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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天服气了吗》作者:十月海
文案:
俞轻性子孤拐,向来比不得被团宠的白莲花漂亮堂妹。
所以,上上辈子理所当然地被诸位长辈牺牲掉了。
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二十年,此番带着系统归来,她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玩大佬的游戏,做武国最大的佬是她的终极目标。
对,她就是要谋逆!
*
姬宴太聪慧,乃至于情志不开、肝气郁结(抑郁症),拒绝人世间一切诱惑,爱妃、权势、生命、享乐……从未想过要做皇帝。
后来,真香!
***
小剧场:
姬宴躺在嘎吱乱响的木躺椅上,指着一头肥猪说道:“爱妃想谋逆啊,容易。你什么时候让它飞起来,我就什么时候答应你。”
于是,俞轻用一架会飞的躺椅载起那头猪,“兑现诺言吧,殿下。”
姬宴:“……”
*
女主有系统,擅奇技淫巧,
男主白切黑,擅诡计谋算。
ps:本文穿越,不以修真为主线。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轻,姬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妃要谋逆
立意: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
第1章
喜安斋的门开着,太阳光从门口一拥而入,在青砖地上打出一片刺眼的白。
俞轻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白光,掠过几树粉粉白白的海棠花,最后落在湖畔旁的窈窕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白衣蓝裙,站在一张画案前,专心致志地挥毫泼墨。
虽看不见正脸,但俞轻知道她是谁。
俞家出美人,俞依依是美人中的美人,淡雅、聪慧、出尘、才艺过人、纯善……
俞轻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意。
“唉……”广安帝轻叹一声,右手按在额头上,用大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朕……”
俞轻收回视线,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民女知道皇上要说什么。皇上想说:大金和亲是假,麻痹我武国伺机偷袭是真。即便如此,和亲之事皇上也不能不应。十年抗金,我国早被边关掏空了国库。皇上想问民女,民女能不能体谅皇上,能不能为了武国远嫁大金,与齐旻成亲。如果不愿,就要将民女流放大燕关永远不得回京,对吗?”(旻min二声)
她的目光沉静锐利,声音清脆,语速极快,像极了掉落一地的算盘珠子。
“闭嘴!”礼国公俞在越大声呵斥道。
俞轻看都没看他,扫了眼二叔俞在铭,与广安帝的视线短兵相接。
“你……”广安帝惊怒交加,凌厉地看了俞在越一眼,“你是如何知道朕要说什么的?”
“皇上明鉴,臣完全不知皇上召臣父女前来所为何事呀。”俞在越惶惶地辩解了一句。
他瞧瞧广安帝,又瞧瞧俞在铭,再斥俞轻:“皇上若想让你和亲,颁张圣旨便是,何须你的体谅,还不赶紧跪下请罪?”
广安帝抬起右手,示意俞在越闭嘴,大步走到俞轻面前,负着手,刻意放缓了语气问道:“俞轻,有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俞轻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道:“皇上,今日酉时三刻长乐公主诞生,民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广安帝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容贵妃在俞轻进宫时刚刚发动,他在进御花园之前得到的消息,“长乐”这个封号还只是盘旋在脑海中的一个想法——毕竟孩子还未谋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广安帝软弱,脑袋还算正常,很快明白了俞轻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她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与旁人无关。
“朕明白了,你且说说吧。”他转身回去,坐下,耐心等待俞轻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俞在越与俞在铭对视一眼。
俞在铭警告道:“大侄女,皇上垂询,务必谨慎回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万万不可隐瞒,更不可胡言乱语。”
他是俞家最有出息的嫡系子弟,二十八岁中状元,之后一路扶摇直上,如今是最年轻的六部尚书,主持吏部已有三年。
俞轻道:“皇上,民女非是听他人所说,而是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今天以及从今以后三年间,在民女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从皇上召民女入宫开始,一切都在按照梦里预见的一切发生着。”
“梦?”
三人异口同声,将信将疑。
俞轻点点头,“对,是梦。”
“在梦里,三殿下已被封为诚王,皇上命他到大燕关督军,一个月后动身,顺便送我到两国交界处。他今日本该到驾前领旨谢恩,但因偶感风寒来不了了,所以让太子殿下代为告罪……”她转过身,指了指湖畔,“想来太子殿下就快到了。”
那边,俞依依恰好放下画笔,握着小拳头,做了一个慵懒的伸懒腰的动作。
三个中年男人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不少。
俞轻看得分明,不由轻哼一声,心道,俞依依柔弱,你们把她放在手心当珍宝,自己这般性子孤拐的就活该做牺牲品了么?
“你撒谎,太子何在?”俞在越又先开了口。
俞轻轻蔑地看着他,“父亲稍安勿躁,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俞在越恼羞成怒,抬起手指着她。
俞轻微微一笑,有后娘就会有后爹。幸好,她以前不曾怕他,现在就更不怕了。
“确实来了。”俞在铭道。
俞在越也看到了,抽筋似的缩回手指,紧张地看了看广安帝。
广安帝的脸上有了凝重之色。
太子先去找俞依依了,二人在花树下并肩而立。
一个修长俊美,一个娇俏温软,金童玉女,好似一幅美人游春图。
俞在铭第一次正视俞轻,问道:“你还梦到什么了,和亲后怎么样了?”
俞轻道:“民女答应和亲后,依依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长姐了,要回家陪民女住些时日,民女感动极了,离开京城时还与她抱头痛哭了一场。”
其实,俞依依已经知道俞轻代她和亲一事了,之所以要回国公府,只为掩人耳目罢了。
俞在越心虚,回避了俞轻的视线。
广安帝有些尴尬。
俞在铭则面无表情。
俞轻接着说道:“路上走得很顺利,诚王殿下除了一直没露面外,其他事体都处理得很好很周到……”
她把亲身经历的上上辈子的最后三年娓娓道来。
那时的俞轻,不知齐旻一心求娶的人是俞依依。
她自觉享受了皇家和俞家带来的诸多好处,就应该为皇家和俞家做相应的贡献。
即便广安帝不用流放作要挟,她也会答应下来。
她体谅广安帝的难处,体谅父亲卖女求荣、立功心切的心情,带着大笔嫁妆赶赴大金,做了一路“牺牲自己、成全武国”的英雄梦。
直到见了齐旻方知,她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被所有亲人欺骗的狗熊。
齐旻大发雷霆,在她脸上连割三刀,从右脸割到左腮,刀刀见骨。
她毁了容,在地牢里过了暗无天日的三年。
广安十八年冬——武国亡国后,她回来了,被押进了洛王府。
俞依依穿着一件淡紫羽缎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手里捧着紫铜福禄暖手炉,居高临下地见了她一面。
俞轻上辈子在微澜界打了二十年铁,枯燥单调的炼器生活把她原本的脾性改了不少,却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俞依依当年说过的每一个字。
“长姐,你连个男人都伺候不好,为何还要苟活到现在?武国亡国了,你竟然还活着,不觉得愧对死去的亲人吗?”
“让她滚,我不想见到她。”
于是,她被侍卫带出俞依依的院子,死在后花园里。
在临死前的一刻,俞轻才弄明白:他们把武国亡国归罪于她了——只因她没能服侍好齐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
俞轻在讲述她的死因时稍稍改动了一下,只说被杀,不提俞依依,以免被俞在铭忌惮,在她羽翼未丰前先要了她的命。
末了,她总结道:“皇上,去年武国大涝,大金大旱,他们同样颗粒无收。两国鏖战多年,我们的精兵强将折损严重,大金也概莫能外。”
“齐旻之所以要娶俞依依,一是想羞辱我们,二是他早已通过细作知晓依依的盛名,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随便俞家的哪个姑娘。”
“是以,民女嫁过去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皇上直接动手便是,民女绝无怨言。”
俞在铭蹙起浓眉,斥责道:“轻轻不可胡闹,更不能以死要挟皇上。”
俞轻挑了挑眉,幽深黑亮的瞳仁冷冰冰地注视着俞在铭,“二叔,你女儿嫁过去是享福,我嫁过去就是送死。人都要死了,再不做点儿什么,怎能对得起拼死生下我的母亲呢?”
“你……”俞在铭哑口无言。
“啪!”广安帝一拍案几,“够了。”
俞在越吓了一跳,脸色也白了几分。
俞轻垂下头,抚了抚衣摆的皱褶。
如今朝野上下分成两派,一派主战,不同意和亲;一派主和,希望通过和亲讨好大金。
广安帝性格软弱,遇事不决,眼下正在两可之间。
俞轻确信,她的这番话一定会帮他下定决心。
果然,广安帝阴沉沉地注视着俞轻,说道:“朕念你年轻,恕你御前无状之罪,大舅兄带她回府,好生教教规矩。”
俞在越躬身道:“老臣领旨。”
俞轻跪下,盈盈一拜,“民女所言都是实情,恳请皇上三思。”
广安帝不耐地摆了摆手,“出去!”
他不再逼她表态,俞轻知道,她赢了。
她用袖子掩了唇边的笑意,跟着俞在越出了喜安斋。
湖畔的年轻男女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清越的男声和绵软的女声被春风交织在一起,格外的动人心弦。
俞轻侧着头多看了几眼。
俞在越说道:“你八字不好,太子不会娶你,皇上已经定下依依了。”
他说这话是有根由的,就在两年前,俞轻的小未婚夫病逝了。
钦天鉴算过,她八字克夫。
这是机密,也是她被送到大金和亲的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
俞轻哂笑一声,再次把轻蔑明晃晃地挂到脸上——她从未想过嫁给太子那个窝囊废。
俞在越吃了个瘪,气得一甩袖子,扔下俞轻大步往前走去。
彼此间拉开三四丈的距离后,他又慢了下来,问俞轻,“在你的梦里我也死了吗?”
俞轻道:“据我所知,只有依依活了下来。”
俞在越眼里一暗。
俞轻摇了摇头。
如果死期已定,三年内广安帝君臣还是毫无作为,混吃等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天王老子肯定不会救他们,但你可以。”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俞轻的脑海里。
神识传音?
俞轻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而除了心事重重的俞在越和一个小太监外,周围只有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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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穿越女刑警vs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
*
商蓝在调查一桩案子时遇到了正在清楼喝花酒的萧复。
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几天后,一个管事婆子找到商蓝,说她是齐国公府丢失的嫡长女。
缺爹少娘的商蓝高高兴兴回了国公府。
然而,那里等待她的并非亲情,而是一道被人嫌弃的赐婚圣旨。
联姻对象恰是京城首富家的嫡次子萧复。
*
商蓝说:“你可以求贵妃退掉这门婚事。”
萧复道:“我从不求人,只喜欢让人求我。”
商蓝笑:“那……走着瞧?”
萧复道:“走着瞧。”
后来,做了封疆大吏的萧复经常求商蓝:“夫人求求你了,看在为夫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通融一次吧。”
*
总之,这就是个小捕快破破案,斗斗渣贱,撒撒狗粮的架空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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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文啦,感谢来捧场的小仙女们,鞠躬!
炼器,一般是修仙者所为,所以,女主是反复穿越的。具体过程就不交代了,大家只要知道金手指的来源即可。
第2章
“谁?”俞轻小声问道。
“我。”那人传音道。
俞轻右侧肩头一沉,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
她的巴掌落了空,实实在在地打在肩膀上,火辣辣地疼。
随即,她头皮一疼,那东西又跳到头顶上去了。
“噗嗤……”跟在后面的小太监轻笑出声。
俞轻下意识地回头,瞧见小太监的同时,也瞧见了拖在身后的影子——她头顶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那东西的确在欢快地扒拉她的厚刘海和沉香木发簪。
俞轻知道,自己大概招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你是谁?”她耐着性子问道。
俞在铭脚下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这鬼丫头疯了不成?我是谁,我当然是你老子!”
“噗嗤……”那小太监又笑了。
俞轻脸上有些发烫,闭紧了嘴巴,任由那东西在她头顶胡乱折腾。
一直坚持到马车上。
俞轻关上马车车门,轻声斥道:“出来!”
一只小奶猫从她头顶跳下来,炯炯有神地蹲在她对面的桌几上。
它大约四五个月大,脑袋大而圆,身子相对短小,皮毛纯白无条纹,浅碧色的眼睛极大极纯,干净得像灵兽的灵体。
小奶猫抖了抖猫毛,传音道:“我来自上界。”
“上界?”
上界是微澜界的高等位面,俞轻只听过传说,没想过死回来后竟然与上界灵兽见面了。
“上界的小奶猫啊。”俞轻试见它可爱乖巧,试着伸出手,想把它抱到怀里来。
小奶猫“喵嗷”一声,爪子在俞轻手上一拍,背上陡然腾起两张火焰一般的白色翅膀,“见鬼的猫,老子是白虎。”
俞轻“啧”了一声,难怪脑袋有点儿大,表情有点儿凶呢,原来是神兽。
她歪了歪脑袋,故意说道:“长得像猫崽子一般的神兽还是头一次见呢。”
“喵嗷!”白虎龇出尖牙,目露凶光。
俞轻双臂环抱,“怎么着啊,还想吃了我不成?”
白虎抹搭她一眼,抬起利爪,在空中挥了一下……
俞轻身子一轻,神识离体,进了一个泛着莹莹白光的狭小空间里。
一道光幕从上至下将她笼罩其中。
片刻后,光幕分成了红黄绿三色。
白虎道:“宿主俞轻,属性三灵根,金三成,火四成,木三成。灵根纯净,识海广博,完全符合圣尊要求。识海绑定开启,游戏开启……”
俞轻识海一痛,顿觉不好,叫道:“狗东西你想做什么?”
白虎“喵嗷”一声,头颈向下一压再一跃,落到俞轻的脑袋上,又来回乱踩起来。
俞轻正在绑定,动弹不得,只能任它作践。
绑定完毕后,白虎安静了。
它说道:“我叫阿白,是这款星际建城游戏的助手。从现在开始,你是这款游戏的新玩家,拯救武国的主线任务从此开启。拯救成功,宿主自然死亡后重返微澜界,拯救失败,宿主生命清零。”
与此同时,俞轻的脑海里多了一大堆东西,除了游戏简介和规则外,还有她穿梭两界,死而复生的根本原因。
这是上界至尊级修士之间盛行的一款修真游戏。
修士们从枉死的人中挑选合适人选,送到修真界培养二十年,再送回原来的世界重生,完成主线建城任务。
从形式上看,俞轻成了至尊的傀儡,但从根本上来看,这场游戏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一方面,游戏的本质是为至尊修士累积功德,寻找稀缺修真材料;另一方面,这款游戏可助武国百姓摆脱大金铁蹄践踏,彻底解开她在凡人界种下的因果,重返微澜界。
唯一遗憾的是,她只能修炼神识和武功,且出了这个空间后,除游戏提供的各种道具外,她本人不能使用任何超越凡人界的术法。
……
回到国公府。
父女二人先去稻香院。
这是俞老夫人王氏的院子,因着老人家喜静,位置比较偏远,紧挨着后花园。
这是俞轻离开武国后,最想念的一个院子。
在俞家,与她投缘的兄弟妹妹甚少,长辈中也只有俞老夫人比较疼爱她。
祖孙俩常在炕头上相对而坐,一起刺绣,一起篆刻,一忙就是大半天。
行了礼,俞轻抬眼看向炕几。
那上面果然放着一张花绷子,哑白色的素绸上,有一条绣了一半红鲤鱼正游弋于嫩绿的荷叶下。
图案鲜活,布局合理,针法娴熟——正是她的作品。
即便过了二十三年,俞轻也依然认为她的绣品比俞依依的画作高明多了。
“都是怎么说的?”老夫人乏了,靠在迎枕上,眯着眼看向俞在越。
她今年五十一,微胖,因平日保养得宜,皮肤白皙细腻,眼角皱纹极少。
从皇宫回到国公府走了小半个时辰,时间不长,却足够俞在越把在喜安斋时遭遇的窘迫抛在脑后了。
他满不在乎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笑道:“母亲不必担心,轻轻用她的梦说服了皇上,和亲这事儿八成会黄,咱们等老二的消息便是。”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朝俞轻招了招手。
俞轻极力压住眼里的泪意,坐到老夫人身边,重新把对皇上讲过的梦又讲了一遍。
老夫人沉默片刻,叹道:“兄弟两个加起来年过七旬,还不如一个女孩子看得明白。”
兄弟两个指的是俞在越和俞在铭。
俞轻这才明白,上辈子从宫里回来时,俞老夫人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老人家那是心疼加恨铁不成钢呀。
“罢了,老身乏了,你们也歇着去吧。”老夫人轻轻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俞轻的小院子在稻香院后面,是一座只有三间正房的无名小院子。
俞轻沿着石板路走过去,推开木门……
“妹妹!”一个少年跳将出来,抓住俞轻的手腕,紧张地问道,“你没答应吧?”
“哥!”俞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少年叫俞一帆,是比她早出生两刻钟的同胞兄长,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惦念的一个亲人。
俞一帆见妹妹哭了,登时慌了手脚,问道:“哥吓着你了?”
他挠挠头,半弯着腰,把藏在身后的食盒提到俞轻面前,“别哭别哭,哥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烤鸡,有炭火温着,还热乎着呢,吃吧?”
少年身形细长,穿着淡粉色的程子衣,乌发上落了好几片桃花瓣,双眼狭长而且上挑,嘴唇极薄,无论性格还是五官都像极了俞在越。
俞轻破涕为笑,无法无天、不学无术的傻哥哥就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没辙了。
她用袖子抹了把泪,笑着说道:“我吃,谢谢傻哥哥。”
“不许叫我傻哥哥,小心我不让你吃。”俞一帆假装威胁道。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就是不敢。”
“那你试试?”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闹着,朝大枣树下的石桌走了过去。
两个大丫鬟带着两个粗使丫鬟赶紧忙了起来,垫垫子的垫垫子,沏茶的沏茶,端水盆的端水盆。
井然有序。
俞一帆知道俞轻不用和亲大金,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他净了手,亲自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金黄色的烤鸡,放在石桌上。
香浓的烤肉香溢满了小院。
“喵嗷……”一只白色的小奶猫突然跑进来,身子一弓便跳上了石桌。
“诶呦,哪来的小野猫,长得忒俊啊!”俞一帆最喜欢猫狗,赶紧扯下一根翅膀,笑眯眯地递了过去,“来来来,你让我抱抱,我就给你烤鸡。”
俞轻先是惊诧于阿白的出现,随即又发现俞一帆等人也能看到阿白了,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阿白已经叼着鸡翅扑到俞一帆怀里去了。
俞轻:“……”
原来,所谓的清高,不过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
啧啧啧。
三月十三日,上午巳时正。
小圆子急三火四地冲进诚王姬宴的卧室,隔着帷幔,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快醒醒,来圣旨了。”
帷幔里静悄悄的……
小圆子跺了跺脚,试探着把声音提高了一分,“主子……”
“嗯……”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呓语,“你说。”
小圆子松了口气,禀报道:“主子,容贵妃酉时三刻生下长乐公主,皇上已经下旨,拒绝大金和亲了。”
“知道了,滚吧。”帐子里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
小圆子苦着小圆脸,继续说道:“主子,皇上下旨了,他老人家把俞家那个克夫的黑心闷葫芦赐给主子当正妻了。”
“哦?”
一只骨节均匀、洁白修长的手从暗紫色的帷幔里伸出来,摆了摆。
这是主子要起床的信号。
小圆子如蒙大赦,立刻上前挑起帷幔,朝外一招手,几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围上来,给呵欠连天的姬宴穿衣,梳头,洗脸,上面脂……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姬宴打扮妥当,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去了前院正堂。
摆香案,接旨。
何老太监把圣旨交给小圆子,躬身道:“老奴给诚王殿下请安。”
小圆子一手拿圣旨,一手把荷包塞到何老太监手里。
何老太监掂了掂,荷包轻飘飘的,里面显然装着银票,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大菊花,“多谢殿下1体恤,老奴今年的春茶有着落了。”
姬宴打了个呵欠,转过身,拖着步子朝主座走了过去,“老何也坐吧。”
其他小太监撤了香案,小圆子给姬宴倒上茶,又给老何送了一杯。
姬宴说道:“你说说,俞家大姑娘不同意和亲吗?”
“诶,老奴正要给殿下说说呐。”皇上有十二个儿子,老何最喜欢跟三皇子打交道——这位长得最俊,性子惫懒,出手大方,还从来不问他不能回答的问题。
他喝了口茶,略微卖了一下关子,说道:“殿下,仙家给俞家大姑娘托梦啦。”
姬宴抬起头,挑挑修长的眉,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水雾。
何老太监眼里有了几分得意,“俞家大姑娘说,她梦里的殿下感染了风寒,太子殿下将会代替殿下向皇上请罪,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太子殿下果然去了;余家大姑娘又说,她梦里的容贵妃酉时三刻诞下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果然就那时候诞生了;她还说,她和亲大金必死,于是,皇上思虑再三,果然下旨拒绝大金,不让她去了……”
姬宴神色淡淡,喝了口茶,心道,俞大姑娘的梦荒谬怪诞,却桩桩件件印证了,和亲必死想来也不是假的。
因为俞大必死,父皇就不让她替俞二姑娘和亲了?
这似乎不大可能,父皇和俞在铭没有那么善良。
真实情况应该是俞大姑娘坚决不肯送死,父皇怕其和亲后激怒大金,不得不改变主意才对。
所以,他们把这个克夫的丫头塞给他,让他多灾多难,以免大燕关的兵力落到他的手里吗?
呵~
想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等小人行径也只有父皇和俞在铭才能做得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瓜子和茶的预收文《残疾暴君的白月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一朝改元,站错队的苏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苏媚的幽魂飘荡人间,亲眼看到晋王起兵谋反,以残破之躯登上帝位。
重生回到新帝登基那日,苏媚还是相府娇宠的大小姐,正要与状元郎定亲。
为谋得一线生机,她果断退亲,转而向晋王自荐枕席。
晋王性情乖张,不利于行,无法人道,嫁他就是守活寡,
所有人道她疯,笑她傻,鄙夷她轻贱,等着看这朵娇花变成烂泥!
等啊等,苏媚不但没有衰败,反而越开越艳丽,成了大周朝最尊贵的花。
笑她的人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却只能战战兢兢跪在她脚下给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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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媚以为,自己能得萧易几分怜惜,是因为长得像他的白月光。
她竭尽全力模仿着传闻中的人,直到无意中看到白月光的画像。
萧易:朕看得高兴,皇后演得可高兴?
#我演我自己#
妩媚心机大小姐 & 敏感傲娇病公子
PS:1v1,女主重生,男主双腿有疾,后期会治好。
男主敏感多疑,会瞎想的那种,有刀,只插男主(刀也是糖做的)。
第3章
将近午时,礼国公府也接到了赐婚的圣旨。
诚王今年十七,比俞轻大两岁,是有名的病皇子,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五天卧病在床。
他是广安帝在潜邸时,与江南富商的庶女所生。
广安帝继位后,其生母在宫斗中犯蠢,因涉嫌毒害龙裔被打入冷宫,不出三年便病亡了。
诸皇子中,他地位最低。
姬宴本人不善交际,在朝廷中根基极浅,京中权贵子弟多半不太拿他当回事。
赐婚原本是件大事,但因赐婚对象无足轻重,在俞家也就变得寻常起来。
何老太监一走,俞老夫人就让大家散了,留俞轻兄妹送她回稻香院。
“祖母,皇上太欺负人了。”俞一帆满腔怒火无处安放,只好压低声音向自家老祖母抱怨,“三殿下活得跟个王八似的,还不如那短命的齐国公世子呢。再说了,既然半年后大婚,凭啥要求轻轻随其一起出发?他们分明是挟私报复,变相流放轻轻。”
俞轻笑道:“大哥勿恼,相比和亲,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燕关是守护武国的第一道关卡,拯救武国从此开始最为合适。
广安帝的决定来得十分及时,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俞老夫人拍拍俞轻的手,道:“轻轻所言极是,皇上不追究你抗旨不尊已然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法外开恩了。”
俞一帆翻了个白眼,“轻轻哪里抗旨了?皇上又没下旨。不过有人是看我们兄妹没母亲护着,好欺负罢了。”
他在指责俞在铭。
俞老夫人沉默片刻,斥道:“休得胡言,这不是你二叔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事。依依比轻轻小一岁,让她去和亲更不合适。你是轻轻的大哥,也是依依的,万万不可厚此薄彼。”
俞老夫人是俞轻的祖母,当然也是俞依依的,还是其他十几个兄弟姐妹的,从不偏袒任何一个。
只要不是真的犯错,她大多时候都选择和稀泥。
这也是俞轻尊敬她,感激她,却在离开后从不惦念她的最主要原因——有些人就是这样,越缺少关爱,就越对雨露均沾的博爱没有兴趣。
兄妹俩陪老夫人用了午饭,等老夫人躺下后,又一起回了小院。
俞一帆在起居室的贵妃榻上坐下,拍着小几说道:“轻轻,哥想好了,哥要陪你去大燕关。”
俞轻有些惊喜,问道:“当真?”
“不当真。”俞一帆苦了脸,腰身一塌,趴在小桌几上说道,“听说大燕关除了山就是山,除了练兵还是练兵,没意思得很。再说了,哥还要上学呢,父亲不可能同意我去,就算去了也还要回来,还是多给你买几个丫鬟小厮实在些。”
俞轻点点头,“哥这样说也有道理。反正大燕关也不算远,骑快马四天就到,我要是想你了,回来一趟便是。”
俞一帆原本还在挣扎,听俞轻这么说,顿感轻松,坐直了身子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话儿,哥在京里呆烦了就去找你玩。你要是在大燕关呆烦了就回京里来。就这么办,哈哈哈……”
俞轻挑了挑眉,阴沉沉地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
他不想去,她却是铁了心要带他走,到时便宜从事,根本无须与他商议。
她让小丫鬟上了茶,又吩咐大丫鬟湖绿把她锁在妆奁里的账册拿来。
他们的母亲姓顾,出身平南侯府,外祖父顾旸带着几个舅舅镇守在武国西南。
清廉的武将大多空有爵位,家里并不富裕,顾氏带来的嫁妆不多。
顾氏去世后,她的嫁妆由俞老夫人清点,交由奶娘范妈妈掌管,俞轻在三年前接手。
俞轻把这些财物清点一遍,十天后,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又不值钱的放库房封存。
俞一帆对算账不感兴趣,呆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跑了。
俞轻把匣子里的银票加一遍,总共四千五百二十两银子。
再把首饰分成两份。
顾氏的那份留存起来,从她那份中找出一些不喜欢的扔到游戏系统里。
此游戏系统中有炼丹材料图鉴和炼器材料图鉴,两个图鉴解锁到相应的数量时,会有相应奖励。
打开图鉴时物品消失,打不开的会原样返回。
俞轻以为,这个游戏跟炼器一样,都极烧钱。
一提到钱,俞轻就有些抓狂。
家具旧了,带不走也卖不动;田庄只有一处,五百亩地,在隐州,距离大燕关不远,必须留着。
剩下的除了几个官窑瓷器和玉摆件之外就没什么了。
……
“喵嗷!”阿白迈着猫步,昂首挺胸地从门外走进来,跳到案几上,浅碧色的眼睛盯着俞轻,传音道:“烤鸡不错。”
俞轻想了想,问道:“我给你买烤鸡,你给我什么?”
阿白跳到她的胳膊上,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俞轻:“……”
她本不想理它,但又觉得打好关系更有利于游戏的进行。
而且,游戏里有生活技能要求,完成就有奖励——只要是奖励,她都想要。
俞轻抱着阿白,心满意足地撸了几把凉丝丝的虎皮,起了身,准备往厨房走一趟,取些材料,亲手做只烤鸡给它。
她把活计给婢女们安排下去,带着阿白出了院子。
“姐姐,你养猫啦,好可爱呀。”粉衣少女裙角蹁跹,蝴蝶一般地飞奔过来。
她身后站着满眼宠溺的太子姬易。
“愚蠢的凡人。”阿白嫌弃地挣扎了一下。
俞轻松开手,它扒着她的衣裳跳上肩头,瞪着眼“喵嗷”一声。
“哇,好可爱好可爱,姐姐,依依也想要。”俞依依朝阿白伸出了手,“小乖乖,快让我抱抱。”
“喵嗷!”阿白又上了俞轻的头顶。
俞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
所以不给。
“姐姐……”俞依依抓住俞轻的胳膊摇了摇,“依依喜欢嘛。”
俞轻不为所动,错过俞依依,朝太子姬易蹲身一礼,“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太子的笑意僵在了唇角,他黑着脸问道:“怎么,大表妹舍不得一只猫吗?”
姬易是皇后俞氏的儿子,俞轻和俞依依的亲表哥。
俞轻哂笑一声,“怎么,太子殿下要抢吗?”
姬易比诚王小一岁,生下来就是太子,身份尊贵无比,脾气自然不小,倨傲地问道:“孤抢不得吗?”
“呵!”俞轻轻笑一声,“殿下是太子,表妹是民女,地位相差悬殊,当然能抢。猫就在这里,太子随意,民女少陪了。”
说到这里,她又蹲了蹲身,全了礼数,大步朝外面走去。
阿白转过身,朝身后二人叫一声,又耀武扬威地在她头顶上跳了两跳,
“不知好歹。”姬易的脸红了。
俞依依有些不安,低着头,扯着丝帕,黯然说道:“表哥,长姐生气了,可依依又有什么法子呢?依依才十四,就算要和亲,也该是明年的事嘛。”
姬易最见不得俞依依受委屈,牵起她的小手安慰道:“俞轻性子孤拐,心胸狭窄,粗鄙鲁直,依依不跟她一般见识。走,咱们跟外祖母告状去。”
……
大厨房在西南方,盏茶功夫就到。
俞轻亲自挑了一只处理干净的小嫩鸡,在烧开的水里煮一会儿,用盐、酒、酱油等调料搽在鸡肉上,腌两刻钟。
再将鸡内肚塞入香菇和葱,抹上油,穿在一根干净的树枝上,架在火盆上方翻烤。
“你妹妹经常跟你抢东西吗?”阿白趴在她的肩头上,虎视眈眈地盯着鸡肉。
俞轻给鸡肉翻了个面,说道:“我是长姐,从小就被要求让着弟弟妹妹。她在家里最受宠,好东西从来都是她的,她用不着抢。”
阿白默了片刻,用尾巴蹭了蹭俞轻的侧脸,“那你还挺倒霉的。”
俞轻道:“也没那么倒霉,要求是要求,做是做,让不让看我心情。”
所以,她名声极差。
姬易说的那些,她都认。
阿白“喵嗷”一声,点点头,把尾巴缠在她的脖子上,“这样才像话。”
这种被偏袒的感觉让俞轻十分受用,鸡肉烤得愈发精心起来,一遍遍地刷油,翻烤,刷蜂蜜……
直到小嫩鸡通体金黄,浓香扑鼻,俞轻才停下手,拆分成几部分,放在备好的盘子里。
一直围观的大厨房管事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姑娘这一手真绝了,老奴见过御厨做烤鸡,不如大姑娘。”
阿白跳下肩头,叼起一只鸡大腿,三两口进了肚,传音道:“烹饪技能点亮,奖一个积分,一只储物袋。”
俞轻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淡青色绣着云纹的袋子浮在她的眼前。
她瞥了一眼厨房管事,见她毫无知觉,这才用神识探了一下。
空间不小,约有六尺见方。
“储物袋可保鲜,宿主可多买些鸡带上。”阿白利落地解决了第二只鸡腿。
俞轻:“……”
等阿白吃完鸡腿,俞轻去了后花园,用随身携带的刻刀挖出几棵花匠留在树下的蒲公英、曲麻菜、灰灰菜、马齿苋、荠菜,又在犄角旮旯处寻出六种野草,一股脑地将其扔进游戏系统里。
很快,炼丹材料图鉴凌空出现,十一种植物被点亮,系统又奖励一个积分和一只储物袋。
如此,在离京时就能轻省不少。
俞轻心情大好,连到俞老夫人的院子接受无礼的训诫都没放在心上。
二更时分,她打发了几个婢女,插上门,带着一把刻刀、一只锡烛台、几只金银首饰和一把包含几个年号的铜钱一起进了系统。
盘膝坐下。
阿白懒懒地睁开眼,瞧了瞧她身边的诸多物件。
物件消失了,炼器材料图鉴倏然打开。
虽说只有金银铜铁锡几种金属,但打开了二十五种金属图鉴。
普通炼器材料二十,中等三,贵重二。
钪和钪两种金属元素为俞轻赢得了额外两个积分和两次抽奖机会。
如此,俞轻便有了五个积分和三只储物袋。
她用神识调出一只淡青色圆盘,按下圆盘下方的按钮。
湖蓝色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
“奖励五积分。”
她再按下按钮。
“奖励凡品凝神香方子一张。”
阿白的话音将落,一道丹方便出现在俞轻的记忆中。
阿白嫌弃地乜了她一眼,“圣尊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运气不怎么好。”
俞轻也这么觉得,但她向来不喜服输,立刻反驳道:“你懂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大用场了。”
“嘁,嘴硬。”阿白挥了挥爪子。
俞轻面前出现一只小巧精致的紫金炼丹炉,和一只玄铁打造的凡品炼器炉。
“十积分,可开启炼丹炉或炼器台,使用野火,你要哪个?”
俞轻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炼器台。”她在微澜界时同样是火木金三灵根,但不均匀,以火金为主,主业炼器,炼丹只懂皮毛。
炼丹炉消失。
红色的火焰点亮炼器台,一道道玄妙的铭文渐次变得红亮,形成一只浴火的火凤。
俞轻两眼放光,搓了搓手,脚下一动,就朝炼器台扑了过去。
阿白爪子一挥,炼器台凭空消失,“你的神识仅够进出此须弥空间,想炼器还需格外努力。”
它跳到俞轻肩膀上,跺了跺脚,“宿主,还是乖乖坐下吧。”
俞轻无奈,只好盘膝坐了下去,凝神修炼起来。
阿白在她腿窝上趴下,闭上眼,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俞轻忙着收拾行囊,收集各种植物,以及接待兄弟姐妹。
九天时间在忙忙碌碌中飞驰而去。
一切都如俞轻所言,拒绝大金和亲,并没有激起任何风浪,大燕关始终保持着平静。
三月二十三日,晨光熹微之时,俞轻辞别俞老夫人等人,带着湖绿和两个粗使丫鬟,登上了前往大燕关的马车。
俞一帆亲自送她出城。
俞一帆双眼通红,显然一宿没睡。
他蔫头耷脑地看着俞轻,“妹妹,诚王要是欺负你怎么办?”
俞轻道:“大燕关清苦,他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会有心思欺负我?”
“那倒也是。”俞一帆点点头,四下看看,一惊一乍地问道,“哎呀,我给你买的几只烤鸡带上了吗?”
俞轻道:“都带上了。”
俞一帆“嗯”了一声,眼里忽然多了两泡泪,“妹妹,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他跟俞在越要求过,想陪俞轻一起去大燕关,但被俞在越严词拒绝了。
俞轻取出手帕递给他,“想我就去大燕关看我就是,哭什么呢。”
俞一帆抹了把泪,道:“我怕那老东西不让我去!”
老东西指的俞在越,俞一帆讨厌他,却又不得不依靠他。
“等哥哥成亲就好了,稍安勿躁。”俞轻笑眯眯的,她打定主意要带他离开,已经给老夫人留了封信。
早晨道路通畅,马车很快出了北城门,在九曲亭停下来,等待诚王姬宴。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将近巳时,诚王的车队拖着长长的烟尘姗姗来迟。
尽管兄妹俩烦得不行,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到诚王的车架前请安。
“民女见过诚王殿下。”
“俞一帆拜见诚王殿下。”
“唰……唰。”车窗被缓缓拉开,露出一个小太监的圆圆脸,“殿下在休息,二位请回,启程吧。”
“你……”俞一帆怒不可遏,抬手指向小圆子……
“罢了。”俞轻拉下他的手,冷冷说道,“诚王身份高贵,皮娇骨软,打扰不得,咱们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有人在这里提出了质疑,我解释一下,女主尊重祖母,但不像喜欢哥哥那么喜欢她,在离开武国这个世界后,也很少想她。
第4章
兄妹二人转身往回走。
小太监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车窗。
姬宴的长睫毛抖动了两下,翻个身,似乎又睡过去了。
小圆子帮他拉拉被角,退到角落里,脑袋靠上车厢壁,也假寐起来。
俞一帆极为不满,“什么东西!真到了大燕关,你岂不是要被他欺负死?”
俞轻道:“哥哥放心,一个风吹就倒的病娇罢了,应该是我欺负他才对。”
俞一帆摇摇头,“妹妹,你出门少,不了解其人。依我看,所有皇子里面心眼儿最多的就是他了。”
他和姬宴过年过节时接触过几次。
在他的印象中,姬易每次宴会都想拿姬宴取乐,但全部以失败告终。
去年中秋,大长公主举办荷花宴。
姬易让人在姬宴的百合莲子粥里下了巴豆粉,想让其出丑。
奈何姬宴不上当,粥碗在他手边放着,偶尔还用羹匙搅拌几下,就是不往嘴里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俞一帆都没想清楚:姬宴到底是如何知晓粥被加了料的。
直到去年在宫里跟皇上一起吃年夜饭,他发现姬宴依然没吃御厨专门为他准备的银耳红枣粥,才隐隐明白了什么。
——所谓专门准备的食物,不过是姬宴吸引大家视线的一个靶子罢了。
“妹妹,那家伙虽然病弱,但滑不留手,贼着呢。”俞一帆下了定论。
俞轻和姬宴仅碰过两次面,从未说过话,也就谈不上了解。
于她来说,姬宴心眼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会给她的游戏任务带来无法预见的阻碍,需要小心一二。
“哥你放心,我也不笨,小心谨慎便是。”俞轻踩着梯子上了马车,踩上车沿儿时,她忽然回头问道,“哥你不困吗?”
“啊?”俞一帆怔了一下,随即两手揉了揉太阳穴,“奇了怪了,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就觉得困了。”
他在下车前两刻钟时,吃了俞轻给的四块加了料的点心,这会儿的确该发作了。
刚才那么精神,是因为跟姬宴生气,注意力太过集中的缘故。
俞轻一提醒,俞一帆就感觉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俞轻拉着他上车,劝道:“那就先睡一会儿,一刻钟后,哥哥再骑马回京。”
俞一帆囫囵着点点头,倒头就睡。
他一睡就是一天,醒来时,车队已经出了京城地界,进入费县县城了。
“哥,起来了。”俞轻推了推俞一帆。
“滚。”俞一帆睡糊涂了,吧嗒两下嘴,手在胸脯上抓两下,又不满地拍了拍车厢板,“小爷今儿不上学,你滚出去。”
俞轻噗嗤一笑,继续推他的肩膀,“哥,已经到驿馆了,你一天没吃饭,再不起来晚上就要挨饿了。”
挨饿……
驿馆?
俞一帆一下子睁开眼,瞪着车顶问道:“这是在哪儿?我为什么要来驿馆?”
俞轻道:“因为叫不醒你,没办法,就只好带你来了费县。”
“妹妹?”俞一帆完全清醒了,“我还在车上?”他看看周围,发现车门开着,外面光线黯淡,确实是天黑了的样子。
他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着俞轻,“所以,你就带我离开京城了?”
俞轻点点头,道:“走一天了,送佛送到西,你索性陪我到大燕关吧,就当出来玩了。”她递过来一张打湿了的帕子,“擦擦眼睛,听说春天的大燕关极美。”
“啊?”比起学习,俞一帆当然更喜欢玩,但问题是真这么走了,回去要挨揍的啊。
他紧张地往俞轻身边凑了凑,“妹妹,那你派人告诉家里了吗?”
“小五陪你一起来了。”俞轻下了车,“但我已经给祖母留口信儿了,你就放心吧。”
“哦。”俞一帆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掀开被子,下了车。
快到驿馆门口时他突然想明白了,怒道:“妹妹,你居然算计我。”
俞轻回过头,嫣然一笑,“反正哥哥也不爱读书,不如陪我出来溜达溜达。”
她的五官不如俞依依娇俏可爱,但大气秀美,往日漆黑清冷的双眸因着笑意变得温暖起来,格外的灵动。
俞一帆最喜欢听这样的话,顿时“嘿嘿”一笑,“妹妹说的极是,还是妹妹体谅我。”
走在前面的姬宴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过头,恰好与一脸笑意的俞轻对了个正着。
少年的个头比俞一帆还要高一些,体型纤细,肤色白皙,雪青色的宽大直缀特别衬他,有飘飘欲仙之感。
俞轻觉得自己的五官很完美,但每次看到姬宴,都会自我怀疑片刻。
一般来说,美人们的容貌大多有相似之处——雪白的肌肤,好看的脸型、眼形、鼻型,以及适当的唇形——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了不得。
但这句话放在姬宴身上不太合适,他的突出之处在于骨相。
首先,头型很好看,简单的男子发髻更适合他;其次,颧骨和眉骨的高低恰到好处,五官立体却不冷硬。
从整体来看,其人美而不俗,妖而不艳,魅而不惑。
无论他站在何处,跟谁在一起,同多少人在一起,都会在第一眼被捕捉到。
有这种气势的人,通常不会是普通人。
俞轻慢慢收起笑脸,刚想敛衽行礼,就见姬宴微微颔首,继而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了。
她“啧”了一声。
“甭搭理他。”俞一帆赶上来,问道,“阿白呢?”
“喵嗷。”阿白在前面的房檐上现了身,高傲地看了兄妹俩一眼,撅着长长的尾巴跑到房脊上去了。
俞一帆笑道:“小东西人五人六的,总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猫样。”
俞轻纠正道:“哥哥错了,是虎样儿。”
“呵呵呵……”俞一帆傻笑起来,“傻猫是挺虎的。”在燕京,虎是没头脑、蛮干的意思。
俞轻也笑了。
兄妹俩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声音不响,但清脆,吓飞了落在枣树上的一群小麻雀。
安静的暮春中的驿馆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好吵。”跟在姬宴身之后的小圆子不满地说道。
姬宴心道,俞家大姑娘只是刚了些,所谓的性子孤拐也是看人下菜碟。
他稍慢一步,低声问小圆子:“查到俞一帆为何一起来了吗?”
“查到了。”小圆子说道,“主子,俞大姑娘是个胆大包天的。她临走前给俞老夫人留了信,说怕想家,让俞大公子陪她在大燕关住些日子,让家里不必惦念。”
“听小厮抱怨,俞大姑娘给他家大公子下了药,睡得人事不知,叫都叫不醒。”
“哦……”姬宴若有所思,心里又道,有想法,有谋略,有胆量,这姑娘不简单呢。
……
驿丞安排了两个院子,姬宴住正院,俞家兄妹在隔壁小院子。
两个院子只有一道院墙之隔。
用过晚饭,阿白不知从哪里跑回来,轻车熟路地跳到俞轻怀里,要求其做烤鸡给它。
它是只挑嘴且固执的神兽,只吃烤货——烤鸡、烤羊腿、烤鸭,偶尔还尝尝烤鱼。
俞轻闲着无事,乐得宠它,同驿馆的小厮要了火盆和木炭。
生起火……
再从食盒里(其实是储物袋里)取出两只腌制过的鸡,架到火上烤起来。
肉香顺着晚风飘到隔壁院子里。
姬宴翕了翕鼻翼,放下手中闲书,问小圆子:“他们兄妹在做什么?”
小圆子道:“奴才蹲墙根听了一会儿,他们给猫和俞大傻子做烤鸡呢。”俞一帆跟姬易是亲表兄弟,他讨厌他们,私下里的称呼便毫不客气。
姬宴皱皱眉,斥道:“那是礼国公世子,休得无礼。”
小圆子扁了扁嘴,“奴才知道了。”
姬宴示意小圆子下去,收敛心神,继续看书。
隔壁的说笑声越来越大,烤鸡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姬宴摸摸肚子,明明刚刚用完晚膳,却总感觉肚子空荡荡的。
“做碗鱼翅粥备着,我晚些吃。”他吩咐小圆子。
“啊?”小圆子有些惊讶,“哦!”他反应过来了,赶紧往外走。
因着生母造下的孽,他家主子的食物里常常能试出毒来,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不饿不吃的习惯,即便一宿不睡,也从不让厨房准备吃食。
如今远离京城,总算可以松快些了。
足可见,大燕关再艰难也比京城容易,小圆子从心眼儿里为主子高兴。
“好香好香,我也能吃下一整只。”
“这么晚了,不能吃太多,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膀足矣,其他的大家伙儿分分。”
“妹妹,你不能厚此薄彼,我可是你亲哥,阿白只是野猫。”
“喵嗷!”
……
姬宴举着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热热闹闹的画面来:
两个婢女坐在小杌子上,各烤一只鸡。
灼热的火盆上冒着红通通的火光,火苗舔舐着鸡肉,油一滴滴地落到火堆里,腾起一股股青烟,焦焦的肉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俞轻抱着猫,俞一帆陪在她身边。
兄妹俩一边说笑,一边对着烤鸡流着口水。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姬宴有些神往,屁股却牢牢地贴着躺椅,一动也不动。
人生就是如此,远香近臭,隔着一层轻纱看世界,感觉更美好。
这是姬宴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吃完烤鸡,大家各回各房。
俞轻洗漱完,调出图鉴看了看。
十天过去了,炼器材料只添五种,炼丹材料增加不少,加上今天在路上挖到的,足有七十八种。
数量不少,但达不到奖励的门槛。
开启奖励的要求是前一阶的十倍,有十、百、千、万四个等级。
俞轻拿到了十,百可以期待,千和万离她太远,暂时想都不要想。
只能从特殊材料下手,争取额外奖励。
收起图鉴,俞轻开始睡前一练——从短期利益来看,武功是重中之重。
白天不好大张旗鼓,晚上就不能浪费了。
俞轻在微澜界时是灵剑派的内门弟子,不但修炼真气,也修炼剑法——剑法是基础的基础,她极为擅长。
也就是说,她会剑法,但力量和速度远远不能支持此技能,必须进行持续性地练习。
练习包括原地跑跳和扎马步,二者各半个时辰。
扎马步时,两只手臂各绑五斤沙袋,进行臂力练习。
虽然只坚持了十天,但比起刚穿回来那会儿,俞轻已经有了极大进步。
一折腾就是半夜。
万籁俱寂。
俞轻的神识虽不能外放,但集中注意力时耳力会变得更好。
她能听见驿馆外水沟里的流水声,蛙声,风吹树叶的唰唰声,还有轻轻浅浅的说话声。
“主子,越走越精神,还是床上躺着更容易入睡。”
“躺累了,腰疼,走动走动,白天再睡就是。”
“哦。”
“你去睡吧。”
“奴才不困。”
“去吧,我不想说第二遍。”
“那……好吧。”
俞轻收起沙袋,站起身,用水盆里的水洗了洗身子,清爽爽地去睡了。
陷入黑甜的梦乡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到,难怪姬宴白天睡不醒,原来晚上总走困啊,也怪可怜的。
要是把凝神香卖给他……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俞轻一起床就忙着洗漱、吃饭、出发,把凝神香和姬宴的关联远远抛在了脑后。
但做凝神香的活计一点儿没有耽搁。
香粉是在京城时磨好的,俞轻只要按照比例活好香泥,搓成像一个个小香塔,刻上好看的花纹,再放到固定在马车顶棚的铜丝网子上晾晒即可。
走一路做一路,倒也不寂寞无聊了。
三天后,车队进入隐州。
隐州原本是丰安省省城,大金攻占丰安一半的土地后,广安帝取消丰安省,这一带归顺天府管辖。
这是座大城,繁华虽不比往日,但城市规模还在。
俞轻想把路上做的凝神香卖给隐州香铺。
凝神香的主要香料是沉香,其他的辅料有百合、茯苓、迷迭香、藿香、阿胶、等多种香料,价值不菲。
即便不看主辅料,其香氛和助眠的作用也一样能卖出大价钱。
她在京城靠主动推销赚了五百两银,想来在隐州也能卖得不错。
驿馆在隐州西城。
俞轻打开两边的车窗,和湖绿各盯一头。
然而,一直到驿馆门口,主仆俩始终没找到卖香的铺子。
驿丞大约三十多岁,殷殷地跪在姬宴的马车前,“驿丞刘志安拜见诚王殿下。”
小圆子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刘驿丞起来吧,我家主子正在更衣,你先安排其他车辆进去,省得堵在这里影响通行。”
驿丞赶紧站起身,“多谢公公指点,老刘这就照办。”
俞轻下了车,看看挂在半空中的大太阳,招手叫来老刘,问道:“这位大人,可知隐州哪里有香铺吗?”
老刘吓了一跳,忙拱手道:“俞大姑娘叫我老刘就成,香铺离驿馆不远,就在那边胡同里。大姑娘有什么要买的,老刘让人走一趟便是,保管又便宜又好。”
俞一帆骄傲地挺了挺胸,道:“我妹妹会做凝神香,效果好得很,她要去卖,而不是买。”
“啊?”老刘有些傻眼,礼国公家的嫡长女做香卖,这是为的哪般啊。
他心里那么想,嘴上却道,“是是是,香铺也收做好的香。从这儿走过去,到那儿转弯,再走十几步就到,铺子叫铭记香铺。”
他伸出胳膊,指向距离驿馆二十几丈外的一个胡同口。
“多谢。”俞一帆拱了拱手,扭头对俞轻道,“走,哥陪你去。”
“噗嗤……”小圆子轻笑一声,“凝神香就是骗人的,除了香屁用没有。”
俞轻白了他一眼,道:“没见识。”说完,她忽然想起姬宴夜里爱走困这件事了,又道,“如果你家主子睡不着,我可以卖他几支香塔,一支二两银子。”
“二两?”
小圆子和老刘异口同声。
俞一帆也惊讶地看着俞轻:不是一两银子一支吗。
小圆子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俞大姑娘好眼力,我家主子的确有钱,可从不花冤枉钱。依我看,俞大姑娘也不用卖劳什子凝神香,挥着拳头抢就是,比卖香来得快多了。”
俞一帆提着拳头上前一步,怒道:“老子就算挥拳头也不是为了抢钱,就想打你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
小圆子眼里一慌,急急往后一躲,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说道:“诶呦,世子好大的脾气呢……”
“闭嘴。”姬宴下了车,朝俞轻兄妹点点头,“不必多礼了。”
他嘴里说着,脚下不停,施施然进了驿馆。
俞轻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只有夜猫子才天天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当谁不知道怎地?走吧哥,咱不跟井底之蛙计较。”
她有雕刻手艺,香塔造型优雅,香氛清淡宜人,且能静心催眠,物超所值。
卖香铺一两,香铺卖客人二两,姬宴并不吃亏。
俞轻的声音不小,姬宴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小圆子一眼,小圆子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出卖主子。
姬宴相信小圆子。
在主院安顿下来后,他吩咐道:“等会你去香铺看看,买一两支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强调一下,女主不修真,有系统,所以在穿越频道。
第5章
女孩子都喜欢逛街,俞轻也不例外。
在马车里窝了一天,所到之处都是田野和山峦,此刻突然置身于涌动的人流中,感觉一切都变得更加鲜活有趣起来。
迎风飘荡的酒幡,热气腾腾、松松软软的大包子,面香扑鼻的烧饼,沿街铺摆卖的琳琅满目的小物件,还有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的老货郎……
陌生的城市,生活气息却是熟悉的。
俞轻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到了刘驿丞指的胡同口。
铭记香铺门脸不大,内里颇为豪奢。
这让俞轻松了口气。
“二位客人这边请,要买什么?”一位衣着素雅得体的二十左右岁的美貌妇人笑盈盈地走过来,把俞轻兄妹引到窗边的太师椅上就坐。
俞一帆把木盒放在案几上,“我们卖香,再买些香料。”
俞轻从盒子取出一张花笺递给妇人。
花笺是她自己做的,与一般姑娘喜欢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的特色在于古拙,泛黄的纸张上印染着冬树和流水的痕迹,岁月感极浓。
墨香,搭配着淡淡的檀香,老气横秋,但耐人寻味。
妇人双手接过去,眼前登时一亮,夸赞道:“客人的花笺雅致。”
俞轻微微颔首,“太太过奖了。”
“二位是京城人吧。”妇人没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而是又把纸张和花纹细细看了一遍,啧啧叹道,“纸张看起来粗犷,但材质细腻;花纹看似随意,但每一条纹路都恰到好处。实在了得。”
说完,她把花笺交给一旁的婢女,“把各色香料称好,用上等的盒子装了。”
婢女答应着下去了。
俞轻道:“香塔是路上做的,还没干透,需要再晾晒几天,这支是样品,太太可以试试。”
她把打开的盒子推到妇人面前,从中取出一只细长的香。
妇人听说香没干透,先是有些诧异,但看到雕刻得或精致或有趣的香塔后又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塔香像塔,头对头地码放在盒子里。
每支寸许长,整整齐齐,像尺子量过的一样。
有的雕着云纹,有的雕着回纹,还有的干脆是青蛙、兔子、狐狸的形状,个个逼真可爱。
可爱的事物让人心生好感。
妇人再没二话,接过俞轻递过来的细香,让婢女取来香炉,亲自点燃了。
袅袅轻烟腾起,一股温暖又沉静的香氛漫延开来,味不浓,稍微分神便可将其忽略,但心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妇人有些陶醉了。
俞轻起身,用案几上的剪刀剪掉燃烧的部分,说道:“此香有助眠作用,燃的时间长了,太太会睡着的。”
妇人领教了,拿起盒子点了香塔的数量,颔首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手段,妾身委实佩服。这些香每支一两,小铺都收了,以后若还有尽管送来便是。”
这是行价,妇人是此中的行家。
俞轻笑道:“我和哥哥去大燕关,离这里不算远,确实还会再来,我姓俞,敢问太太贵姓?”
妇人正在取银票,闻言差点摔了装银票的匣子。
她知道两位客人是谁了,“原来是世子和俞大姑娘,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表妹,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呢。”
妇人名叫沈清,土生土长的隐州人,是俞老夫人亲妹妹的嫡孙女,彼此的亲缘关系不算太远。
但因距离的缘故,表姐妹只在幼时见过一次。
沈清大前年嫁进隐州大族丁家,去年,其夫君死在大金将领的刀下,现在是个寡妇。
武国允许寡妇再嫁。
然而,沈清守寡后,沈家家主有求于丁家,答应了丁家的无礼要求,逼着十七岁的沈清为其夫君守寡。
再过几天,也就是上上辈子的俞轻和亲之前,从俞老夫人口里听到了沈清与二叔通奸,悬梁自尽的消息。
老夫人把其当做反面例子,隐晦地教育了俞轻一番。
尽管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但她印象极为深刻。
俞轻觉得沈清不是那种人。
再说了,逼着十六七岁的年轻女人为死人守寡,丁家绝不是良善人家。
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不过,猜测是猜测,当不得真。
俞轻决定暗中查探此事,若能救她一命,方不辜负这番偶然相遇。
大家是亲戚,相处也就随意起来。
沈清拉着俞轻的手,笑道:“表妹和表弟到了隐州地头,表姐就是地主,都听表姐的。咱不回驿馆,先去逛逛风景,再去吃好吃的,最后逛夜市,玩累了再回去。”
俞一帆就喜欢玩,满眼期待地看向俞轻。
俞轻道:“按说都该听表姐的,但驿馆已经备下晚膳了,我们不回不好。表姐不若叫上两桌特色席面,送到驿馆,同我们一起用了晚膳再家去,如何?”
如此一来,姬宴挑不出毛病,驿馆挑不出毛病,沈清还能跟诚王、俞家的名号挂一挂勾,给丁家个下马威。
大家都得利。
沈清杏眼弯弯,“还是表妹想的周到,表姐听你的。”
她打发婢女去邀月楼定了两桌最好的席面,同俞家兄妹一起出了香铺,乘上马车,径直沿着胡同往东去了。
马车一走,小圆子就拐了进来,飞快地钻进了铭记。
“你们这有凝神静气的香吗?”他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又道,“可以助眠的那种。”
他是诚王身边的大红人,衣着装扮比寻常人讲究,气势也足。
婢女殷勤地倒上茶水,笑道:“有的有的,老客稍等,奴家这就去拿。”
放下茶壶,婢女去柜台里取了几样,摆在高几上,又介绍道,“本来还有一种新品,效果应该最好,但眼下还没晾干,老客不妨过几日再来看看。”
小圆子的圆眼珠子转了转。
他一直让人盯着俞家兄妹,当然知道他们的香是路上做的,要说没干,就只能是他们的香没干了。
他是聪明人,办事老道,吩咐婢女:“每样都要一点儿,没干的也要两支。”
婢女有些为难,搓着手道:“老客有所不知,新品不但没干,还贵,二两银子一支,老客若处理不好,容易起毛变味,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咱们铭记骗人了?”
小圆子愣了下,自语道:“没骗人,居然真卖二两。”
婢女没听清,“老客在说什么?”
小圆子把一张十两的银票拍在案几上,“没什么,我说买就买,起毛算我的,不干你们的事。”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看同伴。
同伴道:“两支湿香总共四两,老客能给立个字据吗?”
……
这是小圆子花钱花得最憋气的一次,不但贵,还按了回手印——他一按手印,就会想起七岁时被后娘卖进皇宫的那一天。
都是耻辱!
回到驿馆,小圆子打开精致的小木匣子,放到姬宴旁边的小方几上。
姬宴放下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即坐起来了,问道:“这两支是俞大姑娘做的?”
小圆子点头应是,“就因为雕了个花纹,都没晾干就敢卖二两银子了。奴才旁敲侧击过,那东家和俞大姑娘是表姐妹,仨人一起玩,一起用饭去了。”
“切……咱们辛辛苦苦地安排他们兄妹的食宿,任劳任怨,周周到到,人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单独去吃好吃的了,怎么好意思呢?”
姬宴没搭理他,捏起一只青蛙造型的塔香:笑眯眯的青蛙蹲在荷叶上,造型可爱活泼,荷叶纹路清晰。
他把香放回盒子里,又拿起了书,说道:“俞大姑娘虽贪财,但雕刻功底相当不错,只要将这点稍稍加以宣扬,才女的名头就不会落到俞二姑娘身上。”
小圆子撇了撇嘴。
才艺再好,也落了个“贪财”的评价,主子是绝不会喜欢她的。
他小小地阴了俞轻一把,感觉自己报复了俞家,更报复了姬易,心里美滋滋,哼着小曲去驿馆的厨房看着厨子准备晚膳去了。
隐州之所以叫隐,是因为其临海,风光秀美,温度宜人,古往今来,不少名人在此地隐居。
沈清让人驾车,载着兄妹俩往海边走了一趟,回来时恰是黄昏,两桌席面也刚好送到了。
一桌送到驿馆正院,给姬宴。
另一桌送到后面偏院,他们自己享用。
沈清是个拎得清的人,虽花了银子,人却没凑上去,由驿丞老刘代为出面了。
四支儿臂粗的火烛摇曳着,堂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姬宴坐在摆着四菜一汤的八仙桌前,正准备拿起筷子,就听见外面有了喧哗声。
“去看看。”他吩咐道。
小圆子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表情极不自然地回来了,“主子,老刘送席面来了,听说是俞大姑娘的表姐在邀月楼定的。”
姬宴默了默,道:“送进来吧。”
小圆子吓了一跳,“主子,万万不可呀,万一……”
姬宴摆了摆手。
小圆子无法,只好转身出去,把刘志安等人迎了进来。
刘志安告了罪,让小厮把新菜见缝插针地放在八仙桌上,就退出去了。
桌面上多了蒜蓉粉丝蒸蛏子,蛤蜊豆腐汤,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家常煎鱼等隐州特色菜品。
小圆子提前知会过驿馆,所以驿馆厨子做的是京城菜,与沈清请的这桌海鲜席面大不相同。
小圆子嫌弃地嘀咕道:“豆腐也好意思巴巴地送过来,脑袋有包吧。”
姬宴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驿馆做的绿油油的菠菜。
小圆子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把挡在菠菜前面的蒜蓉粉丝蒸蛏子端起来……
“放下。”姬宴说道。
“啊?”小圆子不明白。
姬宴敲了敲桌面,“菜放下,你去打听打听俞家兄妹在做什么。”
俞轻人不咋地,可事情办得不错,他喜欢这几个菜——好不容易出来了,谁不想尝个新鲜呢?
小圆子去了。
“啰嗦。”姬宴自语着,用调羹舀起一块豆腐,连着奶白色的汤一起放到了嘴里。
热乎乎的汤顺着食道流到胃里,说不出的鲜美,说不出的熨帖。
姬宴连着吃了好几口。
等小圆子回来时,几样菜都动过了,蛏子皮整整齐齐地摆在空盘子上,煎鱼、豆腐也下去不少,只有鲍鱼和海参等贵重菜品被完完整整地剩了下来。
小圆子脸色发灰,担忧地说道:“主子,这菜里万一……”
姬宴放下筷子,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万一,俞轻没你想的那么蠢。你且说说,俞家兄妹在做什么?”
小圆子垂下头,脸色由灰变成红,嗫嚅道:“主子,他们也在吃饭,这些菜是双份的。”
姬宴道:“掌嘴十下,下不为例。”
“是。”小圆子不敢求饶,噼噼啪啪地扇了自己十个嘴巴,然后带着一桌子菜,和其他随从一起享用去了。
从隐州出发,乘马车到大燕关需要一天半时间。
俞轻一行早上出发,第二天中午抵达。
大燕关在燕山山脉尽头,是座军镇,大将军魏少轩率十二万大军镇守于此。
三月末四月初,正是耕种时节,刚刚返青的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军户。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就散养在地头上,父母偶尔看上一眼,就算尽心尽力了。
这一切,与俞轻上上辈子的沿途所见完全相同。
只要看上一眼,再对比一下京城权贵们的奢靡生活,她的心里就要不自在好久。
第6章
快进镇子时,十几名将军骑着骏马迎了出来。
“诚王殿下,末将魏少轩,迎接来迟,万望恕罪。”领头的将军翻身下马,朝诚王的马车拱了拱手。
此人大约四十左右岁,个头较高,身体强健,国字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厚嘴唇,棱角极为分明。
小圆子打开车门,车夫摆好梯子,姬宴缓缓下了车,淡淡说道:“魏将军军务繁忙,是本王搅扰了。”
魏少轩世家出身,乃是镇北候嫡次子,驻守大燕关两年有余,很是打了几场硬仗,风头正盛,面对诚王这样的小可怜态度不免有些倨傲。
“王爷说的哪里话。”魏少轩见姬宴摆王爷架子,心中也不痛快,随意敷衍一句,笑道,“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先去府邸梳洗更衣,下官稍后为王爷接风洗尘。”
姬宴心中明白,他在大燕关起到仅仅是安定人心的作用,在军务上基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魏少轩能出来迎迎,只是看在广安帝的面子上罢了。
他虽很少交际,但对这些人情世故并不陌生,因而,对此没什么感觉。
他拱了拱手,“那就麻烦魏将军了。”
魏少轩对这位不受宠的皇子也有几分了解,见他不多嘴不多事,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王爷客气,这是末将应尽之责。”
俞轻早已下了车,跟着俞一帆过来打招呼。
“魏二伯父,小侄俞一帆有礼。”
“侄女给魏二伯父请安。”
俞家和魏家都是京中顶级权贵,往日过从甚密。
“好,好,不要多礼。”魏少轩笑着大手在俞轻的肩上拍了拍,“贤侄是来送妹妹的吧。哎呀,长大了也长高了,智飞智扬要是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走走走,上马,回家。”
……
车队驶进镇子,在镇子最南头的一座两进院落前停下了。
小圆子先下车,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后,对还在寒暄的姬宴说道:“主子,前后只有两进院落,这么多人不够住啊。”
魏少轩道:“小公公稍安勿躁,俞大姑娘和护卫们另有住处。”
就算其他人另有安排,那也改变不了他家主子住在两进小破院子里的事实啊。
小圆子不高兴,却也不敢发作,垂着头,挡住了眼里□□的不满。
俞轻的住处在姬宴隔壁,一进院子,跟镇上的其他普通民居一模一样。
院门是普普通通的小门楼,推开黑色院门就是院子,连个影壁都没有。
没有倒座房,南墙边上新搭了几间简易马棚。
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心有四块菜畦,一块种着油绿的菠菜,一块是长势旺盛的韭菜,还有两块地空着。
门窗是破的,柱子上的油漆斑驳了,屋顶的瓦片也坏了不少,过日子都成问题。
俞一帆火了,怒道:“臭乞丐都不住这里,妹妹,哥带你回家。”
送兄妹俩过来看房的是魏少轩的一个亲随。
他立刻解释道:“世子息怒,我们之前只收到了诚王殿下要来大燕关督军的消息,完全不知俞大姑娘之事。边关条件艰苦,若非有诚王的人提前告知,便是连这间院子也没有的。”
“所以,大将军说了,请二位去魏家暂住,等这边收拾好了再搬过来。”
他言语恭谨,眼里透着惶恐,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就是实情。
俞一帆的拳头捏得“咯吱”响,他咬牙说道:“太子,肯定是太子干的,我回去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只有太子有能力隐瞒俞轻要来的事实。
不然以魏家和俞家的交情,魏少轩没必要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宿主触发短线任务,最少雇佣四人修缮房屋,奖励积分五。”趴在俞轻身上的阿白突然传音道。
这样也行?
俞轻哪修过房屋啊,心里一怒,就在阿白的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
阿白“喵嗷”一声跳到俞轻头上,用爪子勾着她的发髻,使劲跳了两下,之后扑到廊下的柱子上,爬到房顶上,连连抬爪,把几片破瓦片掀了下来。
“哗啦!”
“啪……啪!”
“这是,什么情况?”姬宴进了门。
他作为俞轻的未婚夫,来看看她的住宅才是人之常情,却不料正好瞧见这尴尬的一幕。
俞轻的乌发被勾了几缕下来,把瓜子脸分割成几部分,一只眼睛露出来,另一只眼睛藏在头发后面,说不出的滑稽。
“这怎么能住人呢?”姬宴别开视线,问身旁的魏少轩。
魏少轩说道:“末将消息闭塞,实在来不及准备,这里马上就修,他们兄妹先到末将家里挤挤便是。”
俞轻上了前,给魏少轩行了礼,笑道:“多谢魏二伯父照拂,我们兄妹刚刚商议过,就不去伯父家打扰了。”
“现下春和日丽,早晚不凉,我们兄妹在此住下,依着自己的心思收拾院子也是一桩美事,请伯父成全。”
俞一帆惊讶地看向俞轻,漂亮的凤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咱们什么时候商议过了?你这丫头疯了不成?这里哪是住人的地方?
“这……”魏少轩有些为难。
他在官场浸淫二十年,当然知道之所以出现这般大的疏漏,是因为朝中有人从中作梗。
俞家势大,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他们兄妹的只有太子和俞家二房。
按理说,他是长辈,不该同意俞轻的要求,但若顾及太子的想法,他也不该强求二人,以免惹祸上身。
姬宴想了想,劝道:“俞大姑娘,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春雨寒凉,边关缺医少药,生了病就不好了。”
俞轻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燕山,“不过几服伤寒药罢了,殿下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包你药到病除。”
俞一帆吓了一大跳,想问俞轻什么时候懂医的,又觉着自家事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质疑,又把话咽了回去。
姬宴吃了个瘪,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实在,率真。成,那就这样,我把秦校尉留给你,需要什么材料就找他,让他帮你们张罗。”魏少轩就坡下驴了。
俞轻也松口气,她还真怕魏少轩为了两家的关系和他的长辈面子,非让他们兄妹去魏家呢。
送走两位大人物,下人们把马车赶进了院子。
俞轻总共带来三辆车,车夫都是小厮,加上俞一帆的小五,总共四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贴身伺候她的有三个婢女。
也就是说,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是没成亲的少年人。
俞老夫人本想让俞轻带两个妈妈过来,但俞轻坚辞了。
她是半流放,而且边关辛苦,妈妈们拖家带口,让谁来都不合适。
虽没有得力的老人,但湖绿是个精明能干的丫头,俞轻指派她管事。
小厮们卸车,两个粗使丫头收拾房间卫生。
俞轻带着湖绿统计需要的东西。
家里没有家具,厨具也不全,需要买的东西极多。
俞轻拿出一百两银票,让小五和秦争秦校尉去镇上添置——砖、瓦,家具,各种工具,厨房用具,被褥,木柴等等。
她和湖绿换了衣裳,和俞一帆一起去吃魏少轩准备的接风宴。
二人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魏智飞和魏智扬两兄弟,前者在魏家行三,后者行五,都比他们兄妹大。
“哈哈,一帆,你怎么也来了。”魏智飞率先打招呼。
他和魏智扬的外形肖父,都穿着玄色戎装,比俞家兄妹还像双胞胎。
俞一帆笑道:“小弟来送妹妹,你们呢?当真入伍了不成?”
“当然,咱们兄弟投笔从戎,一开春就来了。”魏智扬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俞轻,“俞大妹妹,路上辛苦了。”
俞轻跟他们不熟,话也不多,蹲了蹲身道:“还好,二位公子好。”
魏智飞笑道:“那么客气做……”
魏智扬打断了他,小声道:“三哥,俞大妹妹半年后就是诚王妃了。”
魏智飞明白了,但还是说道:“这是大燕关,没那么多规矩,俞大妹妹还跟以往一样,叫我魏三哥就好,公子来公子去的别扭。”
“好,就听魏三哥的。”俞轻从善如流。
……
一行人说说笑笑,安步当车,往镇上去了。
姬宴一出院门,就瞧见了几人的背影。
小圆子说道:“主子,听说俞魏两家的关系很不错,礼国公世子和魏家五少爷还是同窗呢。”
姬宴看了他一眼。
小圆子在嘴上轻轻打了一下,“奴才多嘴了。”
姬宴当然知道俞魏两家关系不错,但他更知道小圆子在挑唆他和俞家兄妹的关系。
俞家是姬易的助力不假,俞大姑娘被俞在铭推出来顶替俞二和亲,导致其被皇上赐婚给他,一同流放大燕关也是真的。
俞家兄妹对俞家和姬易未必忠心。
他在大燕关孤立无援,随意树敌乃是大忌。
尽管俞家大姑娘贪财,可行事大方利落,比起俞二那样的才女,更适合做他的正妻。
如此想着,姬宴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俞轻的背影上。
她很高,只比俞一帆矮半头不到,换下之前的绸衫,着一席中规中矩的酱红色府绸衣裙,虽谈不上轻灵可爱,但符合此时此地的风土人情。
其步伐英姿飒爽,毫无大家闺秀的扭捏姿态。
相较之下,姬宴觉得自己的衣裳过于华丽了,不但跟那两进的小宅子不搭,跟这艰苦贫穷的大燕关更是不搭。
……
中心街道上并不繁华,往来的人也不多。
接风宴摆在镇上唯一的小饭馆,姬宴进去时,里面摩肩接踵地站了二三十人。
“末将参见诚王殿下。”众武将山呼。
房间小,声音大。
姬宴从未在这般局促的地方经历如此大的阵仗,心里准备不足,吓得一哆嗦。
站在角落里的俞轻偷偷笑了起来,嘴角刚刚咧开,就与姬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第7章
自家的窘态被未来妻子看了个正着,姬宴有些羞恼,白皙的脸上烧起两个大红疙瘩。
若非有良好的修养约束着,几乎就要暴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说道:“大家……”
“王爷来了,末将又来迟了。”魏少轩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末将参见大将军。”大嗓门的将军们又齐刷刷地拱起了手。
这次,姬宴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没让俞轻看第二次笑话。
人齐了,大家按身份落座。
一屋子男人,俞轻一个女孩子就显得格外多余。
好在姬宴是未婚夫,俞一帆又是亲哥哥,她的座位倒也不难安排。
两个陌生的未婚夫妻,话都没说过几句,忽然就被赶鸭子上架,凑做堆了。
彼此都有些别扭。
魏少轩先致辞,对姬宴和俞家兄妹表示了欢迎。
他是武将,没有文人的酸腐,除几句歌功颂德的话,再没其他了。
姬宴也不是多嘴的人,略略说几句鼓舞士气的便也罢了。
接下来,魏少轩闲话几句,号召大家吃好喝好,小小的酒馆里响起一片觥筹交错的声音。
一桌六七个人,桌上七八个菜。
一大盘鸡蛋炒韭菜,一盆猪肉炖菠菜,一盘小葱拌豆腐,蘑菇炖小鸡,油光光的卤肘子肉,炖排骨,还有三样叫不出名字的凉拌菜。
俞一帆有些想家了。
他为难地看了看俞轻,耳语道:“妹妹,一天两天尚可,成年累月如何使得啊。”
俞轻道:“这已经算好的了,哥哥忍耐一二。”她的下巴朝魏家兄弟抬了抬。
魏家兄弟正在夹大块的肘子肉,吃得满嘴流油。
俞一帆不为所动,想着妹妹要在这样的地方长期生活,不禁悲从心来,手里捏着筷子,迟迟不肯用饭。
魏智飞把一块排骨放到自己碗里,又拿起公筷给俞一帆夹了一块,说道:“吃吧,大燕关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肉吃就不错了,多吃点儿。”
俞一帆心里发苦,恨不得马上带俞轻回家,却见俞轻夹了一筷子野菜给他送过来了。
“这野菜挺不错,哥哥快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填饱肚子才是真的。”有圣旨在,她哪都走不了,除非不要命了。
姬宴也没胃口,闻言看了俞轻一眼,茅塞顿开,大快朵颐起来。
宴席一般,姬宴吃得也快。
他身份尊贵,不喝酒,就省了你敬我、我敬你的麻烦,用完饭就以旅途疲累告了辞。
俞轻兄妹和魏家兄弟借机一起出来了。
姬宴回家,魏家兄弟陪着俞轻兄妹在这条长约三四十丈的中心街道上来回走了两趟。
米铺三家,杂货店三家,肉铺一家,布庄一家,铁匠铺一家,药铺一家,再加上小饭馆和包子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俞大妹妹别怕,杂货铺的东西是全的,茶叶、瓷器、香料,要啥有啥。”魏智飞解释道。
魏智扬补了一句,“成色不如京里,凑合用用还是可以的。”
俞轻道:“这里是边关,自然不能要求跟京城一样,二位哥哥放心,我都明白。”
魏智飞嘿嘿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魏智扬道:“走吧,去我们家看看,日后有事也能找对地方。”
魏家在镇北头,第一条胡同的第三家,也是座二进院子,跟姬宴的规制是一样的。
其他副将的家眷大多住在这一片。
所以,刚一进胡同,魏家兄弟就碰到了熟人。
来人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武将,穿着玄色罩甲,里面衬的是酱红色窄袖戎衣,腰间束着鹿皮小带,带上挂着长刀和匕首,脚上踏着麂皮短靴。
比起其他武将,此人的打扮可谓精致讲究。
“丁千户。”魏家兄弟拱手行礼。
丁千户?
俞轻立刻扫了年轻武将一眼。
“这二位是……”丁千户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俞轻脸上。
俞一帆是世子,身份远高于这位千户。
魏智飞看了俞一帆一眼,俞一帆则看着自家妹妹,见其点点头,遂开口道:“三哥不妨介绍一下。”
魏智飞这才说道:“世子,这位是隶属柳州卫所的丁千户,老家在隐州。”
俞一帆道:“隐州,姓丁,会不会是沈表姐的婆家?”他最后一句是问俞轻的。
俞轻心里已有定论,嘴上却道:“不会那么巧吧。”
丁千户赶紧收回猥琐的目光,惊讶道:“原来是礼国公世子和俞大姑娘,末将的大嫂姓沈,与世子确实有亲。”
俞一帆点点头,“在隐州时,我们与表姐见过一面。”
“那可是太好了。”丁千户眨了眨眼,笑问:“大燕关清苦得很,世子来此有何贵干?”
魏智飞道:“俞大姑娘陪诚王殿下来的,世子则是送俞大姑娘。”
丁千户又是一惊,干干巴巴地说了两句便告辞了。
进院子之前,魏智飞说道:“此人心术不正,俞大妹妹不要理他。”
俞轻点点头,“多谢魏三哥指点。”
……
除了魏家兄弟外,魏少轩还养了两个婢妾,丫鬟婆子小厮七八个人,住得满满当当。
二人在外院不过坐了一刻钟左右,就听见后院的丫鬟婆子拌了好几次嘴,叽叽喳喳好不闹腾。
从魏家出来,俞一帆朝俞轻竖起大拇指,“妹妹英明。”
俞轻笑而不语。
回去时,俞轻进了布庄,买了些府绸和一些花布——府绸做衣裳,花布做桌布和窗帘。
“妹妹,等房子收拾完了,哥带你去山上玩。”俞一帆是城里长大的娃,对山海有着天然的向往。
“好啊。”他不说,俞轻也要去的,毕竟,她还等着炼丹图谱的百级奖励呢。
一百个积分,应该能做一些事了。
回到家时,光秃秃的菜畦上堆了一堆瓦片,几桶油漆,一架高梯,还有不少砖头石块。
铁锹、柴刀、镰刀、锄头、刷子等工具也买回来了。
廊子下面摞着一堆木头,旁边还立着锯子,尺子、刨子等木匠活工具。
湖绿听到动静,从厨房里钻出来,把俞一帆手里拿的布料接了过去,禀报道:“姑娘,厨房用具和被褥炕席都买回来了,炕能烧,晚上做饭睡觉没问题。”
“家具没有卖的,小五就买了木头和工具,找个两个泥瓦匠,听说木匠的活计也能做做……”
她正汇报着,小五从外面带了两个男人进来,说道:“世子,姑娘,这是秦校尉介绍的退伍老兵,只换瓦片一两银子工钱,如果房顶需要修补,再加上刷漆,二两银子……”
两个男人年龄相仿,大约三十左右,长相忠厚老实,只是一个独臂,一个腿瘸。
身残志不残,俞轻对这样的人有天然的敬佩。
她打断小五的话,说道:“我雇你们一个月,每人五两银,供三餐,如何?”
“一个月?”独臂的男人有些茫然,“修房顶多两天,修窗户糊窗纸三天,油漆半天。姑娘,咱们做不好太复杂的家具,只会做点简单的架子凳子桌子。有几位小哥帮忙,这几样活计十天都用不上。”
“是啊是啊。”另一个瘸腿的男子憨憨地笑着。
俞轻道:“我有我的安排,你们就说你们干不干吧。”
独臂男人道:“干干干,这么好的价钱,咱们肯定干。”
瘸腿男人道:“对对对,咱们就是怕干不好。”
俞轻一挥手,“那就开始干吧。”她问小五,“大家都吃饭了吗?”
小五点点头。
俞轻道:“大家都伸把手,把房□□好,晚上就能睡得安稳些。”
“好嘞。”小五虽说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但干活不打怵,立刻招呼其他三个小厮一起忙去了。
大家伙儿都走了,俞一帆愣愣地看着俞轻。
俞轻知道,她可爱的哥哥终于动脑了,并怀疑她了,遂说道:“哥哥,说是梦,其实都是真事,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且还掌握了不少你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技能。”
将来总要在一起过日子,她的种种奇异举动便是连傻子也未必能瞒得过的。
俞一帆是她亲哥,她应该坦诚些。
“啊?”俞一帆有些懵。
俞轻知道,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让一个头脑正常的少年立刻接受有些困难。
“哥,那些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还有沈表姐,如果不是遇到咱们,她肯定没几天活头了,导致她自尽的就是咱们刚刚遇到的丁千户。”
“啊?”俞一帆真的傻了。
他妹妹死过,又活回来了?这太不可思议,简直难以置信!
他干巴巴地问道:“她为什么要因为丁千户自尽?”
俞轻道:“据说是通奸,你没瞧见丁千户看我的眼神吗?”
俞一帆当时真没注意,他听到这个本该生气的,但他现在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俞轻死而复生上。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呢?”他问道。
俞轻道:“因为有个仙人挑中了我,他把我送回来了,还附赠给我一个技能,哥哥你看着……”
她举起手,摊平,放在二人中间。
她的手很好看,细,白,而且骨节均匀。
倏忽之间,一只梅花耳钉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俞一帆眨了眨眼,耳钉不见了。
他再眨眨眼,耳钉又凭空出现了。
俞一帆很想问俞轻是不是在变戏法,但他心里非常清楚,俞轻从没学过戏法。
一切都在表明,她的确没有撒谎。
俞轻看看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小厮们,说道:“哥,如果想活下去,我们就必须在大燕关挡住大金,这里是活命的第一道防线,我打算守住它。”
“就凭你?”俞一帆反问出声才觉得他的态度不对,改口道,“妹妹要是有神仙帮忙,说不定真能做到。”
俞轻问道:“哥哥不帮我吗?”
俞一帆挺了挺胸脯,“帮,当然帮!妹妹你说,怎么帮?”
俞轻指了指瓦片,“干活吧。”
第8章
啊?
俞一帆登时觉着自己掉到坑里了。
但他向来重诺,挣扎片刻,到底干活去了。
俞轻进屋转了一圈,觉得当务之急是做个简易的餐桌,不然晚上没有吃饭的地方。
阿白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干干净净地趴在窗台上,警惕地看着俞轻。
俞轻传音道:“既然有生活任务,游戏就该教我对应的生活技能吧。”
阿白“喵嗷”一声,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俞轻冷哼一声,神识进了空间,打开游戏界面,调出短线任务,找出装修和修缮对应的生活技能,再点击“输入”。
一道光线射进俞轻眉心。
俞轻在脑海里把重点部分温习一次,便退了出去。
她回到院子里,交给湖绿一两碎银,让她去市场买些粮油和肉菜。
湖绿去了。
俞轻四下瞧了瞧。
独臂老王和瘸腿老张确实会修房顶,不但自己能干,还把几个小厮使唤得明明白白。
俞一帆不搬瓦片了,见房顶有趣,也爬上去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瘸腿老张修补漏了的房顶。
俞轻摇头笑了笑,捞起一块木板仔细看看。
木板泛着松香味,质地不错,薄厚均匀,就是木节多了些。
她怕这些板子来路不正,就招手把小五叫了过来。
小五说,木匠手里有活儿,忙不过来,秦争就帮他买了木匠给别人做嫁妆的木料,为此还多付了五两银子手工的钱。
讲清来由,他顺便交了一下账:拿出去一百两,如今只剩下三十二两多了。
“干得不错。”俞轻笑道,从碎银里取出二两,“拿去买酒,晚上犒劳大家伙儿。”
小五脸上的忐忑尽散,“好嘞,小的干完活儿就去。”
俞轻把银票塞到荷包里,十指交叉地活动了一番,然后把木板一张张搬到太阳地里。
在平整处铺好。
借着这个过程,俞轻把所有木料审视一遍,力争对其合理安排,做到心中有数。
木料中,有五六块木板又长又光滑,且长短一致,应该是做喜床用的。
俞轻暂时用不着床,用来做桌子最合适。
是以,刨料划线这一步省了,只需把木板拼在一起,打眼开榫即可。
拼木板有几种方法。
完美的拼接方式费时费力,俞轻虽然知道怎么做,但手上功夫差得太远,她选择用简单的方法。
她把四块不到一尺宽的木板拼在一起,打量了一下宽度,觉得可行。
扒拉出两根较窄的长木板,用墨斗弹线,锯断多余的部分,使之与四块木板差不多同宽即可。
剩下的料正好做成等长的四根桌腿——虽然粗了点儿,但看起来不蠢,颇有古拙之气。
俞轻下好料,从厢房里拖出一条长板凳,准备锯木头。
房顶上的俞一帆惊呼一声,“妹妹,你要亲自做家具吗?”少年大概觉得这个更有意思,立刻踩着梯子下了房顶,“哥哥来帮你。”
俞轻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不会,帮倒忙还差不多。”
俞一帆嘿嘿傻笑,“我就试试嘛。”
俞轻只好去柴房取来一个木头棒子放在凳子上,“行,你试试吧。”
她把木头踩在凳子上,“吱嘎吱嘎”地锯掉尺余长,把锯子交给俞一帆,“你若能锯整齐,我就让你锯成品。”
“成成成。”俞一帆兴高采烈地玩了起来。
俞轻在凳子的另一头,用另一张锯子做桌子腿。
主子也在干活,下人们就更不敢偷懒了,大家伙儿干得热火朝天。
隔壁一片肃静。
锯木头的“吱嘎”声像夏天在耳边嗡鸣的蚊子一般吵醒了姬宴。
他睁开眼,问道:“他们又在闹什么?”
缩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小圆子下意识地答道:“收拾房顶呢。”
姬宴摇摇头,“好像还有锯木头的声音。”
小圆子也听见了,笑道:“听说什么家具都没有,俞大姑娘也够可怜的。”
“妹妹,你瞧哥的手艺怎么样,能帮你干活了吧。”俞一帆嗓门大,说话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不知俞轻说了什么,俞一帆大笑起来,锯木头的声音似乎更响亮了。
姬宴笑了笑,“他们兄妹还挺会玩,一会儿做香,一会儿做家具。”
小圆子道:“主子,俞大姑娘好歹是未来的王妃,是不是……”让她的言行谨慎些。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是因为想起在隐州挨的十个巴掌了。
“挺好的。”姬宴始终觉得,如果他的生活过得无趣,那么看着别人有趣的日子也相当不错。
“把书拿来。”反正睡不着,不如看看书,解解闷。
小圆子把他常看的游记取来,放在他手边上。
这是一本《丰安游记》,讲的就是隐州一带的风土人情。
姬宴刚好看到大燕关。
“妹妹,这条腿好了。给我挫,我保证把它挫得平平整整的。”
“吱嘎吱嘎……”
“妹妹,两头都弄完了,接下来做什么?”
“诶呦,这个有点难,我先看着你干。”
“当当,当当……”
敲击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姬宴端着书,看了好一会儿,却一页都没翻动。
他想了想,到底起身穿上了鞋子。
小圆子问道:“主子要去更衣吗?”
姬宴摇摇头,指了指衣裳,“我过去看看。”
小圆子劝道:“主子,隔壁乱得很……”
姬宴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是主子。”
小圆子吓了一跳,再无二话,麻利地帮姬宴穿上了外裳。
主仆俩到隔壁时,院门大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俞轻甩着锤子,正跪在一张板子上凿卯眼,俞一帆蹲在她对面,聚精会神地往另一条木板上弹墨线。
兄妹俩的形容都很狼狈,尤其是俞轻:酱红色的衣裳上满是灰尘,乌黑的发上落了不少木屑,左侧脸颊上还被墨染黑了一小片。
小圆子惊得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姬宴万万没想到,主导打家具的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子,准诚王王妃。
“喵嗷!”窗台上的白猫盯着姬宴叫了一声。
俞轻像是听见提醒了似的,抬起头,朝他们主仆看了过来。
“殿下有事?”她站起身。
俞一帆不情不愿地放下墨斗,迎了过来。
姬宴走到院心,说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热闹。”
俞轻蹲了蹲身,说道:“抱歉,打搅殿下休息了。”
姬宴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忙你们的,我看我的。”
俞一帆这才有了好脸色,说道:“多谢殿下1体谅,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兄妹也是没有办法。”
姬宴点点头。
俞轻见他不是找茬的,心里踏实了,果然不再理他,专心打卯眼,做榫头。
经历了锯木头和弹墨线两个阶段,俞轻已经有了手感,再加上精神力的辅助作用,活计做得相当漂亮,就算一个成手木匠在此,也会夸她一句心灵手巧。
姬宴也想夸。
如果不是知道俞轻出身国公府,他几乎就要以为她是木匠的女儿了。
锤子一下一下砸下去,木屑溅起来,掉下来的每一片都恰到好处。
打好的卯眼四四方方,像用尺量过一般。
姬宴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看完了俞轻打出四个大卯眼,八个小卯眼,以及四个规规矩矩的大榫头和八个小榫头。
“俞大姑娘学过木匠吗?”他实在忍不住了,到底问了一句。
俞一帆道:“我妹妹聪明着呢,自己琢磨琢磨就会了。”
俞轻笑了起来,这个话就是骗房顶的老王和老张都骗不过去。
但她也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只能补充一句,说道:“我从小喜欢雕刻,学这些东西快,再说了,这样的桌子本身也没什么难的。”
她把四块木板重新排在一起,把两条横撑放上,对上卯眼,再把四条凳子腿依次镶嵌上去,用锤子砸实。
最后是四条辅助斜撑……
“好了,是不是很简单?”俞轻让俞一帆帮她把桌子翻转过来,“再用青砖打打光,涂上清漆就可以了。”
桌子确实简单,但朴拙大方,除去“不华丽”这一点,其他都在姬宴的审美上。
“简单也不简单。”他仔细地看着四条桌腿,和四条斜撑,再上前压着桌面晃了晃,“卯眼大小一致,肉眼看不出差别,桌面稳固,摇之不晃,说明卯眼和榫头十分契合。”
“俞大姑娘当真是天才。”
俞轻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不由有些心虚,“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姬宴想起俞轻精心雕刻的香塔,心道,此女对活计要求严苛,绝不是碰巧,但他向来不爱与人争长短,便道:“也许吧。”
也许,他该试试凝神香,说不定有用。
兄妹做成了一只漂亮的桌子,心气大盛,心急火燎地用特制的青砖打磨了一番。
……
送走姬宴,俞轻和湖绿做了几道家常菜,同一干下人、两个外人,在铺着油布的长餐桌上一起用了饭。
俞一帆兴致高,还陪着大家伙儿喝了几杯酒。
热热闹闹的,吃了很久才散。
姬宴从俞家回来后,就让小圆子把凝神香放在了热炕上。
“主子,这玩意能好用吗?”小圆子还是持怀疑态度。
姬宴不理他。
他又没用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用呢,不过试试罢了。
“去舀些热水来,我泡泡脚。”姬宴懒得听他唠叨。
小圆子应了一声,出去打热水了,回来后又接着说道:“不过是张简陋的桌子罢了,主子站太久了。”
姬宴抬起脚,笑道,“你懂什么。”
小圆子帮他脱掉鞋子,不服气地说道:“木匠能干,小圆子也能干,没什么难的。”
姬宴把脚放进热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明儿你也买一套木匠的家伙事儿来,做一张简陋的桌子,我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样儿。”
“啊?”小圆子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罢了,他会做什么呀,连个风筝都做不好,“主子,还是别了吧,奴才就是说说,浪费银子可不好。”
姬宴道:“买吧,我觉着木匠活挺有意思,你不做我做。”
作者有话要说: 姬宴:人家都是夫唱妇随,我可好,调过来了。
俞轻:教学费。
姬宴:……
第9章
正房和厢房的房顶都不太好,去掉碎瓦,站在屋里能看到天光。
老王老张昨天做的活计,是为了晚上不漏风,能睡觉,今天就要大面积重修了。
两人天一亮就来了,还各带了一个小子,都是十三四岁左右。
他们个头不高,面黄肌瘦,衣服补丁落补丁,比京城的乞丐都不如。
俞轻煮好粥,从厨房出来,看见孩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带出来,打招呼道:“都来啦,稍等,等小凌子买了包子回来就可以开饭了。”小凌子是俞家带出来的一个小厮。
老王有些脸红,上前解释道:“姑娘,房顶活儿多,还急,这俩小子不要钱,也不吃饭,就是来帮忙的。”
俞轻笑道:“那怎么成,钱不给,饭得供了。”她扭头吩咐湖绿,“多煮两个鸡蛋。”
老王老张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感激之色。
鸡蛋每人一个,粥和素馅大包子管够,还有买来的酱菜。
不算丰盛,吃饱没问题。
开工前,俞轻说道:“诚王殿下白天大多都在睡觉,大家不要喧哗,尽量轻拿轻放。”
“诶呦,还住着王爷呐。”老王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几分,“姑娘放心,小人省得了。”
俞轻回忆了一下系统里关于房顶部分的要点,在几处要紧的地方要求了一下。
老王老张见俞轻懂行,对其更加尊重起来。
一干人上了房。
八个人,买东西的买东西,和泥的和泥,撤瓦的撤瓦,拆青灰背的拆青灰背……
姬宴一觉睡到中午时分。
起床时,他问小圆子,“俞家没干活么,怎么这么安静。”
小圆子给他穿上鞋,趾高气昂地说道:“算他们有眼色,知道主子喜欢白天睡觉,把动静大的活计都弄到街边做去了。”
“哦……”姬宴怔了片刻,自嘲道:“这不是人家打扰我,而是我打扰人家啊。”
小圆子不以为然,“主子身份尊贵,他们让着些也是应该的。”
姬宴哂笑,“若是当真尊贵,我就不会来大燕关,更不会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小圆子,太子欺负你,与俞一帆何干?日后你若还这么针对他们兄妹,就收拾东西滚回去吧。”
这是小圆子伺候诚王以来,听到的最重的话。
他吓得面色如土,麻利地跪了下去,“奴才知错了,请主子息怒。”
他也知道俞家兄妹不跟太子穿一条裤子,可一想起姬易的人把他踹进茅坑,沾一身屎尿时,俞一帆拍手傻笑的情景,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报复他们兄妹。
“主子用饭吧,都准备好了。”他磕了头,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殷勤地在前头给姬宴打起帘子,“木头和木匠的家伙事儿都买回来了。”
姬宴点点头,俊脸上有了笑意。
下午,诚王院子里响起了锯木头的声音。
俞一帆侧耳听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对俞轻说道:“妹妹,可不得了了,病秧子也玩木匠活了。”
俞轻也听见了,说道:“大概是闲的无聊吧,也挺好,省得咱们放不开手脚。”
俞一帆觉得也是,立刻吩咐了下去。
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了。
人多干得快,一天时间就把房顶都修理完了。
俞轻独自做了两个条凳和两个单独的小凳子。
晚上吃饭就不用站着了。
她忙的时候,姬宴破天荒地连着跑过来两次,第一次让俞轻示范如何弹墨线,第二次是学习怎样执锯。
很多东西都是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
在没拿起锯子之前,姬宴觉得他一定能做成一个非常完美的躺椅。
拿起锯子之后,他觉得自己能把木头剖开就算成功。
锯子吱嘎响,锯子虽能按照墨线缓慢前进,但锯开的剖面上曲曲弯弯,狗啃的一样。
“主子,不然就算了吧。俞大姑娘买的是木匠刨好的木板,比这样的木头好弄多了。”小圆子吭哧半天,总算想出一句委婉的话。
“尽管你说的有道理。”姬宴累得腰酸背痛,持锯的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了,“可我还是要把这根木头锯完,你少废话,去给我倒被茶水来。”
……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姬宴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锯子,活动活动筋骨,说道:“俞大姑娘确实有天赋,但我也不算太差嘛。”
不是不算太差,是非常差,特别差好吗?
小圆子为难地蹲在两半曲线感人木头前,一时间不知怎么附和,怎么夸赞。
好在姬宴也不需要他夸赞,自我调适一番后,让人舀了热水洗漱去了。
晚上,姬宴刚把书举起来就困了,舒舒服服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三、四天,俞一帆带着小厮们收拾窗户、房檐,俞轻带着丫鬟做橱柜。
第五天,油漆、糊窗纸,俞轻带人做衣柜。
第六天,整理菜池子和院门前的荒草地——他们家在第一排,前面的荒地有些沙化,俞轻打算都用来种花。
……
在抵达大燕关的第七天,俞轻的宅子初具规模。
房顶结实,墙壁雪白,檐子柱子色彩鲜艳,虽说家具还不算齐全,但起码有了过日子的样子。
阿白四下转一圈,俞轻便拿到了系统奖励的五个积分。
她调出记录游戏进展和积分情况的薄书,在个人累积处看了看:
神识一阶末期,可炼凡器;
炼器台一级,可炼制精铁,详情参考炼器图谱;
积分五,不可购买。
俞轻想了想,决定做把匕首,她做的凡品精铁的锐利程度远远高于武国铁器。
不但能防身,还能提高打家具的速度。
她去库房找了个上锈的柴刀,回来后,把炼器台招了出来。
“啪!”炼器台从天而降,直接朝俞轻砸了下来。
俞轻在系统里是神识状态,砸不到,但吓了一跳。
她立刻看向阿白。
阿白浅碧色的虎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目光,咧着嘴,“喵嗷!”
“小气鬼。”俞轻笑着调出灵器图谱,选中匕首,再把柴刀扔进熔炼炉里。
熔炼炉里有了东西,温润的橙色野火忽然变得爆烈起来,迸发出刺眼的蓝光。
野火比普通凡火猛烈不少,柴刀很快就融化了。
俞轻打开炼器台上的几条沟槽,将神识沉浸在铁水中,对其加以提炼。
她有金属亲和力,区区一块精铁难不倒她。
不同色泽的金属液体从沟槽中流出来,注入其他几个副熔炉。
当俞轻感到铁水变得极为精纯时,按比例加入系统提供的炭,使二者得到最大程度的融合。
最后再用神识塑形,她得到了一把与图鉴上分毫不差的匕首。
系统提供了普通的皮刀鞘。
这时,灵器图谱弹出来,匕首点亮了。
炼器材料图鉴再弹出来,表示俞轻解锁钷和钐两种稀有元素。
薄书显示,第一次炼器成功,奖励一百积分;两个稀有金属,奖励两个积分和两次抽奖机会。
俞轻抽到了两张凡品方子,一张是治疗伤寒的药方,另一张庄稼的杀虫方剂。
阿白道:“一百灵七个积分,可打开一块灵田,或者打开炼丹炉,攒上三个积分后,再打开灵田。”
灵田一百个积分。
炼丹炉十个积分。
俞轻想起大燕关吃不饱的军户们,说道:“先开灵田吧。”
侦查大燕关地形,是主线任务的第一个小任务,她明天一早就去,攒够十个积分,就可以开启炼丹炉了。
这样的安排很完美。
俞轻满意地盘膝坐下去,开始修炼神识。
阿白想了想,到底跳到她腿上,眼睛一眯,睡了过去。
修炼神识,并不能完全代替睡觉,将近凌晨时分,俞轻从系统里退出来,睡了过去。
“咯咯嘎……”
“咯咯嘎……”
俞轻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一阵禽类的叫声,响亮,且悠扬。
她睁开眼,看向窗户,花帘子还是暗沉沉的颜色。
天还没亮。
俞轻有个毛病,醒了就很难睡着。
她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湖绿,小心翼翼地下了地,穿上玄色长袍,蹬上靴子,出了门。
俞一帆住西次间。
俞轻犹豫片刻,到底突破了这个时空的男女防线,推开门潜了进去。
屋子里有不太响的呼噜声,那是睡在炕梢的小五发出来的。
俞一帆呼吸均匀,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中间,双手双脚整整齐齐露在外面,酱红色的被子像个乌龟壳。
俞轻摸上前,轻轻捂住俞一帆的口鼻。
“一,二,三,四……”大约七八息后,俞一帆挣扎一下,但没有挣脱,到底睁开了眼。
“哥哥,是我。”俞轻道。
俞一帆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呜呜呜……”
“我没事儿,就是想到外面转转,你陪我去吧。”俞轻道。
俞一帆不想去,想睡觉,但又觉得妹妹的事比睡觉重要。
他乖乖穿上衣服,陪着俞轻出了院子。
兄妹俩关上院门,正要说话,就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即有人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诚王?”俞轻转过身。
诚王带着小圆子和两个护卫站在他们家院门口。
晨光熹微,俞轻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感觉得到一宿未睡的疲倦。
“我们去那边山上走走。”俞轻指了指不远处的燕山。
燕山笼罩在晨起的雾霭中,错落的小草房们依着山脚蜿蜒的小路而建,炊烟渐次升起……
没有了日光下的真实,此刻的大燕关犹如仙境。
“哦……”姬宴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转身回院子了。
“诶……”小圆子欲言又止,跟着姬宴进了院子,又飞快冲了出来,“俞大姑娘,凝神香还有吗?”
“啊?”俞轻摇摇头,“没有。”从隐州出来她就一直忙着,根本没工夫做。
“嘁!小气。”小圆子跺了跺脚,一溜烟地进去了。
第10章
姬宴一回到内院,就停下了脚步,在回廊右侧等小圆子。
小圆子走得太急,拐弯时差点撞到人。
他好不容易刹住车,尴尬地笑了笑,“……主子。”
姬宴道:“问了吗?”
“问了,人家说了……”小圆子顿了顿,把不满的情绪压下去,重新组织语言,“主子,俞大姑娘说了,没有凝神香。”
姬宴皱皱眉头,转身进了屋子,在一把形状古怪的新躺椅上躺了下来,说道:“应该是真没有,你不要苛责人家。”
一旦话语里添加了“应该”和“真”,就没有那么应该,也没有那么真了。
小圆子厚厚的唇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姬宴闭上眼,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全买下来。你,自掌十个耳光吧。”
若非小圆子直接认定俞轻故意抬价,他也不会这样被动。
小圆子苦了脸,又无法自辩,只好一下一下打了起来。
……
姬宴家的大门关上后,兄妹俩面面相觑。
“啧……有病吧,不是说咱们抢钱吗,怎么又问起来了?一个个昼伏夜出,鬼似的,没一个正常人。”俞一帆小声嘀咕道。
“管人家干什么。”俞轻笑道,“走,上山玩去。”
俞一帆早就想上山,把之前的反感情绪抛之脑后,大手挥了挥,“走走走。”
“走,你来追我。”俞轻小跑起来。
“小样儿,男子汉大丈夫,我还追不上你?”俞一帆信心满满,仗着身高腿长,很快追上了俞轻。
他转过身,倒退着跑,笑嘻嘻地问:“妹妹,服不服?”
“这就想让我服气呀,美的你。”俞轻脚下发力,迅速超过了他。
“哟嗬,让你几丈又何妨?”俞一帆原地踏着步子,打算等俞轻跑远再开始追。
俞轻有心给他一个下马威,果然加了速度,不过几息功夫就到了十几丈开外。
“竟然这么快的吗?”俞一帆赶紧发力追赶,“妹妹等等我。”
他就是个懒蛋,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习武,耐力极为寻常。
跑不到一里地,就开始叫苦不迭了:
“妹妹,哥跑不动了,你慢点儿跑。”
“你等等哥,万一有野狗出来,哥保护不了你。”
“汪汪汪……”
一条家养的狗从一个院子里跑了出来,冲着俞一帆汪汪直叫。
俞一帆脚下生风,飞快地追上俞轻,抓着她的袖子说道:“妹妹,傻狗要咬我。”
俞轻回头看了眼,见一条大黄狗正蹲在一座院门前,警惕地看着他们兄妹,不由笑道:“你在人家门前大呼小叫,人家当然要出来招呼招呼,没什么的。”
俞一帆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嗐,哥这不是还没适应乡下日子嘛。”
山在镇子西边,距离俞家不到两里地。
沿着小路跑上山坡,路程过半时,二人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便停下来,慢慢走着上山。
这里是燕山末端,山路蜿蜒,但不陡峭,以正常速度上山,大约两刻钟登顶。
山顶有片平地,平地上建着一座烽火台。
“什么人?”两个穿着护甲的士兵从烽火台上露出头来,“来此作甚?”
警觉性很高嘛。
俞轻很满意。
俞一帆道:“上来看看风景。”
“没啥好看的,回去吧。”一个鼻子边长了颗黑痣的士兵说道。
“凭啥不能看?”俞一帆不服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家的山头啊。”
俞轻扯了扯俞一帆的袖子,示意他闭嘴,说道:“两位大哥,我们上去看几眼就下来,行个方便吧。”
“不方便……”
旁边的士兵打量兄妹二人一番,扯扯有痣的士兵,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俞轻福灵心至,说道:“两位大哥,我们是礼国公府的,二位行个方便,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呢。”
“还真是。”一个士兵说道。
那有痣的士兵松了口,“行吧,那就上来看看吧。北坡上也没啥,就是杜鹃花多了些。”
“谢谢。”俞一帆见他们识时务,也维持了风度,与俞轻联袂上山。
两个士兵的目光黏在俞轻的脸上了。
俞轻大大方方与其对视一眼,二人红了脸,把脑袋缩了回去。
此时天已大亮,薄雾散去,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杜鹃在一片青碧之中凸显了出来。
“好看。”俞一帆夸赞道,“姹紫嫣红,万紫千红,真好看。”
他大概觉得“好看”二字没有文采,又补了两个成语。
俞轻的重点不在杜鹃花,在于大燕关的地形地貌上。
他们所在之处是燕山最末端的山峰。
从此处向西,有一长串山峰。
山不算高,林木亦不算茂密,稍有动静,就会惊动烽火台上的守卫。大金若想从山间偷袭,难度很大。
这是一道天然屏障。
关门外有很大一片闲置的良田。
沿着官道走一里地,就规模庞大的大金军帐。
俞轻不大了解军事,但以她的浅见,大金若想攻打武国,只有两条路:
一,偷袭,军队向西边纵深处转移,避开大燕关防线。
二,硬碰硬,两军在关外这片战场上战个你死我活。
于武国来说,二者都必败无疑。
所以,如果能在三年内强大武国,震慑大金,从根上断了其侵占武国的念头,才是上策。
可她凭什么要为广安帝和姬易殚精竭虑,做到那个地步呢?
俞轻再一次拷问她自己——单单为了老百姓的福祉?她觉得她没有那么善良高尚。
“妹妹,要不要花,我去给你折几支。”俞一帆打断了俞轻的思绪。
“好,我们一起下去。”俞轻顺势放下所有的念头,朝一条陡峭的山路走了过去。
山路两侧开着大片的花。
往下走不到一丈,俞一帆便折了好几支。
俞轻也用匕首割了一大束,又顺便挖了一株小杜鹃,和几棵没见过的草。
“妹妹快看,大金的人。”俞一帆忽然说道。
俞轻站起身,果然看见十几个穿着甲胄的大金士兵护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距离大燕关关口不到五十丈处。
俞轻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那人身高腿长,气势十足,像极了前世的齐旻。
她哆嗦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俞轻不能否认,齐旻是她的心劫,修行路上的最大障碍。
脸上有痣的士兵说道:“那人是大金二皇子齐旻,每天都要在关前显摆一番。”
另一个补充道:“对,偶尔还朝咱们射两箭呢……诶呦,又拉弓了。”
俞轻镇定下来了,从袖子里拉出匕首,对着齐旻的方向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俞一帆想起俞轻的梦,使劲吐了口口水,喊道:“你个王八蛋给小爷等着,小爷整不死你。”
齐旻转身看了过来,左手一松,羽箭破空飞出……
落在了半山腰上。
“累死你个王八蛋也射不到小爷,哈哈哈……”俞一帆仗着距离远,嚣张地插腰大笑起来。
“叫唤什么,要不了多久大燕关就是大金的了。”
“到时候你娘是老子的,你媳妇是老子的,你姐妹是老子的,你女儿还是老子的。”
“哈哈哈,对对对,日死你全家。”
俞一帆气的涨红了脸。
他到底年轻,受过良好的教育,骂不出那般恶心的话。
俞轻小声同俞一帆交代了几句。
俞一帆扬声道:“放心,等我们打到圣京时,一定会满足你哒,你娘、你媳妇、你姐妹、你女儿,都是你的,哈哈。”
老天爷诶。
除了之前的两个士兵外,烽火台上的又冒出十几个人头来,全都惊奇地看着俞一帆。
俞一帆真的红了脸。
始作俑者俞轻面不改色。
齐旻久久地看着俞家兄妹的方向,也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然后转身离去。
“咦,今儿怎么这么多人?”一个士兵又道。
俞家兄妹回到山顶,往下一看,双双愣住了。
“俞世子的骂功不错。”气喘吁吁的姬宴揶揄道。
“咳咳咳……”俞一帆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俞轻看了看上面的士兵,说道:“此乃诚王殿下。”
十几个士兵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下了烽火台——俞一帆没有表明身份,而且他也没有军职,士兵们可以不拜他,但诚王是皇室,更是督军。
姬宴上到山顶,身前跪了一地。
众人齐声道:“小人拜见诚王殿下。”
姬宴抬了下手,“快快请起,诸位都是守卫我武国国土的功臣,不必多礼。”
俞一帆不想面对姬宴,拉着俞轻悄悄往山下走。
“俞世子、俞大姑娘请留步。”姬宴的余光一直在看着兄妹俩。
他这么辛苦地爬山,只为凝神香而来,就算现在拿不到,也得缓和缓和彼此的关系才是。
第11章
下山路不好走,可停驻的地方不多。
俞一帆借机往下走了一段,找到山路旁的一块大石头,和妹妹一起站了上去,不耐地说道:“殿下有事?”
姬宴道:“有事。”
俞轻问:“何事?”
姬宴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看北坡下娇艳的杜鹃,又看了看齐旻等人的背影,以及大金整齐庞大的军帐,凝神思索片刻,这才让护卫搀扶着下了山顶。
俞一帆“嘁”了一声,“下个山还得让人扶着,不知道的以为殿下你七老八十了呢。”
山间安静,彼此的距离也不远,姬宴等人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小圆子红着脸看向姬宴。
姬宴淡淡说道:“一宿没睡,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腿实在软的厉害,让俞世子见笑了。”
俞一帆冷哼一声,“那就早点儿睡呗,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大家伙儿都跟着你倒霉,何必呢?”
俞轻知道,自家傻哥在给姬宴抬轿子,人家就等着这个话呢。
不过,姬宴主动求买凝神香是件好事。
保卫武国江山这等大事,单指着她和系统干不起来,必须有人在她和魏大将军之间进行协调。
姬宴是她未来的夫君,按说由他出面更合适,可他身体娇弱,性格孤僻,能胜任此事吗?
俞轻觉得很难,她摇了摇头,心道,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先接触接触再说,实在不行还有魏家兄弟呢。
姬宴果然说道:“为难你们了,我此来正是为了此事,俞大姑娘能不能再做几支凝神香,每支三两,如何?”
平心而论,俞轻不怎么想赚他的银子,未来就是一家子,他的钱也是她的呀。
她说道:“殿下,靠凝神香安眠不是长久之计,殿下不如白天忍着不睡,多走动走动,疲惫了,晚上自然就能安睡了。”
姬宴知道俞轻说的是对的。
他做那把躺椅时,白天累得不行,晚上睡得就很好。
但没办法,他真的很喜欢晚上的那份自在和安逸。
而且,他非常不喜欢走动。
姬宴的沉默,俞轻读懂了——此人没病,身体也不是真的弱,只是懒。
这么懒的人,能帮她的忙吗?
她把疑虑存在心里,说道:“殿下需要,我做几支便是,三两一支,童叟无欺。”
既然这厮帮不上忙,那么能出点儿银子也是好的,毕竟这是姬家的江山,不是她俞轻的。
姬宴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笑着说道:“有劳了。”
俞轻福了福,“殿下客气。”
谈妥了事情,大家一起下山。
刚走几步,俞轻就想起挖植物的事来了,“哥,等我一下。”
她把杜鹃让俞一帆抱着,从袖子里取出匕首,解开皮套,对着路边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植物挖了下去。
俞一帆正不愿意和姬宴一起下山呢,赶紧凑过来,“好,哥帮你。”
不料姬宴并不明白他的心意,回头看了哥俩一眼,也凑了过来,说道:“俞大姑娘果然懂医,这是大青叶。听说大燕关一带药材不少,大青叶、柴胡、黄芪……你看,那就是柴胡。”他指着一棵高约尺余长的草本植物。
俞一帆问道:“殿下学过医?”
姬宴摇摇头,“那倒不曾,只是看了本丰安的游记。”
小圆子脸上有了几分得意,“我家王爷……”
“咳咳……”姬宴咳嗽两声,阻止了小圆子想要炫耀的“过目不忘”四个字。
皇家无亲情,他一点儿都不想在诸位兄弟中出风头,既然一开始选择了隐瞒,那就务必一直瞒下去。
三年后,若大金当真伐武,他从此处隐遁民间,安心等待宫里那些人的死讯便是。
俞轻没有在意他们主仆的互动,匕首往泥土里一按,绕着大青叶的根基划了一圈,往上一提——一棵完完整整的大青叶便离开了泥土。
俞一帆惊艳地看着地上留下的整整齐齐的小坑,心道,妹妹这把匕首可了不得了,连石子都能切豆腐似的切成两半。
姬宴对武器没兴趣,他之所以停下来,只是因为看见了不同于药铺里的活的草药。
看着俞轻不分青红皂白地挖了几棵不知名姓的野草后,他突然意识到,俞轻似乎并不懂医,而且他的耐心已然告罄。
遂简短告了个别,先回去了。
待姬宴的人走远了,俞一帆涎着脸说道:“妹妹,这把匕首不错,给哥做一把呗。”
俞轻把匕首递给他,“好啊,你再给我挖十棵跟刚才不一样的植物,这把匕首就送你了。”
俞一帆喜出望外,“成成成,一言为定。”
兄妹俩不急着回家,就在这向阳的山坡上忙活起来。
俞轻有心增加俞一帆的体力,一会儿让他挖这儿,一会儿让他挖那儿,把人支得团团转。
日上一竿时,俞轻把一堆植物卷进系统里,打开了图鉴。
目前已经打开一百零八种植物,收获了包括完成主线任务在内的一百零五个积分。
她领取了紫金炼丹炉。
总积分还剩一百零二。
这些积分可升级炼丹炉或炼器台一次,如果想扩大灵田还需一百个积分。
俞轻决定攒着,将来扩大灵田。
兄妹俩捧着杜鹃花下了山。
路过之前养大黄狗那家时,正好碰见其隔壁的院子出来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提着一只荆条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蠕动着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呜呜……呜呜……”
俞轻心中一动,上前问道:“这位老伯,篮子里装的是狗吗?”
“汪汪汪,汪汪……”院子里的狗狂吠起来。
老伯和善地笑了笑,“是啊,一窝生三只,虽说不多,可咱也养不起呀,我去问问镇上有没有人要。”
俞一帆双眼放了光,“妹妹,咱家养两只吧。”
俞轻想了想,说道:“要是没人定下,就都给我们吧。”
老伯放下篮子,感激地拱了拱手,“那可真是太好了,姑娘仁善,帮老朽大忙了。”
俞轻看了看老伯瘦削的脸,心道,大燕关的军户们连自己都快养活不起了,哪个有心思养活这些狗呢。
她说道:“老伯若是把母狗也给我们带着,就更好了。”有母狗在,下人们就能省些事了。
老伯更高兴了,一溜小跑进了院子,把拴着的母狗牵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这下好了,有好人家养你,我就不用担心你挨饿,担心你被人捉去吃肉了。”
……
兄妹俩回了家。
用过早饭,俞轻让老王和老张先不忙着做家具,先给狗狗们搭个像样的房子。
她和丫鬟们做凝神香。
……
三天后,魏智飞和魏智扬兄弟来家里看他们。
“哟,还养狗了啊。”魏智飞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院心里新搭起来的大狗屋。
老王和老张很用心,狗屋不但装了房顶,铺了瓦,窗子还用蓝黄两色漆了,格外好看。
狗屋的地是砖地,上面垫着褥子,阿黄露着肚皮躺在上面,让三个小崽子吃奶。
俞一帆道:“大燕关没什么乐子,养养狗逗逗猫方是上策。”
魏智飞点点头,“一帆所言极是,咱们也一直那么觉得。”
三人看了会儿小狗便进了正堂。
正堂一进门是待客区,摆了八把原色的、造型怪异的、且简单舒适的木椅子。
正堂北墙居中地方摆了一张条案,条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妍丽的杜鹃花。
条案上方挂着一幅大燕关的中堂山水画,落款处按着“轻云”的印章。
笔触不算细腻,但用墨用色极好,大气磅礴。
整间屋子,因着那一瓶花和一幅画而变得鲜活了起来。
魏智飞赞道:“俞大妹妹蕙质兰心,让人好生佩服。”
俞一帆得意洋洋,“那是,我妹妹是谁,有些人拍马也赶不上。”
俞轻提着茶壶从厨房上来,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二位哥哥今儿不练兵吗?”
魏智飞道:“本来前一阵子就说要歇歇的,结果诚王殿下来了,大家伙儿一直没歇上,今天才算践行。”他喝了口茶水,又道,“诚王染了风寒,这两天病重了,高热不退,父亲让我们去趟隐州,我们就来问问一帆兄弟去不去,俞大妹妹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俞一帆连着几天被俞轻逼着上山晨练,早就够够的了,闻言顿时欢喜得抓耳挠腮,“去去去,当然去,妹妹,隐州不是还有咱们的田吗,哥哥正好过去看看,再看看表姐,省得……”
“行,去吧。”俞轻见他越说越多,立刻表示同意,把话题岔了过去,“今天就出发吗?”
现在是辰初,快马加鞭一天能赶到。
“咱们大燕关药不全,大夫的水平也一般,必须马上就走。”魏智扬答道。
俞轻恰好有治疗风寒的药方。
她先是觉得自己若能救姬宴一命,以后的事就好办了,但随后又想,姬宴病了两三天都没告诉近在咫尺的她,想来是极不信任她的,这样硬凑上去也没什么意思。
遂道:“好,我这就给哥哥收拾行李去。”
隐州近,带两套衣裳,再多拿些银子就成,要紧的是把要办的事情交代明白。
俞轻写了个单子。
第一,找沈清。
第二,请沈清帮忙购粮。
第三,请沈清派人带俞一帆去她们兄妹的田里看看。
拿到粮食后,俞轻会施十天粥,接济食不果腹的大燕关军户。
这是系统安排的主线任务,完成后有两百个积分。
送走俞一帆,俞轻让樱草和柳黄两个丫头去山上采了把杜鹃,又让湖绿用砂锅熬了一锅肉菜粥。
她亲自取了几支正在晾晒的凝神香,放进炼丹炉里烘干。
备齐所有东西,她和湖绿出了门。
趴在狗窝上晒太阳的阿白睁开眼,问道:“你去做什么?”
俞轻传音道:“诚王病了,我去瞧瞧。”
阿白跳上她的肩头,“算你有脑子,想要加固大燕关,姬宴是必须攻克的一关。”
俞轻道:“攻克了姬宴,系统有奖励吗?”
死阿白闭上眼,长尾巴缠住俞轻的脖子,“老子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居然跟老子讲条件。”
俞轻撇撇嘴,神兽宝宝又怒了。
“姑娘,阿白总是这么干净,也不知它在哪儿洗的。”湖绿一边走,一边对着阿白干净松软的皮毛流口水。
这个问题俞轻无法解释,只好干笑一声,“谁知道呢?”
阿白传音:“肉眼凡胎。”
敲开诚王的门,护卫把主仆二人放了进去。
俞轻头一次进这座院子。
这里除比她的院子大一些、华贵一些外,陈设乏善可陈,就像新盖的寺庙,规整,静寂,毫无生气。
小圆子从上房迎出来,面无表情,却又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问道:“我家主子刚睡下,俞大姑娘有事吗?”
第12章
俞轻看了湖绿一眼。
湖绿把木托盘往前送了送,“公公,我家姑娘听说殿下病了,特地准备了一些东西,希望殿下用得上。”
小圆子脸色稍霁,接过托盘,视线在凝神香上一顿,说道:“这么快就把香制出来了啊。”
俞轻道:“对,赶着做出来的,炕头热,烤干不算太难,虽然不如阴干的好,但疗效一样的。”
湖绿飞快地看了胡说乱侃的俞轻一眼,低下头,掩饰了脸上的惊诧之色。
“哦……”小圆子若有所思,“多谢俞大姑娘,主子还在休息,就……”
“请俞大姑娘进来。”屋里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是。”小圆子往旁边一让,请俞轻进去了。
俞轻知道小圆子不喜欢俞家人。
俞家与太子一派,太子伙同俞家子弟没少欺负其他皇子。
姬宴势单力薄,更是深受其害,小圆子作为贴身太监,必定会被波及到。
鸿沟已然有了,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解释弥补不了任何已经造成的伤害。
俞轻略一颔首,歉然一笑,快步走了进去。
姬宴躺在一张铺着厚褥子的躺椅上。
这躺椅……俞轻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躺椅:木板虽说锯齐了,但木板的断面大多是凸凹不平的。垫在后背处的几块木板钉歪了,木板背后呈圆弧形,显然只锯了一面。
榫头和卯眼不契合,人一动就发出“吱嘎”的尖叫声。
真挺能糊弄的。
俞轻眼里有了几分笑意。
姬宴知道她在笑什么,原本因发烧而潮红的脸变得更红了,白皙的脖颈也染上了血色。
他拉拉被子,又指指不远处的太师椅,说道:“请坐。”
俞轻也不客气,安然坐下,说道:“听闻殿下病了,就特地做了些蔬菜粥,不知合不合殿下胃口。”
姬宴道:“多谢俞大姑娘,五脏庙正空空如也,有劳了。”他看了眼小圆子。
小圆子赶紧放下托盘张罗起来:取碗,盛粥,插花……
粥刚出锅,冒着腾腾的热气,有些烫,但很适合得了风寒的病人食用。
湖绿做菜一般,熬粥很有一手——粳米粥颗颗晶莹,肉粒软弹,汤汁浓厚,绿绿的菠菜叶点缀其中,火候恰到好处。
姬宴对粥品的颜色很满意,白皙修长的手捏着青花瓷调羹,试探着舀了半勺,放到嘴里……
随后,他挥动调羹的速度快了许多,一连吃了小半碗,才把剩下的给了小圆子。
小圆子有些激动,“主子喜欢这样的粥?奴才这就安排下去,让他们多做几回。”
“不用。”姬宴摆了摆手,从嬷嬷手里拿过茶杯漱了漱口,咳着躺了回去,又道,“粥很好吃。”
俞轻道:“殿下若喜欢,可以说个方便的时间,我们做好了给殿下送过来。”
即便他们不是未婚夫妻,也是同样落难的同乡,这样的照顾是该当的。
“这……”姬宴有些为难,菜粥很寻常,他的厨子也会做,只是他之前没胃口,不想吃罢了。
不要拉倒,好像谁乐意伺候似的。
俞轻赶紧就坡下驴,“既然殿下……”
“喵嗷!”阿白睁开眼,不客气地给了她一爪子。
姬宴看见那只猫鄙视俞轻了,心道,俞大姑娘怪,养的猫也怪,不但个头大,脾气还不小。
不过,好歹是他未婚妻,拒绝这样的好意似乎有些不给面子,毕竟以后还要指着她的安神香度日呢。
“多谢俞大姑娘。”姬宴改了主意,“晚上吧,我那时候一般都醒着。”
说完,他打了个呵欠。
“好,就这么说定了吧。”俞轻略有遗憾,起身告辞,“我就不打扰了,晚上再来。”
院门关上了,湖绿担忧地说道:“姑娘,殿下好像不大欢迎咱们。”
俞轻哂笑,“他就是个胆小如鼠、懒惰成性的家伙。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她一摆手,“甭合计他了,去给拿我只篮子,我出去走走。”
“那奴婢呢?”湖绿问道。
俞轻道:“我去前面的地里,你留家做饭吧。想想食谱,晚上给殿下熬个别样的粥。”
湖绿瞧瞧家门口空旷的田地,知道俞轻大概又想挖野菜了,那里安全无虞,便进去取篮子了。
俞轻不为挖野菜,而是为了买高粱种子。
这也是游戏的主线任务之一:发放种子给种不上地的军户。
因为去年干旱,大燕关严重减产。
不少军户交上卫所的军饷,剩下的只够勉强活命,地就耽搁了。
她现在若能帮一些忙,能解决很大问题。
大燕关没有专门卖种子的铺子,只能去粮铺买。
俞轻扛着阿白,挎着篮子进了第一家,李记粮铺。
一个满头银发,身体却极为硬朗的老头迎了上来,鞠了个大躬,笑问:“姑娘要买什么?”
生意人消息灵通,俞轻知道此人认出自己了,说道:“买些高粱种子。”
老头笑眯眯说道:“姑娘要多少?”
俞轻道:“装满一篮子。”
老头有些惊讶,“啊?”
俞轻点点头,“一篮子。”
“哦……好。”老头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到底去称了。
片刻后,俞轻挎着篮子出了铺子,见街上的几个铺子都出来人了,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俞轻对大燕关观感很好,但对这种动不动就被围观的情况极不满意。
她忍着不适,快步往回走,到家时转了弯,把粮食放进储物袋,又折了回来。
这一次,她去的是陈记粮铺,又要了一篮子的高粱种子。
陈记的伙计是个年轻伙计,对俞轻又恭敬又热情,间或还直勾勾地看上两眼。
称完种子,收了银钱,伙计问道:“大姑娘买这些种子做什么?你们家前面的那片空地不是种菜了吗?”
俞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黑漆漆的极为锐利,不说话不笑时有些吓人。
伙计知道自己失言了,点头哈腰地说道:“大姑娘息怒。咱们大燕关地方小,镇前头放个屁,镇后头就能闻着味儿,没秘密。”
俞轻本不想理他,但又觉着未来之事困难重重,好的声望能助她事半功倍,这等好事说一下也无妨。
她说道:“那么多田空着,我打算把这些种子给他们分分。”
伙计见她不追究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劝道:“大姑娘万万不可呀。”
俞轻不明白,“为何?”
伙计青涩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
俞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下意识地在阿白的背上撸了两下,“怎么,不能说吗?”
伙计老老实实地说道:“小人不能说。姑娘去试试也可,反正他们不敢拿姑娘怎样。”
阿白被俞轻撸醒了,不满地娇“啸”一声,传音道:“这厮胆小如鼠,一巴掌打上去就说了。你这宿主这么废物,能成什么大事?”
俞轻反击道:“那你去找别的宿主好了。”
“喵嗷。”阿白闭了嘴。
俞轻从陈记出来,如法炮制,又去最后一家买了一篮子。
出来后,她往要狗那一家去了——她跟老伯打过交道,总能问出些实情。
将走到胡同口,俞轻就听见了骂架的声音。
“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买你家田是给你脸。若在平常老子抢也抢得了,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就是,不要脸就是想送命,你要是不想活,老子成全你。”
“一条贱命,不值钱,要拿拿去,要地没有。”
“老爷子,你这是何苦,呜呜……他们要就给了吧。”
“五亩好地,狗东西们就给十两,他们这是明抢,不给,豁出来死也不给。”
“打,给我打!”
声音耳熟,传出吵闹和殴打声的应该就是送小狗的那家。
俞轻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大门敞开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正在对那位老伯拳打脚踢。
老妇人去拉架,却被一个男子狠狠推倒在地。
老妇人大概摔坏了胳膊,一手捂着胳膊嚎哭起来。
俞轻冲了进去,“住手!”
一个穿着玄色府绸衫裤的壮汉回头看了眼,色1眯眯地说道:“哟嗬,来了个漂亮妞儿嘿。”
“这姑娘穿的不错,怕是有什么来历吧。”另一个壮汉说道。
“大燕关的姑娘能有什么来历,你小子忒小心了些。”
“你别忘了,俞家大姑娘就在大燕关。”
那壮汉放开老伯,朝俞轻走了过来,目光在俞轻前身高耸处来回逡巡,嬉笑道:“你是俞家大姑娘吗?”
俞轻火冒三丈,突然起手,一把高粱米被狠狠甩了出去。
“我擦!”那人被砸了个正着,眼睛和脸都疼得不轻,大怒,“娘的,管她是谁,打了再说。”
他张牙舞爪扑了过来,然而,其他几人都没敢动地方。
俞轻从从容容地抬腿就是一脚……那壮汉腾空而起,飞出去丈余。
她双臂环抱,说道:“我是俞大姑娘,来吧,都报报姓名,让我知道知道你们是何许人也。”
“擦,还真是,快走快走。”几人扶起大汉,慌慌张张往外跑。
阿白道:“还不拦住他们?”
俞轻不搭理它,扶起老太太,问道:“大娘要不要紧,这些混账东西是哪家的?”
老太太擦了泪,捋起袖子,露出变了形的手臂,说道:“还能有谁,刘副将家的下人呗。”
老伯一家姓孙,要买他们田地的是副将刘胜。
大燕关的军屯早就被一干将领瓜分殆尽了,只有一些骨头格外硬的军户硬撑了下来。
今年战事稍歇,卫所里便放出风来——谁也不准借他们种子,更不准借他们银钱。
这才是那些良田闲置至今的真正原因,也是陈记伙计欲言又止的最大原因。
第13章
镇子上的大夫军医出身,治疗外伤很有一手,只要有钱,接骨不是问题。
俞轻出银子,邻家妇人陪老太太去了。
孙老伯来不及感谢俞轻,先蹲在地上捡那把抛出来的高粱种子,他佝偻着背,艰难地挪动着残腿,带补丁的衣裳垂在地上……
俞轻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四下看了看,去角落里寻来一只笤帚疙瘩,把种子和土扫成一堆,陪他一起捡了起来。
孙老伯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说道:“咱是庄稼人,最看不得糟蹋粮食,多谢俞大姑娘。”
俞轻道:“老伯不必客气,这些种子是我买来送给你们的。你要是敢种,这些撮起来就是,不用急着挑它。”
孙老伯精神大震,混浊的眼里顿时有了神采,“此话当真?”
俞轻点点头,“我买了四十多斤,你老要是还认识其他想种地却没种子的军户,可以到这里来领。”
“那可太好了,大姑娘这是救了草民的命啊。”孙老伯膝盖一弯就跪下去了。
俞轻急忙退到一旁,“不是多大的事,老伯折煞我也,快快请起,快去找人吧。”
孙老伯站起身,朝屋子里招了招手,三个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大的是女孩,看着七八岁,两个小的是男孩,三五岁的样子。
俞轻想,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却始终没有壮年男子出面,为什么?
思及此,她的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俞轻看了看门口围观的老百姓,听了听他们的议论声,脑子里的问题便自动有了答案——孙老伯的两个儿子的确都死在战场上了。
她把篮子拎过来,把种子倒在大浅子上,之后假托家里还有,来回走了两趟,把储物袋里的一并送了来。
种子准备好了,三个孩子也把其他不想卖地的军户找了来。
俞轻算了一下,总共四十二亩地,按照每亩地需要一斤半种子来算,需要六十三斤。
已有四十五斤,她再买二十斤就足够分了。
据孙老伯说,在军户手里的田地还有一百多亩,他们有粮种,地也在前些日子种上了。
偌大的大燕关,只有区区一百多亩地属于军户,可见大燕关的粮草出了多大的问题。
她想,武国之所以战败,未必是将不良兵不多。
俞轻不大善于言辞,分完种子,给孙家留了二两银,便离开了孙家。
出了胡同,阿白的尾巴在俞轻的脸上轻轻扫了一下,说道:“宿主,那一脚踹得不错。”
俞轻惊讶地看向阿白,阿白也看着她。
一人一虎四目近距离对视了。
阿白别别扭扭地转过头,“老子想吃烤鸡了。”
俞轻哭笑不得,心情因阿白的插科打诨振奋了不少。她去了趟市场,买了一只鸡和两斤晒干的野蘑菇。
进到家里时,篮子里又凭空多了一只鸡——另一只来自储物袋,还在京城时储备的存货。
等俞家的小黑门关上后,一个穿着布衣、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快速通过俞家,进了诚王家的大门。
诚王围着被子坐在炕上,正为难地看着碗里黑黑浓浓的汤药。
“主子,一口喝下去,再吃颗糖就不苦了。”小圆子耐心地劝着。
姬宴蹙着眉头,捏紧鼻子,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之后清茶漱口,这才把糖放到了嘴里。
“江流,怎么了?”姬宴看向刚进来的年轻男人。
江流拱手道:“启禀王爷,俞大姑娘给没种子种地的军户送高粱种去了,还跟刘胜家的下人打了一架。”
“哦?”姬宴用丝帕擦了擦唇角,动作缓慢,一丝不苟,“她被打了,严重吗?”
江流俊朗阳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有些艰涩地说道:“王爷,俞大姑娘把一个壮汉踢了,一脚踹出一丈远。”
“啊?”姬宴神色迷茫,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圆子替主子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礼国公府上的俞大姑娘?”
江流反问:“我跟王爷这么久了,你觉得我能不认识俞家大姑娘吗?”
姬宴感觉脑仁疼,遂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说道:“江流,写信给你师兄,多找几个人来,别怕花钱,我要五个功夫高、人品好的高手。”
“是,属下马上去办。”江流退了出去。
小圆子道:“主子是怕俞大姑娘……”
侍立一边的董嬷嬷说道:“圆子别胡说,俞大姑娘不像那般没有分寸的人。”
“主子是觉得,俞大姑娘虽是做好事,但在太子看来,会认为主子在收买人心。大燕关有十二万大军,太子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小圆子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愤愤道:“就知道他们兄妹不安好心。”
……
傍晚时分,俞轻带着一碗鸡茸粥来隔壁看姬宴。
鸡茸粥的主料是粳米、鸡茸和山药,大燕关没有山药,俞轻用蘑菇调了下味,味道相当可口。
姬宴吃得不快,但吃的量比中午多。
俞轻说道:“殿下,我这有个治疗风寒的特效药方子,要不要试试?”
姬宴靠在躺椅上,“我身子骨太弱,这样的风寒得过好几次,熬个七八天就好了,按说咳咳咳……”
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俞轻想,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凝神香的教训,他便也委婉起来了。
如此正好,她有方子却没药,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等魏家兄弟回来再看。
眼下最要紧的是副将刘胜强买土地一事,她势单力薄,联络姬宴共同进退才是上策。
“殿下,我上午出去走了走,听说不少军户没有种子种地,大片的良田荒着,怪可惜的,您看……”
已经先斩后奏了,这会儿还来假惺惺,难道目的是为了买种子的钱?什么东西!
小圆子气得差点把茶壶扔了。
姬宴手里的调羹“吧嗒”一声掉到了粥碗里,心道,这女人不但胆子大,信口开河的功夫也不错,到底又小看她了。
俞轻误会姬宴了,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心道,这就怕了?
胆小鬼!
既然如此,我非把你这只弱鸡拉上餐桌不可。
阿白“喵嗷”一声,尾巴尖在俞轻耳朵上蹭了蹭,“可怜见的,这厮真配不上你。”
“那你能帮我退婚吗?”
“不能。”
“不能就别火上浇油好吗?”
“不好,老子就喜欢看你抓狂的样子。”
阿白挑衅地在俞轻脸上拍了一巴掌。
俞轻一怒,想在阿白的尾巴尖上狠狠捏上一把,但又忍住了,“等我回去收拾你。”
阿白“嗷呜”一声,又在她脸上踩了一脚。
一人一猫毫无预兆地打起来了。
姬宴和他的下人们都在用一种关爱弱智的目光看着俞轻。
俞轻尴尬地笑了笑,“这畜生不懂事,让殿下贱笑了。”
她的“贱”字咬的很重。
姬宴觉得这句话哪里有些别扭,但到底没琢磨明白,便敷衍道:“畜生都是不懂事的。”
俞轻见姬宴没听明白,心里得意地哂笑一声,继续说道:“如果殿下愿意,我想买些粮种,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
姬宴道:“俞大姑娘仁善。”
果然避重就轻了。
不但不敢出钱,连边都不敢沾。
俞轻的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阿白更是凶狠地瞪了姬宴一眼。
这两眼,姬宴尽收眼底,顿感身边涌来了一股寒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他咬牙忍住颤抖的欲望,笑道:“皇上英明。”
这话有明显的讽刺意味。
俞轻听明白了,她起了身,“那是自然,不然大燕关怎会如此繁荣昌盛呢?”
这句话乃是双关语,有大逆不道的意味。
姬宴惊讶于俞轻态度上的强硬,但更为刚刚的心悸深感疑惑:那般让人恐惧的气场是俞轻的,还是那只猫的?
小圆子瞪圆了眼睛。
董嬷嬷也吓得不轻。
湖绿对政事没有了解,想的不多,安之若素。
待俞轻主仆走后,小圆子扶着姬宴上了炕,说道:“主子,俞大姑娘是不是有些……”他迟疑着,大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有些什么,咳咳咳……”姬宴一躺下就又咳了起来。
“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俞家的势力都在京里,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吧。”小圆子给姬宴掖了掖被角。
姬宴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为一点点利益得罪俞家,得罪我,她那么做没什么不合适。”
他要担心的人在朝堂里,是皇上,是太子一党。
翌日,俞轻先在镇上走了一圈,随后又往地里去了一趟。
一方面,她要关注孙家和领种子的其他军户,怕他们被人打击报复;二方面,她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种了地,被欺骗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糊涂和软弱。
她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
大概是俞家和诚王,以及大将军魏少轩的震慑力,她的日子风平浪静。
俞家大门外的台阶上经常出现一把菠菜,一把韭菜,或者一堆山野菜,都是领了种子的军户们送来的。
俞轻领了系统奖励的十个积分,又接了下一个任务:熟悉二十个大燕关人,交两个同龄朋友。
这个对俞轻来说有些难。
她之所以擅长奇技淫巧,就是因为不善交际。
但任务总要完成,不喜欢也要去做,俞轻开始更频繁地往镇上跑。
湖绿对俞轻反常地热衷于与外人攀谈的举动极为不解,还苦口婆心地进行了劝解,但都被她漠视了。
俞轻喜欢带樱草出去。
樱草是粗使丫头,长了双有神的大眼睛,五官不难看,只是肤色和体型差了点。
与湖绿的谨慎不同,她爱说爱笑,手上很有把子力气。
从孙老伯家门前过去,往西南方向走十几丈,有一处椭圆形平地,上面摆着碾子、磨盘、石臼等加工粮食的笨重工具。
这是军户们扬场的地方。
春季,此处是大家休闲玩闹的最佳场所。
不少小姑娘小媳妇在傍晚时分聚到这里,带带孩子,打打嘴仗,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热闹得很。
俞轻是被孙老伯的小孙女阿秋带过来的。
接到任务后,她除了去镇上、地里,更经常的是到这里坐一坐。
五天下来,她熟悉了不少种地的佃农,认识了杂货铺的老板娘,铁匠铺的两个老师傅,肉铺的屠户娘子,还有这里的三个小媳妇和两个小姑娘。
完成任务之余,还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
一个是小阿秋,另一个是小媳妇薛亚轩。
萧亚轩是京城人,六年前跟娘家人一起被流放到大燕关。回京无望后,她嫁了一个和她门当户对的人家,过的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差。
“我说,你们听说了吗,老白家那丫头要给蔡千户做小了。”
“一家子窝囊废,让姓蔡的抢了田地不说,还把女儿送过去让人糟蹋。”
“嗐,那丫头自己乐意,尽管给人做小,总能传红挂绿吃香喝辣不是?比当佃户,顶着太阳种大地强多了。”
……
薛亚轩见俞轻看着她,遂凑过来小声解释道:“那位千户大人人品还成,无论人还是地,给的银子都不少。白大妹妹是个精明能干的,过去做小未必吃亏。”
俞轻点点头,连俞依依那样的都不得不给齐旻做小,更何况这些已经跌落到尘埃里的军户家的女儿呢。
不可否认,有时候人争不过命。
“诶诶诶……那谁来了。”一个面对着来路的中年妇人忽然喊了一嗓子。
薛亚轩和其他几人立刻起了身,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朝扬场南边去了。
樱草道:“姑娘,那个谁是常宁侯贾家的佃户,叫吴翠花,嘴巴大,最喜无事生非,这儿的姑娘媳妇们都怕她。”
尤其怕大家伙儿跟俞轻说什么——俞轻从某种成程度上讲,是朝廷的细作。
俞轻明白个中的潜台词,站起身,朝场外走去。
刚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一个瘦小枯干、颧骨极高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见到俞轻喜笑颜开,快步走上来,东倒西歪地福了福,正要说话,却见俞轻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走了。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想发脾气又不敢,怨毒的目光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妇人们,脚下一跺,又转身追俞轻去了。
“俞大……”
“姑娘快回家,世子他们带着圣旨回来了。”湖绿的声音先于吴翠花抵达,成功地阻住了后者的脚步。
俞轻吓了一跳,紧着几步迎了上去。
第14章
“谁来传旨?”俞轻问道。
“大少爷说,来的是礼部侍郎田大人。”湖绿道。
俞轻歪了歪头,不是太监了,这么正式,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她心里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进了诚王宅邸,正堂已经摆好香案了。
她和姬宴一起接了旨。
圣旨所言的确是大事,但也的确不是好事。
这是一道要求姬宴、俞轻在一个月内完婚的圣旨。
钦天鉴拟定了两个日期,一个是四月二十,一个是五月初八。
四月二十日子太近,他们回不去,五月初八就逃不掉了。
俞轻有些懵,不知广安帝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自食其言——明明说好半年后大婚的。
她不明白,姬宴却猜到了。
一来,俞一帆与魏家兄弟过从甚密,姬易担心他从中浑水摸鱼;二来,也可能是俞依依和太子看不上俞轻,不想让她好过;三来,广安帝和太子在向他施压,警告他,不论在哪儿,你都得听老子的。
至于俞轻帮助军户种地,在边关声望鹊起的消息应该刚传到京城不久,从时间上推断,圣旨颁下来时,太子还没收到这个消息。
如果当真收到了,那么,这个圣旨就不一定能颁下来了。
以俞在铭等人的狡猾,他们又怎肯白白让他承了这一份好名声呢。
送走田大人,三个少年坐在堂屋里面面相觑。
俞一帆一拍高几,朝姬宴吼道:“殿下病了是因为我家妹妹没照顾好吗?只要我家妹妹照顾你,你就永远不会生病了吗?这是都什么事儿嘛!”
圣旨上没说提前成亲的理由,但他收到了俞在越的亲笔信。
皇上说,姬宴之所以生病是因为身边没有稳妥的女人照顾,然而正妻未进门,侧妃登堂入室不成体统,索性提前了婚期。
这些都是扯淡!
如果真的关心,怎能不派两个太医来。
俞轻不相信这些借口,但也暂时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她说道:“哥你息怒,殿下也是受害者嘛。”
姬宴不喜欢她,这么快就大婚,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受害者?这是什么话,他哪里受害了?”俞一帆想不明白。
姬宴明白俞轻说的“受害者”是什么意思,害怕挨大舅兄的揍,赶紧说道:“此事确实因我生病而起,也不知哪个混账拿着鸡毛当令箭,偷偷摸摸地把消息传到京城去了,咳咳咳……”
魏家兄弟虽请来了隐州名医关大夫,带回了不少对症的好药,可这场病却一直没好利索。
俞一帆讥讽道:“院子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还出了细作,殿下可真是能干极了?”
“咳咳咳……”姬宴直勾勾地看着俞一帆,咳得脸都红了,白皙的食指指着俞一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圆子和董嬷嬷愤怒地瞪着俞一帆。
奈何兄妹俩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聊了起来。
俞轻道:“哥你息怒,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哥担心我,成亲后再来大燕关陪我多住一段时间便是。”
俞一帆道:“对,哥到时候一定陪你回来。”
尽管俞轻天天折腾他,但他知道妹妹是为了他好,再说了,他妹妹有那么多厉害手段,他要是留在京城岂不是什么都看不着了。
才不要呢。
俞轻点点头,起了身,嘱咐姬宴不要动气,好生将养,拉着亲哥施施然告辞了。
姬宴的几个下人气得大眼瞪着小眼,却偏偏发作不得。
……
田大人刚到,马上离开大燕关不可能,这就给了俞轻缓冲的时间。
第二天,小五押回来的五大车高粱米运到了——总共三千斤。
每天中午舍一次,足够十天的量。
沈清做事周到,不但赠了一车米,还置办了三个大锅和六把大勺,以及一些腌制好的咸肉。
第二天上午,微风,天色晴好。
老张和老王在胡同口搭个了简易窝棚,起了三个大炉灶。
小凌子和小成子去镇上买两车柴火。
俞轻和三个丫头洗米做饭,多半个时辰后,飘着肉香的粘稠的高粱米粥就熬好了。
小阿秋和她的弟弟们帮俞轻把此事宣扬出去,大燕关的军户们端着碗筷,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诚王宅邸。
江流禀报道:“殿下,真的开始舍粥了。今天有练兵,来的都是中老年人和妇孺,属下一个个看过来,大多男人都有残疾,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唉……真是太惨了。”
“咳咳咳……”姬宴一咳嗽就停不下来,他的病情似乎又重了些,“知道了,就由,她去吧。”
左右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收买一次和收买两次三次没什么区别。
董嬷嬷递上一杯热茶,说道:“主子,是不是把关大夫请过来,奴婢觉着今儿比往日重了。”
姬宴闭上眼,闷闷地咳嗽两声,“不必了。”
人生再长也不过区区几十年,他苦了整整十七年,每天度日如年,一辈子没过完却仿佛过了两辈子。
太辛苦了。
有人说凡事要往前看,可前路上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和一个孤拐的女人生几个孩子,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无聊中重复下去?
结局清晰明了,他欺骗不了自己。
那是一条不归路,风景再好,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宿命。
唉……
若非想亲眼看着那些人覆灭,这样的苦他一天都不愿意受。
或者,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怎么也得死在他们后面吧。
“去找吧。”姬宴改变了主意。
董嬷嬷喜出望外,抹了把眼泪,“诶,好,奴婢这就让小圆子走一趟。”
关大夫是隐州人,这几天住在亲戚家里。
小圆子领着人和药回来时,正在同下人们舍粥的俞轻看见了。
她不擅长医术,但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擅长制药。
不然……帮他一把?
既然注定成亲,她注定迈不过这一关,就不能随随便便做了寡妇。
退而求其次,如果姬宴不同意谋反,那么绑架他,让他做个傀儡也是使得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嘛。
俞轻看了眼规规矩矩排队的军户们,同小五交代一声,回家去了。
俞一帆从隐州回来时,按方子买了不少草药,俞轻昨晚炼了一小瓶,放在书架上了。
可惜俞家来的都是少年人,天气还暖和,着实没有谁生过病,不知其疗效如何。
她倒了两粒,用一只新帕子包好,然后给小五他们送了壶凉茶,目送关大夫走出胡同后,这才去了诚王家。
小圆子对俞轻的态度更差了,若非还谨守奴才的本分,只怕早就挥拳相向了。
俞轻毫不在意,瞧了一眼正在廊下熬药的董嬷嬷,大步进了姬宴的起居室。
“殿下,我给你送药来了。”她也懒得虚与委蛇,单刀直入。
她把手帕扔在姬宴身上,“中午一粒,晚上一粒,你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一粒?
不是汤药!
姬宴先是起了一些心思,随即想起俞轻在燕山上的表现,又是一百个不信了。
俞轻一直在注视他的眼睛,揣度着他的心思,见状讥讽地笑了笑,“殿下,你死了我就是寡妇,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害我自己?言尽于此,告辞了。”
她转身就走,步履轻快,蟹壳青色的褂子带起一阵微风,衣摆蹁跹地出了起居室。
这丫头活得还真是肆意呢?
姬宴有些羡慕。
小圆子想要去送俞轻,又怕姬宴吃下这两颗来历不明的药,左右为难片刻,到底留了下来。
“主子,我拿去扔了吧。”
姬宴摇摇头,收回视线,拿起身上的帕子,打开了。
这是两颗药丸不大,外形乌溜溜,药香浓郁,一看就是好东西。
帕子是白色丝绸所制,四边绣着简单的蓝色回纹,中间一片空白,虽不精致,但极实用。
“倒杯水来。”他决定试试。
“主子,万万不可……”董嬷嬷也进来了。
姬宴摆摆手,“她说的对,我死了对他们兄妹没有任何好处,这就是好药,拿水来吧。”
他淡淡地看着小圆子。
城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每当姬宴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倒水,吃药。
小圆子和董嬷嬷不敢离开,很怕他们一走,姬宴就会有天大的不测。
然而都没有。
姬宴睡着了,呼吸均匀,安静得像个孩子。
到晚上,他又用了第二丸,一宿未咳。
晨起时,身体轻盈,充满了力量。
洗漱完,姬宴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难以置信地问董嬷嬷:“嬷嬷,你岁数大,以前见过这样的丸药吗?”
董嬷嬷摇摇头,“奴婢没见过,奴婢倒是御医说过,汤药的疗效比丸药更好些呢。”
小圆子道:“主子,有没有可能里面加了虎狼之药?”
姬宴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了一丝嫌憎,“如果你再这样无端诋毁俞大姑娘,大婚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圆子赶紧跪了下去,自己扇起巴掌来,“奴才错了,主子息怒。”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有心里创伤,所以才觉得人生没有意思。
其实,人生多好啊,好不容易来这世上走一遭,我们务必要好好体验体验,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爱自己爱的……
反正也要死,为什么不好好走到最后呢。
共勉!
第15章
关大夫认为姬宴的病情不大乐观,傍晚时又来了一趟。
岂料姬宴的病容一扫而空,正在天井里生龙活虎地踱着步。
关大夫惊讶得有些怀疑人生。
进起居室前,他悄悄问了小圆子一句,“公公,老朽中午时是来过一趟吧?”
小圆子点点头,却没敢说什么。
姬宴在躺椅上躺下,关大夫细细诊了脉。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关大夫带着一脑门的疑惑起了身。
姬宴问道:“关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可有……”他措了下辞,“可有什么亏空吗?”
“王爷的身体,”关大夫蹙着眉,略一思忖,说道:“风寒虽然好了,但……”
姬宴心里咯噔一下,尽管他不认为俞轻会害他,但担心总是有的。
小圆子和董嬷嬷紧张地问道:“但是什么?”
关大夫被二人吓了一跳,捋了捋胡须,慎重又慎重地问姬宴:“王爷是不是常常情绪低落,失眠多梦,胸闷,少食,对很多事没有兴趣,开心不起来呢?”
姬宴轻轻吐了口浊气,只要身体没被虎狼之药毒害就好--他可以病死,却不能蠢死。
小圆子和董嬷嬷喜笑颜开,“对对,我家主子是这样的。”
关大夫心道:有病吧这是,肝气郁结可不是小病,不少人因此自杀,这俩货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王爷,肝气郁结这种事可大可小,《内经》有云,形生神而寓神,神能驾御形体,形神统一,才能身心健康,尽享天年呐。”
“大燕关虽是边缘之地,但风景秀美,人杰地灵,此处往东三十多里是大海,闲暇时坐上一坐,可让心境开阔,王爷该多去走走。”
姬宴点点头,关大夫是个好大夫,这话虽有说他心胸狭隘、思虑过甚之意,却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指出来了。
他说道:“关大夫的意思我明白,这些日子有劳了,耽搁这么久,家人也该着急了吧。”
关大夫心领神会。他来这里有些日子了,早就归心似箭了,闻言立刻起身告辞。
……
俞轻舍粥,并没有抛下魏少轩一家,毕竟魏智飞和魏智扬也一起去了隐州。
她让人对外宣称,舍粥一事由诚王起头,魏大将军支持,俞一帆亲自操持,三家都没落下。
所以,回京城时,舍粥之事就交给了柳黄樱草两个丫鬟,以及小凌子和小成子两个小厮共同操持。
魏智飞和魏智扬负责把控大局,力求做到不出岔子。
回京的路上走了七天,在进京那天,俞轻收到了二百个积分——这说明舍粥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她花二百买了第二块灵田,种了豆子。
一块灵田一亩地,第一块地种的是高粱。如今已经成熟了,俞轻用神识将其收割,堆放在几个储物袋里。
剩下的一百个积分,俞轻升级了炼器台:可炼凡器和下等灵器。
但凡是灵器,必定少不了阵法。
阵法是灵器的灵魂,系统会按照俞轻的神识水平和炼器台的等级提供相应的阵盘。
……
兄妹俩回家时俞在越和俞在铭都不在。
二人先去看望俞老夫人。
磕了头,俞轻却始终没听见“起来吧”这句话,一般来说,老夫人这是生气了。
她说道:“祖母息怒,一切都是我的错。哥哥只是好心送我出城,是我觉得害怕,才在哥哥的点心里下了药,带他到了费县。”
“你居然也会害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俞老夫人冷哼一声。
--她要是害怕就不会抗旨不尊,她要是害怕就不会先斩后奏。
俞轻点点头,“祖母,孙女虽然胆子不小,但大燕关与大金仅仅隔着一道关隘,孙女举目无亲,确实有些怕的。”
她半个月后大婚,即便是天大的错,老夫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施行家法,顶多禁足。
再说了,她被送去大燕关,难道不该派个长辈或者兄弟随行吗?
既然他们无情在先,就不该怪她设计在后。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也懂这个道理。
她对俞一帆说道:“既是如此,祖母就饶你一次,好好同你父亲告个罪,把这一个多月的功课补一补。”
“都起来吧。”
兄妹俩站了起来,与继母童氏,以及俞依依和几个兄弟姐妹见了礼。
童氏今年三十一,是诚意伯家庶女,容貌美艳,学识和见识有限,但人不算坏。
膝下三个儿女。
俞轻的三弟俞一坤今年十二岁,五妹俞琬八岁,还有个小弟弟,去年刚出生。
童氏一向把孩子们看得很重,俞轻性子孤拐,俞一帆是个纨绔,她怕孪生兄妹对孩子们下手,平日里看得很严,很少让他们兄弟姐妹私下接触。
大家关系一般,就是个面子情。
打个招呼,全了礼节,就再没有别的了。
只有俞依依还是那么热情。
“姐姐,大燕关风景美吗?”
“听说离海边很近,夏天不热,是个极好的消暑之地呢。”
“海里的鱼好吃,还是河里的鱼好吃呀。”
“听说大金的军队就驻扎在外面,你有没有……”
俞轻懒得听她聒噪,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问道:“我只去过隐州的海边,风景尚佳,其他都不太了解。如果祖母和二叔同意,你过去看看就知。”
“啊?”俞依依就像一架被突然崩断的琴弦,不但声音哑了,而且还伤到了手,张着小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俞轻,“姐姐嫌我多嘴了吗?”
于是,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谴责地看向俞轻。
俞老夫人道:“轻轻,你妹妹只是好奇,你好好回答就是。”
俞轻笑了笑,“祖母,我很了解依依,她既然这么问了,就必定想去了,那不如亲自去看,孙女是个锯嘴葫芦,说不太好。”
俞一帆“嗤嗤”笑了起来,锯嘴葫芦还能说这么多,也是不容易了。
俞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姐妹年龄相仿,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得更远。轻轻啊,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性子不要总是那么别扭。”
“是,祖母。”从老人家的角度,这话是再好不过的,俞依依将来是太子妃,乃至于皇后,她一个小小的郡王妃实在不够看。
……
俞轻从稻香院告辞出来,与太子姬易又对了个正着,她屈了屈膝,“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怎么,表妹连大表哥都不愿叫一声了吗?”姬易轻轻摇着一把沉香木扇骨的雕花折扇,目光森冷,唇边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仪态潇洒风流。
俞轻反问:“大表哥缺我这么一个性子孤拐、心胸狭窄、粗鄙鲁直的表妹吗?”
姬易眨了眨凤眼,他好像经常说这话,可她怎么知道的呢?
“不缺的,是吧依依?”俞轻转过头,看向面红耳赤的俞依依。
作者有话要说: 肝气郁结,在西医上很可能是抑郁症,嗯,男主也有点这个意思,女主会“治”好他的。
第16章
俞依依拒绝回答俞轻的问题,朝姬易福了福。
俞轻也不介意,又道:“太子殿下打算去大燕关看看吗?”
她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姬易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以为俞依依同俞轻说了什么。
俞依依立刻摇了摇头。
姬易眨了眨眼,“孤要去隐州,大燕关不一定成行。”
这句话还是作证了俞轻的猜测,俞依依的脸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俞轻哂笑两声,福了福,“殿下进去吧,旅途疲累,民女回去休息了。”
俞轻溜溜达达地走了。
“什么东西!”姬易骂道。
俞依依看着她的背影,说道:“长姐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吧,如果嫁到大金必死无疑,换成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姬宴“唰”地一收扇子,冷笑道:“她就是自私,作为长姐,作为武国人,她难道不应该吗?”
俞依依摇了摇头,娇俏地笑了笑,“我知道表哥对我好,但这件事长姐真的没错。”
姬易用扇子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走吧,陪孤去花园走走。”
……
俞轻告辞姬易时,姬宴刚给广安帝行完三拜九叩大礼。
“平身吧。”广安帝笑眯眯地说道。
“谢父皇。”姬宴在小太监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病好全了吗?”广安帝正在写大字,笔走龙蛇地写了个“病”字。
姬宴捂着嘴咳了两声,说道:“多谢父皇关心,臣很快就能好全了。”
关大夫走后,他的病好了两天,回来的路上又反复了起来——当然,这是假装的。
广安帝皱了皱眉,看了看小太监。
小太监心领神会,立刻把门窗都打开了。
清新的风吹进来,广安帝松开眉头,又拿起了毛笔,“听说俞一帆给大燕关的军户们舍了粥,这是谁的主意,你的吗?”
何老太监锐利的目光紧紧地定在姬宴脸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姬宴道:“这是俞家大姑娘的主意,臣一直病着,粥棚搭上后方知此事。臣本想阻止,但考虑到已经成了事实,便只好随其去了。”
在他带去大燕关中的护卫和下人中,只有董嬷嬷、小圆子、江流是他的心腹,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护卫是他的人,其他都是广安帝以及各个皇子安插的细作。
这样的事,他一般会主动让广安帝的人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也没办法隐瞒。
这跟接到的密折相符,广安帝满意地写下了“真”字。
姬宴叹了一声,“以臣的浅见,俞大姑娘此举很不妥,这两年,北方年景不好,大燕关的军户们过得很苦,但并非过不下去。俞大姑娘此举虽是好意,但也可能变成坏事,今天送了明天怎么办?明天送了后天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武国国库空虚,做事要瞻前顾后才能更加稳妥。”
“请父皇放心,待成了亲,臣必定对王妃严加管束。”
广安帝眼里有了一丝惊愕,研判的目光在姬宴漂亮的桃花眼上停驻了好一会儿,见其始终面不改色,这才说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他扔下毛笔,接过老何递过来的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动:“这张“真”字,朕送给你。还有那棵老参你带回去,补补身子,回吧,让御医好好看看你的病,看看为何拖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臣拜谢父皇。”姬宴长揖一礼,抱着小太监送来的人参匣子一步三摇地出了殿门。
广安帝在龙椅上坐了下来,问何公公:“你觉得诚王的话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这……
何公公回想着姬宴刚刚的表情,的确没有什么异常,遂涎着脸跪在地上,笑道:“启禀皇上,奴才哪懂这些啊,皇上快饶了奴才吧。”
广安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他喝了口茶,自语道:“不管真假,诚王胆小是真的,一个有些反骨的弱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距离大婚只有十几天,时间仓促。
尽管需要亲自做的事不多,但俞轻依然忙碌不已。
嫁妆她不管,俞家爱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哪怕不准备,她也毫不在意。
毕竟,她是要抛弃俞家的,俞家越薄情,于她越有利。
试穿喜服,试戴王妃规制的头面,保养皮肤,购买绫罗,还要去牙行挑几个可心的丫鬟小厮,找两个愿意去大燕关的厨子,等等。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大婚日。
俞轻早早起床,沐浴、更衣、绾发、上妆……最后像傀儡人一般被喜娘和女官操纵着去了正院正堂。
俞在越、俞在铭,以及俞老夫人、童氏、二婶张氏等长辈都在。
俞轻恭恭敬敬地给俞老夫人磕了头,“孙女恭听祖母教诲。”
俞老夫人道:“今天是轻轻的大好日子,妇德祖母便不再说了,祖母只希望轻轻宽以待人,也宽以待己,人没有完美的人,物也没有完美的物,就不要太苛责了,过刚易折,知道吗?”
俞轻三叩首,诚心受教。
俞在越道:“你祖母说的都对,我就说一句,既然嫁了人,就好生呆在家里操持后院,其他的事不用你管,更不用你做,懂吗?”
“是。”俞轻低下头,掩饰了唇角的一丝讽笑。
俞在铭也道:“诚王是皇子,身份特殊,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他。如今诸位皇子野心勃勃,太子更是虎视眈眈,大燕关地位敏感,大侄女,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俞轻心道,糊涂又怎么样,不糊涂又怎样?
即便知道武国的江山只有三年,你们的目光依然短浅,歌舞升平,结党营私,对边关不闻不问。
不反便只能等死,反了才能多一条活路。
这个决定一点儿都不难做。
“多谢三叔教诲。”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又叩了三个头,“俞轻从今起拜别诸位长辈,请诸位长辈务必保重。”
她站起身,看了看喜娘,示意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喜娘惊讶地目光一闪而过,把到嘴边的“不哭嫁吗”咽了回去,“吉时已到,起轿。”
俞一帆穿着喜庆的红色常服,抹着眼泪从外面走了进去,哽咽着说道:“妹妹,哥背你出去。”
他在俞轻身前蹲了下去。
“谢谢哥。”俞轻趴在他背上,搂紧了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哭什么,这个家有什么好呆的?”
俞一帆瓮声瓮气地说道:“从今晚上起你就姓姬了,哥就是想哭。”
俞轻心里有些酸,但眼泪是没有的,“去了大燕关,咱们兄妹还是住隔壁,比在家近多了。”
“哥你这几天乖一些,千万不要露出想走的苗头来,知道吗?”
“嗯,知道。”俞一帆点点头,“妹妹放心,哥都省得。那小子迎都不迎,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哥必须陪你去。”
第17章
俞轻一坐上喜轿就进系统了。
炼器台升级后,对神识的要求也提高了,满足二阶是基本要求,等级越高,就越能使用好的阵法。
所以她现在只要闲着,就必定在修炼神识。
姬宴才被封王不久,府邸还未准备,喜房设在他之前住的西五所——在后宫最后面的一排院落的西数第一家。
俞轻下轿后,被湖绿和女官扶着进了喜房。
命妇们上了前,叽叽喳喳地恭贺一番。
俞轻一一谢过,便再不多言。
命妇们知道俞轻话不多,性子孤拐,也不自找不快,仨人一群俩人一伙地聊着,只盼着合卺礼的吉时快快到来。
俞轻不急,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床上,继续修炼神识。
“俞大姑娘还是这样不苟言笑。”
“可不是,跟诚王殿下也算绝配了。”
“哈~靖王妃说的极是。”
……
“诚王殿下到。”
“吉时到。”
姬宴顶着黑眼圈,一步三晃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彩色绒线绣的蟒袍,俊雅清丽有余,辉煌霸气不足。
命妇们静了一瞬,随即又“嗡”成了一片。
“这是病了吧。”
“听说一直没好利索。”
“啧,这小身子骨……能成吗?”
“咳咳咳……”姬宴在俞轻身边站定,忽然咳嗽起来。
喜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负责司礼的女官送上了象征称心如意的喜秤。
姬宴挑起精致繁复的红盖头,露出俞轻那张肤色白皙、妆容澄净的脸来。
没有娇羞,也没有不安,俞轻垂着头一动不动。
有人调1笑道:“这新娘子俊的哟,跟咱们诚王殿下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确实确实。”
“新娘子害羞了呢。”
姬宴离得近,看得很清楚,俞轻根本不是害羞,像是睡着了。
在这个时候睡过去了,几乎颠覆了他对女人的全部认知,不知该怎样思考和判断。
在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和事。
姬宴有些不安。
女官离得稍远,且有姬宴挡着,不知俞轻有异,继续了下一个环节。
结发。
两人的头发是早上梳头时准备好的。
湖绿和小圆子各拿一缕,缠到一起,这一桩便也完了。
再下来是撒帐。
姬宴挨着俞轻坐下。
此时的俞轻还在系统里凝神修炼。
阿白睁开眼,爪子在俞轻腿上拍了一下,“宿主,你正成亲呢,能不能认真一点。”
俞轻警醒了,睁开眼,把阿白抓起来,揪着它的两只耳朵问道:“你怎么又到我身上来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公的,我也是个成了亲的女人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趴知道吗?”
“老子还在幼年期,相当于你们人类的两岁。”阿白“喵嗷”一声,“还成亲呢,人都没拿你当媳妇。”
这倒也是。
俞轻点了点头。
“诶唷!”撒帐开始了,她的额头被一个糖块砸中了。
她捏捏阿白毛茸茸的腮帮子,从系统里退出去,正好避开对着面门飞过来的一枚铜钱,然后用衣襟接住了几颗花生和大枣。
她这番动作就像诈尸了一般。
“咳咳……咳咳……”旁边的姬宴吓了一跳,剧烈地咳起来,期间还用余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俞轻蹙了蹙眉。
在回来的路上,她也听见姬宴咳嗽的声音了,但却始终没见他找大夫。
为什么呢?
是在装病,还是真的没好?
难道她的丹药失效了?
撒帐结束,俞轻满腹疑问地接过女官递过来的玉瓢,面无表情地和姬宴勾起手臂,准备饮合卺酒。
玉瓢上有连着的红线,二人被此线约束,彼此间的距离不超过半尺。
“喵嗷!”一只白猫不知从哪里钻进了喜房,纵身一跃,直接扑到俞轻的后脑勺上了。
俞轻毫无防备,脑袋向前一冲……正好与俯就她身高的姬宴撞了正着——二人近距离相对,她的唇避无可避地落在了姬宴的唇角上。
酒洒了。
人惊了。
现场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这是哪来的野猫?”
没人回答她。
好几个下人冲进来捉猫。
阿白站在横梁上,得意地看着俞轻,传音道:“你掐我,老子就治你,气死你。”
俞轻道:“你给我等着。”
“老子等着呢,来啊。”阿白迈着小方步,在横梁上闲庭信步,蔑视地看着俞轻和几个喊打喊杀的太监宫女。
姬宴用手背擦擦唇角,一抹红润染上白皙的手背。他又狠狠擦了两下,闷闷地说道:“罢了吧,那是王妃养的家猫。”
庄重的合卺礼被阿白搅和了。
二人匆匆喝了杯酒,便走完了今夜的所有仪程。
对,就是所有——像圆房这种事,二人都没想过。
观礼的人散了,阿白也不见了。
下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床铺和房间,很快就退了出去,只剩下湖绿和小圆子伺候着。
俞轻身手矫健,先抢占了净房,仔仔细细地洗了半个时辰。
出来时,姬宴正躺在一张新躺椅上看书。
烛火摇曳着,散了一地的大红色蟒袍光华流转,衬得姬宴的脸色格外苍白难看。
俞轻想,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要被拔毛去皮的锦鸡,好看是好看,但一拧脖子就玩完。
“我……”她想把床让他,她睡这把躺椅。
“我今日身体欠佳,圆房就免了吧。”姬宴慢腾腾地起了身,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与俞轻擦肩而过。
什么东西!
俞轻脸上一热,一种被人嫌弃的羞辱感油然而生。
“弱鸡!”她大声说道。
这个词是微澜界的修真者用的,武国基本上没人用。
但“弱”和“鸡”的意思都极明显,聪明如姬宴不可能听不懂。
他脚下一顿,长长的礼服差点绊摔了自己。
小圆子赶紧上前扶住他,愤怒地回头看了过来。
俞轻道:“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样子,你瞪谁呢?”
“你……奴才……”小圆子到底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低下头,又转了回去。
俞轻心里痛快了一些,施施然在躺椅上坐下了,说道:“我是想说,既然王爷身体不好,就这把躺椅给我,床归你。”
姬宴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尖,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扭头快步进了净室。
俞轻朝湖绿笑了笑,“帮我把头发绞干。”
湖绿担忧地说道:“娘娘……”
“叫姑娘。”俞轻打断了湖绿。
湖绿道:“姑娘,这不合适,万一叫惯了,岂不是让人诟病?”
俞轻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点点头,“随你吧,一个称呼而已。”
湖绿把俞轻的头发卷了卷,然后用手巾包裹,拧紧,“娘娘,王爷这样,将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俞轻微微一笑,“怎么过呀,跟以前一样过呗。”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净房那边,示意湖绿放开她的头发,悄悄走了过去。
在门口站定。
猛地一拉门。
“诶呦!”小圆子从里面扑了出来,五体投地地摔在俞轻脚下。
俞轻略略弯腰,俯视着小圆子,“小圆子公公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你放心,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却大度得很,断不会做出听人墙角那等下作之事的。”
“是不是,王爷?”
净房里传出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真是刻薄!
小圆子心里嘀咕着,一咕噜爬了起来,梗着脖子大声解释道:“奴才想出来取条手巾,不巧和娘娘碰上了,还请娘娘恕罪。”
俞轻道:“小圆子,有理不在声高。罢了,我和一个奴才争什么,就当它是不巧吧。”
她说完就走,不再给他机会反驳,迈着方步回去了。
小圆子有理讲不出,憋得脑门疼,咬牙去柜子里寻了条大手巾出来,愤愤地回去了。
俞轻原本想与姬宴商讨一个章程,以达到互不影响、互不干涉、乃至互相保护三个目的。
但姬宴在净房里呆了很久,她等了不到一刻钟,就丧失了耐性,在湖绿铺好的躺椅上睡下来,直接进了系统,继续修炼神识。
姬宴出来时,喜房里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躺椅上的俞轻睡得极安详,若不是鼻翼微微翕动着,他几乎以为她死了。
烛火下的俞轻秀色可餐。
额头饱满,睫毛又长又弯,唇色红润。
那双漆黑深邃,让人心悸的双眸合上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像朵月色下的睡莲。
姬宴下意识地抚上唇角,又触电一般地拿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了眼净房,见小圆子没出来,又看了看俞轻,这才快步朝床榻走了过去。
这一夜没有凝神香,但姬宴睡得非常安稳。
晨起时,俞轻已经穿戴整齐了。
她今天穿了件正红色妆花褙子,绾着飞仙髻,端庄得有些老气。
“王爷……”俞轻叫了一声,目光落在姬宴唇角旁的淤青上,脸颊上渐渐染了些红晕。
昨天她只顾着生阿白的气了,下意识地忘了这件尴尬事,如今再次面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诶呦,都青了!主子,奴才这就去取药膏。”小圆子也注意到了。
俞轻撇了撇嘴,这点小伤居然也要上药膏,连个妇人都不如了。
罢了,就当亲了个妇人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红晕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恭喜王爷,恭喜娘娘,老奴丁嬷嬷求见。”门外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
小圆子吓了一跳,说道:“王爷,丁嬷嬷来取喜帕了,这可怎么办?”
姬宴的脸红了。
俞轻也是。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可怎么办?”
第18章
俞轻三辈子都没正经成过亲,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清楚。
姬宴对外宣称身体虚弱,对某些想爬床的宫女防范极甚严,对此一知半解。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丁嬷嬷进了屋。
丁嬷嬷笑眯眯地行了礼,说道:“恭喜王爷,恭喜娘娘,祝王爷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老身奉皇后娘娘之命,为取喜帕而来。”
“啊……”俞轻不知如何应付,只好看了看姬宴。
姬宴镇定下来了,在太师椅上安坐,说道:“丁嬷嬷怕是要白走一趟了,本王身子骨弱,风寒一直没好。”
他上床睡觉时还琢磨过:床上铺了喜庆的红褥子,为何还要铺张晦气的白帕子呢,怪不吉利的。
“啊?”丁嬷嬷有些吃惊,眨眨黑豆似的小眼睛,同情地看了俞轻一眼,“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
俞轻的视线与她对个正着,大概读懂了其中的真意,尴尬一扫而空,笑眯眯地看了看姬宴,轻松松地补上了一刀,“王爷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姬宴乜了俞轻一眼,垂下头,说道:“小圆子替本王送送丁嬷嬷。”
用完早膳,新婚夫妇去坤宁宫拜见广安帝、皇后俞氏,有分量的后宫嫔妃,以及宗室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
认亲结束后,俞皇后把俞轻留了下来。她是俞在越的亲妹妹,也是俞轻的亲姑姑。
姑侄二人在贵妃榻上相对而坐。
宫女上了茶。
俞皇后说道:“诚王身子不好,有些事情你得学会体谅,切不可心生怨怼,知道吗?”
俞轻弯了弯唇角,心道,你们为了你们喜欢的人,牺牲我们这些不被喜欢的人,还得让我们不怨怼,未免太霸道了吧。
“知道。”她犟是犟,但懂得识时务。
身处京城,自该学会小心地说每一句话,谨慎地走每一步路,不然她和姬宴恐怕连大燕关都回不去。
“真是好孩子。姑姑知道,你虽不爱说话,但心里有数,很有内秀。”
“在这方面比依依强,那孩子什么事都爱摆在脸上。”提起俞依依,俞皇后娇艳的脸上有了笑意。
侄女肖姑,她和俞依依有六分相似,这也是她格外喜欢俞依依的关键原因。
俞轻低头摆弄着茶杯,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俞皇后皱皱眉,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在俞轻厚厚的刘海上逡巡片刻,又道:“你们姐俩年纪相仿,再过两三年,她和太子也该成亲了。你们俩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互相帮扶是免不了的,你好她也好,她好你也好,你说是不是?”
俞轻放下杯子,抬起头,说道:“是的。所以,只有依依好了,我和姬宴才有活路,对吧姑姑。”
她这话简单粗暴,直指皇后用亲情隐藏起来的核心内容。
俞皇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表哥是你亲表哥,依依更是你的亲妹妹,本宫说的是骨肉亲情,跟死活有什么干系?”
俞轻有些不耐烦了,“姑姑放心,诚王一穷二白,连身子骨都是最差的。不瞒您说,他在边关放个屁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熏着旁人。这样的人要是能反,咱们武国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坤宁宫里响起几声窃笑。
俞皇后也想笑,但又觉得俞轻太放肆,不该纵容,便又努力把笑意收了回去,表情就像便秘了一般的难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俞轻一语双关道:“姑姑就不要苛责侄女了吧,侄女在大燕关接触的都是军户家的小儿女,她们说话就是这样,虽然不雅,却很痛快。”
她跟军户打交道,结交面有限,就更不可能反了。
俞皇后听懂她的意思了,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还是这般鲁直,将来会吃大亏的。”
“罢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姑姑不说这个了。”
“姑姑今儿个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舍粥的事,你且说说,怎么就想起这一桩了呢?”
俞轻对此早有准备,故作惊讶地说道:“三年后武国就要亡国了,军户们只有吃饱了饭,练兵时才有力气,将来才能保住我们武国。侄女人就在大燕关,想起这一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俞皇后哑口无言。
俞轻从坤宁宫出来时,姬宴正在外面踱着步子,两人目光一碰,又各自弹开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俞轻知道,如果不成亲,他们还能维系一种陌生人的关系,如今成了亲,她就是姬宴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到西五所。
俞轻卸了钗鬟,换上道袍,在躺椅上安顿下来,修炼神识去了。
姬宴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快到中午时收到了从坤宁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他缓慢而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董嬷嬷听来的话:“诚王一穷二白,连身子骨都是最差的。不瞒您说,他在边关放个屁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熏着旁人。这样的人要是能反,咱们武国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请主子息怒。”小圆子觑着姬宴,弱弱地劝了一句。
姬宴哂笑一声,“息怒,息什么怒,我哪里敢怒,连放屁都要看你们的脸色了呢。”
小圆子和董嬷嬷赶紧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这时候,门房的小太监喊道:“王爷,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一匣子东西来。”
姬宴往椅背上一靠,立刻换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去看看吧。”
小圆子出去一趟,把匣子拿了进来,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啪”的一声合上了匣子,说道:“主子,里面装的是您用不上的药材,奴才这就把它送到库房去。”
“什么东西,虎鞭还是鹿鞭?”姬宴淡淡问道。
小圆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鹿鞭。”
“就知道他没那么大方。”姬宴冷哼一声,拿起书,遮住了渐渐变红的脸颊。
这天下午,他一反常态地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
三朝回门时,俞轻和姬宴刚拜完俞老夫人,宫里就来人了——大燕关八百里加急,齐旻于两天前攻打了大燕关。
二人被召到养心殿。
广安帝面色铁青地站在御案之后,一见俞轻就吼道:“你给朕跪下!”
俞轻犹豫片刻,双膝到底轻轻落了地,正好压在一份被茶水打湿的奏折上,墨从里面晕染出来,黑黢黢一片。
姬宴挨着她跪下。
广安帝道:“欺君之罪,罪无可赦。如今大燕关被围,你有何话说?”
俞轻还真没话说。
她重生回来后,拒绝和亲,事情从这时起就有了变化,接下来的事自然就跟上上辈子有所不同。
但有一些事实应该是不会变的。
比如大金的粮草不充盈,比如大金的将才也不够多。
她想,齐旻被武国拒绝,面子上下不来,吓唬吓唬才是此战的目的,即便打起来,也不会打很久。
俞轻打定主意,说道:“皇上息怒,齐旻心胸狭窄,报复心强,此番攻打大燕关,很可能是因为听说了我和殿下大婚一事。”
齐旻求娶俞依依,广安帝拒绝了,转而为她和姬宴准备了婚礼。
大家求娶的都是俞家女儿。
广安帝拒绝一个,又迫不及待的娶了另一个。
这在齐旻看来就是挑衅。
用攻打来回应再正常不过。
广安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明白,如果俞轻答应和亲,就不会有大金的报复性攻打。
为了泄愤,他把俞轻骂得狗血领头,末了让二人即刻离京,赶往大燕关。
二人回去拾掇拾掇,安排安排,就坐车从北边宫门出了宫。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马车刚出宫门,就迎面撞上了匆忙赶过来的俞一帆。
小山子把马车靠边停了。
俞轻打开窗户,“哥,大金攻打边关,我随王爷回去督军。”
“啊?”俞一帆吓了一跳,“不是说不会打仗了吗?”
俞轻道:“放心吧,就算打大金也占不到便宜。”
俞一帆道:“当真?”
俞轻笑了笑,“当真!我没事,哥你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大燕关找我。”
“哦……”俞一帆的心里有些乱,一方面担心妹妹,一方面担心武国的覆灭会提前,一方面想去大燕关,一方面又怕在大燕关尸骨无存。
他到底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面临生死,举棋不定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俞轻与之告辞后,快马加鞭地出了京城。
走了大约不到两刻钟,后面马蹄声大作。
湖绿对车夫说道:“小山子看看,后面来的是什么人。”
小山子应了一声,随即大惊:“是世子,世子来了。”
“对,是我,妹妹我来了,哥陪你去。”俞一帆没带包裹,手里提着一只篮子赶了上来。
正在系统里的鼓捣主线任务的俞轻赶紧退出来,让俞一帆上了车。
她说道:“哥,大燕关情势不明,你回吧。”
俞一帆翻了个白眼,道:“哥是只顾自己不顾妹妹的人吗?咱俩一起生,当然也要一起死。”
俞轻鼻头一酸,道:“哥你放心,我这么能干绝不会死的,我不死你便也死不了。”
“对对对,谁死了咱们兄妹都不会死。”俞一帆得意洋洋地抽出挂在腰上的匕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哥杀他一双,来来来,哥给你买了不少吃的,先给你削个苹果。”
姬宴收到江流的汇报后,叹了一声,“大舅子虽莽撞了些,人品却是好的。单说他对王妃这份爱护,就足以抵消一切不痛不痒的小毛病。”
小圆子很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了。
他想,一个愿为妹妹藐视生死的纨绔,还是值得他稍稍尊敬一下的。
第19章
一行人晓行夜宿,原本该走七天的路程,五天就到了。
抵达时已是半夜,大燕关一带薄云遮月,关山雄卧,万籁俱寂。
下马车时,早早等在门口的樱草问湖绿,“姑娘不是初八才成亲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初八成亲,三朝回门,七天路程,今天是五月十四,时间上对不上。
没等湖绿回答,俞一帆先插了一句,“前面打得怎么样了?死的人多不多?”
樱草把湖绿手里包袱抢过来,挎在了手臂上,道:“回世子的话,魏大将军没有迎战,大金狗贼在关外叫骂了两三天,现在又安静了。”
小凌子牵马车进院,说道:“世子,小的觉着打不起来,大金连炮都没放,就骂了几天。”
果然如此。
俞轻笑了笑。
她以为有了她的警告,广安帝多少比上辈子强点儿,却不料还是一样。
胆小如鼠,欺软怕硬。
由此可见,人若当真废物,当真不思进取,给多少机会都是废物。
她轻蔑地看了一眼正在下车的姬宴,扬声道:“王爷,今儿太晚了,就各自安歇吧。”
姬宴语气平平道:“甚好。”他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俞一帆高兴了,说道:“走走走,赶紧睡觉去,明儿一早哥陪你上山。”
几日不爬山,他还挺想的。
洗漱完,俞轻躺在床上进了系统,打开个人薄书:
神识一阶末期,可炼凡器;
炼器台二级,可炼制下品凡器,详情参考炼器图谱;
积分十二,不可购买。
她的神识总共九百六十点,二阶需要积满一千点。按照目前的修炼速度,再有三天就能进入二阶。
俞轻点开主线任务:从已经熟悉的二十个大燕关人中,打听关于当地官员贪腐的具体信息,撬开冰山一角。
这个任务不难,但意味着更难的任务可能就要来了。
她默默思忖一会儿,便也罢了。。
第二天早上,大燕关一带下起了小雨,虽不算太大,但上山还是不行。
兄妹俩睡了个懒觉,起来时已经辰时过半了。
用过早饭,俞一帆看闲书去了,俞轻打着伞去库房,打算做几只乘凉时坐的简便小杌子。
刚进屋,院门就被敲响了。
不多时,小圆子被小山子领了进来。
他打了一躬,说道:“娘娘,魏大将军刚递了帖子,说一会儿就到,王爷请娘娘和世子一起坐坐。”
魏少轩之所以要来,一方面为了表示对诚王的重视;另一方面为恭贺新禧。
俞轻是晚辈,不出面不合适。
她把小圆子打发回去,换了套正式的大衣裳,这才和俞一帆去了隔壁。
兄妹俩刚在正堂坐下,魏少轩就带着魏智飞兄弟到了。
他一进门就笑着拱了拱手,“末将恭喜王爷,恭喜娘娘,恭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魏智飞魏智扬紧随其后,各自称颂一番,并把一只精致的紫檀匣子递给了小圆子。
姬宴迎了两步,淡笑道:“多谢魏大将军,同喜同喜,里面请,奉茶。”
俞轻和俞一帆也打了招呼。
大家分宾主落座。
刚刚还阴风阵阵的堂屋立刻变得喧闹起来了。
“王爷一路辛苦了,唉……”魏少轩摇着头叹了口气,又拱了拱手,“末将请王爷见谅,大燕关兵马疲惫,粮草不济,缺医少药。末将身兼护国重任,生怕有了闪失,八百里请援实在情非得已。”
他也冤,要的明明是人和粮,皇上却把刚刚成亲的诚王给弄回来了,他要一个病夫何用?!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被他催回来了--结果大金只虚晃一枪,又不打了。
事到如今,他不给个说法肯定不行的。
姬宴轻咳两声,说道:“大将军有难处,本王一向知道的。大燕关虽清苦,但于本王来说这里跟京城一样热闹,咳咳……”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只是,本王来得匆忙,此番未能给大将军带来任何好处,惭愧惭愧呀。”
魏少轩摆了摆手,“王爷言重了,边关危及,王爷快马加鞭赶回,就是对大燕关最大的支援。”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语气,“王爷无需担忧,太子押运的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有三天就到了。”
俞轻和俞一帆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魏智扬和魏智飞。
两兄弟点了点头。
俞轻失笑,姬易害怕姬宴在大燕关赢得军心,居然敢冒这种风险前来,着实不易了。
“魏大将军打算安排他们住在哪里?”姬宴脸色大变。
魏少轩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笑道:“不仅仅是太子,听说娘娘的妹妹也一起来了。依末将看来,俞二姑娘住隔壁,太子殿下就烦劳王爷了吧。”
俞一帆剑眉紧蹙,俞轻连番使了好几个眼色,他才勉强压住火气,没有当众发火。
姬宴笑着说道:“依本王来看,太子该住这个院子,我与王妃住隔壁,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俞轻摇摇头,,“王爷,太子扈从极多,舍妹的丫鬟婆子亦是不少,依妾身看,现有的两座院子住不下那么多人。”
姬宴对俞轻的反驳很满意,看了小圆子一眼。
小圆子心领神会,上前禀报:“王妃那边六个小厮,五个婢女,两个厨子。咱们院子住着六个护卫,奴婢等六人,董嬷嬷等三人,厨子三人,确实不够住。”
魏少轩便道:“既是如此,那末将就在后面腾出一个单独的两进宅子吧,但是俞二姑娘……”
俞轻知道,她必须招待俞依依了,不然说不过去。
送走魏少轩父子,俞轻没急着回家,而是跟着姬宴回了正堂。
小圆子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一座品相中等偏上的玉质观音像给姬宴看了。
姬宴道:“交给王妃保管吧。”
俞一帆撇了撇嘴,刚想嗤之以鼻,就见俞轻看着门外说道:“王爷不觉得这种日子过着憋屈吗?”
姬宴喝了口茶,认真地说道:“院子不大,确实憋屈了些,王妃先忍忍,等太子走了,本王就把旁边的菜园子买下来,再盖个跨院。”
魏少轩一走,他就不咳嗽了。
俞轻基本上可以判断,这厮的病就是装的。他为明哲保身,不惜活成了一个王八,天天缩在壳里面。
她不该叫姬宴弱鸡,应该叫他王八。
……
雨下了一天,俞轻哪儿都没去,在家里忙了一天。
翌日早上,雨过天晴,俞轻和俞一帆去了燕山。
兄妹俩一路小跑上了山顶。
烽火台上的守卫还在。
一干士兵下了烽火台,麻溜地跪了一地,“拜见王妃娘娘,拜见世子。”
俞一帆擦着汗,不耐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穷乡僻壤地就不摆谱儿了。你叫什么名字,你说说看,大金到底打了几天,哪天到哪天。”
几个士兵站起身。
被俞一帆点到的黑痣士兵说道:“回世子,小人叫贾泉,大金从五月初七开始叫阵,初九就平静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俞轻说道:“时间如此凑巧,大燕关可能有大金的细作。”
“有,哪能没有呢?大金也有咱们的细作,两边的消息传得都不慢,毕竟山那边防不住,海那边也防不住嘛。”另一个士兵快言快语道。
这些关卡防大规模偷袭尚可,防一两个零散的细作很难。
士兵们回烽火台上了,兄妹俩默默瞭望了一会儿。
过了五月,山上的杜鹃谢了,到处都是新绿。
大燕关外空无一人,但大金的军帐依然耸立着,凉爽的山风吹来,隐隐能听到军帐内练兵的声音。
他们心里很清楚,大金一日不撤兵,武国的危机就一日不能解除。
下山后,俞轻带着俞一帆去半山腰的一棵野杏树下。
这里有一处不大的空地,阿秋带着小孩子们常在这里玩,踩出了一块没有杂草的空地。
正合适练功。
俞一帆读书不成,若习武也不成,这一辈子就真的废了。
俞轻在路上同他商量过,一回来就把剑法学起来。
杏树旁有块大石头,俞一帆盘着腿做在上面,眼巴巴地等着俞轻的表演。
凭空变出东西可能是戏法,锋利的匕首也许是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
俞一帆虽然都相信了,但偶尔还会有种不真实感。
如果俞轻真会剑法,那么,从今以后哪怕俞轻说她是仙女下凡,他都信。
俞轻摆了个起手式,略一停顿,又放下了。
俞一帆笑道:“怎么,妹妹忘记招式了吗?”
俞轻没搭理他,四下来了看,目力所及之处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重新起了架势,缓缓打了一套基础剑法。
这是修真者不能用灵气御剑时使用的剑法,总共九式,但变化万千,凡人界剑法的威力与之无法比拟。
俞一帆不懂武,便不知其中的厉害,只觉他妹妹舞的很好看。
“妹妹你再打一遍,哥没记住。”他光看热闹了,脑子里面一招一式都没留下。
“今天只教你一式。”俞轻把第一式的九个变化重新演绎了一遍。
俞一帆起了身,用另一支树枝比划了一番。
他读书不成,习武上倒颇有天赋,一招一式地跟着做下来后,竟然体会到了每一招的用意。
半个时辰就练熟了第一式。
……
江流赶在他们兄妹之前回了诚王府。
“王爷,娘娘教世子舞剑呢。”他禀报道。
姬宴刚洗完脸,从小圆子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问道:“她会武艺?”
小圆子和董嬷嬷一起摇了摇头。
江流道:“不是武艺,就是舞剑。”
俞轻警觉性太高,他没看到全九式,只看了几眼俞一帆练的第一式。
他以为,招式打得再行云流水,姿态再赏心悦目,也改变不了花架子的事实,实战绝对不行。
那丫头还会舞剑?
姬宴忽然想起大婚夜时的“弱鸡”二字来,脸上不由又是一热,“日后早上就不用跟了,什么时候再跟听我安排。”那丫头不是逛街就是跟妇人们聊天,让江流跟着实在大材小用。
“是。”江流松了口气,一个大老爷们天天看着个妇人,像什么话呢。
“你师兄找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姬宴在八仙桌旁坐下。
江流道:“再有三五天吧。”
姬宴道:“那正好,按之前的计划办,不要引起太多的注意。”
第20章
考虑到俞依依要来,房间不够住,俞轻必须把当做库房的西耳房腾出来。
是以,她要在柴房旁边盖一个像样的小棚子做临时库房。
兄妹俩商议一番。
俞一帆主动把事情操持了起来,请老王和老张,跟他们研究盖什么样的棚子,在哪儿盖,占地多少,买什么样的料,安排谁干什么活……处处想到,处处手到。
他虽没有经验,可态度不错,大家伙儿一起帮衬着,活计干得井井有条,顺顺当当。
俞一帆突然长大了。
俞轻知道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小五说过,他这次离家,曾特地让人带口信告知国公府。
然而出走至今,俞家非但没派人追过来,便是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亲人们凉薄至此,再热的心也该冷下来了。
有长辈疼爱的孩子才是孩子,反之,孩子就只能逼着自己立刻成为大人。
俞一帆如此,俞轻和亲时也是如此。
俞轻不想安慰他。
她之所以叫他来大燕关,就是因为提前想到将来总会有这么一天——他是世子,未来的国公,俞家的掌舵人,只要不亡国,就有一些人巴不得他早死!
……
俞轻难得清闲,修炼神识之余,做了几个可以折叠的小凳子(跟现代的马扎大同小异)。
去扬场乘凉时提上就走,她就不用跟人抢碾子,搬凳子了。
这天傍晚,俞轻用完晚膳,带着樱草又往老地方去了。
“哟,这不是俞……呀,小人应该叫娘娘。”孙老伯家隔壁的方大叔正在大门口簸豆子,瞧见俞轻吓了一跳,差点把簸箕里的豆子泼出去。
俞轻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但事实如此,不让人叫也不行,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忙着吧,大家乡里乡亲的,总那么客气还了得?”
方大叔放下簸箕,大手局促地搓了搓,嘿嘿一笑,“娘娘说的也是,那小人就不跪了?”
“不跪。”俞轻指了指簸箕里的豆子,“这些够卖吗?”方家是做豆腐生意的,买卖一向很红火。
方大叔道:“不够,三簸箕还差不多了。”
俞轻道:“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除了磨豆浆累点儿,其他的没什么。”方大叔挺了挺已经佝偻的脊背,手还在腰上捶了捶,“多谢娘娘经常照顾小人生意。”
大燕关是个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的地方,豆腐算个不错的菜色,俞家隔三差五就要买上几块。
俞轻瞧了瞧手上的折叠凳子,脑海里灵光一闪,说道:“我帮大叔做个磨盘吧,你用了我做的磨盘就肯定不会那么累了。”
“啊?”方大叔没听明白。
俞轻进了院子,在花岗岩做的大磨盘旁走了一圈,看清楚构造,说道:“我给你做一个不费力气的磨盘,你送我五块豆腐,如何?”
“啊?”方大叔更懵了,眨巴眨巴眼睛,“家里没牲口,怎么可能不费力气?”
方大婶从厨房走出来,笑道:“那可敢情好,多谢娘娘。真要做成了,我包娘娘一年的豆腐,都不要钱。”
俞轻点点头,“不谢,你们莫声张此事,等我做好了就给你们送来,忙着吧,走了。”她摆摆手出了院子。
方大叔看着自家媳妇,疑惑地问道:“什么样的磨不费力气?”
“梦里的磨不费力气。”方大婶啐了他一口,“你个死心眼儿,人家是娘娘,说啥是啥,咱小老百姓随便听听就成了,还能当真怎地?”
“对对……对,娘娘也是,闲着没事逗我们老实人干啥,怪招人烦的。”方大叔嘟囔一句,又去院门口簸豆子去了。
扬场上。
纳凉的还是那些人,热闹却没有那般热闹了。
俞轻到的时候人们先是静了一下,随后坚硬的地面上跪倒了一片。
“民女拜见娘娘。”
俞轻心里一惊,心道,动作声音整齐划一,这怕是有人教过了吧。
这样一来,她再想融入其中就没有起初那么容易了。
由此可见,不管从中作梗的人是谁,都没安什么好心。
免礼平身后,老成持重的中年妇人们立刻退走了。
剩下的一些坐在西南角,离俞轻远远的,泾渭分明。
只有薛亚轩还在惯常坐的老位置上。
俞轻一直以为,在大燕关舍粥,她至少能得到一些人的拥护和感谢,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樱草小声嘀咕道:“都什么人呐,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俞轻在折叠凳上坐了下来,托着腮,沉思片刻,倒也明白了。
大燕关正承受着来自大金的死亡威胁,那道城门是生与死的关键。
城门在,人在,城门亡,人亡。
一直以来,军户们吃不饱穿不暖,却要一次次地送儿子、送丈夫去关外送死。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只要有人稍稍挑拨几句,她的粥就会成为有些人口中宣称的收买人心的小恩小惠。
这种小恩惠,买不来老百姓早已寒透的心。
“娘娘,蜜饯特别好吃,谢谢娘娘。”阿秋来了。
她没躲俞轻,一进扬场就牵着两个弟弟坐到了俞轻的身边。
俞轻回来时俞一帆买了几包蜜饯,她不爱吃太甜的,就让人给阿秋和薛亚轩各送了一包。
薛亚轩正在纳鞋底子,闻言抬起头,长针在头发上抹了抹,也道:“不怕娘娘笑话,民女上次吃蜜饯还是六年前做小姑娘的时候呢。昨晚上哭了一大顿,可把孩子们吓坏了。”
“笑话什么,人之常情嘛。”俞轻擅长刻薄人,安慰人不大在行,干巴巴地安慰两句就没话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京里要来大人物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盖过了扬场所有人的声音。
“大人物,还能越过王爷吗?”有人问道。
“咋不能?常宁侯正让人腾别院呢。诚王爷来的时候,侯府也没说腾别院啊。”
说话的是吴翠花,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觑着俞轻--明明只是个佃户,却总摆出一副与有荣焉、颐指气使的模样。
“这事应该是真的。听说丁千户也在腾院子,估计是一码事吧。”有人补充了一句。
俞轻听得清楚,想了想,问道:“常宁侯的别院在哪儿,海边吗?”
薛亚轩道:“对,就在红石崖前面。那里背后有山,前面有海,景色极好。”
阿秋把樱草给她的两颗松子糖分别塞到两个弟弟嘴里,小声道:“娘娘,偷偷告诉你,红石崖闹鬼,白住都不住!”
给太子住的地方居然闹鬼?
这非常好!
俞轻挑了挑眉。
薛亚轩往她这边凑了凑,说道:“别院占地三十亩,原本是军户王有发的地。这几年一直打仗,王家的几个青壮年陆续战死了。”
“去年,有人看中了那块地,奈何王有发不肯卖。那人就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王有发被人陷害,进了大牢,挨了刑,两条腿都折了。王家大娘告到卫所,卫所不管,告到隐州府衙,知府大人说王有发罪有应得。一家人没有了活路,王家大娘便带着一家老小从红石崖跳下去了,妇孺八人全摔死了。这件事当时闹得极大,十里八乡的都知道。”
——有人,指的是常宁侯,薛亚轩不好指名道姓。
樱草瞪大了眼睛,“大将军就不管管吗?”
薛亚轩表情微妙地笑了笑。
俞轻轻叹一声,魏少轩是强龙,常宁侯是地头蛇,二人要么蛇鼠一窝,要么互不干涉。
不然大燕关的水不会这么深,这么混。
樱草倒也不笨,立刻明白了什么,右手拍了拍嘴唇,“娘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俞轻摇摇头,觉得这里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便岔开了话题,“薛姐姐,阿秋,你们与我这般亲近,那些女人会不会为难你们?”
薛亚轩往针孔里纫了条线,说道:“娘娘放心,除了吴翠花,其他人心肠都不坏,等大家伙儿习惯你的身份就好了。”
俞轻道:“她说什么了吗?”
阿秋把摔到的小弟扶起来,说道:“吴婆子说,娘娘虽是被流放的,可也是娘娘,正一品,连侯夫人都要让着些。她还说,我们这些军户连草民都算不上,都是罪民,娘娘要是天上的云彩,我们就是地里的泥巴。万一哪天惹了娘娘不高兴,可是要杀头的。”
说到这里,小姑娘瑟缩了一下,“娘娘,你会砍我们的头吗?”
“这孩子。”薛亚轩“噗嗤”一声笑了,“娘娘莫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樱草在阿秋水当当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我家娘娘人美心善,怎会随便杀人呢?”
俞轻挑了挑眉,心道,的确不会随便杀,但也着实杀过好几个,惭愧惭愧。
……
天光黯淡时,扬场的人散了。
俞轻带着樱草从西南的小路走了下去。
那里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旁的田埂往下走,一样可以回家。
溪水里堆着不少巨石。
俞轻选了一块大约四尺见方的大石头,趁着樱草不注意时扔到了系统里。
正在系统里睡觉的阿白一下子蹿了出来,趴在她头顶上问道:“搞什么鬼,老子差点被你砸死。”
俞轻道:“当然是要炼器了,你有意见?”说着话,她瞧另一块石头也不错,遂又丢进去一块。
“老子懒得理你。”阿白见樱草要回头,赶紧钻进系统里,传音道,“下一个任务,替王家伸冤,买下常宁侯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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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大金皇帝靖武帝,是位文能治国武能□□的明君。
靖,平定之意;武,武国的武。
由此可见,靖武帝早在登基之初,就已经定下了吞并武国的宏图大志。
吞并,不等同于掠夺。
靖武帝早就说过,可骑在马上得天下,不能骑在马上治天下。
大金占领辽远和大半个丰安省后,大金接管了各级衙门,但保全了武国官商的财产。
保全了他们,就保全了武国的佃农。
是以,辽远、丰安两省平稳过渡,日子久了,老百姓基本上认可了大金的统治。
这也是武国士气不振,大军节节败退,大燕关的官商却仍在不遗余力进行囤地的根本原因。
像常宁侯之流,他们在大金不但有站稳脚跟的亲友,还与大金贵族有着不算远的姻亲关系。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即便俞轻有些实力,也很难与之正面抗衡。
所以,系统给的任务只能智取。
她要好好想一想。
回到家时,阿黄正带着儿女们绕着院心绿莹莹的菜畦散步。
小五和小山子在一旁看着,以免它们祸害菜蔬。
小厮们都喜欢狗子,不但喂肥了阿黄,三只小狗子也都养得干干净净。
兄妹俩还给它们起了名字,毛色最浅的叫高粱,毛色发黄的叫豆子,剩下的那只毛色最深,叫玉米。
俞轻坐在小凳子上逗了会儿狗,刚要进去洗漱,就见董嬷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她福了福,“门没关,奴婢就进来了,还请娘娘见谅。”
俞轻问道:“可是王爷请我过去?”
董嬷嬷点点头。
“那走吧。”俞轻朝樱草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着,起身往外走。
她知道姬宴要说什么。
她与姬宴是赐婚夫妻,荣辱与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彼此提携、和谐共处极为重要。
俞轻到时,姬宴正在院子里散步。
“王爷。”俞轻打了个招呼。
姬宴点点头,目光在俞轻身上一扫,说道:“王妃刚从扬场刚回来吧。”
俞轻绾着男子发髻,只插着根沉香木木簪。上身是朱青色的比甲,下搭一条月白色襦裙,一双鹿皮短靴布满了灰尘。
颜色素得不像新婚,倒像个乡下寡妇。
俞轻随他进了起居室,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说道:“妾身的确从扬场回来,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姬宴打断了她,“我找你来是为了太子和令妹的事。”
也就说,他不想听俞轻要讲的事。
俞轻从善如流,“明天,我让哥哥住王爷这里,我与俞依依住隔壁。王爷以为如何?”
姬宴释然,“如此甚好,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俞轻的所作所为有收买人心之嫌,他与俞轻的关系越好,太子对他就越是忌惮。
大燕关就这么大一点儿,他不想与那张讨厌的脸长时间朝夕相对。
姬宴继续说道:“太子来了之后,扬场你就不要去了。”
俞轻明白了,并没有什么彼此提携,这才是他叫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
她心里有了火气,“常宁侯把红石崖的别院腾出来,要给太子住。王爷听说过红石岩闹鬼一事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姬宴,抬高了下巴,“这就是我刚从扬场听来的消息。”
姬宴知道,俞轻是故意的,他越不想听,她就越要说给他听。
红石崖的事他听江流说过——惨案是真,闹鬼是假,老百姓为了给死者鸣冤杜撰的。
可那又怎么样,别说常宁侯,一个魏少轩他都奈何不了。
“哦。”他试图用一个字结束这个话题。
俞轻不买账,四下看看,凑近姬宴,压低声音又道:“王爷,大家都知道,大燕关不是久居之地。这里细作出入自由,官商在大金皆有退路,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姬宴离她很近,除了两排小刷子似的长睫毛外,他还能看清那双瞳孔里苍白细弱的自己。
心脏不规则地蹦了两下。
他假装咳嗽两声,身子向后仰了仰,说道:“没想法。距离武国覆灭还有三年,父皇英明,朝臣神武,总会想出破局的办法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如果届时武国依然不敌,且你我还困在这里,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这里。”
可以预知的死期竟然成为姬宴苟且的理由了!
俞轻登时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荒谬感。
她想拔腿就走,但理智又把她牢牢按在了椅子上,“王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武国的吏治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皇上对此回天乏术,三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是宗室,大金放过谁都不会放过你,你当真不怕死吗?”
姬宴轻咳一声,道:“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为何要怕?”
俞轻哂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道,“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却永远活着。王爷,其实我还会做毒丸,要不要送你几颗?”
说完,她大步朝外面走去,到门口时又猛地回过头,用口型说道:弱鸡。
小圆子不在屋,立在墙角的董嬷嬷已经被吓傻了,甚至忘了送俞轻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磕磕巴巴地劝道:“主子莫气,娘娘只是嘴巴不好,心肠还是不错的。”
姬宴心里堵得慌,脸上却很镇定,“嬷嬷不要撒谎,王妃分明嘴毒心也毒。”
董嬷嬷看着姬宴长大的,对俞轻所言深有感触,她思忖片刻,到底跪了下去,苦口婆心地说道:“主子,奴婢斗胆说上两句。奴婢以为娘娘的话有道理,主子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怎能轻易言死,该死的明明是那些……”
“够了,嬷嬷平身,去安排热水吧,点上凝神香。明日有事,我今晚要早些睡。”姬宴起身出了门。
夜幕已经降临了。
房檐下轻摇慢摆的几盏气死风灯照亮了这个方寸之地。
姬宴沿着回廊里来回踱着步子。
人总是矛盾的。
他不想插手大燕关的事,但又很想知道俞轻藏着的秘密和目的。
在他的印象中,俞轻性子孤拐,可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以刺绣和篆刻为消遣。
向来清高刻薄,怎会与民同乐呢?
那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未婚夫的死……会吗?
想到这里,姬宴有些不高兴。他品貌一流,过目不忘,性格坚韧,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
算了,他烦躁地加快了脚步。
还有,她的梦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梦是假的,她的身后有高人操控?
不然何以解释,她对大燕关军政的高度重视呢?
她想谋逆吗?
姬宴突然觉得自己行事太谨慎了,其实俞轻的话多听一听也不碍什么的。
他是她的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应该,也有权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弱鸡。”他在正堂门口站定,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又看见了俞轻那双带着鄙夷的大眼睛。
确实挺弱的,连自家王妃想什么都不敢知道。
姬宴自嘲地笑了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谨慎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在妇人身上翻了船,有些事确实应该弄弄清楚。
他心中有了定论。
五月十九日下午。
俞一帆,姬宴,魏少轩父子,以及一干将军去三十里开外迎接太子。
俞轻于家中安坐,一边修炼神识,一边等待俞依依的到来。
大约戌时,湖绿匆匆进了门,“娘娘,二姑娘和丁家表姑奶奶到胡同口了,同来的还有贞宁姑娘。”
“沈表姐也来了?”俞轻睁开眼,一翻身就下了地,笑道,“也是,以丁家的眼力见,怎么可能不借此机会巴结太子呢?”
至于贞宁,那是魏少轩的小女儿,一来陪着俞依依,防止有人说闲话;二来也可能有太子侧妃的考虑;三来,她来大燕关看父兄,名正言顺。
俞轻换了衣裳,擦了把脸,这才悠悠闲闲地往院门去了。
她要亲自去迎迎沈清,这位表姐自强自立,她一直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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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马车慢慢停下来。
车夫在车门处放下梯子, 一个容貌俏丽的婢女先下了车。
车夫是沈清的车夫,婢女却是俞依依的婢女月牙。
俞依依第一个出现在车门处,展颜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 “长姐。”
俞轻微微颔首, 语气淡淡地说道:“来了啊。”
“对呀长姐, 我来看你啦。”俞依依亲亲热热地扑了过来。
俞轻往侧前方踏出一步, 手臂一摆, 恰好避开俞依依抓过来的手,对正在下车的魏贞宁说道:“贞宁妹妹。”
魏贞宁的五官偏硬, 剑眉星目, 穿的还是件男式圆领袍,腰束革带,格外英姿飒爽。
她眼见着俞依依扑了个空, 眉毛毫不掩饰地皱了起来, 拱拱手, 勉强笑道:“贞宁见过娘娘。”
俞轻与她交往不多, 但听说过此人脾气大, 为人耿直, 道:“贞宁不必多礼。”
“表妹。”沈清最后一个下车。
俞轻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上前抓住沈清的手, “没想到表姐会来,真是意外之喜。”
沈清打趣道:“得知娘娘大婚,特来恭贺一番, 可有喜酒喝呀。”
俞轻笑道:“大燕关的高粱酒浓烈甘甜,只要表姐不怕辣,表妹舍命相陪。”
她挽着沈清的手臂, 看看魏贞宁和俞依依,“走吧,进屋说话。”
十几个人呼啦啦地进了院子。
其中俞依依的丫鬟婆子五个,长随两个,魏贞宁两个丫鬟,一个长随,沈清则只带了一个婆子。
阿黄从狗窝里探出头,不安地呜咽两声,三个小的也哼唧起来,声调一长三短,格外有趣。
魏贞宁难看的脸色有了些微缓解,脚下一转就朝狗窝走过去了。
俞依依、沈清只扫了一眼,她们的注意力在院子和房子上。
“长姐,你辛苦了。”俞依依发自内心地说道。
沈清点点头,这院子甚至不如丁家的下人房。
俞轻若有所指,“不辛苦,命苦。”
俞依依的脸红了。
跟过来的魏贞宁看了俞轻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沈清不明所以,但感觉到气氛微妙,解围道:“娘娘,院子的确局促了些,多了我和贞宁姑娘住的下吗?”
“贞宁妹妹不回家吗?”俞轻有些惊讶。
魏贞宁脸上有了不自然,说道:“三哥说家里住不下,就只能打扰娘娘了。”
俞轻想起去魏家的情景,笑道:“只要你们不嫌弃家里就住得下,每个房间都有大炕,一排躺个七八个,绰绰有余。”
“啊?”俞依依和魏贞宁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为难之色。
沈清倒是无所谓,“只要娘娘不嫌弃,我就跟娘娘抵足而眠,彻夜清谈吧。”
俞轻微微一笑,“表姐不嫌弃就好,时间不早了,先进屋。”
俞一帆骂骂咧咧地搬隔壁去了,俞轻和沈清住俞一帆的房间。
俞依依以半个主人的身份招待魏贞宁,住俞轻的房间。
西次间。
魏贞宁一边擦手一边对俞依依说道:“真没想到,礼国公嫡长女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俞依依正在换衣裳,“是啊,若非亲自过来看,任谁都想不到会是这种状况,难怪长姐不欢迎我来。”
魏贞宁冷哼一声,“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又要生气了。你千里迢迢来看她,她居然还摆娘娘的架子。对表姐比对亲妹妹亲,哪有一点儿长姐的样子。”
俞依依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叹了一声,“长姐素来要强,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不想我知道也是有的。”
“即便如此,她也太凉薄了些。”和亲一事魏贞宁只知皮毛,对俞依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知之甚少。
俞依依也不解释,只道:“贞宁不要这么说,说到底还是怪我,我其实不该来。”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若非齐旻看上她,俞轻就不会因拒绝和亲而得罪皇上,被嫁到大燕关来。
若非她说想看海,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们也就不会打扰俞轻清净的生活。
前者,她问心无愧,后者,她故意为之。
只要是人就会有脾气,她自问对俞轻尊敬有加,俞轻却几次羞辱她。
她咽不下这口气。
魏贞宁恨铁不成钢,“你呀,哪哪儿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将来要吃苦头的。”
俞依依腼腆地笑了笑,“算啦不说了,反正都来了,就开开心心的吧。”
东次间。
沈清换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妆发,又摸了摸布满结子的铜镜架,说道:“大燕关局势不明,依依表妹奔波数百里冒险探望娘娘,这等姐妹情分当真羡煞旁人。”
俞轻一怔,扭头看了沈清一眼,见她眼里似有探究之色,便道:“表姐不必羡慕,依依大多住在宫里,甚少回家。如果她跟你说想我了,那大概是我们真的很久没见面了。”
她这话有些自相矛盾。
就算俞依依常住在宫里,她大婚时俞依依也该回国公府送嫁的,二人绝不会很久没见过面。
所以,俞轻只是在婉转的告诉沈清:我们的关系不怎么样,你千万别被某人骗了。
沈清愣住了。
俞轻不想谈论这个话题,遂道:“走吧,晚膳应该好了。”
饭菜摆在堂屋。
长饭桌上摆着一盆蛤蜊炖豆腐,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酱小海鱼,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盆菠菜汤,还有一盆小鸡炖蘑菇。
碗具是普通的民窑出品,菜是普通的农家菜——俞轻以为来的只有俞依依,根本不曾精心准备过。
她们都是不速之客,俞轻没什么歉意,在主位上坐了,笑道:“大燕关清苦,好在厨子手艺不错,大家快尝尝吧。”
魏贞宁的浓眉又皱了起来,眉间的深痕能夹死一只苍蝇。
沈清在俞轻左手边坐下,笑道:“娘娘客气了,我们来大燕关,自该尝尝大燕关的美食。”
俞依依坐在沈清对面,从善如流道:“表姐言之有理,贞宁快坐,不是早就饿了吗?”
魏贞宁看了俞轻一眼。
俞轻与她视线相对,说道:“贞宁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把这当自己家一样”是个提醒,提醒魏贞宁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一个客人。
魏贞宁只是直,并非蠢,立刻偃旗息鼓,在俞依依身边坐下……
第二天早饭后,俞轻四人同姬宴、俞一帆一起,分乘四辆马车,与住在后街的太子汇合,往海边去了。
大燕关的海岸比隐州美。
北边有传说中的红石崖,其山势由西至东,抵达海边时戛然而止,形成一道高耸的断崖。
崖下礁石密布,从悬崖下方一直漫延到海水中。
山脚下有处大宅院,红墙灰瓦,绿树掩映,那便是常宁侯的鬼宅。
太子等人下了车,往前走十数丈,是一片细腻的浅白色沙滩。
海水水质清澈,蔚蓝无际。
海岸线的南端还有一座矮山,山上植被茂密,榆树、槐树、白杨树、柳树、椿树等绵延下来,对海岸呈半包围的态势。
“好风景,清凉静心,三哥好福气呀。”姬易赞叹道。
姬宴的目光在不远处的树林中一扫而过,浅笑着说道:“太子所言正是我所想,还要多谢父皇才是。”
“哈哈。”姬易干笑两声,朝俞依依的马车招了招手,“表妹快来,去海边走走。”
先下车的是红衣女侠魏贞宁,她单手一按车板,潇潇洒洒地飞身而下。
随后才是俞依依。
俞依依今天穿的是雪青色上襦,下面系了条同色偏深的百褶裙,海风一吹,裙角飞扬,飘飘欲仙。
少女们青春洋溢,两个已婚妇女便显得格外冷静沉着。
沈清穿着淡青色衣裙,与海水同色。
俞轻最朴素,上身是青白色绣花长衣,下1面搭配靛蓝色长裙,没一点新婚的样子。
然而,她个头最高,身形俏丽,目光沉静,气度雍容,却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姬宴觉得自己大概看俞轻看多了,先入为主,审美也变得不客观了。
然而,当他看向太子和魏家兄弟时,发现他们跟他是一样一样的。
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心里提出疑问的同时,还隐隐有些不痛快,主动说道:“太子,一起下去走走?”
“哦,孤正有此意。”姬易想起俞轻的两次羞辱,不由为此刻的失神有些懊恼,赶紧朝俞依依招招手,“表妹快来。”
俞依依喜形于色,欢快地应了一声,又回头叫了俞轻和沈清,“长姐,表姐,一起来玩啊。”
魏贞宁也是第一次看海,早就开心得不行,松开俞依依,朝魏家兄弟跑了过去,“哥,哥,我要找贝壳。”
沈清见俞轻没有回答的意思,便道:“好,我们随后就来。”
俞轻笑了起来,“多谢表姐。”
沈清道:“这有什么,我也为了我自己嘛。”她虽不知她们因何反目,但比起夹在中间尴尬着,她更愿意居中和和稀泥。
海岸上热闹了起来。
红石崖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隐匿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目光在沙滩上的几个少女中来回逡巡着。
他问道:“哪个混账说俞依依最美的?”
“这……”藏在另一块礁石后的黑衣人哆嗦了一下,“主子,京城人都这么说。俞大姑娘性子孤拐,甚少出门,在京城贵女中寂寂无名。”
年轻男人冷哼一声。
那黑衣人摇摇头,颇为不解,自语道:“俞依依眉眼漂亮,笑容甜美,确实比俞轻好看多了嘛。”
“你懂什么,不过庸脂俗粉罢了。”年轻男人说道。
另一个黑衣人说道:“听说诚王和王妃分住两院,极可能还没圆房,主子,要不要把人掳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提示:
看到这儿的时候,亲亲们就要慎重了。
不喜欢关闭就好,不用特地留言告知。
求放过,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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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年轻男人摇摇头, “日后有机会的吧,女人有的是,没必要拿大家伙儿的命冒险。”
“主子英明。”黑衣人谄媚地笑了笑,拍拍身后的弓箭, “那……要不要顺便杀了姬易?”
年轻男人捏在手里的石子突然砸了过去, “杀了这个, 广安老儿还有好几个, 他死不死有必要吗?”
黑衣人不敢躲, 硬挨了这一下。
“走了。”年轻男子的目光在俞轻的背后流连片刻,离开礁石, 蹚水往深海里去了。
一行七人,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渐深的海水里。
姬易等人对此毫不知情。
俞依依拉着沈清聊天,魏家兄弟宠着小妹妹,正带着魏贞宁在不远处捡贝壳。
俞轻兄妹带了把小铁锹。
俞一帆负责挖沙, 拍实;俞轻负责造房子, 先堆主体, 细微处用银簪处理。
她的手下很快就出现了一片微型四合院。
沈清一直在和俞依依讲话, 但视线却始终落在俞轻的院子上。
她赞道:“三间正房砖瓦齐全, 似模似样, 娘娘的手艺当真了得。”
俞依依也看了过去, 接茬说道:“长姐喜欢刺绣, 也喜欢雕刻,从小就喜欢在家里鼓捣这些。她性子沉静,很少跟我们玩。”
沈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只好眨了眨眼,她想,她大概知道俞轻为什么不喜欢俞依依了。
俞轻听得见, 但也只当没听见,准备雕琢大门外的台阶。
“我来我来,这个我也会。”俞一帆把铁锹扔了,凑到俞轻身边,跪在沙滩上,用匕首细细切出台阶的形状,再拍实。
俞依依羡慕地说道:“大哥和长姐是孪生兄妹,关系最好了。依依来这里之前祖母交代过,大哥要是不愿意回去,就不用强迫他,不然回去了也会惹祸。”
说到这里,她咯咯咯地笑了两声,“表姐莫误会,我大哥只是贪玩淘气,人很好很好的。”
她说这话时姬易恰好从岸边的小树林那边回来。
他说道:“大表弟最是顽劣,若非外祖母不让用强,孤非绑他回去不可。”
沈清心道,你是太子,你若发了话,俞一帆岂敢不走?
不过是不想让他回去罢了。
看来俞轻兄妹在俞家的日子并不比她在丁家好过嘛。
沈清心里如此想着,面色却丝毫不变,笑眯眯地错开了话题,“大燕关是个好地方,夏天凉爽有风,若非眼下时机不对,我真想在这儿陪着娘娘常驻了。”
俞依依立刻说道:“表姐,京城也很好哒,隐州离京城不远,等凉快了表姐就来京城找我玩吧?”
她歪着头,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格外可爱。
沈清想,自己若是男子,只怕也会在这一刻喜欢上俞依依吧。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姬易,后者果然痴迷地看着俞依依。
姬宴是和姬易一起过来的,他在看着北边,目光专注,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谈话一般。
沈清觉得,姬宴虽然不喜欢俞轻,但人品应该是过关的。
“依依,我找了个大贝壳。”魏贞宁举着一只大海螺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俞依依,视线却频频落在姬宴脸上。
海边光线很强,每个人都被照得发光发亮。
姬宴穿着月白色的宽大道袍,好看得像个随时羽化飞升的谪仙人。
沈清笑了笑,心道,太子长得已经够好看了,诚王比他还要俊俏三分。她若是处在魏贞宁这个年纪,只怕也会定力全无,一心“慕少艾”吧。
太子有公务,一行人不到中午就回了。
俞依依和魏贞宁在俞轻家忍耐了两天半。
在抵达大燕关的第四天下午,太子终于见完了该见的人,理清了该理的事,他便答应常宁侯邀约,去红石崖别院小住。
俞轻兄妹、姬宴以及沈清被邀同行。
常宁侯不到四十岁,身材矮胖,肚子颇大,见人三分笑,一副笑面佛的样子,与传说中的那个不择手段、视任命为草芥的常宁侯大相径庭。
一场隆重的接风宴后,他以有公事为由,自动自觉地退出了接下来的游戏,把别院交给了年轻人。
饭桌撤下去了,茶也上了两回。
敞轩的气氛渐渐沉闷了下来。
常宁侯府的世子贾玉生耐不住尴尬,起身朝姬易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此刻山风清凉,落日辉煌,景色颇为壮美。学生前面引路,带大家去山上一游,殿下以为如何?”
这是他招待的最难伺候的一拨客人。
诚王不爱说话,俞一帆不会说话,魏家兄弟不愿多说话。
几个女子也是,诚王妃和丁家的少奶奶大多保持沉默,俞依依和魏贞宁虽然说话,却总是窃窃私语。
姬易有些犹豫。
他对大燕关一带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对于常宁侯并非没有戒心--若非魏少轩担保,他根本不会来这里。
姬易看向魏智扬,后者点了点头——山不大,植被也不丰,魏少轩派兵扫荡过一遍,安全无需担心。
于是,一行人从敞轩出来,沿着石板路上了山。
山路旁栽了不少野花,虽然大部分花朵闭合了,但绚烂的色彩还在。
山不高,路便也不远,从下到上,总共一刻多钟。
为赶上日落,姬易走得极快。
魏家兄弟有保护之责,跟在身侧如影随形。
俞一帆好强,不想被他们落下,紧跟魏家兄弟之后。
然后是贾家两兄弟。
姬宴本想慢慢上去,却被姬易不停地催促,只好勉力而为,拼了命地往前走。
不消片刻,他与小圆子的喘气声就如同风匣般传了下来。
沈清悄悄对俞轻说道:“都说诚王身子骨不好,我还以为是骗人的呢。”
俞轻笑道:“无风不起浪,传言也有真的,我家王爷的身体确实差些。”
她说这话时没有刻意收音,前后左右都能听得到。
姬宴就在前面,即便不回头,他也知道俞轻的脸上定然刻着大大的“弱鸡”二字。
“听说王爷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再养养就能好起来了吧。”魏贞宁替姬宴辩解道。
沈清笑了起来,感慨道:“男人长得太好也是罪过啊。”
俞轻深以为然。
俞依依说道:“长姐,你们在聊什么,太阳快落下去啦,我们走快些吧。”
沈清和俞轻默契地往两边一让,请她们先走。
俞依依快走两步,抱上沈清的手臂,娇声道:“表姐力气大,拉依依一把嘛。”
她毕竟是太子的未婚妻,沈清不敢拒绝,给了俞轻一个无奈的眼色,同俞依依一起上去了。
魏贞宁看都没看俞轻,与她擦肩而过。
俞轻摇头失笑,对跟在后面的湖绿说道:“怀春的少女真是了不得。”
湖绿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两个贾家姑娘,耳语道:“娘娘,她会不会奔着王爷侧妃的位置来的?”
俞轻不这样认为,魏家的女儿很值钱,即便当侧妃,也该是太子的。
一行人你追我赶地上了山。
登顶时,太阳恰好落到了地平线上,就像一颗巨大的火球,燃烧了大片的乌云。
红光漫天,壮丽无匹。
少年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除了姬宴,他和小圆子是一对难主难仆,两人对着喘息,无暇他顾。
俞轻站在山顶边缘,对姬宴的窘迫一无所知。
魏贞宁盯着俞轻的背影,犹豫片刻,到底朝姬宴走了过去,柔声道:“王爷,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下?”
山顶上有石桌石墩可供休息。
“我没事。”姬宴艰难地说道。
他的脸色苍白,修长的手紧紧地捂着心脏部位。
即便不凑过去,也能听到响亮急促的心跳声。
俞依依先叫了声姬易,随后也跑了过来,“王爷,贞宁说得是,还是过去坐坐吧。”
这边的动静太大,俞轻想忽略都不行,只好三两步赶过来,问小圆子:“王爷平时也这样吗,有没有适合的法子缓解一下?”
小圆子正要点头,姬宴忽然挺了挺胸膛,说道:“只今天这样,刚刚走得太快,气喘匀就好了,我没事。”最后三个字,他是对着俞轻说的。
俞轻用一种“死鸭子嘴硬”的眼神看着他。
姬宴苍白的脸不动声色地红了。
姬易拍拍姬宴的肩膀,笑道:“三哥这小身板委实太差了。”他同情地看了俞轻一眼。
姬宴看得分明,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既然三哥没事,那就下山吧,天黑了这里不安全。”姬易给俞依依使了个眼色,朝来路走了过去。
魏智扬让魏智飞跟着姬易,他则一把拖上了魏贞宁。
俞轻不好扔下姬宴,说道:“王爷还能走吗?不行就让我哥搀着你。”
俞一帆哼了一声,对俞轻的自作主张很不满意。
姬宴说道:“不用,已经没事了,你们先走,我殿后。”他感觉气息平稳许多,自己的确又活过来了,
俞轻也不争,同沈清一起走在前面。
夏日的山上,会飞的大昆虫极多。
俞轻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边走边扇,以免被大虫子撞在脸上、眼睛上。
上山容易下山难。
大家专注脚下,走得不快。
就在俞轻转过一块岩石,准备下一个高台阶时,后面的姬宴忽然惊叫一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姬宴颀长的身子直直地摔了下来,小圆子扯住他的胳膊,但两人就在同一个台阶上,他不但用不上力,还被姬宴带了下来。
俞轻脚下一个弓步,双臂一张,在千钧一发之际接到了姬宴。
两人抱了个严严实实。
小圆子死死地抓着姬宴的手臂,挂件一般地挂在姬宴身上。
他大概吓傻了,一动不动。
俞轻一人接住两人,将近三百斤的重量让她出了一身的汗,遂没好气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你家主子?”
“啊!”小圆子瞬间回了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姬宴也吓得不轻。
他不怕死,却从没想过可能以这样一种狼狈地姿态摔死在妻子面前。
真是太丢脸了。
为找回不多的自尊,他赶紧推开俞轻,却不料身子刚刚离开,便又重新倒了下来。
“我的腿软了。”他无比懊恼地说道。
这时候,俞一帆赶回来了,和小五一起,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毫不客气地说道:“王爷,我妹妹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还缺一更。会补上的,一定,握拳。感谢在2020-05-08 20:00:10~2020-05-09 03: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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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姬宴一直用“示弱”来降低他在皇室中的存在感。
“弱”是他的保护色。
他在跟俞轻成亲前, 从不觉得他真的很弱。
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在示弱中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物了。
且不说一直被逼着学习“六艺”的姬易,便是俞依依都比他强。
他终于有了危机感。
晚上,姬宴和俞轻宿在清风院。
院子有二进, 房间很多, 但别院的下人只铺了一张床榻。
俞轻洗完澡, 出来后见姬宴坐在太师椅上, 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便抢着道:“你放心,我去起居室睡。”
姬宴:“……”
他能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吗?
不能。
因为他确实不打算跟俞轻一起睡。
俞轻一边擦头发一边拖着步子往外走。她晚上有行动, 跟姬宴住一起很不方便。
“那个……谢谢你。”姬宴干巴巴地说道。
他的脸又红了。
“顺手而已。”俞轻头也没回, 摆摆手,穿过湖绿掀起的帘栊,进了起居室。
竹篾编的帘子轻轻落下, 摇晃着, 挡住了那个窈窕修长的背影。
姬宴懊恼地站起身, 重重地躺在床上, 又猛地起身, 在地上溜达起来。
一直在墙角种蘑菇的小圆子鼓起勇气, 问道:“主子, 要不要点一只凝神香?”
“不用。”姬宴道。
他与太子同住, 又在常宁侯家里,保持警醒非常重要。
“那……”小圆子迟疑着,“主子安歇吧, 不然澡又白洗了。”
姬宴瞪了他一眼,“从今天起,你每晚在院子里走半个时辰, 走不完不许睡觉。”
不过爬个小山罢了,一个奴才居然比他还累,太不像话。
啊?
“哦……奴才这就去。”小圆子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卧房里安静了。
一直在窥探卧房的俞轻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姬宴晚上不睡,耽误她的好事呢。
她躺下来,用薄被盖上腿,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准备进入系统。
“你……”姬宴出现在门口。
俞轻睁开眼,盘膝坐起来,问道:“王爷有事?”
她眸子漆黑,目光锐利,显然极为不耐。
姬宴犹豫片刻,说道:“我们……说说话?”
俞轻奇道:“凝神香又没有了吗?”
“还有呢。”姬宴亲自搬来个绣墩,在贵妃榻前坐下了,小声道:“王妃,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对不对?”
俞轻凝神听了听外面,外面还有轻微地脚步声,应该是小圆子。
她说道:“夫妻是一体,但你我不是夫妻,关于这一点,王爷不是一开始就明确了吗?”
这丫头总这么尖锐做什么,姬宴局促地挪动了一下大长腿。
俞轻哂笑一声,“王爷回去吧,我们连同林鸟都算不上,没什么好说的。”
姬宴勉强笑了笑:“王妃莫急,就算不是同林鸟也可以是好帮手。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说是不是?”
俞轻挑了挑眉,“共同的敌人?你知道我的敌人是谁?”
“皇上”这两个字在姬宴嘴里滚了一遍,又滚回去了。
他搓了搓手,“难道不是大金吗?大金的齐旻毁了你的脸,最后还杀了你。”
俞轻听了听外面,似乎有另一个脚步声靠了过来,动静很大。
姬宴也在警惕着,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挡在薄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俞轻故意往前凑了凑,说道:“王爷说错了,不是大金,我其实想谋反。”
一股少女的幽香扑鼻而来。
姬宴心猿意马,强迫自己往后坐了坐。
俞轻以为他嫌弃自己,又故意往前追了追。
姬宴继续向后躲,绣墩小,稳定性不好,身体失衡,绣墩也歪了,带着他朝地面倒了下去。
俞轻反应很快,飞快地拉了他一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姬宴尴尬地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呐呐道:“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俞轻反问:“不是夫妻一体吗?”
姬宴:“……”
按说他已经得到答案了,应该立刻返回卧房,但当真了解后,他心里更加不安了。
“你和谁?”他必须多知道一些。
俞轻道:“王爷是皇室正统,要想名正言顺,当然是我和王爷了。”她在玩笑中加了几分认真。
虽然只是一瞬间,且烛火摇曳,但姬宴看出了俞轻眼里的认真。
他说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他起身朝卧房走去。
俞轻笑道:“哪件事你都帮不了我,弱鸡!”
姬宴的火气一下子顶到了脑瓜门儿上,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脚下顿了顿,“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你也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奉劝你,不要自不量力。”
……
“咱们走着瞧。”俞轻冷哼一声,重新躺下去,麻利地进了系统。
阿白正趴在一个石头人上,见她进来,懒洋洋地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俞轻点点头,盘膝坐下,调出阵法库。
她现在是二阶神识,可取用的只有几个基础阵法。
但万变不离其宗,基础阵法一样可以做许多事。
比如笨重的傀儡石头人。
她把炼器台调出来,把石头人放上去,从阵法库里选取两个阵法——平衡阵法和移动阵法。
移动阵法在脚上,平衡阵法在头顶。
这两个阵法是俞轻曾经画过无数次的东西,并不难,只要体悟岩石的自然法则将阵法加以变化,再将其刻画即可。
俞轻将系统赋予的灵气凝练于指尖,在石头人的头和双脚上飞快地画了三个阵法。
石头人从炼器台上站了起来。
阿白惊诧地看了俞轻一眼,道:“还不错。”
俞轻自信笑了笑,“雕虫小技而已。”
阿白“嗷呜”一声。
这绝不是雕虫小技,只有对金木水火土有深刻理解的人,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和刻画阵法。
俞轻的灵根虽较为驳杂,但在这方面简直无可挑剔。
“我先去外面看看。”阿白有些迫不及待了,话音未落就从系统里消失了。
眼下还不到三更,下人们不会睡得太早。
俞轻盘膝坐下,开始修炼神识。
不知过了多久,阿白跳到她的肩头上,用尾巴尖蹭了蹭她的脸,“宿主,走了。”
“稍等。”俞轻从系统里出来,先到卧房看了看。
姬宴躺在床帏中,脸庞朝内侧躺着,呼吸均匀,应该睡着了。
俞轻重新回到系统里。
外面有护卫,她若出去必然惊动他们。
只能由阿白带她出去——也就是说,阿白凭借系统,可以带着她和肉身进行穿越短暂的时空穿梭。
眨眼间,俞轻出现在太子所住的金乌院外。
俞轻取出一块白布系在石头人的脖颈上,再按下两个眼球……
“咚,咚,咚,咚……”石头人缓慢而又沉重地移动起来,大脚每次落地都如同擂鼓一般。
俞轻飞快地上了金乌院前面的一座花墙,隐匿在花墙后面的一簇珍珠梅的暗影里。
石头人一直向前走。
与金乌院一墙之隔的是俞依依、沈清以及魏贞宁的月华院。
“吱嘎……”金乌院的院门开了,一个男子探出头,恰好看到石头人的背影。
月色虽不太明亮,但石头人的白色披肩和高大的暗影清晰可见。
“什么人?”那人轻喝一声。
石头人不理不睬,继续向前走,快要走出月华院范围时,阿白的绿色眼睛闪了闪。
石头人笨拙地转了个弯,折回来了。
那是一张大理石雕琢的白惨惨的脸,
“这特么什么玩意?”那护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进了院子。
随后,月华院的门也开了,一个婆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灯笼忽然落了地,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啊……”
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咣当”一声甩上了门,“鬼啊!”
金乌院的大门敞开了,十几个护卫提着长刀扑了出来。
俞轻传音阿白,“不能让他们抓住了。”
阿白道:“宿主放心。”
俞轻挑了挑眉,咦,这家伙怎么忽然听话了呢?
两句话的功夫,护卫们冲上去了,几把长刀一起朝石头人的脖颈砍了下去。
阿白“嗷呜”一声,石头人陡然消失,随即又出现在月华院的那头,重新朝这边“咚咚”走了过来。
护卫们的长刀落了空,一干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傻乎乎地看着彼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俞一帆咋咋呼呼地声音出现了在月华院的院墙拐角处。
他和魏家兄弟一起赶了过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三个大小伙子提着棍棒就朝石头人扑过去了。
就在将要打上的时候,石头人再次消失,随即又出现在姬易的十几个护卫面前。
十几个护卫吓得面色惨白,齐齐后退。
俞一帆歪了歪脑袋,往四下看了看。
魏家兄弟俩面面相觑。
魏智飞道:“什么玩意儿,见鬼了不成?”
“有鬼,奴婢没撒谎,你们听听这声音,真的有鬼。”先前那婆子哭着打开院门,和另下人一起走了出来。
“咚咚咚……”石头人还在向护卫们逼近。
俞轻吩咐道:“让它回来,去月华院。”
阿白道:“记仇的女人。”它虽如此说,却不打折扣地照做了。
巨大的身影陡然消失,又陡然出现在月华院里。
“啊,啊,啊啊啊……”
不负俞轻所望,院子里果然传来了俞依依和魏贞宁的尖叫声。
俞轻想起沈清,心道,“表姐,对不住了,我救你一命,你被我吓了一次,两清了吧。”
贾家的两个少年带着人来了,与姬易的护卫,以及俞一帆魏家兄弟汇在一起,准备包抄石头人。
俞轻达到了目的,传音道:“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阿白收回石头人,带着俞轻回到起居室。
“殿下,前面闹鬼了,披着白色披风,走路咚咚响,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男人隔着窗子汇报道。
“闹鬼?”姬宴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不是刺客吗?”
这时,又有人来了,“殿下,鬼没了,忽然就没了,真邪门儿。”
姬宴没说话。
卧房里很快响起了踢踢踏踏地脚步声。
俞轻坐了起来,好整以暇地对出现在门口的姬宴说道:“报应来了,看来真的有鬼呀。”
“真的有鬼吗?”姬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鞋子,对刚刚进门的董嬷嬷说道,“更衣,我和王妃去前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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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俞轻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鞋子上——靛蓝色的绣花鞋沾着一片枯草叶子。
她镇定地把叶子捡了起来, 从怀里取出手帕,在鞋面上掸了掸,不怎么走心地解释道:“可能是下山时不小心沾到的吧。”
姬宴当然不会信她。
她进去偷窥时,他并没有睡着。
后来, 他耐不住好奇心, 也出来刺探过一次, 然而那时俞轻已经不在起居室了。
而他……竟然没收到俞轻出门的报告, 这是为什么?
联想到俞轻的诡异的梦, 他哆嗦了一下。
姬宴把视线从绣花鞋上移开,“走吧, 一起过去看看。”
他想忘掉两件事的联系, 然而,转眼间,他的目光又不听话地落在俞轻扎扎实实的影子上了。
“呼……”他轻吁一口气。
二人赶到月华院时, 俞依依还在哭。
沈清抱着俞依依的肩, 正柔声安慰着她。
魏贞宁由魏家兄弟陪着, 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三哥, 这院子里有鬼。”姬易瘫坐在太师椅上, 双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
常宁侯迎到门口, 拱了拱手, 问道:“王爷, 后院无事吧。”
诚王没事,太子这边却出了事。
这句话很有嚼头。
贾家人住这儿时,从未发生过此类事情, 偏偏太子等人一来就有了。
常宁侯以为,不是有人借此机会报复他,就是报复太子。
若是报复他, 凭此人的手段杀他一家绰绰有余,无需装神弄鬼。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应该是报复太子。
在这些人中,讨厌太子的人只有姬宴。
常宁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姬宴拖下水了。
姬易骄纵,却不是笨蛋。
他毫不掩饰地阴毒地瞪了姬宴一眼。
姬宴无动于衷,问道:“除了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出事吗?”
他这个回答也很耐人寻味,如果仅仅是姬易这里出了事,其他人都没出事,就没有道理只疑他一个人。
常宁侯的身份极不简单,姬宴若有嫌疑,那他的嫌疑也不小。
反正不出事时,谁都是好人。一旦出了事,谁都可能是坏人。
姬宴这一刀虽不动声色,但稳准狠。
姬易又狐疑地看了常宁侯一眼。
常宁侯抬起头,正视姬宴,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意答了一句,方道:“其他地方都没事。有人看清那东西的正脸了吗?”
俞一帆道:“我没太看清,但觉着不大像人。”他扫了眼俞轻,目光中隐隐透着灼热。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像极了她妹妹的本事。
姬宴的目光在俞一帆脸上一扫而过,问道:“有人看仔细吗?谁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家兄弟不说话。
俞一帆也闭上了嘴巴,看向贾家的人。
世子贾玉生说道:“殿下,王爷,天太黑,在下看得不甚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没想杀人,肯定不是刺客;有脚印,肯定也不是鬼。在下以为,应该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故意吓唬我们。”
如果认定为刺客,那么只要抓不到人,贾家就会脱不开干系;如果认定为闹鬼,红石崖的事就绕不过去,那桩事说出来不好听。
没有打斗,没有伤亡,用恶作剧最为解释最恰当。
敢捉弄姬易的,且同姬易有仇怨的,只有姬宴一个。
俞轻心道,祸水东引,常宁侯这一家子都很了不得呢。
姬宴依然很平静,“我来的时候看过了,那些脚印极深,脚型比一般男子大许多,附近有这样的人吗?”
贾玉生摇摇头,“在下虽然经常来此,但几乎不去镇上,了解不多。”
魏智飞道:“那怪人身高八尺左右,如果军里有这样的人,我们兄弟一定知道。”
也就是说,大营里肯定没有这样的人。
姬易道:“那样的脚印绝不是人的,常宁侯,你这院子真的闹鬼。”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竟然用鬼宅招待孤。”
“殿下息怒,臣不敢。”常宁侯长揖一礼,“臣敢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做担保,这座别院从未闹过鬼。”
贾家上下一百多口,这样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姬易的怒火被抚平了一些,说道:“罢了,天一亮孤就走,三哥留下,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常宁侯擦了把汗,“是,臣告退。”
贾家人、魏家兄弟,连同俞一帆一起走了。
俞轻和姬宴一起留了下来。
堂屋陡然安静下来,姬易喝了几口热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盯着姬宴的眼问道:“三哥怎么看?”
姬宴道:“不好说,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与大金有关?”姬易问道。
姬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听说大燕关有不少大金的细作。”
姬易点点头,“关于这一点,我听魏大将军说过。”
所以,他是冒着风险来的大燕关,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姬宴在大燕关做的那点儿小动作。
“边关不安全,三哥,你要不要跟孤回京城,孤可以替你跟父皇求个情。”
姬易继续试探姬宴。
姬宴皱了皱眉,犹豫好一会儿才道:“立刻就走肯定不行,但求情一事三哥的确想拜托太子。”
姬易觑着姬宴,视线游移不定,显然在推测姬宴话里的真实性。
“殿下,不大可能是刺客。”魏贞宁忽然开了口,“我和依依当时就在院子里,那东西只是吓了我们一跳,随后就消失了,它手上并没有刀剑。”
这时,姬易的护卫周书进了屋子,禀报道:“殿下,其他地方没发现相似痕迹,那怪物确实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姬易回过神,冷笑道:“孤没来前不闹鬼,孤来了就突然闹鬼了,而且鬼还不伤人,只吓人,这是瞧孤不顺眼吗?”
姬宴端端正正、低眉顺眼地坐着。
俞轻终于充分理解俞一帆之前说过的话了——姬宴才十七岁,在这个年纪能把孙子装到极致,确实很不简单。
姬易最讨厌姬宴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啧”了一声,吩咐周书,“罢了,不查了,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周书应了一声,去外面布置关防了。
姬易站起身,对姬宴说道:“这里不安全,三哥就别走了,找间空屋子凑合凑合,天亮一起回镇上。”说完,他往卧房去了。
小太监重新安排了房间,诚王夫妇在西次间。
俞依依、沈清、魏贞宁睡厢房。
姬宴和俞轻起了身,准备进去休息。
俞依依忽然说道:“长姐,我怕。”
俞轻看了看姬宴,姬宴像没听见似的,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笑道:“睡觉吧,睡着就不怕了。”
俞依依:“……”
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沈清。
沈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怕,表姐陪着你。娘娘说的对,睡着了就不怕了。”
俞依依:“……”
大约五更天,魏少轩带人赶到了,同常宁侯一起把几个脚印重新研究了一番,依然没有任何结论。
用过早饭,常宁侯贾以威恭恭敬敬、憋憋屈屈地把姬易一行送出了别院。
“父亲,接下来怎么办,太子会不会疑心我们?”贾玉生问道。
贾以威转身朝大门走了过去,“如果他遇到的是刺客,他的确要疑心咱们……有魏少轩在,他很快就会知道红石崖的事,但那又怎样,死无对证。”
贾玉生跟了上去,“父亲,我去查查清风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贾以威道:“一起吧。”
清风院里安排了两个守夜的婆子,还有两个粗使丫头。
父子俩细细问过后,除了猜测诚王夫妇可能分居之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父子俩在堂屋相对而坐。
贾玉生思索再三,还是说道:“父亲,那东西确实古怪,如果儿子没看错,那东西应该是石头人。”
红石崖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多。
常宁侯顿时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石头人,会走路的石头人。”常宁侯沉吟着,“如果真是那些贱人,她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是去找太子呢?这不合理!”
贾玉生摇摇头,“父亲,石头人会走路,且来无影去无踪,这件事本身就极不合理。”
常宁侯道:“看来大燕关有高人了。今夜再住一晚,看看情况如何,如果那东西还来,你就走一趟三清观,让张老真人走一趟。”
父子俩商议的时候,魏少轩和姬易也在谈话。
魏少轩把红石崖一事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一遍,“殿下,据末将所知,尽管大燕关一直都有传言,但末将闲暇之时也会去那院子小住几日,从未出过事,不然借末将几个胆子也不敢让殿下涉险。”
姬易道:“诚王知道此事吗?”
魏少轩道:“这……末将不曾跟王爷说过此事。而且,这件事虽在大燕关人尽皆知,但王爷从不出门,不知道此事也是有的。”
姬易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又道:“听说诚王妃常常混迹市井之中,想必是极为清楚的。”
魏少轩实诚地点了点头,“确实,诚王妃不知此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即便诚王妃知道,她也无法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如果她当真做了……”
那只怕……整个武国都无人能敌了吧。
姬易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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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到家, 姑娘们在堂屋落座。
湖绿让人上了热茶。
沈清取出一支塔香,笑着解释道:“大家昨晚上都没睡好,点只塔香有助于安定心神。”
那是凝神香,俞轻当然没意见, 让柳黄拿去烧上了。
俞依依取下盖在浮肿的眼睛上的凉帕子, 问俞轻:“长姐, 常宁侯的别院有什么说法吗?”
在俞轻这儿吃了几次瘪, 她学乖了, 不再东拉西扯,干干脆脆地单刀直入。
俞轻道:“不清楚, 不过我已经派樱草去打听了, 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俞依依不相信,狐疑地看着她。
俞轻回视,手里捏着茶杯盖, 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 喝了一口, “到底是新茶, 还不错。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那又何必问呢?自己去查就是了。”
俞依依被说中了心事, 心虚地垂下头, 说道:“长姐误会了, 没有的事。”
塔香燃起来了, 一缕缕白烟升腾着……
魏贞宁很快就打了个呵欠。
沈清也困了,遂说道:“娘娘,依依表妹, 失陪了,我和魏家妹妹先去睡一会儿。”
“是啊,一宿没睡, 委实撑不住了。”魏贞宁起了身,“依依也一起吧。”
“好。”俞依依识趣地走了。
她们刚走,守在院子里看狗的小五就蹑手蹑脚地跑了进来,小声道:“娘娘,世子在外面等着呢。”
俞轻点点头,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俞一帆把她扯到绿茵茵的菜园子里,兄妹俩站在池梗上说话——这里宽敞,只要声音足够小,就能保证谈话不被人听到。
“妹妹,到底怎么回事,石头人是不是你搞的鬼?”
“当然。”
“我就知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弄的?”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石头人,会走路的石头人。”
“天……妹妹,你是神仙还是鬼?”
俞一帆大着胆子拉拉俞轻的手。
俞轻的手干燥,温热,显然是活人的手。
俞一帆又振奋了一些,顺势用力捏了捏,“妹妹你疼不?”
“当然疼,我又不是鬼。”俞轻没好气地把手抽出来,给他讲了讲红石崖的惨案,末了又道,“如此,我既惩罚了贾家,又吓唬了太子和俞依依,好让他们早点滚蛋,一石三鸟。”
俞一帆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太解气了,忒好,吓死他们。”
俞轻皱着眉头,指了指正在隔壁的门洞里探头探脑的小圆子,“哥你再笑大声点儿,大家伙儿就都知道了。”
“哦,哥不笑了,哥不笑了。”俞一帆抿紧嘴巴,努力把笑憋了回去。
“娘娘,主子有请。”小圆子见俞轻看见他了,不再藏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俞一帆彻底敛了笑意,警惕地问道:“他又找我妹妹做什么?”
小圆子道:“世子爷见谅,奴才不知。”
俞轻道:“我去看看,哥你昨晚上没睡好,回去补个觉吧。”
“哥陪你去,哥不困。”他那会儿就猜到是俞轻的手段了,回去就睡,没受到一丁点儿影响。
姬宴没拒绝凑上来的俞一帆,请兄妹俩在起居室里落座。
小圆子、董嬷嬷一个在窗外,一个在堂屋,杜绝了所有听壁角的可能性。
两把太师椅,兄妹俩一人一把,姬宴便坐在他那把破躺椅上。
他问俞轻:“王妃,你到底想做什么?事到如今,魏大将军肯定不会隐瞒红石崖的事,所以姬易就一定会把这件事算到本王头上。你们要知道,本王若出了事,你和大舅兄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俞一帆反驳道:“诶,诚王你够了啊,什么叫到底想做什么,我妹妹做什么了……”
俞轻打断他的话,笑着问道:“实不相瞒,我想买下那个别院,王爷有什么好主意吗?”
“啊?”俞一帆有些发懵,“买院子?啊……”他明白了。
俞轻点点头,“对,一石三鸟嘛。”
俞一帆又笑了起来,“对对对,一石三鸟,那院子确实不错。”
姬宴顿时感觉脑仁有点儿疼,“王妃承认那东西跟你有关,对吗?”
俞轻正色道:“我什么都没承认,我只是趁火打劫,想买个宽敞的院子住,王爷有什么办法吗?”
这女人太胡搅蛮缠了。
姬宴捏了捏眉心,语气生硬地说道:“没有,这个时候去买院子,岂不是不打自招?”
俞轻“啧”了一声,轻蔑地看着他。
姬宴真是受够了,冷哼一声,“就凭王妃对本王的态度本王也不会帮你。”
俞轻笑道:“王爷当然可以不帮,我直接让人去买便是。银子虽不太够,但魏将军送的玉雕当了还能凑点儿银子。”
俞一帆道:“妹妹,表姐肯定有钱,要不要跟她借点儿。”
她若当真出面去买,太子就会把这桩案子死死地按在姬宴身上。
他们夫妻是一体,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俞轻这是在逼着姬宴同意。
虽说姬宴手下有几个可靠人手,但对抗不了魏少轩的大军。
他若想平平安安地活过这三年,这件事就不能不帮。
另外,常宁侯父子欺他势单力孤,故意挑动姬易怀疑他,这个仇应该报。
姬宴被人威胁了,心里有些憋屈。思虑再三,他还是说道:“听说附近有个三清观,观里有个张老真人,颇有名气。常宁侯一定会去找他,卖院子的事就着落到他身上吧。”
“好,就这么办。”俞轻笑着拍了拍手,“别院里的鬼继续由我负责,买院子的事,就拜托王爷了。”
姬宴有些好奇,“王妃,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是如何做到的?”
俞轻站起身,笑眯眯地说道:“王爷若肯答应我先前提的条件,我就马上告诉你答案。”
“吱嘎。”躺椅发出一声哀嚎。
姬宴重重地躺了下去,闭着眼摆摆手,“算了,本王不听也罢。”
俞一帆有些好奇,“妹妹提什么条件了,和离吗?”
俞轻道:“和离哪有那么容易,不是和离。”
俞一帆道:“那是什么,快告诉哥,哥帮你。”
……
兄妹俩说着话,肩并肩地出去了。
姬宴差点儿气吐血,和离不容易,谋逆就容易了吗?这女人也太狂妄了吧!
他绕着八仙桌走了十几圈,才渐渐消了气,吩咐小圆子去把江流找过来。
江流拱手道:“请主子吩咐。”
姬宴吩咐道:“你让马六走一趟三清观,查查张老真人有没有什么把柄,如果有就拿捏住,让他劝常宁侯把红石崖的别院卖了。”
“你去把别院闹鬼的消息散出去,再让慕容暗中盯着常宁侯府,只要放出卖宅子的风声,你就让慕容出面买下来。”
江流拱了拱手,“殿下,那宅子不便宜,就凭昨晚的事,常宁侯未必肯卖。”
“石头人还不够吓人吗?”姬宴在太师椅上落了座。
江流道:“属下不大信神鬼之事,如果请巧手的石匠雕个石头铠甲,刺客再会一招千斤坠……”
姬宴摇摇头,“那不是关键,我且问你,你认识的武林高手里,有会那等高明的轻功的吗?”
“这……还真没有。”江流自认轻功不俗,然而根据几个下人的描述,他绝做不到那样的来无影去无踪。
“如果所有的可能都被证明了不可能,那么最不可能的即便荒谬,也一定是真相。你们都出去吧,本王想静静。”姬宴打发了他们,又绕着八仙桌走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俞轻能让石头人能走路,那她想谋逆还真不是难事。
可是……她若真有这等本事,又何必委委屈屈地嫁到边关,直接让石头人杀进宫,吓死那些混账东西,岂不是更快更好?
姬宴摇摇头,自语道:“我可能把她看得太高了。”
俞轻回家后,借着小憩的功夫进了系统——她的豆子马上就熟了,需要收一收。
高粱二十天成熟,大豆二十一天。
两块田地看着不大,但等同于现实世界的两亩地,而且,结出的果实是现实世界的两倍。
如果俞轻都收了,储物袋就装不下了。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些粮食处置了。
“看来又要舍粥了。”俞轻跳上大石块,在阿白身边坐下,摸着它柔软的白毛说道,“阿白,储物袋能不能升级?”
阿白先是嫌弃地躲了躲,随即跳上俞轻的肩膀,尾巴勾了勾俞轻的脖子,说道:“你不是要做磨盘吗,磨盘送出去,有了功德,储物袋就能升级了。”
俞轻这才想起还有功德这件事,赶紧用神识调出功德一栏:
功德值,零;统御值,一。
统御值是俞轻能率领的傀儡士兵数值。
她奇道:“为何一分也无,舍粥不是功德吗?”
阿白道:“舍粥虽是你一手操办,但好处却落到俞家和姬宴身上了。”
俞轻明白了。
她乃一介女流,一举一动都会反馈到家族和男人身上。
军户们感谢的另有其人,功德自然就不会增长。
俞轻哂笑一声,用食指指尖捅捅阿白软软的小肚子,“喂,凭什么女人做的一切都要归功男人啊。阿白,你觉得我做皇帝怎么样?”
阿白“喵嗷”一声,又在她脸上抽了一尾巴,“随便你,老子懒得理你。”
它脚下一用力,就要跳走。
俞轻一把抓住它的小短腿,“你后半夜再替我走一趟别院,把贾家的人好好治一治。”
“老子是神兽,又不是宿主的仆人。”阿白呲牙道。
俞轻“嘿嘿”一笑,“是是是,阿白最厉害了,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别院那么远,我又这么无能,求求你了好不好?”
“哼!”阿白翘着尾巴,趾高气昂地出了系统。
这就是傲娇的小东西答应俞轻请求的奇葩方式。
俞轻放心地调出炼器台,把磨盘大的石头放了上去。
磨盘不用提炼,也不需要塑形,只需要切割和加入阵法。
切割需要刀子。
俞轻的刀是凡品,尽管对岩石来说已经足够锋利,但毕竟不是灵器,用神识操纵有些费劲。
俞轻用真火重新淬炼一遍,又在上面加了一道炼神阵法,就能指哪打哪儿,所向披靡了。
石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可以转动的上扇,一部分是下扇和底座。
上扇刻移动阵法,下扇刻普通的石磨磨纹,在上扇和下扇之间留有空膛。
做好下扇的出料槽,再把二者用铁轴连接起来,石磨就做完了。
总共用了不到两刻钟。
晚上五更时分,阿白和俞轻离开家,突然出现在方大叔的院子里。
方家的石磨上放着一盏气死风灯。
方大叔正把泡好的一盆豆子从屋里搬出来,准备磨豆子了。
“咳。”俞轻怕吓着人,先是轻轻咳了一声,“方大叔。”
“诶。”方大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一哆嗦,手里的木盆“啪”的一声落了地,“谁?”
俞轻和阿白从黑暗里现出身来,“是我,嘘……”
方大叔认出了俞轻,但还是吓得不轻,捂紧嘴巴跪了下去,小声叫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俞轻哭笑不得,说道:“大叔莫慌,我是来送磨的。”
方大叔抬起头,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和泪水,呐呐地重复道:“送磨?”
俞轻走了过去,拎起石磨上的灯,道:“对,送磨。”
说话间,笨重的石磨消失不见了。
方大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娘娘娘娘娘……”
俞轻忍不住,噗嗤一笑,开玩笑道:“我是娘娘,可当不得方大叔的娘,您瞧好了。”她神识再动,崭新的石磨便落在了旧磨的位置上。
方大叔彻底傻眼了。
门口的方大婶也目瞪口呆,她“诶唷”一声,接连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真他娘的疼,所以这是真的?”
俞轻从木盆里舀一瓢豆子,倒在磨盘的磨眼里。
石磨无声无息地转动起来,白色的豆浆流出来,落到下面的木桶里。
“可以自己动的石磨,我给你们送来了。”俞轻把瓢扔在木盆里。
方大婶的胆子比方大叔大,脑子也灵活,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刻扑了过来,又往磨眼里加了一瓢。
石磨继续研磨,等到豆子没了,磨也就停了。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方大婶跪了下来,“娘娘可是帮咱们大忙了,呜呜……”
她喜极而泣,有了自动的石磨,冬天不会那么冷,夏天不会那么热,人也不会那么累了,他们还能多睡上半个时辰。
这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天大的好事!
俞轻把夫妇二人扶了起来,说道:“磨给你们了,但有两件事需要你们注意一下。第一,磨眼里放东西就转,不放东西就不转,所以不用的时候就把石磨罩起来。”
“第二,石磨的事暂时不要传出去,如果传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想赚功德,就必须让人们知道她的非比寻常的神仙手段。
如果人们知道了她的手段,就一定会出现惧怕和崇拜两种情绪。
广安帝太子之流惧怕和防备她,老百姓则一定会崇拜她。
后者会带来功德,前者将会带来巨大的恶果。
这些俞轻都不怕,她也不能怕。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
她之所以要求暂时保密,是因为太子还在,若能拖上一段时间,未来就能更从容一些。
方大婶有些为难,“娘娘,不让人知道有些难,这个石磨不单我们家磨豆子,左邻右舍磨面粉也经常用。”
俞轻想了想,把原来的石磨重新拿出来,把新石磨收了起来。
方大婶吓了一跳,以为俞轻不给她了,赶紧又扒着俞轻的裙角跪下了,说道:“娘娘,好娘娘,石磨放厨房吧。厨房我锁上,保证没人去。”
俞轻提了提裙子,“可以,前头带路吧。”
“诶,好。”方大婶急忙起了身,把俞轻请到右边的耳房里。
俞轻看了看,把水缸换了个地方,磨盘就放在水缸的位置上。
方家两口子喜不自禁,搓着手,不知怎么感谢好。
俞轻道:“记得我的话,否则我不会客气的。”她拍了拍阿白,“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方大叔揉了揉眼睛,问道:“孩儿他娘,我这是在做梦吧?”
方大婶乐颠颠地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放到磨眼里,磨转起来,水流了一地。
“不是梦不是梦,咱们遇到活神仙啦。当家的,麻溜儿把桶拿来,洗洗磨盘,洗干净了好磨豆子。”
“诶诶诶……”方大叔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
功德薄上显示:
功德值,二十;统御值,三。
俞轻可以拥有三个傀儡人了——每增加一个感恩者,她就可以增加一个傀儡人。
俞轻点开个人薄书:
神识二阶初期,可炼下品灵器;
炼器台二级,可炼制下品灵器,阵法图谱开启;
积分二百五十二,可升级炼丹炉或者升级储物袋。
俞轻面对的是凡人,升级炼丹炉意义不大,储物袋才是迫在眉睫。
她升级了储物袋,把豆子收割了,再种上早早准备下的旱稻种子。
如此,大燕关的人们就可以吃上粳米了。
俞轻完成任务,心满意足地修炼神识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阿白终于跑了回来,跳到她的头顶上,说道:“今儿晚上再去一趟,但未来十天,老子每天都要吃鸡。”
俞轻摸摸它的毛,道:“好,别说十只鸡,就是十只鸭我也由你。”
这小家伙就是个顺毛驴,只要顺着它夸着它,一切都不在话下。
第27章
当天晚上, 阿白又走了一趟红石崖别院。
第二天,常宁侯摔断胳膊、带着儿女连夜返回隐州的消息传遍了大燕关。
姬宴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卖别院的消息:一万两银子,不二价。
价格是不贵。
但红石崖惨案在隐州的权贵圈子中流传颇广,常宁侯卖得如此急促, 只要长脑袋就知道出问题了。
消息放出去了, 始终没无人问津。
十天后, 姬宴的人把价格砍半, 以五千两的价格把宅子买了下来。
常宁侯至少赔了两三千两。
慕容和江流在燕县办好房契和地契, 回来时,姬易一行还没走。
头几天, 魏少轩练兵, 摆军阵。
姬易检阅,再劳军,赚足了“太子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姬宴明明是监军, 却被二人丢在一旁, 颜面扫地, 在大燕关的声望一落千丈。
姬易被士气鼓舞, 信心大增, 勇气大盛, 不但带俞依依等人去海边接连玩了三四天, 还亲自走了燕山的三个山头, 校验了大燕关的防卫和预警是否严密。
直到返京前一天,他才想起姬宴,亲自拜访了姬宴的二进小院子。
姬易花了半盏茶的功夫, 把小院前后左右参观一遍,最后进了起居室,在姬宴自己做的那把躺椅前端详良久, 推了一把,躺椅前后摇摆,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他大概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三哥,真是委屈你了。依我看,三哥不如把常宁侯的别院买下来。”
别院闹鬼姬易是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大燕关呆这么久。
所以,他这个建议不安好心。
姬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大金虎视眈眈,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与严阵以待、辛苦练兵的将士们相比,我既不流血也不流汗,不过是院子小了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起居室狭窄,太子请堂屋落座。我让小圆子泡了绿茶,虽比不上宫中贡茶,却也能入口一尝。”
“三哥的茶必定是好的。”姬易出了起居室。
他最讨厌姬宴这样。
姬宴就像一汪水,放海里就是海水,放池塘里就是池水,放河流里就是流水,放壶里还能烧成开水,只要不烤干他,似乎怎样都奈何不得他。
……
厨子备了午饭。
俞家兄妹,魏家父子,沈清等都在姬宴邀请之列。
人多,饭菜也多,但“食不言寝不语”六字真言让这顿饭变得乏善可陈。
两刻钟解决午餐,再喝两盏茶,姬易便离开了这个比他的偏殿大不了多少的地方。
姬宴和俞轻送客到门外。
姬易指着前面大片的田地说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三哥小隐,悠闲自在,种种地,爬爬山,看看海,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如果没有虎视眈眈的大金,他这话倒也没错。
然而事实是,如果俞轻的梦是真的,姬宴只剩下三年的悠哉日子可过;如果俞轻的梦是假的,那他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金人杀死了。
所谓“隐士”,不过是皇帝父子圈养的牛羊,生与死都握于他人之手。
姬易这番话,不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还充分暴露了他的愚蠢和恶毒。
魏少轩年纪大心思深沉,不动声色,但魏家兄弟纷纷侧目。
姬宴摇了摇头,说道:“太子说笑了。关外就是齐旻,关内不敢有丝毫松懈。我身子骨弱,动辄生病,太子若顾念兄弟之情,找个机会上奏父皇替我言语一二,换个能臣坐镇此地才是正经。”
姬易很满意姬宴的态度,他现在觉得姬宴留在大燕关最为合适。
魏少轩能征善战,姬宴作为皇室稳定军心。
非常稳妥。
“三哥谨慎务实,在此监军我和父皇都很放心,三哥安心便是,等将来大败大金,我为三哥庆功!”姬易随意地拱了拱手,踩着梯子上了马车,坐好后,又探出头,对俞依依说道,“表妹,明早卯时出发,你和魏姑娘不要迟了。”
俞依依笑着蹲了蹲身,“表哥放心。”
护卫关上车门,马车将动,姬易又打开了车窗,对俞轻说道:“大表妹要回京吗,可跟孤一同走。”
俞轻道:“多谢太子美意,王爷在哪儿妾身就在哪儿。”
姬易吃了个瘪,脸上的笑容尽散,“嘭”的一声关上了车窗。
姬宴薄唇微抿,拱手道:“太子慢走,魏大将军慢走。”
……
胡同不长,一干车马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俞依依看向俞轻。
在家时还没觉得,这次来大燕关后,她发现俞轻变了,尽管说话还是一样的孤拐刻薄,但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气。
那股精神气让她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就像鲜花之于蜜蜂,鱼腥之于猫咪,屎尿之于苍蝇……
对,俞轻是屎尿,表哥就是苍蝇——姑姑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想到这里,俞依依堵在心头的闷气散了些,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起来。
她问俞轻:“长姐不想回家吗?”
“不想。”俞轻回答得斩钉截铁,“据我所知,妹妹是嘴甜心苦之人,脸上笑得越甜心中骂得越狠。走吧,进屋,太阳这么大,晒黑了就不美了。”
俞依依的笑意僵在嘴角,她无辜地看了看沈清魏贞宁,“长姐为何这样说依依。”
俞轻不答,笑着转了身,对姬宴和俞一帆说道:“听说王爷昨晚上没怎么睡好,妾身就不打扰了。哥,我先进去了。”她挽住沈清的手臂,一起进了院子。
沈清不好就这么进去,回头朝俞依依和魏贞宁招了招手,“二位妹妹快进来。”
“好,就来。”魏贞宁朝姬宴蹲了蹲身,拉着面色不善的俞依依跟了上去。
东次间。
沈清让婢女脱了鞋子,上了炕,说道:“娘娘,二表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你又何必弄这么僵呢?”
俞轻让湖绿倒了两杯水,亲自递给沈清一杯,“表姐,即便她做了太子妃,我也沾不到她的好,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沈清确实口渴了,她喝光杯子里的水,把空杯子放在炕几上,压低声音说道:“唉,娘娘说得也是,有些事我看出来了……罢了不说了,说说凝神香吧,铺子里早卖断货了,娘娘有货吗?”
俞轻也上了炕,道:“倒是做了些,但都卖给诚王了,听说他睡眠不好。上次备的香料不多,你这次回去后,让人多给我送些。我多买了几个人,就是想把这桩生意做大。”
沈清喜道:“那可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
俞轻取来一只迎枕,在她身边躺下,问道:“我来这儿的头一天见过你家二叔一次。表姐,你在丁家过得好吗?”
她先问丁启山,再问沈清过得好不好,显然有所指向,只要沈清足够敏感,一定能听懂这句问话的真实含义。
沈清沉默良久,就在俞轻以为她睡着了时,她忽然开了口:“我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好谈不上,凑合活着吧。”
俞轻道:“你若愿意,可以常常来我这里。”
沈清陡然坐了起来,“娘娘,此话当真?”
“这有什么。”俞轻笑着点点头,“小事罢了,只怕你受不得大燕关的清苦。”
“不苦,一点儿都不苦,就是命苦。”沈清在俞轻身边躺下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方靛蓝色手帕,按在了眼角上。
靛蓝色被一点点浸湿,渐渐成了深蓝色。
她哽咽道:“寡妇不好当,像表姐这样有几分姿色,家世不够好的寡妇更难。上面有婆母盯着,下头有妯娌姑子看着,还要小心避开色眯眯的大伯小叔,啧……一言难尽。”
俞轻道:“表姐再等等,只要打定主意,总能离开的。”
沈清猛地坐了起来,欣喜地问道:“娘娘主张我改嫁?”
俞轻点点头,“当然,给个死人守着有什么意思,表姐还年轻,自当找个好男人生儿育女,过和其他女人一样的日子。”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呜呜呜……”沈清压抑着情绪,小声哭了起来。
俞轻拍拍她的腿,“表姐不急着谢,事成了再说。”
沈清也明白,姬宴无能,俞轻这个王妃眼下也毫无分量,离开丁家一事不那么好办。
她哭,只是因为俞轻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苦,支持她和离的人。
她点点头,擦干眼泪,说道:“不管成不成,表姐都谢谢娘娘。”
小圆子给姬宴送了杯茶,出来后对坐在廊下纳凉的董嬷嬷说道:“主子心情不大好。”
“唉……”董嬷嬷长叹一声,“太子欺人太甚呐。”
小圆子点点头,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探头探脑地看看西次间,小声问道:“嬷嬷觉得王妃怎么样?”
董嬷嬷道:“我觉得挺好,她跟主子吵两回,主子就能精神两次,就是胆子忒大了些。”
小圆子又凑近了几分,“嬷嬷,我看王妃的想法挺好,就凭那位的德行给咱主子提鞋都不配。”
“这……”董嬷嬷迟疑着摇了摇头,“太难了,还是现在这样更稳妥。”
小圆子“哼”了一声,嘟囔道:“稳妥什么,我看是窝囊,太窝囊了。”
姬宴也觉得自己太窝囊,乃至于姬易敢当着他的面、当着魏家父子勾搭他的王妃了。
他想,也许自己连俞轻嘴里的“弱鸡”都算不上,顶多是个缩头乌龟。
这样的自己真能报仇雪恨吗?
……
与其这么废物的活着,还不如去死。
他突然拉起薄被,盖上脸,堵住了口鼻。
“不行!”不过三息,姬宴就把被子拉了下去。
“吱嘎……”
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自语道:“宁愿谋逆失败被杀,也不该这样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姬宴:渣作者,我还能不能做个英明神武的男主了?
作者:不能,你顶多能做个英明神武的抑郁病患者。
ps:抑郁症是病,祝所有患者都能战胜疾病,勇敢的活下去。
第28章
俞一帆同魏家兄弟一起, 将姬易一行送到隐州,回来时,顺便购买了凝神香的制作材料若干,以及粳米、黍米、高粱米一车。
买米是为了开粥铺, 这是俞轻接下来的主线任务。
六月初一早上, 天气晴好。
虽说已进入头伏, 但大燕关还不算热, 海风清凉, 树影婆娑,比京城凉快多了。
俞轻兄妹带着小五和湖绿上了街。
一出胡同口, 大家伙儿就开始左顾右盼。
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是空的, 铺面只有新旧之分,大小之别,绝无旺铺和非旺铺的说法。
也就是说, 都是赔钱货。
俞一帆劝道:“妹妹, 到中伏就更热了, 谁还吃粥啊。依我看, 要想赚钱还得做酸梅汤、绿豆汤那样买卖的才行。”
他看了眼小五。
小五配合着点点头, “世子说的极是, 小的在京城时经常陪世子在外面瞎逛, 夏天还是冰镇酸梅汤好卖。”
“胡说什么, 我那怎么能叫瞎逛呢,分明是游学。”俞一帆的扇子在小五后脑勺上敲了一记。
小五讪笑两声,“世子说的是, ,不是瞎逛,是游学, 小的说错话了。”
俞轻懒得理他们主仆,停下脚步,一边仔细端详街对面的铺子,一边说道:“哥你有所不知,大燕关大多是军户,穷得很,他们就是热死也不……”
“对呀。”俞一帆明白俞轻的意思了,折扇在自家脑壳上敲了敲,笑道,“还是我妹妹聪明,饭都吃不上谁还会买酸梅汤啊。”
小五赶紧又道:“是是是,娘娘说的是。”
“你够了啊。”湖绿瞪了小五一眼,问俞轻,“娘娘,这家铺子虽说离家近,但离别的铺子忒远了些,大家伙儿买完东西就走了,不会有人过来的。”
俞轻展颜一笑,“你们想太多了,没有那种事。我就要这间,小五去把东家找过来。”
小五找来保长。
保长说,铺子的东家怕打仗,早就回老家了,租房子的事由他全权代理。
年租金八十两,家具现成的,十两银子全部转让,不二价。
——这是一家饭庄,前面三间门脸,后面三间瓦房,桌椅橱柜锅碗瓢盆整整齐齐,什么都不缺。
价格也算合理。
俞轻租下来,又让小凌子把老张和老王找了过来。
大家四下逛了逛。
院墙是好的,前后的房顶都需要修,换掉烂了的汆子,打几扇窗户,漆上新油漆,再糊几张新窗纸即可。
饭庄里的桌椅完好无损,厨房锅灶需要去锈,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家里的地方局促,俞轻打算把小五留在家里,其他小厮都搬到这里来。
这样,家里腾出两间做粮仓,她就可以在把系统里的高粱米和粳米取出来,补贴到粥铺里。
签契约,买材料,研究铺子的装修……兄妹俩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傍晚时分,俞轻吃完晚饭,在院子里给阿白烤鸡。
浓浓的烤肉香让汪汪们躁动起来了。
阿黄一反平日的懒散,带着三只小崽子围着俞轻来回绕圈圈。
四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盯着火上逐渐变得金黄的鸡肉,小模样好不可怜。
阿白蹲在俞轻的肩膀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它们,不满地传音道:“储物袋里还有不少生鸡,宿主给它们一只就是,这么吝啬作甚?”
“我这不是……”俞轻原本想说怕吓着大伙儿,但又觉得这么想好像不大对——只要她想增加统御值,有些事就根本藏不住。
她改了口风,“也是,我这就让钱妈妈给它们炖只鸡。”
“哥,你要不要吃烤鸡。”俞轻问正在一旁拿着木棍比划早上刚学会的剑招的俞一帆。
“吃。”俞一帆扔下木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盯着俞轻手里的烤鸡说道,“我要吃鸡翅。”
“喵嗷!”阿白跳到俞轻头顶上,凶狠地看着俞一帆。
“咋的?”俞一帆朝它呲了呲牙。
他知道阿白的来历,有些怕,但又不肯轻易认输,追问俞轻,“妹妹,这鸡是给它的,还是给哥的?”
俞轻看看周围看热闹的婢女和小厮,手在空中一抓,便多了四只褪好毛的生鸡,“一只哥哥的,一只给阿黄母子,剩下的大家伙儿分分,打打牙祭。”
她这一手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小厮、丫鬟们瞪着眼,张着嘴,像是被施了定身符。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俞一帆也懵了,担心地说道:“妹妹,他们中间可是有二叔的人。”
“咚!”俞轻放出一只石巨人,“哥哥放心,胆敢出卖咱们的,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两米高的石巨人伫立在夕阳下,身后还拖着长长的黑色影子,整个院落都因此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俞一帆还是头一次见到石巨人,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一跃而起,冲到其旁边,上拍拍下摸摸,说道:“妹妹,还真是石头做的,能让它走两步吗。”
阿白跃过去,两只爪子恰好拍在石巨人的眼珠子上……
石巨人走了起来,脚下发出“咚咚”的巨响。
过了两息,蹲在石巨人头顶的阿白和石巨人一起不见了。
地上的脚印还在,这说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下人们听说过石头人的事。
他们知道,所谓的闹鬼其实是王妃所为。
石头人活了,难道王妃是神仙嘛?
一干人惊恐地看着俞轻。
俞轻说道:“大家都看着我做什么?钱妈妈,这只鸡你拿去,给阿黄母子炖一炖,湖绿和老钱一人烤一只,其他人有事做事,没事休息。”
“好……好好好。”老钱两口子是厨子。
他们年纪大,经历多,胆子也比小孩子大些,二人从厨房门口跑过来,各自拿走一只鸡,各自忙了起来。
“娘娘是神仙吗?”小五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放心,小的绝不是吃里扒外那种人。”
“对对对,娘娘放心,我们也不是。”院子里跪了一地。
俞轻神识内敛,调出功德薄:功德值,一百五;统御值,十六。
家里总共有十三个下人。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因石头人而对她有了崇拜——崇拜就是所谓的功德。
未知的力量有巨大的威慑力。
俞轻松了口气,用不大的声音说道:“首先,我不是鬼;其次,我不是坏人,只要你们听话,我必不会让你们无辜送命;最后,赶紧散了吧,不许大吵大嚷。”她朝隔壁使了个眼色。
小五知机,立刻带人站了起来。
俞一帆在俞轻身边坐下,问道:“妹妹,不会有事吧。”
俞轻让老钱把鸡腌上,“放心吧哥,阿白不是吃素的。”
阿白“喵嗷”一声,又从系统里跑了出来。
俞一帆的鸡快烤好的时候,董嬷嬷来了。
她是伺候姬宴的老人,俞轻不好轻慢,遂把鸡交给老钱,端正了坐姿,问道:“董嬷嬷有事?”
董嬷嬷行了礼,艳羡地看了看火盆上的几只被烤得流油的烤鸡,低声说道:“娘娘,王爷最近茶不思饭不想,身子骨又瘦了不少,您看……”
俞轻皱了皱眉,“他生病了吗?”
董嬷嬷道:“那倒也没有。”
俞轻道:“那他是……”
“关大夫说,主子肝气郁结。”董嬷嬷也不明白,为何她家主子总是闷闷不乐,且明明没病却总像大病未愈一般。
“肝气郁结的起因大多是情志不遂。”俞轻想了想,“太子走了后,王爷就没怎么出门子。董嬷嬷,他是不是又被太子欺负了,还是说……他也喜欢俞依依,求而不得所致?”
她依稀记得,京里的少年都喜欢俞依依,想来姬宴也不能免俗。
董嬷嬷赶紧摆摆手,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下人们都在各忙各的,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娘娘千万别误会,主子只是腼腆不爱说话,身子骨也弱,这件事跟俞二姑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俞轻挑了挑眉,“好吧,我烤完这只鸡就过去看看。”如果当真做了寡妇,只怕就要回京城了,她可不想发生那样的事。
又过半个时辰,俞轻带着烤成金黄色的两只鸡腿去了隔壁。
姬宴静悄悄地躺在起居室的躺椅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灰,双颊也明显地凹下去了。
如果不是盖着肚子的印花薄被还在微微起伏着,俞轻几乎以为他死了。
“咳!”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两排浓密的睫毛抖了抖……
片刻后,姬宴慢慢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是你啊。”
说到这儿,他勉强笑了笑,坐起身,又道,“请坐吧,有事吗?”
俞轻在太师椅上坐下,“没什么大事,我记得王爷说想在隔壁盖个跨院来着,可一直没动静,就想问问还盖不盖?”
姬宴歪着头打量俞轻,说道:“最近天气热,雨水也多,即便要盖也要秋天才行。”
俞轻道:“那王爷先借我用用如何?”
“借你?你要做什么?”姬宴狐疑地问道,枯寂的表情略略活泛了一些。
“军户们太穷,猪养得少,肉铺里的肉也少。如果王爷不盖房子,我想把那里圈起来,养几头猪,再养几只鸡,一定很有意思。”俞轻觉得姬宴就是活得□□逸了,乃至于失去了斗志,如果能把他从躺椅上拉起来,也许能改变一些。
在隔壁养鸡,还养猪?
小圆子简直难以置信,他怕自家主子被王妃忽悠了,立刻提醒道:“娘娘,听说猪圈极臭的。”
俞轻笑眯眯地说道:“猪圈臭,可猪肉不臭啊。”她从盘子里拿了块绿豆糕,捏掉一角放在嘴里……又喝了口热茶,“军户们饭都要吃不上了,王爷还在乎养猪会不会臭?”
姬宴蹙起眉头,“王妃这是在指责我?”
俞轻认真地点点头,“对,妾身确实在指责王爷,王爷是监军,不管军队也就罢了,如果连老百姓的民生也不管,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人活一世,总该做点儿什么证明自己来过,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嘛。”
“绿豆糕很好吃。”她又捏起绿豆糕,把一整块放到嘴里,吃完了又道,“如果王爷什么都不想干,我替王爷干也是一样的,夫妻一体嘛。”
来了,又来了。
姬宴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刻薄的女人瞧不起了。
他有些恼火,遂道:“第一,我现在地位尴尬,对于宫里那两位来说,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第二,养猪太臭,王妃便是舌灿莲花也休想我答应下来。”
俞轻感觉姬宴又多了两分精神气,心里一乐,又道:“王爷,那块空地有半亩地大呢,只要咱把猪圈盖在最东边,再让下人经常打扫就一定臭不了。”
姬宴面色不善地瞪着俞轻。
小圆子觉得董嬷嬷不该找俞轻来,看这架势,她非但帮不了主子,还会气死主子。
他勉强压抑住火气,说道:“娘娘,我家主子好歹也是郡王,在郡王隔壁养猪不大合适吧。”
俞轻反问道:“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养几只猪,过年时杀一杀,给穷苦的军户们分一分,也算件善事,总比这么空着强。”
“王爷,人活着可不能太自私啊。”她循循善诱。
自私。
他一个皇子,堂堂诚郡王,不养猪就是自私了?
姬宴心里有火,但不想随便对这个女人发,只好站起身,围着八仙桌绕起圈来。
片刻后,他冷静了些。
平心而论,他作为监军,不问军事不问政事不问民生,天天混吃等死,如果连块空地都舍不得让出来,确实有些自私了。
姬宴思虑良久,到底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既是如此,这件事就……”
俞轻脸上有了笑意,“送佛送到西,王爷既然决定了,不妨亲自做做此事,即便传回京里,那也是段佳话嘛。”
姬宴冷哼一声,在俞轻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佳话谈不上,闲话是一定有的。”
他喝了口茶,“养猪这件事我会做,王妃不用管了,专心忙你的事吧。”
俞轻笑道:“那太好了。我开了家不赚钱的粥铺,打算照应照应穷苦老百姓,也忙得很呢。”
小圆子脸红了,右脚不自在地搓了搓地。
姬宴有些意外。
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并亲自给她打上了“见钱眼开、愚不可及”的八字标签,没想到这会儿就被打脸了。
说起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她。
姬宴正色道:“王妃,我想你该知道,做这样的事除了打草惊蛇外,对你的目标毫无益处。”
俞轻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毫无益处。
粥是灵田产的,只要吃粥的人心怀感激,她的功德就会增长,统御值也会随之越来越大。
只要足够大,她的傀儡大军就指日可待了。
“有没有益处,过几日就知道了。”俞轻站了起来,“我给王爷送来两只烤鸡腿,请慢用,告辞了。”
“多谢娘娘。”董嬷嬷端着托盘进来,上面除米饭和小菜外,还有一盘撕成条的金黄色鸡腿肉。
烤肉香极大地唤醒了姬宴的食欲,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一串声响。
他脸上一热,说道:“我送王妃出去。”
第29章
尽管又被自家女人瞧不起了, 但姬宴还是对养猪生出了一丝兴趣。
吃了闻名已久的香喷喷的鸡腿,他破天荒地拿起毛笔,给那片空地画了张图纸,并详细计算了用料, 再由小圆子把任务给一干护卫分配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巳时, 小圆子和江流把那张躺椅搬到隔壁的那棵老槐树下。
董嬷嬷在躺椅旁摆了张小杌子, 上面放着点心匣子和一只泡了茶的紫砂壶。
姬宴终于走出大门了。
他在树下前后眺望片刻, 笑道:“还不错。”
这里视野宽广, 往北能看到雄伟的大燕关,穿过南边过道, 再蹚过一道浅溪, 就是大片的高粱地。
风吹来,田地里绿波荡漾。
心境顿时开阔许多。
姬宴愉快地在躺椅上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悠悠然地看着十几丈外正在干活的护卫和太监们。
以前, 他被他们监视着, 这会儿不同了, 轮到他监视他们了。
护卫们年纪都不大, 在小院子里憋了这许多天, 早就腻烦透了, 虽是干粗活, 但个个儿热情高涨。
杂草除了,尺许高的秸秆篱笆扎起来一半了,几株繁茂的喇叭花藤被缠绕上去, 半开半闭的蓝色花朵挂在上面,像一个个小葫芦。
猪圈的地基浅,已经快挖完了。
两个护卫拖着一车石头回来, 几个挖地基的护卫赶紧迎上去……
搬石头的搬石头,和泥的和泥,砌墙的砌墙,干得有模有样。
姬宴瞧着他们忙,他自己也有了些干劲儿,“嬷嬷,把画架拿来,我要画画。”
董嬷嬷又惊又喜,她家小主子总算缓过来了,有小伙子的朝气了,真是太好了。
“好好好……”她一叠声地答应着,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搬画案过来时,姬宴的脚下多了一大三小四条狗,深深浅浅的黄色皮毛,一看就是隔壁俞家养的。
董嬷嬷放下画案,装着胆子挥手赶了赶,“去去去,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阿黄站起来,冲着董嬷嬷呲出利齿,“汪……”
姬宴捏起一块绿豆糕,在阿黄面前晃了晃,阿黄又老老实实地蹲下了。
他小道:“嬷嬷不必如此,让它们呆着吧。”这些小东西挺有趣。
黑溜溜的四双狗眼齐刷刷地盯着他手里的绿豆糕,小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转动着。
姬宴忽然想起俞轻吃绿豆糕的情景了。
“就不给你们吃。”姬宴捏起一块,报复似的咬了一口。
“汪汪……”
“呜呜……”
四条狗都急了,蹲在地上叫了起来。
姬宴“噗嗤”一声笑了,主债狗偿,有趣有趣。
董嬷嬷见他喜欢,就一边研墨一边介绍道:“听说娘娘还给这三只小的起了名字,色儿最浅那只的叫高粱,其他两只叫大豆和玉米。”
姬宴挑了挑剑眉,“乡下人起乡下名,咱家娘娘还真是入乡随俗呢。”
“不入乡随俗怎么办?端着娘娘的架子也没人看啊。”俞轻撑着纸伞,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阿黄?”她朝正在流哈喇子的阿黄招招手,训斥道,“你是怎么当娘的,不知道狗子不能吃甜食吗,赶紧带崽子们回家,家里做了你们喜欢的鸡肉蔬菜粥。”
姬宴:“……”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这是读书人的基本要求。
可他不但没做到,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姬宴尴尬了,把绿豆糕放回匣子里,又飞快地拿了起来——俞轻说狗不能吃甜食,不是他不能吃甜食——他不是狗。
阿黄看看俞轻,又看了看姬宴手上的绿豆糕,和狗娃们一步三回头地朝俞轻走了过去。
湖绿带着它们家去了。
俞轻走过来,在躺椅上坐下,笑道:“王爷不但说话算话,而且动作神速,多谢。”
姬宴仔细分辨着俞轻的语气,发现她没有挖苦讽刺之意,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夸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大丈夫当言而有信,没什么的。”他咬了一口绿豆糕。
甜味入喉,他方觉察自己的举动一点儿都不大丈夫,便在点心匣子上敲了一下,“匣子里有点心。”
他嘴上沾了一小块点心渣,说话时掉了下去,剩下几点白屑。
虽然不太雅观,但总算有些人味了。
俞轻摊了摊手,“刚干完活,就不吃了吧,王爷要画画吗?”
她手心有黑灰,有木屑,显然刚刚做过木匠活。
姬宴瞧了瞧自己的破躺椅,心里又是一堵,绿豆糕也吃不下了。
“嗯,正想画画那几条狗。”
他放下点心,提起毛笔,蘸上少许墨汁,在画纸上飞快地涂了几笔。
俞轻也很喜欢画画,站起来看他画。
姬宴的绘画技巧相当不错,寥寥几笔,阿黄便有了大致的形状,神形兼备,活灵活现。
他一边画一边问道:“王妃的粥铺怎样了?”
俞轻看了看周围,说道:“王爷这里再有两天就好了,我那边还在修房顶,估计三天后可以开业,届时王爷一定赏光啊。”
姬宴的笔顿了顿,到底说道:“好。”
不管他去不去,只要是俞轻的铺子他就一定有份,绝逃不掉,不如大大方方走上一遭。
两天后,姬宴的养殖场开张了,里边养了四头猪,十只鸡,十只鸭,还有两只鹅。
小圆子排了轮值表,除了他和董嬷嬷,其他人都有事儿干。
姬宴还让人锄了六个菜池子,打算全部种草药。
第三天,俞轻的粥铺开张了。
姬宴果然践诺。
魏家兄弟和丁启山闻讯也赶了来。
一个不赚钱的粥铺罢了,没有繁缛的仪式。
姬宴亲手把大红色的绸缎从匾额上扯下来,就算完事了。
红绸飘飘悠悠地落下,露出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一枚铜钱。
“好字!”大家伙儿齐齐赞道。
“那是。”俞一帆摇着扇子,美滋滋地说道:“我妹妹亲手写亲手刻哒。”
啊?
包括姬宴在内,所有懂书法的都大吃一惊。
大家伙儿仰着脖子,如同石化了一般。
俞轻道:“脾气硬字也硬,诸位见笑了。”
“娘娘谦虚了。”魏智扬摇摇头,道:“这笔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整个武国强过娘娘的只怕不多。”
丁启山吓了一跳,看看魏智扬,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轻咳一声,又转头看字去了。
魏智扬喜欢书法,也懂书法。
但魏智飞还是觉得弟弟过分夸张了,打岔道:“王爷,开的是粥铺,为何叫这个名字?”
俞一帆摇着折扇,笑道:“魏三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妹妹开铺子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照应吃不饱饭的军户们。”
丁启山不明白,小声问道:“世子,军户们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大钱吃饭呢?”
俞轻看了看姬宴,往前两步,对看热闹的二十几个老百姓说道:“乡亲们听好了,一枚铜钱两碗粥,十棵活的草药换一枚铜钱,童叟无欺。”
活草药是要栽姬宴园子里的,栽满后,她可以用来炼丹。
如果发现新的植物,还能填补系统图谱,一举两得。
俞轻此言一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燕山上有的是草药,这个买卖做得。”
“确实确实,趁着天儿还不热,我这就去山上。”
“哎呀,这回能吃饱饭了。”
“王爷娘娘都是大善人呐。”
……
一个衣着褴褛的老汉踉跄地走了出来,纳头一拜:“娘娘仁慈,草民拜谢。”
有人领了头,现场顿时跪了一片。
俞轻道:“诸位父老快快请起,你们常驻边关,保家卫国,都是于社稷有功之人,妾身不过是卖几碗粥而已,不值什么。”
湖绿看了眼小五,小五乖觉,立刻把那老汉扶了起来。
大概是记着换铜板一事,老百姓很快就散了,只剩下姬宴这群人。
姬宴原本跟丁启山一个想法,认为俞轻即便出于好意,也卖不出几碗粥,却不料俞轻祭出了这一招。
这令他想起了久病不愈时俞轻送来的那颗丸药,以及石头人事件,心道,难道自己低估她了?
谋逆一事,并非异想天开?
姬宴想不到答案,带着疑问走了。
魏家兄弟和丁启山也告辞了。
回到魏家,两兄弟净了手,在八仙桌旁坐下。
魏智飞向魏少轩禀报了俞轻开粥铺的目的。
魏少轩放下筷子,狐疑地说道:“以往只听说俞家大姑娘性子不好,刻薄,不擅交际,从未听说其还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难道,这是诚王的主张?”
魏智飞道:“父亲,是不是传言有误,诚王妃长袖善舞,向来笑脸迎人,就是说话直率了些,跟刻薄和性子不好不挨边吧。”
魏智扬也开了口,“小妹不喜欢诚王妃,诚王妃对俞二姑娘不假辞色,姐妹关系十分不好。”
“不过,据我观察,俞二姑娘看似天真,但心机颇深,诚王妃性格直接,不喜欢她也是正常。”
魏少轩夹起一粒花生米,“所以,依你之见,这粥铺是诚王的主意,还是王妃的主意?”
魏智飞不解,“父亲,有这么个铺子对边关稳定军心绝对是好事,为何非要分明是谁的主意呢?”
魏少轩嚼着花生米,筷子指了指魏智扬,“你说。”
魏智扬道:“三哥,太子来大燕关,就是怕诚王得了军心,诚王此举碍的是太子的眼。即便咱们不说,太子的人也会在四天后知晓此事,父亲对此不能无动于衷。”
魏智飞一拍桌子,“国都要亡了,还怕这怕那,这都什么事啊。”
魏智扬飞快地看了看窗外——窗户敞开着,外面无人。
魏少轩苦笑,“谁说不是呢。罢了,不说这些。从今儿起,你们兄弟多往那边跑跑,看看诚王夫妇到底是个章程。他们行善事无所谓,若想扯用不着的,咱老魏家也不是吃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9 02:48:26~2020-05-20 21: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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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俞轻开粥铺的意图迅速在大燕关传了开来。
采药的人多了, 吃粥的人也多了,功德值和统御值也渐渐涨了上来。
短短五天,俞轻的功德值从一百五涨到一千三百六,统御值, 一百三十七。
她可以拥有一个一百三十七人的石头人队伍了。
功德值破千, 修炼神识的速度更快了, 俞轻如今已是二阶中期。
点亮二十个阵法图谱, 其中包括悬空阵法和统御阵法。
刻上悬空阵法的物品可悬空, 统御阵法应用在石头人上,他们就成了俞轻指哪打哪儿的小型军队。
系统里已有八个成品石头人, 尽管达不到微澜界傀儡人的水准, 但吓唬吓唬人完全没问题。
俞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装神弄鬼的牛鼻子了。
……
随着中伏的来临,天气越来越热,海风也越来越不顶用了。
大燕关没冰卖, 降温靠的全是扇子。
俞轻不喜欢汗流浃背的感觉, 稍稍动脑, 就想起了微澜界的风扇。
风扇跟石磨用的一个原理:底座, 轴, 三片扇叶, 再加上一个支配旋转的移动阵法就可以了。
她买来几根木头, 利用系统的炼器台制作, 两晚上就做了八个。
三个放粥铺,四个给家里,还有一个, 她打算送给姬宴,好顺便谈谈谋逆的事。
虽说有他没他都能谋逆,但俞轻觉得系统手段暴露得越来越多, 危险也会越来越大。
即便指望不上姬宴的武力,也可以指望一下他的智慧。
用过早饭,俞一帆继续琢磨剑法第五式——他不喜读书,却爱习武,自打入了门,便能持之以恒了。
俞轻不打扰他,独自去了粥铺。
按说她应该先去姬宴家,但这时候铺子里人最少,说话比较方便。
“娘娘来了。”小凌子正在大堂里擦桌子,俞轻一进门他就看见了。
俞轻笑着点点头,径直走到柜台前。
她家粥铺和一般饭庄不一样,客人站在柜台前,就能看见干净整洁的大厨房。
厨房里三个炉灶,只有一个灶坑烧着火,米饭的甜香和锅里的热气一起飘出来,散得满屋都是,如同仙境。
“娘娘有何吩咐。”老钱刚收了一个小少年的草药,给了他二枚铜钱。
少年用其中一枚买两碗高粱米粥。
小山子负责盛粥,连同铺子里送的茴香豆一起,倒在一只少年带来的大碗里。
少年给俞轻行了礼,端着粥碗千恩万谢地走了。
俞轻见没外人,大喇喇地从系统里取出三架风扇,放在柜台上。
老钱吃了一惊,后退一大步。
小山子和小凌子年轻,胆子也大,立刻放下活计围了上来。
俞轻笑道:“都看好了。”她从风扇和轴的连接处抽出一只小木楔。
风扇无声无息地转了起来。
好凉快!
好东西啊!
老钱惊喜地扑了回来,“娘娘,这是给小的们用的?”
“天气热,白天放铺子里,晚上睡觉房屋子里。”俞轻把木楔楔回去,风扇停了。
她说道:“如果有人要买,你们就说二百两银子一台,单列个账本记下来,再告诉他们风扇里有机关,拆开就坏,概不负责。”
“娘娘……”老钱欲言又止。
俞轻道:“如果有人问东西的来历,你们就说高人在此寄卖,但你们对高人一无所知。”
这正是老钱要问的,“小的明白了。”
他把木楔拔下,又放回去,亲自体验了一下个中的神奇。
从铺子里出来,俞轻去找姬宴。
姬宴在养殖场里,老槐树下。
俞轻推开篱笆,沿着碎石铺就的甬道走了过去。
“草药养得不错。”
她换的活草药都栽进这个院子了,甬道两侧开着白色、紫色、粉红色的赤芍,热热闹闹,争奇斗艳。
姬宴从一株高大的黄芪旁站起身,用食指顶顶斗笠,露出漂亮的双眼,淡淡说道:“闲着也是闲着,多花些心思也不值什么。”
他走了过来,“王妃手里拿的什么?”
俞轻将风扇放到高几上,拔出小木楔,“高人送来几把风扇,给王爷试试。”
风扇转了起来。
小圆子张了大嘴巴。
姬宴也没好到哪里去,桃花眼瞪得老大,表情又呆又傻。
“这这……这是送本王的?”他平时用“我”自称,生气或紧张时就自称“本王”。
“对,送王爷了。”俞轻道。
“呃……”姬宴回过神,飞快地凑了过来,拿起木楔,原样放了回去。
风扇停了。
他再拔下来,又转了。
再插上去。
接连三次,姬宴抬头问道:“能拆开看看吗?”
俞轻同意了。
自家用的东西,她没在家用的阵法上动手脚,拆开也不坏。
“往右旋,可以把这一处拧下来。”她点了点安插三枚扇叶的圆形木头疙瘩。
“好。”姬宴让小圆子搭了把手,把风扇头拧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为何能转?”姬宴对刻在轴内的阵法视而不见。
俞轻指指轴内侧,“这里。”
所谓移动阵法,就是看不出门道的不规则的花纹。
花纹能让木片无风自动?
姬宴难以置信。
他乜了俞轻一眼,一不做二不休,把立柱和扇叶也拆了下来。
还是一无所获。
姬宴呆立片刻,诚恳地说道:“请王妃指点迷津。”
俞轻想了想,说道:“我对王爷没有隐瞒,如果王爷想知道具体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有条件。”
姬宴沉默着,在躺椅上躺了下去,躺椅“嘎吱嘎吱”地响了几声。
良久,他开了口,“你说说看。”
俞轻双臂环抱,笑道:“王爷不是猜到了吗?”
果然如此。
姬宴蹙起眉头,又陷入沉思。
俞轻也不急,在药园里逛了一圈。
回来时,姬宴叫住她,指着正在拱猪圈门的小肥猪,压低声音说道:“你什么时候让它飞起来,我就什么时候答应你。”
俞轻:“……”
如果他前一阵子说这个话,她还真做不到,但现在不同了。
“行吧,如果王爷说话算话,我就想办法让它飞起来。”她笑眯眯地说道。
姬宴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指着俞轻:“你,你……”
俞轻挑了挑眉,“王爷想反悔?”
她眼里的讥讽浇灭了姬宴的不安和躁动,他冷静下来了。
他想,如果俞轻能让猪飞起来,说明她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
用这样的力量对抗广安帝对抗太子对抗皇后,应该比借刀杀人爽快多了。
他站了起来,俯视俞轻,“本王从不反悔,我等着王妃的杰作。”
小圆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子三思啊。”
“喵嗷!”
阿白忽然出现在俞轻肩头,朝小圆子吼了一声。
小圆子眼珠子一翻,昏了过去。
俞轻笑着拔下木楔,“天气太小,小圆子身子骨太虚,竟然中暑了。”
姬宴的心定了,一双桃花眼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是啊,这厮就是个惫懒货,早该摔打摔打了。”
下午,俞轻去了一趟河边,取了十几块巨石放在系统里。
傍晚时,俞家来了客人。
沈清带着两车粮食、一车细软来了。
俞轻亲自迎到大门外。
沈清笑着对俞轻说道:“粮食是我捐的,细软是我们自用的。娘娘,我想在你这儿多住些时日可好?”
俞轻前天给她送了信,她今天就来了,可见丁家是多么的让人窒息。
“当然好,房子有的是,表姐想住多久住多久。”她笑着牵住沈清的手,“走吧,进屋说话。”
沈清红了眼圈。
“娘娘。”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表姐妹住了脚,往声音来处看去,见魏家兄弟大步走了过来。
“娘娘。”两兄弟长揖一礼。
俞轻颔首笑道:“魏三哥,魏五哥。”
魏智飞对沈清说道:“沈家二嫂刚刚才到吗?”
“二位小将军。”沈清强作笑颜,“我刚下马车。”
俞轻笑着说道:“外面热,大家进去说话。”
宾主四人进了院子。
魏智扬道:“娘娘,世子不在家?”
俞轻指指隔壁,“王爷要喝酒,我哥去陪了。”
姬宴请酒的目的一是为了套话,二是为了知根知底。
俞轻以为,既然要合作,彼此就该多一些诚意。
……
堂屋里的风扇呼呼地转着,虽谈不上凉爽宜人,却也和外面的闷热截然不同。
俞轻为吃惊不已的表姐和打探情况的魏家兄弟编了一套关于高人的瞎话。
沈清信了。
魏家兄弟不信,他们由风扇联想到常宁侯别院闹鬼一事了。
大家伙儿分宾主落座。
魏智飞直接表明来意,“娘娘,听说粥铺的掌柜说,风扇二百两银子一个,可是真的?”
俞轻点点头,“真的,二位想要吗?”
魏智扬道:“要四个,娘娘有吗?”
俞轻道:“现在没有,五天后吧。”
“那就说定了,多谢娘娘。”魏智扬拱了拱手,感叹道,“真乃高人也,不知我等有没有机会拜谒。”
俞轻笑道:“高人高来高去,神秘莫测,想见面很难。五天后,我替魏五哥问上一问。”
魏智扬再谢:“娘娘高义。”
俞轻摆了摆手,“一句话的事。”
兄弟俩又说了几句试探的闲话,俞轻全都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二人一无所获,只好告辞出门。
出了胡同,魏智飞问:“五弟觉得怎样?”
魏智扬道:“如果真有高人,那必是别院闹鬼一事的始作俑者。依我看,这样的人咱们魏家不宜得罪。”
“三哥,咱们大燕关号称十二万大军,实际上不足八万。个个儿千户都吃空饷,士兵们勉强吃饱肚子,军户们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此这种情况下,一旦大金攻城,我们撑不了三天。”
魏智飞明白他的意思,“那两位昏聩,朝廷更是一盘散沙,我们指望不上。”
他长叹一声,驻了足,对着如血的残阳说道:“五弟,咱指望不上朝廷,能指望得上高人吗?”
魏智扬沉思片刻,不答反问,“诚王妃行事如此高调,三哥不觉有问题吗?”
魏智飞摇摇头,“也许王妃只是见不得军户们受苦,大发善心罢了。你没瞧见吗,堂屋只有一个风扇,粥铺里却放了三个,王妃是好人。”
魏智扬道:“没那么简单,走吧,父亲还在等着咱们呢。”
魏少轩听完两个儿子汇报,对魏智扬的想法非常认可。
对他们父子的处境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不得罪姬宴,就会得罪太子。魏家一大家子在京城,他们父子稍有闪失就会招致灭门之祸。
魏少轩思虑良久,幽幽道:“也许……太子不日又要亲临大燕关了。”
第31章
魏家父子试图在夹缝中求生存。
姬宴同样要面临这种处境。
大燕关直面大金, 关内的细作一直不少。
风扇这种新奇的东西不出三天就会出现在齐旻的案头上。
京城也概莫能外。
两拨人马若由此联想到别院闹鬼一案,他们大抵不会袖手旁观。
舍粥和粥铺的功劳都算给他了,这等事又岂能逃得过去?
俞轻这是把他架到火上了。
这也是他同意谋逆的最大原因。
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姬宴在天井里不安地散着步, 一圈又一圈, 像头拉磨的倔驴。
“小圆子, 去请娘娘过来。”俞一帆知道的有限, 事关生死, 他想再同俞轻谈谈。
俞轻和沈清在做针线活。
俞一帆最近又长高了些,里外衣裳都短了, 需要换新的。
沈清带了不少料子, 俞轻也不客气,给自家亲哥裁了两身——一身湖绿做,一身她亲自做。
“娘娘, 不给那位做一身吗?”沈清放下剪子, “买的时候带了王爷的份。”
这……
俞轻有些为难, 她能说人家诚王从没拿她当妻子待吗?
“王爷自小失恃, 那位自来不待见他, 也挺可怜。”沈清把剩下的半匹银灰色绸缎搬了过来, “这个颜色好, 世子一套王爷一套正好够用。”
俞轻心里柔软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关在地牢里过的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又想起了刚穿到微澜界,在灵剑派底层艰难求生的那段岁月。
姬宴跟她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
“嗯, 那就裁一套吧。”她由己思彼,到底动了恻隐之心。
沈清把布料铺开,笑道:“这才对嘛。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王爷冷淡,娘娘就多主动一些。”
“咚咚!”柳黄敲门走了进来,“娘娘,小圆子来了,说王爷请娘娘过去一趟。”
沈清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虽然表姐表弟住一个院子不太方便,但毕竟有几个丫鬟在,娘娘若不想回来,我不介意那点儿名声。”
俞轻摇头失笑,白皙的脸蛋上染了一丝红润,“王爷找我应该是有事商议。”
俞轻扛着阿白去了隔壁。
姬宴已经让小圆子备了绿茶,夫妻二人在起居室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俞轻问道:“王爷找我何事?”
姬宴问道:“风扇一事,大金和京城很快会有反应,你与那位高人有何应对之策吗?”
俞轻抿了口清香的绿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认为今天的茶比广安帝赐的贡茶更好些。
放下茶杯,她说道:“王爷,我就是那个高人,请教王爷有何应对之策。”
游戏的难度就在这里了,要想增加统御值,就不能低调,不低调就会招惹群狼,群狼来了,他们就会陷入两难之地。
姬宴不说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俞轻调侃道:“王爷不是还没答应我吗,如果当真出了事,把自己摘出去不就行了?”
姬宴定定地看着她,桃花眼蒙着层水雾,看不见凶光,像极了脉脉含情。
小圆子的牙齿磨得“吱吱”响。
俞轻撸了撸缠在脖子上的长尾巴,“王爷不必太担心,我并非没有考虑过后果。”阿白越来越像猫,越来越享受俞轻给它的抚1摸。
“最先过来的一定是齐旻,不管是刺杀还是抢风扇,都会给大燕关造成一定的恐慌。”
“有危险,姬易就不会亲自过来。不过是个小小的风扇而已,不足以让皇上和太子铁了心地弄王爷回去,最多暗中派人查探。”
“所以,王爷只需要小心戒备就是。”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姬宴一眼,“王爷,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冒险,认命吧。”
姬宴:“……”他觉得她说得很对。
俞轻不知他在想什么,又轻轻补了一刀:“王爷不是不怕死么,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一如既往的刻薄,大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丰润的唇微微翘起,连眉毛都在喜气洋洋。
姬宴:“……”她就这么喜欢嘲笑自己吗?
“娘娘,我家主子十七,不是七十。”小圆子看不下去了,“这么年轻,当然怕死,哪个不怕死?”
姬宴虽不满小圆子随便插话,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毕竟,他不想活是一回事,被妻子挤兑是另一回事。
俞轻又撸了撸阿白的尾巴,“要说高手嘛……眼前就有一个,我家的高手大人会注意王爷的安全的,是不是阿白?”
阿白跳上俞轻头顶,傲慢地俯视着姬宴,碧绿的眼睛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姬宴再次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像是有人按着他的头顶,用里往地上压。
他正襟危坐,挺了挺脊背,正要说点什么时忽然听见有人说道:“胆小的人类。”
“嗯?”姬宴确定有人对他说话了。
他看了看四周,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颤巍巍地问道:“刚刚有谁说话了吗?”
俞轻摸摸阿白的小脚脚。
阿白喵嗷一声,跳到姬宴头上,尾巴在他脸上抽了一鞭,“胆小鬼,老子不会让你死的。”
“主子……娘娘。”小圆子想抓猫,又不敢,看看姬宴又看看俞轻。
姬宴摆摆手,捂着胸口,白着脸,视线黏在又跳回俞轻肩头的阿白身上。
这是一只会说话的猫!
还会自称老子!!
他家王妃跟只猫精混在一起了!!!
他掐了一把大腿——疼!
俞轻起身告辞,“事情还在能料理的范围内,王爷不要胡思乱想,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告辞。”
“啊……好。”姬宴摸着脸上残留的异样触感,有些踉跄地起了身,破天荒地送俞轻出了起居室的门。
俞轻走后,他又绕着八仙桌走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
他这次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了一种即将解脱的预感。
人生多艰,他早已看透,的确不像一般人那般怕死,死亡对大多时候的他来说是种解脱。
如果能痛痛快快地战一场,生死置之度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似乎也很不错?
……
五天后,俞轻收到了一百二十八个风扇预定——每人最少两台风扇。
客人不单有千总以上的大营武官,还有来自隐州的大族。
丁启山的动作不必魏家慢,为风扇一事还到俞家拜访了好几次。
这天下午,俞轻准备好风扇,让小五把丁启山和魏家兄弟一同请了来。
魏家兄弟准备告辞的时候,丁启山问沈清:“大嫂,母亲来信了,说家里闷热,她老人家有些中暑,这些风扇正好派上用场,不知大嫂何时归家?”
婆母生病,长媳在外面躲清闲,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沈清不想回去,但很难拒绝,面色不由有些苍白。
她不愿给俞轻添麻烦,垂着头呐呐道:“我……”
俞轻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丁千总,本宫在大燕关呆得无聊,表姐来此是本宫的主意。她才来几日,本宫是不希望她立刻就走的。若千总大人腾不出人手送风扇,本宫可派人替你走一趟。”
“武国以孝治天下。按说表姐是长媳,婆母生病,表姐当回。但丁家是大族,丁将军有嫡庶八个兄弟姐妹,照顾病人不缺表姐一个吧。”
她这番话可谓极不客气。
丁启山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看了眼惊讶的魏家兄弟,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言重了,下官惶恐。如娘娘所言,家母身边人多,确实不缺大嫂一个,大嫂不回也可。下官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以为大嫂想回去了。”
丁启山的这番话话说得不软不硬,且句句占理,毫不示弱。
可见俞轻在丁家人的心里还不够分量。
沈清依然不吭声,
俞轻笑道:“既然用不着表姐,表姐就安心留下陪本宫吧。”
她在微澜界生活的时间长,认定了谁的拳头大谁有理,言语上的挤兑没用。
沈清这才开了口,“既然娘娘不让我走,那我就多呆几天。烦请二叔派人回去时,向婆母代为转达。”
丁启山见她不知好歹,垂下眼皮说道:“大嫂放心住着就是,家里有你弟媳呢。”
魏家兄弟面面相觑。
……
六月十五,俞轻做完了所有预定的风扇。
炼器台上显示,她总共做了二百六十六个下品灵器。
每做完一百个下品灵器可抽奖一次,奖励积分一百。
功德值破百、破千,统御值破百也各自奖励抽奖一次,积分各一百。
总共五次抽奖,五百积分。
俞轻收了灵田里的稻米,储物袋又不够用了。
她决定把五次抽奖都用了。
“至尊大人保佑。”俞轻调出淡青色圆盘,念叨着按下按钮。
指针飞转……
“奖励积分二十。”
“奖励二阶储物袋一个。”
“奖励止恶丹丹方一张。”
“奖励二阶储物袋一个。”
“奖励天气预测薄书一张。”
俞轻收起储物袋,拿起止恶丹丹方,读了遍药材明细,自语道:“药材普通,需要的却是二阶炼丹炉,这个‘恶’指的是恶疾,还是恶疮一类的疾病?”
她想了片刻,发现找不到正确答案,遂拿起那个天气预测薄书。
这是一个像玉又像琉璃的方形物品,巴掌大小,半寸厚,透明的,说是薄书,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俞轻摸了摸正睡得香甜的阿白,决定先解决积分兑换问题。
她现在有六百六十二个积分,可升级炼丹炉(一百)、炼器台(五百)、开辟灵田(五百)、储物袋(四百)。
炼器台暂时不需升级,她的神识处于中期,用不上三阶。
储物袋暂时够用了,也不用升级。
灵田大抵是急需的。
炼丹炉不确定。
俞轻盘膝思考片刻。
她从凝神香和治风寒的方子中总结出一个经验——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地塞给她一个无用的东西,不久的将来一定用得上。
所以,她应该升级炼丹炉,买一块灵田。
最后解决预测薄书的问题。
俞轻用神识分辨了一下,发现其材质不明,但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均衡。
“好阿白。”她始终不得要领,便用手挠了挠阿白柔软的脊背,“这东西怎么用?”
“喵嗷……”阿白打了个呵欠,睁开眼,一巴掌拍在薄书上,“长时间输入神识。”
大约五息后,薄书上显示出了六月十六到六月二十一的晴雨预报。
三天晴,两天阴,没有雨。
给薄书做什么。
今年还有旱灾或者涝灾吗?
俞轻努力回忆着上上辈子被齐旻关在地牢里的事情。
她的记忆力不算好,对二十三年前的事想起来的不多。
第一年似乎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倒是第二年,她被看地牢的哑巴女人克扣,每天只吃一碗粥和一点发霉的咸菜。
如果这说明大金有灾荒,那么武国是怎样的呢?
……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阿白忽然跳了起来,“隔壁来人了,二十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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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阴天, 夜晚格外黑。
二十一个黑衣人摸到药园里。
猪圈里的猪不安的哼哼着,鸡鸭也骚动了起来,鹅们的声音极为高亢。
“擦你娘,堂堂一郡王居然天天跟畜生为伍。”领头的蒙面男子骂骂咧咧地挥了挥手, “上墙, 按计划行事。”
一干人分散开来, 准备起跑……
“喵嗷!”
一声猫叫后, 诚王府邸的院墙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身材不高,一席黑色长袍, 脸上蒙着一张黑色面巾。
“我擦!”一干人吓一大跳, 齐齐止了脚步。
领头的蒙面男子说道:“是人是鬼?”
他话音将落,院墙前的人不见了。
随即,蒙面男子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有人在他身后幽幽问道:“你说呢?”
蒙面男子冷汗直冒, 猛地一回头, 发现之前的长袍男子就在他身后。
“擦!”他骂了一声, 急急向前迈了两步, 园子里到处都是药材, 一时不察, 竟“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刺客们看得分明, 赶紧扑过来救援,然而那人又不见了。
这时,墙头上忽然冒出一个黑脑袋, 喝道:“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有刺客!”另有一人喊了一嗓子,吩咐道, “老赵带十人迎敌,剩下的警戒!”
“头儿,怎么办?”一个刺客问道。
“杀进去!”那蒙面刺客说道。
二十一个对十五个,他们的胜算更大。
“你确定?”刚刚那声音又出现了。
蒙面刺客后背一疼,心脏剧痛,软软地倒了下去。
“头儿!”其他刺客大惊失色。
“啊!”又一个刺客哀嚎一声,倒了下去。
“真他娘邪门儿了,撤撤撤!”
群狼无首,剩下的十九名刺客无心恋战,飞也似地从北面出了药园,往东去了。
黑色长袍蒙面人站在园子里,朝姬宴的护卫扬了扬带血的短刀,倏然隐没于些微的天光之中。
护卫们提着刀,傻愣愣地站在药园外面,乃至于忘记了追击正在逃跑的刺客们。
“那是人吗?”
“不知道。”
“不是刺客的人吧。”
“我看像鬼!”
江流怒道:“还有心琢磨是人是鬼?快追!”
他在京城无根底,向来使唤不动这些人,当即有人顶道:“追不上了,追个屁啊。”
“就是,谁知道前面有没有埋伏,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
江流懒得理他们,大步进了园子。
他拎起其中一个刺客的尸体,鲜血浸湿了一大片土地,血腥气扑鼻而来。
“这是用匕首杀的,那人不是鬼。”他说道。
“我擦,这怎么可能!?”
“鬼就不用匕首了吗?谁说的!”
“就是,那样的手段,不是鬼是什么?”
“鬼能拿刀吗?”江流扯下死者蒙在脸上的面巾,说道,“这人蒙面,说不定是个角色,老赵走一趟魏家,把情况说明一下,让魏大将军派个人来认一认。擦他娘的,既然追不上,好歹得知道谁干的。”
老赵叫赵奎,是姬宴的人,答应一声,撒丫子往后街去了。
江流让护卫们把两具尸体从草药丛里抬出来,放到街道上,并让人点起了气死风灯。
他亲自去跟姬宴汇报。
姬宴已经被吵醒了,正穿着宽大的袍子坐在八仙桌旁的官帽椅上喝水。
江流道:“殿下,护卫们还没动手刺客就跑了……”他把经过细细说一遍,又道,“属下以为,那人太邪门儿,或者与别院石头人一案相关。”
当然是同一人所为,都是他的好王妃做的嘛!
姬宴捏着青花瓷茶杯,热水透过杯壁温暖了他的指尖。
心也慢慢定了。
小圆子是知情人,闻言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姬宴喝了口热水,“不管她是人是鬼,总归是向着我们。”
江流同意他的看法,不然十个他也挡不住那般神鬼莫测的高人。
“主子,要不要请娘娘过来。”小圆子试探着问道。如果真是俞轻干的,他和他家主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姬宴冷冷地瞥他一眼,“隔壁没动静就是没出事,不必打扰。”
他不是没想过找俞轻问个究竟,但怕俞轻的衣袍上染上血迹,露了行藏,只好按下了。
“本王出去看看。”姬宴放下茶杯,起了身。
董嬷嬷劝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主子还是不要去了吧?”
姬宴知道董嬷嬷怕他害怕,睡不好觉,可俞轻为护他杀了两个人,他却看都不敢看?
那成什么了?
反正他不是弱鸡!
姬宴刚出大门,俞家的门就开了。
俞一帆探出头,扬声问道:“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姬宴道:“有刺客。”
“大金?”俞一帆下了结论。
“不好说。”姬宴走到两具尸体前。
几盏气死风灯同时照在两个刺客的脸上……
忽略掉人死后的惨状,蒙面刺客的特征较明显:满脸横肉,额角有条狰狞的长疤,高鼻梁厚嘴唇,宽下巴。
另一个鞋拔子脸,五官寻常。
江流就着灯火研究了一下长刀,说道:“殿下,比咱们的军制长刀宽且长,应该是大金的武器。”
“他们可能为风扇而来。”姬宴下了结论。
俞一帆打了个呵欠,点点头,他妹妹能搞出风扇,也能搞出别的,齐旻有兴趣在所难免。
“嗒嗒嗒……”街道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姬宴往声音来处迎了几步,很快就见魏少轩带着人马到了。
魏少轩下了马,缰绳扔给亲卫,不无歉意地拱手道:“大燕关戒备不严,让王爷受惊了。”
姬宴道:“还好,有不知名的高手相助。”
“那就好,那就好啊。”魏少轩擦了把汗,走到尸体旁蹲了下去,细细端详一番。
魏智飞跟着他过去,视线径直落在死者的那道疤上,“王爷,我同这人打过一个照面,他是齐旻的亲卫。”
“果然如此。”姬宴感叹,“为了几个风扇把亲卫的命都搭上了,这位二皇子简直又蠢又坏。”
魏家父子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俞一帆哈哈一笑,“难道是天气太热,齐日文忍不住了?”
魏少轩笑了起来,嘴里却道:“应该是为造风扇的人而来,不知……”
“啊,对对对。”俞一帆拍拍脑门,打断了魏少轩的话,“大将军说的是,连我都对那位高人感兴趣,更何况齐日文呢?一台二百两呢,这要是卖遍全武国,就是超级富家翁了。”
魏少轩不动声色地试探,俞一帆插科打诨地回答。
姬宴感觉自家大舅兄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蠢。
他打了个呵欠,说道:“大金的刺客来得如此之快,说明大燕关的细作不少,且来去自由。大将军,敢为他们从何而来,又从何处逃跑的呢?”
魏少轩有些不自在,“大燕关临海,海面上实在很难封锁。”
他的话音将落,又一队骑兵到了。
魏智飞吩咐道:“诸位从这里往东追,抓到人最好,抓不到也要辨明其去向。”
“王爷,末将就不下马了,告辞。”为首的校尉抱了抱拳,带着人马过去了。
魏少轩再次试探道:“王爷,那风扇实在奇妙,不知救王爷的高人是不是做风扇的高人,若当真一人所为,我武国就有救了啊。”
俞一帆撇了撇嘴。
姬宴道:“本王也这么想,奈何我与高人素未谋面。明日我与王妃谈谈,如果这位高人能杀齐旻,你我就不必困守穷关,一筹莫展了。”
魏少轩大喜,“是极是极,如此就拜托王爷了。”
“本宫给高人卖风扇,高人分本宫三成银两。高人从不欠本宫,今夜却主动出手救了王爷。本宫还不曾感谢人家,又何德何能要求人家替本宫杀人呢?”俞轻来得恰是时候。
姬宴:“……”
魏少轩:“……”
魏智扬立刻上前一步,“娘娘所言极是,这件事是我武国举国之大事,的确不能由娘娘出面,烦请娘娘求高人见见大将军,见见王爷。”
魏智飞也道:“是啊娘娘,事关国体,请娘娘多多费心。”
俞轻微微一笑,说道:“二位言之有理,倒是本宫狭隘了。既然如此,本宫就捎个口信过去吧。”
魏少轩长揖一礼,“末将感激不尽。”
俞轻避开了,朝姬宴略福了福,转身回了院子。
俞一帆追了上去。
“妹妹,人是阿白杀的吗?”他问道。
俞轻迟疑片刻,说道:“哥,阿白拿不了刀,人是我杀的,东边还有三具尸体。”
系统有约束,阿白携带宿主瞬移的范围在一里地以内。
那个额角上有疤的人,是当初杀她的人,她也算替上上辈子的自己报仇了。
俞一帆:“……”
妹妹居然敢杀人!
他哆嗦一下,脚下也顿了顿,但很快又追了上去,“妹妹妹妹,齐旻会不会找咱报仇?”
俞轻摇了摇头,她对齐旻了解的并不多。
她第一次出现在蒙面刺客身后时就想杀了他的,但她犹豫了,就是怕齐旻暴怒,不顾一切发起对大燕关的冲击。
……
一个时辰后,齐旻的书房里跪了十六个湿漉漉的黑衣人。
其中一个刺客哭道:“殿下,我们遇到鬼了,老金一个照面就被杀了,其他四个兄弟也是。”
齐旻收起放在书案上的长腿,蹙眉道:“鬼?”
另一个刺客点点头,“对,是鬼。我们刚要上诚王的院墙,一个蒙面人就突然出现在墙外,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齐旻冷笑一声,一拍书案,“那个鬼会蒙面,啊?你们说说,哪个鬼会蒙面!”
刺客们面面相觑。
确实,鬼不可能蒙面,也不需要蒙面啊。
“殿下。”先头说话的刺客又开了口,“属下这些兄弟都是懂武艺的人,最大的三十五岁,最小的也十八了,认识的武林高手不少。但我们从未见过那等鬼魅般的身法,虽然那人蒙着面,但属下以为,其手段就是鬼魅的手段,就像别院的石头人一般。”
齐旻瞬间冷静了。
石头人,风扇,鬼魅般的蒙面人。
拍在桌子上的手敲了几下,齐旻说道:“原来你们已经与高人见过面了,倒是不用请了。”
“殿、殿下,报仇吧。”这名刺客虽有豪言壮语,但底气明显不足。
齐旻拿起木楔,插在风扇上,再拿下来,风扇一动不动。
他把另一台风扇上的木楔拔下来,风扇便“呼呼”转了起来,闷热一扫而空。
“啪!”齐旻把不转的风扇一巴掌拍了出去,风扇落地,四分五裂。
“报仇?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报什么仇,送死吗?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这篇文的成绩大家都看到了,真的很差。
我呢,会好好写完,写完整。
大家喜欢的,继续往下看,不喜欢的及时止损哟。
鞠躬!
第33章
上午巳初, 姬宴打着呵欠,拖着步子去了药园。
三个小太监正在拾掇园子。
刺客们没抓到姬宴,更没找到有关高人的线索,但黄精、赤芍等草药被踩倒了一大片。
早上, 粥铺送来一批带根的活的药材。
小太监们把踩烂的药苗挖掉, 重新栽上, 园子里又是一片欣欣向荣。
姬宴在躺椅上坐下, 小园子在矮几上摆好一副围棋盘, 倒上茶水。
然后,侍立一旁, 挥挥手, 让其他小太监撤了。
姬宴从棋笥里捏起一粒黑子,正要放下,就听见了俞轻的声音。
“王爷。”
俞轻推开栅栏门, 肩头扛着阿白, 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姬宴把黑子放回棋笥, 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来啦。”
“嗯, 我来请王爷兑现诺言。”俞轻直接说明来意。
阿白传音道:“周围暂且没人。”
俞轻就把做好的躺椅拿了出来。
姬宴不自觉地坐直了, 抿了抿苍白的薄唇, 道:“什么诺言?这不是躺椅吗?”
俞轻的手在光滑的椅背上摸了摸, 笑道:“当然, 这是我做的,比起王爷的如何?”
躺椅由松木打造,材质极一般, 做工精良。
尽管还没漆上桐油,但每个零部件都是光滑的,如同打了蜡一般。
椅背角度合理, 造型流畅,木纹清晰漂亮,比木匠做的还要高明几分。
姬宴的黑眼圈下面有了几许红润,他有些倔强地说道:“不过是把椅子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这可不是一般的躺椅。”俞轻伸出手,手心上忽然多了一块油布。
两手一扯,抖开,往躺椅上一蒙,又道:“阿白,辛苦你了。”
阿白“喵嗷”一声,一头小肥猪便从猪圈里腾空而起,往他们这边砸了过来。
姬宴张大了嘴巴。
小圆子更直接,“扑通”一声跪了。
俞轻笑道:“王爷不是要飞吗,此为一飞。”
小肥猪尖利地嚎叫两声,落在了躺椅上。
俞轻弯腰,拔下椅子扶手边的一个小木楔,躺椅飘飘悠悠腾空而起,在离地四尺后停了下来。
小肥猪似乎冷静了一些,“哼哼”着要往下跳。
到了椅子边缘发现距离地面有些距离,又吓得缩了回去,“啪叽”一声拉了,一股臭气弥散开来……
阿白最先受不了,爪子一挥,把小肥猪扫回到猪圈里。
俞轻拿起油布,交给脸色发白的小圆子,笑道:“此乃肥猪三次飞也,王爷还想看吗?”
姬宴脸色阴沉,不答反问:“王妃这是何意?”
躺椅上的肥猪?怎么想都是在骂他!
俞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屁股左右摇了一下——“吱嘎吱嘎”,破躺椅摇晃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当然是调侃调侃王爷,顺便帮王爷换张椅子咯?王爷要是觉得受到了羞辱,那正好,我哥还眼巴巴地盼着我带回去呢。”
“你……”姬宴涨红了脸,不管怎么说,这把椅子他喜欢,“你是我的王妃,我要是猪你也是,哼!”
他孩子气地抓起俞轻的手,把木楔抢过来,塞回到原来的地方。
椅子落在地面上。
他警惕地看看周围,小声问道:“我坐上去也能飞起来吗?”
俞轻点点头,“能是能,但因为材质的关系,飞不高,而且悬空高度与重量有关。你比猪沉,只能飞这么高。”
她比划了大约两尺的高度。
姬宴不喜欢“你比猪沉”这话,但他也懒得计较了,站起身,准备亲自试试。
小圆子终于回过神了,道:“主子,那畜生刚拉完……”
姬宴瞪了他一眼。
小圆子赶紧爬了起来,用袖子把并不存在的灰和猪粪掸了掸。
姬宴坐上去,亲自拔掉木楔。
椅子重新飘起来……
他左右动了动,椅子也跟着左右动了动,他前后摇了摇,椅子便也前后摇了摇,就是不落地。
神奇!
“那……”姬宴扭头看向俞轻,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一丝笑意,“王妃,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要求,这把椅子是不是也一样要送我?”
俞轻有些错愕,“你让猪飞,我就让猪飞了,你凭什么不兑现诺言。”
姬宴道:“我说的飞,可不是这样的飞。”
俞轻:“……”
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我说的……”
“呵呵呵……”姬宴促狭地笑了起来,“瞧瞧,不过一个玩笑而已,这就急了,我看你离高人还远的很。”
俞轻:“……”
“主子真会开玩笑。”小圆子想笑,偷偷觑俞轻一眼,又憋回去了。
俞轻冷哼一声,站起身往外走。
姬宴有些慌,扬声道:“喂,你干什么去,不是说好了的吗?别那么小心眼嘛。”
俞轻停住脚步,转过身,“怎么,许你开玩笑,不许我开玩笑吗?”
姬宴摸了摸鼻子,行吧,你是高人你最大,“王妃,坐下来商议商议,如何?”
这才像话嘛。
俞轻笑靥如花,扛着阿白又踅了回来。
她穿着乡下男人穿的短褐,步履从容潇洒,丝毫没有女子应有的样子。
姬宴又笑了,不管怎么说,他的王妃比俞依依那些所谓的淑女才女好多了。
他早就受够了她们的虚荣和伪善。
小圆子给二人倒上两杯茶水,主动给鸡鸭喂食去了。
二人各在一张躺椅上惬意地躺了下来。
姬宴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王妃有什么计划吗?”
俞轻看着从重重树荫中落下来的阳光,说道:“正是因为没有好的计划,才想着拉拢王爷,所以,王爷有计划了吗?”
姬宴蹙了蹙眉头,又笑了起来,“算你有眼光,不过……”
即便他自问脑子够用,也要先知道俞轻一心谋逆的底气在哪里。
俞轻也不隐瞒,把她目前能做到的大致说了一遍。
以阿白的恐怖,如果能回到京城,混进皇宫,杀死皇帝和太子易如反掌。
但问题是,即便杀了皇帝,她也掌控不了朝廷——毕竟,人是杀不完的;当真杀完了,她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
到时候白白便宜别人不说,还让武国提前进入了混乱,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姬宴以为,目前阶段,俞轻应该以提升实力为主,拉拢魏少轩父子,并在附近州县提高声望,打开人脉。
他则派人在京城活动,用钱铺路,不求能合法继承皇位,但求朝廷里有支持他的声音。
双管齐下,总会慢慢改变现如今的局面。
……
傍晚用完饭,俞轻同沈清带着两个婢女一起往扬场去了。
开粥铺,让不少军户吃饱了肚子,俞轻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妇人的拥戴。
现在她去扬场,就不会有以前的尴尬局面了。
路过方大叔家时,恰好遇到方大婶出来抱柴。
这个耿直守信的妇人又是问安又是行礼,还让孩子取来一盒子晒好的豆干,非让俞轻带回去煎着吃。
俞轻收下礼物,笑着告了辞。
沈清道:“娘娘心善,以往倒是我狭隘了。”
俞轻摇摇头,“不过是时过境迁、入乡随俗罢了,跟狭隘没什么关系。”
沈清明白俞轻什么意思,她不懂的是,论身份俞轻高她许多,应该心高气傲;论年纪,俞轻比她还小上几岁,应该年轻气盛。
她怎会活得如此通透,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有的虚荣和倔强呢?
到了扬场,妇人们虽没有叽叽喳喳地围上来,但都热烈地同俞轻打了招呼。
阿秋和薛亚轩也在。
“娘娘,怎么许久没来?”阿秋脆生生地问道。
樱草和沈清的婢女绯云各自放下两个小凳,伺候两个主子坐下,也跟着坐下了。
俞轻把装零食的荷包递给阿秋,说道:“表姐过来陪我,一直在家做衣裳,没顾得上出来。表姐,这是薛亚轩,这是阿秋。”
沈清微笑着打了招呼……
都是女子,聊的也是家常,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说了会儿闲话,阿秋忽然说道:“娘娘,镇上有人说河套里的大石头越来越少了。”
“还有这种事?”俞轻故作惊讶。
薛亚轩压低了声音,道:“确实,不少人去看过了,都觉得少了。娘娘,这些日子总不太平,前一阵子红石崖别院闹鬼,几天前东头还死了好几个,也不知真假,人心惶惶,怪吓人的。”
俞轻笑了笑,“死的那几个是大金刺客,至于石头嘛……大千世界,奇人异事从来不少,不用大惊小怪。”
沈清若有所思。
阿秋给两个弟弟每人一颗糖果,自己也喜滋滋地含了一颗,“娘娘说的是。我下午还去粥铺吹风扇来着,真凉快。听说小山子哥哥说,做风扇的就是个高人。”
小丫头很机灵,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俞轻摸摸她的秀发,“就是,高人能把风扇做出来,少几块石头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薛亚轩眼睛一亮。
俞轻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少了的石头可能与她有关,说明即便俞轻不是高人,她身后也一定站着高人。
有高人,且关心大燕关子民,就不会看着大燕关被大金攻破吧?
他们这些军户就有了指望啊。
沈清垂着头。
薛亚轩想到的事她也想到了。
她想,如果俞轻本身就是高人,或者她身后站着高人,那她小小年纪有如此的智慧和仁慈,也就说得通了。
俞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智慧,为图方便,把河套里的石头清空,就是个大错误。
她看了看渐渐黯淡的燕山,心想,也许应该往深山里走一趟了。
从山里采石头,比从河套里更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鼓励呀。
我肯定会写完的,不会坑。
就是写着费劲,再感谢大家的包容,鞠躬。感谢在2020-05-25 02:39:42~2020-05-27 21: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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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六月二十一, 阴天。
天气闷热,好在不晒,俞轻想去深山里走走,顺便多采些大石头回来。
老王说, 山里露水大, 去早了会打湿衣裳, 最好太阳出来一阵子再走。
老王是向导。
就是给俞轻收拾房顶的那个老王。他叫王波, 今年三十二岁, 爱说爱笑,很适合这个活计。
辰正时分, 俞家兄妹、沈清、姬宴以及魏家两兄弟, 从姬宴家里出发了。
大家伙儿边走边聊。
“王爷苦夏吗,好像又清减了。”魏智飞道。
俞轻笑了——姬宴可不是苦夏,他这是愁的。听董嬷嬷说, 自打决定谋反, 他又好几宿没好好睡觉了。
她应董嬷嬷的请求, 强拉他出来, 放松放松, 上山里体会些活着的趣味, 免得谋反没成, 人先累死了。
姬宴从路旁的柳树上折断一根树枝, “嗯,我确实有些苦夏。”
俞一帆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魏智飞还要再说,却被魏智扬打断了, “王爷,大燕关细作多,为安全起见, 我们不能走得太远。”
姬宴扯下一片叶子扔在地上,淡淡道:“看本王能走多远吧。”
这……
魏智扬一滞,无话可说。
俞一帆和魏智飞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山路比以往宽了,也平坦,老王说这样的路一直延伸到第四座山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三、四两座山峰间的名叫老狼沟的山谷,谷中有溪流有潭水,景致很好。
因着俞轻经常会挖几棵怪异的植物,路上总要是走走停停,速度不快。即便如此,抵达山谷时,姬宴和沈清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老王把众人领到谷中的几块大石头上,笑道:“这里好,就在这儿歇歇脚吧。”
他没说怎么好,但大家都明白是个怎样的好法。
大石平坦干净,足够坐十几个人。
山谷中的风清凉,带着青草的气息。北边是波光粼粼的潭水,南边是大片的高粱地和远山。溪水就在石下经过,哗啦啦的声音极为悦耳。
姬宴盘膝而坐,从小圆子手里接过水袋喝了一口,歪着头打量西边的山。
“野核桃,榆树,狗尾草……这座山上的植物比这边的少很多,为什么呢?”
他不说大家还不觉得,他一说大家就都发现了。
西边这座山头矮一些,植被的确不丰盈,不像东边这座长满了各种杂草灌木。
老王见大家伙儿看着他,就道:“咱们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后来见怪不怪,也就不再琢磨了。”
俞一帆道:“是不是风水问题?”
魏智飞不客气地反驳道:“隔着一道山谷而已,不至于。”
俞轻觉得这山上可能有矿。
一般来说,矿山会选择性地长某些植物。
她扛着阿白下去了,过溪水,在山根下挖了几块略有些风化的石头,不露痕迹地把其中一小块丢到系统里。
神识一看就明白了.
回来时,俞轻把几块石头放下,举着其中一块对着阳光看。
“这是铁矿石,纯度还不低呢。”她自言自语地似的说道。
啊?
俞一帆手脚并用,爬到俞轻身边,拿起一块石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查看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妹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就是铁矿吧。”
俞轻点点头。
沈清道:“这又没有外人,世子那么小声作甚?”
俞一帆指了指山谷那头,道:“大金就在那面,万一被细作听到怎么办?”
他粗中有细,小事上犯浑,大事上却很谨慎精明。
姬宴和魏智扬一起点了点头,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若大燕关发现铁矿,齐旻会不会动心?会不会提前开战夺下这道山口。
姬宴思索着,目光落到了老王身上。
老王哆嗦了一下,说道:“王爷放心,小人这条胳膊就是被大金人砍断的,小人绝不是细作。”
姬宴收回视线,叹息道:“这不是铁矿,这是马蜂窝啊。”
俞轻看向魏智扬,“王爷所言极是。”
魏智扬蹙着眉头,不说话。
魏智飞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上报朝廷,朝廷多半会按兵不动。”
是以,如果他们保守不了秘密,大金当真想要铁矿的话,魏少轩就会被架到火上炙烤。
魏智扬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站起身,拱手道:“王爷,在下回去一趟。”
姬宴摆了摆手。
魏智扬带着小厮飞也似地走远了。
魏智飞头疼地抓了抓脑壳,说道:“王爷,这要是打起来,大燕关只怕守不住了啊。”
姬宴看看俞轻。
俞轻从他眼里看出了“你不是高人吗,你看怎么办吧”的意思。
其实,如果有可能,她更愿意直接杀了齐旻。
但齐旻是大金皇帝比较宠爱的一个儿子,在武国没有做好迎战大金的准备的前提下,杀他只会给武国招致更大的祸患。
她一手抓了一块石头,猛地一磕,左手上的便碎了一半,“还能怎么办,保守秘密呗。若当真泄露出去,就从咱们这几个人中查,无论谁是奸细都连坐一族。”
“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金和我国一样,粮草都不足,真打起来我们未必会输。”
魏智飞一拳砸在石头上,“对,就是这样,大不了一死,谁怕谁?”
沈清见老王窘迫,柔声道:“王爷娘娘请放心,咱们这些人走不了话。”
“言之有理,我去前面看看。”俞轻知她心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下了大石,往前面去了。
潭水最宽的地方约三丈,面积不大,但极深。
俞轻目测一下,最深处最少一丈有余。
“扑通!”阿白招呼都不打一声,忽然跳进去了。
“呀……”跟过来的沈清惊呼了一声,“猫也游水吗?”
俞轻盯着直奔水底的阿白,发现它目标明确,似乎是冲着水底的一株植物去的。
以她的经验判断,那应该是一棵品相不错的灵植。
“我家阿白可不是普通人。”她笑着说道。
果然,阿白到底后,爪子刨了两刨,把那棵植物连根一起弄了出来。
随后植物不见了,阿白炮仗一般地弹了出来,直接落在俞轻的肩膀上。
抖了抖虎毛……
俞轻躲闪不及,脸、头发、衣裳湿了一大片。
“噗,哈哈哈……”魏智飞和俞一帆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沈清赶紧掏出手帕,一边给俞轻擦脸,一边埋怨阿白,“幸好衣裳湿的少,不然现在就得回去了,你这小东西太会捣乱了。”
阿白“喵嗷”一声,趾高气昂地在俞轻脸上扫了一尾巴,传音道:“那是圣尊点明要的火焰荣。”
天呐!
俞轻记得这个东西。
游戏规则的最后一条说:若找到火焰蓉,圣尊可答应一个不太难的要求。若找到妖璃,圣尊同样可答应一个不太难的要求,。若两样同时找到,就可答应三个请求,无论难易。
俞轻对凡人界从未报过幻想,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
一个不太难的要求——如果她顺利完成建国任务,要求重返回微澜界可以吗?
她问阿白。
阿白又甩了一尾巴,“老子又不是圣尊,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不过……圣尊法力无边,于他来说难事不多。”
俞轻深以为然,顿时有了干劲儿。
她决定回去后好好同阿白打听一下所谓的妖璃到底是什么。
俞轻擦脸时,姬宴去俞轻取铁矿石的地方,对着石头裂缝细细研究起来……
于是,大家自由活动,看石头的看石头,玩水的玩水。
时间溜得很快,就在俞轻准备张罗野餐时,魏少轩也来了。
他轻装简从,只带了魏智扬和一个亲卫。
亲卫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铁锤。
铁矿石是大事,彼此寒暄两句,亲卫就开始轮着锤子砸了起来。
石质教脆,三两下就开了,露出里面斑驳的铁矿。
矿质肉眼可见的好。
魏少轩不懂矿,但曾听工部的官员说过——武国的铁矿大多不好,含铁量小。
如果这里含铁丰富,那么……
“听说大金有三座铁矿山,并不缺铁。”他在大燕关久了,对这种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少人松了口气,尤其是老王。
俞轻想,如果大金对铁矿山不志在必得,那么来自“高人”的死亡威胁,齐旻想必会顾虑一下。
姬宴颔首,笑道:“那就烦请大将军奏报皇上吧。”
魏少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此乃王妃之功,王爷上奏便是,末将只对大金的情况做一做说明即可。”
此事有五成的可能是功,也有五成可能是过,全在皇上和太子的一念之间。
俞一帆担忧地看了姬宴一眼。
姬宴沉默片刻,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偏得了,待旨意下来,本王再请皇上论功行赏。”
他这番话说得敞亮,明明白白地告诉魏少轩,有功一起领,有过我一个人担了。
魏少轩老脸微红,只当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转了话题,“这件事急不得,还得弄明白这片矿山有多大才行。”
俞轻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高人虽不同意杀人,但看看矿山应该没问题。”
魏少轩神色微变,干巴巴地笑了笑,“王妃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哈哈哈……”
姬宴唇角带了笑意,他的王妃可真是妙人,她这话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即便魏少轩想从中作梗,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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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虽然魏少轩来了, 但姬宴却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呢,青山,流水,深潭, 清脆的鸟鸣, 溪水边某个扛猫姑娘的倩影……每一样都很非常有趣。
如果生命在未来的某天戛然而止, 就更不该错过今天的乐趣。
于是, 谈完正事后, 姬宴邀请魏少轩共进午餐。
魏少轩没应,也没看扫王爷的兴, 以军务繁忙为借口, 让魏智扬留下来,自己带亲随回去了。
姬宴并不强求,他不是太子, 也强求不来, 自己拿了把小铲子, 替俞轻挖一些不大常见的植物。
俞轻和沈清准备了不少吃食。
她们在水潭边上铺了两块大花布, 摆上点心、蜜饯、瓜子……还有三个大西瓜镇在沁凉的潭水里。
小五和小圆子等人拾来了柴禾, 在水边架起两堆篝火, 一堆火烧水沏茶, 另一堆火烤肉。
壶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泡, 手中翻动的烤肉冒出肥油,落在红彤彤的炭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山谷中穿行的清风中飘起了肉香。
坐在一旁等着吃的男人们再也忍不住了, 纷纷围了过来。
俞一帆不甘寂寞,从篮子里拿起一块肉,凑到俞轻身旁, “妹妹,你教教哥,哥也试试。”
“好……”俞轻手疾眼快地把小五扔在火里的一个枯树根抢出来,“这个不能烧,可以做木雕,哥你看,像不像两只猴子?”
俞一帆道:“像。”他对根雕不感兴趣,“妹妹,让我们也试试吧。”
俞轻看看其他人,吩咐小五,“木材足够,再烧一堆火吧。”
所有人都加入了进来,包括姬宴。
“妹妹,要抹油吗?”
“娘娘,这样算好了没有?”
“沈家嫂子,烤糊的肉要不要削掉?”
“王妃,火是不是太旺了?”
山谷里空前热闹起来……
回去时,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儿。
乃至于姬宴在接下来的三四天都是喜滋滋的,直到大燕关开始接待广安帝的钦差。
有明旨给姬宴,上面说:在此危难之际,不应大动干戈,武国不缺铁,开矿之事暂缓,以免引起大金觊觎。
不开矿,意味着所有人都要保守秘密。
那么,一旦秘密保守不住,魏少轩和姬宴将承担全部责任。
魏少轩收到的是密旨,涉及“高人”和铁矿两件事。
高人以拉拢为主。许以国师之名,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为皇室所用。若高人愿意为武国解决边关危机,那么可在解决边关危机后进京,反之,他们就要劝其尽早进京。
铁矿一事,魏少轩要加强戒备,走漏风声者以谋逆论处。
与密旨一同来的还有太子姬易的密信。
他要求魏少轩,如果他和皇上得不到高人,就想尽一切办法弄死高人。
送走钦差,魏家父子愁眉苦脸地去了外书房。
魏智飞不满地说道:“父亲,皇上怎如此……”
“闭嘴!”魏少轩喝住了他,“老五,你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魏智扬给魏少轩倒了杯凉茶,说道:“依儿子浅见,矿山一事瞒住容易,毕竟没有外人。高人一事最难办,首先要先过诚王和诚王妃的关。”
那两口子与皇上和太子的关系紧张,他们的人脉凭什么要经魏少轩的人手转送皇上呢?
这件事几乎等同于不可能。
魏少轩深以为然,蹙着浓眉叹道:“如此无能又如此昏聩,这关口能守多久呢?”
“就是!这还有活路吗,啊?咱们在俞家周围守了那么久也没瞧见什么高人,可预定的风扇一台没差,都送来了。人都见不着还想杀人?我看那是找死!他娘的,不定哪天大金就杀进来了,还得帮着他们阋墙?”魏智飞借着魏少轩的话,到底把心头的闷火发了出来。
“三哥息怒,太子的事咱家不是非应不可。”魏智扬给魏智飞也倒了杯水,“大金眼下也难,轻易不会攻城。只要朝廷的兵征上来,咱们就能想办法把这道关守住。”
魏少轩摇摇头,大手苦恼地在脸颊上搓了搓,“有兵无粮,征来了也是麻烦。”
魏智飞一口气喝干茶杯里的水,抹了把嘴,说道:“父亲,常宁侯之流强买强卖军田,还有那些副将,是不是……”这件事难做,他便学乖了些,话不说全,省得挨骂。
魏智扬给他续上水,“道理是那个道理,可一旦做了,咱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此事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上边贪下边也贪,我看不出大燕关还有什么活路。”魏智飞怒不可遏。
“唉……”魏少轩长叹一声,“罢了,咱们父子问心无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便是。”
俞轻对广安帝没有任何期待,圣旨对她便没有任何影响。
她只发愁下一个主线任何如何完成。
系统要求她攻略一个官员。
先攻略哪个官员,以及如何攻略,都需要慎之又慎。
俞轻再三思索,还是拿不定主意,遂带着亲手做的新衣裳去找姬宴。
董嬷嬷现在很喜欢俞轻,拿她当亲主子,听说她来了,小跑着迎到二门,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小声说道:“娘娘来得正好,我家主子这两日老毛病又犯了。”
“年纪轻轻,心思总这么重。”俞轻无奈地摇摇头,大步流星地进了起居室。
姬宴把悬空躺椅落了地,走到太师椅旁,对俞轻说道:“你来啦,这边坐。”
“嗯,有事请教,顺便送来一套衣裳。”俞轻说道。
“衣服?”姬宴不明白。
俞轻玩笑道:“给我哥做衣裳,顺便给你也做了一套。你若不要,我就带回去给我哥。”
姬宴眼里有了一丝喜意,脸颊微红,左手局促地搓了搓太师椅的扶手。
董嬷嬷拖着衣裳上了前,解围道:“主子不如现在就试试?”
她这一句很及时,姬宴就坡下驴,欣欣然去了卧室。
小圆子感激地看了俞轻一眼。
俞轻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们夫妻的关系再不好,也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来谢她。
很快,姬宴穿着新衣裳走了出来。
俞轻做的是道袍,领口和袖口都用白色丝线绣了简约的菱形花边,大房且别致。
姬宴肤色苍白,这种宽袍大袖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格外雅致,有飘飘欲仙之感。
董嬷嬷赞道:“哪哪儿都合适,娘娘不但手艺好,眼力更好。”
俞轻挑了挑眉,她是炼器师,神识也高于普通人不少,做衣裳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非常好。”姬宴一掀衣摆,潇潇洒洒地重新坐了下来,“王妃有心了,我很喜欢。”
即便有心也是恻隐之心呐。
俞轻有些尴尬,想解释,又怕姬宴下不来台。
她想了想,反正是夫妻,误会也不算什么,便坦然接受了,并直接转了话题,“王爷,我有一事请教……”
她把来意说了一遍。
姬宴翘起二郎腿,脸上也有了一丝自信的笑意,“这件事好办,我的人刚得到一个消息,燕县县令的母亲得了重病,咱们先与他接触,争取燕县。”
“她生了风寒?”俞轻问道。
姬宴摇摇头,“听说是肿疡,没几天活头了。王妃若不会治,我就派人去京里请两个好大夫,尽一尽心意。”
通常有溃烂症状的叫疡,而溃烂的病一般都是恶疾。
俞轻顿时想起了止恶丹,“可以试试,我明日就走一趟燕县。”她刚看过薄书上的晴雨预报,明后两日都是大晴天,出远门正合适。
姬宴提醒道:“肿疡乃绝症,王妃年轻,只怕很难服众。”
俞轻也不那么确定,但还是说道:“我先试试,不行再想办法。”
姬宴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到:“任云中为人耿直,忠于朝廷,他与大燕关的武官不同,是清官好官,我派人接触过两次,均没有下文。”
“此人极为孝顺,只要救下其母,就能打动其人,此为拿下燕县的关键。所以,我们不一定非要救人,但诚意必须到,王妃明白我的意思吗?”
俞轻颔首,视线落在他的黑眼圈上,笑道:“王爷放心。高人一事在大燕关传这么久了,他若孝顺,就无论如何都该见我,并试试我手里的丸药。”
“退一步讲,即便你的药不起作用,他也会因为高人而心怀希望。”说到这里,姬宴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我就陪王妃走一趟吧。”
“一个小县令罢了,无需王爷亲自出面。”俞轻起了身,准备告辞,“我和我哥去就行了。”
姬宴坚持道:“王妃放心,我不露面。”他也想去燕县,走走逛逛时的心情总会好一些,尤其跟俞家兄妹在一起时。
“那行,明日卯时末见。”俞轻略略一礼,准备出门。
恰在这时,外面有了敲门声,小圆子道:“主子,魏大将军来了。”
姬宴脸上有了不悦,“有给我的明旨,就该有魏大将军的密旨,魏大将军迫切地想见你这位高人了。”
俞轻深以为然。
夫妻二人联袂,将魏少轩迎进堂屋,落座后寒暄几句,魏少轩便表明了来意。
他问道:“王爷,娘娘,末将来此是为了那位高人,敢问娘娘,有消息了吗?”
俞轻抱歉地说道:“恐怕要让大将军失望了。刺杀一事需要从长计议,现在不是时候,因此,她拒绝与王爷和大将军会面。”
魏少轩看看姬宴,又看看俞轻,“王爷,娘娘,此事利国利民,一旦大金退兵,那就是天大的功劳,皇上此番有旨,只要高人立此奇功,我武国就尊他为国师。”
姬宴道:“既然皇上如此重视,不如王妃想办法转达一下,万一那位高人喜欢皇上的安排,大家各取所需,岂不是一举两得?”
魏少轩颔首,拱手道:“王爷所言极是,事关武国国运,还请王妃多费费心。”
俞轻痛快地应下,心里却哂笑一声:我若能杀齐旻就必然能杀你广安帝,那为何要做国师呢,直接做皇帝不是更好?
……
送走魏少轩,二人在大门口站定。
姬宴感慨道:“都说魏少轩有勇有谋,果然名不虚传。”
俞轻挑了挑眉,“怎么讲?”
姬宴压低声音,“姬易得不到高人,便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人,魏少轩能忍住不问所谓高人的名讳和地址,就说明他并非一心辅佐太子。”
俞轻点点头,如此最好,他们的障碍小些,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不过……
如果说魏少轩有勇有谋,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几乎可以称得上多智近妖了吧。
俞轻打心眼儿里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31 00:18:34~2020-06-05 02: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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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深人静时, 俞轻整理出丹方里列出来的药材,称重,清洗,再浸泡小半个时辰, 开始制药。
她用神识调取了真火放在炉灶里。
火光淡淡, 与自然界能够看见的火种都不相同, 浅金火色火苗, 间或腾起一缕缕紫。
烈, 但含蓄。
俞轻的神识一分为二,一分控火, 一分包裹药材。
让药性缓缓释放, 以免过犹不及。
两刻钟后,水开了,药也化了。
俞轻不再控制火和药材, 粘稠的药液咕嘟嘟地冒着泡, 酸臭味扑鼻而来……
那味道就像大夏天穿了一整天靴子的汗脚丫子。
阿白打了个喷嚏, 嫌弃地“喵嗷”一声, 闪身出了系统。
俞轻不睬它, 集中精力让木灵根的亲木性发挥作用, 快速滤掉汤液里有害的药性。
搅动药液, 让其均匀受热, 浓缩……
最后收火时,落到手里的是九枚红得发黑的药丸。
放在鼻尖嗅之,依然是酸臭酸臭的味道。
俞轻有些发懵。
她炼丹虽不多, 但也是熟手,基本不会出错。
而且,用真火炼制的丹药, 至少也算下品灵丹,下品灵丹即便没有清香,也会有药香。
这算什么,黑黢黢,像从脚上扣下来的酸泥,哪个敢吃啊?
难道炼坏了?
俞轻仔细回忆一遍,摇了摇头,炼制的过程绝对没问题。
难道药材出错了?
俞轻拿起丹方,重新把药材核对一遍,可以确定完全没错。
左思右想,找不到问题所在。
俞轻索性重新炼了一遍,但得到的还是一样的丹药。
“喵嗷”,阿白掐着时间进来,见丹炉收起来了,俞轻盘膝坐着,脸上一副不痛快的样子,便用小肉脚踢了俞轻一下,“炼坏了?”
“没有。”俞轻把药丸放进瓷瓶里,既然药材和步骤都没问题,说明丹药就该是这样的味道。
翌日,俞家兄妹早早起来,练功吃饭,卯时末准时出发。
沈清也一起去。
表姐妹坐一辆车,妹夫和大舅哥坐一辆,赶了小半天的路,中午时分抵达县城。
江流熟悉燕县,轻车熟路地找了家不错的馆子,大家吃了顿鲜掉舌头的海鲜,之后在客栈安顿下来了。
俞轻给沈清安排采买粮食的任务。
沈清在俞家住了这么久,知道俞轻有些神秘,也不多问,带上长随和丫鬟高高兴兴地逛街去了。
俞轻则换上一件寻常读书人穿的玉色直缀,梳上男子发髻,与俞一帆和姬宴步行出了门。
县城极小,沿着笔直石板路走到钟鼓楼,从楼下绕过去就是县衙。
几人去了县衙后门。
俞一帆打量着宅门,道:“后门又小又旧,墙上还长了草,这位县太爷好像还不错。”
江流介绍道:“任大人进士出身,为人勤恳正直,官声不错,也素来为隐州知州不容。是以,虽有政绩,却在这里困了八年,一直不得升迁。”
为了保密起见,姬宴只带了江流和赵奎二人,慕容等护卫隐匿周围,并不露面——皇上和太子塞过来的人都留在大燕关了。
江流一边说,一边敲后衙小门。
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开了门,睡眼惺忪地问道:“诸位是……”
江流拱拱手,“这位老丈,我家公子懂医,听说老太太身体欠安,特来略尽绵薄之力。”
“哦……哦哦。”老头儿抬起袖口,擦擦混浊的睡眼,把门开大了,“快请进快请进,小的这就去通传。”
后衙逼仄,穿过一个瓜果繁茂的小菜园子就是任大人家眷住的后院。
后院只有两进,老太太住在二进东次间。
老头儿让俞轻等人在二门门口处稍等,他小跑着进了院子。
一名长随打扮的中年人把他拦在外面,听清楚来以后,不屑地说道:“书生?书生也会看病?”
江流咳嗽了一声。
那中年人看过来,见俞轻等人衣着普通但器宇不凡,赶紧改了口,“老爷请来一位神医,正在给老太太诊治,你让他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老太太的卧房开着窗,但房间里还是弥散着淡淡的腐臭味。
蓄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诊完脉,黑着脸、皱着眉头起了身。
任云中心有所感,闭紧双眼,绝望地仰了仰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请郑大夫去正堂开方吧。”
郑大夫颔首,“好。”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卧房。
中年人见机凑过来,在任云中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任云中眼里亮了亮,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有请?”
中年人应声去了,片刻后,三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进了正堂。
他们虽然不着绫罗,但个个唇红齿白,品貌不俗。
“嗯?”任云中狐疑地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眼里的光芒散了,似乎又多了些谨慎。
他三十而立,形容清癯,五官端正柔和,显见修养极好。
“三位小友有何贵干?”
俞轻道:“任大人,晚生略通医术,是为老太太的病体而来。”
任云中苦笑着摇摇头,“多谢小友,有心了。”他右手一摆,做了请的手势,“来者是客,看坐吧。”
十五六岁的读书人,明年参加县试正是时候,大抵是想走走他这个父母官的门路吧,这样的学生他见多了。
求捷径的学生,大多不是好学生。
任云中懒得多说,让仆人上了茶,撂下三人,问郑大夫:“郑大夫,我母亲的情况到底如何?”
郑大夫捏着胡须,斟酌着说道:“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任云中握紧椅子扶手,道:“郑大夫不要卖关子,据实说吧。”
郑大夫举起一根手指。
“一年?”任云中道。
郑大夫无奈地摇着头,手也随之摆了摆,“顶多一个月,老朽无能,无力回天,老太太油灯耗尽,大人准备后事吧。”
“果然如此吗?”任云中勉力挺了挺胸膛,但脸色到底白了,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说道:“吕叔,替我送客。”
郑大夫起了身,长揖一礼,“告辞。”
“几位公子。”那中年长随看向俞轻等人,打算一起送走。
俞一帆有些不高兴,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还没诊治,怎么就说人不行了呢?”
郑大夫一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任云中。
任云中有些惊讶,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一番,到底问道:“敢问哪位小友懂医?”
他实在看不出哪位像学医的样子。
俞轻拱手道:“晚生懂医。”
任云中又犹豫片刻,道:“如此,就请小友替家母把一把脉吧。”
把脉?
姬宴蹙起眉头,担心地看了俞轻一眼。
俞轻也自觉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任云中进了东次间。
郑大夫也一起来了。
进屋时老太太正好醒了,她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任云中身上,颤声道:“儿啊,药劲儿过了。娘疼,真疼啊。”
任云中赶紧上了前,柔声道:“娘,药已经煎好了,温着呢,这就拿进来。”
长随闻言小跑着出去了。
“儿啊,别哭,别哭啊。娘不死,娘不会死的,娘还没看见孙子孙女长咳咳咳……”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直到吐出一口血痰,才慢慢平息下去,虾米一般地佝偻着。
俞一帆不忍再看,转过头。
姬宴垂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俞轻没工夫想太多,心里一直在琢磨把脉到底是怎样一种姿势。
就在这时,任云中跟老太太交代了几句,把位置让给俞轻,“小友请。”
“小伙子啊,小伙子好,小伙子比老大夫敢用药。”老太太喘息着,满眼希望地看着俞轻。
说是老太太,其实不到五十岁,但脸上的皱纹如同八十的老妪一般多了。
俞轻摸上她发凉的手腕,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也咯噔了一下。
她摸不到脉。
俞轻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意,手从一处挪到另一处,嗯……还是没有。
她故作镇定地说道:“对,老太太说的极是,小子用药乃是一绝,保证您老药到病除。”
此言一出,本就静寂的卧房更加静寂了。
郑大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老一嫩的两只手交接处,苦笑着摇了摇头。
姬宴扭过头,不忍再看。
他以为俞轻会制药,装一装大夫肯定没问题,却没料到她居然连脉都找不到。
如此,任云中岂会相信他们?
任云中的脸黑了。
俞轻兀自说道:“老太太别看我诊脉水平不大好,但家里流传百年的秘方极对老太太的病症,老太太要不要试试?”
“祖传秘方?”大概是求生欲使然,老太太的眼里亮了几分,她猛地转头看向任云中,“儿子,他有祖传秘方,娘死不了了,娘死不了了啊,咳咳咳……”
老太太情绪激动,又咳了起来,“嘎啦”一声,又吐了一大口血。
任云中没来得极接,血落在地砖上,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郑大夫担忧地说道:“大人,不该让老太太如此激动啊。”
任云中上前一步,正要将俞轻拉开,却见俞轻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擦掉老太太嘴角的血,又顺手往其嘴里塞了一个黑色丸药。
“这就是祖传秘药,老太太吃下去就好了。”她温言道。
老太太立刻伸长了脖子,拼了命地往下咽。
除俞一帆和姬宴之外,其他人都黑了脸。
任云中怒不可遏,正要发火,就见姬宴端来一杯水,亲自递到老太太嘴边上,“老太太喝水,这是真正的好药,吃下去就好了。”
郑大夫忍无可忍,怒道:“你们怎么回事?莫不是江湖骗子吧,居然骗到县太爷头上了!老太太身子弱,若吃出个三长两短,你们能担得起责任吗?”
俞一帆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们是傻子,不认识县衙不成?你治不好的病,别人却未必治不好!”
“混账!”任云中提着拳头上了前,胳膊一摆,就要揍俞轻。
俞一帆长臂一伸,把其拎了回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妹妹亲自赶来救你老子娘,你怎么还打人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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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敢, 放肆!”那中年人冲过来,扬起拳头就要揍俞一帆。
俞一帆脚下一滑,轻巧地带着任云中转了个圈,避开了中年人的袭击。
这一动作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干净迅捷, 恰到好处。
姬宴不懂武, 却也觉得俞一帆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此看来, 俞轻教的剑法, 绝不是江流所说的花拳绣腿。
任云中脸色铁青,使劲一甩胳膊, 却依然没能挣脱, 怒道:“还不放开本官?”为保颜面,他不但语气凌厉,自称也换了。
俞一帆道:“我放开你可以, 但你们不能欺负我妹妹。咱们是来给你家老太太治病的, 可不是为了挨揍的。”
他前面说漏嘴了, 索性就都不掩饰了。
姬宴也道:“任大人, 药已经吃了, 能不能治好病稍后就见分晓。我们人在衙门里, 走是走不脱的, 何妨等上一等?”
“就是!”俞一帆瞪了中年人一眼, 放开任云中。
任云中给蠢蠢欲动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敢耽搁,小跑着出去了。
姬宴知道他去找人了, 并不在意,负着手,定定地看着俞轻。
老太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人也迟钝许多,对他们这番剑拔弩张毫不在意,就着俞轻的手喝了水,委顿无力地躺回架子床上。
郑大夫快步过来,按住老太太的手腕,想要重新把脉。
俞轻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说道:“郑大夫放心,药没下去呢,即便有事也要一刻钟后。”
她这话真实,但真实的代名词往往是刻薄。
郑大夫的脸颊陡然红润许多,他尴尬地放开老太太的手腕,指责道:“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老人家病得这么重,怎可随意用药?你这已经不是胡闹了,是谋杀!”
俞轻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自己的做法确实孟浪。
但她也没辙啊,那药丸又腥又臭,且来历不明,不堪辩证,更不堪检验,只能出此下策。
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怎么会随意用药呢,这可是我从高人手里求来的仙药,一共九粒,老太太服完病就好了,童叟无欺。”
“仙药?荒谬!”任云中的脸也涨红了,他从不信神鬼之事。
俞轻挑了挑眉,“任大人息怒,荒谬不荒谬,端看一刻钟后。”
“一刻钟。”任云中有修养有城府,深吸一口气,到底冷静下来了,讽笑道,“好,那本官就等一刻钟,如果我娘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等付出代价。”
俞轻微笑颔首,对此表示完全同意。
争执戛然而止,众人像木头桩子一般杵在病床前,六七双言情直勾勾地盯着气息微弱的老太太。
这种诡异的情形维持了不到一刻钟,老太太果然有了变化。
“疼……疼啊,儿啊,娘疼啊,娘不想活了。”老太太佝偻了腰杆,痛苦地呻1吟着,脑门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荞麦枕头湿了一大片。
郑大夫上前一步,又要把脉。
然而俞轻更快,身形诡异地一转,人便挡在了他的前面,“请郑大夫回避一下,我想看看老太太身上。”
“你敢!”郑大夫又怒了,他的心思都在病情和药丸上,并没注意俞一帆的“妹妹”一词。
俞一帆道:“我妹妹也是女子,为什么不敢?你还是给小爷过来吧。”他大手一抓,毫不客气地把郑大夫拉了回去。
俞轻趁机放下帷幔,说道:“如果任大人敢看,也不妨过来瞧瞧。”
老太太身上有腐臭味,定然有大片的溃烂之处。
俞轻出于对丹药的了解,知道这种疼大抵是排毒所致,此刻老太太的伤口也该有所变化才对。
任云中担心母亲,毫不犹豫地跟了过来。
姬宴点点头,此人不迂腐,不摆架子,不耍官威,的确不错。
俞轻屏住呼吸,掀开被子,解开老太太已经脏了的中衣,露出其发黑溃烂的病灶部位,黑红色的脓血一股一股地流下来,脏了一小片被褥。
她握了握老太太的手,柔声道:“老太太,痊愈的第一步就是排毒,你老忍住这一波疼,将来就是想见重孙子都没问题。”
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又极有煽动性。老太太果然精神不少,断断续续地说道:“姑娘说的对,老身能忍,忍一忍,忍一忍……”
任云中看了眼老太太的胸部。他知道,脓水以前也流,只是没这般多,这种情况不能说明老太太已经好转了。
他进来之前的小小的希望荡然无存,鼻头一酸,泪水便冒了出来,他抬起头,转了转眼珠,把泪意憋了回去。
事已至此,就算算账,也得等到老太太出事以后。
任云中一言不发,从帷幔中退出去,让任太太和婢女拾掇老太太的脓水。
他们退出去,在正堂等待。等待俞轻说的恶水排净,病情好转之时。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正堂里没冰,更没风扇,湿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除俞轻外,大家伙儿额头上的汗就没停过,各色帕子始终在他们的额头上摩擦着。
尴尬沉闷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任太太从老太太的卧房出来。
“老爷……”长得秀气细致的女人哽咽了。
难道老太太禁不住药性,死了?
俞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任云中急急上前两步,“母亲怎么样了?”
任太太擦了把脸,定了定神,“老爷,母亲睡着了,病好像真见好了!”
“我就说嘛。”俞一帆得意地看看任云中,又看看门外候着的、随时准备抓人的衙役们。
郑大夫张大了嘴巴,花白的山羊胡抖了几抖,颤巍巍问道:“莫非是虎狼之药?”
任云中没理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卧室。
郑大夫紧随其后,俞轻三人也跟了进去。
老太太不疼了,死灰的肤色褪去了,只余下病态的苍白。
郑大夫当仁不让地在病床前坐下,闭着眼,仔细地体会着老太太的脉搏。
“脉搏确实比刚才有力,但未必是好转,也可能是……”他把“回光返照”含在嘴里,让任云中自己体会。
俞轻只当没听见,吸吸鼻子,说道:“腐臭味小多了,可见老太太身体里的恶毒排出来不少,明日再吃一粒效果会更明显。”
她从腰带上解下一只荷包,说道:“任大人,这是其他八粒药丸。药丸的味道着实不好闻,这也是我之前孟浪,擅自给老太太喂药的原因。如果你想老太太活下来就留下,如果不想,我们带走便是。”
任云中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去,闻了闻,转手就要递给郑大夫。
俞一帆趾高气扬地提醒道:“九粒药,一粒不能少,否则后果自负。”
郑大夫倒出一粒闻了又闻,又仔细观察药丸的外观,说道:“大人,老朽无能,无法辨别其药性。”
任云中陷入两难之中。
任太太小声说了一句,“老爷,妾身照顾母亲的时间长,这是近期她老人家睡得最安稳的一次,确实好转了。”
任云中痛苦地闭了闭眼。
姬宴淡淡地开了口,“任大人何必如此纠结,这般痛苦地活上一个月,不如安安稳稳地活三五天。”
任云中眉头顿时一松,长叹一声道:“小友所言极是,的确是我执着了。”他从郑大夫手里取过荷包,拱手一礼,笑道,“诸位外边请。”
这一次,任云中有了待客的心思。
冰来了,茶上了,婢女还送上了任太太亲手做的冰镇绿豆汤。
……
申时正,老太太醒了,张罗着要喝米粥吃咸菜。
郑大夫进去诊了第三次脉,脉象生机盎然。
他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病情确实有了实质性的好转。
任云中喜不自胜,让人去饭庄叫了一桌海鲜席面,盛情款待了俞轻等人。
“姓于,姓纪,十六七岁。”任云中送走客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苦笑道,“怕不是姓姬和姓俞吧,老钱怎么看?”
老钱是任云中的刑名师爷,姓钱名进。
他手里摇着蒲扇,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诚王妃结交了一位隐士高人,开粥店,卖风扇,在大燕关过得风生水起。三人送来的药丸有如此奇效,想来就是他们了吧。”
任云中颔首,“虽说治好母亲的病原本是好事,但无功不受禄,诚王贵脚踏践地,大抵有所企图,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老钱笑道:“大人也太谨慎了些,且不说诚王手里既无兵也无权,即便他都有,又果然对大人有所企图,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大金不是不打了,只是前两年年景不好,打不动了……听说,东宫要重修,秀女也要开始选了。”
他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明确表明了他的立场。
任云中深以为然,“老钱说的是,倒是我瞻前顾后了。他来便任他来罢了,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
“任大人认出咱们了。”姬宴小声说道。
俞一帆点点头,“认出来更好,省得咱们多费唇舌。”
俞轻道:“王爷以为任大人会如何?”
姬宴自信地笑了笑,“他是清官,心中有老百姓,应该不会拒绝咱们。”
京里的消息顺着商道源源不断地送到大燕关,无论是修东宫,还是选秀女,都足以让身处大燕关、危机感深重的任云中感到不满。
他想,无论他秉持的是怎样的目的,这位任大人都不会拒绝——毕竟,任大人不愚孝,自然也不会愚忠。
事实证明,姬宴的判断没有错。
众人回到大燕关的第八天,一个姓钱的师爷给俞家兄妹运来三车粳米。
他说,老太太的病痊愈了,主家不便出面,特地派他表达救命之恩。
至此,俞轻的任务圆满完成。
她得到了一百个积分,一个新的主线任务,以及一个额外的奖励——小阵盘。
阵盘是基础阵盘,但护住一座小山没问题。
俞轻正好得用。
她的下一个主线任务是炼铁一千斤,这么大量的铁,必须开采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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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按道理说, 开矿需要爆破,动静很大。
但这一点无需俞轻操心,阿白说,它可代办。
七月二日一大早, 兄妹俩照常早起, 准备进山。
俞轻打开大门, 正要迈过门槛, 就见街道对面站了一个颀长隽秀的背影。
“娘娘。”小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俞一帆也出来了, 顺手带上大门,问道:“王爷怎么这么早, 莫非一宿没睡?”
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
浅白的晨曦中, 姬宴的脸渐渐红了。
小圆子替他家主子解围道:“世子爷,我家主子昨儿睡得早,今天醒的就早了。”
俞轻觉得, 姬宴不会因为起的早, 就过来堵他们兄妹的门。
“世子爷要一起进山?”她主动问道。
姬宴点点头,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转转。”
俞轻有些为难, 她要去开矿, 可不是去转转。
俞一帆不想带他, 说道:“王爷, 今天我和妹妹有别的事, 要走很远的路。”
姬宴眉头一皱,走近几步,小声问道:“你们要去开矿?”
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俞一帆吓了一跳, 忙摆手道:“哪有这种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姬宴不信, 定定地看着俞轻。
俞轻挑了挑眉,“路程远,露水大,王爷还是不去为好。”
她对是否开矿不置可否,只说路远,就等于承认了。
姬宴懂了,抬了抬下巴,“本王这几日一直有健走,路程远些也不怕,走吧。”
“主子。”小圆子的脸色有些苍白。
姬宴道:“你留下吧。”
小圆子挺了挺胸,咬牙道:“主子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
俞一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看看俞轻,又看看姬宴,不耐烦地问道:“啰里吧嗦,你们到底走不走?”
“王爷请吧。”俞轻笑着说道。
她与姬宴既是同伴,也是夫妻,开矿这种事不需要隐瞒。
另外,姬宴肯调整自己,从自我封闭中走出来是件好事,必须支持。
几人听着流水的“哗啦”声进了山。
山中的风微凉,但姬宴一样出了不少汗。
他掏出棉帕子擦了把脸,勉力跟上俞一帆,气喘吁吁地说道:“一帆兄来大燕关后身体强健不少吧。”
他们走一样的路,俞一帆出汗不多,气息平稳,步履轻快,比他们主仆惬意多了。
俞一帆见他狼狈,心里痛快不少,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打跟学了妹妹的剑法,本世子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就连出汗都少之又少了。”
俞轻瞪了自家没心眼儿的亲哥一眼,专心等着姬宴设计好的下文。
“王妃还会剑法?”姬宴故作惊诧。
“那是,依我看呐,这世上就没有我妹妹不会的。”俞一帆不知上当,继续吹捧俞轻。
姬宴深以为然,立刻扭头问俞轻:“王妃,我身子骨差,能不能也学学剑法?”
“不能。”俞一帆知道自己上当了,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剑法不好学,王爷身子骨差就该好好养着,打打杀杀这种活儿你干不了。”
姬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问俞轻:“王妃,剑法有师承吗?”
有师承的剑法不能随便传授。
他想学,又不想强迫俞轻,所以给她留了拒绝的余地。
俞轻喜欢他的识时务,懂进退,笑道:“有师承也没关系,王爷认我哥做大师兄可好?”
当大师兄还是很威风的。
俞一帆心里舒坦了,抱着双臂,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姬宴。
于姬宴来说,大舅兄和大师兄完全没有区别。
他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大师兄。”
“嗯……”俞一帆喜欢这个称呼,答应得趾高气扬。
俞轻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哥哥是个好为人师的家伙,姬宴跟他学,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姬宴达到目的,抿抿薄唇,勉强压抑了笑意。
他不怕俞一帆刁难,如果俞一帆都能学得高深的剑法,他又岂能学不会?
即便谋逆失败,仗剑天涯也比狼狈逃窜有意思多了。
三个年轻人重新定位了彼此的关系,相处随意,山路也喧闹了起来。
“学剑法,怕苦怕累可不成,王爷走的太慢,快着些!”
“再快些,来追我啊!”
“哈哈哈,你追不上吧。”
“行吧行吧,看在第一天的面子上,我让你一些。”
……
阿白趴在俞轻的肩膀上,尾巴悠哉悠哉地晃动着,不屑地说道:“两个缺心眼儿的家伙。”
一路你追我赶,比起上次到矿山整整节约了一半时间。
抵达山谷后,姬宴累得脸色泛红,躺在大石头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好半天没起来。
俞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壶热茶,四只茶杯。
亲自给每人分了一杯。
小圆子也累坏了,却不敢像姬宴那样由着性子躺着,赶忙接过来喝了一口,惊喜道:“哎呀,居然还是烫的呐。”
“没见识。”俞一帆一口气喝干,问俞轻,“妹妹,点心呢?”
俞轻取出一碟子绿豆糕和一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这下姬宴也不装死了,摸摸干瘪的肚皮,自动自觉地围了过来。
他怕俞一帆讥讽他没见识,干脆什么都不问,一手抓茶杯,一手拿包子,吃了个痛痛快快。
吃完早饭,俞轻说道:“你们在这儿玩,我去布个阵法。”
阵法?
三双眼睛顿时冒出了狼一般的光芒。
“我想看!”姬宴和俞一帆同时说道。
俞轻不同意,“布置阵法是为了藏住矿山,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要去,爬上爬下有些危险……”
“喵嗷!”阿白叫了一声,随后就不见了。
“行吧……”俞轻撇了撇嘴,“阿白去了,以它的能耐,我们谁都掺和不上。”
俞一帆有些遗憾,却不纠结,问道:“妹妹,你说的阵法和两军对垒的阵法有何不同?”
俞轻道:“当然不同,这个阵法是五行之术,由阵盘控制,布好之后,这座矿山只有我和阿白可以随意进出。”
“王妃会布阵吗?”姬宴抓到了问题的实质。
俞轻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阵法是炼器的基本功,她以前的布阵技术可谓炉火纯青。
姬宴顿时精神大震。
小圆子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崇敬。
他想,他家主子娶的不是什么丧门星,而是要美貌有美貌,要本事有本事的仙女嘛。
“仙女王妃,你这么厉害,为何不直接杀了那几位?”这是他知道俞轻就是高人后,一直反复思考的问题,今儿才有机会问出来。
那几位是广安帝、太子、齐旻,乃至于大金的皇帝。
俞轻摊了摊手,“第一,我不是仙女;第二,游戏规则不允许我走捷径,我也是没法子!”
“游戏?”姬宴听不懂,重复了一遍。
俞轻道:“对,仙人的游戏,我是游戏的操作者。”
俞一帆也是第一次听俞轻说这么多。
关于仙人,他有些神往,“妹妹,自古就有修仙炼丹的传说,人真的能修仙吗?”
俞轻点点头,“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修,需要一定的条件。”
“那我能不能修?”俞一帆满怀希望,“妹妹,修仙真的能长命百岁吗?”
修仙者何止长命百岁,千岁万岁也是活得下去的。
“确实可以长命百岁,但这个世界修不了仙。”俞轻道。
这个世界有五行,但灵气稀薄,所以阿白只能在系统里修炼。
姬宴和俞一帆都有些失望。
这时候,阿白转了回来,传音道:“阵布好了,已经取了一些矿石,足够宿主完成任务。”
“谢谢阿白。”俞轻挠挠它的下巴表示感激。
阿白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在钻进系统之前又道:“我早就看过了,你哥火灵根,姬宴变异雷灵根,其他人都是凡人。”
俞轻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
羡慕是因为她三灵根,失落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修不了仙。
她站起身,说道:“回去吧,事情办好了。”
俞一帆惊讶道:“不是要采矿吗?”
俞轻点点头,“阿白采完了。”
姬宴看向峡谷西侧的山,果然已经被一股淡淡的烟雾笼罩了,看不清山色,亦听不到鸟鸣。
他说道:“不忙着走,我想亲自试试。”
“我也去。”
俞一帆从石头上跳下去,三两步就到了山前,气势汹汹地跨上山石,却被一股力道温温柔柔地弹了回来。
再迈步,还是进不去。
“有意思。”同样被阻在外面的姬宴回头问俞轻,“王妃,如果把这个用在大燕关,大金是不是就打不过来了?”
俞轻颔首,“道理是一样的道理,但阵盘不够大,无法封锁大燕关。以后吧,我们会有的。”
她一边说一遍走过去,说道:“跟着我,我带你们进去。”
阵法无所谓口诀,端看法则。
金系阵盘,俞轻一看就懂。
她让三人每一步都踏在她的脚印上,循着法则曲线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阿白收掉了一片山脚。
峡谷从此处凹进去三丈长,原本缓缓而上的缓坡变成了一片悬崖。
“娘诶。”俞一帆叹息一声,“这是收掉了半片山啊。”
“是啊!”姬宴的表情并不比俞一帆和小圆子轻松多少。
他觉得修仙比做皇帝有意思多了——如果能修的话。
“妹妹,你快问问阿白,它要不要徒弟?”俞一帆不在乎种族的差距,只要能修仙,跟猪学也不是不可以。
俞轻笑着摇了摇头,“哥不要羡慕阿白。阿白是神兽,区区开山而已,于它来说是容易事,但人要想拥有这样的本事可没那么容易。”
她转身向外走,“你们先把剑法练纯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已经找到了火焰荣,如果能找到妖璃,说不定她真的能带他们去修真界。
然而,找到是火焰荣已然是大气运了。
找到妖璃,她还真不敢奢望。
姬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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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老天爷是公平的。
他给了姬宴极好的头脑, 却没能给他极好的习武能力——即便记住所有剑招,却连照葫芦画瓢都做不好。
只好一遍又一遍练习。
这让俞一帆大为满意,对这个便宜妹夫亲近许多。
每次进山,他都会耀武扬威地呼喝姬宴一番, 一会儿“手高了”, 一会儿“脚低了”, 过足了大师兄的瘾。
姬宴也不生气, 他耐性好, 一遍不会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进度虽缓慢, 却很有成效。
俞轻只指点不掺和, 跑完步就盘膝坐在大石上,一头扎进系统里炼铁。
阿白搬进来这么多铁矿,里头的成分杂七杂八, 无意中增加了五种炼器材料, 其中一种是稀有元素, 奖励积分一, 抽奖机会一, 以及储物袋一。
这一次, 俞轻抽到一张图纸:连弩。
武器并不复杂, 俞轻自己也会做, 便放到一旁不再理会。
七八天下来,偌大的矿石被她消耗了五分之一。
真火熔炼矿石不难,神识提炼出钢铁也相对简单, 但若加上岩浆的凝固塑形处理,使之成为简易石头人士兵,速度就慢了。
系统在主线任务外还开启了一条副线, 要求俞轻达成一百人的傀儡队伍。
她现在的统御值三百七十八,已有石头人七十五个,再做二十五个,就完成副线任务了。
另外,除了炼铁,俞轻还有更重要的粮食加工任务。
三块灵田产出量高,储物袋里的粮食越来越多,脱粒,晾晒,脱谷壳,哪样都不简单。
她对农桑之事了解不多,为此特地请教了孙老伯。
孙老伯说,高粱长成后,需要三个步骤变成高粱米。
一是脱粒,这需要碾子碾压和人力摔打。
二是晒干,秋天大好的日头暴晒三天,就差不多了。
三是脱谷壳,所用工具仍是碾子。
俞轻要做的是一架可以三合一的新机器。
她为此冥思苦想三天,制作一天,反复试验改进则用了五整天。
最后用铁和石做出一个长一丈宽六尺高六尺的大家伙。
“成了。”俞轻拍了拍一人高的机身,“以后吃饭就全靠你了。”
阿白睁开眼,瞄一眼哼一声,“好丑。”
俞轻摸摸机箱边缘上的云纹,又看看大面积的浮雕——云纹精致,浮雕生动形象。
“哪里丑了?简直完美好吗?”她不满地撸了一下阿白的虎头。
阿白“喵嗷”一声跳上机箱,在上面乱踩乱蹦,平平的一片玄铁,留下了一大片或疏或密的梅花形脚印。
俞轻:“……”好吧,神兽惹不起。
阿白发完疯,重新跳上她肩头,喜滋滋地问道:“这丑家伙叫什么名字?”
俞轻道:“舂米机。”
阿白对农事一窍不通,“舂米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俞轻把神识从系统里抽出来,穿鞋下地,去了院子里。
时值下午,天地间像个大蒸笼,又潮又热。
主子们不苛刻,小厮婢女们都在各自房中休息,除狗屋里纳凉的狗子们,院里空无一人。
俞轻相中了狗屋旁边的位置,用神识把舂米机搬出来,再倒出一储物袋的高粱米。
“汪汪……呜呜……”
四只狗子惊奇地呜咽几声,却没舍得从阴凉的狗屋里跑出来,八只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舂米机,一会儿看看高粱米垛。
俞轻搬来一张梯子,亲自到柴房抱了捆柴火,踩着梯子塞到舂米机最上层的灶膛里……
湖绿听见动静,赶着从西厢出来,惊讶道:“娘娘,这是什么?”
俞轻取了火折子,把细碎的干叶点燃,放到硬柴禾下面,灶膛里有火系阵法,柴火燃得快且均匀,灶膛上面的烟囱起了轻烟。
“这是舂米机,我要舂米。”
“妹妹,又有新东西玩啦?”俞一帆顶着一头乱发,火急火燎地从上房跑出来,绕着舂米机转了一圈,停在东头,好奇地在灶膛下面黑黢黢的洞里看了又看,疑惑道:“妹妹,舂米不是得砸吗,为什么要烧。”
俞轻笑道:“不急,等下你知道了。哥你帮我抱一把高粱头,放在上面。”她指着俞一帆刚刚看过的地方,那里有个小铁板,可以托住一小捆高粱头。
“好。”俞一帆兴高采烈地照办。
大门“吱呀”一声响,姬宴步履匆匆,带着小圆子和江流走了进来。
沈清也没落下,撑着纸伞凑了过来。
大家都是熟人,无需客套话,点点头的功夫就把舂米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白从俞轻的肩膀上跳下来,踢开高粱头,扑进入口里。
入口处有两组风扇,铁制扇叶,每组三片。
风扇后是个大空膛,空膛上面刻着火系阵法。
下面是游戏系统尚未开启的阵法。
此阵法不难,但精巧,利用了金和木相克的属性。
下一层还是大空膛。
上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磨盘,刻着负责升降和移动的移动阵法。
下面同上面一样,但磨盘不可升降,且移动阵法有方向,与上面正好相反。
……
阿白在里面游荡一圈,只看懂了每一处机巧,却不明白具体用途,只好退出来,乖乖站在俞轻的肩头上。
“看好啦。”俞轻取下灶膛旁的插销,把高粱头整理好,掐着秸秆向入口里面轻推。
“哗啦!”
机器里响起一阵疾雨敲打瓦片的声音。
俞轻指着入口,说道:“这里有高速旋转的扇叶,可给高粱头脱粒。上面的火对这一层加热,谷粒从风扇处向出口移动,这段时长恰好可以达到干燥谷粒,却不会伤害到谷粒本身的程度,然后从出口处落到下一层。”
“这一层是两块重石板,干燥的谷粒进入后,上面石板下降,压上谷粒,向西移动。下面石板向东移动,两者像两只大手反复揉搓,可去掉谷壳。高粱米搓掉谷壳后,被一只移动的刷子刷到旁边,上边的磨盘升起来。顶头挂着的两把风扇开始旋转,把谷壳从另一端的小窗吹出去。”
随着俞轻的解说,谷壳从东边的小窗飞出来,白白胖胖的高粱米粒从出口处落到湖绿的铜盆里,发出“唰啦啦”的声音。
米粒又白又干,而且完整。
整个过程简单迅捷,新奇有趣。
姬宴和俞一帆个头高,二人一把把地往里塞高粱头,高粱米源源不断地从出口流出来,不多时就接满了一盆。
“下面是做什么的?”姬宴停了手,视线落在俞轻的浮雕上,“磨面吗?”
“对。”俞轻让湖绿把高粱米倒在最下层的铁槽里。
高粱米被一股力量自动卷进去,石磨发出转动的轰隆声……
很快,白白的高粱面从另一侧出口流出,重新回到铜盆里。
阿白这才明白各个阵法和碾石的功用。
它佩服地踩踩俞轻的肩膀,传音道:“虽然又笨又丑,但用起来还不赖。”
俞轻挑了挑眉,“那是当然。”
阿白不喜她的态度,狠狠蹬她一脚,溜了。
姬宴若有所思,“所以,即便秋收时赶上连雨天,也不怕颗粒无收了,对吗?”
俞轻点点头,“的确。”
她招手叫来小五,让其带人在舂米机上支个草棚子,再买张油布,以免干活时中暑,或者下雨时挨浇。
活儿不难,小五打算自己干,一溜烟地去粥屋叫人了。
俞轻请大家伙儿进堂屋喝茶吃瓜。
俞一帆灌了一满杯凉茶,让湖绿再续上,问道:“王爷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姬宴道:“正要去药园,恰好听见大师兄一声吼,我就来了。”
俞一帆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两声,“我说怎么来得这么快呢。”
沈清若有所思地看看俞轻,她以前从没怀疑过高人做了风扇一事,但从今日来看,那位高人分明就是自家亲表妹。
她这是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啊。
“娘娘,舂米机多少银子?”卖这东西肯定比卖香来钱快,如果可以,她定要借此发个小财。
俞轻道:“舂米机不比风扇,除自家用之外,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姬宴笑着看向俞轻,目光中有佩服还有赞同。
他问道:“王妃,如果大金三年内都不会开战,那么有没有可能说明今年秋收会下大雨?”
俞一帆不解,“这话从何而起呢?”
俞轻也不明白。
姬宴喝了口凉茶,“因为齐旻始终都在。”
齐旻是皇子,如果三年不战,他即便不回大金国都圣京,也该去近便的府城,而不是一直坚守在这里。
据他了解,二皇子喜美女爱珍馐美酒,从不是吃苦耐劳之人。
俞一帆习惯性地反驳道:“那可未必,听说大燕关比圣京凉快,那鬼东西不爱回去也说不定。”
俞轻觉得姬宴说得很有道理。
当年,她一到大金就被关进了地牢。
毁容和陡然陷入的悲惨境遇一下子击垮了她,那一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除了疼和哭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了。
如果大金真的有灾,粮食再次欠收,还是应该有征兆的吧。
俞轻细细回忆片刻,说道:“王爷说的是,有此可能。”
她记得,到大金几个月后,饭食确实一天不如一天,开始每天两顿高粱饭,没多久就缩减到每天一顿,到后来每天一顿水一样的稀粥。
那种稀粥她一直吃到死,之后便以为阶下囚就该是那种待遇,从未多想。
如果姬宴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个舂米机不但能派上大用场,也许还会引来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吧。
俞一帆问:“如果舂米机传出去,京里会不会有所举动?如果皇上下旨,要求我们务必找到高人,多做几台这样的机器怎么办?”
俞轻做几台几十台没问题,但若被要求满足全武国的需要就是大问题了。
比如风扇,她后来应魏少轩的请求,又做了三十台。交货后,魏少轩立刻派一队人马护着三辆马车离开大燕关,往京城去了。
风扇小,木头好处理,做起来也简单。
舂米机则不同,一来需要不少铁,二来阵法多,做一个要一天,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俞轻没有那样的精力。
“哥哥说的有道理,也许这件事应该更慎重些。”俞轻不那么确定地说道。
姬宴笑了笑,“不要紧,如果可以王妃可先做几台,我派人运到京城和附近州府,把这件事率先宣扬开,京里那两位就不会惦记了。”
这是个好办法!
俞轻愁云尽散。
“不过……”姬宴眉头一皱,语气又有了转折,“大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定会有所行动,说不定会攻城施压。”
“砰!”俞一帆捶了一下矮几,“打就打,谁怕谁?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让他们后退几十里呢!”
姬宴捏着茶杯,幽幽说道:“太子得不到这些功绩,又引来大金的觊觎,只怕打赢了咱们也捞不到好处。”
俞一帆道:“怕个逑,小爷就从没想过从他们那儿得什么好处。”
俞轻也道:“如果舂米机能让老百姓吃上粮食,咱们就是难点儿也没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大金若有灾,大燕关一带也难说。
俞轻虽有灵田,却喂不饱一个州府的百姓。
比起大多数老百姓的性命,她自己困难些也算不得什么。
姬宴点点头,“那就做吧,争取在粮食成熟之前陆续运出去。”
……
高粱和旱稻正常情况下八月份下旬成熟,时间并不紧迫。
俞轻一边炼铁,一边做石头人,一边做机器。
八月上旬,她完成副线任务的同时,也完成了十台舂米机。
她亲自送到姬宴的几个暗卫的住处,再由暗卫想办法分批送往附近州县。
与此同时,俞轻开放了家里的舂米机,准备让大燕关的军户免费使用。
虽然庄稼还没开始收割,但大燕关的军户还是领略到了舂米机带来的巨大好处。
消息一经传开,俞轻的粥铺顿时来了不少权贵,都是打听舂米机有没有货,如果有货作价几何的。
那些人都是强占军田的朝廷蛀虫,俞轻当然不卖。
于是他们就把木钟撞到了魏少轩身上。
魏少轩在大燕关没有地,但隐州和燕县各有一个庄子,遂做了顺水人情,一并应承下来,去找姬宴说项。
姬宴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问问高人,把事情拖住了。
此时天时尚好,秋阳烈烈,秋风飒爽,一干权贵不急不躁,慢慢等着姬宴的好消息。
只有俞轻知道,大燕关八月十八日开始连雨。
隐州一带已经开始收割,可能影响不太大,但大金的庄稼成熟得更晚些,再次遭灾不可避免。
大金也得到了舂米机的消息,齐旻立刻找来手下一干将领商议此事。
“殿下,咱要是有那东西,秋收时就不怕雨了。”
“对,不如打过去,抢他娘的。”
“我看行,这几日天气太热,心里躁得很,不如打它一仗凉快凉快。”
“依末将看,此事还需慎重,魏少轩不孬,大家现在半斤八两,不好冒进。听说武国不少权贵都在打舂米机的主意,我大金可通过其他途径获得。”
“对,能花银子解决的事,不一定要流血嘛。”
“你们当武国是傻的?不信走着瞧,那狗屁高人绝对不会轻易售卖。”
……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众将吵吵闹闹,始终没有个定论。
齐旻坐在书案后,两只脚大喇喇地摆在书案上,手里的泥金扇子慢条斯理地摇晃着。
他说道:“问题不在舂米机,而在做舂米机的高人,依我看,应该放消息出去,只要高人肯来我大金,我给他请封亲王爵,世袭。”
副将高良摇了摇头,“殿下,化外之人用爵位吸引不来,听说广安那老儿下了旨,要封其为国师,可至今不见高人露面。”
众将领纷纷颔首。
齐旻手里的扇子停顿片刻,问道:“那诸位有什么好主意吗?”
众将沉默了。
许以国师之位,高人不感兴趣,这说明高人不慕权势。
高人不言不语连杀三名大金好手,这说明他是武国人,对大金深恶痛绝。
他们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齐旻道:“既然没有,那就还照我说的办,放出消息,让我们的人密切关注俞家兄妹。”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大长腿,正色问道:“咱们监视他们兄妹这么久,却只得到他们兄妹经常进山健走的消息,从无外人与之往来。那么,高人在哪里,往来俞家诚王宅邸的又都有什么人,谁来说说。”
一个亲卫上前说道:“只有诚王妃的一个表姐,属下查过,那女人是隐州丁家的儿媳妇,开了个香铺,在诚王妃来之前,一直规规矩矩,不像高人。”
“还有魏智飞和魏智扬,他们早来大燕关半年,也不该是高人,剩下的就是些大燕关的老军户,没什么特别的。”
这些情况齐旻已经知道了。
他点点头,奇道:“这对夫妻分居,不和任何人往来。姬宴作为年轻男子,不宠妻不纳妾不嫖1妓,在家呆得老老实实,难道他是个太监不成?”
另一个亲卫禀报道:“殿下,诚王最近好像有些变化。他以往大多死人似的躺在药园里,最近听他身边的护卫说,他在练剑,大舅兄俞一帆变成大师兄了,那么他们的师父是谁呢?”
齐旻收起折扇,在手心里啪啪地敲着,“瞧瞧,咱们什么消息都有,就是没有任何关于高人的,但高人却送突然送来了舂米机,那么大的一个家伙事儿,居然没人瞧见,就那么出现了。”
谋士莫不言道:“所谓的高人,莫不是他们夫妇编造出来的吧。”
齐旻挑起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高人就在他们中间?”
莫不言点点头。
齐旻冷笑几声,“确实,如果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依然找不到答案,那么不可能也就成了可能。”
他把手按在腰刀上,“传令下去,择日攻打大燕关,逼迫姬宴交出俞轻,那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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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魏少轩很快就收到了大金要开战的消息, 齐旻发难的理由更是宣扬得明明白白。
他做了两方面的安排,一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把密报送往京城。
二是去找姬宴,俞轻是他正妻,背后又有高人撑腰, 这件事绕不过他们夫妇。
虽然已是秋季, 但秋老虎仍在, 大太阳把地面晒得又干又燥。
姬宴开两台风扇, 才把堂屋的热度降下来。
魏少轩吃了两片冰西瓜, 心中的躁意平息不少,缓声说道:“王爷, 末将实话实说, 边军不是大金的对手,具体缘由即便末将不细说,相信王爷也能觉察一二。”
姬宴挑了挑眉, 他这个监军自打来到大燕关, 魏少轩只请他进过一次军帐。
讲道理, 连将领都认不全的人, 又能察觉什么呢?
魏大将军这话说得不太厚道。
但道理是道理, 他到底不是傻子, 知道魏少轩为何而来, 此话又是何意。
第一表明他打不赢, 第二暗示有人吃空饷,边军兵马不足,粮草不够。
综上, 魏少轩的意思是:广安帝不会支持开战,他可能要戴绿帽子了。
姬宴说道:“魏将军的烦难本王当然明白。不过,打仗讲究天时地利, 齐旻虽想法不错,却未必能实现。”
“嗯……末将愿听王爷详解。”魏少轩拱了拱手。
他不觉得武国能赢这场战事,但可以推断齐旻不会真打。
齐旻脾气暴躁,御下极严,想要别人女人这种事若想瞒住并不难,如今却闹了个满城风雨——为女人开战,这似乎不利于稳定大金军心。
唯一的解释是,齐旻用了攻心战,只为为难他,为难姬宴,为难皇上,让他们知难而退,交出诚王妃。
姬宴道:“有人说过,未来几天的大燕关可能会有大雨,雨中作战,攻城一方较为艰苦,魏将军以为如何?”
魏少轩有些惊讶,“王爷,这消息从何而来呀?”
姬宴用竹签插了块西瓜,笑道:“就是魏将军心里想的那样。”
他相信,如果齐旻能猜到高人就在这两个院子之中,并认为她是俞轻,那么魏少轩应该也能摸到一些眉目。
魏少轩抹了把汗,问道:“那……隐州和燕县一带会怎样?”
姬宴道:“消息今天早上散出去了。”至于能不能引起老百姓的重视,及时抢收,只能看天命如何了。
“散出去了,也就是说大金的人也知道了。”魏少轩放了心,又不无遗憾地说道。
姬宴笑了笑,想打老鼠又怕碎了油瓶。他也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听了俞轻的话——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一年的辛劳付之流水。
毕竟,战争不是老百姓发动的,大金的老百姓也是老百姓。
魏少轩明白姬宴的未尽之意,但他是军人,眼里看见的只有武国士兵的流血牺牲,对大金人只有憎恨,恨不得他们死绝了才好。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直接换了话题:“王爷,能不能守住大燕关尚未可知。末将有末将的难处,这里的事已然报之京里,有些事还是要提早准备,以免被动。”
尽管他一架舂米机没得到,但考虑到高人的能耐,还是秉持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实话实说了。
姬宴淡淡一笑,“本王明白,多……”
“将军,大金有动静了。”一名男子在宅门外大喊一声,声音直接传进来,竟连通报都免了。
魏少轩面色一变,抱了抱拳,“军务紧急,末将告辞。”
……
姬宴换好衣裳,不徐不疾地出了门。
俞家兄妹也在外面,小厮们正忙着套车。
俞一帆笑嘻嘻迎上来,“师弟,我都听见了,咱们也去关口瞧瞧怎样?”他满脸的跃跃欲试,手里托着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腰上挂着把长剑,威风凛凛,若披上铠甲,即刻就能出征了。
俞轻略略行礼,手里提着一个同俞一帆手里一样的东西:圆润的木制把手连着长形匣体,匣体前面是个短的铁管,木把手上还有一个轻巧的勾手。
姬宴觉得那应该是俞轻新做的武器,不免有些眼热,问道:“有我的吗?”
兄妹俩都有,单单扔下一个他,确实不太好意思。
俞轻挑了挑眉,心道,行吧,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她把手里的递给他,瞧瞧左右没外人,又从系统里取出一把更大的来,“上车吧。”
“妹妹,换换吧。”俞一帆觉得俞轻的威风,涎着脸讨要。
俞轻上了马车,说道:“这个威力大,射的远,但需要一定的准头,还是我用比较好。”
俞一帆有些不服气,但想想俞轻的厉害之处,便也罢了,乖乖跟着她上了马车。
姬宴坐江流的马车去。
一刻钟后,俞轻姬宴等人上了大燕关的城门楼。
魏家父子及诸将领都已在此。
魏少轩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急急说道:“这里危险,有末将等人足够,王爷还是回去吧。”
姬宴看了看城下森然有序的大金军阵,冷冷说道:“齐旻大言不惭,把脑筋动到了王妃身上,本王焉能不来?”
“这……”魏少轩有些为难,“金人野蛮,齐旻更是粗鄙不堪,王爷不必为此动怒,君子不立危墙,还是……”
姬宴右手一摆,“本王心意已决,魏将军不必多说。”
魏少轩在为姬宴的安危忧心,魏智飞魏智扬等年轻人却为了新兵器把俞一帆围住了。
魏智飞道:“世子,这是连弩?”
连弩射程短,在真正的战场上不实用,所以边军里没有这样的武器,大家都觉得很新奇。
俞一帆得意地说道:“对,就是那玩意儿。”他拍拍箭匣,“里面有百发小箭,无需挂弦,直接发射。我跟你们说,这可是好东西,除射程近些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给我看看。”魏智飞到底忍不住,想上手摸摸。
“咚,咚,咚……”
雷响的战鼓挡回了魏智飞的手,城门楼上陡然静谧下来。
众人看向城下,只见一名悍将站到了军阵前面,骑着黝黑矫健的战马,手举长矛,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他们。
俞轻从樱草手里取过一个小东西,放在浅淡丰润的唇瓣前,说道:“二殿下,俞轻在此,你人在何处?”
她的声音本不大,但经过那东西扩散后,变得震耳欲聋,方圆两里地的人都能听见她的问话。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城门上诸将齐刷刷地看着俞轻。
大金的千万士兵中发出一阵嗡嗡声。
游戏系统里的功德值、统御值随着这动静开始迅速攀升……
俞轻满意地笑了起来。
那悍将大声叫道:“武国这是没人了吗?”
俞轻道:“本宫不是人吗?如果本宫不是人,贵国二皇子又为何口出狂言呢?”
“或者,他是个只会狂吠的疯狗,一言一行都当不得真?”
“你……”那悍将口才不行,干脆大骂起来,“你才是疯狗,母狗!”
“公狗们下来受死!”他手中的长矛指向了姬宴。
“狗奴才,你给小爷等着,看小爷弄不死你。”俞一帆勃然大怒,右手食指轻轻扣下勾手,一道黑黢黢的流光便破空而去了。
“啊!”那悍将突然鬼叫一声,抬手抹了把耳朵,然后带着马匹仓皇后退。
“真的射中了?”魏智飞惊讶地问道。
俞一帆只想吓唬那混账东西一下,完全没想到连弩能射这么远,也是又惊又喜,抬手又是一记……
箭头插在了战马前面的土地上。
那悍将嘲笑道:“原来是连弩,小白脸,你用这玩意可射不着你爷爷我,留着对付你那不靠谱的亲爹和二叔吧,旗手听令……啊!”
命令戛然而止,一把黑沉沉的铁箭插入了他的咽喉,人死了。
俞轻举了举手中的大家伙,笑着说道:“那么,这把连弩如何?”
她梳着男子发髻,穿黑色长袍,腰间系着宽革带,虽纤弱,却挺拔,于千军万马前谈笑风生。
震慑了大金和武国的所有男儿。
齐旻隐蔽在一干武将身后,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懊恼。
他确定三件事。
首先,那是把改良过的连弩,其威力世间独有。
其次,俞轻抬手就射了,并不曾瞄准,却准确地射中了咽喉。
最后,喇叭形的传音筒大概也是人世间独一份。
跟武国打,胜算五成对五成,但若跟一个邪门的高人当面锣对面鼓,他实在没有把握。
副将高良小声问道:“殿下,怎么办?”
齐旻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似乎不经意间,他的脚下微微退了半步。
高良明白了,遂道:“殿下,那女人果然不简单,不若轰上几炮,挫挫他们的锐气再说。”
如此收场最为体面。
齐旻点点头,“让火炮准备,弓箭手准备。”
“是。”高良一挺胸脯,准备下令……
“二殿下,本王知道你在。本王提醒你,五张盾牌并不能挡住高人杀你的脚步,不信你可以一试。”姬宴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
“保护殿下!”高良一声断喝。
齐旻的亲卫都亲历过那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十几个人登时紧张起来,把齐旻死死围在中间。
前排步兵也纷纷涌了过来,把一干金将挡在身后。
姬宴透过喇叭发出一声轻笑:“还以为二殿下视死如归呢,也不过如此嘛。”
齐旻有些沉不住气,脸色铁青地问道:“他到底是如何看见的?”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齐旻抬眼看向城门楼上,又道:“那女人不见了,何时不见的?”
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刚刚在忙着卫戍,没人注意大燕关上。
齐旻抬手抽出腰间长剑,厉声喝道:“放炮,放炮!”
士兵们把命令传了下去……
然而十几个呼吸过去了,列在大军左右后翼的火炮始终没有打响。
齐旻心头升起一个不妙的感觉,大喝道:“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轰轰轰……”十几发炮弹带着火光,呼啸着从大燕关上倾泻下来,落在大金军中,瞬间炸翻数十人。
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着,血色顷刻间染红了一方沃土。
“保护殿下!”一干亲卫裹挟着齐旻上了马,飞也似地朝大金的营帐去了。
姬宴轻笑起来,“二殿下,走那么快作甚,不留下叙叙旧吗?”
大金的士兵仓皇溃逃。
“王爷真是促狭,哈哈哈……”魏少轩大笑起来,“痛快,痛快!”
“哈哈哈哈……”众将也大笑起来。
武国被大金压着打了好几年,这几炮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墙上墙下的士兵一片欢腾。
俞轻和俞一帆带着樱草从城门楼的阴暗转角里走出来,拾阶而上,重新上了门楼。
魏智扬眼尖地看到,俞轻的黑衣下摆似乎沾上了点滴水泽,颜色深浅不一。
“娘娘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狐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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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俞轻射死那悍将后, 以回家为借口下了城门楼,现下突然回转,魏智扬自然会有所怀疑。
俞轻道:“想回来就回来了。”
她唇角带笑,语调轻柔, 但言语间的意思颇为刚硬。
魏智扬知道他的问话有些无礼, 目光又在俞轻的衣摆上一扫, 到底退下去了。
俞一帆着急地扯了扯姬宴的袖子, “王爷!”
姬宴的注意力从俞轻身上收了回来, 他问魏少轩:“魏大将军,我们不乘胜追击吗?”
俞轻举手投足间杀了大金的将领, 弄哑了大金的火炮, 齐旻仓皇逃窜,如若再战,大金不定要折多少好手, 正是武国大胜金国的最佳时机。
魏少轩怔了一下。
魏智飞握紧长刀, 跃跃欲试。
副将刘胜抢先说道:“王爷有所不知, 金兵并非败退, 此时再战只怕会激起对方斗志……嗯, 不若就此收手。我们已经给了大金一个下马威, 必定可以振奋我军士气。”
刘胜五官端正, 身形臃肿, 眉眼间带着邪气,只凭相面就能推知其乃是酒色之徒,绝非能征善战的干将。
俞一帆瞧他不顺眼, 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说得好听,不过是贪生怕死, 不敢再战罢了。”
刘胜涨红了脸,“世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边军与大金鏖战多年,死的人还少吗?”
“哼!”俞一帆冷哼一声,“你若亲自带兵进攻,本世子一定冲锋陷阵于前,如何?”
“你……”刘胜被将了一军,张口结舌。
魏少轩瞧瞧其他将领,叹息一声,说道:“王爷,刘副将所言极是,大金虽败,撤退却井然有序,我军即便乘胜追击,实力也是半斤八两,不若如刘将军所言,就这样吧。”
姬宴的目光在诸将脸上一扫而过,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对俞轻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回吧。”
俞轻颔首,牵住俞一帆的袖子,“哥,咱们走。”
俞一帆愤愤地看看正在退去的金兵,又大喇喇地瞪了一眼刘胜和魏少轩,转身朝城门楼里去了。
……
马车走远了,刘胜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
其他副将参将吓了一跳,纷纷走远了些——姬宴在城门楼上露的那一手绝非人力所能为,他们可不想得罪诚王夫妇。
魏少轩叹了口气,对两个儿子说道:“收兵吧。”
魏智飞勉强应下,皱着眉头同魏智扬一起去了。
魏智扬道:“三哥,大金打了开炮的旗语,炮却没轰过来,而这期间诚王妃恰好进了城门楼里,你说这二者有没有关联?”
魏智飞道:“管他有没有关联,反正大金败了。打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狗娘养的吃瘪呢。”
魏智扬沉默片刻,又道:“三哥,诚王妃回来后,身上似乎多了少许血迹,你说那是哪来的?”
魏智飞道:“你想这些作甚,父亲不是说了,她那人诡异得很吗。依我看,应该是她杀了大金的炮兵。”
说到这里,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又道:“五弟,那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咱只要不得罪,好好供着,将来总有咱老魏家的好。”
“三哥,这件事没那么容易。”魏智扬忧心忡忡,“脚踏两只船总有翻的时候。”
魏智飞一摆手,“五弟不要想太多,我看诚王夫妇不是那样的人,只要咱立身公正,他们不至于为难咱。至于京里……呵呵,你且看着吧。”
魏智扬叹了口气,话不投机,不说也罢。
……
俞一帆对魏少轩等人极为不满,絮絮叨叨骂了一路。
下车后,姬宴邀请兄妹二人去他家坐坐。
俞轻正好有事,欣然应允。
三人在正堂坐定,董妈妈上了茶点。
姬宴说道:“经过此事,京里那几位只怕要坐不住了,尤其是你姑母。”
他说的姑母是皇后,姬易的母亲。
姬宴也是广安帝的儿子。
如果他能护住大燕关,护住武国,广安帝就能做快快乐乐地个太平皇帝。那么,不管是重用他,还是让他做太子,广安帝都不会太排斥。
但皇后俞氏绝不会放任这种情况的发生,定然百般阻挠。
俞一帆有些恨恨地说道:“坐不住才好,亲姑母又怎样?在她心里只有二房,对我们兄妹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只要她敢动手,我们兄妹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姬宴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俞一帆和俞皇后关系还算不错。
俞轻解释道:“我哥虽大大咧咧,但心里向来有数。二叔有出息,我爹酒囊饭袋,皇后区别以待,两副嘴脸我们兄妹都见过。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要如何应对,王爷只管直言便是。”
“好。”姬宴不安地动了动,双手捏紧了太师椅的扶手,说道:“如果我是俞皇后,首先会分开你我,以俞老夫人生病为由召回你们兄妹,并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委身太子;其次,派人试探于我,一旦发现我与高人毫无瓜葛,必定手起刀落。”
姬宴在城门上大展神威,让人们本已笃定的事实又有了新的怀疑。
这样虽然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却也给姬宴带来了风险。
俞一帆担心俞轻,怒道:“都什么东西!妹妹不怕,咱不回去就是,逼急了就反,看谁降得住谁!”
俞轻拍拍俞一帆,示意他稍安勿躁,歉然问道:“那么,王爷可有对策?”
姬宴认真地看着俞轻,“如果王妃不想我死,必定不肯回京。不回京,你姑母和太子就会告诉那位,说我背靠高人,定会谋反,但这样的话那位和诸位大臣未必相信,所以,她极可能会联手刘胜围杀你我。”
刘胜的嫡次女在秀女中脱颖而出,被俞皇后指为太子良娣。
俞轻明白了。
所以,接下来要如何,还要看她现在的实力如何。
她打开系统,调出记载功德和统御值的薄书。
功德值还在迅速攀升,目前是一百二十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统御值十二万八千六百四十二。
随着功德值的提升,俞轻的神识修炼速度也在加快,她马上就能突破神识三阶,积分也会大幅度增加。
——功德值和统御值破万,各奖励积分二百,破十万各奖励积分三百,破百万各奖励积分四百。
炼铁一千斤和一百一十八人的傀儡士兵完成后,共奖励五百积分和一个同之前金系阵盘同样大小的水系阵盘。
总积分两千零六十二,足够升级炼器台,并使用更有威力的高阶阵法。
“妹妹?”俞一帆见她呆呆坐着,许久无言,不由有些着急,“如果刘胜动手,咱能全身而退吗?”
阿白突然冒了出来,朝俞一帆叫了一声,态度甚是高傲。
俞一帆顿时安了心,有神兽在呢,他怕什么。
俞轻拿出水系阵盘,笑道:“你们放心,我有这个东西,便是千军万马也攻不进来。”
俞一帆眼睛一亮,急吼吼地扑了过来,“这就是阵盘?”他想起了矿山上用的那个。
俞轻把阵盘放在他手里,“这是水系阵盘,咱们院前有溪水,院内有水井,二者足以支撑水系阵法的运转。”
阵盘巴掌大小,一寸高,入手沁凉,上面雾气氤氲,华彩隐隐其中,一看就不是凡品。
姬宴按捺不住,也凑了过来。
两个毛茸茸的脑袋碰在一起,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叽里咕噜地各说各话,研究得热热闹闹。
“妹妹,太神奇了,我也想修仙。”俞一帆艳羡无比。
姬宴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俞轻道:“修仙的路不好走,不少人止步于筑基,苦修二三百年,仍免不了一死;即便成功筑基,也有不少人死于寻找天材地宝的征途上;能成气候的,大多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你们资质虽好……”
她说漏嘴了,陡然停了下来。
“资质好?我什么资质,小师弟又是什么资质?”俞一帆扔下姬宴,蹲到俞轻身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好妹妹,你就告诉我们吧。”
俞轻看看姬宴,他虽没问,但盯着阵盘的视线仿佛凝固了,只好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怕你们失望,毕竟真的无法修炼。”
阿白甩起尾巴,缠在俞轻脖子上,尾巴尖一抖一抖的。
“说吧说吧,我就是好奇问问,不失望。”俞一帆推了推俞轻的胳膊。
俞轻道:“你和王爷差不多,都是极品单灵根,若在修真界,也都是各大门派抢破头的存在。”
“哦吼!”俞一帆欢呼一声跳了起来,虽然无法修炼,但至少不比姬宴差嘛,不错不错。
……
有阵盘,有粮食,有蔬菜,再储存点肉类,就是在阵法里呆一辈子也饿不死。
性命有了保证,其他事就能徐徐图之,端看京城里那几位要把他们逼到何种地步。
俞轻收起阵盘,也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她接下来的主线任务是攻略第二个官员,另外,她根据孙老伯的建议,又做了十几台脱粒烤干的脱粒机,需要姬宴的人帮忙运出去。
运出去这事不难,难的是下一个攻略谁。
俞一帆觉得应该攻略魏少轩。
姬宴认为魏少轩不用攻略,也攻略不了,他在京里有百十号亲人,如果真的需要,挟持他便是。
下一个要攻略的应该是隐州知州。隐州是通往京城的要塞,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必须拿下。
“我表姐说,隐州知州是贪官。”俞轻说道。
姬宴笑了笑,“那就更好了,直接杀了便是。”
俞一帆警惕地问道,“怎么杀,杀了之后怎么办?”杀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可不想姬宴事事都指着自家妹妹。
姬宴尴尬地摸摸鼻子,“杀他不难,我的人送脱粒机时顺便就办了。他死后,朝廷会派其他人来。这个其他人,我会换成自己人。”
俞一帆松了口气,这才对嘛,想当皇帝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和辛劳,都指望女人怎么行呢?
……
四天后,魏少轩收到广安帝的密旨——安抚好诚王夫妇,赏赐随后就到。
只要皇上肯安抚,他们父子就不难做。
魏少轩松了口气,立刻去姬宴家走了一趟,不但透露了密旨的内容,还顺便表了表忠心。
姬宴也没让他空手回去,把俞轻准备的两台脱粒机送给了他。
不过,魏少轩并没有轻松几天,皇上的钦差刚走,俞皇后和姬易的人就到了。
俞皇后说,俞老夫人病了,让俞轻速速回京。
姬易则是密令魏少轩护送俞轻回京——说是护送,其实是不回也得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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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俞轻接到懿旨的第二天就病了, 俞一帆只好留下来照顾妹妹。
俞轻“病”得很重,精神萎靡,脸色蜡黄。
魏少轩被颁旨太监怂恿,接连请来两个大夫诊脉, 都说俞轻得了重风寒, 必须服药静养。
那太监无法, 只好先回京城复命。
太监走了, 中秋节就到了, 俞轻又生龙活虎起来。
这天粥铺照常营业,俞轻把储物袋里的鲜豆子掏空, 堆在粥铺的库房里, 给每个换粥的军户赠送一斤豆子。
虽是过节,但中午的粥铺生意依然很好。
老钱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俞轻就把家里的小厮和丫鬟都派去帮忙, 并让他们在店里过节——过节赏银和过节的肉菜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兄妹和沈清去隔壁吃饭, 这是早在几天前就说好了的。
三人进门时, 姬宴已在正堂等着了。
最近比较忙, 思考比较多, 他最近反倒胖了些, 精神状态也一直很好。
“娘娘, 世子, 沈娘子。”小圆子恭恭敬敬地在门口迎着,目光在三人手上一一扫过,发现都是空的, 不免有些沮丧。
“妹妹,我闻到螃蟹味儿了,香啊!”俞一帆吸了吸鼻子, 问小圆子,“海货多吗?”
小圆子干笑,“世子放心,管够。”
“哈哈哈,去弄几壶好酒,我要跟小师弟喝两口。”自打习了武,俞一帆就觉得他是个纯爷们儿,动不动就要喝几口。
小圆子道:“王爷早就让人备下了。”
姬宴已经站了起来,笑道:“师兄放心,该置备的都置备了,包你喜欢。”
他在城墙上露了一手,身边的护卫和小太监都好用不少,指哪儿打哪儿,连闲话都听不见了。
酒菜都是隐州买回来的,比他在京里时吃的好。
“哈哈哈……王爷办事我放心。”俞一帆得意洋洋地在姬宴对面坐下来。
俞轻在他下首,沈清则挨着她。
姬宴道:“我以往孤家寡人,现在有了王妃和师兄,自然不能简陋了。”
他这是发自内心地承认了婚姻关系吗?
俞轻讶异极了,差点儿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今儿是我家主子寿辰,确实得好好热闹热闹。”小圆子趁机把话挑明了,以提醒俞轻诸人,他们有多过分。
董嬷嬷前十天就告诉他们了,居然还是空手来了,办的叫人事儿吗,就是仙女也不可原谅。
俞轻一拍椅子扶手,懊恼道:“对呀,董妈妈早就告诉我了,可这几天太忙,我给忘了。”
俞一帆道:“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普通寿辰罢了。再说了,咱们不是教王爷剑法了吗?”
小圆子瞪圆了眼睛,那怎么能一样呢,一码归一码好不好?
俞一帆也瞪着他,什么一码归一码,在老子这儿都是一件事。
他笑眯眯地说道:“一套剑法,胜过俗物千万嘛,小师弟你说是不是?”他特别喜欢这个“小”字,每次都用。
姬宴笑了起来,“大师兄言之有理。就是在京里,我也从不过生辰,小圆子莫要胡扯,出去帮董嬷嬷吧。”
他和俞皇后的生辰同一天。
每逢中秋,宫里首先庆祝皇后生辰,其次过中秋。除了董嬷嬷和小圆子,几乎没人想起他的生辰也是这一天。
活十七年,他从未过过生辰,收过寿礼。
这句话看似看似豁达,但笑容背后藏着不少苦涩。
俞一帆懂,遂敛了笑容。
俞轻起了身,“本想吃饭时给王爷一个惊喜,但现在拿出来似乎也不错。”她从系统取出一个根雕,送到姬宴面前,“我亲自雕的,王爷可不能嫌弃哟。”
这是两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一个挤眉弄眼地作揖,一个规规矩矩地举着寿桃,雕工精湛至极,简直分毫毕现。
姬宴呆呆地捧过去,片刻后,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了光芒,喃喃道:“不嫌弃不嫌弃,我太喜欢了。”
俞一帆酸溜溜地小声说道:“妹妹说了,等我过生辰时也给我雕一个。”
“还有我哥的。”俞轻再取出一把长剑,这是她亲自锻造的玄铁剑,极为锋利。
剑鞘和剑柄的款式俞一帆都有参与设计,所以就算他的了。
“还有……我表姐也有礼物,这是她亲手缝的夹棉锦袍,参照了王爷的夏衣尺寸,一定合适。”
她就像个聚宝盆,礼物一件接一件地拿了出来,“还有几只烤鸡,那玩意儿热的好吃,吃饭时再拿。”
小圆子顿时喜笑颜开,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咣咣咣”磕三个响头,“谢谢娘娘,谢谢世子,谢谢沈娘子。”
站在门口的董嬷嬷取出手帕擦了擦眼里的泪,转身又回厨房了。
姬宴受宠若惊,抱着根雕,摸着长剑,又看看棉衣,两颗清泪悄悄从眼角沁出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他哭了,又笑着,万千感慨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这太好了,这太好了,我太高兴了,谢谢大家,谢谢。”
俞一帆探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师弟,从此后念念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习惯就好。”
“对对对,世子说的对,我家主子念念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小圆子给姬宴送去一方棉帕,又讨好地给俞一帆续了茶,“世子饿不饿,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
“不吃不吃,本世子要吃大螃蟹。”俞一帆吸吸鼻子,往外看了眼。
“螃蟹来了。”董嬷嬷乐颠颠地捧着一个竹编的浅子进来,“这是奴婢早上去船上挑的,又大又鲜又肥,保管世子喜欢。”
那是满满的一浅子海鲜哟!
俞一帆“哦吼”一声,拍着高几叫道:“开饭开饭,师弟快开饭。”
姬宴把根雕放在多宝阁上,摆了又摆,笑眯眯地说道:“好,开饭,上酒。”
……
中秋一过,大雨就来了。
雨势极大,时间也长,下两日停半日,接着再下,就像天漏了一般。
道路泥泞,河水上涨,无论如何都是走不了的。
俞轻收了菜园子里的鲜菜,和姬宴一起安排军户们使用脱粒机事宜。
剩下的辰光都沉浸在系统里,抽奖,升级炼器台和炼丹炉,买灵田,种菜种粮食,制作傀儡人,忙得不亦乐乎。
抽奖六次,俞轻得到一张止血丹方,两个储物袋,一张土系阵盘,还有一张火炮改造图。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目前还用不上——姬宴在大燕关没有发言权。
炼器台升到三级,图鉴上有了新的更高级的阵法,其中的蕴神阵是俞轻操控石头人的初阶核心阵法。
俞轻可通过此阵法在石头人的头部注入一缕神识,之后,石头人便可做些简单动作,比如战场上的刺、砍、劈,和家庭里的扫地、打水、劈柴等。
她现在有一个一百一十人的石头人军队,谈不上强,但足够吓唬人了。
但这些远远不够。
俞轻觉得做石头人是个简单机械的活计,亲自做太浪费时间,就和阿白走了一趟矿山,取来一批矿石和几根新鲜的老松木。
先提炼纯铁,做一个大容器。
炼器台熔炼矿石,分离出铁水和岩浆,岩浆经过管道汇入大容器。
凝固成一人高的大岩石。
阿白不明白俞轻的意图,用爪子拍拍她的脸,问道:“这就完了么?”
“哪能呢!”俞轻指了指躺在地上几根老松木,“我用这些做两个稍微像点儿样的傀儡人。”
一个像样的傀儡人需要三个条件。
第一,充足的灵气,这是必须的,没有就不能有高级傀儡人(可用灵石替代,但系统不提供灵石);第二,由天材地宝制作而成;第三,炼器师的神识达到金丹期。
二、三两个条件二选一。
俞轻没有天材地宝,但神识达到金丹期,且系统内有浓郁的灵气,足够支撑傀儡人的日常劳作。
老松比一般的材料更有灵性,新鲜的木材有生命力,用来做太复杂的傀儡人不成,但做个执行固定指令的完全没问题。
做木头人,刻阵法,抽取神识……
三天后,两个比石头人精致的木头傀儡人出现了。
它们又高又细,手握削铁如泥的利器,行动灵活,动作利落,每两个时辰就能做出一个没有五官的标准石头人。
每天十二个,一个月差不多三百六十个。
俞轻的军队肉眼可见的壮大起来,回京的行程也一日日耽搁了下去。
魏家父子头几天每日都来探问病情,十天后就不再来了。
九月初二夜,丑时过半。
正在修炼神识的俞轻被阿白拍醒了,“宿主,来人了。”
俞轻睁开眼,问道:“隔壁还是咱家。”
阿白道:“你家。”
俞轻点点头,“我们出去看看。”
阿白带她瞬移到院子外面,九个黑衣人正在爬她家院墙,他们是真正的爬,身手明显不如大金的暗卫。
“嗯哼!”俞轻咳嗽一声。
一个刚要爬上墙头的黑衣人吓了一跳,手一松就从墙头掉了下来。
其他人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月光下穿着月白色夹棉袍子的俞轻。
“哈哈哈……”俞轻轻笑几声。
阿白问道:“为何不直接杀了?”
俞轻摸摸它的小脑袋,说道:“他们都是武国人,先礼后兵才不至于草菅人命。”
姬宴说,来刺杀的可能是副将刘胜的人。
刘胜的亲卫上过战场,杀过金兵,她觉得应该给一次机会。
一个黑衣人开了口:“诚诚诚……”
“本宫是诚王妃。”俞轻善解人意地给了答案,“诸位是来杀我的吗?”
那黑衣人道:“不不不不……”
“那是来杀我的吗?”隔壁的院门也开了,姬宴披着一件斗篷走了出来,“你们走错了,我住隔壁。”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
“快跑!”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
其他人如梦初醒,分别朝西和南两个方向跑去。
“晚了。”俞轻身形一隐,再次出现时,一把利刃已经架在一个往西逃的刺客脖子上了。
江流则带人阻止了往南的黑衣人。
抓住了所有人,江流不费吹灰之力就问出了主使——他们的确刘胜的亲卫。
魏少轩来得不慢,但还是晚了,又出了一脑门子汗。
姬宴两口子是高人,得罪不起,刘胜后面又站着俞皇后和太子,他要如何是好呢?
“王爷,你看……这事该怎么办?”他小心翼翼地问姬宴。
姬宴道:“刘胜人在何处?”
魏少轩犹豫片刻,道:“他在隐州。”
姬宴知道,刘胜肯定做了两手准备,成了留下,败了回京。
只要回到京城,他就暂时奈何不了刘胜。
俞轻也明白,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明日再说吧。”
“是啊是啊,王妃身体有恙,早些休息。”魏少轩松了口气,只要不逼着他现在去隐州抓人,就不至于太难做。
夫妻俩送走魏少轩,都没急着回房,而是在路上站了站。
此时乌云尽散,新月如钩,星河万里。
俞轻凝神看着天空,姬宴凝神看着她。
阿白则凝神盯着姬宴,它用尾巴勾紧俞轻的脖子,尾巴尖挑衅似的在俞轻丰润的唇上扫了扫。
姬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心跳陡然加快,脸也飞快地红了。
他想回去,但又被俞轻曼妙的倩影和淡淡的暗香勾着,两条长腿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阿白传音道:“完了你完了,我家尊主说过,女色是阻止男人进步的基石。你资质极好,要想修仙,就不能在女色上浪费时间。”
“呵~”姬宴冷笑一声,如果他喜欢俞轻,就决不允许自己一直软弱下去。
俞轻只会成为他不断前进的号角。
这只神兽不过是看不惯他的俞轻夫君这个身份罢了。
“王爷在笑什么?”俞轻收回视线。
姬宴道:“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了。”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也抬起头看星星,“董嬷嬷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我要是想我娘了,就多看星星。”
“那时候,我总是偷偷在半夜起来,在台阶上一坐就是半宿,为此得了好几次风寒,你说傻不傻?”
“不傻。”俞轻认真地看着他,“王爷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智慧的年轻人。”
她很高兴在这一世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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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魏少轩回家时, 两个儿子正在书房等候。
“父亲,怎么样?”魏智飞起身往前迎了几步。
“还能怎么样,人抓住了,也招供了。刘胜那个王八蛋, 就知道他会坏老子的事。等消息传到隐州, 那老小子脚下抹油跑了, 老子还得跟诚王来回周旋, 挨日子。草他娘的, 这个大将军老子实在做不下去了。”魏少轩憋了一肚子火,满嘴脏话。
魏智扬给他倒了杯热水, 劝道:“气大伤身, 父亲莫急,诚王为人聪敏,知晓个中曲折, 必不会为难父亲。”
“啪!”魏少轩砸了手里的茶杯, “我哪是怕他呀, 奶奶的。”
魏智扬默了默, 是啊, 刘胜暗杀不成, 回京后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父亲怕的是皇上和太子, 毕竟那二位不是什么精明人。
魏智飞灵机一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父亲, 不若就此装病吧。”
魏少轩沉默片刻,一拍书案,“对, 就这么办。老子天天受夹板气,半夜捉拿刺客染了风寒,重病顺理成章。”
魏智扬笑道:“三哥这主意不坏。”
……
魏大将军病了,副将刘胜不在。
姬宴得到知会,给广安帝上了折子,又让魏少轩推出一个参将暂时代理军务。
参将房仲威房,是大皇子的二舅舅,为人谨慎,练就一身好武艺,就是兵法谋略上稍稍差了些。
房家在朝廷根基不大深,野心不大,在武将圈子里名声极好,人脉颇广,太子和俞皇后不敢对他为所欲为。
如此,魏少轩若不能从大燕关脱身,就不会有尾大不掉的风险。
……
齐旻这些日子不好过。
庄稼虽提前抢收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没收上来,欠收是肯定的了。
未来半年,大金的粮草更是问题。
皇上下了密令,一是让他找到武国高人,二是想办法搞清楚舂米机和脱粒机的制作方法。
这两件事他都做不到。
如此,大燕关一带还保得住吗?
齐旻心里不安,在军帐里来回踱着步子。
一名亲卫小心翼翼地踅进来,呈上细作报来的消息,“殿下,魏少轩病了,边军由参将房仲威做主。”
“病了?”齐旻停下脚步,接过纸笺,“怎么忽然病了?”
亲卫道:“前天夜里,刘胜派人刺杀诚王妃,一行九人全部活捉,魏少轩曾亲自走了一趟,今儿早上就病了。属下以为应该是装病。”
齐旻仔细看完纸笺上的内容,冷笑几声,让亲卫附耳过来,小声嘱咐了好几句。
……
九月初五,新隐州知州到位,俞轻完成攻略第二个官员的任务,积分增加二百。
一千傀儡兵的副线完成,积分再加二百,总共五百六十二。
系统下发新任务:
主线任务——你已拥有阵盘,火炮改造图,上千名可支配傀儡军,请尝试驱赶敌方,敌方撤退十里即可完成任务。
副线任务——制作完成一万个傀儡人。
俞轻拉着俞一帆去找姬宴。
过程不难,怎么做都能成功,但随之而来的结果却要姬宴承担,这件事必须与他商议。
他同意便共进退,不同意,则要把他从此事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他们兄妹自己干。
在姬宴的起居室里,俞轻说明了来意。
“逼大金退兵十里?”俞一帆同姬宴一样,都是刚刚知道细情,“师弟,这事儿你可得想想办法。”
姬宴自嘲地笑了笑,“师兄言重了,王妃并非让我想办法,而是知会我收拾残局。”
“哦,有道理。”俞一帆尴尬地挠挠头,“王爷不掌兵权,这件事帮不上忙,还得看妹妹的手段。”
俞轻放下茶杯,“王爷怎么看?”
姬宴道:“我认为这个任务来得正是时候。一方面,你和师兄拒不回京,俞皇后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就会有圣旨逼你回京;另一方面,大金粮食欠收,正是我武国反守为攻的最佳时机,但魏少轩和朝廷都不会赞成此战,即便我们赢了,皇上为了姬易,也一定会免了我监军的头衔,逼我回京……”
“届时,我们不回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就等同于我们反了。”俞一帆接着说道。
“嗯。”姬宴面色凝重,“所以,师兄、王妃我们干脆就反了吧。”他语气很淡,但无比笃定。
多好!
俞轻欣慰地看着他,她都不用求他,他自己就主动要求反了。
俞一帆坐直身子,正色道:“王爷纯爷们儿。”
姬宴哭笑不得,他不是纯爷们儿还能是纯娘们儿吗?
……
姬宴说,现在的火炮有五个大问题,第一,不便移动;第二,容易炸膛,第三,射距不远;第四,精度不够;第五,点火也不够方便。
俞轻不懂火炮,夜深人静时亲自往大燕关的炮台上走了一遭,回来后便有了具体思路。
炸膛,射距不远,是炮体材质强度不够导致的,需要炼制大量的铁,以及重新配置弹药,这一步略麻烦。
不便移动,是因为炮体太沉,无法安装轮子。俞轻炼制的炮体强度高,炮身就不必那么笨重,装上轮子即可移动。
精度和点火不方便两个问题,刻上阵法可以解决。
俞轻重新忙碌起来,造炮车,刻阵法,做炮弹,还做了一次飞贼——她走了一趟□□库,把一小部分库存偷了回来。
在此期间,姬宴把他的暗卫全部撒了出去,大量购买铅、炭、硝石、硫磺等制造□□的原材料,以及肉蛋菜籽棉衣被褥等,未来需要的一切必备用品。
九月十七日,俞轻造好了火炮,同俞一帆一起往燕县走了一趟,把慕容等暗卫收来的物资带了回来。
到家已是傍晚,将一进镇,兄妹二人便看到了停在姬宴院门外的两辆马车。
俞一帆道:“瞧着眼生,京里来人了吧。”
俞轻点点头,“魏少轩铁了心的要撂挑子,朝廷没有合适的将领,就只能换了王爷,马车的主人应该是新监军。”
二人说话的功夫,马儿到了俞家门口。
俞一帆跳下马,一按腰间的剑柄,“妹妹,去看看吧。”
兄妹俩把缰绳扔给小五,一前一后进了姬宴家的大门。
小圆子飞快地迎了出来,“娘娘、世子,兵部左侍郎来了,刚颁了圣旨,正逼着我家主子明日启程呐。”
兵部左侍郎叫张咏,乃是俞依依的亲舅舅。
这人果然比姬宴更适合监军的位置。
二人进去时,客座上的一个黑瘦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拱着手笑道:“娘娘、世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且此人是俞家正经亲戚,兄妹俩是晚辈,一起还了全礼。
落座后,张咏继续说道:“听说王爷还养了猪,膘肥体壮,此番要便宜下官了,哈哈哈……”
姬宴挑了挑眉,“只怕要让张大人失望了,无论是草药还是猪,本王都要带走。”
张咏讨了个没趣,但他城府深,立刻笑道:“王爷还是念旧之人呐。搬家事体繁杂,若忙不过来尽管开口,我让人过来帮忙。”
姬宴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这里一穷二白,繁杂是没有的。只是时间太紧,本王不得不忙上一忙,以免耽误了行程。”
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张咏起身告辞。
三人谁都没送出门,只有小圆子跟了出去。
董妈妈给兄妹俩上了热茶。
姬宴问道:“怎么样,采买多少了。”
俞一帆道:“任县令帮了大忙,张罗到不少硝石和硫磺,足够用一阵子的。王爷的人也很得力,买的肉和一些生活用品都是最好的。”
姬宴放了心,又道:“圣旨明确要求我们明日回京,王妃这边怎么样,今晚可以走了吗?”
俞轻道:“随时可以出发,王爷想带走什么,都交给我。”
姬宴的眼睛亮了亮,“都能放得下?”
俞轻道:“当然,你就是想把这栋房子带走也没问题。”
姬宴不想要房子,但想带走的细软着实不少,尤其是俞轻做的几样,哪一样都不想扔。
俞一帆不大关心身外之物,问道:“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姬宴道:“我仔细想过了,一是走山路,但夜黑风高,比较危险;二是从海边过去,海水凉,一定很冷。但不管从哪儿走,都要先解决盯梢的各路细作。”
俞轻同阿白用神识交流几句,说道:“我们从海边走。那些细作都交给我,保证一个不漏。”
“好。”姬宴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又消瘦不少,颧骨高了,薄唇颜色越发浅淡,若不是每日都在练剑,睡眠尚能保证,只怕早就垮了。
手无寸铁郁思气结的小王爷,领着二三十人谋逆,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若大的干系压在十七岁的肩头上,的确难为他了。
俞轻把姬宴这边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放在储物袋里,连同厨房、以及小圆子董嬷嬷需要带走的东西。
俞轻走后,姬宴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之后去药园看了看。
猪已经杀完了,草药也挖了个干净,整整齐齐地捆成几大捆,摆在园门口。
还在干活的几个小太监眼里都有兴奋之色,显然在为即将回京高兴着。
往日光景不再,姬宴看看就算了,吩咐小圆子,让他叫大家用过饭后,在二进天井里集合。
暮秋,太阳落得早。
酉时刚到,天井里就挂起了大红灯笼。
姬宴穿着黑色劲装,手按腰间宝剑从正堂迈步出来,等在天井里的人们立刻发出一阵不安的躁动。
小圆子吆喝两声,大家伙儿方重新安静下来。
姬宴在人前站定,淡淡地看看众人,说道:“本王今晚会离开大燕关,但并非奉旨回京。”
“诸位若想跟随本王可继续跟随本王,不想跟随也可,但一定要在今夜保持安静,这是本王唯一的要求。”
天井里安静了一会儿。
姬宴悠悠哉转了身,回正堂去了。
江流站出来,说道:“我知道诸位的底细,王爷也知道,所以多的就不说了,留下的出列,站到小圆子身边,回京的留在原地。”
有人问道:“如果咱们走了,王爷会为难咱们不?”
江流道:“不会,只要大家保持安静,不为难王爷和王妃,王爷就不会为难任何人。”
江流是个有信誉的人,诚王也不是那种残暴的主子。
总共三十五人,十八个站了出来,其中有七个护卫,十一个太监和宫女。
七个护卫都是姬宴的人。
倒不是姬宴没有人格魅力,而是那些护卫在京城都有家人,一家老小命系他们之手,他们不得不走。
江流问一个小太监,“小房子,你不是皇后的人吗,为何要跟着王爷?”
小房子额头见了汗,呐呐道:“江护卫明鉴,奴才孤家寡人,不愿回宫,还是跟着王爷自在些。”
“对对,我是太子的人,不想回去了。”
“我是大皇子的人。”
“求王爷收留。”
其他几个也坚决地表了忠心。
……
俞轻的人全部跟俞轻走,包括沈清,大家伙儿收拾东西就是。
夜深人静时,阿白和俞轻悄然瞬移到俞家之外,出现在河边的一个大沙窝里,一个裹着棉衣的黑衣人身后。
俞轻一个手刀将其撂倒,用绳子捆起来,嘴巴也塞上了。
“东边那棵老树上。”阿白道。
树上。
俞轻感觉有点难,取出匕首,做了杀人的准备。
阿白带她瞬移过去……
俞轻落在一根不那么粗的枝杈上,脚刚落实,树枝就剧烈地摇荡了一下。
那细作立刻有所察觉,不逃不喊,轻声说了一句:“仙人饶命。”
俞轻:“……”
她的刀尖堪堪刺破对方的皮肤,行吧,此人如此自觉,留一命也不是不行。
“你是大金人?”
那人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娘娘说的对,我是大金人。”
俞轻笑了笑,看来她的威名已经对大金人有所影响了嘛。
“回去告诉你家二皇子,速速还我武国领土,不然本宫定杀到大金国都,手刃靖武帝。”
“啊……是是是。”那人点头如捣蒜,乖乖让俞轻捆了手脚,堵住嘴。
到凌晨之前,俞轻清理完全部八个细作,其中竟然还有两个常宁侯府的下人。
回到家里,俞一帆、沈清已经穿戴停当了,正在中堂等她。
俞轻问道:“表姐怕不怕?”
沈清笑得有些勉强,“有你在,表姐有什么好怕的。”
她与俞轻关系好,即便回去,也是丁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留下来搏一搏。
俞轻抓住她冰凉的小手,“表姐放心,再怎么都比回丁家强。”
“嗯。”那双手温暖干燥,沈清的心里顿感安稳很多。
“哥,让小五他们套车,我去找王爷。”俞轻对俞一帆说道。
“好嘞!”俞一帆兴奋地搓搓手,大步出了房门。
姬宴正在看书,见俞轻进来,把书递给她,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大堆东西,“这些是跟我走的下人的,还得劳烦王妃。”
“好。”俞轻收了东西,说道:“走吧。”
姬宴点点头,流连地看了眼空荡荡、暖融融的内室,头也不回地跟着俞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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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丑时过半, 八辆马车缓缓离开大燕关,一路向东疾驰。
月色如银,路面平坦。
两刻钟后,一行人顺顺利利地出了镇子, 上了前往红石崖的大路。
再走两个时辰, 马车在红石崖的别院前停下了。
姬宴有几个暗卫住在这里, 把马车带进去, 分散着藏起来, 再领俞轻等人走别院小路到了海边。
海水正在退潮,黑乎乎的礁石露出海平面, 像一只只蹲在海里伺机而动的大怪兽。
风很大, 水沁凉。
这个时间下水,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干人眼巴巴地看着俞轻。
沈清紧了紧貂皮大氅,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表妹, 真的要下水吗?”
俞轻没说话, 她正在同阿白交流, “神兽大人, 怎么着, 我们需要下水吗?”
阿白傲慢地从系统里钻出来, 蹲在俞轻头顶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诸人。
姬宴的人都知道俞轻和一只嚣张的白猫形影不离,却极少有人看到这只白猫以如此惊悚的方式出现。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阿白满意地点点头,抬起毛茸茸地右前爪, 一挥……
“哗……”
一道白浪陡然翻起丈余高,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地挡住了涌来的层层海浪,浅白的沙滩彻底露了出来。
“表姐, 我们走吧。”俞轻笑道,她师父是元婴期,在微澜界见过这般手段,倒也不觉得什么。
“啊……好好好。”沈清觉得自己做梦都梦不到这等事体,朝拜一般地牵住俞轻的手。
俞一帆已经冲过去了,在那道白浪前刹住脚步,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诶……硬的,阿白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阿白傲娇地“喵嗷”一声,传音道:“这是我的金系灵力。”
“天呐,阿白跟我说话了,妹妹,阿白跟我说话了!”俞一帆一跳三尺高,高兴得像个孩子。
小五掏了掏耳朵,道:“世子听错了吧,阿白什么都没说。”
俞一帆负起手,“你懂个屁,阿白会传音,是一种只让一个人听到的神奇功夫。”
大家伙儿终于明白俞轻为何会对一只猫如此客气,如此纵容了。
……
只要不游水,湿点儿鞋子也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如履平地,顺顺当当地从红石崖下穿过去,上了岸。
“谁!”山下的一个小木屋外有人轻喝一声。
俞轻和阿白瞬移过去,一个照面便打昏了这名大金哨兵。
俞轻挠挠阿白的下巴,俏皮地说道:“当然是本宫啊。”
阿白学着她的语气:“当然是老子啊。”
除守在门口的这个外,小木屋的炕上还躺着九个呼噜震天的大兵,俞轻取出凝神香,点燃,放在窗台上的一只空碗里……
出来时,阿白问道:“为何不杀他们?”
俞轻道:“士兵们没有选择,也是可怜人。”
阿白歪着头想了想,一言不发地钻回系统去了。
俞轻微微一笑,小家伙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回到岸边时,姬宴安排的负责接应的暗卫也到了,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在天亮前进了一个名叫万家的小村子。
姬宴的新家就在万家村村头。
院子离村子有半里地的距离,位置颇为隐蔽,有原住家做掩护,只要大家不出门就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院子里有井,院子后面有条浅溪,布置水系防护阵法最为合适。
俞一帆腿脚快,迅速把各处看了一遍,小声对俞轻说道:“院子干净整洁。这小子还成,不但脑子好使,办事也很稳妥。”
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奖亲妹夫呢。
俞轻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取出阵盘,借口布置阵法飞快地溜了。
俞一帆想看如何布阵,顾不得再说什么,赶紧追了上去。
姬宴虽不在兄妹俩身边,但知道俞轻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跟着去了。
俞轻带着两条大尾巴去了水井旁,把阵盘扔到水里,等其沉底后,凌空画下水系阵法,以激发主阵盘(水系阵法是打开阵盘的开关)。
做好这一步,再去院子四角,埋下辅助的小阵旗,再用水系阵法与主阵盘呼应。
如此,整个院落便有了保护。
院子上空雾气蒙蒙,里面的灯火也黯淡了。
回去时,俞一帆想试试阵法的威力,抢在前面,企图冲进院子,却被一道绵软的力量弹回来,摔了个大屁墩儿。
姬宴笑得不行,拉起俞一帆,也去试……
俞轻等他们闹够了才走到院门前,说道:“出入口就在这里,上两步,左一步,步子不要大,向右,再后退一小步……就进来了。”
回到院子里。
姬宴转了一圈,表示要和俞一帆,以及小圆子、小五同住东次间。
俞轻沈清带着丫鬟住西次间。
剩下的人住东西厢房。
反正都是大炕,一个挨一个,总能住得下。
俞轻发了个人用品,厨房用具,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
烟囱冒起了烟,房子的原主家、老钱夫妇带着几个小厮开始做早饭。
待到天亮时,一大家子人吃了早饭,各归其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
大燕关的暗卫传来消息,张咏和魏少轩急疯了,撒出去上千人寻找姬宴和俞轻。
魏少轩如何,俞轻不在乎,她现在在乎的是齐旻一方的情况。
齐旻也该听到他们失踪的消息了,她很好奇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是以为他们被广安帝暗杀,还是猜到他们冲着他来了?
姬宴对此也不得而知。
俞轻恨极齐旻,但她还是希望齐旻听到消息后,能自动自觉地退出十里。
为此,她亲自写了十张告示,在夜深人静时走了一趟大金营房,将一张贴在军帐大门上,其他九张分散贴在几个大营房的门上。
以确保其扰乱大金军心,并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
天刚蒙蒙亮,齐旻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亲卫打开门,副将高良不待通报,直接闯了进来,“二殿下,快瞧瞧这个。”
齐旻忍住勃发的起床气,接过宣纸,只见上面写着:“二殿下,请于今日凌晨前退出大燕关一带,否则金军定会死伤惨重。另外,千万不要大肆缉拿本宫,切记切记。”
齐旻彻底清醒了,说道:“也就是说,他们不是逃走,也没被暗杀,而是冲着我们来了?”
高良道:“正是如此。殿下,那女人既然能做出风扇和脱粒机,就一定能改造出更好的火炮,我们确实危险了。”
齐旻让小太监穿上衣裳,板着脸在八仙桌前坐下,漱了漱口,之后手一扬……
考究的青瓷杯被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吼道:“都谁看到这封信了?”
高良神色一紧,有些艰难地说道:“几个营门上都贴了,消息彻底传开了。”
“咣当……咔嚓!”齐旻踹飞了八仙桌。
“擦她娘,撤了老子就是软蛋,顺带着还扰乱了一把军心;不撤就要死人,老子就是罪魁祸首,这要怎么办?”
高良被倒下的八仙桌砸了脚,忍着疼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不然让各个参将、监军,以及军师们参赞一下吧。”
在这种情况下,独断肯定不行,必须有人背黑锅。
齐旻并非不知好歹,没好气地起了身,“去吧,马上知会下去。”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过去了。
万家村一个金兵都没来,这说明俞轻的威胁起了作用。
齐旻不但惜命,还很识时务。
但出村的几条路都被金兵控制了,人出不去进不来,基本上断了俞轻等人与外界的联系。
用过晚饭,俞轻领着师兄弟,以及姬宴的护卫出了宅院——炮轰大金用不着他们,所以,他们是来开眼界、看热闹的。
万家在大金军帐东头,不到三里之处,按照火炮的射距来说,在村口就可炮轰大金。
但这里地势较低,且中间有树林遮挡,无法实现精确射击。
俞轻须到高处,或者开阔地带。
为了省事,她干脆把炮击地点定在大燕关和大金之间的空地上了。
去那里就必须出村。
姬宴的暗卫说,村口守着一支大金队伍,足有百人之数。
俞一帆感佩地说道:“师弟推测的第二点也应验了。”
走一步看三步,姬宴对接下来的事情有过推测:首先,齐旻不会撤兵,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其次,他将施行三个对策,一是让士兵散开驻扎,大炮无法挪动,炮火打击有限,可减少死伤人数;二是控制射距范围内的所有村落,禁止出入;三是严格管控大燕关和金军军帐之间的空地。
“主子,要不要杀过去。”江流问道。
他话音刚落,对面便射来了几只羽箭,“什么人?”
俞一帆勃然大怒,“必须杀过去。”
“砰!”
突然一声巨响,道路上扬起了漫天尘土。
一百个石头人以五人一排、二十人一列的方式将前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娘诶!”刚刚还怒气冲天的俞一帆吓了一大跳。
姬宴脸色发白,甚至还抓了一把江流。
俞轻把神识沉进系统,给石头人下了指令。
“轰,轰,轰……”石头人举着刀剑,整齐划一地朝村口大步迈进。
“这谁受的了啊,不屁滚尿流才怪呢。”江流喃喃道。
“确实确实。”
“娘娘威武。”
“先前还觉得王爷纯粹异想天开,这会儿我就觉得顺理成章了。”一个护卫被吓得口无遮拦,说了真心话。
其他几个护卫赶紧看看姬宴,又看看俞轻。
姬宴毫无反应,应该没听到,俞轻则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大家心头一松,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大金士兵更害怕。
他们正对着石头人军团,些微的天光仿佛照亮了石头人手中雪亮的长刀,每一道光都如同催命符一般。
“这他娘的怎么打?”领头的百户傻眼了。
“跑,快跑!”金兵中有人大喊起来。
……
金兵们鬼哭狼嚎地散了。
俞一帆道:“可惜了。”他一直主张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偷偷抱怨俞轻给大金警告乃是妇人之仁。
俞轻做过修真者,对此不能苟同。
于修真者而言,凡人如蝼蚁。
火炮加了阵法,相当于低阶灵器,威力太大,她不想造下杀孽。
姬宴道:“金人固然可恨,但王妃的手段太过逆天,有伤阴鸷,这样就很好了。”
“啊……”俞一帆一拍脑袋,“对对对,师弟说的对。”
俞轻心想,多思多虑的人果然想的深远,你能想到的人家早想到了,你想不到的人家替你想到了。嗯,幸好不是敌人,不然还真是难缠。
金兵撤了,一路上再无阻碍。
抵达两军交界的空地时,先头溃散的金兵已经与大部队汇合,足有上千之众。
黑压压一大群,足以突破一百个石头人,拿下俞轻等人。
众人看着俞轻。
阿白从系统里出来,站在俞轻头顶上,与此同时,跟前面百人傀儡军团一样排列的石头人大军出现了。
九百个石头人落地,引起大地一阵颤栗,就连大燕关关口上的士兵都感觉到了。
黑黢黢的城墙上传来一声又一声惊叫声。
吓退一百人个金兵容易,让一千个金兵不战而退有些困难。
一个参将骑着战马在阵前来回溜达着,大声喝道:“不许退,谁退老子宰谁!不过几个石头做成的死物罢了,都给老子冲上去,务必活捉诚王夫妇!”
阿白抬起爪子,向前一指,石头人潮水般地冲了过去。
那参将极勇猛,身先士卒,举着长锏上前迎战。
“咔嚓!”长锏与石头人的长刀相交,应声断为两截。
随即“噗噗”几声,参将和战马被几把长刀分成数块……
鲜血被北风吹到到处都是,几个冲到前面的几个金兵被喷了一头一脸。
观望的金兵有的吓傻了,有的吓尿了,还有的理智尚存,鬼叫道:“娘诶,跑啊,快跑啊!”
金兵们潮水般地撤了。
俞轻道:“阿白,可以了。”
阿白又抬抬爪子——石头人安静下来,再无动作。
俞轻用神识取出三十门火炮,摆在石头人大军之后,由三十个石头人专门进行装添和发射。
阿白此前去大金营帐打探过,知道打散后的大概方位。
俞轻调校好炮口方向,较好准星,让石头人各就各位,一声令下:“放!”
石头人拔下炮座上的开关,一架架火炮发出“嗤”的响声,随后一道明亮的橘色火光冲天而起,带着哨音直奔大金军帐而去。
“轰轰轰轰……”
一枚枚炮弹炸开,在大金营帐里遍地开花,所到之处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嚎叫。
“爽!”
“太舒坦了!”
“过瘾!”
“活该!”
……
俞一帆等人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城墙之上掀起了更大片的叫好声。
“娘娘威武,王爷威武!”
“干他娘的!”
“总算出了口恶气。”
“看来我武国有望了。”
……
魏少轩和张咏等人就在这一片叫好声中上了城门楼。
张咏沉着脸道:“他们哪来的火炮,又是哪来的弹药,诸位将军对此怎么看?”
魏少轩给房仲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回答。
房仲威不安地握紧了刀把,此时已是深秋,但他脸上的冷汗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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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房仲威沉默片刻, 到底说道:“火炮一事末将毫不知情,但下晌时,火药库的库兵报告了火药和硝石、硫磺有少量丢失的情况。”
诚王夫妇是有大本事的人,别说偷火药, 就是偷火炮也没什么问题。
此事即便要房仲威承担干系, 问题也不大。
但这有两个前提——一是诚王不谋逆, 二是俞皇后和太子不会借此机会谋算大皇子一系。
张咏皱起眉头, 说道:“火药库干系重大, 难道不该日夜把守吗?”
魏少轩不喜张咏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他是大将军, 房仲威若有责任, 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拱手道:“张大人,火药库乃重地,从不离人, 丢失火药也是头一遭。请恕我直言, 我等凡夫,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防就能防住的。这一点, 相信张大人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八个细作个个捆得粽子似的, 其中就有张咏的人。
张咏沉着脸, 不再说话。
诚王此去等同于明目张胆地抗旨, 私自与大金开战更是罪不可赦。
如果这些炮口对准大燕关, 大燕关只怕顷刻间化为废墟。
占领大燕关后,以他们夫妻在大燕关的声望,对边军的统御必定手到擒来, 太子的位置很快就保不住了。
魏少轩也明白这一点。
他和张咏的密报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里,要不了两天圣旨就会下来。
用屁股想也能猜到圣意如何:要么接管诚王打下来的土地,要么追拿诚王, 解送京城,治他个谋逆之罪。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这日子太他娘的艰难了。
“咳咳咳……”他捂着嘴,疾风骤雨般地咳嗽起来。
他现在真的病了,如果有可能,最好病得半死不活,那样才能真正救了他的命。
“撤了撤了,大金果然撤退了。”城墙上,箭垛后的暗影里,传来一个士兵的欢呼声。
魏智飞魏智扬抬眼望去,只见正北方官道上火把连成一线,正在快速移动着,像条蜿蜒爬行的火蛇。
“二殿下,记得滚远些,最好滚回大金,归还我武国所有土地,否则定要你狗命!”俞一帆清亮的嗓音清清楚楚地顺着西北风飘了过来。
“打得好!”
“骂得痛快!”
“哈哈哈……”
士兵欢腾起来了。
魏智飞小声道:“如此看来,诚王确有一举夺回失地的能力啊。”
“嘘……”魏智扬回头看了眼张咏。
魏智飞不满地冷哼一声,“怕逑!年纪不大,心眼挺多,你累不累啊。”
魏智扬正要说话,就听张咏说道:“本官有密旨,诸位将军接旨吧。”
“擦!”魏智飞骂了一句,别别扭扭地同在诸将身后跪下了。
圣旨很短,目的只有一个——姬宴抗旨,格杀勿论。
这说明皇上已经预料到眼下的情况,但单凭张咏一人不能成事,就把压力转嫁到诸将身上,大家群策群力,谁都别想偷奸耍滑。
魏少轩有些光火,不客气地问道:“此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张大人有什么好计策吗?”
张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本官也正想请教魏大将军呢,毕竟将军与诚王夫妇相处时间最长。”
魏智飞抢白道:“听说张大人是王妃的长辈,那么也就是诚王的长辈了,请他们回来,想来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吧。”
“你!”张咏被问得哑口无言。
诸将见势头不对,立刻往后闪了闪。
张咏沉默片刻,迅速平复了心情,又道:“开城门吧,大家一起下去看看。如果诚王肯回大燕关,咱们便将此战功联名奏报。皇上赏罚分明,诚王必定安然无恙,这张密旨大家就当没听见,如何?”
魏少轩没有立刻表态。
他不觉得诚王会那么蠢,况且,即便皇上赏罚分明,太子也无法容忍实力如此强横的诚王。
但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遂道:“就依张大人所言,大家伙儿下去一趟。”
……
金兵一撤,俞轻便让石头人停止了动作,轰隆隆的爆炸声一停,四野便陡然静寂下来。
如此,大燕关的开门声就显得格外响亮,“吱……嘎嘎嘎……”
一干人转过身,见城门里火把灼灼,亮如白昼,几个身穿铠甲的将军鱼贯而出,走在中间的一个是魏少轩,一个张咏。
姬宴淡淡一笑,“几位大人可能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俞一帆问:“我们若不买账呢?”
不待姬宴回答,尾随诸位大人而来的大批士兵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阿白“喵嗷”一声,又抬了抬毛茸茸的小脚脚。
静默的石头人大军齐齐转身,“轰轰轰”地朝大燕关的方向走了过来。
月色昏暗,火炮肆虐时,他们只注意远方的爆炸情况了,对空地上那一片黑黢黢的东西没有更直观的了解。
此时发现端倪,登时目瞪口呆。
张咏率先停步,呆立在城门口,良久未动。
魏少轩举起右手,摆了摆,示意边军留下,说道:“张大人,还是先谈谈吧。”
张咏也不傻,连连点头,“对对,谈谈吧。”
魏少轩和张咏带着几个亲卫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姬宴从俞一帆手里接过喇叭,说道:“请张大人和魏大将军留步,大家都是明白人,闲言少叙吧。本王奉劝你们,大燕关你们守不住,抓紧时间离开方是正经。言尽于此,还望诸位珍惜。”
“轰……”一枚炮弹在张咏前面不到两丈处爆炸,掀起的石块雨点般地砸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
俞一帆抢过喇叭,耀武扬威道:“这是警告,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魏少轩是武将,倒不觉得多疼,只是稍觉难堪,叹了一声,抬手拂掉脑袋上的沙粒,说道:“张大人,回吧。”
何必自取其辱呢?
张咏颤巍巍说道:“回回回吧。”他伸出手,让离他最近的护卫扶住他。
魏智飞小声骂了一句“活该”,艳羡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石头人大军,亦步亦趋地跟在魏少轩身后进了城门。
城门重新合上了。
江流问道:“王爷,为何不趁此机会夺下大燕关?”
姬宴道:“诸位将领在边军中经营多年,朝廷人脉甚广,需要费些手脚,不能操之过急。”
俞轻完成逼退敌军十里的任务,得到两百积分和一张中下品土系阵盘(可笼罩整个大燕关镇)。
下一个任务目标正是大燕关。
她从系统里出来,说道:“今儿先好好睡一觉,争取五天后夺回大燕关。”
姬宴笑了起来,“夺回”可算不上,占领才是真真切切的。
阿白收回石头人军阵,送一行人返回万家村,之后应俞轻姬宴的请求往金军驻扎处走了一趟。
回来时,俞轻正在堂屋等它,俞一帆、姬宴、沈清也都在。
它跳进俞轻怀里,传音道:“齐旻和一干主将安然无恙,金军死伤近千名,此时驻扎在绥远县。”
这是俞轻手下留情的结果。
沈清有些担忧,问道:“听说齐旻残暴,会不会屠城?”
俞轻哂笑,“他不敢,若当真如此,我必屠齐氏一族。”
姬宴点点头,“齐旻不会杀人,他当务之急是掠夺绥远县的财物粮草。”
俞一帆一拍大腿,“对呀,大金粮食欠收,他若不想无功而返,必定要做两手准备。师弟,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迅速攻下绥远,总不能看着金兵祸害老百姓吧。”
姬宴喝了口热茶,“没办法,我们人手不够,还该以大燕关为主。届时,由石头人和火炮打头阵,边军进行补充,巩固治安才是上上之策。”
这是极为老成的建议,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思虑如此周密相当不容易了。
俞轻挑了挑眉,也许……广安帝最大的错误就是给他们赐婚吧。
沈清笑道:“王爷和王妃,一个动脑一个动手,真可谓珠联璧合夫唱妇随呀。”
姬宴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挡住了发烫的脸颊。
这想法与俞轻不谋而合,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阿白。我去烤几只鸡,大家吃个夜宵如何?”
阿白眼睛一亮,小脚脚搭在俞轻的手腕上,传音道:“宿主,我要吃两只。”
“好。”俞轻挠挠它的下巴,说道:“诸位稍等,我马上就来。”
她进了系统,调出炼器台上的一品真火,不过两刻钟就烤好了腌渍在储物袋里的十只鸡和两只肘子。
阿白两只,他们四个主子两只,剩下的是护卫和下人的。
一品真火不但烤得快,而且还能去掉肉中的一些杂质,味道比用柴烤的更加鲜美。
众人不但开了眼界,还饱了口福,更加坚定了追随诚王夫妇的决心。
……
打下二十里的疆土,就要对这二十里进行有效的管理。
第二天上午,护卫们召集了附近四个村镇的村长和镇长。
俞轻准备好的两辆脱粒机分发下去——挨着的两个村镇用一台。
这东西来得还算及时,而且武国的老百姓到底心向武国。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重拾了这一带的民心。
九月二十日,俞轻做了一天炮弹。
二十一日,大燕关方面传来消息,俞在越和俞在铭兄弟抵达大燕关。
江流单独对姬宴汇报了此事。
姬宴明白,两兄弟大抵想用亲情做幌子,游说俞家兄妹迷途知返。
他怕俞一帆困于孝道,只把事情说给了俞轻。
俞轻道:“王爷放心,我哥跟俞在越没多少父子之情。”
姬宴松了口气。
……
傍晚。
大燕关内,原诚王宅邸。
俞家两兄弟、张咏、魏少轩齐聚于此,边喝酒边商议对策。
俞在铭道:“大侄子性格耿直,为人忠厚,大哥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事情就能得到转圜。”
俞在越正在吃螃蟹,他摇摇沾满膏腴的手,说道:“二弟此言差矣,一帆向来顽劣,没少挨打,非但跟我不亲,跟几个兄弟也不睦,只同同胞妹妹最好。”
他用小锤子砸开蟹钳,扒出蟹肉,又道:“依我看,咱们也甭费劲,等老太太来就是,大丫头跟老太太亲,成算也更大些。”
“咳咳咳……”魏少轩喉咙痒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俞在越看看他,问道:“魏大将军以为如何?”
俞家的家事魏少轩如何了解,当然不以为如何。
要他说,谁来都没用。
不如请皇上干干脆脆地把诚王立为太子,他辅佐其收复失地,振兴武国才是上上策。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谋逆。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娘娘性情刚烈,这件事只能勉力一试,至于结果如何实在不好揣测。”
“用不着揣测,我这就亲自告诉你们。”俞轻扛着一只白猫,笑眯眯出现在正堂里。
张咏吓得一哆嗦,酒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大声疾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第46章
俞轻道:“张大人如此胆小, 如何做得监军呢?不若早早回京吧。”
她笑着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几名亲卫冲进来,见到俞轻先是惊骇,紧接着就是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等着几位大人的示下。
魏少轩挥挥手:“都出去吧。”
俞在铭看了魏少轩一眼, 似乎不赞同, 但到底没说什么。
俞在越拿起手巾擦擦手, 对俞轻说道:“你这孩子, 做了王妃就不认长辈了么?”
俞轻哂笑一声, “本宫现在是谋逆反叛之身,亲戚是不敢认的, 是不是, 俞大人?”
“哈哈。”俞在铭干笑两声,“大侄女此言差矣,你即便谋逆, 也是我俞家骨血, 皇上要治你的罪, 我俞家也一样受牵连。大侄女即便不为我们考虑, 也该为你父亲多想想才是。”
俞轻道:“那么请问国公爷, 我们兄妹离京后, 你为我们兄妹考虑过多少?”
俞在越有些尴尬, 他整日饮酒吃茶睡女人, 哪有闲工夫考虑他们啊。
“父亲……嗯,父亲从不曾忘记过你们,不是前一阵子还写过信吗?”
他含糊不清地嗫嚅几句, 又道:“你祖……”
俞在铭不想让他现在就把老夫人搬出来,以免俞轻在心里上有所准备,立刻抢过了话头, “大侄女,俞家一大家子,上到你年迈的祖母,下到你年幼的小兄弟,性命荣辱均系你手。”
“我知道,你对二叔和依依不满,对太子不满,对赐婚不满,对发配大燕关更加不满,但这些事并非不能解决。只要你提出来,二叔赴汤蹈火也要为你改变一二,端看大侄女给不给二叔这个机会。”
俞轻轻笑一声,说道:“俞大人这话说得晚了些,若在半年前,或许我会考虑,现在么……”
她从系统里取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我杀诸位易如反掌,夺取大燕关指日可待,如果俞大人与我易地而处,又会如何呢?”
“啧……以往总觉得长辈们精明能干,英明神武,高不可攀,今日再看,不过尔尔。”
张咏尖声问道:“难道俞家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提吗?”
俞轻颔首,“他们不在乎我,我又为何在乎他们?再说了,俞家人的性命难道不是掌握在皇上和太子手里吗?他们不在乎,想要无辜的俞家人的性命,与我何干?”
“诸位请记住一点,我姓姬,不姓俞。”
张咏哑口无言。
俞在越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个长随端着茶壶进来,给俞轻倒了杯热茶。
茶杯里漂着几片铁观音,茶汤清亮,香味浓郁却没有脂粉味,是杯好茶。
俞轻却起了身,“茶我不会喝,不管有毒没毒。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不必折腾了,即便祖母亲来,我还是一样的回答:大燕关我们志在必得,请所有将领和官员于两天内离开大燕关,否则后果自负。”
她把轻轻匕首落在茶杯上。
茶杯无声无息地裂开,茶水四散,流到案几边缘,“噗噗噗”地掉在地上。
“告辞了。”俞轻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魏少轩走到太师椅前,刚要拿起那只被切开的茶杯,就听俞在铭厉声警告道:“大将军小心。”
诶唷……
叔叔竟然给亲侄女下毒了,难怪人家要反呢!
魏少轩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棉帕,垫着手,拿起瓷片,赞道:“好锋利的匕首!”
他转回去,坐下,把瓷片放在杯盏之间,面无表情地说道:“切口不但整齐而且平滑,如果在战斗中碰上这样的武器,只怕绝无胜算。”
其他三人都是文官,不怎么关心武器。
而且,即便没有这样的武器,俞轻这般来去自由,也是想杀谁就杀谁,包括广安帝,包括太子。
张咏道:“国公爷,俞大人,魏大将军,今日就商量个章程出来吧,两天期限,我们是走是留?”
“走。”俞在铭看向俞在越。
俞在越无动于衷,专心吃螃蟹。
“如果撤出大燕关,就等于拱手让出十二万大军。”魏少轩道。
俞在铭冷笑一声,“魏大将军想多了,让出大燕关不等于让出边军吧。”
张咏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俞大人英明。”
俞在越似笑非笑地飞起一眼,捏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
两天后,俞轻等人用午膳时收到消息,不但俞在铭、魏少轩等文武官员离开了大燕关,边军也撤了。
不过,这些已在姬宴意料之中。
“有这么容易吗?”俞一帆不敢相信。
姬宴笑道:“确实没那么容易,师兄,这叫引君入瓮。”
俞一帆不信,“他们不要命了?”
俞轻放下筷子,“哥,相对士兵的命,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命。再说了,以二叔的心性,不搏一下又怎能甘心?”
俞一帆冷笑一声,“他这是仗着血脉,逼我们痛下杀手呢。”
姬宴道:“关键就在于,我们不能痛下杀手。”
杀了他们,俞轻姬宴就是六亲不认的混蛋,即便得了天下,也会被天下人诟病。
他们一方面赌人性,二方面赌理智,倒也算胸有成竹。
俞在铭不糊涂。
姬宴以为,俞在铭会做两手准备。
第一,大燕关门前有个瓮城,城墙上埋伏弓箭手,他们一到就万箭齐发。
第二,等他们进关后,在市井中埋伏。
成与不成,端看命运。
所以,此二计谈不上算无遗策,只能用“勉力为之”来形容。
可惜的是,姬宴等人并不进关,只俞轻一个人去。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俞轻被阿白瞬移进城,落脚在孙老伯家。
“汪汪……”
“汪汪汪……”阿黄带着几个狗崽子亲亲热热地扑了过来。
俞轻把一大堆煮熟的鸡肉块放在狗食盆里,挨个摸了摸毛,“崽子们想我了吗?来来来,请你们吃好吃的。”
孙老伯夫妇听见动静,小跑着迎了出来,瞧见俞轻,赶紧去看院门。
院门是关着的,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孙老伯道:“娘娘,好像不大妙哇,镇上来了不少陌生人,各个杀气腾腾。”
俞轻取出两只热乎乎的烤鸡,放在刚出来的小阿秋手里,笑道:“没关系,来多少人都没关系,我来是为了那件事。”
她看向孙老伯。
孙老伯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放心,我和薛家小子联系过了,镇上能出五十六人,听说边军跑出来的两百多号都藏在燕山上呢。他们明儿个就过去,娘娘在万家村接应一下。”
大燕关人口不算多,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有这么壮年敢出来为俞轻办事,是冒了大风险的。
一来,他们信任诚王夫妇,二来,诚王给了归还军田的承诺,三来,他们许了每人五十两银的好处。
俞轻没想到边军里居然逃出这么多士兵。
粗浅一想,她觉得这些人要么是热血汉子,要么是看中时机,想做出一番大事,要么是俞在铭留下的奸细。
她欢迎前两种,后一种就要小心谨慎了。
俞轻谢过孙老伯,留下十两银子,瞬移到大街上。
此时是暮秋,天气寒凉,却突然冒出一个肩扛白猫、手持纸伞的俊美男子,立刻引来不少关注的视线。
“嗖!”
“嗖嗖嗖……”大街两侧的胡同里、屋顶上忽然涌现出数十人,羽箭纷飞,密集得如同下雨一般。
持伞人挥舞纸伞,上下翻飞。
羽箭砸在伞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当当”声。
“娘的,邪门儿了!”
“射不进啊!”
“这当真是诚王妃吗?”
“肩上扛猫,的确是她。”
……
“拼了,杀过去!”
有人一声令下,三五十人挥舞着刀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俞轻团团围住。
阿白“喵嗷”一声,二十个石头人突然出现,将俞轻护在中间。
“擦!”
“这什么玩意儿!”
“是人是鬼?”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都他娘的石头蛋子。”
“杀了她!”
俞轻收起纸伞,手中提起一把长剑,慢悠悠挽起一个剑花。
二十个石头人也动了起来,一模一样的剑花耍得整齐划一。
围在前面的几个刺客骇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俞轻粲然一笑,“来吧,试试我的石头蛋子。”
石头人得到指令,大步朝刺客冲了过去……
举刀,刺,动作简洁有效。
“咔嚓!”
“啊!”一个刺客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长刀与石头人的长剑相击,刀折了,石头人的长剑划过其胸口,棉絮翻飞,鲜血长流,显然伤得不轻。
“撤,撤,撤……”有人忙不迭地喊道。
三五十人转身就跑,不多时,胡同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俞轻道:“回来吧。”
石头人们收起武器,停下脚步,转瞬间无影无踪。
“出来吧。”俞轻说道。
“哈,是我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问道。
“对,魏三哥,就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俞轻问道。
带草帽穿布衣的魏智飞从包子铺钻了出来,走到俞轻身边,小声说道:“娘娘,我想跟着你和王爷。”
“啊?”俞轻吃了一惊,“这可是连坐的大罪,魏家怎么办?”
魏智飞用食指顶了顶草帽的沿儿,露出一双认真的大眼睛,“那能怎么办,皇上不也拿俞家没办法吗?”
这……
俞轻无语。
魏智飞又道:“娘娘放心,我爹会说我病了,送我回京,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所以,魏少轩这是默认了,想为魏家谋个出路?
这家人好大的胆子!
俞轻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魏智飞莞尔,还礼道:“彼此彼此,娘娘不把我当奸细就好。”
俞轻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魏智飞有些不知所措,偏着头想了想,破罐子破摔道:“娘娘把我宰了就是。”
俞轻道:“那些刺客我没杀,当然也不会杀魏三哥,魏三哥还是请回吧。”
魏智飞急了,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娘娘,我要是奸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俞轻有些信了,在她的印象里,魏智飞是直肠子,不像魏智扬,一肚子弯弯绕。
她思虑再三,说道:“我并非不信三哥,只是非常时期,必须小心谨慎。这件事我不能擅自做主,需要王爷和我哥一致同意才行。”
“好。”魏智飞又高兴起来。
若易地而处,就算耿直如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
俞轻让孙老伯找来保长,说道:“从今天起,大燕关收为王爷管辖,各项税负暂停征收,不必向边军交一粒粮食,明白吗?”
“啊?”保长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哦哦哦,好好好,小人明白了。”
王妃不缺粮,还总给乡亲们舍粥呢,就算要征粮也得明年了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又惊又喜。
……
告辞保长和孙老伯,俞轻找了辆驴车,送她和魏智飞出关。
在车上,她进了一趟系统,发现大燕关的任务已经完成,又得了二百积分和一个中阶下品阵盘。
回到万家村。
魏智飞对俞轻的阵法极为着迷,折腾好一阵才跟俞轻进了院子。
俞一帆正在院子里踱步,见俞轻回来喜出望外,“妹妹,你可……诶?魏三哥,你怎么来了?”
他的手警惕地按在长剑剑柄上。
魏智飞拱了拱手,“世子,末将是来投靠的。”
姬宴推门出来,笑道:“魏大将军好胆量。”
“王爷!”魏智飞一掀衣摆跪下了,“末将拜见王爷。”
他这是认主了。
姬宴没躲,受了他三个响头,说道:“魏将军来得正好,请起。”
“哈哈哈……”俞一帆笑了起来,“都说魏五哥鸡贼,我看不如三哥。”
魏智飞站起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人认死理,我爹也是拿我没法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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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在魏智飞看来, 凭诚王夫妇非凡手段,杀他们父子、拿下边军掌控权易如反掌。
但诚王夫妇非但没有,还先替大燕关的军户挽救了一多半的庄稼收成,逼退了大金。
这说明人家有情有义、有轻有重、有勇有谋, 比那个狗屁太子强多了。
这样的人不追随, 难道要追随注定完蛋的广安帝?
他不想, 一点儿都不想。
……
姬宴同意俞轻的判断。魏智飞能明白的道理, 魏智扬和魏少轩没有理由不明白, 所以,魏智飞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必定得到了魏少轩的首肯。
有魏少轩做内应, 将来调转矛头对准广安帝时,他们能减少不少麻烦。
姬宴对此很满意。
不过,魏智飞就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就可能失去魏家这颗棋子, 还是稍稍遮掩一下为好。
在堂屋落座后, 姬宴就此事和大家商议了一下。
魏智飞本想说他戴个斗笠蒙块黑巾就成, 可俞轻说她有办法。
他很好奇俞轻的手段, 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俞轻回去房间忙活好一会儿, 出来时带了一只银制面具。
面具极精致, 外侧是一张雕刻得非常逼真的人脸——剑眉星目薄唇。
内侧光滑, 但一放到脸上就会自动吸附,五官与面具紧密贴合,基本上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魏智飞试了几下, 高兴得不行,举着铜镜照个没完,嘴里还叨叨咕咕:“哎呀, 俊,好看,太好看了。”
姬宴和俞轻嫉妒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俞轻,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要。”
俞轻:“……有这个必要吗。”又不是小孩子。
姬宴和俞一帆一起点点头:“很有必要。”
俞轻无语:那行吧。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四个带面具的怪人率领二百多名士兵抵达绥远县县城外。
城门紧闭,护城河上的悬索桥高高地吊着,城门楼上站着几个校尉打扮的金人。
金人发现他们这些人后,转身就走。
不多时,上百名金兵持着刀,把一大群老百姓赶到城墙南侧的箭垛之后。
老百姓足有三四百人。
等俞轻等人走近了些,一个校尉扯着脖子喊道:“大炮呢?对这儿轰,来吧,哈哈哈哈……”
“果然是这样。”俞一帆钦佩地看了姬宴一眼,又担忧地说道,“妹妹,一定要小心啊。”
俞轻笑了笑,“哥你放心,一盏茶的功夫,我必定打开城门。”
姬宴提醒道:“鱼龙混杂,你要小心老百姓。”
“好。”俞轻凭空消失了,片刻后,突然出现在城墙上。
她将手中长剑顶住那名校尉的胸口,笑道:“攻城不一定要大炮,我亲自来也是可以的。”
那校尉面色发白,三角眼转了几转,到底咬牙喝道:“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老百姓中便传来几声惊叫。
俞轻看过去,只见几个穿着老百姓衣裳的金兵握着匕首,架在几个真正老百姓的脖子上。
“不要杀我,呜呜……”人群中有人大哭起来。
俞轻歪了歪头,说道:“还行,也算是个不错的手段。就看你的了。”她摸了摸蹲在肩头的阿白。
阿白“喵嗷”一声。
那校尉大概预感到了危险,厉声喝道:“杀!”
“啊!”
“呜呜……”
“我不想死啊!”
……
呼啸的北风穿过人群,掀起一股尿骚味。
然而,两息过去了,所有老百姓安然无恙,只有那名校尉死了。
——俞轻的长剑无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大金士兵惊恐地看着手上变软的长刀和匕首。
“快跑!”终于有一个士兵反应过来了。
这一声喊出来,惶惶的老百姓和金兵一起朝北侧的下口跑去。
俞轻并不阻拦,对阿白说道:“我们去城门口。”
阿白眨眨眼,两人一起下去了。
城门处守着一队金兵。
二十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带面具的俞轻。
俞轻用滴血的长剑指指城门,道:“不想死的话就帮我打开它。”
“咱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她一个?都给老子上,拼死她!”一个士兵举起长刀,疯了一般地朝俞轻扑了过来。
他一动,其他五个也动了,剩下十四个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阿白传音道:“需要老子出手吗?”
俞轻轻笑一声,“就这么几个而已,不必了。”
说着,她把剑花一挽,与先后到来的六把长刀依次相交……
“叮叮叮叮叮叮。”六声脆响后,断刃落地。
六人呆若木鸡。
“打开城门!”俞轻道。
“开开开,马上开!”剩下的十四人一股脑地朝城门跑了过去。
……
城门开了,悬索桥也放下去了,姬宴一行骑马进城,与俞轻一起上了城墙。
绥远县不大,从南到北总四里多地,方方正正一个小城。
南面是民居,中东部住权贵,北面还是民居。
站在城门楼上,可清晰观察到前面几排房子院子里的情况,大到一棵树,小到一只猫。
院子里都没人,这很说明问题。
姬宴道:“齐旻果然准备了巷战,大家要小心了。”
俞轻道:“不急,阿白已经去查探了,等它回来我们再精打细算。”
两刻钟后,阿白回来了。
它带回两条重要消息,一是齐旻和副将都不在城里;二是每条胡同都藏了金兵,而且还挟持了不少绥远县老百姓。
这些事,他们已经有所预料,所以解决方案是既定的,无需再议。
俞轻道:“我先去,哥、魏三哥,你俩不要着急。”
她先去,就能对金兵产生一定的威慑力。
如果顺利,要不了几个回合就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俞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南城的第一条胡同中。
百十号人贴墙根站立,一半人盯着东边,一般人盯着西边,正高度戒备着。
“咳!”俞轻轻咳一声。
不少金兵下意识地看了过来——瞧见一个带着面具,提着长剑,看不出性别的人。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懵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很快就有人威胁道:“不要动,你若动了,这些老百姓就没命了。”
俞轻笑了笑,提起长剑指向那人,“你可以试试?”她没有刻意隐瞒嗓音,一听就是女子。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那喊话的金兵刀下控制着一个穿儒衫的读书人,他哭丧着脸,身子摇摇欲坠,显然吓得不轻。
俞轻逼近一步,剑尖距离威胁她的人不到半尺。
那金兵紧张极了,手上一用力,读书人发出一声惨叫……
“看你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能不能有点气结?”俞轻揶揄道。
读书人这才发现自己没死,摸摸脖子,脖子好像也没伤,但他还是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那金兵这才发现自己的长刀出了问题。
他倒也光棍,把读书人往地上一摔,喊道:“打她,给老子打她,打死她!”
俞轻脚下一错,剑便到了他的脖子上,“你的刀不行,我的剑可没问题。”
“还打什么,跑吧。”他们终于知道俞轻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占领城墙了,一队人分成两队,东边跑,西边也跑。
俞轻也不追。
这些都是她的信使,一个人能带走一大堆金兵,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接连清理三条胡同后,姬宴等人也下来了。
此后,俞轻负责屋顶,确保没有暗箭,姬宴、俞一帆、魏智飞各带一队,对绥远进行了彻底的清查。
两天后,他们肃清了县城。
俞轻完成任务,得到二百个积分和一个阵盘。
之后,阿白出手,给绥远县布置了一个土系阵盘,将全城锁闭,不能进也不能出。
梳理全城时,姬宴的人找到了绥远县县丞杨林广(县令是大金人,已逃)。
其人忠厚,官声不错。
遂决定,一行人继续向北推进后,由他代理绥远县县令之职。
……
此时,俞老夫人已经抵达燕县两日,就住在姬宴他们第一次进城时落脚的客栈里。
晚饭时分,俞在越两兄弟从外面回来了。
俞在越净了手,喜滋滋地坐在老夫人身边,捏起茶杯,先喝了一盏热茶。
老夫人沉吟片刻,问道:“找到两个孩子了吗?”
俞在铭冷哼一声,“听说出绥远,往柳州去了。”
“哦……”老夫人看向俞在越,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俞在越解释道:“母亲,他们兄妹在前面打,咱们边军在后面收,便宜是现成的,不捡白不捡。”
“这样。”俞老夫人蹙了蹙眉头,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俞在越得意地瞥了俞在铭一眼,“母亲别怕,再怎么我也是他们的老子和岳丈,你是他们的亲祖母,他们不敢放肆。”
所以,他们大房就是旱涝保收。
俞在铭冷笑一声,没搭理俞在越。
俞在越虽不堪,说的却是事实。凭俞轻的手段,广安帝就是气死也不敢拿他们大房撒气。
只可怜他们一家。
奋斗半辈子,功也成了,名也就了,皇上皇后太子也伺候好了,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俞老夫人若有所思,又道:“一笔写不出两个俞字,多思多想无益,用饭吧。”
……
第二天早上,魏少轩收到了从绥远传来的消息:“绥远县城进不去了。”
“怎么个进不去法?”魏智扬问亲卫。
亲卫道:“漫天黄沙,看不清绥远城,也找不到城门,士兵凭着印象往里冲,却一个个被弹了回来。”
原来是高人的手段。
魏少轩有些释然,又有些担忧。
已经逃了二百多士兵,俞轻再露这么一手,只怕边军的逃跑人数还要增加。
这必将是他和其他参将的失职。
如果俞轻失败,连着魏智飞的事,他一家死罪难逃。
魏少轩道:“先在城外驻扎,我下午就过去。”不管怎么说,姿态总要做足。
魏智扬有些担忧,“父亲,俞轻……”
魏少轩一摆手,“她说让咱们离开大燕关,可没说不许咱们占绥远。”
……
比起魏少轩和俞在越的两头堵策略,齐旻可谓一败涂地。
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对策,被俞轻两天解决,这让他信心全无、脾气暴涨。
柳州知府的大书房里安静得连个喘气声都听不见。
“怎么不说话?”齐旻低着头,锐利的视线在下面的副将参将军师谋士身上一一扫过,“高良,你说说。”
高良哆嗦一下,他能说什么呢,人质、埋伏都起不到作用,士兵们连刀都刺不出去,姬宴夫妇用的是神仙手段,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有什么好办法?
但二皇子既然问了,他就必须拿出个主意来。
“不若殿下先走一步,我等屠了柳城,如此一来,他们必不敢步步紧逼。”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中考了,有些同学还要期末考。
我祝大家逢考必过,科科高分!加油加油加油!感谢在2020-06-24 23:36:52~2020-06-26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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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屠城?
其他的大金将领面面相觑。
靖武帝曾有明旨, 要求征武大军务必善待武国百姓。
金军暗地里抢些杀些倒也罢了,屠城这般残暴的事体,就算靖武帝允许,于个人来说, 阴骘也有极大损害。
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齐旻, 生怕他的薄唇一张, 说出个“就这么办来”。
“呵呵……”齐旻冷笑几声, “主意不错, 确实能让姬宴、俞轻肉痛。看我呢,我怎么办?那鬼东西神出鬼没, 高副将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高良虽出了阴损的主意, 但他本身也怕齐旻真的答应下来,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他说道:“殿下息怒,是末将考虑不周, 着实该死!”
齐旻又是一声哂笑, “光说有什么用?”
难道还真要我死不成?
高良出了一脑门子汗, 杵在原地,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圣旨到!”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
高良顿时松了口气, 闪到一旁, 把位置让给传旨的钦差。
靖武帝今年三十七岁, 身体强健头脑清醒, 虽野心大,但并不冒进。
他已经从火炮、利刃、以及俞轻神出鬼没的手段中预料到大金失败的必然。
在圣旨中要求齐旻一行务必保持谨慎,不要多生事端, 尽量搜刮辽远丰安两省钱粮,并以最快速度送到大金,以免迟则生变。
这些事齐旻已经在做, 在前几日的密报中也有说明。
所以,靖武帝下旨的主要目的是防止齐旻莽撞。
十几万大军被二三十人击溃,而且即将一泻千里,土地肥沃的两个省拱手奉还。
齐旻憋屈。
他一拳砸在书案上,蹙眉沉默良久,才重新坐回主座,说道:“皇上求稳,我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思,可当真一直撤下去,只怕军心不稳。”
他看看众人。
高良忐忑着,小心翼翼地给他搭了把梯子,“殿下有计策吗?”
齐旻颔首,“姬宴夫妇想必已经离开绥远,往柳州来了,如果所料不差,俞在铭魏少轩一定会率边军跟上来,边军实际上只有七八万人。”
高良往几个谋士那边使了个眼色,说道:“所以,殿下想一边牵制姬宴,一边伏击绥远,杀魏少轩一个措手不及?好计,好计啊。”
他自己拍了个马匹,然后希望有谋士站出来反驳齐旻。
参将们还是不吭声,这说明他们不赞同。
这样做,除齐旻可以满足一下报复的私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就算灭了边军又怎样,杀了魏少轩又如何?
姬宴夫妇已经谋逆,巴不得他们死呢。
再说了,魏少轩治军严格,战力比之前几年大有提升,就算偷袭,金军也会有伤亡,而且,打完了他们不还是要撤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谋士莫不言捏着几根髭须开了口,“殿下此计不错,边军伤亡越惨重,姬宴将来就越难以处置。但诚王与魏少轩关系不错,只怕不会袖手旁观。晚生以为,我们大金在辽远和丰安经营多年,官声一向不错。此后,在其他州府获取民财时,或许可以假托武国边军行事,大抵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齐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柳州便也罢了,其他州府的钱粮让大金士兵扮做武国士兵去抢!
这个主意好哇。
他的眼睛一亮,表情也渐渐缓和了。
“莫先生此计甚妙,诸位将军都听清楚了吧。”齐旻一按书案站了起来,“莫先生,好好教他们,这件事务必做好,不得有任何疏漏。”
姬宴不怕齐旻搜刮财物粮草。
毕竟俞轻不是神,即便是神,也无法挽救所有人。
他们全部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三百,无法顾及太多。
只要金军能顺利退出武国,老百姓无太大死伤,就算圆满——换句话说,花钱买平安,他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他请阿白撤掉绥远县的阵盘,让魏少轩和俞在铭先接手,一切等大金退出武国、边防稳固之后再说。
至于人心所向的问题,他也早有心里准备。
老百姓就是老百姓,谁给饭吃就向着谁,问题不大。
文人虽略有风骨,但看问题比老百姓更透彻——大金吏治清明,比烂到根子的武国强百倍,他们即便有一颗武国的心,对武国只怕也是不屑的。
整顿吏治最难,这也是姬宴从未想过做皇帝的一个原因——太累。
……
姬宴等人赶到柳州,齐旻用的还是老战术——用老百姓做人质。
俞轻也就老规矩,先解决城上,再解决城下,大家顺利进城。
柳州是大州,比绥远县大得多,全城梳理忙不过来,他们掌握掌握柳州的大体情况,见一见当地权贵,埋个伏笔,也就可以了。
姬宴把队伍分成两部分。
大燕关的人由林盛负责,魏智飞负责边军的二百人。
林盛是薛亚轩的男人,读过书,人不错,做事也有章法,是个人才。
他带领大燕关的人对街头商铺进行摸排,以便姬宴等人正确评估大金给柳州造成的损失。
魏智飞负责到东城请人。
他把边军分成两个百人队伍,由王广和李泉灵各负责一队。
为增加震慑力,也为保障大家的安全,俞轻派出九十个石头人,每队三十个,以防止万一。
柳州的消息无疑是闭塞的,他们对武国的变故、俞轻的名头一无所知。
因而,这些石头人只半天就吓垮了所有柳州人。
傍晚时分,柳州权贵悉数到场。
星星楼的大堂十二张桌子,每桌十人,竟没坐下,掌柜的只好又加了两张。
正主没到,大堂里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
“娘的,攒了一辈子一个时辰就没了,天杀的大金,天杀的武国。”
“可不是,那帮畜生连我娘头上的钗鬟都没放过。”
“唉,今年好不容易打点儿新粮,全被大金搜刮走了。”
“我家也是,唉……一帮怂蛋包,早几年干啥去了,现在才来。”
“嘘,算了算了别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确实确实。”
……
大堂最里面,一个身材清癯,穿着玄色锦缎棉袍的精明男子始终不曾发言,他一手端茶杯,一手捏点心,悠悠闲闲地吃得香甜。
他这一桌只坐六个人,全都安安静静,仿佛与其他人置身于两个世界。
“陆大人。”隔壁桌的胖子凑了过来,打着躬问道,“在下斗胆问问,您对武国那边有了解吗,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陆大人是柳州通判,正六品,姓陆名迪,三十九岁,进士出身,原是柳州知州。柳州被大金占领后,他被逼做了贰臣,几年下来,日子过得倒也顺畅。
他摇摇头,“同你一样,毫无了解。”
“唉……也是,这大燕关一封就是几年,除了大金细作,我们又能知道什么呢?”那胖子自觉问了句废话,恹恹地坐了回去。
陆迪笑了笑,正要说句什么,就见星星楼的大门开了,两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人肩并肩走了进来。
二人一个高一个矮,矮的那位肩头上蹲着一只白猫,两只眼睛碧绿明亮,看着有些吓人。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带银制面具的英武男子。
此一行,正是俞轻姬宴诸人。
大堂里陡然安静下来。
姬宴走到柜台前面,站定,目光一扫,朗声说道:“让诸位久等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姬,行三。”
魏智飞上前一步,手压剑柄,大声喝道:“此乃诚王殿下,诸位还不速速见礼?”
柳州的权贵们面面相觑,兀自犹疑着。
“唰!”俞一帆手中的剑出鞘了。
“吱吱嘎嘎……”大堂里立刻响起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
“草民拜见诚王。”一干人哆哆嗦嗦地跪下去。
等他们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姬宴面带笑意地开了口:“诸位倒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陆迪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冷眼看着这位在皇子中最没有存在感的诚王。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以体弱著称,性格怯懦,极少出门。
然而,真人似乎与传言大相径庭。
这般淡定自若、一切皆在掌握的样子,可不是性格怯懦的人能表现出来的。
“诸位请坐。”俞轻道。
大家伙儿看向姬宴,没人敢动。
俞一帆火了,叫道:“怎么着,我妹妹叫你们坐呢,都聋了?”
妹妹,不是男子啊。
且与诚王并驾齐驱,那就是诚王妃了吧。
柳州权贵们赶紧乖乖坐下。
这时,魏智飞在姬宴耳边说了两句,姬宴的视线便落到了陆迪身上。
陆迪立刻起身,大步走过来,重新跪了下去,叩头道:“王爷,罪臣陆迪,原柳州知府,请王爷降罪。”
姬宴亲自把陆迪扶了起来,笑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大人言重了。”
“今儿请大家来,并非问罪,只想通报大家几件事,第一,本王和王妃会把大金从我武国土地上赶出去;第二,本王北上时,武国边军大抵会暂时接管柳州;第三,我能轻而易举地把大金赶出去,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夺回我打下来的江山……”
“哗……”大堂里一下子开了锅。
“天呐。”
“这是谋逆吧!”
“那我等要怎么办,岂不是要受二遍罪?”
“受什么罪啊,要钱没钱,要官没官,除了几座破宅子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
“这倒也是,也是。”
……
“吵什么吵?”俞一帆不耐烦地大喝一声,长剑在一把烛台上一削^
烛台断为两截,上半截落地,发出几声闷响,下半截纹丝不动。
聒噪声戛然而止。
姬宴继续说道:“第四,柳州回归武国后,赋税减免一年,其余暂时不变;第五,柳州一向是我武国的柳州,如果有谁心向大金,可在三日内搬离柳州,随大金一起撤退,本王绝不会挽留,更不会追究,但如果有人留下来了,又无端扰乱民心,格杀勿论。”
最后一点,他说得杀气腾腾。
“去大金?那哪能呢?咱祖祖辈辈生活在柳州呢。”有人立刻表了态。
“就是,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去大金岂不是送死?”
“大金肯定不去,但有件事草民想问问王爷,咱家粮食没了,王爷要是不管,咱一家老小就得饿死了。”
“对对对,家里和粮铺的粮食都被大金搜走了,估计官府的粮仓也空了!”
“王爷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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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林盛查得很细。
金军把东城、西城的权贵和富户, 南城、西城的坊市全部洗劫一遍。
南城北城的老百姓逃过一劫。
在座的各位损失肯定不小,但是不是真的吃不上饭了不好说。
姬宴等他们哭诉完,淡淡地开了口,“本王明日一早就走, 这些事将由陆大人酌情处理。”他看向陆迪, “陆大人, 柳州知府一职仍由你暂代, 你看如何?”
之所以说暂代, 是因为魏少轩和俞在铭很快就来,新官员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陆迪略一沉吟, 问道:“王爷, 草民做了贰臣,只怕……”
“放心,谁杀你我杀他。”俞轻弯起粉唇, 但笑意不达眼底。
权贵们扭头看向她, 又转过去看看姬宴。
姬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多谢王妃。”
陆迪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立刻说道:“既是如此, 下官便勉力一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又道, “王爷, 城里缺粮,下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缺粮不是问题, 俞轻手里有。
但姬宴以为,权贵们大多狡兔三窟,未必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谁还没有几个庄子, 谁又没有几个米仓呢?
哭穷不过是为了不再掏钱献粮,满足边军罢了。
可当真什么都不管,陆迪将很难做。此人有才华,会做事,肯做事,而且为官清廉、不迂腐。
姬宴若想用他,还需多几分诚心才行。
他道:“粮食的事无需担心,王妃有办法。时辰不早了,先让后厨上菜吧。”
……
饭毕,姬宴同陆迪去了府衙。
大金的官员先于金兵撤出柳州,知府衙门空空如也。
陆迪请姬宴等人去花厅详谈。
他事先派人收拾过,墙角的四个火盆烧得极旺,热水也烧得了,待客倒也周全。
姬宴和俞轻坐了主座,俞一帆和魏智扬在两人下首分别落座。
陆迪谨慎地在末座搭了半个屁股,接着进门前的话题说道:“王爷,金兵十数万人,从柳州离开后,极可能分兵三路,果州、逸阳、安城都免不了被洗劫。北方秋收时赶上大雨,庄稼欠收,他们再这么一搞,只怕未来一年都会很难。”
“非但如此,未来几日还会有雨,雪上加霜是一定的,本宫送你两台脱粒机救救急。”俞轻从系统里掏出两台,“咣当”一声放在陆迪面前。
陆迪没有准备,吓得跳了起来,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指着机器,脸色煞白地说道:“这这这……”
“所有的石头人都是我妹妹的兵,陆大人实在不必惊慌。”俞一帆说道。
俞轻瞪了俞一帆一眼,抱歉道:“本宫莽撞了,还请陆大人见谅。”
“娘娘言重了。”陆迪拱了拱手,重新坐了回去,心道,难怪诚王都听诚王妃的,原来如此啊。
他定了定神,再看俞轻,顿觉其人有仙人之姿,的确不同凡响,遂又道:“下官胆小,石头人只敢远远地瞧上一眼,倒也不觉什么,完全没有娘娘‘无中生有’这般来得震撼。”
“娘娘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何愁我武国不强盛啊,下官拜服!”
俞轻也不谦虚,微微一笑:很好,要的就是你的拜服。
接下来,姬宴与陆迪就边军入驻柳州后可能会发生的事细细商讨一番,定好应对的章程,亥时便已经过半了。
大家在后衙安睡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往安城去了。
柳州地形狭长,到安城需要三天。
为走得更快,俞轻给十几辆马车加了几个悬浮阵法和移动阵法。
如此,马轻松了,跑的也快了,生生把时间缩短到了两天。
到安城地界时正好是傍晚,一行人打算在路过的镇子上住一宿,天亮再走。
“客官哪里来呀?”掌柜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流。
江流是南方人,在京城多年,虽能说一口京话,但毕竟与北方人不同。
“怎么?”江路与外人打交道时话很少。
“不怎么,我们家住满了,客官到别的地方看看吧。”掌柜艰难地扯出一副笑脸,瞧着比哭还难看。
小镇不大,只有两家客栈,南面一家满了,这一家也满了?
金军刚过,人心惶惶,可能有那么多旅人吗?
江流是江湖人,知道这里有问题。他看看等在外面的姬宴等人,右手压到了剑柄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住满了吗?”
掌柜年轻,顶多二十出头,见状脸白了,厚厚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赶紧改了口,“没没没有,没住满。”
江流满意地点点头,“识时务就好,多准备热水和吃食,我们有两百多人,只要你伺候得好,一分钱都会不少你的。”
“两、两、两百多人?”掌柜吓了一跳,“小店最多能住五十人。”
江流把剑拔出半截,道:“没地方就给我找地方去。”
“是是是……”掌柜惹不起,跟两个伙计交代一番,披上大氅匆匆去了。
大约一更时分,姬宴一行顺利安置下来。
几人在大堂用了晚饭。
掌柜一边算账,一边一眼一眼地瞪他们。
俞轻无意中看到,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怎么,你对我们有意见?”她问道。
掌柜瞄了瞄另一张桌上的江流,后者已经再次按住了长剑剑柄。
他点头哈腰地说道:“不敢,不敢,那哪能呢?”
俞轻道:“说实话。”
掌柜想了想,又梗了梗脖子,视死如归地说道:“说实话就说实话,你当我不敢怎地?武国边军抢走我家三百两银子,三石米,连柜台上的零碎银子都没放过,要不是老屋还有些存粮,连客栈都开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朝江流吼了最后一句。
“边军?”俞轻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看向姬宴。
姬宴道:“边军还在柳州,或者来安城的路上,不可能来这里抢银抢粮。”
“金军早就过去了,哪儿来的金军!你们也是刚到,你说没抢就没抢吗?”掌柜用袖口擦了把眼泪。
俞轻哂笑一声,看向姬宴,“齐旻先让大军过去,再让人扮成边军抢劫,坏你我的名声。”
姬宴点点头。
武国原就腐败,老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
此番大金如此挑拨,民心定会不稳。
这就是齐旻想要达到的目的。
给他设置障碍。
但那又怎样呢?
十几万大军都被赶走了,他还能怕这点小算计不成?
齐旻不过是出口恶气,不让他姬宴好过罢了。
“要不……我去把他们偷走的东西抢回来?”俞轻凑过来小声问道。
她的脸离姬宴极近,他不但能看到她皮肤上细小的汗毛,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幽香。
姬宴呆了片刻,鼻息也重了些,直到俞轻缩回去才摇头说道:“暂且不必,齐旻脾气暴躁,心胸狭隘,让他得逞些时日,咱能少死几个老百姓。”
魏智飞道:“要不要把人手撒出去,赶在大军前面报个信儿?”
姬宴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道:“不用,各州府都控制在大金手里,我们即便去了也已经晚了。再说了,他们不是细作,深陷重围太过危险,人命比银钱重要。”
魏智飞重重点了点头,“王爷仁义。”
……
安城没有金兵,更没有设防,一行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城。
江流包下城西三间大客栈,安置了所有人。
俞轻派出一百名石头人,与魏智飞等人一起对安城进行梳理。
傍晚时分,林盛回来报告,说:“安城知州四天前撤走,金军两天前匆忙路过城里。昨天傍晚,武国边军的先锋在城里补充了粮草,连夜赶路,去追金军了。”
俞一帆道:“这出戏演得不错。等边军到时,再想补充粮草定会难上加难,即便魏大将军不承认,老百姓也很难相信,反倒要骂边军贪得无厌。”
俞轻拍拍自家哥哥的手臂,劝道:“该吃亏的时候吃一些也没什么,反正拿得回来。”
……
俞轻一行抵达安城时,丁启山等人也赶到了万家村村头——姬宴买的那座宅院外。
“大嫂,我是俊峰啊,快开门。”俊峰是丁启山的字。
钱妈妈收拾完厨房,正打算去东厢休息,闻言停下脚步,自语道:“俊峰是谁?”
她在心里合计一下,谨慎地没有应声,去找沈清了。
“俊峰,丁俊峰?”沈清很惊讶。
丫鬟沉香有些紧张,“他怎会找到这里?奶奶可千万不要搭理他呀。”
沈清挑了挑眉,“放心吧,奶奶我没那么糊涂,当然不会搭理他。”
她看向钱妈妈,“妈妈辛苦了,去休息吧,外面的人不必理会。”
“是。”钱妈妈福了福。
她就是想理会也理会不了——于他们而言,那道门,只能出不能进。
丁启山接连叫了好几声,始终没有任何人回应。
俞在铭等得不耐烦,遂把长随叫过去交代几句。
长随心领神会,走到丁启山身边,喊道:“沈家大表姑奶奶,我家二老爷在此,烦请开个门,我家老爷有话要说。”
沉香在院子里听了个仔细,吓了一跳,赶紧回去禀报道:“奶奶,俞家二老爷也来了。”
沈清冷笑几声,“管他谁来呢!”
沉香道:“对,不管,奴婢再去交代几句。”
院子外面。
丁启山道:“俞大人,我家大嫂精明得很,不用点手段只怕不成。”
俞在铭下了车,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这院子如此邪性,连门都进不去,能用什么手段?”
“这……”丁启山道:“俞大人所言极是,末将狂妄了。”
俞在铭懒得理他,迈着四方步走到雾蒙蒙的大门口,说道:“表侄女,你被困于此,想来不知外面情况如何。魏大将军带领边军已经占领了柳州,正在向安城进发。不论诚王如何,丰安和辽远都是我武国国土,都属于皇上和太子。关于这一点,我作为长辈,希望你好好想想清楚,即便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沈家考虑。”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丁启山的喉结上下移动两下,把要拍的马屁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说道:“俞大人,不如试试火攻?”沈清是他丁家的儿媳妇,她参与谋逆,对丁家影响极大,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
俞在铭道:“可以试试。”
长随和小兵们点燃了火把,几个看热闹的万家村老乡瞧着不是事儿,都跑了。
丁启山道:“往院心扔,高点儿扔。”
几只火把被抡圆了抛出去……
火把们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落下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又争先恐后滚了下来,掉到地上。
西北风吹来,几簇火苗明灭了一下。
俞在铭打了个哆嗦,忽然说道:“诚王大概要打到辽远和大金的边界,我们的时间足够,你明早出发,把她父母带来。”
俞轻谋逆还带着沈清,想来两人关系不错,把她搞到手,于将来的局势大有裨益,这是他亲自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丁启山拱手道:“俞大人英明,末将听令。”
“呵!”院子里传来一声轻笑,“二表叔尽管去找,无论你找谁来,出这个院子算我输。”
丁启山脸上有了一丝喜色,大声说道:“大嫂,你与诚王混在一起,可曾想过我丁家,可曾想过你们沈家?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呐!”
沈清裹了裹披在肩头的斗篷,笑道:“沈家与我何干?你丁家又与我何干?”
“大嫂这是何意,我丁家哪点对不起你?”丁启山怒道。
沈清道:“你说呢?你爹安的什么心,你又安的什么心,真当我不知道吗?至于沈家,在他们不许我和离那一刻,在他们求我为了沈家一忍再忍的时候,我就打心眼里不想姓沈了。”
“所以,丁启山、俞大人,就不要浪费唇舌了好吗?走好,不送。”沈清笑眯眯地转身往回走。
沉香抚掌道:“姑娘,太解气了,早该这样了,好好好,太好了!”
丁启山脸色赤红,骂道:“你血口喷人!”
沉香斥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二爷心里最清楚,你们丁家没一个好东西,有一个算一个。”
丁启山怒不可遏,“你个贱人……”
俞在铭冷冷地打断了他,“丁千户还怕不够丢人吗?”他一甩袖子,快步回去,上了马车。
第50章
辽远比丰安冷多了, 官道两旁的树绿意不在,只余零星的几片红和黄,北风一吹,便有叶子掉下来, 或落在树根旁, 或跟着风走了, 跌跌撞撞, 最后不知烂在了何处。
“唉……”姬宴叹息一声, 把车窗关上了。
俞一帆坐在另一侧车窗旁,闻声回过头, 说道:“这一带丘陵极多, 景色比丰安辽阔壮美,师弟不觉得心旷神怡吗?”
姬宴:“……”
魏智飞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姬宴:“……”
俞一帆拍拍姬宴的肩膀,“师弟, 你我都是习武之人, 当以建功立业为目标, 悲春伤秋那是娘们儿的事儿。”
“噗嗤。”俞轻笑了出来。
“咋, 哥说的不对?”俞一帆笑嘻嘻地问俞轻。他看不惯姬宴总摆出一副酸腐小老头儿模样, 所以借机点点他。
“我哥说得很对。”俞轻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点心递给俞一帆, 又取出一块给姬宴, 最后是魏智飞的, 又道,“悲观之人看什么都悲观,乐观之人看什么都乐观。王爷是前者, 需要哥哥这样的后者带一带,以免陷于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伤人伤己。”
我悲观么?
即便是, 可又有什么好乐观的呢?
姬宴垂下头,自觉这个话题无法沟通。
俞轻又道:“王爷聪慧,看问题透彻。但你要知道,死亡未必是终点,它还可能是个新的起点。如果生命总是一段段的旅程,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开心些呢?”
姬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俞轻,“一段段的旅程?”
俞轻道:“你知道死后到底是怎样的世界吗?”
姬宴摇摇头。
俞轻俏皮地笑了笑,“既然不知,就不能认定死亡是人生的终点。一件事大抵都有两面性,就像这风景,或者壮阔,或者萧瑟,咱往好处想不好吗?”
姬宴若有所思。
魏智飞用肩头撞了撞俞一帆。
俞一帆与他眉来眼去几下,到底拱蹭到俞轻身边,小声耳语道:“妹妹,你真知道死后啥样吗?”
俞轻瞥了眼姬宴,见他闭着眼睛还在思索,便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口型说道:“我不确定。”
她的死生生死有神一般的修真大能参与,并不具有普遍性,不能误导自家哥哥和魏三哥。
“好好活着吧。”她对魏智飞和俞一帆说道。
魏智飞同情地看了姬宴一眼,欣然应道:“当然!”活着的时候就该好好活,要死的时候再想要死的事,何必一直为难自己呢,聪明人办糊涂事!
“世子,进山了。”小五在外面喊了一句。
俞一帆打开车窗,呼啸的北风和萧瑟的山景一起冲了进来,他裹紧衣裳,嘿嘿笑了两声,喊道:“大家小心警戒!”
他话音将落,阿白就从系统里钻了出来,传音道:“有埋伏,大约上千人。”
俞轻坐直了身子,说道:“阿白帮我布阵。”她取出一只金系小镇盘,又朝外面喊道,“前面停车,后面马上向我靠拢,马上立刻。”
阿白刚消失,俞轻便见一群人上了山谷两侧的山顶。
很快,山谷里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姬宴握了握拳头,道:“他们用了滚石!”
魏智飞离车门最近,立刻推门下车,把俞轻的话又喊了一遍。
前面两辆大车停下了,后面十五辆飞快赶了上来。
“轰,轰……”若干块巨大的石头翻滚下来,距离最近、体积最大的一块朝着他们这辆大车砸了下来。
“下车!”俞轻脚下一点,蹿下车,随即转身,一手拎一个,把俞一帆和姬宴扯了下来。
就在这时,阿白回来了,“喵嗷”一声上了俞轻的肩头。
俞轻乖觉,笑道:“干的好,中午给你加鸡腿。”
她话音将落,那块大石蹦跳着到了头顶上,带着巨大的阴影直直地砸了下来。
“快躲啊!”大燕关人和边军们喊破了音。
魏智飞下意识地捂住头,往旁边一跳。
俞轻、姬宴、俞一帆,包括小五,一动不动。
巨石落下来,在空中诡异地弹了弹,然后往山谷左侧滑下去了,最后“咣”的一声砸在一棵老松树上,不动了。
这时,其他落石也到了,纷纷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有的悬在半空,有的滑到山谷两边。
山上的上千名金兵呆若木鸡,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
“哟吼,打不着啊,哈哈哈哈……”大燕关人和边军们得意地大笑起来。
姬宴道:“难怪我们推进得如此顺利,原来齐旻打的是这个主意。”
俞轻点点头,“他们知道刀枪无用,所以干脆用了石块,倒也不笨,只可惜咱们有阿白。”
阿白翘起长长的尾巴,摇了摇。
俞一帆笑道:“晚上也给阿白加鸡腿。”
阿白跳到他肩上,给了他一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
魏智飞仰着头,看悬在半空中的大石头,说道:“没想到,此生还能看到如此景象,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姬宴心思一动,心道,原来这就是乐观,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然不同。
俞轻道:“大家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她拔出长剑,脚下奇诡地进几步错几步,人便走出了阵法,飞快地上了山。
紧接着,阿白也不见了。
金兵如梦初醒,纷纷转身朝两边的山下狂奔。
俞轻坐车而来,体力远比刚刚爬上山头、又遭一番惊吓的金兵好得多,很快追上两个,并轻而易举地制服了。
“娘娘饶命啊!”
“娘娘饶命啊,咱们都是武国人,不是金人。”
两个都是年轻人,吓得面色如土,连连磕头。
俞轻偏着头笑了笑,“不管你是哪儿人,不都是想杀我们吗?你们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们?”
二人自知理亏,只当没有活路了,大哭起来。
俞轻头回知道,原来男人也能哭得这么吵,不由有些无奈,说道:“你们再不闭嘴,我立刻就宰了你们。”
“嗝……嗝……”其中一个勉强闭上了嘴,又没完没了地打起嗝来。
俞轻问道:“其他人呢,都是武国人吗?”
“嗯,都是。”其中一个矮瘦的年轻人说道。
“既然是我武国人,为何要杀武国人。”
“你们一来就抢了我们的粮食,还不如金人呢,我们想留在大金。”
“谁给你们出的主意?又是谁把你们聚到一起的?”
“这……好像是我们镇上的闲汉马三传的话,他也是听城里的大老爷说的,小的也不清楚。”
不管张三还是马三,总归都是大金的毒计。
俞轻懒得跟这些老百姓较劲,说道:“我实话告诉你,粮食不是武国边军抢的,他们距离此地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
那矮瘦的年轻人“哼”了一声,“说得一口大燕关话,不是你们边军的先锋军还能有谁?”
俞轻不再辩解,转身下山。
这时,姬宴已经让魏智飞把所有车辆挪到安全处,阿白撤掉阵盘,巨石方重新落下。
……
自此,大金方面彻底消停下来,一路抢,一路逃,于十月十五日彻底退出辽远。
俞轻等人占领平原关。
平原关,顾名思义,此地是平原。
关外是大金,关内是武国,两国以城墙相隔。
城墙极长,绵延数十里,一直到东西两侧的界山。
俞轻放出五十门火炮和一千名石头人,它们将与城墙一起,坚守武国最北的防线。
站在城墙之上,看落日熔金,晚霞漫天,炊烟四起,姬宴终于感觉到了壮丽和辽阔,仿佛身和心都轻盈了。
“啪!”俞一帆拍了他一掌,“师弟,怎么样?”
姬宴莞尔,“很不错,既辽阔,又壮丽!”
“哈哈哈哈……”俞一帆和魏智飞又是一阵哄笑。
姬宴丝毫不以为意,目光温柔地投向坐在炮台上的俞轻。
俞轻闭着眼,唇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姬宴知道,这是她进入系统时的状态,他也只敢在这个时候放肆地盯着她看——雪白的肌肤,弯弯的柳眉,浓密的睫毛,挺翘的小鼻子,还有那张浅粉色的菱唇,每一处都让他流连忘返。
他很确定,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俞轻的确沉浸在系统之中。
到今天为止,她的游戏之旅已经走完了一半,拯救武国需要攘外和安内,她完成了攘外。
系统除奖励积分、抽奖、阵盘等等以外,还奖励她一款中品飞器。
飞器是船型,能载三百人,日行百里。
也就是说,等她从大金回来,可直接带着大家伙儿回大燕关,回京城了。
等回到京城,夺了这天下,厘清这腐败的吏治,“安内”就完成了。
剩下的时间,她想乘坐飞器四处旅行,探寻一下这片大地有多少珍稀的炼器材料,又有多少珍稀的炼丹材料——这才是一个修真者该干的事,也是她最喜欢干的事。
她打定主意,从系统里退出来,正好对上姬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俞轻有些不自在,她感觉每次对上他的视线,都会生出一种“我心悦你”的错觉。
她脸颊红了,心脏不规则地跳了两下,忙问:“王爷有事?”
姬宴被抓了个正着,慌乱地别开眼,说道:“那里太凉,不宜久坐,王妃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多谢王爷提醒。”俞轻站了起来,说道:“今天晚上我走一趟大金,把咱们丢的东西拿回来,争取后天启程回京。”
“不是先休整两天,再往溪州吗?”姬宴有些惊讶。
这是他们之前商议好的——从平原关往溪州,一方面,他们可避开边军;另一方面,俞轻可对更多的人施加更多的影响,从而增加功德值。
俞轻神秘地笑了笑,“不用去了,先回京比较重要,至于为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京城,皇宫。
广安帝正在和他的朝臣们商议俞轻姬宴拿下平原关之后的事情。
他愁眉苦脸地坐在御案之后,说道:“待他们打到平原关,就该回转了,诸位爱卿对此可有良策?”
“皇上,依臣弟之愚见,礼国公应该有办法。”睿亲王说道。
首辅张宗昌沉吟片刻,道:“老臣附议。”
俞在越怒道:“睿王此话何意,俞轻现在不姓俞,姓姬,我能有什么办法?”姓姬,那就是你皇家的事,少拿我打马虎眼。
俞在越难得明白一回,强硬一回。
睿亲王讪讪一笑,又道:“皇上,俞轻的手段高深莫测,若想逼她就范,只能劳动劳动她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别无他法。”
广安帝犹疑不决,一手撑上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俞在越从大燕关回来时,已经同他如实禀报过了——除了俞一帆,俞轻对俞家人没有任何顾念。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拿俞家全家的性命威胁俞轻也未必能奏效,甚至还可能起相反的效果。
俞在越冷哼一声,嘟囔道:“她要真在意我们,出这主意的头一个跑不了;她若不在意,你便是杀了我全家也没用。”
睿亲王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广安帝知道,凭姬宴夫妇的能力,俞在越的这番话绝非胡言乱语,所以,以俞家人的性命相威胁,只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问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大臣们纷纷垂下头,御书房里鸦雀无声。
广安帝的脸渐渐涨红了,他一拍桌子,骂道:“朕养你们何用,一群废物!”
“来人呐!”他忽然喊了一声。
“老奴在!”何老太监忙不迭地从角落里跑了出来。
广安帝双手拄着御案,缓缓站起身,“一炷香的功夫,如果诸位还想不出可行的对策,朕就抄你们的家。你听见了?”他最后一句是对何老太监说的。
何老太监躬身道:“奴才谨遵圣谕。”
几个大臣不安地动了动,又一起看向俞在越。
张宗昌道:“皇上,礼国公在此,老臣有些话不方便讲。”
就算俞轻姓姬,那也是俞在越的亲女儿,现在当着他的面商讨怎么对付俞轻,万一泄密怎么办?
广安帝如梦初醒,赶紧挥挥手,“既如此,礼国公不参与便是。”
俞在越如释重负,他虽不喜欢俞轻,却也不想亲自谋算自家女儿,赶紧乖乖退了出去。
张宗昌说道:“皇上,老臣以为,要想取之必先予之。”
广安帝没太听懂,“张大人继续说。”
张宗昌道:“诚王谋逆,要的是太子之位。”
广安帝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先稳重姬宴,把人放到自家眼皮子底下,以后再下手,如此就容易多了,可能就是一碗毒酒的事。
这是老成谋国之计啊。
次辅吕茂亮也道:“以太子之位安抚诚王是先手,控制俞家为后手,二者合一更稳妥。”
“唔。”广安帝脸上有了笑意,“此计甚妙。但若想瞒住他们,还需太子配合才行。张大人,你替朕拟一道旨意,给太子安排一个罪名,废其太子之位,由百官推举新太子。”
“朕要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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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飞器有些简陋, 无遮无挡,寒冷的夜风渐渐吹散了俞轻心中的狂喜。
她冷静下来了,问趴在她怀里的阿白,“阿白, 你不觉得游戏进展得太快了吗?我们连飞器都有了, 去哪儿都如同天神驾临, 要不了几个月游戏任务就完成了, 之后怎么办, 我会马上返回微澜界吗,你呢?”
阿白闭着眼, 摇摇尾巴, “主人没说过。”
俞轻摸摸它柔软的白毛,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
回微澜界,固然如愿, 但她舍不得俞一帆和姬宴。
两次穿越, 她都死得突然, 既没有选择, 也没有告别。
这一次, 或者可以不一样?
她应该可以像普通凡人一样, 生儿育女, 生老病死, 百年后再前往微澜界。
自己能和姬宴好好过一辈子吗?
俞轻想起在红石崖时的那个拥抱,被风吹得冰凉的脸上忽然有了热度。
“喵嗷!”阿白从她怀里蹿了出去。
“怎么了?”俞轻也站了起来,走到船舷旁。
夜色浓稠, 从百余丈高的高空往下看,除一道被火把照亮的蜿蜒逶迤的运粮队伍外,其他景物都看不太清。
“原来他们走得这么慢。”俞轻敲了敲船舷, 笑道,“我们去帮他们减减负吧。”
阿白甩了甩尾巴,飞器猛地一沉,极速朝地面坠了下去。
俞轻陡然失重,抱着阿白一屁股跌坐下去。
“顽皮!”她被气笑了,在阿白的尾巴上□□了一把。
“喵喵……”阿白咧着虎嘴得意地笑了。
二人悄无声息地停在半空。
俞轻大致估计了一下,这队穿着武国老百姓便服的金兵足有二、三千人,护卫着四五十辆载货的马车。
十几万金军过境,对辽远进行了大扫荡。
若不是他们追得紧,老百姓的损失会更大。
辽远人只怕要恨死魏少轩的边军了吧。
俞轻挑了挑眉,说道:“阿白,先弄断马车上的铁器,再收马车。”
“喵。”阿白爪子一挥,所有车辆都进了空间。
“卧槽!”赶车的车夫从驾驶的位置上摔了下去,狠狠骂了一句。
“咴咴儿!”拉车的马陡然失去约束,撒着欢儿地跑了。
一个金兵飞快地跑到前面唯一剩下的马车前带着哭腔喊道:“赵参将,粮食没了,粮食全没了,就那么凭空没了啊!”
俞轻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是辆二驾马车,车辙很深,道:“阿白,这辆车车厢里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阿白甩了甩尾巴,系统里便又多了几个大包裹和匣子——里面装的是银锭和首饰,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装画的竹筒。
俞轻调出炼器材料图鉴,上面的图标频繁闪烁,炼器材料正在持续扩展。
她叹了一声,说道:“看来又毁了不少首饰,将来即便想物归原主,也很难了。”
“快看,那是什么?”有金兵抬起头,瞧见了俞轻的飞器。
“射,快射,一定是他偷走了粮食!”赵参将发现堆在车里的包裹莫名消失,气急攻心,挥着刀从车里冲了出来。
“对,射他!”
“射他!”
这一路,这些金兵一兵未折,一仗没打,就这么被百十号人赶了回来,此刻又被夺了战利品,贪欲和辛劳顿时冲昏了头脑,羽箭飞蝗一般地射了上来。
“咄咄咄咄……”飞器底部响了起暴雨打窗棂的声音。
俞轻笑了笑,如果中品灵器能被凡器所伤,就不是灵器了。
她笑着说道:“趁我心情好,还给你们留着些体面,就好好珍惜吧。”
“擦你娘!”赵参将骂道。
他话音将落,就见一个黑影陡然出现,又陡然消失了。与此同时,他的唇上、耳朵根上一凉一疼。
“啊!”他后知后觉地大叫了一声。
俞轻和阿白回到飞器,说道:“人不想杀蚂蚁,并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太容易。”
“你们都有亲人,有爹娘妻子儿女。我今天不杀你们,不是对你们仁慈,而是想对他们仁慈,好自为之吧。”
温热的血流糊了赵参将一脸。
唇上的割伤和地上的耳朵把他从刚刚狂怒中拉了出来。
他冷静了,终于重新想起,他遇到的是个怎样的人,之前听到的传言是怎样的。
“多谢大仙不杀之恩。”他手中的长剑垂了下去,嗫嚅道。
俞轻达到目的,笑着摸摸阿白的背,“走吧,阿白。”
飞器重新飞起来。
阿白道:“杀了他不是更好?”
“一只蝼蚁而已,死与不死无关紧要。”俞轻指了指西方,“我们往西走。”
类似的话主人说过,阿白便也罢了,把飞器一转,往西方去了,又问:“塔州不是在北方吗?”
俞轻道:“金兵带着大量的粮草财物,走不快,我们先找找,路上没有再往塔州。”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内,俞轻又截获了三拨押运钱粮的金兵。
亥时末,她潜进塔州府,把堆积如山的四个府库搬了个一干二净。
与府库一同消失的,还有还在搬运中的粮食。
“娘诶,见鬼了吧。”一个府兵手里一空,又看看四周,什么都没看见,吓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还是跟钱粮一起来的金兵有见识,没好声气地喊道:“武国人把粮食抢走啦,快来人啊!”
坐在账房里,亲自盯着收货的知府、同知、通判等人闻讯跑出来,在几个库房逛一圈,失魂落魄地往后衙去了。
齐旻就在后衙。
几个官员赶到时,他已被亲卫叫了起来,披着裘皮氅衣,脸色铁青地坐在起居室里。
“王爷……”负责通禀的小太监在门外喊了一声。
“让他们滚!”齐旻道。
“是。”小太监如释重负,小声对几只热锅上盘旋的官员说道,“诸位大人,请回吧。”
几位大人不敢违拗,转身就走。
俞轻的飞器就停在房顶上。
她靠在船帮上,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下去一趟,见见这个一度主宰自己生死的人。
“阿白,我们进去吧。”
她话音将落,人便到了起居室,齐旻的面前。
一个暗卫从屋角闪出来,厉声叫道:“有刺客!”
“啪啪啪!”几扇窗被接连撞开,十几个暗卫蹿进来,将俞轻团团围住。
“二殿下,好久不见。”俞轻动了动手里的长剑,长剑锐利,割破齐旻的脖颈,剑刃下出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液体。
齐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的脸白了。
端坐片刻,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抓紧太师椅的扶手,“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俞轻又把剑挪了一下,脖子上的红色液体欢快地流了下来。
她笑道:“二殿下习惯于掌控他人的生命,如今落于我手,感受如何?”
齐旻闭上眼,手在剑刃下面摸一把,拈了拈指尖上粘稠的红色,又放到鼻尖处闻了闻,“还好。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不是你掌控别人,就是别人掌控我,没什么特别的 。”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俞轻。
俞轻身材修长,肤色雪白,一双眼如同两汪幽深的潭水,玄色暗纹斗篷将她从头裹到脚,只有持剑的右手露在外面,纤细凝白,似乎一折就断。
他又道,“我掌控你时开心,被你掌控时痛苦,但那又怎样?不过一死而已,殊途同归,早晚罢了。死于你手,我毫无怨言!”
“真的吗?”俞轻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缓缓挪动长剑,从脖颈到耳根,从耳根到鼻梁,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那张英俊、冷酷的脸开始变得惨不忍睹。
“别怕,我不想杀你,但想让你尝尝毁容之苦。听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惩罚方式,越是美人,你就越要这样对待,的确很有意思。”
“是么。”齐旻痛苦地咬了咬牙,颤巍巍说道,“你也是美人,我很遗憾,没能让你尝尝这般滋味。”
俞轻轻笑一声,剑尖从越过鼻尖,划过左眼角,最后在额角停了下来。
“可惜,这辈子你没这个机会了。”她的剑又回到了齐旻的脖子上,略一用力。
齐旻吓得大叫一声,清寒的北风中顿时有了一股热乎乎的尿骚气。
所有暗卫都在这一瞬间别过了头。
俞轻又是一笑,说道:“好好记着这一刻吧。留你一命,替我转告你父亲:我之所以不灭大金,只是因为我没兴趣,而并非不能,记住了吗?”
她用剑尖挑起齐旻的下巴。
“记住了。”齐旻艰涩地说道。
这个一向高高在上、性情残暴的二殿下,总算低下了高贵的头,如同丧家犬一般被俞轻玩弄于鼓掌之中。
然而,俞轻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也无应该有的释然。
只是收剑,走人。
起居室的窗被关了起来,暗卫们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领头的小太监看看齐旻的周围,发现没有刀剑,这才哆哆嗦嗦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二殿下,灶房里还有热水,洗洗澡,暖和暖和吧。”
齐旻垂着头,一动不动。
小太监不敢再劝,乖乖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齐旻忽然长身而起,一脚踹开身边的高几,随后拎起梨花木的太师椅,猛得掼在地上,“咔嚓!”太师椅四分五裂。
……
他红着眼,一言不发地砸了起居室里的所有家具,直到力竭,才去了净房,沉到滚烫的洗澡水里。
俞轻四更末回到平原关。
进入客栈时,姬宴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姬宴很快就迎了出来,“都还顺利吗?”
俞轻点点头,“很顺利,带回来一大部分。”
二人边说边一起进了正堂。
俞轻解下斗篷,正要拿到椅子上,就见姬宴顺手接过去,递给了小圆子。
俞轻愣了下。
姬宴敏感地注意到了,耳朵尖红了,解释道:“你辛苦了,大金冷,先喝口热水。”
他亲自从炉子上提上热水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高几上,又问:“见到齐旻了?”
俞轻见他做得自然随意,便也不再矜持,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见到了。”
姬宴的桃花眼里有了兴味,“他怎么样,有没有吓坏了?”
俞轻已经笑了一路,现在想起还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姬宴道:“怎么了,很好笑吗?”他不自觉抚了抚头发,又抠抠眼角,头发整齐,眼角还有水泽——他刚刚洗过,完全没有异样。
“哈哈哈……”俞轻干脆大笑起来,“王爷放心,不是你好笑,是齐旻好笑,哈哈……那个弱鸡吓尿了,哈哈哈……”
姬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俞轻在他面前笑得如此畅快呢,只是……弱鸡?吓尿了?
他:“……”
俞轻后知后觉地发现姬宴脸色好像不太好看,赶紧补充道:“齐旻才是弱鸡,王爷不弱,一点儿都不弱。”
姬宴:“……比起王妃,我还真是挺弱的。”他眼巴巴地看着俞轻,“王妃会嫌弃我吗?”
“不嫌弃,王爷……”俞轻顿住了,她忽然意识到,姬宴问的或者不是表面意思。
“王爷不嫌弃我了吗,记得你当时说过,一旦大燕关事了,你会想办法送我离开。”
“呃,咳咳。”姬宴尴尬地咳了两声,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俞轻的手上,“那时候年少无知,让王妃见笑了。承蒙王妃不弃,我很高兴。”
他把右手放到高几上,乌龟似的爬了两下,最后又像老鼠一样蹿过来,大着胆子抓住俞轻的手。
俞轻本想喝水,但手背忽然被覆盖住了,冰凉,还带着湿漉漉的汗意。
她惊讶地看着姬宴。
红润飞速爬上他的苍白的脸颊,汇聚成两个鲜艳艳的红疙瘩。烛火摇曳着,灼灼地映在他的桃花眼里,如同江边的点点渔火。
褪去了冷静和谋算,他羞涩得像个孩子。
俞轻觉得自己不该过于尖刻了,但又不知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__她的确有了一把年纪,可无论在智商还是在谋算人心上都远远比不上姬宴。
行吧。
反正也成亲了,摸摸小手也是应该的吧。
她把左手覆了上去,“王爷身子弱,手也凉,我给王爷暖暖。”
姬宴:“……”又来了,那是紧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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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十月十七, 魏少轩召集副将参将就粮草问题进行第十次商讨!。
“大将军,三成士兵染上了风寒。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很快就会有伤亡了。”
“别说士兵,老张也倒下了。娘的, 北上数百里, 一个金兵没碰着, 自己把自己冻死了, 笑话儿!”
“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不行就抢吧,反正老百姓也说咱抢他们的, 索性再抢他娘的一回。”
“就是, 他们吃饱穿暖乘轿子,咱们吃苦受累活受罪,凭啥!”
“凭啥?凭人家是皇亲国戚呗。”
“抢老百姓这事儿咱就甭想了, 一旦乱了民心, 搞不好要杀头的。”
……
主帐里吵成一团。
魏少轩眉头拧成“川”字, 坐在主位, 一言不发。
他领兵二十年, 从未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一方面受俞在铭和监军张咏的指手画脚, 另一方面还要受这些副将参将的挤兑。
如今借俞轻姬宴的光, 夺回丰安和辽远,却还要受老百姓的气。
——大金挖的坑很有用,边军到哪儿都不受欢迎, 不但粮征不上来,便是棉花也买不到,大街小巷的店铺全都关闭, 万人空巷。
辽远比大燕关冷多了,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在瑟瑟发抖。
俞在铭仰仗边军接管各城镇,安插自己的人手,却对边军的困难视而不见。
尤其是张咏,他在兵部时就知道边军粮草不足,棉衣缺口大,但一直对此闭口不言,把所有困难一股脑地丢给了魏少轩。
关于这一点,魏少轩和魏智扬分析过。
张咏胆小,未必存心作梗,可能有两个原因,首先是朝廷不给拿或拿不出粮草;其次是广安帝怕养肥边军后,便宜了诚王夫妇。
所以,他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好了。”魏少轩沉着脸,目光在一干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士兵太可怜,打劫老百姓?看似义正言辞,实则不安好心!
他们不过是怕激起兵变,所以逼着他挤兑朝廷,让朝廷出钱出粮罢了。
打的一手好算盘!
主帐里安静下来。
副将刘胜说道:“大将军有什么法子渡过难关吗?”姬宴俞轻一走,他就从京城跑了回来,想趁此机会在丰安和辽远多得些好处,捞些军功。
“咳咳……”魏少轩清清嗓子,借机把火气压了压,说道:“我的意思是,先查查金军没抢哪些地方,看看能不能买一些,借一些。”
金军没抢到的地方,边军的名声好一些,办事也容易。
刘胜笑眯眯地拍了个马匹,“好主意,大将军高明!”
房仲威也点了点头,“末将马上让人去办。”
辽远大部分地方受灾,买粮食又能卖多少,杯水车薪!
魏少轩很清楚,他这个主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摆摆手,“高明谈不上,死马当活马医而已,诸位还有别的办法吗?”
参将们闭紧嘴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如锯嘴的葫芦。
到真格的时候,又都没能耐了。
魏少轩端起茶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就散了吧。”
众参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魏少轩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魏智扬给他续上茶水,劝道:“气大伤身,父亲息怒。”
魏少轩怒道:“打仗不行,谋略不行,贪财第一,都他娘的什么东西!”
“唉……”魏智扬轻叹一声,这话已是老生常谈了,他转了话题,“明天就到平原关了,不知三哥怎么样了。”
“哦,哦,哦……哇,哈哈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聒噪声。
魏智扬不知发生了什么,凝神听了听,发现是士兵们的欢呼声,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往心里去——士兵们苦中作乐,偶尔出点格也无可厚非。
魏少轩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平息片刻,说道:“他们该往回返了吧。不知他们走哪条线,会不会碰……”
“报,李千户求见大将军。”外面警戒的亲卫忽然喊了一声。
李卫国是魏少轩的家将。
魏少轩停下话头,“进来。”
李卫国兴冲冲地跑进来,“报大将军,有药啦,有粮食啦,也有棉衣啦!”
“哦?”魏少轩站了起来,“有多少,谁给的?”
李卫国缩了缩脖子,情绪也低了几分,小声道:“禀大将军,是诚王和诚王妃。”
“什么?”魏少轩惊讶极了。
李卫国点点头,“就是他们,从天而降,诚王妃一挥手,粮食和棉花就都有了。”
魏少轩和魏智扬对视一眼。
这何止高人啊,简直神仙,幸好他们家去了一个魏智飞。
“魏大将军别来无恙!”一个年轻且熟悉的声音在主帐之外响了起来。
魏少轩头皮一麻,双脚却麻利地朝门口去了,“王爷爱民如子,末将替边军感谢王爷,多谢多谢。”
“魏大将军言重了,此事不必谢我。所有事情都是王妃操持,本王不过是露个脸,出面交际交际罢了。”门帘掀了起来,姬宴负着手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席玄色裘皮氅衣,腰间悬挂着宝剑,足登一双鹿皮翻毛长靴。
人依然很瘦,但身形挺拔了,眉宇舒展,目光锐利,举止从容,完全褪去了之前的郁郁之色,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魏少轩知道,姬宴褪去伪装,锋芒毕露地出现在这里,大抵是想要他的态度了。
“王爷快请进,王妃何在,一向可好?”他问道。
“王妃在半空中等我,我们都很好。”这个“们”包括了魏智飞,姬宴笑意盈盈,“稍后就回京,本王来与大将军聊聊,大将军有什么口信要带么?”
魏智扬道:“吾儿刚刚归家,不敢烦劳王爷。王爷请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魏智扬端上热茶,随即一拱手,退了出去,在门口亲自站岗。
魏少轩有些忐忑,试探着说道:“朝廷以谋逆罪通缉王爷,王爷此来有些冒险。”
姬宴道:“有王妃在,本王来去自由,魏大将军尽管放心。”
魏少轩捋了捋短须,心道,你自由,我却要倒霉了,这叫什么事啊。
“那就好,那就好。”他心里憋屈,面色不变,笑着又道,“王爷要回京城,想来路已经铺好了吧。”
姬宴用茶杯盖扫扫浮在上面的茶叶,却不急着喝,又放下了,“那是自然,本王立下如此大功,一个太子之位想来是少不了的。”
魏少轩先是愣了下,随即想到,诚王妃有如此手段,皇上若想改变被动局面,只能想办法安抚,以后再徐徐图之。
那么,暂且废掉姬易,扶诚王上位,的确在情理之中。
“末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他不得不干巴巴地说了句场面话。
姬宴微微一笑,“等本王登基时再接受魏大将军的恭贺也不迟。”
说完,他站起身,“王妃日行一善,本王顺便一探,这就告辞了。”
魏少轩知道,自己不表态只怕不成了。
他攥了攥拳头,压低声音道:“王爷多保重,听说王妃的表姐还在万家村,俞大人前些日子拜访过了。”
这句话便是投名状了,示意俞轻接人时可能遇到埋伏
姬宴了然,抱了抱拳,“承蒙魏大将军照顾。”
“不敢当不敢当。”魏少轩还礼,“王爷言重。末将京里有家小,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就留在这边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这句话是魏少轩的承诺,相当于:你若成事,边军就是你的。
“魏大将军保重自己,就是对本王最大的支持。”姬宴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朝江流等人点了点头,“这些武器,大将军可留着傍身。”
江流等护卫把手中的刀剑放于书案之上。
魏少轩知道,这必定是那些削铁如泥的利器了,态度又恭敬了几分,“多谢王爷,请王爷放心,末将不打无准备之仗。”
“那就好,魏大将军留步吧。”姬宴挑了挑眉,施施然出了门。
他不怕魏少轩不配合,之所以亲自来一趟,一是为了给魏智飞一个面子,二是对魏少轩表示重视,此乃用人之道。
飞船降下,又重新升起来。
魏智飞从隐蔽处钻出来,急吼吼问道:“王爷,我父亲怎么说?”
姬宴同俞轻一起,朝飞器下的士兵招招手,“放心,令严不是愚忠之人。”
愚忠虽然蠢,但也有忠的意思。帝王们固然怕臣子太蠢,但更怕臣子不忠。
魏智飞想了想,解释道:“参将们在边关作威作福,抱团排外。父亲虽是大将军,奈何兵不好带,早受够了闲气。”
他说得很直白,就是想告诉姬宴,他们父子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不要因此将他们打入“贰臣”之列。
姬宴拍拍他的肩膀,“魏三哥想多了,凡事只要遵从良心、问心无愧就好。”
俞一帆也道:“魏三哥忒多心,要论那个,我们还都是反贼呢。”
俞轻点点头。
魏智飞终于释然。
俞轻挠挠绕在脖子上的虎尾巴,“阿白走吧,咱们先出大营,给他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歇歇脚。”
阿白尾巴一扬,飞器飞快地向大营外飞去。
“拜谢娘娘!”
“恭送娘娘!”
大营里的士兵纷纷拜倒,喊声震天。
……
俞在铭住在城里,很快就收到了姬宴等人造访边军、并带来大批粮草的消息。
他立刻找来张咏,说道:“姬宴可能要回京了,我也马上启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张咏思忖片刻,道:“地方府衙的事俞大人尽管放心,但魏少轩那边……”
俞在铭道:“魏家人都在京城,他不敢。况且,有刘胜和其他参将掣肘,他翻不起浪花来。”
张咏苦笑,“未必,俞轻此番给了边军粮草,可谓解了燃眉之急,只怕在边军中的声望又要涨上一涨了,魏少轩若站诚王,拿下边军不过是振臂一呼的事。”
俞在铭放下毛笔,脸色又冷凝了几分,他一心回京,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不然……杀了他?
由刘胜取代魏少轩的位置,虽然难以服众,但至少可以把边军拢在手里。
退一步,就算刘胜不行,房仲威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迅速酝酿了一个计划,并与张咏耳语了一番。
张咏闻言面色微变,思虑良久,说道:“妹夫,魏少轩说魏智飞回京养病,但咱们的人始终没找到人。一旦他投靠了姬宴,杀死魏少轩就成了悬在你我头顶的铡刀啊。”
俞在铭道:“大舅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搏一把,咱们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富贵险中求!
张咏咬了咬牙,“好,那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高考,祝同学们高考必胜!
第53章
俞在铭派长随去找刘胜, 请他来城里一趟。
二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没等到人,却等来了刘胜被杀的消息。
俞在铭心脏狂跳,勉强问道:“见着尸体了?”
长随道:“老爷, 魏大将军和参将们都在, 刘副将确实死了, 诚王妃杀的。魏大将军说诚王妃走时留了话, 她说‘别动歪脑筋, 否则千军万马中也一样取你的脑袋’。”
俞在铭脸又一白,扭头看了张咏一眼。
张咏捂着心脏, 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俞在铭打发了长随, 问道:“难道她知道咱们的打算?”
张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不好说。”
俞在铭喝了口热茶, 起来绕书案走几圈, 平复了心绪, 再坐下时就有了思路, 道:“咱们不能自己吓自己, 刘胜之前暗杀过姬宴, 他们能猜到这一点并不算难。”
张咏也冷静下来了, “确实, 他们既然敢大喇喇地去找魏少轩,当然也会预料到魏少轩可能遇到的麻烦。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俞大人还回京城吗?”
俞在铭摇摇头, “再等一等。”以免路上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
张咏松了口气,“京城有皇后和太子,问题不大。”
“哈!”俞在铭哂笑一声。
他可不这样认为, 广安帝就是个软骨头,不然也不会被大金欺成这样。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声,“现在就看万家村的埋伏能不能起作用了。”
张咏没说话,俞轻姬宴带着不到三百人就把大金赶出了武国,百八十人的埋伏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
俞轻呈“之”字型返京。
丰安、辽远两省作物欠收,又被大金抢掠,俞轻把一部分给边军,剩下的留给各州县赈灾。
既救老百姓,又增功德值。
如此,功德值再暴涨一回,她的神识突破四阶就指日可待了。
然而,“图快”未必是好事。
俞轻有些担心——根基不牢,将来渡劫闯关时遇到的阻碍会加大。
她为此忐忑了两三天,吃饭都不香了。
十月二十日,一行人发完赈灾粮,宿在定州府的福来客栈。
晚饭后,俞轻查看系统,发现神识已经突破四阶,不由有些心烦,遂带上阿白,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
一到大堂,客栈的胖掌柜就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问道:“娘娘要去夜市转转吗?”
“有夜市?”俞轻有些惊喜。
“有夜市!”有人在她身后答到。
“王爷。”俞轻停下脚步等姬宴,“你这是……”
“我陪你出去走走。”姬宴朝掌柜点点头,路过俞轻时用指尖勾住了她的袖子,“走吧。”
俞轻感觉到袖子上传来的力量,心里像被猫挠了一下,痒痒的,想姬宴再挠狠一点,人家却不动了。
上次不是牵过手了吗,啧……这么腼腆,还能不能做夫妻了!
夜市很近,出客栈大门就是。
天已经黑了,街上点了气死风灯,红彤彤的一长串,还算亮堂。
虽是冬季,且遭过劫掠,但老百姓的生意没耽搁,烧饼,糖炒栗子,灶糖,小馄饨,窖藏的苹果和冻梨,还有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的……
老百姓从一条条胡同里钻出来,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逛起来,一派热闹祥和。
平凡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俞轻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心里烦恼和旖旎被西北风吹散了。
她带上兜帽,反客为主,扯着姬宴的袖子笑眯眯地往前走,“晚饭没吃饱,我们尝尝馄饨吧。”
“好。”姬宴赶上一步,到底捏上了俞轻的指尖,然后在糖炒栗子摊前住了脚,道:“我们买些栗子,大家路上吃。”
这还差不多!
“好。”俞轻抿嘴一笑,把他的手扯到自己的袖子里,对卖栗子的娘子说道:“这里的栗子我都要了,炒熟送到福来客栈。”
“诶,好嘞!”栗子娘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马上就炒,马上就好。”
栗子娘子的夫君狐疑地看了看姬宴。
“您是……”他白天在衙门做衙役好像见过姬宴。
姬宴也见过他,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大叔莫声张。”
“诶,好好好,草民都听王爷的。”板栗大叔连连打躬,高高兴兴地翻炒栗子去了。
“走走走,我们去吃馄饨。”俞轻松开姬宴,从袖子里取出两块碎银放在摊子上。
姬宴指尖一凉,心里涌起一些小失望,目光盯住俞轻的手,想找个机会再牵起来。
“低头。”俞轻道。
“啊?”姬宴没明白她的意思。
俞轻踮着脚尖扯住他斗篷的兜帽,“低头。”
“哦。”姬宴乖乖应一声,膝盖略略一弯,整个人都矮了下来。
二人脸对脸,间隔不足半尺。
四目相对,宛若磁石,竟然谁都没能挣脱。
这一刻,喧闹的夜市消失了,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喵嗷!”阿白煞风景地叫了一声。
俞轻恍然,扯着姬宴的兜帽盖到他的头上,笑道:“好了。”
姬宴突然有了勇气,把俞轻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示威似的对阿白说道:“这是我的妻,牵手天经地义。”
阿白的尾巴盘在俞轻脖子上,尾巴尖示威似的在俞轻下巴上扫了扫。
姬宴:“……”这个他好像暂时做不到。
俞轻摸摸阿白的背,“好啦,你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回去给你烤鸡。”
“老子就是个孩子。”阿白得意得看了眼姬宴,尾巴尖抖了抖,没影了。
姬宴心道,你也就吃吃鸡了,还能怎地?
他的目光在俞轻饱满红润的唇上一扫而过,五指扣住俞轻的,笑着问道:“王妃心情好些了吗?”
俞轻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二人到了馄饨摊前,姬宴拉开凳子,先让俞轻坐了,他才在她身边坐下。
“你平时都用一满碗饭,这两日只用半碗,菜也只吃几口,而且话明显少了。遇到什么事了,我不能帮忙吗?”
俞轻想了想,说道:“一些小事,你帮不上忙。”她实话实说。
姬宴偏着头看着她,笑道:“小事,我还帮不上忙,游戏系统的事吗?”
“客官要几碗馄饨。”老板娘过来打了岔。
姬宴道:“两碗,一碗多放香菜少放葱,一碗不放香菜不放葱。”
俞轻挑了挑眉,她爱吃香菜,不爱吃葱,但也不是完全不吃,没想到姬宴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好嘞!”
卖馄饨的也是夫妻档,老板娘这边问了,老板那边应和一声,“当当当”地剁了几根干香菜,扔在一只大海碗里。
俞轻瞧着有趣,笑道:“老百姓的日子才是日子呢。”
姬宴道:“如果没有兵荒马乱,确实如此。”
“所以,我们就要给老百姓没有兵荒马乱的日子。”俞轻凑过来,在他耳边说道。
姬宴眨了眨桃花眼,“我没你那么大的志向,不想操那么多人的心,只想给你一个没有兵荒马乱的日子。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全力支持你,这样……可好?”
俞轻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推着姬宴走到这个地步,他依然没多少野心。
“怎么,嫌弃我了?”姬宴有些不安。
俞轻摇摇头,“也好,那你就替我做个好皇帝吧。”毕竟她忙,没时间打理朝政。
“那也好。”姬宴痛痛快快开开心心地应了,只要俞轻不嫌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两碗馄饨,一碗有香菜少葱,一碗没香菜没葱。”老板娘把两碗放在二人面前。
馄饨是鸡汤做的,闻着就香。
黄澄澄的汤水,白生生的大馅儿馄饨,绿莹莹的葱和香菜,看着就有食欲。
二人头碰头地吃了起来。
……
赈灾粮由俞轻交给武国本地官员发放,并由本地士绅族老一起监督。
操作起来不难,每天可走一到两个州县,十天后就到了万家村。
有阿白在,俞在铭安排的伏兵被不血刃地解决了。
俞轻收起阵盘,进了院子。
“娘娘!”沈清、湖绿、樱草等人从屋子跑出来,把俞轻团团围住。
她们在院子里憋了一个月,乍然出来,感慨万千,情绪都有些激动。
沈清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俞轻有些歉疚,拉着沈清的手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委屈表姐了。”
沈清摇摇头,“不委屈,表姐不委屈,就是担心你们。家里有吃有喝,我和丫头妈妈们天天玩马吊,别提多惬意了,倒是你们,瘦了也黑了。”她擦干眼泪的泪,回握俞轻,“怎么样,大金赶出去了吗?”
“当然赶回老家去了。”俞一帆说道,“我们是来接表姐进京的。”
“我们要进京?”沈清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姬宴。
姬宴颔首。
湖绿喜道:“王爷做了太子,娘娘就是太子妃,确实该回京了。”
沈清疑惑地看看俞轻,又看看姬宴,意思是——这时候进京不是找死吗?
俞轻道:“表姐不用怕,有阿白在,什么龙潭虎穴咱们都能闯得。”
沈清迟疑片刻,到底点点头,“也是,大金都被赶走了,一群窝囊废又能把咱们怎样?”
魏智飞道:“丁大奶奶这话说得豪气。”
沈清尴尬地笑了笑,“魏少将军,我姓沈,跟丁家没关系了。走走走,都进屋,暖和暖和。”
魏智飞一愣。
俞轻问道:“丁家来人了,劝表姐回家,表姐不肯,所以就把表姐休了是吗?”
沈清道:“非但如此,沈家还收走了我的嫁妆,把我除族了。表妹,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你收留我可好?”
她穿着姜黄色长袄,搭配靛蓝色襦裙,发饰精致,妆容恬淡,说起这些坦荡自然,完全不见凄惶和局促,可见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的沮丧和不满。
“呵呵……”俞轻畅快地笑了起来,“那是一定。收拾行李吧,我们今晚宿在隐州,大吃一顿,以庆祝表姐恢复自由。”
……
俞轻收了家里的所有物品,让阿白把飞器降下来,落在院门口。
一行人出院子时,林盛打开了船舷上的小门。
沈清踏上去,好奇地左顾右看着。
中下品飞器,炼材是好的,做工和设计并不十分考究,不但没有生活用品,连个防御阵都没有。
按照俞轻的标准,其优点只有快和安全两点,既不美观,也不舒适。
尽管如此,飞器在凡人眼里,这已经是玄而又玄了。
“这不是船吗,船怎么能飞呢。”沈清摸摸光滑的莹白色船舷,四下张望,“翅膀在哪儿?”
俞轻道:“没有翅膀,但速度不慢,飞起来时风会比较大,那边放了垫子,表姐若是害怕,坐下去就看不见了。”
沈清扬了扬下巴,“表姐不怕,表姐还想看看是怎样飞起来的呢。”
魏智飞哈哈一笑,道:“沈姑娘想多了,我坐了这么些天,至今不明白飞器为何能飞起来,是何道理。”
阿白“喵嗷”一声,从船舷上跃起来,落在俞轻怀里。
俞轻挠挠它的下巴,笑道:“大家都上来了,出发吧。”
阿白眼里闪过一丝奸诈之色。
飞船平稳上升。
沈清扒在船舷上,新奇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
沉香、湖绿等丫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大约三丈高时,飞器陡然下沉。
“啊!”沈清花容失色,大叫一声。
“哈哈哈……”俞一帆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臭阿白,不要闹了。”俞轻生气了,在阿白屁股上来了一记铁砂掌。
阿白不以为意,几个女孩子的惨叫愉悦了它,又扭了扭屁股,飞船上下颠簸起来。
魏智飞踉跄地走到沈清身后,柔声安慰道:“沈姑娘没事吧,神兽大人爱开玩笑,不会真的掉下去的。”
沈清牢牢抓住船舷,勉强笑道:“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了,高考的小仙女们解放了吧哈哈哈,祝考上心仪的大学哟!
感谢在2020-07-07 19:36:07~2020-07-08 19:1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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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俞轻把林盛等大燕关军户送到关里, 再去隐州。在隐州的庄子休整了两天,十一月初一启程返回京城。
这天阴天,晴雨表显示有大雪。
俞轻本想避一避,俞一帆却想试试大风雪中飞行的滋味。
姬宴也同意了, 理由是进城时会更方便一些——乘飞器进京, 不受城门门禁限制。他们早点走, 晚点到, 不会引起围观, 更不会提前暴露行踪。
行吧,谁让这些家伙没见过世面呢?
俞轻只好让小五小圆子他们去城里买了不少油布, 连夜缝好——飞器是高阶材料, 变异风属性,如果没有风属性阵盘,以俞轻的能力无法在上面布阵。
卯时正, 一行人吃完早饭, 陆续上了飞器。
待起飞时, 天空中果然下起了雪, 先是扑簌簌的雪粒子, 半个时辰后大了起来。
大片的雪花绵绵密密地落下来, 置身其中, 无处可逃。
飞器被西北风裹挟着前行, 颠簸得如同大海里飘来荡去的一叶扁舟。
人瞬间变得渺小了。
凡尘俗事在这一刻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仰着头,望着天, 默默感受大自然施与的无穷威力。
不知过了多久,俞一帆打破沉默,认真地看着俞轻, “妹妹,修真者很了不起。”
姬宴深以为然,“敢跟天地斗,确实不凡。”
俞轻早就习惯了,没那么多感慨,看看瑟瑟发抖的姑娘们,说道:“大家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把油布盖上,喜欢风雪的到船尾继续看。”
“是!”魏智飞早就等着这一声了,一跃而起,组织边军把飞器上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风大,飞器顺风而行,走的比平时快几分,一更过半时,他们在京城西城的一座四进院子落了下来。
这是姬宴的一处私宅,平时只有几个下人守着。
慕容等人前天返回京城,正等在此处。
所有住人的屋子都烧了火,亦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到处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吃饭、洗漱、睡觉,一夜就过去了。
早饭在主院用。
肉包子、粳米粥、葱花饼、馄饨、牛奶……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子。
姬宴第一个到的,拍拍身边的椅子,“这边坐。”
俞轻依言坐下,笑道:“昨晚上还没什么感觉,看到这一桌子吃食,才觉得自己真的回京城了。”
“家里有厨子,就多备了一些。”姬宴从小圆子手里接过一碗馄饨,“馅儿里放了虾仁,王妃要不要尝尝?”这是他特地嘱咐的,俞轻就爱吃这一口。
“当然要。”俞轻喜滋滋地接了过来。
俞一帆也来了,吩咐小圆子,“我也爱吃馄饨,多放点香菜。”
说着,他抓起个大包子,咬一口,草草咀嚼三两下就咽了下去,问道:“王爷几时去宫里。”
姬宴跟刚进门的魏智飞和沈清打了个招呼,回道:“用完早饭就去。”
沈清挨着俞轻坐下,提醒道:“娘娘不怕明枪暗箭,但一定要防着毒药算计。”
姬宴笑道:“表姐放心,我省得。”
他实在太了解广安帝和俞皇后,乃至于一听说自己被立为太子,就知道广安帝打的什么算盘。
但不管怎样,宫里必须走一趟。
毕竟,能名正言顺地做皇帝,肯定比谋逆之后,再费心梳理人心更便捷。
坤宁宫。
俞皇后捏着调羹,在一碗用茶包熬过的热牛奶里搅来搅去。调羹碰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极吵。
俞依依心里烦躁,喝半碗牛奶便放下了,站起身,说道:“姑姑,您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俞皇后顿了顿,说道:“不急,姑姑有话要交代你。”
俞依依心里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姑姑先吃,依依等着。”
俞皇后扔下调羹,道:“算了,没胃口,不吃了。”她朝宫女摆摆手,“都撤了,再沏两杯茶来。”
饭菜撤下去了,茶也端了上来。
俞依依垂着头,心神不宁地把玩着青花瓷杯,静候俞皇后的下文。
俞皇后抬手整了整鬓发,尾指上的护甲翘得高高的,这是她要开口的前兆。
她说:“依依,你姐姐可能快回来了。”
俞依依瞪大了一双杏眼,“姑姑,他们真敢回来吗?”
“敢!”俞皇后肯定地点点头,道:“大金都赶出去了,又岂会在乎你皇姑父?所以,我们必须谋算谋算了。”
俞依依心尖有些发颤,“姑姑想让我做什么”这句话在嘴里含了许久,却这么都吐不出来。
她只是一介女流,就算略有才名,也不想参与到残酷的大位之争中。
俞皇后叹了一声,“依依啊,这件事还得应承在你祖母身上,她是俞轻唯一假以辞色的人。”
俞依依不明白,既然祖母能做到,姑姑为何不下一道懿旨呢?
“你祖母前些日子说过,无论你还是俞轻,谁做皇后都能让俞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让本宫不必过于执着。”俞皇后眼里有了怨怼。
俞依依讶然,“祖母竟然是这样说的。”
俞皇后哂笑一声,道:“处在你祖母的位置,这个想法无可厚非,依依你怎么想?如果你也认同你祖母,本宫就不留你了。”
俞依依有些无措,她固然想做皇后,但也惧怕与俞轻对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凭什么跟俞轻那样的人抢夺太子之位?
俞皇后见她始终不言,脸上渐渐有了不耐,说道:“你要明白,皇上封姬宴不过权宜之计,太子之位还是你表哥的。俞轻是我武国心腹大患,必须除去。依依,姑姑像照顾亲女儿似的照顾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该替姑姑替你自己做件事了?”
俞依依不安地动了动,目光与俞皇后凌厉的视线一对,又惊慌失措地避了过去。
俞皇后有些失望,“也罢,姑姑不逼你,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
俞依依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遂说道:“姑姑,不是依依不帮忙,只是想不出怎么帮,姐姐不喜欢依依,大多时候都是百般防备,姑姑让依依出面,只怕适得其反。”
俞皇后道:“不需要你出面。”
她把两只寸许长的小瓷瓶放在矮几上,“这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只要在俞轻去你祖母那时,想办法把毒下在她的饮食里。”
俞依依吓了一跳,“姑姑,要是误伤别人怎么办?”比如祖母。
俞皇后伸出手,摘掉一只指甲套,看了看染得红润的指甲,道:“那有什么,人总有一死。”
俞依依:“……”
俞依依到底带着毒药瓶子回俞家了。
在马车上,月牙担忧地说道:“姑娘,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俞依依靠在车厢壁上,冷笑着道:“不过如此,亏我一片痴心,把她当亲生母亲一般。”
俞轻死不足惜,但俞老夫人若死于她手,一定为世人所不容,届时别说皇后,只怕人都做不得了。
月牙见她明白,松了口气,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办?”
俞依依摇摇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要嫁给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现在太子变成齐王,如果她不帮忙杀死俞轻,那么她可能连齐王妃都不是了。
“这件事我要与父亲商议商议再说,现在不急着做决定。”她说道。
她母亲张氏为娘家考虑,拒绝了俞皇后提议的在俞家毒杀俞轻这件事。
俞皇后不知俞在铭在哪里,何时回来,所以才把这件事压给她。
“二老爷要是一直不回来怎么办?”月牙道。
“如果姬宴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的……”说到这里,俞依依顿住了。
如果父亲回来,与俞轻姬宴正面对上,赢了好说,失败怎么办?
俞依依的心慌了。
……
俞依依刚走,姬易就来了,“母后,依依怎么说?”
俞皇后道:“依依那丫头虽然带着毒药走了,但心里是不情愿的。”
姬易想了想,说道:“俞轻是她亲姐,表妹没办法情愿,母后就不要太苛责了。我从父皇那里来,父皇说这件事他会想办法,让咱们不要着急。”
俞皇后替姬易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苦笑道:“傻孩子,不要……”
“皇后娘娘,何公公来了,说太子进宫了,请齐王过去一趟。”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口齿伶俐地禀报道。
俞皇后眸光一肃,“居然回来得这么快,听说俞轻诡异得很,我儿要千万小心。”
……
姬易也害怕,故意在路上磨蹭许久,赶到御书房时,姬宴和俞轻还在。
“儿臣拜见父皇。”他先给广安帝大礼参拜,起身后,又颤巍巍地长揖一礼,对姬宴和俞轻说道,“三哥三嫂,好久不见。”
姬宴没理他,俞轻没看他。
“父皇,既然儿臣已是太子,何时搬到东宫?”姬宴继续刚才的话题。
广安帝皱了皱眉。
何公公立刻说道:“太子放心,东宫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搬。”
姬宴笑道:“何公公,我问的是父皇,你是我父皇吗?”
何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皇上啊……太子殿下,奴才只是无意中抢了话,奴才该死!”
“罢了。”广安帝看不下去了,“东宫事宜都是何公公一手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难为他作甚?”
姬宴勾了勾唇角,“也罢,父皇不在意,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姬易气得七窍生烟,想发火又不敢造次,攥着拳头,银牙紧咬,恨不得一拳把姬宴弄死。
广安帝眼里有了怒意,坐姿也越来越僵硬。
俞轻从系统里掏出一只匕首,拿在手里剔了剔指甲。
广安帝的脸白了。
姬易退了一步。
何公公更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姬宴站起身,“既然父皇龙体欠安,儿臣就先告退了。”
广安帝愣了片刻,道:“太子放心,朕的身体好得很。”
姬宴摇摇头,“父亲的脸都白了,身体定然有恙,待儿臣走一趟太医院,给父皇找几个太医来。”
“你……”广安帝的手指着姬宴,哆哆嗦嗦,如同中风一般。
俞轻笑道:“果然,皇上病得还不轻呢。”
广安帝明白了,姬宴和俞轻并不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而是冲着他的皇位来的。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失态。
他放下手臂,喘着粗气说道:“朕好得很,太子不必兴师动众。”
“是吗?”姬宴看看俞轻,说道:“其实,人生不生病全在凭心境,就像我,从小被太子和皇后欺负大,一病就是十几年呢。”
姬易又退了一步。
广安帝的脸更白了。
姬宴笑了起来,“好了,这么久不见,话说得有些多,渴了。儿臣不打扰父皇了,告辞。”
俞轻从系统取出一杯热茶,“既然殿下渴了,就喝完了再走吧。”
姬宴接过来,又道:“那杯茶还是父皇自己享用吧,喝完说不定就病了。”
广安帝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何公公,把那杯茶给朕。”眼下取得姬宴的信任很重要,他知道那杯茶没毒。
何公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往姬易身上飘了两回。
姬易硬着头皮说道:“父皇,有些人得寸进尺,狼子野心,不理会也罢。”
广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抓起离他最近的毛笔就朝姬易扔了过去,“混账东西,蠢货,滚,给朕滚出去。”
姬易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走吧。”姬宴从未向今天这般畅快过,他极其自然地搂住俞轻的肩膀,“我们回家。”
第55章
在回西城的路上, 俞轻问姬宴:“你想杀皇上?”不然他不会暗示广安帝身体有恙。
“我还没想好。”姬宴沉默片刻,又道,“也许,这要看他自己。”
看广安帝会不会作死。
俞轻点点头。
人作死, 谁都拦不住。
回到别院, 俞一帆、魏智飞、沈清过来打探进宫的情况。
大家伙儿刚聊两句, 守在别院大门处的慕容便亲自来报——礼国公府俞老夫人派人送来帖子, 求见太子妃。
说是求见, 其实就是变相请俞轻兄妹回家。
俞一帆是礼国公府世子,不回家说不过去。
太子妃虽身份贵重, 却也是俞家嫡长孙女, 一个“孝”字越不过去。
而且,老夫人从没亏待过他们兄妹,于情于理, 他们都该回府一探。
姬宴道:“回去是应该的, 但俞在铭和皇后一定会伺机出手, 此行比较凶险。”
魏智飞不明白, 说道:“以娘娘之能, 俞家未必有那个胆子吧。”
姬宴喝了口热茶, “俞在铭不在家, 俞家或者没有, 但皇后和太子有。只有在俞家下手,他们才能进退自如。齐王敢在御书房对孤下手,俞家更不是问题。”
俞一帆抬起头, 问道:“齐王在茶里下毒了?”
姬宴点点头。
俞一帆恨恨地骂了一句,“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
魏智飞道:“殿下,一力降十会, 不然就不去了吧。
姬宴没表态,问俞轻:“太子妃怎么想?”
俞轻犹豫片刻,道:“从大局着眼,我和我哥应该回去看看,但魏三哥说的也有道理,凭我们的实力,那些虚礼不要也罢。”
俞一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反常态地没有表态。
平心而论,俞老夫人和俞在越对他不错,尤其是俞老夫人。
他没有俞轻的离奇经历,也做不到俞轻那般绝情。
姬宴给俞轻使了个眼色,说道:“回去看看也不是不行,有阿白在,暗杀肯定不成,我们只要防住入口的东西,多半能全身而退。”
“那就回去看看吧。”俞轻应了。
俞一帆松了口气。
……
十一月初五,姬宴、俞轻、沈清一起前往礼国公府。
礼国公府开中门迎客。
俞老夫人和俞在越在正房的五间大花厅招待贵客。
嫡出的大房、二房、四房,庶出的三房、五房都来了,满满当当一大屋子人。
人多,看起来热闹,实际则不然。
彼此见过礼,俞老夫人和俞在越各自讲了几句场面话后,花厅里陡然沉寂下来,场面变得极其尴尬。
好在沈清也来了,俞老夫人是她的亲姨祖母,多年未见,乍然重逢,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她就坐在老夫人身边,亲亲热热地问道:“姨祖母,我祖母一直念叨要来京城看看您,却一直不得闲。如今我来了,可得替她老人家好好看看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俞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老身前些日子得了一场风寒,这几日才略略好转。”病是大燕关回来后得的,虽已痊愈,但因姬宴俞轻的事,心情郁郁,身体比去年虚弱不少。
沈清一滞,视线在众人脸上飞速扫过,尴尬地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看着俞轻和俞一帆。
俞轻坐在沈清和俞老夫人对面,她淡淡说道:“孙女让祖母操心了。如今苦尽甘来,祖母安心将养便是。这几株老参是孙女从塔州抢来的,没株都在五百年以上,滋补身体最好。”
说着,她的手里凭空出现三只红木盒子,放在小炕几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俞一帆脸上有了两分得意,说道:“大金的人参最好,这是妹妹从好的里面挑出来的,祖母打开看看?”
俞老夫人被他叫道,从恍惚中回过神,“嗯,看看,是要看看,打开。”
一个妈妈立刻上了前,打开三只木匣。
三只人参酷似人形,须尾俱全,都是极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这时候,厨房送来几样新做的点心,麻团、栗子糕、白云片、三层玉带糕等,一小碟一小碟端了上来。
俞轻的继母童氏让妈妈收起木匣子,亲自把几碟点心放在小几上,笑着说道:“离午膳还有段时间,妾身特地让厨子按按照娘娘的口味备了些小点心,麻团和栗子糕都不太甜,老夫人和娘娘可以尝尝。”
麻团是俞轻喜欢的,栗子糕是老夫人喜欢的。
俞轻的母亲去得早,她和老夫人生活的时间最长,口味很像,所以童氏的一个“都不太甜”既讨好了俞轻,也讨好了老夫人。
麻团是现炸的,还冒着热气。
一盘六个,三个白芝麻,三个黑芝麻。
一个个鸡蛋大小,圆溜溜,焦糯的糯米皮上沾满了小芝麻。
俞轻咽了咽口水,说道:“多谢母亲,我们早饭用得晚,还不饿。太子下午还有事,略坐坐就走了,午膳就不麻烦府里了。”
童氏有些惊讶,看了看俞老夫人。
俞老夫人面沉似水,说道:“那就罢了吧。”
童氏点点头,“好,那媳妇吩咐下去了。”
她出去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大家伙儿面面相觑。
……
俞在越陪姬宴在外间闲坐。
点心先送到这里,然后才送到里间,给女眷。
俞在越笑道:“国公府的点心做得不比宫里差,尤其是麻团,焦香软糯,很不错,殿下要不要尝尝?”
他一边说一边捏起一只,打算和自家女婿聊几句家常闲话,拉近彼此的距离——姬宴进府小半个时辰,总共说了七个字,“嗯”,“很好”,“多谢挂念”。
姬宴不为所动,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慢用。”
又是三个字。
俞在越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将麻团丢了回去。
姬宴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俞在越狠狠瞪他一眼,挥手招来一个小女婢,“过来,蹲下。”
婢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违背国公爷的命令,乖乖在俞在越面前蹲下了。
俞在越从她头发上拔下一支银钗,往麻团上一杵,银钗的尖头刺到瓷盘,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啦”声。
他举着麻团,乜着姬宴,说道:“太子殿下,轻轻是臣嫡长女,臣不会害太子。”
说着,俞在越把麻团一甩,麻团从银钗上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的条案上,又咕噜噜滚下来,馅料流了一小摊。
俞在越取出一块丝帕,抹去沾上的馅料……
银制洁白,并无变色。
他扬了扬下巴,“瞧瞧,没毒!哪个那么蠢,敢在自己家里大张旗鼓地毒害储君?”
“大哥。”俞在越的四弟俞在广蹙着眉头提醒道,“殿下只是不想吃,并非……”
“你懂什么,闭嘴。”俞在越打断俞在广的话,他那是在说点心有毒吗,他分明是在告诉姬宴:我是你老丈人,我俞家是向着你的。
姬宴但笑不语,他觉得比起俞在铭,礼国公还算不错——真小人比伪君子可爱多了。
俞在越声音不小,女眷们听得清清楚楚。
俞老夫人开了口,“太子妃,俞家是你娘家,不是仇家。”
她捏起一块栗子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方咽了下去。
俞轻对俞老夫人的话不以为然,目光落到俞依依身上,说道:“祖母多心了,孙女确实有所防备,但不是防备祖母。”
姬宴抢了姬易的太子之位,俞依依和姬易定了婚,原该是准太子妃,现如今却成了王妃。
俞轻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我防备的是俞依依。
众人看向俞依依。
俞依依脸红了,捏起一个麻团放到嘴里,咀嚼三两下就吞了进去,尖声道:“长姐这是什么意思?长姐与太子赶走大金,收复国土,立下不世之功,我与表哥早就心服口服。如今父亲还在丰安辽远安抚民心,大金依旧虎视眈眈,我怎会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张氏不满地白了俞轻一眼,反驳道:“听说太子妃以一己之力力克大金,能耐大得很,我等妇孺岂敢冒犯?太子妃不喜欢依依倒也罢了,何必泼这么脏的水?”
“还不住嘴!”俞老夫人喝了一声。
“祖母呕……”俞依依话没说完,低头干呕一声。随即抚住了胸口。
“依依怎么了?”张氏吓了一跳。
沈清忙忙地站起来,从小几上端了一杯茶水,站在俞依依背后轻轻敲了敲,“二表妹吃得太快,噎着了吗?”
俞依依脸色巨变,“我,哇……”她来不及低头一口喷了出去。
俞老夫人刚刚凑过来,躲闪不及,被食物残渣喷了一脸。
她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个,登时忍耐不住,一扭头,也吐了。
外间的男人们听到动静不对,急急跑了进来。
“怎么了?依依怎么了?”俞在越冲在最前面,他大概觉着不好,大声吩咐道,“关键,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是。”一直候在外面的管家应了一声。
姬宴跟着俞在越进来,打眼一瞧,说道:“呕吐,四肢痉挛,意识模糊,二妹妹应该是误服了断肠散。”
“这怎么可能?”俞在越不信,“要是也是杀你们夫妇,杀依依作甚?”
姬宴道:“为什么不可能?只有家里人用了点心,太子妃才可能会用。”
所以,俞依依以自身诱敌,只为了杀死俞轻?
俞轻摇头叹道:“二妹这是何苦。”
“你们血口喷人,呕……”俞依依又吐了起来。
她虽接了皇后的毒药,却一直在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这毒与她无关。
但……
俞依依突然想起锁在妆奁里的小瓷瓶,脸上又黑了一层。
俞轻挑了挑眉,“不是就不是呗,二妹不要激动,身体要紧。”
“你……”张氏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俞轻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她是你妹妹,不是仇人。你不救倒也罢了,何必落井下石?呜呜呜……”
俞老夫人用湿帕子擦了脸,颤巍巍地说道:“俞轻,你和依依是亲姐妹,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还不快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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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礼国公府离太医院不远, 太医来得很快。
经诊断,俞依依确实中了断肠散。
虽然她以此证实了清白,但代价着实太大。
毕竟,断肠散没有解药。
她几乎必死无疑。
花厅里, 张氏带着几个儿女给俞轻跪了下来。
张氏痛哭流涕道:“太子妃, 依依还小, 不懂事。以前的事都是我和你二叔的错, 是我们猪油蒙了心, 一心想让她做太子妃。太子妃,救救依依, 她才十四岁, 救救她吧。”
俞一帆把俞轻扯到一边,怒道:“二婶这是何意,依依十四岁, 轻轻也才十五岁。她是学了些本事, 能征善战, 可什么时候会治病救人了, 你们要这样逼她?”
俞一皓是俞依依的亲弟弟, 行二, 他磕了个响头, 顶着俞一帆的怒火说道:“都说长姐是高人, 一皓恳请长姐想想办法,救救二姐。”
俞轻不表态,抱着双臂站在俞一帆身后, 冷静地打量着二房诸人。
俞在越问两个太医,“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其中一个太医道:“国公爷,据下官所知, 断肠散无解。”
另一个附和道:“确实确实。”
俞在越眉头拧成川字,咳了一声,说道:“二弟妹,一帆说得有理,打仗和治病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
姬宴与俞轻交换了一个眼色,开口说道:“国公爷,人要救,案要查,还请立刻安排人手彻查此案。”
嗯?
俞在越眼睛一亮,“太子妃可解此毒?”
俞轻笑了笑,问道:“父亲,如果中毒的是我,你会如此担心吗?”
俞在越道:“太子妃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亲女儿……”
俞轻冷哼一声,“你可是要把你的亲女儿送去大金,替俞依依和亲呢。”
俞在越脸上有了窘态,“……那件事是父亲做得不对,轻轻有怨言也是应该。”
俞轻哂笑,行吧,摊上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傻爹又有什么法子呢?
打不得,杀不得,敬而远之便也罢了。
姬宴从俞在越脸上收回视线,问张氏:“二夫人,太子妃若能解断肠散之毒,你会不会认为此毒是太子妃所下?”
张氏愣住了。
俞在越道:“太子殿下说笑了,你们才回府,任谁都不会把此事推到你们身上。”
“为何不能?”
姬宴淡淡一笑,“太子妃与二妹妹有罅隙,齐王想毒害于孤,我们彼此有仇,此为动机;太子妃和大舅兄在国公府生活十几年,忠仆总有一两个,届时贵府以此为由推出两个,此为人证。有人为了除掉孤与太子妃,敢以血亲性命做赌注,如何不能以此诬赖孤和太子妃呢?”
张氏不笨,立刻明白姬宴的意思了——俞轻能救俞依依,只是害怕他们二房反咬一口,所以才袖手旁观。
她回头看了看贵妃榻上脸色青灰、呼吸微弱的俞依依,赶紧磕了个响头,“太子殿下,妾身绝不会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如妾身违背誓言,全家不得好死。”
姬宴问俞老夫人、俞在越,说道:“老夫人和国公爷有什么想说的吗?”
俞老夫人颤巍巍道:“老身没有异议。太子殿下,老身还有个不情之请。”
姬宴道:“老夫人想孤插手此案?”
俞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释然了,“正是。”
姬宴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下毒之人已经死了。而且孤相信,此案不用查,老夫人也知道主使是谁。”
“老身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俞老夫人自失地一笑,又对俞轻说道,“太子妃,救救你二妹妹,这个家祖母说了算,太子殿下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人要不行了,俞轻也没什么好端着的,她从系统里取出一只白瓷瓶,说道:“祖母,这是我的解毒丹,并不是断肠草的对症解药。所以,我也只是勉力一试,成与不成,端看天意,您同意吗?”
俞老夫人当然同意,再不同意俞依依就没命了。
两位太医见俞轻果然拿出了解药,不由大为好奇,赶紧挤上前来,想看个究竟。
俞轻走到贵妃榻前,捏开俞依依的嘴,将一粒白色的豆粒大笑的丸药放了进去。
然而,俞依依已经不能自主吞咽。
俞轻只好让月牙把药抠出来,在勺子上碾碎,再兑上白开水,强灌了下去。
张氏见俞依依如此,又听俞轻说并无把握,再也顶不住这般铺天盖地的哀伤,白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太医施针,把张氏扎醒了。
她一醒来就找俞依依。
俞依依闭着眼,仍是无声无息。
张氏绝望地痛哭起来,“呜呜”的声音让俞轻好不心烦。
解毒丹方是抽奖抽到的,昨晚上才炼制出来。
炼制过程和各种药材的配比没问题,但能不能解断肠草之毒,她确实不知道。
但这是修真者的丹方,即便不对症,对付一个凡品毒药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她依旧气定神闲。
一干兄弟姐妹,二十多只眼睛都紧盯着她,仿佛救不活俞依依,她就十恶不赦一般。
是了,俞依依从来都比她讨喜,在兄弟姐妹中的威望也比她高。
除自家亲哥,他们几乎不跟她来往。
行吧。
反正她也懒得解释,就让他们多担心一会儿好了。
俞轻哂笑一声,迈步出了东次间,往正堂去了。
花厅五间,两间独立的耳房,三间正房之间没有门,以酱红色、宝蓝色二色妆花缎相隔。
俞轻才走两步,就见江流端着两盘点心快步走了过来。
“娘娘,只有贵妃榻上和太师椅旁的矮几上的一盘有毒。毒下在麻团的馅料里,其他点心没有。”江流禀报道。
俞轻点点头,理当如此。
俞皇后想杀的人是她,但因为座次不定,所以让人把毒下在两个盘子里。
也就是说,上点心的婢女和厨房都有俞皇后的人。
俞轻让江流报给姬宴,她站在门口,凝神听了听门外。
厨房的厨子、帮厨,以及负责传菜的小厮和丫鬟都被慕容带人抓了来,正在院子里讯问。
“二姐你醒啦!”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居然这么快。
俞轻略有些失望,正要回去,就见老赵和国公府的管家进来了。
她随他们一起回了东次间。
“殿下、娘娘、国公爷,属下在二姑娘的妆奁里找到了断肠散的毒药。”老赵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瓷瓶,“药粉还剩一点儿,二姑娘身边的一个姓高的管事妈妈服用此毒自尽了,症状与二姑娘一模一样。”
“啊?”俞家人都惊讶了,纷纷去看月牙和俞依依。
月牙慌了手脚,连退好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了,哭道:“太子明鉴,这毒不是奴婢下的,也不是二姑娘下的,太子妃娘娘明鉴啊!”
“这不可能,依依为何……”张氏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咬牙切实地在贵妃榻上砸了一拳,“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母亲啊,娘娘她太过分啦,呜呜呜……”
娘娘,当然指的是皇后娘娘。
俞老夫人面无血色。
且不说俞皇后在俞家安插了多少眼线,单说她为了姬易不惜搭上俞家人的命,甚至不惜搭上她这个母亲的命,就足以令她心寒。
俞在越擦了一把冷汗,问道:“殿下,这件事该当如何?”他虽然草包,但到底有了一把年纪,尽管对俞皇后不满,却不会像张氏那般口无遮拦。
姬宴不假思索,“这件事如何不了皇后,院子里的人很快就会招供,而他们招出的人必定是二姑娘房里的那位高妈妈。”
他与俞皇后过招多次,熟知后者的手段。
不到一刻钟,慕容得到了与姬宴的预测完全一致的口供。
如此,再把俞家人拘在花厅便没有了意义,案子也没必要深查下去了。
俞轻姬宴一行离开国公府时,俞依依除了有些虚弱,已无大碍。
这让俞家人对俞轻又热情了几分。
俞在越和几个兄弟亲自将他们送到府外,直到马车不见了才转身回府。
俞在广道:“想不到大侄女竟然有如此神通,真乃神人也。”
俞在越负着手,迈着四方步,与有荣焉地说道:“那是仙家手段,也不知那丫头从哪学来的。”
俞在广走近两步,耳语道:“大哥,太子是大哥的女婿,但皇上和二哥好像更看好齐王,咱家到底怎么办?”
俞在越笑眯眯地说道:“大哥是直臣,只忠皇上。”
皇上封姬宴为太子,他当然也忠于太子。
俞在广不蠢,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笑道:“大哥英明。”
俞轻能解断肠散之毒,单枪匹马将大金赶出武国,这般本事,无论谁同她争太子之位都是找死。
他可不像二房,一直巴望着太子太子妃之位,他只求俞家长盛不衰,他能顺风顺水地当官过日子就行了。
……
礼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坤宁宫。
俞皇后接连砸了两套官窑茶具,怒气才稍稍平息一些。
俞在铭是她最大的倚仗,她却差点儿毒死了俞依依,让俞轻看了个大笑话。
简直愚不可及。
“去,把齐王请来。”俞皇后吩咐道。
她打算让姬易去探望探望俞依依,能挽回多少就挽回多少。
他们是皇帝赐的婚,俞家再不乐意也拒不了婚。
只要亲事在,他们就不敢撕破脸皮跟她闹。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娘娘,王爷被皇上禁足了,下个月才能出宫。”宫女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皇后找齐王作甚?”广安帝忽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俞皇后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迎了几步,扶住广安帝的胳膊,勉强笑道:“皇上怎么来了?”
广安帝面无表情地拨开她的胳膊,讥讽道:“皇后在娘家大展神威,差点毒死亲侄女,朕不来看看怎么行呢?”
俞皇后脚下一顿,又马上跟了上来,辩解道:“皇上冤枉臣妾了,娘家的事臣妾也是刚刚听说。”
“哦,是吗?”广安帝在罗汉床上坐下,长叹一声,换了口气,“皇后所想,朕明白,但此事急不得。俞轻的能耐远在你我想象之上,你如此沉不住气,会坏了朕的大计。”
俞皇后道:“皇上,就是因为知道俞轻的能耐,所以臣妾才想在俞家杀了她。如此,即便不成,臣妾也能全身而退。”
“掩耳盗铃并不可取,你在俞家杀我,我就不知道是你做的吗?”
“就算俞轻知道那事是臣妾所为,她也拿臣妾没有办法。这么做,至少不会连累……”俞皇后的话说了一半,见广安帝表情怪异,目光死死盯着她身后,便赶紧转过身看了过去。
俞轻扛着阿白,静静地站在一丈开外,手中的连弩已经对准了广安帝的咽喉。
几个宫女和嬷嬷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俞皇后大惊,腿一软,瘫坐在广安帝身边。
俞轻摸了摸阿白的尾巴,笑着说道:“对付皇后娘娘我还是有办法的,就像现在,就算杀了你们,谁又能知道呢?”
广安帝脸色大变,张口就喊:“有刺……”
“嗖!”
一道寒芒擦着他的耳尖飞过,“咄”的一声扎进一架金丝楠木柜子上。
俞轻道:“皇上,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哦。”
广安帝剩下的呼喊被淹没在无边的恐惧里,他张着嘴,鼓着眼,像只濒死的金鱼。
俞皇后抖如筛糠,泣不成声。
“我劝皇上,最好不要再有妄想,该打入冷宫的赶紧打入冷宫,能禅位的时候赶紧安排禅位。以免晚了,连太上皇的安逸日子也没有了。”
“人生苦短,皇上的人生已经走完一半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养花遛鸟,安享晚年不好吗?”
不好。
没有了权势,凡事要看别人脸色,怎么好得起来呢?
广安帝心里苦,却不敢反驳,只道:“太子妃,朕在位十三年,如今才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处理朝政得心应手。太子年轻,朕的大位早晚都是他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哈哈哈……”俞轻大笑起来,对左顾右盼的阿白,“瞧瞧,一个被大金压着打了五年,接连丢失两个大省的昏君居然敢说自己处理朝政得心应手。”
广安帝面红耳赤,无力反驳。
“废后、禅位,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然后果自负。”俞轻放下这句话,同阿白一起原地消失了。
广安帝和俞皇后含着泪,两两相望。
不死到临头,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人和事有多可怕。
此刻,他们终于彻底理解了齐旻,理解他为何坐拥十几万大军,却始终不敢与二百多人决一死战。
“皇上,怎么办?”俞皇后哭着问道。
“啪啪!”
广安帝连扇俞皇后两个耳光,“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她又岂会逼上门来?”
俞皇后被打蒙了,她捂着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上居然打我?我毒她还不是为了你和齐王,为了皇家的千秋大业……”
广安帝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尖,气急败坏地说道:“怎么,姬易做太子就是千秋大业,姬宴做就不是了?他们都是朕的儿子,不管朕这把椅子给谁,都是我姬氏的千秋大业!”
俞皇后冷笑一声,“俞轻如此强势,将来能不能姓姬,谁也不知道。”
广安帝一愣,旋即又道:“她就算有那个想法,江山也依旧是朕的子孙的,只是跟你没关系了。”
他大步朝门外走去,“收拾收拾吧,准备迎接朕的废后圣旨,夫妻多年,朕给你留些体面。”
“体面?”俞皇后喃喃,“夫妻十几载,一纸废后诏书就是体面了吗?”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下意识地追着广安帝的背影走了好几步。
“呜呜……”宫女和嬷嬷们再也忍耐不住,纷纷痛哭起来。
俞皇后警醒过来,喋喋冷笑几声,折回去,呆呆地在广安帝坐过的地方坐了很久。
半个时辰后,她着人叫来小太监,吩咐其去请齐王。
小太监没动,为难地看看俞皇后身边的嬷嬷。
俞皇后想起来了,苦笑道:“对了,齐王还在禁足,替本宫更衣,本宫亲自去一趟承乾宫。”
第5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改啊,大家明天再看。感谢在2020-07-14 21:37:55~2020-07-15 23: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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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和暖, 朔风凛冽。
即便穿了裘皮大氅,也一样遍体生寒。
宽阔的石板路上几不见人,偶尔有太监经过,也都行色匆匆。
“都是些逢高踩低的狗东西。”俞皇后低低地骂了一声, 裹紧衣裳, 又走快了几分。
俞皇后赶到承乾宫, 守门的老太监不敢阻拦, 将她放了进去。
一个小太监飞奔着去正殿通禀。
下午申时, 按理是姬易读书的时辰。
俞皇后径直去书房找人,却被承乾宫的大太监拦住了, “娘娘, 王爷正在……呃,正在读书。”
刚刚负责通禀的小太监缩在大太监身后,不敢看俞皇后。
“娘娘有要事, 还不快快闪开?”丁嬷嬷喝道。
大太监不肯让路, “娘娘, 王爷有吩咐, 不让任何人打扰。”
俞皇后心急如焚, 哪有耐心跟一个太监讲道理, 伸出胳膊一扒拉, 强行从他身边闯过去了。
书房里燃着红烛, 有干桑桑的烧灼味儿,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男女交1媾时产生的难闻气味。
“轻点儿。”
“王爷轻点儿!”
……
屏风后的小床上正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都快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思白日宣淫?
俞皇后呆立原地, 心如死灰。
“是哪个,还不给爷滚出去!”姬易怒道
。
大太监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旁,“王爷, 皇后娘娘来了。”
“什么?”姬易从宫女身上爬下来,慌慌张张地穿起了衣裳。
“罢了,本宫回去了。”俞皇后抹了把眼泪,转身欲走,又停了下来,“本宫在正殿等你。”
她的鼻音很重,一听就知道刚刚哭过。
姬易有些不耐,说道:“母后这又是何必?儿臣只是被这贱人引诱了一下,以后断不敢了。”
俞皇后苦笑一声,快步出了书房。
在正殿等了盏茶的功夫,姬易才磨磨蹭蹭地走进来。
“母后此来所为何事?”他明知故问。
俞皇后压下去的泪意,又重新翻腾起来,两行眼泪源源不绝。
“母后,出什么事了吗?”姬易后知后觉,总算觉察出什么了。
俞皇后捏着帕子,“俞轻来过坤宁宫,要求你父皇废后,禅位,你父皇已经答应了。”
“什么?”姬易一拍矮几站了起来,怒道:“她怎么敢?”
就凭你这个德行,人家怎么不敢,又为什么不敢?
俞皇后闭了闭眼,到底没发火,尽量和缓地说道:“她带着一只猫,忽然出现在坤宁宫,说完她想说的就凭空消失了。齐王,你明白了吗?她杀你我,易如反掌!”
姬易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呆愣愣地跌坐在罗汉床上。
俞皇后心疼了,往他身边挪了挪,替他整了整鬓边的碎发,说道:“姬易,母后在俞家所图已然败露。依依中了断肠散之毒,俞轻救了她。所以,一旦姬宴登基,俞家你就靠不住了。你马上去求你父皇,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另外,听说工部刚刚修缮过老怡王府,那里离宫城远,可以远离是非,你去找你父皇时,一并把府邸要过来,明日就搬过去吧。”
姬易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问道:“母后,就弄不死她吗?”
俞皇后擦擦眼角,“她能解断肠散之毒,在数百金兵中来去自由,倏然来又倏然去。你说说看,我们如何能杀她?儿子,母后护不了你了,冷宫我不会去,白马寺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你好自为之吧。”
她站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姬易的发顶,摇摇头,转身朝殿门走去。
“难道父皇也杀不了他们吗?”姬易还是不甘心。
俞皇后快步出了正殿。
当殿门关上时,里面传来姬易痛苦的一声长啸,紧接着,屋子里响起了打砸器物的声音。
……
十一月初十,俞在铭风尘仆仆赶回京城,过家门而不入,直奔皇宫。
到得养心殿,他请何公公通传。
何公公说,皇上谁都不见。
皇上不见他?!
俞在铭顿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要摔倒时被何公公扶住了。
他勉强稳住心神,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借机塞到何公公手里。
何公公心领神会,赶紧藏进怀里,笑道:“杂家送俞大人几步吧。”
俞在铭扭头看了眼正殿,知道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何公公往外走。
“俞大人,大大前天,皇上下旨取消了俞二姑娘和齐王的婚事;大前天,齐王搬到老怡王府,皇后娘娘出家白马寺;再有二十多天,皇上将禅位于太子了,俞大人回来得太晚啦。”何公公唏嘘道。
“退婚,出家,禅位?”俞在铭一声比一声高,显然难以置信。
何公公瞥了他一眼,“太子妃大展神通,直接杀进坤宁宫,给皇上下了通牒,不如此便性命堪忧,皇上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居然真的敢了。”俞在铭想起大燕关时他与俞轻匆匆一见,又想起丰安和辽远关于俞轻的传说,摇着头苦笑道,“是啊,她有什么不敢的呢?我这是眼盲心瞎啊!”
何公公笑了笑,补充了一句,“皇后娘娘在国公府的点心里下了毒,差点儿毒死俞二姑娘,太子妃救了俞二姑娘。”
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混的都知道,俞在铭最喜欢的是女儿,看俞依依跟眼珠子似的。
“什么!”俞在铭踉跄了一步,差点儿摔倒。
何公公停下脚步,“俞大人,杂家还要帮皇上收拾东西,就不远送了。”
“嗯……”俞在铭心神大乱,胡乱地摆摆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
俞在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氏和他的几个儿女都在。
他看看张氏,又看看俞依依,苦笑一声,重新闭上了眼。
“老爷,认命吧,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张氏柔声劝道。
俞在铭摇摇头,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他算计俞轻替嫁在先,在万家村暗杀俞轻姬宴在后,脸皮早就撕破了。
武国的官场,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多年经营化为流水,他怎么能好得起来?
张氏了解他,知道他去大燕关必不会对俞轻等人袖手旁观。
但俞轻既然肯救她的依依,就应该也能原谅俞在铭。
她让婢女倒了杯热茶,放在炕几上,说道:“老爷,太子妃法力无边,绝不会同你我一般见识。再说了,皇上都能放得下,老爷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是啊,爹爹。”俞依依也开了口,“女儿从准太子妃降到准王妃,现在是个退过婚的民女,活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大笑话。可那又怎么样呢,女儿觉得,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了。”
不过几天功夫,她清减不少,清澈明亮的杏眼甚至有了些许沧桑。
俞在铭把脸别到一边,用被角拭去满溢出来的眼泪,问道:“依依以后可能连个好夫家都找不到了,不怨吗?”
俞依依垂下头,“怨也改变不了什么,爹爹,只要你好好的,女儿就是不嫁,也能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俞一皓道:“父亲,长姐虽然性子孤拐,却也不是不近人情、赶尽杀绝之人,日后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但就现在来看,大姐夫继位是件好事。”
他在雁山书院读书,书院中颇多民间才子,对武国时局大多有着更清醒的认知。
皇上和太子德不配位,官场腐败民不聊生,所有这些读书人早有定论。
而姬宴俞轻以一己之力,夺回武国所有沦陷土地,不伤一兵,不亡一民,还解决了农桑诸多环节中的重要一环,声名鹊起,继承大统实至名归。
俞在铭长叹一声。
他在宦海挣扎十几年,读书人看到的东西,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姬宴幼年失怙,却能从俞皇后的铁腕下活下来,肯定比姬易睿智能干。
但谁让姬宴没娶依依呢?
苦心经营数年,一朝就被姬宴拿了去。
如今姐姐出家,女儿退婚,他的官位即将不保,唉……
他叹了一声,到底坐了起来,端起炕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夫人去准备些膳食吧,我饿了。”
“诶!”张氏大喜,赶紧出去张罗了。
俞依依从俞在铭手里接过空了的茶杯,递给下人再去倒,娇娇地说道:“我家爹爹就是豁达。”
门刚关上,有风吹进来,烛火摇曳着,映在她雾气朦胧的眸子里,有一种别样的凄楚。
俞在铭有几分心疼,也有几分释然,凑过来拍拍她瘦削的肩膀,“是爹爹无能,给不了你们更好的。”
“爹!”俞依依靠在他的胳膊上,“我们不想要更好的,只想一家人好好活着。”
……
西城别院。
几个年轻人围在八仙桌旁吃火锅——火锅是微澜界的传统吃食,非武国所有。
俞轻在系统里做了个鸳鸯锅,一半辣一半不辣。
大白菜、干豆角、羊肉片、猪肉片、蘑菇、粉条等……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
红的辣锅先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俞轻拿起筷子,“怕辣的再等等,我先开动啦。”她美滋滋地捞出几片羊肉,放到俞一帆的盘子里,“哥,你先试试?”
“你我是孪生兄妹,说话大胆点儿。”俞一帆得意地瞥了姬宴一眼,夹起肉片放进嘴里。
俞轻从善如流,“好,哥你多吃点儿。”她又给他夹了几片。
装不过三秒。
“唔……”俞一帆蹙起眉头,觑起眼睛,鼻子被嘴挤起来,帅帅的脸皱成了一团。
“喝水,师兄快喝水。”姬宴递过来一杯茶水。
俞一帆辣得不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水是热的。
辣的碰上热的,辣的就更辣了。
“你……”俞一帆想发火,顾虑到姬宴的身份,只好忍了。
“师兄不怕辣,可以大胆的喝点儿热水。”姬宴调侃着,从辣锅里夹起两片肥厚的羊肉,放在俞轻的盘子里。
“……”俞轻起身给俞一帆倒了杯凉开水,嗔道,“殿下学坏了。”
姬宴夹起一片辣的白菜,细细咀嚼,咽下去,笑道:“人性本恶,坏是与生俱来的,还用学吗?”
俞一帆哼了一声,“妹妹,哥想吃不辣的。”
“好。”俞轻贴心地换了双筷子,给俞一帆夹一筷子不辣的羊肉。
俞一帆朝姬宴做了个鬼脸。
姬宴笑着摇摇头,也给俞一帆夹了一片不辣的白菜,“师兄多吃点儿。”
“哈哈哈,好,这还差不多。”俞一帆满意地吃了白菜,端起酒杯,在姬宴的杯子上用力撞了一下,“师弟,我二叔肯定哑了,可其他大臣呢,万一跳出几个不识时务的愚忠之徒怎么办?”
姬宴捏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那就罢免他。”
“殿下英明。”魏智飞点点头,“有些老顽固总以为武国没他们就不行了,真真是井底之蛙。”
他也端起了酒杯,“殿下旗开得胜,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姬宴习武以后,食量、酒量都有所提升。
俞一帆、魏智飞敬完,小酒盅里的酒也空了。
小圆子上前斟满。
姬宴举起杯,对俞轻说道:“太子妃立下不世之功,我敬太子妃。”
说完,他先一口干了。
“啪啪啪!”俞一帆抚掌笑道,“师弟痛快。”
姬宴干了,俞轻不好不喝,也畅饮了一杯。
她亲自给姬宴满上,说道:“得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如今武国贪腐成风,百姓民不聊生,可谓千疮百孔、百废待兴,这些就全靠殿下操持了,比起殿下,我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唉……”姬宴故作愁苦,说道:“如此重的担子都压在孤王身上了,孤王实在力不从心,咳咳咳……”他如老朽一般地咳了起来。
众人大笑。
魏智飞见俞家兄妹没大没小没尊没卑,也放松了不少。
他拿着酒壶,亲自给大家倒了一回,笑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殿下智计超群,定能得心应手。”
姬宴朝他举起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武国二十七省,幅员辽阔,只有齐心协力方能善始善终,魏三哥,我敬你。”
魏智飞有些激动,赶忙端起酒杯,表态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二人又干了。
“表姐,表弟敬你。”俞一帆把一旁看戏的沈清拉了进来。
席间就此热闹起来,你敬我我敬你,喝到二更时分才散。
俞一帆和魏智飞喝得烂醉如泥,被几个小厮抬了回去。
沈清矜持,还算清醒,被两个丫鬟扶回去的。
姬宴住在这里,不用走。
人还趴在八仙桌上,捏着小酒盅贴着桌面往前推,转过盘子,转过碗,千里迢迢地赶过去,跟俞轻的酒杯轻轻一撞,道:“爱妃,我敬你,敬你。”
酒多了,他的脸也越加白了,漂亮的桃花眼有了水汽,雾气蒙蒙。
小圆子上前抢下酒杯,劝道:“殿下已经多了,不能再喝了。”
姬宴坐直身子,食指点着他的额头说道:“我没醉,我真没醉,我还能喝呐。我要跟爱妃喝上一百杯,过上一百年。”
俞轻酒量一般,神识超强,所以是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
然而清醒不等于没有醉意,她明显感觉到身体飘了,话多了,周遭的一切听不入耳了,像被一道屏障隔在外面。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道:“殿下,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日我们再喝。”
“爱妃,你醉了吗?”姬宴突然起身蹿过来,一把将俞轻搂到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爱妃不胜酒力,我送爱妃回去吧。”
俞轻正要说话,就见姬宴飞快地扭过头,干呕一声,随即勾着她往小圆子那边倒。
“殿下小心。”小圆子反应不慢,将他们扶住了。
俞轻站稳脚跟,顺势架住他的胳膊,吩咐小圆子:“走吧,送殿下回房。”
姬宴耍赖似的把胳膊从小圆子手里抽出来,认真地摆摆手,“我不回……不回,我还要跟爱妃再喝几杯呢。”
俞轻无奈,“回你房间喝,好不好?”
“好,那太好了。”姬宴搂着俞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对小圆子说道,“我用不着你,你去厨房,让他们做点下酒菜。”
小圆子没动,看着俞轻。
俞轻眨了眨眼,示意他哪儿都不用去。
小圆子明白了,说道:“好,殿下先回房,奴才马上回来。”
姬宴住东次间,走两步就到了。
俞轻把他安置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又亲自给他脱了靴子。
“爱妃也上来吧。”姬宴笑嘻嘻地拍拍身边的炕被,“快点儿快点儿。”
俞轻拒绝,“王爷先躺着,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些……”
姬宴扯住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爱妃不许走,陪我。”
俞轻无法,只好在他身边坐下。
姬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红唇,凑过来说道:“爱妃好看,我想亲。”
“你醉了,我这就走了。”俞轻脚一抬就要下炕。
“不许走。”姬宴扯住她的衣服。
俞轻双脚抬起还未着地,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扯,登时倒了下去。
她正要起身,就见姬宴的脑袋低了下来,薄唇越来越近,不由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
待回过神时,姬宴的舌尖已经无师自通地穿越她的屏障,与她的勾在了一起。
温润的唇、灵巧的舌,交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知觉。
俞轻从抗拒变成了沉迷,而且还积极主动起来,双手搂住了姬宴精瘦的腰……直到感觉到姬宴的异样。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喂!”俞轻把某人探到胸前的手拉了下来。
姬宴不依不饶地又放了上去,嘴巴凑到她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小声道:“爱妃,我想要。”
床笫之事是夫妻义务。
俞轻犹豫片刻,到底尊从了内心的欲求,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好,我们先洗漱沐浴。”
这就是答应了。
那么多酒没白喝!
姬宴振作了几分,在俞轻唇上又是一啄,然后坐起来,正要吩咐小圆子准备洗漱的热水,就见阿白蹲在炕几上,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虎眼凶光四射。
他呆了一下,说道:“非礼勿视,这般浅显的道理阿白不会不懂吧。”
俞轻大为尴尬,她一时上头,竟忘了阿白还在系统里。要知道,这家伙就是在里面也能知道外面的动静啊。
如此,她和姬宴岂不是要当着它的面表演敦伦之事?
那可不成!
姬宴也猜到这一点了,“爱妃,这要怎么办?”
阿白看着他的某处,道:“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办。”
姬宴侧过身,挡住尴尬部位,质问道:“凭什么!”
阿白“喵嗷”一声,“就凭你们避不开老子。”
它说的是实话。
姬宴道:“阿白,你得讲道理,我和轻轻是夫妻,夫妻之间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等将来你有了妻子……”
阿白“喵嗷”一声,传音道:“老子才三百二十岁,尚在幼年期,离发1情早着呢。你们才十几岁就想交、配?要不要脸呐!”
光明正大的床笫之事,咋就成不要脸了呢?
姬宴和俞轻红着脸,面面相觑。
俞轻想了想,说道:“在微澜界,结成道侣大多在筑基以后,修真者的年龄至少在二十以上,不然咱们就等等吧。”
姬宴明白了。
俞轻还不满十六岁,阿白这是忠心护主呢。
他点点头,“好,我听阿白的。”
阿白大获全胜,扬着下巴消失了。
俞轻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小圆子踅了进来,“主子,怎么了这是,不是要那什么吗?”
姬宴靠着火墙,思索片刻,说道:“不那什么了,呵呵。”他诡秘地笑了两声。
小圆子见他笑得吓人,以为被俞轻拒绝了,也不敢多问,麻溜地准备热水去了。
……
广安帝要禅位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京城哗然。
有人说姬宴不知进退,仗势欺侮圣主。
有人说姬宴俞轻本就是谋反,广安帝禅位必定受到了威胁。
只有一小部分人说,姬宴俞轻于武国社稷有功,做那个位置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尽管舆情对姬宴不利,但每日来别院递帖子求见太子的官员络绎不绝。
姬宴为收拢人心,挑着见了一些官员。
俞轻则买了不少粮食、棉衣、肉菜,往平原关走了一趟。
她这趟一为安抚边军,二为赈济灾民,一去一回花了不少时间。
回来时,广安帝和姬宴的禅位大典已经进行完了。
姬宴入主乾清宫,年号建明。
俞轻的飞器在乾清宫正殿前面落了地,小太监见是俞轻,倒也没怕,行了个礼,跑进去通报了。
俞轻没等通传,径直进殿。
姬宴不顾几个大臣还在,急急迎了出来,牵着俞轻的手说道:“皇后辛苦了。”
俞轻在他手心上捏了捏,笑道:“并不辛苦,我是不是打扰皇上了?”她同俞在铭点了点头。
姬宴不罢免俞在铭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为了彰显帝后大度,稳定人心,以免百官人人自危;其次是俞在铭除私心较重外,为官还算清廉,能力较强,官声也一向不错,可堪一用。
俞在铭勉强笑了笑。
姬宴让小圆子给俞轻设了座,说道:“没打扰。我们正在商议边军军田的问题,皇后对此知之甚深,正好一起议议。”
俞轻不想参与政事,但又觉得屯田一事她确实比这些高官显贵更有发言权,便大喇喇地在姬宴身边坐了。
几个老臣面有不虞之色,但迫于俞轻的本事,纷纷把嘴巴闭牢了。
姬宴道:“边军总共屯田三十万亩,只刘胜一人,就占了一万五千亩。其他各阶武将均有侵占,或百亩或千亩,都是肥地。军户大多沦为佃户,边军收不上税粮,粮草不足,便开始吃空饷,号称十二万大军,如今不过七万有余。”
“诸位大人,为什么大金屡战屡胜,而我武国屡战屡败呢?这就是原因,我朝早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在此等情况下,你们仍然主张仁政,主张土地之事缓缓而行,到底是何道理呢?”
俞轻惊讶地看了一眼姬宴——那段日子姬宴日日躺在自家园子里,多一步路都不肯走,却对边军的情势了解得如此透彻,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几位老大人默不作声。
这些情况他们都知道,但那时上行下效,想管也管不了,就只能看着了。
新任首辅章寅初说道:“皇上所言臣略有耳闻。只是边军尚且在这些武将手中,如若一刀切,将所有土地收官,只怕会引起边军内乱。届时大金趁虚而入,里应外合,局面不好收拾。”
俞轻放下茶杯,掷地有声地说道:“有本宫在,这位大人担心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皇上所言之事,你们只管做好章程,往下安排便是。”
“那就有劳皇后了。”姬宴让小圆子给俞轻续了茶水,“朕请诸位大人把此事细化,商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细则,必须让其有法可依、奖惩有度。”
只凭小俞皇后一句话,这件牵扯到国本的大事就定下来了?
几位老大人简直难以置信。
俞轻明白他们的心思,笑着从系统里调出六个石头傀儡人,吩咐道:“这几位大人累了,给他们舞一套剑法解解乏。”
六个石头人齐齐拱手,然后提着宝剑做了个起手式,在空地上演了起来……
一整套剑法舞完,几位老大人都傻眼了。
俞轻把石头人收起来,笑道:“我有三万个刀枪不入的石头人,对付几十个武将应该绰绰有余,诸位老大人以为如何?”
第58章
姬宴和朝臣用十天时间完善了“均田”的法度, 着俞一帆、魏智飞为钦差,前往大燕关处理此案。
俞轻居于幕后全程压阵,用时两个月完成边军所屯田亩的全部划分。
常宁侯、刘胜、丁启山等大小官员,被罢黜、抄家、斩首, 边军里的蛀虫和隐州一带的豪强被彻底清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京城的权贵明显紧张了起来, 他们不敢阻碍姬宴施政, 只好想办法多方面掣肘, 有些位高权重的还张罗着给皇上塞女人。
俞轻一行回来时,正赶上散朝, 一干官员见百十号人从飞器上下来, 吓得如鸟兽散。
只剩下十几个姬宴亲手提拔的年轻官员。
这些人对飞器极感兴趣,非但不走,还急吼吼地凑上来, 想一看究竟。
俞轻也不摆架子, 免了繁文缛节, 邀请他们上天体验了一会儿。
落地时, 俞轻的一个远房表亲小声同俞一帆说了几句。
俞一帆大怒, “他敢!”
十几个年轻人知道俞一帆为何动怒, 互相给了个眼色, 麻溜告了辞。
俞轻问:“哥, 怎么了?”
俞一帆道:“那些老东西要求皇上充盈后宫,遴选秀女!”
俞轻心里咯噔一下。
按照规矩,大臣们的提议并不过分。
毕竟他们已经成亲小半年了, 姬宴是皇帝,没有只娶一个女人的道理。
但俞轻做为修真者,绝不想同一干女子抢一个男人!
她有些后悔, 与其这样,还不如由她自己做皇帝,让姬宴做皇夫呢。
魏智飞看看兄妹俩,眨了眨眼,心想,老臣们虽然居心叵测,却也不算错——事关宗室兴盛,皇上确实应该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他又不是蠢货,当然知道这话不该在俞轻面前说,便道:“娘娘放心,建言是建言,皇上未必答应。”
阿白“喵嗷”一声,用尾巴尖拍拍俞轻的脑门,传音道:“一个不忠诚的道侣不是好道侣。”
俞轻深以为然,勉强笑道:“答应也没关系,大不了和离。”
“对!”俞一帆坚决表示了赞同。
魏智飞和一干边军有些傻眼,却也无话可说。
以俞轻的实力,别说和离,就是杀了姬宴,也没人敢有意见。
一行人进宫复命。
姬宴正在御书房与几个大臣议事,见俞轻进来脸上登时有了喜色,起身迎出来,拉住俞轻的手道:“皇后辛苦啦!”
俞轻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出来,“不辛苦。由我哥和魏大人同皇上细说,本宫先回去了。”
姬宴一怔,眼睁睁地看着俞轻走到大殿门口,就在她抬腿迈门槛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福灵心至,说道:“皇后,朕这辈子绝不会纳妾,你放心吧。”
“什么?”
“这怎么行?”
“皇上三思啊!”
几位大臣立刻绷不住了。
“哈哈哈……”俞一帆笑了起来,“别说三思,就是四思、五思皇上也不会纳妾,诸位大人就不要操此闲心了吧。”
俞轻心花怒放,走出大殿后,神识一动,把在大金盗取的国库库银取了出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御书房的地面震动了。
御书房里的人吓得一哆嗦。
其中有人喊道:“护驾护驾,地龙翻身了,快跑!”
俞轻高声说道:“这些是本宫从大金索取的赔偿,五百万两白银,二十五万两黄金,请皇上笑纳。”
姬宴和几个大臣一同跑了出去。
一只只装银子的木箱子堆在御书房门前,摞起老高,如同小山一样,需仰视才见。
首辅章寅初感叹道:“娘娘真乃神人也,有娘娘在,我武国何愁不昌盛啊。”
“章大人。”一个老臣觉得章寅初说的话不大像话,没把皇上放在眼里,赶紧出声提醒了一句。
姬宴不以为意,他负着手,踱着步,心满意足地看着金山和银山,说道:“章大人所言极是,没有皇后,就没有我武国的今天,朕有皇后才有天下,不需要与任何人联姻,希望尔等永远要记住这一点。”
他这话比针尖还真,诸位大臣半句反驳不得。
……
俞轻回到长春宫,洗漱一番,上了床,正要小睡一番时,就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要来了。
俞轻刚坐起身,姬宴就到了。
“轻轻躺着吧。”他在她身边坐下,亲自取过一个大迎枕垫在她身后,柔声问道,“还生气吗?”
俞轻摇摇头,“你都拒绝了,我还有什么好气的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纳妾我就不生气。
姬宴喜欢她吃醋的样子,心里美的直冒泡,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放心,我有轻轻,要旁人作甚?”
俞轻捧着他的脸叹了一声,“女人总有衰老的那一天,色衰爱弛人之常情,若果然如此,皇上告诉我便是。”
届时,她就废了他的帝位,取而代之,养几个男宠岂不快活?
姬宴在她丰润的唇上咬了一口,“我不是常人,所以该担心的是我,我也时常担心自己会被色衰爱弛。轻轻,我若老了,你会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俞轻把他的脑袋扯过来,主动吻了上去。
也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就是了嘛。
世界很大,没谁都一样。
……
……
俞轻完成保家卫国的主线任务,得到不少与施政、治水、防灾、医药、建筑、钢铁、军火等等国计民生有关的奖励。
她把它们贡献出来,一股脑地塞给姬宴,由他和大臣们主导,她亲自带人下去执行。
施政方面,最主要的是减税减负,并对税务进行改革。
姬宴依据武国现状,以及俞轻从系统得到的施政建议,施行了“地丁合一”的税收办法。
其核心有四,一是核查全国田亩;二是废除“丁银”,放松对老百姓的管控,允许迁徙;三是加入累进税,让富人多纳税;四是废除徭役,由各级官府出资购买人力。
此举一出,穷人大声叫好,权贵极力反对。在整个武国引起轩然大波,遭到朝臣和地方官员的一致抵制。
姬宴也不怕,干脆地换了其中的大部分官员。
若在以往,他如此强硬蛮干定会导致朝局混乱,但姬宴有俞轻这尊大神。
俞轻带着俞一帆、魏智飞、当初最先归附于他们的边军、大燕关军户,以及一干识文断字的小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巡查和监督。
半年后,制度彻底执行下去了。
半年后,魏智飞娶了沈清,成了俞轻的表姐夫,双方的关系更加亲密起来。
一年后,俞依依也嫁了,虽然嫁得不那么好,但有俞轻在,她过得平静幸福。
俞轻与姬宴仍未圆房,天南地北地忙活着,找到了大量的炼丹材料和炼器材料,开启了图鉴的三分之二,其中珍惜的足有八十九种。
……
俞轻从微澜界回来的第三年,武国的经济渐渐繁荣起来,吏治清明,水患得到了非常好的治理,老百姓安居乐业。
她和姬宴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由于任务进展得太过顺利,俞轻一度非常心虚,担心会有大的变故。
但时间久了,她也想开了。
毕竟那位至尊要的是声望和图鉴,而不是人为的给她增加游戏难度。
这年,姬宴二十岁,俞轻十八岁。
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姬宴的寿辰。
二十弱冠,当行弱冠礼。
姬宴虽不想劳民伤财,大肆操办,奈何大金皇帝求和,派了特使前来。
如此,宫里就不得不操办一下。
而且,大臣们忙碌三年,也该论功行赏,犒劳犒劳他们了。
十五日上午,辰正。
广安帝和姬易等人前来贺寿。
姬宴称帝后,广安帝移居万寿园,姬易和一干兄弟各自建府。
他们与姬宴不亲和,但表面的互尊互重一丝不差,倒也算得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姬宴和俞轻在乾清宫见了他们。
彼此见过礼,大家按辈分大小各自落座。
广安帝看看四周,旧地重游,不免感慨万千,说道:“也许……朕立你为太子,是朕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俞轻有些意外,扭头瞥了他一眼。
广安帝与她对了个正着,讪讪一笑,又道:“朕非昏君,只是有些无能罢了。无能之人,也有一颗治理国家的雄心。”
姬宴道:“太上皇谬赞。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都是皇后的功劳,朕不过张张嘴罢了。”
“皇上言之有理。”广安帝对俞轻已然心服口服,之所以闭口不提,不过是放不下皇室的架子,羞于当面承认他姬氏一门仰仗于一个女子罢了。
俞轻现在是半个修真者,对这些凡人的评价和肯定并不感兴趣。
只要广安帝和他的儿子们不作,她就心满意足。
大家在乾清宫里尬聊了一炷香的功夫,俞一帆过来汇报,大金的使臣来了,遂起驾太和殿。
……
三呼万岁后,俞轻看清了跪在下面的大金使臣。
居然是齐旻!
她很意外。
齐旻行了大礼,站起来后,目光径直射向俞轻,说道:“娘娘别来无恙?”
俞轻颔首,“本宫过得很好。”
齐旻过得也不错,人还是那个人:年轻、帅气、阴沉。
尽管那时发生过尿失禁的丑态,但他显然没受到影响,否则不会出现在这儿。
果然是个狠角色。
俞轻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以杜绝后患。
俞轻如此想着,气势陡然变得强。
齐旻被她凌厉的目光刺到,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带着颤音解释道:“娘娘不要误会,微臣此来一是代表大金皇帝为之前的穷兵黩武道歉;二是替大金皇帝,传达大金与武国世代交好的决心;三是为了开放两国边界的榷场,以增进两国友谊。”
说到这里,他双手捧起一卷绢书,“此乃国书,敬请陛下御览。”
道歉虽然迟了些,但到底来了。
世代交好,倒也不必。
金人野蛮,能保证世代交好的不是大金皇帝的保证,而是武国的国力和战力。
榷场应该开,这个建议不错。武国物产丰富,比之大金得天独厚,这也是他们侵占武国的最大原因。
俞轻如此想着,与姬宴交换了一个眼色。
姬宴颔首,示意大太监接下国书,说道:“首先,道歉与否不重要,但这表明了贵国的态度,朕接受,却不会原谅;其次,世代交好和榷场于两国都有利,但于大金来说利益更大些。”
俞轻点头,姬宴比她想的深,想的远。
齐旻无法否认,脑门上有了细汗。
姬宴看看窃窃私语的诸位大臣,说道:“所以,国书朕接了,榷场是否建立,还要与诸位大臣商议一二,洛王请入座吧。”
齐旻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姬宴对广安帝说道:“太上皇以为如何?”
广安帝面有愧色,道:“皇儿所言见识不俗,父皇只有佩服没有意见。”
姬宴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开宴。
宫廷宴饮在过去只是形式——饭是冷的,菜是凉的,油腻腻无法下咽。
如今不一样了,俞轻做了不少保温箱,所有饭菜端上来都是热的。
一番宴罢,可谓宾主尽欢。
快傍晚时,群臣散了。
姬宴和俞轻去偏殿观赏大臣们送的礼物。
“玉雕,靴子,扇坠,书法,如意……啧,这些人太没想法了,千篇一律,玉的成色也大多一般。”俞轻嫌弃地放下一块如意,“难为这些做臣子的了,送的东西太贵重怕被说贪,送的太差又怕皇上龙颜震怒。”
“我三年过一个生日,他们已经很幸福了。”姬宴牵着她的手走到长案的北面,“看那些没意思,咱们看看大金的。”
大金肯定不敢糊弄。
“也是。”俞轻眼里有了喜色,亲自打开大金送来的尺余长的金丝楠木锦盒。
锦盒里只有一件东西——那是一件透明的东西,婴儿的半个拳头大小,水滴形,湖蓝色,有只金色的虫子被封印在里面。
“这是什么?”俞轻没见过这种东西,上了手,入手温润,笑道,“这是琥珀吧,听说过血珀,没想到还有蓝珀,好漂亮。”
“那就送轻轻吧。”姬宴送俞轻不少珠宝了,炼器材料图鉴有一小半的功劳来自于他。
俞轻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毕竟是大金给皇上的贺礼,皇上自己留着吧。”
姬宴笑了笑,“我对大金的贺礼不感兴趣,只对轻轻的感兴趣,轻轻要送我什么呢?”
俞轻道:“皇上先去御书房,等会儿来长春宫取我的礼物。”
这话有些暧昧。
姬宴心花怒放,与朝臣研究榷场之事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一更时分,他处理好所有奏折,小跑着赶到长春宫。
“皇上拿的什么?”俞轻得到禀报,起身迎到殿门口,发现姬宴手里的锦盒似乎有些熟悉,“蓝琥珀吗?”
“当然。”姬宴看看左右婢女,把锦盒放到俞轻手里,单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问道,“轻轻要送我什么?”
婢女们很有眼色,麻利地撤到大殿外面去了。
俞轻把锦盒放进系统,双手一合,搂紧了他的腰,笑眯眯地问道:“你猜呢?”
姬宴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奔床榻。
他边走边亲,感慨道,“还是轻轻懂我呀。”
“哈哈哈……”俞轻轻笑起来,三年夫妻,已然老夫老妻,却还没行敦伦之理,再拖下去,她真怕她的男人憋坏了。
“阿白呢?”姬宴把她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先脱了自己的外裳。
“猴急,我总算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了。”俞轻嘲笑一句,又道,“它出去玩了,说过两天回来。”
“天赐良机。”姬宴穿着中衣上床,顺手拉上了层叠的帷幔。
帷幔里响起了琐琐碎碎的、引人遐想的水泽声。
“慢点儿,好好的衣裳不要撕。”
“我明儿就下旨,让尚衣局把皇后的衣裳通通简化了,搞这些扣子作甚。”
“你羞不羞?
“不羞!”
……
“轻轻,从哪儿进?”
“我帮你。”
“好。”
“呀!好害怕。”
“它有点儿凶,是吧?”
“嗯,很凶,非常凶。”
……
“啊!”
“疼,疼!”
“你这是干什么?”
“出去出去!”
帷幔被掀开了,姬宴光着身子,形容猥琐地钻了出去。
俞轻用被子裹住上身,怒道:“阿白你疯了不成?”
阿白吹掉爪子上的长发,顺便理了理脸颊上的白毛,没搭理俞轻,尾巴一甩就消失不见了。
俞轻气得发疯,正要追到系统里打它,就见屋子里白光大盛,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光线暗淡下来,一个形容伟岸,看不清五官的高大男子出现在氤氲的白光里。
俞轻明白,这位大概就是那位至尊大人的神识了。
姬宴心中恐惧,但脑子没乱,提起散在地上的外衣挡在身前,问道:“阁下何人,为何私闯我和轻轻的寝宫。”
“我来是因为这个。”那人手一抬,一块蓝色琥珀凭空浮现出来,“这里面封印的东西便是我一直在找的妖璃。俞轻,你可以提三个要求了。”
啊?
俞轻穿衣裳的手顿了一下,居然这么侥幸的吗?
姬宴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道,“轻轻,问问我们能不能拜师修真。”
当了三年皇上,他的想法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也更向往奇诡广阔的修真界了。
俞轻点点头,正要发问,就听那位至尊大人说道:“武国是修真界的三千小世界之一。本尊也姓姬,掐指算来,姬宴乃是老夫第八千一百二十代孙,收你等三人为徒亦是老夫来此的目的之一。俞轻,你提别的要求吧。”
俞轻心里一定,说道:“第一,武国百姓刚刚从水火中解脱出来,徒儿想给他们找一个合格的君主,以巩固我和姬宴取得的成果。”
“第二,我等离开武国后,我的亲朋好友希望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第三……”她看向姬宴,“你有什么要求吗?”
姬宴道:“徒弟希望阿白可以离开轻轻。”不然他这辈子得废。
“哈哈哈哈……”光晕里的人大笑起来,“你这孩子与老夫很像,老夫十分欣慰。”
“放心,本尊都应了。”他一抬手,屋子里便多了一个人,身高、五官、神韵与姬宴几乎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个比俞轻做的傀儡人高级很多倍的傀儡人。
傀儡人道:“武国是本尊的故乡,本尊也该尽一尽心力,汝等随本尊来吧。”
他话音将落,俞轻便感觉脑袋一疼,眼前一花,人就换了地方。
这是一座青色的竹屋。
俞轻便坐在竹桌旁的竹椅里。
“妹妹?”俞一帆坐在她右边,手里还捏着一只酒杯,显然是被至尊大人从酒席上拉过来的,“我怎么会在这里?”
姬宴回道:“这里可能就是至尊大人的地界了吧。”
俞轻点点头,对俞一帆说道:“哥,我们已经离开武国了,这是修真界。”她伸出手,在空气中转了几圈,有一道白气渐渐凝结起来。
“啊?”俞一帆先是吓了一跳,很快又兴奋起来,“那咱们岂不是可以修真了?”
俞轻点点头,“可以了。”
姬宴有些担心,“轻轻,刚刚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是谁?”
俞轻道:“那是以你的相貌为参考做的傀儡,由师父的分神操控。所以,你的王国由师父来统治了。”
姬宴明白了,笑道:“阿白呢?”
俞轻试了试系统,发现进不去了,又用神识喊了一下阿白。
阿白道:“老子不跟你玩了,不知羞的家伙!”
俞轻:“……”
……
其实,不准俞轻和姬宴同房,是至尊大人的意思——练气入体,以童子身最佳。
五年后,三人齐齐步入筑基期。
至尊大人亲自为俞轻和姬宴操办了婚礼。
两年后,他们有了一双可爱的男宝宝。
俞一帆,沉迷修炼,始终单身。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么多天过去了,才把最后一章放上来。
本文成绩不好,所以缩短了篇幅,但故事是完整的——因为女主金手指够粗,所以,后期就没再设置障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建国强国的任务。
谢谢大家的陪伴,鞠躬。
厚颜请小仙女们轻拍。
下一本是古代刑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专栏,我会日更的!!!
最后,祝大家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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