心道:“这不是你的错,身体状况不是你能自由控制的,你现在还好吗?”

  钟淇虚弱地摇摇头:“一直不太好,我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没有以正常方式度过发?情期,可能是物极必反,腺体开始不受控制了。”

  简漾僵硬地咧咧嘴,这不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我”吗?

  健康性福的omega千篇一律,蠢到患上极渴症的omega万里挑一。

  很不巧,在座的两位都是。

  “你有去医院看过吗?”简漾替同病相怜的omega捏了把汗。

  钟淇摇摇头,脸颊萦绕着不健康的暗色:“程郁不在的那段时间,都是我撑着公司的大局,没有时间给我解决私人问题。我叔叔说他现在还处于记忆紊乱期,也少不了我留在公司帮扶,我只能硬扛着,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简漾愈发心疼钟淇,他的坚强和责任感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一位omega,这样一个善良正直的青年,不该步入自己的后尘。

  简漾福至心灵,想到了穆慈的存在,连忙安抚道:“你别担心,今天刚好有一位信息素科医生在这边,他是我的好友,可以让他先帮你诊断一下。”

  钟淇怔了怔,同时回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医生,那天自己与简漾在医院巧遇,正是那位医生陪伴在简漾身边,印象中是一位成熟性感且魅力不凡的alpha。

  “那……那就谢谢了。”

  钟淇一直垂着头,语气也颇为沉闷,在简漾正准备出门将穆慈叫过来时,却突然拉住对方的衣摆,颤声道:

  “真的很对不起,简先生,现在能看到你们走到一起,我衷心地为你们感到开心,也祝愿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请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从没想过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简漾眉眼温和,轻拍他的手背:“不需要道歉,你很好,你也会遇到自己的幸福,你得相信这一点。”

  钟淇有些惶恐地摇摇头:“我……我没有这种命……”

  简漾叹了口气,在一旁的书柜上翻翻捡捡,找到一本从家里搬来的私人藏书递给钟淇。

  “这本书送给你,我曾经遇到过和你一样的处境,我相信你也能像我一样走出来,收拾好自己的状态,才能遇到属于你的幸福。”

  钟淇愣愣接过书,蓝色封皮上是一个抱着月亮的小姑娘,书名为《爱的能力》,作者罗伯特.霍尔登。

  简漾伸出手,摩挲著书皮上的那轮月亮,温声道:爱是内心的归途,它始于此刻,路途的目的不是找到爱,而是了解爱。这条路早已储存在你心里。它被称作‘爱的能力’,也就是这本书的主旨。”

  “爱的……能力?”钟淇喃喃道。

  “书里有一句话,对曾经的我来说很有意义,现在我把他送给你。”简漾揭开有些磨损的书皮,熟练地翻到某页,指给钟淇看——

  当你感觉自己可爱时,便不需通过取悦他人来赢得爱,也不需扮演角色去换取爱。

  简漾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小淇,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资格去爱别人。你已经为工作和他人付出了太多,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多为自己付出一些,好吗?”

  钟淇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简漾将叹息扼于胸中,出门把穆慈叫了过来,简单交代几句后,礼貌地退出隔间。腺体疾病属于较为私密的病症,他不方便留在现场,会干扰到医患之间的交流。

  简漾没想到的是,他的一次无心之举,为两个迷路的灵魂找到了终身归宿。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81章 兔耳朵

  宾客们在黄昏时分渐次离场,热闹了一天竹禾间渐渐安静下来,简漾结束了陀螺般忙碌的状态,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程郁呢?

  不是说好待会儿再过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简老板有些慌张,给他发了个消息,没回,打电话也没接,跑去Solilo前台询问,被告知总裁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并没有下过楼。

  怎么回事?真吃醋了吗?

  简漾有些头疼,除开返祖状态时蛮不讲理的程大猫,这是他第一次见程郁耍小性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程郁的记忆完全恢复,这本是值得庆祝的好事,结果被穆医生给搅和了。不管多理智的alpha,只要碰上“情敌”这回事,都会化身锱铢必较的小气鬼。

  可老穆并非情敌,要怪只能怪这老男人太骚包了,两次都怼到了程大猫的枪口上。

  简漾郁闷地回到竹禾间,白娜娜和罗小辉已经做完清洁工作,正打算下班离开。“回家注意安全,明天见,”简漾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把人送出门后,便独自回到店里来回踱步。

  大猫生气了,只能顺毛摸,上次的矛盾是怎么解决来着?

  对了,割地赔款。

  不对不对,是割肉。

  简老板顿悟了:想要alpha停止与同性争风吃醋,赏他口好吃的就能解决了,就这么简单。

  好吃的兔兔原地站定,扫视自己的新店铺一圈,发现了一些神奇的东西。

  为了符合Solilo广大宅男的口味,竹禾间按照程郁的嘱咐修建了一片二次元展示区。

  除了各种漫画书和周边模型,还添置了许多动漫手办,其中有两个与真人一比一大小的人物模型,作为镇店之宝被摆在正中间——

  一个萝莉装兔耳娘,一个女仆装猫耳娘。

  这两个模型都是高价从国外购置的,不但外型仿真,身上的衣物和装饰都是与真人适配的大小。

  “叮”的一声,兔兔脑中亮起了小灯泡。

  简漾迅速将竹禾间的所有门窗紧闭起来,鬼头鬼脑地走到镇店之宝旁,眉梢一抖,把兔耳娘的耳朵扒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强烈的羞耻感,又把兔耳娘的兔爪手套和脖子上的白色毛球铃铛取了下来。

  随后简漾偷摸摸躲进播放影音的小隔间里,把门锁死,接着将这些装备全都套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简小兔真的变成了长耳朵的小兔子。

  简漾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剪头,头发已经长到了齐肩处,用皮筋松松系在脑后,这种长度的绑发倒是能够很好地固定住兔耳发箍。

  刚好他今天穿了毛绒绒的白色毛衣打底,与兔耳和毛球铃铛的颜色一致,再加上他白皙软糯的面相,整副装扮看起来异常和谐。

  简漾尴尬地掏出手机,举起带着手套的那只毛爪子,对着镜头摆出可怜兮兮的神态,咔嚓自拍了一张。

  正在生闷气的程总裁很快收到了这张自拍,并附上一段文字。

  竹间: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程郁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发生了原子弹级别的爆炸:犯规!严重犯规!这种装扮对于宅男来说简直是核武器!

  这谁顶得住啊?!!

  于是程醋包彻底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五分钟之后乖乖出现在竹禾间门口,敲响紧闭的大门,软声道:

  “宝宝,开门。”

  简漾躲在门内偷笑,故意逗他:“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开门?”

  程郁很快沉浸到角色扮演游戏里,压低嗓音道:“我是大灰狼。”

  简小兔当然不依,轻嗤一声:“你当我傻啊?我怎么会给大灰狼开门。”

  程郁被他逗笑了,一脸无可奈何的宠溺:“不傻不傻,你是最聪明的小兔子,快开门吧。”

  简漾戏精上身,依旧死死抵住大门:“妈妈说大灰狼的花言巧语不可信,会被吃掉的。”

  美兔当前,还隔着一道门吃不到嘴里,程郁彻底妥协了,反过来哄他:“乖宝宝,你先开门,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啧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简漾好不容易占据主导权,哪肯轻易让步:

  “以后你还乱吃醋吗?我和穆医生只是好朋友,一丁点别的成分都没有,你就算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我。”

  程郁抓心挠肺地扒着门,火速低头认罪:“宝宝,我错了,以后绝对不会乱吃醋了,你能交到朋友,我很开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他们保持礼貌和友好。”

  “真的?”

  “真的!绝对!”

  目的达成,机灵兔打开门锁,将门拉开一条小缝,撅着嘴强调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以后都要对彼此的朋友保持尊重,我也会用心善待钟淇和梁思诺的。”

  最后这句话程郁压根就没听进去,他眼里只有门内瑟瑟缩缩的小兔子。

  毛茸茸的长耳朵,被白色高领毛衣拢住的巴掌小脸,还有脖子上那颗乖巧可爱的小铃铛,全都死死戳在了他的萌点上。

  不止戳了,还在他的萌点上跳起了迪斯科,来回反复重踏。

  这哪里像33岁的omega,简直像活在童话里的白兔精灵。

  程郁终于理解了童话里大灰狼的感受,这样鲜嫩可口的小白兔,谁能抵抗得了诱惑?

  可爱,想r……r……r……rua!

  程郁一声不吭进了门,反手将锁重新栓死,一把抱起小兔子抗在肩上,恶声恶气道:“出息了?还知道怎么对付我了?”

  引狼入室的简小兔现在知道怂了,被他抗在肩上一颠一颠,色厉内荏地开骂:“坏东西,让你进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程郁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诱哄道:“店里有软布面料的沙发吗?要大一点的。”

  沙发?大一点?简漾懵了,这是要就地正法吗?程大猫什么时候学这么坏了?

  “不……不知道!”兔兔最后的羞耻心在燃烧。

  程郁任由猎物做无谓的挣扎,既然小兔子不老实交代,那就自己找好了,他将店里的大灯全部打开,巡视着整间店面。

  今天竹禾间开业,是件大喜事,顺道给兔兔的新店开光,倒能讨个好彩头。

  程郁巡视一圈,很快找到了较为隐蔽的影音室,这个房间的沙发是为观影设计的,足够成年人大字型卧躺,且面料柔软,不会磨红皮肤。

  程大猫将肩上的猎物一把扔在沙发上,回身反锁上门,打开空调,单手松开领带,玩味地笑道:“宝宝的店设计得很不错。”

  简漾脸颊通红,仍坚持最后的抵抗:“这是额外营业,要收钱的,电费你出,还有老板的加班费!”

  程郁揪着他颈间的小铃铛,轻轻摇晃出响声,紧接着一口咬住兔兔甜软的嘴角:

  “不止今天缴费,以后银行卡都交给老婆管,你是咱们家的大老板。”

  热吻过后,程郁强行忍下扒光小白兔的冲动,耐心等待房间空调升温,好在新空调效果很好,简漾鼻尖很快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程郁看得眼热,舌尖一探,舔掉了那一丁点晶莹,将他翻过来搂进怀里。

  简漾软哼一声,背靠在程郁怀里,alpha温热的呼吸直打在他的后颈上,濡湿火热。

  室温渐渐升到程郁设置的27度,简漾热得受不了,用手轻轻拉着alpha的手放在自己衣摆处,大胆地牵引着对方的动作。程郁提起白毛衣向上一扯,整个人趴到兔子光裸的脊背上,急切地嗅着他后颈好闻的奶香味。

  程郁双手也没闲着,找到omega腰间的肉肉揉捏,柔韧细滑,简直爱不释手。

  简漾被揉得软了身子,转过头索吻,程郁有些粗暴地咬上去,两舌缠绕,不依不饶地戏耍。

  简漾的身体逐渐如同室温般燥热,身体也起了反应,他拼命夹紧双腿,始终抑制不住那种渴望,口中不自觉溢出甜喘。

  “想要了?”程郁顺手脱掉他的长裤,逗弄道:“刚刚不是还怕被吃掉吗?”

  “还不是你撩的。”简漾小声地抗议道。

  “到底是谁先撩谁?”程郁挑了挑眉。

  “要不是你瞎吃醋,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简漾大声反驳,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好好好,没撩我,月亮里的小兔仙只是不小心化出了真身,下凡勾我的魂来了。”程郁一副诱哄的语气,他就喜欢看兔兔害臊脸红的样子。

  “哼,”小奶兔被扒得光溜溜,只剩下长耳朵和毛爪子,脖子上的小铃铛一晃一晃,像只被饲养在家里的爱宠。

  “只有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程郁轻笑着质疑。

  “没有!”小奶兔往干净的沙发上一趴,装起了死。

  程郁明显不信,出门转了一圈,手里拿着一堆小玩意回来了:兔耳娘的小尾巴,点缀着小毛球的过膝丝袜,甚至连模型手中的胡萝卜布偶都被他扒了回来。

  “你还是人吗?”小奶兔一脸生无可恋。

  “不是人,是大灰狼。”程郁饶有兴致地为omega套上丝袜和尾巴,顺手在他弹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掌:“大灰狼专吃小白兔。”

  简漾拼命挣扎,不小心碰到了alpha早已勃起部位,硬热到吓人。

  程郁不紧不慢地褪掉自己的衣物,那根东西被释放出来,笔挺地翘着,血管青筋盘踞,布满粗大的柱身,看着甚是狰狞,把本就害怕的兔兔吓得直往后缩。

  程郁耐心地抓住他被白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将人拖到怀里,轻声诱哄道:“宝宝这样子太迷人了,我忍不住。”

  落跑的小奶兔很快被抓了回来,而他的眼前就是那根吓人的东西,顶端已经分泌出少量的液体,简漾好奇地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就拉扯出一条长长的银线,另一只手罩住柱身按摩挤压,手心全是黏液,是alpha兴奋的标志。

  大蘑菇不停跳动,好奇的小兔子不由起了玩心,揪住蘑菇头又放开,这样硬邦邦的蘑菇就“砰”地弹到了他的脸颊上,抽出一个红印,兔兔瘪着嘴,快要哭了。

  程郁忍不住笑了,纵容着恋人蠢兮兮的举动,一只手探入他小尾巴下的秘径里,尽管做过多次,却还是那么紧,程郁才伸入一根手指,就被牢牢地吸住了。

  alpha修长的手指不停动作,按压着他敏感的地方,才拨弄了几下,小穴里就分泌出大量的爱液,兔兔被他揉软了身子,再没力气跟大蘑菇较劲,很快就支撑不住身体倒在alpha身上。

  程郁的三根手指在他体内做着扩张,直插得他嘴里哼哼地求饶,才停下所有动作。

  简漾的身体现在越来越敏感,程郁无论怎么碰他,都会让他很兴奋,有时候只是爱抚一下他的身体,也会让他兴奋得直流水,很是害臊。

  水太多的后果是爱液不小心溅到了沙发上,兔兔想起了自己老板的身份,软着嗓子强调道:“你得连夜把沙发套洗干净,我明天还要营业呢!”

  小奶兔摊着白晃晃的肚皮,瓷白的皮肤丝毫不逊他身上的白色装饰,媚态尽显,投手举足间都勾着alpha的心智,让程郁为之疯狂,只想在他身上驰聘,将诱人的小兔子一口口吃掉。

  “宝宝好白,水也好多,我喜欢,”程郁低下身,附在他耳边,声音带着魅惑。

  接着他不等兔兔反应,硬热对准穴口全根没入,直插深处,兔子急了也会叫,简漾额头冒汗,反射性地夹紧入侵的硬物,程郁不禁低喘,马上开始挺胯动了起来。

  早已湿滑的甬道,让他的插入变得异常顺畅,因此抽送得很快,简漾仰躺在沙发上,找不到稳定点,身体一直在颠簸,口里喊着程郁要他慢点,头顶的长耳朵也被撞得晃动不停。

  这时候还能慢就不是alpha了,程郁盯着omega的兔耳朵,眼仁发红,鼻息粗重,享受着捕猎般的奇异快感。

  简漾疯狂地收缩甬道,而程郁肆意地冲撞,他逃开一点他霸道的入侵,就被拖回来更加猛烈地进攻,他哭喊得都哆嗦了,丝毫没让身上的alpha减轻力度,此时的程郁就像暴虐的猎食者,肆意掠夺着自己的食物,将其啃噬干净。

  简漾一直被顶到沙发边缘,害怕地拉住alpha的手,小嘴巴不停念叨着“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眼角也挤出几滴泪来。

  程郁这才止住攻势,小兔子被吓得眼睛通红,鼻子抽动,眼里都是嗔怪,显得娇小又可怜,程郁只得俯下身亲吻他。

  被亲晕的兔兔只得纵容着猎食者在他身上继续掠夺,痛了又会用他忽闪的大眼睛嗔视他,程郁稍微慢下来,他又会满脸含羞地示意他继续,程郁只觉遇上这样的宝贝,真是要被他给磨死了。

  “一会说受不了,停了又不乐意,宝宝到底要快还是慢。”程郁含着他的耳垂,坏心思地磨咬。

  “唔,”简漾眨着水润的眼睛,试图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他又快被挤下沙发了,于是伸着白嫩嫩的胳膊,在坠落边缘撒娇:“老公,要抱。”

  程郁的理智再次被他剥夺,身下的湿软中,包容着他的命根,操控着他的思维,只想刨除一切杂念,感受你中我有的极乐。

  次次被撞击敏感点,简漾到眼眶红透了,倒真像只长耳红眼的小白兔,他身后的小兔尾可怜巴巴地摇晃着,小腿上白丝袜也被alpha揉捏出了破损。

  程郁感觉到身下一阵阵紧缩,贴心地抵住他的敏感点缓慢磨蹭:“宝宝要到了吗?”

  简漾哪有心神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知道无意识地甜喘:“要,老公,要……”

  程郁后背渗满了汗水,抓住omega的膝盖,将它们左右分开到极限,胯部下压,身子前倾,保持原先的角度加速冲撞着。

  极致快感传遍四肢,血液直冲脑门,简漾脸蛋潮红,摇晃着兔耳朵大声喘息。瞬息间,极致的高潮来到,小兔子濒死般抽搐着,蜜穴疯狂收缩,身子扭动着,似乎想要逃离无法承受的快感。

  alpha的硬热被死死裹住了,他黑不见底的双眸凝视着恋人高潮中的侧脸,似乎仅靠视觉便能达到高潮,他将简漾抱起,用力挺腰完成最后的深入,随后突然抽出濒临爆发的硬热,将大片白浊射在了那团毛茸茸的兔尾巴上。

  那么可爱的小兔子,被猎食者玩坏了,弄脏了,被迫敞开的小兔腿半晌都合不上,只知道红着眼睛哭哭唧唧,嘴里咕哝着:“别忘了洗沙发套,还有兔尾巴。”

第82章 小麦伦

  有时候“好起来”就是那么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对简漾和程郁来说,他们经历了种种波折走到一起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拥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庭,彼此的事业相伴而生,在家人和朋友们的祝福声中携手前行。

  可以慢慢悠悠地走,再也不用害怕失散。

  也许可以评价他们很幸运,遇到对的人,对彼此产生了良性影响。更好的解释是心存善念的人,一定不会被命运辜负,信者得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钟医生在最近的一次心理测评中,欣慰地告诉两位病人,他们的心理问题已经基本痊愈,甚至比大部分正常人都要健康。

  程郁彻底告别了各类辅助药品,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困扰:小奶包的信息素太催眠了,导致他早上老是起不来床。

  简老板明显积极很多,每天拎着哈欠连天的总裁大人去上班,比闹钟还准时。

  他们的新家离公司大楼不远,只要不是恶劣的风雨天气,两人都是选择步行。

  于是Solilo公司的员工们在上班途中,经常能在路边看到两人的身影,英明神武的程帅被老板娘拎着衣摆,推一步走一步,活像不愿意上学的幼儿园小崽子。

  他们身后常常跟着一只小金毛,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努力迈动小短腿跟上主人们的步伐。

  员工们知道,这只小金毛是跟着老板娘一块儿去竹禾间上班的,它的工作岗位很体面,也很重要:店铺吉祥物,为毛绒控们提供吸宠服务。

  竹禾间在Solilo深受员工们的欢迎,然而程帅早就预料到了自家员工的偷闲心态,禁止老板娘收取现金,他们每月200元的代金券用完后,就无法再进店消费。

  员工们怨声载道,恨不得把200元掰成两份花,只为了能在工作劳累之余去店里享受悠闲惬意的时光,竹禾间在他们眼中,就是快乐的代名词。

  这种全员快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年底,公司按照惯例,要在新一年的开端推出大型新资料片。

  程总裁和员工们都为此忙碌了起来,简老板审时度势,推出了外卖服务。为四千人的大公司配送饮品小食并不轻松,白娜娜和罗小辉明显不够用,简漾便把待业在家的阮凉和孔鸥都揪到竹禾间来上班,按月发放工资。

  也就是临时工。

  两位家境殷实的小公子一点也没嫌弃这份临时岗位,反而乐在其中,除了偶尔趁上班时间谈恋爱,其余时候都将店里的工作完成得很好。

  程总裁加班做更新,简漾就加班给他们送咖啡宵夜,程总裁回家睡觉,简漾便散发足够浓度的信息素,保证他享受高质量睡眠。

  在简老板如此“贤内助”的帮扶下,公司赶在元旦前三天完成了资料片的制作,总裁大人完成验收后,员工们在竹禾间举行了小范围的庆祝活动,并邀请老板娘参加第一时间的内测体验。

  简漾欣欣然接受了大家热情的邀请,第二天在程郁的陪同下来到公司内部机房,登录了他闲置已久的林中人账号。

  自从林中人被程郁做成了官方NPC,简漾就没有再玩过破晓危机,这次登陆让他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细节。

  他的账号名后方,被打上了一个小小的后缀:MP.

  这个后缀像是某种系统身份标识,简漾曾在程郁的账号上见过,总裁大人的账号后方标注着GM,也就是game?master,游戏管理者。

  “MP?什么意思?”简漾好奇地询问身旁的程郁。

  “你猜,”程郁卖了个关子。

  简漾不解:“我没见过这种后缀诶,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吗?”

  程郁笑着点点头:“嗯,专门给你定制的。”

  “magic?pig?魔法小猪!”兔兔的脑回路一向清奇,很快给自己取了个萌萌的称号。

  程郁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反正不是脑子,是可爱多冰淇淋吗?”

  简漾撅起嘴:“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嘛。”

  程郁拿撒娇的兔兔没办法,只能一味纵容,他从桌上抽了张便签纸写给老婆看:

  Mylon’s?partner

  Master’s?personal

  简漾对着单词拼读两遍,Mylon’s?patner很好理解,就是麦伦的小伙伴。

  Master’s?personal呢?简漾很快明白过来,程郁是game?master,Master’s?personal,也就总裁大人的私人专属。

  死鬼,真肉麻。

  嘤,又有点怪浪漫的。

  其实程郁还隐藏了“MP”的一个含义:marriage?partner,他所心仪的结婚对象。当然,这项誓约更为郑重,需要留待最合适的时机告诉兔兔。

  简漾捂住发红的脸颊登陆了游戏,和程郁一起进入了读取界面。

  “这次的更新是什么?新地图吗?”

  程郁摇摇头:“不是,是一种全新副本模式,玩家们可以组队完成战役,拿到新的人物模型,属于全民版身心,只要能通关,人人都有。”

  身为云玩家的简漾都激动了:“全民版身心,这么好!”

  副本界面读取完毕,简漾操作的人物紧紧跟在程郁的人物身后,看他在前面熟练地砍杀怪物,破解各种道具迷题。

  程郁一点也不介意带着自家菜鸡老婆,这些关卡都是他设计的,闭着眼睛都能通关,两人很快进入到触发剧情的地图。

  生机盎然的白兔森林中,穿着贤者斗篷的林中人转过身来,邀请他们一同前去净化被邪灵控制住灵魂的伙伴。

  简漾脸更红了,这位林中人NPC的人物建模完全是按照他为范本,不管身型还是面孔,怎么看都是一位中世纪版本的简老板。

  “咳,我的肖像权可是要收费的。”林中人本人只能用撒娇来掩饰心虚。

  “宝宝可不能偏心,兔爸爸用你的味道做出了简小兔,我也想用你的样子做成破晓危机里最善良最神圣的NPC,不可以吗?”

  死鬼,你也太能撩了吧。

  理科男真是不撩则已,撩起来要人命。

  简漾被甜得灵魂出窍,拼命压制住唇角的笑意,跟程郁一起体验后面的剧情。

  林中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邪灵遍布的灰暗山谷里,程郁的人物提着把石制宽剑在前面疯狂清怪,兔兔笨拙地跟在后面捡剧情需要的道具,俗称舔包。

  搜集到足够的道具后,林中人念出古老神秘的咒语,带他们穿梭时空,回到了若干年前的索拉多姆孤儿院。

  简漾瞬间懂了,这个副本要净化的人物是麦伦,他们要将小麦伦从孤儿院的地下室里放出来,不让孤儿院管理者伤害他,未来的麦伦便不会被恨意侵蚀心神,堕落为邪恶残暴的屠夫。

  简漾有点想哭,眼眶悄悄地红了。

  这个资料片其实是程郁与过去的自己达成和解,放下仇恨的表现。

  如果说从前的破晓危机是程郁宣泄仇恨和噩梦的载体,那现在的破晓危机,就是他美梦初醒后,提起画笔描绘出的温柔梦境。

  他选择遗忘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们,被净化的麦伦即是如今的程郁,他脱离了童年苦痛的回忆,从躁郁症中走出来,迎接他的将是美好光明的新生。

  后面的剧情验证了简漾的猜测,他们和林中人一起救出了小麦伦,林中人将这个从过去时空里拯救出来的孩子带在身边,悉心抚养,给予他最温暖的关爱。

  他们以玩家视角为林中人提供了很多帮助,这些任务大多是温馨可爱的,譬如搜集牛奶和鸡蛋为麦伦提供食物,捕捉小兔子作为麦伦的宠物,在麦伦调皮走丢时帮林中人找回这个小捣蛋鬼。

  简漾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像是他真的这样陪伴着小小的程郁走过了他的童年,把他阴暗痛苦的童年变得无忧无虑,充满幸福——

  我的小朋友,我的小麦伦,我多想获得穿梭时空的能力,去抱抱从前的那个你。

  到那时候我会告诉你不要怕,不要恨,未来会有很多善良的天使在等着你,我也会站在那个分岔路口等着你。

  我将牵起你的手,带你走向一个只有春天的世界,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让你忘记从前的心酸与不甘,往后的人生里只有满满的甜。

  “宝宝,怎么了?”程郁发现简漾正在发呆,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腰,在他发顶亲了亲:

  “要专心哦,马上到最后的剧情了。”

  简漾忍住心间翻涌的情绪,将头倚在自己的alpha肩膀上,和他一起观看副本的终局。

  小麦伦被林中人抚养长大,变成了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混乱的时空渐渐融合拼接,林中人施放了华丽宏大的魔法,让过去和未来产生了重叠。

  副本的最后,现实时空里的屠夫麦伦脱掉了身上的绷带,眼中的猩红散去,他步履蹒跚地走向白兔森林,林中人牵着另一个麦伦在路的尽头等他。

  受尽疾苦,手染鲜血的屠夫麦伦走到那个天真开朗麦伦身前,跨进了他的影子里,两个麦伦在林中人的魔法中完成融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麦伦。

  他身穿战士的铠甲,手持长剑,面容坚毅,静静凝望着身旁的林中人,冷硬的眉眼逐渐变得温柔。画面的最后,他牵住林中人的手,和他一起走进了白兔森林的繁花与绿藤之中。

  画面变暗,屏幕上弹出一连串获得奖励的系统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麦伦全新身心:林中剑客】

  【恭喜玩家获得林中人全新身心:林中贤者】

  【恭喜玩家完成麦伦净化副本,守护者阵营全新人物已解锁:守护者麦伦】

  【守护者林中人:擅长魔法攻击;守护者麦伦:擅长近身搏斗。玩家在普通对战模式中,可选择擅长的守护者与屠夫进行对抗】

  简漾终于和程郁一起完成了这次内测,他沉浸在震撼的剧情里久久不能回神,过了五分钟才喃喃开口道:“麦伦以后不是屠夫了吗?”

  程郁好笑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不是了,你不是看到了吗,麦伦以后也是守护者。”

  简漾傻乎乎道:“当游戏公司总裁原来可以这样任性吗?”

  “啊?”程郁一直扬着唇角,等待他家“魔法小猪”发表对新资料片的看法。

  简漾眼珠一转,古灵精怪地瞪向他:“我严重怀疑你以权谋私,你就是想牵着林中人的手去私奔,你这是占用公费谈恋爱,知道不?”

第83章 小奶豹

  破晓危机新资料片《净化》顺利完成内部封测,程总裁星夜兼程忙碌了一个多月,总算腾出空闲来。他在元旦节前后调出五天假期,打算专心陪老婆度假,简漾这段时间和他一样辛苦,本该好好犒劳一番。

  瞌睡恰好遇上枕头,程郁刚有这个想法的那天,就收到了迟叔叔送来的一份厚礼。

  这一个多月里,郁香小榭俨然变成了他和简漾的“娘家”,就算工作再忙,程郁每周也会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带上简漾和小乖,与迟叔叔一同度过“家庭日”。

  神奇的是,迟叔叔在简漾的煽动下,居然义无反顾地入坑了破晓危机,这位大佬目前是Solilo的钻石vip客户。他仅用一个月时间,就冲到全服氪金榜首位,将第二名和第三名甩开了八条街。

  如今程郁与他的共同话题除了alpha塑形操,又多出一项破晓危机。为了照顾这位热情的大龄vip客户,程郁专门指派了两位游戏客服,不分巨细地解答对方在游戏中遇到的疑问和难点,随时待命。

  迟叔叔总能第一时间了解破晓危机的最新动向,程郁的行程安排也不例外。

  程郁刚刚完成封测的第二天,迟叔叔便派管家跑了一趟竹禾间,将两张机票和一串钥匙交到了简漾手中。

  管家大叔笑容满面地交代道:“两位少爷这段时间辛苦了,趁工作告一段落,也好出国度假放松放松。这是去丹麦的机票,老爷之前就住在那边,这个季节可以乘坐破冰船去格陵兰岛看看,极光和冰川都是很难得的风景。”

  “这太好了,您替我们好好感谢郁先生,”资深驴友简老板两眼放光,欣喜地收下了机票,却对那那串钥匙感到不解:“这是?”

  管家大叔耐心地解释:“老爷在那边居住的房子还留着,里面有他这些年生活的印记,老爷想把这座房子里的记忆留给少爷,也许能换得他的宽恕。”

  简漾一听就明白了,郁先生想要借由这个机会公布真实身份,让程郁知道自己的alpha爸爸就在他身边。

  “好,我会尽力促成郁先生的安排。”简漾郑重承诺道。

  管家又交代了些别的事项:“房子邻近大海,老爷有一艘小艇停在海边,等你们过去之后,我会联系那边的人帮你们安排好行程。”

  简漾连连点头,他算是沾了程郁的光,郁爸爸对儿子殷切的爱让他这个旁人都感到暖心,只希望此次北欧之行能彻底消除父子俩的隔阂,让至亲得以相认。

  简漾晚上回家便将旅行计划告诉了程郁,并表现出万分期待的态度。

  程郁当然没有异议,他这些日子与迟叔叔相处融洽,在对方身上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关爱,对父爱抱有强烈渴望的程郁已经不自觉把这位长者纳入了亲人范畴。

  这趟丹麦之行在他看来,就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为工作劳累的孩子精心准备的假期礼物。

  童话国度,的确值得期待。

  元旦前一天,程郁安排好公司后续的一系列工作,和简漾一起将庄乖送到阮凉家寄养。简老板也放心地将竹禾间交给孔鸥和阮凉代为打理,孔鸥的家族经营着海城一家大型连锁商超,看管竹禾间这样的小超市自然不在话下。

  料理好一切,两人携手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经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他们乘坐的客机降落在首都哥本哈根。管家安排的司机在机场接到两人,将他们载往郁先生居住了二十多年的临海城市——埃斯比约。

  简漾提前做过攻略,这座城市是丹麦的贸易门户,值得探索的亮点有很多,二战故地、潮汐波动、原始海滩,都是它的闻名之处。

  然而简漾最感兴趣的还是北冰洋沿岸的滩涂和湿地,听说每年有一千多万只候鸟将这里作为中途停留地,还有大量的海豹种群在此繁衍。

  简漾在车上继续翻看驴友攻略,上面有一张图片深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图片上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海豹,软趴趴地躺在冰层上,大眼睛黑亮,浑圆的身体像颗糯米糍,又像雪媚娘,可爱得根本不像凡间生物。

  “你快看,这是什么品种的海豹?咱们这次能看到吗?”简漾激动地推了推程郁的胳膊。

  程郁探过头来瞟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小奶豹?”

  “啊?”简漾懵了:“真叫这个吗?”

  程郁忍不住笑出来:“对,就叫小奶豹,和你是本家。”

  简漾很快反应过来,程郁是在诓他,小奶包倒是有一个,哪有什么小奶豹?

  副驾驶的导游笑着接话道:“简先生说的应该是竖琴海豹,它们曾被评选为世界最可爱物种排行第四。格陵兰岛有很多,咱们这里也是它们的漫游地,运气好的话可以在海滩边看到。”

  简漾瞬间亢奋起来,抓着程郁的胳膊猛摇:“我们明天就去找小奶豹!”

  程郁微笑着点头:“好,等找到了,你和它比一比谁更可爱。”

  车子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行使,时间同视野一样被无限拉长延伸。逐渐入夜?,由于靠近北极圈,天空呈现出特有的色彩,深蓝中带着一点莹绿,简漾扒在车窗边数星星,差点把自己数睡着。

  司机将他们送到了郁先生的住所,长途飞行和时差跨度太消耗精力,导游安排两人先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开始规划行程。

  简漾从背包里拿出钥匙,牵着程郁走进院中,别墅的外形颇具北欧韵味,红顶白墙,尖尖的屋顶上有一方石制烟囱,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圣诞老人。

  “好像童话绘本里的房子,”简漾推开大门,寒气灌入屋内,眼前的一应家具摆设都提前打扫过,看起来陈旧却温馨。

  “还有壁炉呢,咱们能生火吗?”简漾放下行李,一脸新奇地蹲在壁炉前研究起来:“你看,连木头都准备好了。”

  “我来吧,”程郁莞尔一笑,挽起袖子凑过去,“宝宝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食材。”

  简漾找到装满食物的冰箱,又简单探索了一遍其他房间,将各个屋里的暖气全都开到最大。

  这栋房子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今晚将是他和程郁的寻宝时间,简漾心中充满了忐忑又兴奋的情绪。

  程郁生好壁炉,转头去厨房忙活了,简打算趁这段空闲洗个澡先。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满身的疲惫,简漾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愉快地用沐浴露给自己搓起了泡泡。

  他哼着小曲儿,用毛巾擦干身体时才发现,他忘了拿衣服。

  权衡再三,简漾干脆把浴巾往腰上一裹,打着哆嗦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暖气加上壁炉的升温效果还不错,虽说还是有点冷,但在耐受范围之内。

  于是程郁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只光溜溜的小白兔。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块浴巾裹着,露出大片白到晃眼的皮肤,胸前还有前几天留下的吻?痕,大腿外侧甚至留有自己掐出来的青色指印。

  “站住!”程郁怒了。

  “冷……冷冷冷!”简漾上下牙打着架,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奔过,从行李箱里翻出干净的秋衣秋裤,又躲回了浴室里。

  程郁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兔子养熟之后,越来越没有章法了,皮得紧。

  简漾穿好衣服后,被厨房里飘出的食物香味吸引,悄悄溜进去掀锅盖偷食,刚把一块土豆塞进嘴里,屁股就挨了一巴掌。高大的alpha站在他身后拧眉训斥道:“光着乱跑,不怕着凉吗?”

  简漾舔光嘴角的酱汁,讨好地嘿嘿笑道:“就拿个衣服,凉不了。”

  程郁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难辨情绪:“去那边趴着。”

  简漾有点懵:“啊?”

  他俩谈了小半年恋爱,还过上了日夜相对的同居生活,渐渐从偶像剧般腼腆矜持的相处模式中脱离出来,带了点“老夫老妻”的味道。

  程郁愈发适应“家长”的身份,宠着兔兔的同时,不忘管束他偶尔的淘气。如同庄妈妈所说,简漾在自闭症痊愈后,本性逐渐暴露,活泼又跳脱,与庄可爱十分相似,有点儿“老来俏”的意思。

  老树发新芽的调皮兔很快反应过来:“你要揍我?”

  “去趴着。”程郁冷下脸来,简漾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偷食的小爪子,认命地趴到了沙发上。

  程郁象征性地拍了他几巴掌,简漾便伸手捂住屁股叫唤:“你这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程郁忍不住屈指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你好好想清楚再说话,到底谁是上,谁是下?”

  简漾像模像样地思索一阵,肯定道:“上一次是我在上面。”

  程郁好气又好笑,干脆把他揽到膝盖上,拿出自备的药油来替他涂抹大腿上的掐痕。

  简漾这时才反应过来,程郁并不是想揍他,而是在“销毁罪证”。

  程郁的手劲恰到好处,简漾舒服得直哼哼:“我跟你说,这些印子不消,你甭想吃下次。”

  “是吗?我还以为你想给迟叔叔的房子也开一开光呢。”程郁沾满药油的手掌悄悄上移,摸进了他的衣摆里。

  简漾刚洗过澡,水汽氤氲的眼睛里,像藏着无数把小勾子,别有深意地盯着程郁:“过两天吧,我想在这里留下更有纪念意义的印记。”

  “什么叫更有意义?”程郁将他搂起身,抓住细白的小腿缠到自己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小奶包颊边的软?肉。

  简漾湿漉漉的眼睛轻轻眨动,潋滟的水光撩拨着alpha的心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我想找你要一个永久标记。”

  这一记直球直接踢在了程郁的心门上,他浑身一颤,眼神都直了。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两人自然而然地滚倒在沙发上,交换着缠绵的深吻。程郁的手掌摩挲着兔兔沐浴过后愈发滑嫩的肌肤,抓进指缝中再任它们溜走,仿佛在做好玩的游戏一般。

  直到alpha滚烫的大掌摸到了兔兔软绵绵的胃腩。

  咕噜一声闷响,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老公,我饿了。”简漾趴在他肩膀上,肚子里咕叽咕叽唱着空城计。

  程郁心疼又无奈地将他抱起来:“走吧,先去吃饭。”

第84章 木槿花

  吃完饭后,简漾一直在满屋转悠,房子里的壁画、书册、摆设都被他细心打量一遍,仿佛在参观博物馆里收藏的珍品。

  程郁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偶尔用手机回复几封公司邮件,直到简漾为了拿书架高处的一个小摆件差点摔倒。

  “你在找什么呢?”程郁挑挑眉。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简漾眼神飘忽,嘴角不自然地微微颤着。

  程郁深深看了他一眼,叹出口气:“不用找了。”

  “啊?”

  程郁把四处蹦哒的小兔子抓回怀里,用湿巾仔细清理他脸颊和手掌沾染的浮灰:

  “我已经猜到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简漾瞪圆眼:“猜……猜到什么?”

  程郁长臂一伸,轻松地将那个小摆件拿下来递给他:“我猜到了你们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简漾愣愣接过那只小木雕,紧张到牙齿都在打颤:“你……你……知道了什么?”

  程郁无奈地揉揉他的额发:“宝宝,我又不是山顶洞人,第一次看到郁香小榭我就开始怀疑了。海城有实力打造那种宅子的郁姓家族只有一个,郁家的掌舵人长什么样,我在新闻上看不到吗?”

  那位与自己过分相像的alpha,为了遮掩容貌佯装成紫外线过敏,这一定是傻兔子想出来的歪招。

  可他们暴露的细节太多,只要随便上网搜搜,就能看到大量图片,简漾还时不时自以为隐晦地旁敲侧击,想不知道都难。

  程郁不禁汗颜,自己的alpha父亲究竟是有多想不通,才会听信这只傻兔子的忽悠。

  “你……你都猜到了?”简漾脑容量有点不够用,像台老旧的复读机,不断重复着程郁的话。

  程郁神色淡淡:“嗯,所以你不用找了,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我都清楚。”

  这下轮到简漾尴尬了,自从他和郁先生“结盟”以来,一直自诩为运筹帷幄的诸葛大师,辅佐主公徐徐图谋认子大业。

  没想到程郁早就洞悉了一切,原来自己只是个弄巧成拙的狗头军师。他和郁先生这段时间的种种行为,在程郁眼中不过是“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简漾垂头丧气地埋怨道。

  程郁目光幽深,“我只是在等,我想等等看,他到底想向我证明什么。”

  “你愿意原谅他了?!”简漾激动地原地起跳。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程郁好笑地揉揉兔脑袋:

  “不要用仇恨去度量他人,也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凭心去感受世间的善恶,亲眼所见方为真实。”

  简漾只觉百感交集,有些语无伦次道:“所以你认可他了?你愿意接受爸爸……郁爸爸?”

  程郁浅浅笑了笑,答非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用手指戳动简漾手中的小木雕。

  简漾不明所以,摆弄着手中的小玩意:“这是一朵花吗?”

  程郁眉眼柔和:“嗯,是木槿,我爸爸的信息素就是它的香味。”

  “霜爸爸吗?”简漾看得愈发仔细,这朵花是手工雕琢,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看似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不用多想,这一定是郁爸爸雕的。

  程郁轻声道:“我们刚走进这座院子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外面的花房,只是天色太黑,你没有注意到。”

  “还有花房?”简漾瞬间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出门参观。

  程郁无奈地揪住他的后颈,把兔子捞回来:“外面温度零下,你准备穿睡衣出去冻成冰棍吗?”

  “哦……”简漾怂巴巴地缩回步子,任由程郁给他套衣服。

  纯白的长款羽绒服鼓鼓囊囊,将简漾纤细的身型包裹成椭圆形,衣领处有一圈厚厚的白色绒毛,将他下半张脸拢住。

  程郁又给他套了个白色的绒线帽,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子要是碰到小奶豹,可以直接和它们认亲了。”

  简漾摸摸自己被帽子压成圆形的光秃脑门,将信将疑道:“真的吗?那我明天就这样穿,悄悄打入友军内部。”

  程郁止不住笑意,搂住自己的小奶豹往外走。

  此时已彻底入夜,极光般空濛莹绿的色彩渗透进天幕,院外并不昏暗,天空像是被地面的积雪映亮了。

  远处有年轻人用丹麦语发出兴奋的呼喊,那些音节穿透雪夜,飘入这座远离闹市的院落里。丹麦的冬天常年飘雪,却不能阻碍它被评选为全世界幸福感最高的国度。

  郁爸爸住在这里时,能被他们的幸福感染些许吗?

  程郁牵着简漾推开花房的大门,一股暖意浸透周身,看来郁爸爸回国后仍记挂着这里,有佣人定期打理,维持供暖。

  花房里有种土壤腐殖后的特殊味道,却没有掩盖住木槿的花香,是一种恬静的清香,不争不抢,独自芬芳。

  简漾被眼前大片鲜艳的木槿花吸引住视线,左看看右摸摸,一时停不下来。

  “宝宝,你知道木槿的花语吗?”程郁抚过承托着花盆的木架,轻声问道。

  简漾迷糊地摇摇头:“我从没研究过这些,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太好使,我连百香果都不认识。”

  程郁捡起一片凋落的花瓣,爱惜地捧在掌心:“它在北美地区被称作‘沙漠玫瑰’,它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和坚韧,永恒的美丽。”

  “沙漠玫瑰?”简漾眼睛一亮:“你在破晓危机里设计废土玫瑰,就是以木槿为原型吗?”

  “嗯,你看这里,”程郁指向中间那层花架。简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斑驳的木制花架上,刻着许多小字,密密麻麻,仅凭目测无法估算总数。

  全都是“霜”字,有潦草的,有清晰的,有深刻的,有浅淡的,不难想象郁爸爸刻下它们时的心绪波动。

  简漾被这些数不清的小字震撼到,喃喃道:“这些就是‘证据’吗?”

  程郁揉着小奶豹的圆脑门:“笨蛋,感情哪里需要证据,又不是法庭判案,爱的证据只存在于他们心里。”

  “NONONO!”简漾笑眯眯地转过身,一把抱住程郁的腰:“物证暂且不说,人证可是铁证如山,你的存在不就是‘人证’吗?”

  程郁愣了一瞬,很快明白了简漾的话,郁爸爸和霜爸爸的爱情曾轰轰烈烈地存在过,至今隽永,所以才会有自己这颗小小的果实。

  他还是幼苗时被霜爸爸悉心呵护过,磕磕跘跘长成如今的模样,抬头才发现,身旁有一棵伟岸的大树正在为自己遮风挡雨。

  他的alpha爸爸只是迟到了,却没有抛下他。

  程郁感受到一股温柔、奇异又混乱的湍流在心湖深层涌动着。他抚摸过的每一片木槿花瓣,触碰到的每一个“霜”字,都在告诉他,他是因爱而生的孩子,他的存在并没有被辜负。

  当花房中的木槿香气印入肺腑,当裹挟着细雪的寒风从身侧擦过,当他牵着简漾的手回到温暖的室内,这股湍流也随之破冰而出——

  他不是孤身一人,他在世间还有可以依赖的亲人,如今他的亲人又多了一个,就在眼前。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证明,郁爸爸做到了,简漾同样也向他证明了这一点。

  简漾看起来比程郁还要开心,他打开电视,挑了个播放丹麦语小猪佩奇的频道,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啃水果。

  “还好……还好这件事没有被我的蠢主意搞砸,要不然也太对不起郁爸爸了。”简漾拍着胸口小声哔哔。

  程郁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削水果投喂兔兔。

  埃斯比约与海城时差六小时,现在是国内时间凌晨两点。程郁随手打开手机上的破晓危机客户端扫了一眼,发现郁爸爸的账号居然还在线。

  网瘾少年不可怕,网瘾大爷才是要命。

  程郁揉着太阳穴给他留言:您注意休息时间,再这样废寝忘食,我就让客服给您加一个未成年人游戏时限。

  发完这条消息,程郁手指轻轻抖了抖,再次输入:房子和院子很漂亮,花房里的木槿很香,壁炉也很暖和,谢谢您,爸爸。

  久违的称呼里是不变的依赖,壁炉中的木柴噼啪燃烧,程郁靠在沙发上,静静感受被暖意包裹的惬意。

  沉迷小猪佩奇的简漾突然感觉兜里的手机不停猛振,拿出来一看,是郁爸爸的消息。

  郁成双:小简,他知道了吗?

  郁成双:他叫我爸爸了!

  郁成双:什么情况?

  郁成双:我是不是睡太晚产生了幻觉?

  简漾有些莫名,转头去看程郁:“你动作这么快?”

  程郁挑挑眉:“他迟到了那么久,我再不积极一点,到时候他孙子连爷爷是谁都不知道。”

  “他什么孙子?”简漾一头雾水,很快想明白,程大猫又在口嗨。

  “你正经一点,老人家身体不好,你别整得太突然。”

  程郁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我说真的,宝宝,特润型该下岗了,它的使命已经超额完成,回去我就把它封箱供起来,每天拜一拜。”

  简漾一脑门黑线:“你拜它干什么?”

  “求子,”程郁坦然道:“求一满屋的小小奶包给小乖做伴。”

  “呔!你当我母猪呢,”简漾一脚踹过去,柔嫩的脚掌落在alpha结实的腹肌上,倒是把自己疼得嗷嗷叫。

  “不是母猪,是魔法小猪。”程郁闷声笑个不停。

  这时简漾的手机又振了一下,还是郁爸爸的消息。

  郁成双: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有些东西我想给他看看,请你代为转达吧,谢谢你,小简。

  郁爸爸发了一段视频过来,简漾倚在程郁肩膀上点开它,屏幕上是一间高档病房,镜头正对着一位看起来很虚弱的病人。

  当简漾还在仔细辨认对方的容貌时,程郁已经抢先开口:“是郁家的前任家长,郁甄,在商界知名度很高,从血缘关系来说,应该算我的大伯。”

  简漾立刻反应过来,他前段时间在小报上看到的消息,就是这位大佬得了不治之症,只能靠大笔金钱续命,这也是郁爸爸回国的主要契机。

  屏幕上的郁家老大面色青紫,眼眶重度凹陷,看起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咳嗽两声,对着镜头缓缓开口:

  “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想在生命的末尾为我做过的错事忏悔。阿迟,我这个做大哥的于心有愧,我因为家族的利益纷争,耽误了你的一生。也许正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我这一生无儿无女,无亲无爱,到了晚年落得绝症加身,也算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

  “我们本是手足至亲,当年我为了稳固手中的家产,将你从家族产业中强行驱逐,软禁在异国他乡,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憾事。阿迟,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想在死前将我的种种罪行坦白,这样我走的时候也许能安心一点。”

  “我这一生沉溺于玩弄权术人心,我知道你天性浪漫洒脱,对争权夺利的行当打心眼里瞧不上,但你是家中最聪明的幺子,也是父亲最欣赏的孩子。我忌惮你,嫉妒你,曾经疯狂地想要抹杀你。”

  屏幕里的郁甄仿佛进入了回光返照的境界,激动的神情配上他那副枯槁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怖。

  简漾害怕地往程郁怀里钻,程郁搂住怂包兔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暴起青筋。

  “我把你送出国后,仍不安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势力,也有足够的办法逃回来,我很怕你会回来抢走我的一切,所以我动了不该动的邪念,走了杀人诛心的一步棋。”

  “我知道你很爱那个omega,所以我派人找到了他,骗他说你被迫参与家族联姻,父母之命不可违,家里人也不希望你被他耽误前程。我还给了他一小笔钱,恐吓他三年之内不能再回海城,以免干扰到你的联姻……”

  程郁突然伸出手来,把屏幕上的视频掐断,眼中满是愤怒,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颤抖:

  “够了,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伤害我爸爸。”

  简漾同样心神不宁,他从小生活在温馨和乐的老简家,从没有接触过这种豪门狗血戏码,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恶意和恩怨曲折。

  “不看了不看了,我们不看了,恶人有恶报,人坏有天收,咱不跟他计较。”兔兔笨拙地哄着自家alpha,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些心酸。

  程郁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轻轻牵住简漾的手,喃喃道:“你愿意帮我分担一些吗?”

  简漾愣愣点点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要怎么做?”

  程郁将脸埋到他颈窝里,闷声道:“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信息素特性是共情型,我从没有使用过这种能力,我以为自己可以承担所有……”

  “我可以帮你分担情绪?”简漾急匆匆打断他的话:

  “这也太好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程郁心间的阵阵酸涩与苦楚被简漾呆萌的神情驱散了大半。

  的确太好了,曾经孤孤单单的世界,多了一个能够共享他喜怒哀乐的人。

  让他做第一个与自己共情的对象,从今往后心脉相连,情绪互通。

  是第一个,也是此生唯一。

第85章 青杏奶(完结章)

  分享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此时的程郁不再是他们小家庭的“家长”,而是变回了从前那个善于示弱的小朋友。

  浓郁的青杏香味从他后颈飘散开来,简漾紧张兮兮地耸动着鼻尖,恨不得把满屋的空气都吸进肺里,生怕错过他的某种情绪传达。

  酸还是那么酸,酸到牙齿发颤,舌根溢出唾液的那种酸,耐酸王者简小兔毫不畏惧,正面硬刚程郁的巅峰浓度信息素。

  很快他就软软歪倒在沙发上,眼前亮起白光,像是呼吸过猛带来的醉氧反应。

  同时,他感觉到了程郁的情绪,很真实、被具象化的情绪。

  最初是涩涩的苦,像是好多好多委屈闷在胸口,无法排解。

  接着又变成了钻心刺骨的酸,酸到他关节发抖,掌心出汗,让他切身体验到了程郁对霜爸爸这一生的意难平。

  好在这些负面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程郁怜惜缩成一团的小兔子,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简漾眼前的色彩发生变化,他像是患上了通感症的病人,先前那些浓厚压抑的黑色和灰色变得浅淡,逐渐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粉的、白的、蓝的,嫩嫩的鹅黄,薄荷般清新的绿色,繁杂却融洽,组成了柔和的色谱,青杏的酸也染上了清甜。

  “咦,怎么变甜了?”简漾咂咂嘴,做出吃糖般的动作,同时不解地望向程郁。

  “可能两个人消化起来比较快一点,”程郁将他抱起来,大步往卧室里走,“甜的不好吗?越甜越好吃。”

  一语双关,酸涩的青杏加上甜蜜的炼乳,变成了好喝的青杏奶。他的人生就像信息素味道一样,被甜甜的小奶包综合了。

  “睡觉吧,明天还要去找你的小奶豹。”程郁将简漾放到床上,掩好他那头的被角,从另一端跨上床。

  简漾仍在回味刚刚与程郁共情的感受,手脚并用地比划:“好神奇啊,像是拥有了超能力,我刚刚看到那么大一片粉色,像棉花糖一样。”

  “别乱动,要着凉了,”程郁忍住笑意,把他不规矩的手脚抓住,强势地揽进怀中。

  “这种能力还有别的用处吗?”简小兔眼珠一转,明显在打歪主意。

  程郁低头看向他黑亮的眼睛,和总是让自己心生觊觎的水红嘴唇,觉得他不自知的媚态是一种罪过,引人灵魂堕落,于是语气里带了点严厉:“你想要什么用处?”

  “我就想想嘛,”简漾干巴巴地说:“新功能需要开发,就和你设计游戏一样。”

  程郁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那就留着以后慢慢开发吧,现在先睡觉。”

  简漾乖乖闭嘴,伸了条腿到他那边,程郁顺着他的动作,把那条腿夹到自己的两腿中间给他暖脚。

  简漾临睡前还在嘀嘀咕咕,似乎在完善自己的开发方案,念叨了没一小会就睡着了。脑袋软软贴在程郁肩膀上,是像小孩子一样乖巧的睡姿,两手交叠枕在脸颊边,鼻息间哼着清浅的小呼噜。

  程郁又给他掩了一遍被子,连人带被搂进怀里,即便傻兔子今天忘了给自己一个晚安吻,还是想要抱着他入睡。

  也不知道他最终想出别的用处没,程郁在兔子白皙的耳廓上轻轻咬了一口。

  没想到也不碍事,明天晚上身体力行让他感受一遍就好,什么叫作快乐的乘积。

  翌日一早,导游和司机已经在院外等候,旅行经验丰富的简漾收拾好自己的百宝小背包,牵着程郁兴冲冲与他们汇合。

  导游是郁爸爸安排的自己人,他完全按照游客本人的意愿,将第一站定在了离这里不远的一座海岛上,满足简漾“寻找小奶豹”的需求。

  郁爸爸的小艇就停在两公里外的海湾旁,他们只用了十几分钟便顺利登船出海,简漾站在船头迎着冷风干嚎:

  “出发,我们的征途是星辰与大海!”

  程郁无奈地摇摇头,回头与导游尬聊,避免对方被中二的傻兔子传染,没想到导游小哥十分买账,冲简漾振臂响应:

  “我们的目标是满地乱滚的小奶豹!”

  简漾站在船头笑弯了腰,差点被海风掀倒,程郁只得将不省心的老婆抓回船舱里,好生一顿教训。

  此时朝阳正好彻底露出海平面,平静的水面上铺满浓墨重彩的朝霞。程郁的目光随着太阳慢慢上升,仿佛在找寻着什么,又仿佛落在虚空之中,并无焦距。

  “宝宝,这是我第一次旅行。”程郁捏了捏简漾的指尖,轻声说道。

  还有第一次吃零食,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养狗,第一次亲吻,太多了……

  “嘿,撒娇精,”简漾憋着嗓子怪笑,趴在alpha宽阔的脊背上乱蹭一通:“以后简叔叔疼你,还会有更多第一次,你直接列一张清单给我,等我一项一项帮你实现。”

  “没大没小,”程郁揉捏着愈发骄纵的小奶包,只觉得自己在他生日那天的寓言实现了:简漾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变小,从封闭内心的顽石变成了天真自我的孩童,像是一种返璞归真的过程。

  “宝宝,你怎么越来越皮了?我有点担心以后小小奶包的教育问题。”程郁非常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简漾认真思索了片刻,眼珠一转:“以后没事多看点鸡汤,你知道情感专家怎么解答这种现象吗?”

  程郁纵容又无奈地捏着他的脸颊:“请兔博士发表您的高见。”

  简漾清清喉咙,一本正经道:“不好的爱情会让人变成疯子,好的爱情会让人变成傻子,而最好的爱情是让人变成孩子。”

  程郁哽了哽,这话虽然土味浓厚,但确实有点道理。“行吧,那我倒要等等看,十几二十年后,是不是能够收获一只巨婴。”

  简漾白他一眼:“嘁,你真幼稚。”

  这时有冰凉的雪花飘进船舱里,导游在舱外激动地唤他们:“已经能看到岛屿了,简先生你有带望远镜吗,可以看看海滩上有没有海豹群。”

  出海哪能不带望远镜,简漾立刻掏出自己的百宝袋,眼巴巴凑到船头观望,五秒之后兴奋地欢呼起来:“好多!好多糯米糍!蘸了糖霜的,看起来好好吃!”

  小艇很快停靠到浅滩处,船员刚为他们搭好浮板,简漾就迫不及待跳了上去,三两步跑上岸,鞋子踩在厚厚的冰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简先生,不要盲目靠近,小心遭到成年海豹袭击!”导游忙不迭跟在后面大喊。

  “不会的!我和它们是本家!”简漾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糯米糍的地盘,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一口一个将这些小可爱吃到肚子里。

  也许是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们,成年海豹恰好集体下海捕猎去了,海滩边都是竖琴海豹的幼崽,它们懒洋洋趴在雪地里晒太阳,偶尔翻滚两下,带起飞扬的雪沫。

  导游和程郁总算追上了狂奔的兔子,程郁揪住简漾的衣领严厉训斥:“以后不准再这么冒失,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知道了,”简漾刚怂巴巴认完错,转头又笑眯眯地去撸小奶豹了。

  动物天生便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海豹幼崽们能感觉到简漾并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于是乖乖躺平任撸,有几只活泼一点的,甚至摇动着圆滚滚的尾鳍,和两脚兽做起了游戏。

  简漾感觉自己快被萌化了,天堂也不过如此,他熊抱住一只嗷嗷叫的小海豹,任性地撒欢:“啊啊啊,好想偷一只回家养。”

  程郁在一旁给他拍照,忍不住笑道:“你这样见异思迁,小乖会伤心的。”

  “海豹的捕猎时间一般是一到两小时,我去海滩边帮你们望风,要是大海豹们回来了,你们记得迅速撤离,”导游交代道。

  简漾随口“嗯”了声,继续沉迷吸豹。

  没曾想,导游离开后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大喊着“快撤”,简漾赖在糯米糍堆里不肯走,程郁只得一把将他扛起来,快速回到安全地带。

  成年海豹们上岸后,摇摇摆摆在冰面上滑行,很快找到自己的幼崽,细心哺喂。简漾在不远处拿望远镜观察,嘴里不停念叨:“太可惜了,我还没过到瘾呢。”

  导游在一旁安慰道:“已经很幸运了,很少有人能与海豹幼崽零距离接触,这是终生难得的经历,简先生不用可惜。”

  比起导游客观理性的劝导,程郁明显更依着自家老婆,他直接许诺道:“宝宝喜欢的话,我们以后每年都来,下次带上你父母和我爸爸。”

  “这可是你说的,拉钩,”简漾伸出被手套裹成圆形的兔爪子,勉强和程郁击了个掌。

  他们回到城里已是午饭时间,导游将他们带到了闹市区用餐。北欧的圣诞氛围最为浓厚,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几天,街上的各种装饰依旧保留着节日时的样子,榭寄生、圣诞树、各式各样的姜饼人和糖果条,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积雪的云层将天幕压得又低又暗,整条街的节日彩灯都熠熠亮着,各种小商铺和临时摊位一眼望不到头,看起来很值得逛一逛,然后兔兔一头扎进集市里,又一眨眼跑得没影了。

  街上的行人很多,程郁只得和导游分头寻找,等到程郁找到走失的兔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绚丽的彩灯照在简漾的头顶、眼睫、肩膀,雪花簌簌落下,造出一方白色的幕帘,而他静静地站在一棵榉树下,像一幅凝固的油画。

  “都说了不要乱跑,”程郁走过去,脚步有些急切,他忽然为刚刚的走失感到心慌,他已经把面前的omega弄丢过一次,再也不想重温那种失落和无助。

  “你过来,”简漾听到alpha的声音转过头来。于是在程郁的眼里,凝固的画面又开始流动,简漾的脸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他又向程郁伸出手招了招:“来。”

  程郁大步走过去,一把牵住他的手。

  程郁这时才发现简漾把手套脱了,他的手看起来很冷,被冻出了片片淡青色。

  程郁也取下手套,正打算把兔爪子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暖一暖时,简漾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那是一块冰,准确来说,是一块环形的冰,大约是简漾刚刚从榉树的枝丫上小心抠下来的。

  它刚刚沾染上手指的温度,便开始融化,水渍浸湿手掌,于是程郁的眼眶也像他的掌心一样湿润起来。

  简漾突然屈膝蹲下,单腿跪在雪地里,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不聪明,可以算得上笨,要说好看吧,勉勉强强能及格。但我有很多很多甜,我兜里的糖数也数不清,全世界的简小兔都是我的化身,是不是很了不起?”

  “我其实很想找个人和我分享这些糖,但我迷路了很久,差一点就要放弃了,没有人能懂我的甜,在别人眼中,我只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怪人。”

  “但我有幸遇到了一个很酸很苦很别扭的小朋友,我想我可以和他互补,把我的糖分一些给他,这样就能把他变得和我一样甜。”

  “我曾经很笨,迟钝、自卑、矫揉造作,差点就要错过他,但是这次我很聪明,真的。”

  “marriage?partner,我也猜到了。”

  简漾调皮地眨眨眼:“所以被我抢先了,程先生,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简漾说完这些话,程郁无名指上的冰环正好融尽,最后一滴水融入了他的皮肤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简漾牵起他冰凉的手,大惊小怪道:“哎呀,免费的东西果然没好货,这么快就没了。没事没事,以后给你补个最贵的,你老公我现在可有钱了。”

  “所以,你愿意吗?你倒是说话啊,程先生!”

  简漾不断摇着他的胳膊,把程郁眼中的湿润摇了出来,一滴热泪落在地面的积雪上,转瞬间了无痕迹。可简漾的心里,仍然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滴泪仿佛落进了他的心海,激起千层暗流。

  “免费也有好货,这是一枚神奇的戒指,它会融进我的身体里,成为我终生遵守的誓约。”程郁握住简漾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握得不紧,却很坚定。

  “跟我结婚吧,宝宝,回去就结婚。”

  那些忧虑、后怕,都被揉进了纠缠的掌纹里,如冰戒融化出的水珠一般,慢慢被两人的体温蒸发。

  “喂,你耍赖皮,明明是我先求婚的!”兔兔不依了:“哪有你这样的,窃取我的胜利果实。”

  程郁低头吻住了那张不停叭叭的小嘴,绚烂的彩灯下,酸涩的程先生和香甜的简先生,交换了一个青杏奶味道的吻。体温互相熨贴,呼吸慢慢同调,将他们此生最重要的誓言,留在了这个童话国度的雪夜里。

  在他们不远处,集市中有喧闹的行人来来往往,程郁捧住简漾发烫的脸颊,低头将他压在榉树下细密亲吻。

  简漾有些羞耻,却自欺欺人地想,反正他又不认识这里的歪果仁,爱咋咋地,于是伸手搂住程郁的脖子乖乖任他索求。

  只是程郁的这个吻不同以往,仿佛是被刚刚的求婚刺激到,动作间带着呼之欲出的急切,和一丝隐约的躁动。

  简漾被树干硌得有点疼,疑惑地睁眼偷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处火热。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耳廓通红,唇角僵硬地抖了抖。

  大庭广众之下,可真有你的。

  程郁笑了,轻笑声和着远处唱诗班的吟唱,显得空灵悦耳:“宝宝,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花烛夜了。”

  简漾眉毛一挑,与他一拍即合:“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

  从玄关一直到卧室门口,衣物散落了一地,毫无解释余地的、饱含情欲的热吻也从飘雪的院落一直延续到室内,壁炉噼啪燃烧着,屋内如春日般温暖。

  简漾被alpha的手臂牢牢禁锢着扣进怀里,隔着一层保暖内衣仍能感觉到下面蓬勃坚实的肌肉。与他相贴的半边身体如火燎般炙热, 小兔子企图挣扎, 可两人贴得太紧,他用力一挣, 仅剩的衣物便被alpha剥去。

  小奶兔的皮肤白皙光洁, 整片胸口连半点斑、痣之类的瑕疵都找不到,锁骨、肩线、颈部的筋条、单薄的胸膛, 都生得清秀流畅, 纵是皮肤再细腻白嫩也没什么脂粉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是很适合被舔弄、啃咬的肩膀与锁骨……

  一进房间门,程郁就将光溜溜的小兔子扔在床上,低笑着覆身上去亲吻他的唇角,“导游和司机怎么办?”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关心他们?”小兔子被他亲得结结巴巴不成调子,“你洞房花烛难道还要先问问邻里乡亲吃了没?”

  啪的一声,omega弹性十足的白嫩臀尖被程郁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贫嘴,”程郁浅浅笑着,将人抱得更紧。

  “啊!”简漾突然尖叫出声,身下突然侵入一根修长的手指,没给他一点反应时间,就开始按压揉捻。

  “洞房花烛只需要问问小兔子愿不愿意给我开门,”程郁有些恶劣地调笑。

  见简漾咬住嘴唇不吭声,程郁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温柔低语,手上的节奏却愈发急促,没几下子就将原本略带湿润的蜜穴抽插出爱液来。

  “看起来小兔子很愿意开门。”

  简漾憋红了脸,手死死抓着他伸入身下的手腕,却阻止不了越来越急躁的撩拨,雪白的双腿被扯得大开,alpha强悍的躯体将他牢牢圈在床单和怀抱中间。小兔子被大灰狼调教得太好,胸前的小莓果早在亲吻的时候就挺立了起来,被alpha结实的胸膛磨得通红。

  程郁仅用手指就差点把他送上高潮,却在最后一刻抽了出来,轻声哄他:“射太多不好,省着点,帮你完善昨天的开发方案”。

  “啊?”简漾迷迷糊糊的,那双微微下垂的无辜眼里有光彩回旋流转,纯真的神态也能拥有撩人的性感。

  程郁轻笑一声:“我现在开始给你共情,让你同时能体验到我的感受。”

  接着便用浓烈的青杏香味包裹住了身下小兔子,同时程郁一只手掐着他的腰,一只手托着他饱满的臀,狠狠撞了进去。

  简漾眼前亮起大片红潮,像是疯狂燃烧的火焰,又像是靡艳的红罂粟渐次开放,将他引入更深层的欲望里。

  那是情欲的颜色,是程郁所感受到的灼热和冲动,让简漾感同身受。

  omega胯间的玉茎在alpha结实的腹部摩擦着,简漾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侧开脸使劲喘息,柔嫩的脖颈被烙下一个又一个深红的吻痕。

  简漾在强烈的双重刺激下很快缴械投降,闷哼一声便悄悄射了,可他就这么软软娇娇的任alpha操弄,身下紧紧绞着,仿佛情人吸吮的唇。

  alpha骨子里的交配本能正在肆虐,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小兔子已经这么快交代了。

  “呜……”简漾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呻吟。

  alpha激烈的动作像是要把身下的人撞成两瓣一般,毫不收敛。简漾难耐的扭着腰,身下发出粘腻的水声,一开始还能勉强用腿缠住他的腰,很快就受不了,软绵绵垂下来。

  “这么快就没力气了?”程郁快活地低喘,他眯着眼,滚烫的汗珠从额间一滴滴坠落,滴在简漾脸颊边,omega被烫得颤了颤,铃口处不断渗出透明的液体。

  “唔……老公,我想尿尿,”小兔子呜咽着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刚刚才高潮过,不断积累在身体深处的快感快要将他弄疯,又难受又酥软,被欺负狠了的omega只能像小奶猫一样哀求抽泣。

  “我抱你去”,程郁轻笑一声,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硬热依旧杵在他体内碾磨。

  “别弄了,要尿了,唔……”简漾快要哭出来。

  “忍一下,很快,”程郁嘴上说着哄他的话,身下却挺动不断,用给小宝宝端尿的姿势把omega架到马桶边。

  “做什么?啊啊你放我下来,”小兔子快要羞耻得无地自容,身子一紧,后穴紧紧夹了一瞬。

  不可思议的酥麻感窜上腰间,程郁被他吸得销魂蚀骨,欲火越发张狂。

  “就这样尿,乖宝宝。”程郁加速胯间的动作,挑着他的敏感点撞。

  小兔子眼眶通红,眼泪吧嗒吧嗒掉,同时玉茎喷出清澈的尿液,落入身前的马桶中。

  “你混蛋,呜呜………不要了,我不要了。”

  “真乖,”程郁腾出一只手按下抽水阀门,接着将软绵绵的omega抱到了镜子前,“看看我的宝贝有多乖。”

  恶劣的雄狮将自己的猎物抵在镜子前,一只手扳住他的下颌,目光透过浓密的长睫近乎于贪婪的凝视着他在镜中的倒影。

  小白兔被镜面冰得发颤,嘴里发出细细的娇吟,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

  简漾两腿因强烈的快感而频频发抖,浑圆的雪臀以极为诱人的方式摆动着,发丝散乱,双手虚软的扶在镜子上。

  被alpha抓握的手腕上还带着殷红的指印,身前的那杆小白玉被压在镜子上,颤颤悠悠又硬了起来。

  程郁的手伸向他身下抹了一把滑腻的爱液,恶劣地抹在镜子上,留下一道晶莹痕迹。

  于是小兔子彻底大哭起来,全然忘了在猎食者面前哭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他只是无法控制住心底的羞耻感,委屈又难堪,只想用眼泪来声讨恶劣残暴的猎食者。

  程郁就是喜欢看小兔子在他身下娇娇气气求饶的样子,唇瓣爱怜地在他耳畔轻轻滑动:“宝宝不哭,乖。”

  小兔子的上身被他紧紧箍在臂弯里,只感到alpha滚烫的身躯再次贴上来,那根东西再次进入了自己体内。

  带着笑意的滚烫气息抚过耳廓,青杏的香味愈发浓郁,信息素共情还在持续着,于是简漾感觉到了程郁心中的暴虐与狂喜。奇异的欲望得到满足,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正在调戏可爱的猎物,又爱又怜,舍不得吃掉,只想留着它慢慢玩弄。

  心理上的快意牵引了身体的敏感度,简漾几乎是在他插进来的瞬间就高潮了。身后猛烈的撞击将他震得骨头都快散了,爱液一个劲地涌出,身前的玉茎也射出一股淡薄的精水,在镜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斑。

  “这种功能好用吗?宝宝,”程郁挂满汗滴的脸颊贴过来,享受了一会儿过他高潮中的痉挛咬合后,又重重撞击起来。

  “我也快到了,宝宝等我一下。”

  简漾崩溃地哭泣求饶,软绵绵岔着双腿,虚弱地靠在alpha的臂弯里,娇娇怯怯地叫唤。

  得逞的猎食者愈发凶悍,修长有力的胳膊上暴起条条青筋,程郁收紧手臂,全身紧绷而颤抖,几乎折断了怀里小兔子,下身狠狠撞着他粉嫩挺翘的臀瓣,弄得他泣不成声。

  程郁俯身咬住omega的后颈,犬齿毫不留情地刺入腺体,在彼此共享的极乐中打下了那枚终生印记。

  他们的最终标记,这只小兔子再也跑不掉了。

  同时他凶狠地撞入生殖腔,硬热的顶端开始成结,在omega剧烈的颤抖中,将滚烫的粘稠全部射入他生殖腔深处。

  连射两次的小兔子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连程郁要抱他去清理都没力气抵抗。垂着长睫毛抽抽搭搭,被alpha掰开可怜的小红穴,伸进指头一点一点勾着。

  “洗干净再上床,”程郁另一只手在他臀上轻轻捏着,简漾“嗯”了一声,蜜穴就哆嗦着紧了紧,抽泣着缩进他的怀里。

  “肚子还疼不疼?”程郁声音低哑,刻意放柔了语调,轻怜蜜意地低声诱哄。

  “疼,”简漾微微睁开眼,小乳猫一样任他抱起来,“好疼,脖子疼,肚子也疼。”

  程郁轻笑一声,知道他的小奶包这是在撒娇,最终标记里有alpha最精华的信息素,是多巴胺的百倍功效,哪里还会疼呢?

  哎,他说疼,那就疼吧,反正小奶包就是用来疼的。

  寂静的夜里,窗外有雪落下的声音,被积雪反射的月光照进窗棂,洒在程郁熟睡的侧脸上,他似乎在做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简漾帮他掖好被角,伸手触碰他的眉心,曾经那个冰块脸的小朋友,终于被自己摆平了,变成了做梦都会笑的小傻子。

  简漾想,从今往后的一年又一年,他们都会在一起,厮守余生。

  人生总是挣扎多过顺遂,只要其中有一段闪闪发光的日子,就足够照亮往后的迷惘。

  至于破晓危机还能火多久,竹禾间能开到什么时候,他俩之后又会有几个小小奶包,是酸的多一点,还是甜的多一点,那就不是他们能说得定了,相信天使自有安排。

  他有的只是感激,不完美的自己,遇到了不完美的程郁,成为了彼此的光。

  他们的疾病不是残缺,只是在心房中留出了一块空位,让未来的爱人去填补它。

  因为我爱你,所以就算你没那么完美,也没关系。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