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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梦[娱乐圈]》作者:洛池

  文案:

  金字塔巅的霸道千金 VS 高情迈俗的文艺男神

  一场陪错的酒局,令投生于鼎食钟鸣之家的艺术圈黑莲花孟漪,遇上了演艺圈中一颗犹无人识的蚌中之珠萧禾。一段妙不可言的感情交织,最初竟起始于二人间引人遐思的错位关系。

  爱一个人,是选择爱对方的容貌,才华,家室,亦或是富饶的精神世界?

  瑰丽外表下两个善良柔软的艺术灵魂,在逐渐相知中相互吸引。

  身体与灵魂的并驾齐驱,更可堪比一切世俗陈见、门第落差。

  爱就是从陈词滥调的连篇累牍中探索美丽新世界。

  大千世界,广袤宇宙,爱你就是唯一。

  *

  1V1,无狗血男女配,超爽AA,艺术圈超杀黑莲花为爱披荆斩棘,最终抱得美强惨文艺男神。

  甜美爽文,成人童话,HE锁定,入股不亏,还会有繁花三部曲其余主角不定期客串!

  *

  三部曲同时空,人物相互贯通,建议食用顺序:殊途>流光>漪梦,随意看也ok,会涉及小部分剧透。

  同系列《流光》已完结,专栏内《殊途》、《公主长安》和《玫瑰之夜》已开预收。

  本篇完结后会开预收最高的一本,希望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收藏关注一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婚恋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漪,萧禾 ┃ 配角:weibo:@洛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艺术圈黑莲花为爱披荆斩棘

第1章

  第一位把女人脸蛋比作玫瑰花的人无疑是诗人,可选择去无限重复这个理论的人却无疑是个白痴。前人字字珠玑早已道明真理,因而孟漪格外后悔,自己怎会不察乌云蔽月良久,险些栽在一个妄图用甜言蜜语偷天换日的男人手里。

  若是那日在机场的离别时分她没有拿错手机,有可能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往后还会毫无芥蒂地与他组建家庭、结婚生子。

  柯源,她的初恋,她的未婚夫。

  出轨了。

  这位外形阳光帅气,众人眼中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当真做了件不折不扣的污浊事。

  他背着自己去偷腥了一个比他们大整整十岁的女人。

  虽然她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便选择了快刀斩乱麻,和旧人一拍两散,可那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这几日还是时不时在她脑海中盘旋着。说没有影响工作肯定是假的,不幸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才好友汪丹个展开幕晚宴的红酒也太难喝了,仿佛是大卖场里一两百的廉价货色,孟漪实在是喝的想摔杯子,却又碍于场面不好发作,于是只好等活动结束后让司机速速将她送来了这间离餐厅最近的酒吧。

  耳边是响遏行云的乐曲,眼前是色彩斑斓到晃眼的霓虹射灯,孟漪本来是坐在吧台上的,可时不时过来搭讪的陌生人着实在令她感到厌烦,于是她便开了个卡座自己躲在角落里落个清净。

  一杯杯冰凉的液体自喉管舒畅而下,带着感官的瞬间肆意,可她却觉得还是不够过瘾解气,只恨不得把今年的酒都在今夜全都开开心心喝完了,这样之后便不会再伤心了。

  然而往后伤心与否,眼下的她并不知道。

  但此刻的她却还是很难受的。

  这种强烈的忧闷感令她自己都说不出究竟源于哪方面,是因为过往深陷于柯源的糖衣炮弹不自知?还是柯源出轨的女人实在是又老又俗?亦或是她自诩才貌俱佳、灵魂亦是百里挑一的有趣,可却依旧会碰上这种如此烂俗的剧情?

  不远处舞台上演出的年轻乐队似乎中场休息去了,场歇期间换成了稍微舒缓些的背景音乐,孟漪放下酒杯,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最舒服的微醺状态。

  今年才刚刚开始呢,月底在国立美院美术馆策的数字媒体交互展就要开幕了、三月要去港岛的巴塞尔博览会大采购、四月要去荷兰皇家艺术学院做访问学者,五月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也正式落地了,六月还要去威尼斯双年展……时间当真是排的毫无间隙,手中也是展约不断,这么一想,生活倒还是充实并值得期待的。

  眼前舞台的光影正随着背景音乐曼妙地变幻着,可惜盯着久了却令人有些头脑发晕。孟漪挪开眼,上扬着唇角想替自己再满上一杯,然而这一刻却忽有一人走到了台桌前,不偏不倚地遮挡住了她倒酒的光线。

  “请问这里是11号桌吗?”

  孟漪的眼睛仍紧紧地盯着盛着佳酿的水晶杯杯口,生怕自己一个手抖将酒撒了出来,好不黏手。何况她是直接被服务生带来坐在了这里,哪里又知道自己坐的究竟是几号卡座。

  “你哪位?”

  “我是创世纪的艺人,是王姐介绍我过来的。”

  汪姐?

  哦,大概也是刚才开幕晚宴中汪丹的某位来宾。孟漪骤然又回忆起了今晚的佐餐酒那令人有苦难言的滋味,顿时感同身受地摇了摇头,继而豪迈地一抬手,拍拍沙发示意对方不用见外。

  “你也是刚才没喝好吧?既然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好好喝。”

  “……谢谢。”

  她看不清逆光处人的表情。

  但她也不在意。

  台上的乐队回来了,演出似乎比刚才更加卖力热情,地动山摇中,孟漪听不清对方的话语,只见他的银丝眼镜中反射着台上耀目的灯光,口中一张一合,似乎正在和自己说些什么。

  孟漪听得茫然,于是招手便示意他凑得近些来说。对方也倒是听话的很,很快地便贴过来坐在了她的边上。

  不过直到坐稳,她才觉得对方似乎有些会错了意。

  因为二人间已没有安全距离。

  孟漪虽很早便去国外读书,对西方人那套亲昵熟稔的礼仪并不芥蒂,甚至在特殊场合也擅于随俗应酬、逢场作戏。但事实上,于自身而言,她还没那么喜欢与陌生人如此近距离攀谈。

  背景音乐太响,对方说话的内容她还是听不清,她有些茫然,便胡乱地假装明白,继而应和般地点点头。

  所幸这个人没有动手动脚,而后便与她一直同安静地喝酒,倒也算不讨厌。何况失意时□□边能坐个酒友,无论认识与否,好像都能令饮酒独酌的她看起来没那么惨。

  孟漪大大咧咧地替他满上,随即与其干杯。

  然而酒过三巡,她那心底的悲伤却又泛了上来。

  她想大概是台上摇滚乐队的演出彻底结束了,眼下换来的是一位抒情的女爵士乐手。台上的光线也由刚才的射光闪烁转换成了如今的抒情的暖色环境光,可她却觉得这似乎不是真正的光,而是以她幻觉而生的光线,绰绰约约,斑斓如梦。

  女歌手的声音具有很强的共情感,旋律的响起瞬间她的脑海中仿佛便被勾起了过往的美好的画面。画面中的她与曾经的爱人趟在火奴鲁鲁的柔软的沙滩上,烂漫的阳光被遮阳伞阻挡在外,就如同隔绝着生活中那些无端的烦恼,彻底地沉浸于声声海浪中酣梦一场。

  可惜曾经百依百顺的爱人已然譬如昨日死。

  孟漪想自己还是不够坚强,不然她怎么会还是没出息地流下了眼泪。

  她慌忙用真丝衬衫的袖角擦拭着,所幸身边的人似乎接了个电话,一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我刚才认错人了,我要走了……”

  温和而连贯的语句如断续的碎片洒进了孟漪的脑海中,她歪着头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原来是今夜的这位酒友要走了。

  “好啊,”孟漪抬首,单手捧着腮,眼睛红红地向他笑着,“那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啊!”

  对方微微地颔首,神态颇有些客套。

  孟漪却不介意,本就是萍水相逢,管别人这么想呢,由着去吧!

  台上女歌手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高水准的酒吧驻唱了,上一回感到素人嗓音的惊艳好像还是和表妹宁霄在里斯本度假时路过的一间小酒馆中。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竟也三年多过去了,眼下也不知是不是今晚饮酒过甚的缘故,她只觉得脑海昏沉沉的,悠扬的歌喉有如淌入血液,萦绕于四肢百骸。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坐过来一个人,半点儿也没刚才那个人客气,过来一句屁话都不说便坐在了她的边上。孟漪的脾气登时便窜上来了,拧着眉头便开始挥手赶人。

  可对方却和个瞎子似的,死皮白赖地不愿离开,还试探着将他那只咸猪蹄子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孟漪瞬间爆炸,将手中余下的半杯酒毫不客气地泼在了这个动手动脚的人脸上。

  而那男人在短暂的怔神后也似动了怒,瞬间便狠狠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她一时没防备,重心不稳,歪倒的刹那头磕在了沙发的实木把手上。

  孟漪又疼又气,她何曾受过这种莫名气。只恨自己这些时日来在国内独来独往惯了,出门连个人都不带在身旁,有朝一日竟还要受这种莫名的欺负!

  她紧咬着下唇,目色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快见底的玻璃酒瓶,正欲快准狠地对着身侧那个骂骂咧咧的男子绝地反击的时候,已经比划好抛物线的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

  被坏了好事的孟漪气得直想骂人。

  可她却在抬眼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的一瞬,顿时又不生气了。

  “咦,酒友……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你该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他蹲坐在她的对侧,在温和地将她的身子扶正后,甚至伸手将她胸前那颗松开的纽扣给扣了回去。

  四目对视,她这才发现,原来银丝眼镜背后的那张脸生得真好看啊。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骨,他的唇,他的下颔……分分毫毫,皆是精秀完满得恍若美神雕塑。他的气质清和而润雅,神态中不见分毫锐利之气,可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中,蕴着的却是满满的坚韧与执著。

  孟漪生来爱美,怜物之情极重,且眼下正逢酒壮人胆,于是在莞尔一笑后,抬手便摸上了人家的脸颊,还脸不红心不跳地真挚夸赞着,“……哎呀,你真好看啊!”

  随即,她能感受到对侧之人脸上的皮肉骤然一僵。

  “你要是还不走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个人,怎么磨磨唧唧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喝酒的吗?喝了一半你又要走,走就走了,我也没和你计较,眼下又回来喊我一起回去干嘛……”

  孟漪的意识开始混沌,接下来开始说的一番话她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将自己留着打人的那股劲儿,重重地将那位酒友又拉着坐了下来,仿佛他的生活也有着类同自己般的不如意,须得在今晚需要借酒消愁,不醉不休。

  酒精上头的滋味还是快乐的。

  脑海中像是上个世纪的老电影中破旧电视崩坏的黑白雪花,哗哗直响,没有头绪,也不需要有头绪,更不用去为了思量明天的种种而烦恼。

  仿佛只要今宵快乐如故,人生便依旧完满如初,花好月圆。

  作者有话要说:  繁花四月,如约开启二小姐的甜美爱情故事。

  努力冲榜,固定日更,如有特殊安排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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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漪梦》同系列的独立本《流光》已完结,欢迎大家收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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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文,望收藏***

  ①《玫瑰之夜》

  「重叠悲欢,颂尽千禧年前底层社会的聚散离合」

  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末的山城重庆。

  迂回的深巷之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身处底层,却又不甘命运平凡;他们向往美好,却又无法触及光芒。然而自尊、善良与深藏于内心中的教养,亦是埋藏在他们骨血之中的动人天性。

  每一段时代的流逝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美好的事物在生活中迅速消失,当长年以来的夙愿坍塌,当不断努力却身处逆境,泥潭中渺小的生命也能在奋力拼搏中彰显珍贵。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滚滚红尘,黄金时代,唯愿每段平凡人生绽放出独属于自我的生命华光。

  *

  退役艺术体操运动员 VS 四处打工的深山小哥(脸蛋包帅),1V1,HE,社会群像文,欢迎预收!

  是本码字手力求突破的中长篇,也是今年最为期待的现实背景的年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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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文,望收藏***

  ②《公主长安》

  一场邂逅,让年少的长安钟情于叛国公主与太妃面首的独子柳儇,从此世间男儿纵有千般好,也不及儇哥哥眉眼中万里星河璨。

  可令她万不曾料到的是,自小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曌光太后因与叛国公主寂和琳积怨良深,进而对她的这份感情百般阻拦,准她豢养面首,也不允她下降柳儇,甚至还执意将出身低微的异母妹妹指配给她的心上人。

  于是,长安逃了。

  而这一逃,令她阴差阳错地从权力通天的定国长公主,摇身变为北境的炙凤国君凤姜翎的王后。

  世道无间,造化弄人。在炙凤国突如其来的政变中,令她始料未及地感受到了曾如战友般亲密无间的年轻北地国君对她异样的情愫,而满腹治国经略的她也终将在千钧一发下做出抉择。

  是爱情是友情,是责任还是信仰?

  抉择如何,终看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公主长安跌宕起伏的情感史诗。

第2章

  孟漪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中梦。

  不然她现在会是在哪?

  头顶是古铜色边框的玻璃吸顶灯,身上是厚厚的一床丝绵被,只是被子亦拜她不雅的睡姿所赐,大半地垂落在了沙发下浅灰色的地毯上。

  她醉酒归醉酒,可却没有真的喝断片。

  屋内的暖气很足,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眯着眼睛依稀地回忆了起来,自己昨夜在酒吧里半搂半抱着一个面容好看的陌生男人,一个劲儿地给别人灌酒不说,还一路黏糊地跟到了别人家!

  孟漪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被中摸了摸身上的衣物,随即这才松下了好大一口气。

  如此看来,自己竟是谢天谢地遇上一个好人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翻身跳下沙发,只觉得有些腰酸背痛,继而没良心地回头瞪了一眼昨夜好心收留她的羽绒沙发。

  “……有人吗?”

  室内很安静,显然没有人回应她。

  没人倒好,这下反而给孟漪壮了胆了,揉着后腰便开始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一居室,就如同所有文艺电影中单身男性所居住的房子,虽然装潢与设施有些陈旧,就连踢脚线上的浅灰色墙纸都有些泛黄,但里里外外却收拾得简约而舒适。唯有稍与别处不同的便是这间房子客厅的东侧一整面墙都是面明净的镜子,镜墙的左侧贴着井然有序地贴着各式各样的照片与手写的文稿。

  好奇害死猫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可孟漪还是抵不过心内作祟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打量起了那面镜墙。

  望着照片中各式装扮的同一张英气面庞,脑海中那张模糊的脸顿时清晰了起来,这可不就是她昨夜那位萍水相逢的酒友吗?

  昨夜神思混沌间,她只记得他长得好看。如今清醒了来看,却仍是觉得这人长得很是标致。在他每张大大小小的照片旁,都附有一张A4纸大小的钢笔手稿。她细细打量着,这才发现他写的是每个角色的表演心得。

  他的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落笔有如行云流水,倒是能看出是有些书法功底的,而且还是习的宋末赵孟頫的“赵体”楷书。

  孟漪饶有意味地挑眉笑了笑。

  倒是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酒友不但颇为敬业,竟还有这两下子……

  然而正当此时,熟悉的手机铃声自不远处的餐桌上响起。她这才惊喜地发现昨夜虽然自己喝大了,但幸运的是竟连包都没丢!这可太稀罕了!

  “孟漪,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电话来自于她声音明显带有怒意的母亲汪旻芝。孟漪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了今天原是她的小侄女孟雁西的周岁生日。

  “我记得。”

  “摄像摄影师都到了,这边就等着要拍全家福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今天还打算过来吗?”

  诚然电话那头的母亲正对她施加言语强压,可孟漪犹是不以为意,甚至悠哉哉地跑到别人厨房的消毒柜里翻出了一个墨绿色的马克杯,随意地用自来水冲了冲便从身后的饮水机中接了杯温水,酣畅地一饮而下。

  “你们先拍就是了,我一会儿就到,晚一些补一张不就行了吗?别小题大做的,不行的话到时候让摄影师后期把我PS上也行啊,没事的!”

  “老陈的车已经到你楼下了。”电话那头的汪旻芝似是懒得再和她再多说一句,“你赶快下楼,现在就出发。”

  “……我不在自己家。”

  “那你就自己打车来。我不管你在哪,你现在必须出发。”

  汪旻芝似是怒不可遏地按掉了电话。

  孟漪却在狭小的厨房中倚着桌台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是个奶娃娃的生日宴,现今她连人都不认得呢,自己晚去一些到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大惊小怪的!

  心内正怨怼着,肚子却有些饿了,孟漪想自己确实是该走了。

  她抄起自己丢在了餐桌上的羊皮手包,正欲溜之大吉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该给这位柳下惠先生留点什么?

  可眼下这个状况她可是没有留感谢信的功夫了,留钱有些俗气,留联系方式又太过暧昧……算了算了不纠结,天高海阔,有缘再会吧。

  咦?

  等一等。

  昨日离开酒吧的时候,吧台中的三杯鸡尾酒和卡座中的两瓶格兰菲迪30年,她有付钱吗?

  孟漪连忙翻看着手机,结果并没有看到任何付款记录。

  天哪。

  她也太混账了吧,搞了半天,竟然连酒钱都是花了别人的?昨日的自己也太能耐了,向来最怕占人便宜,没想到却彻头彻尾地占了一个陌生人的便宜!

  所幸包里还躺着本支票簿,孟漪连忙掏出簿子,草草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利落一撕,继而将一张空头支票摆在了餐桌上。

  坦白说,这间房子的主人确实合她眼缘,行事也端方。

  所以这张支票上的金额他爱写多少便写多少,她都认了。

  孟漪披上驼绒外套,走到门厅处正欲低头穿鞋,却发现自己左脚上的裸肤丝袜的大拇指处竟然破了个洞,生生地露出了一颗嫩菱般的红趾尖。

  太丢脸了……虽然她不确定自己的这副模样昨夜究竟有没有被人看到,但现下的一分一秒她都不能再忍。随即她不耐地脱下丝袜,随手便丢在了入口处的垃圾桶里,似是和不堪回首的昨日彻底告别。

  在楼下熙熙攘攘的小街中乘上出租车的时候,孟漪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这座城市的南侧,毗邻市里最有名的老字号一条街。她忽而有些想下车去定胜街买个红豆桂花米糕,却怕知味楼的队伍太长,这一来一去又浪费时间,于是只好压下这个念头,悻悻作罢。

  尽管她也没有意耽搁,可到家的时候,这场洋溢着喜气的聚餐已经接近尾声了。

  进门的途中,管家钟姨似是怕她和母亲置气似的,还特意和她软语叮咛着,“二小姐,知道您要回来,夫人今早便特意亲自做了粳米鳝丝粥,眼下还在厨房用文火温着呢,我这就让小芸给您端上来。”

  孟漪脱下大衣递给她,点头笑了笑,随即明快地步入主餐厅中坐下。

  大桌对侧的哥哥嫂子倒也没说什么,身旁的一袭玫红色织锦旗袍的母亲却抱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毫不客气地甩给了她个大白眼子。

  “西西乖啊乖,长大以后千万别和你姑姑学,要做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做人还要诚信守时,知道吗?”

  “妈,我知道我迟到了。你直接批评就是,不用含沙射影我。”

  孟漪嘴上不客气,嘴上也是。

  这头刚说完,下一秒便夹起了餐桌上的无骨鲍汁鹅掌丢入嘴中。

  父亲正在远处的露台中神色凝重地接着电话,她也不奇怪,从小到大父亲遇到工作上的问题都是这幅殚精竭虑的模样。而此刻的母亲大概也是懒得再理她,她亦不恼,回头便朝着自己的哥哥嫂子微笑道,“我在日内瓦给西西买了份储蓄险,回报率还不错,回头让保险经纪把保单给你们寄来,也就算我这次送她的生日礼物了。”

  然而天知地知孟漪知。

  这个送保险的念头可是半分钟前才从她脑袋里蹦出来的。

  “还算你这个做亲姑姑的有点良心……般若和宁霄这人都还在国外呢,礼物早两天便已经差专人给送了过来。”

  小芸将钟姨口中的热粥用米色瓷盅端了过来,孟漪笑盈盈地接过,随即垂首舀了一勺,吹温之后便忙不迭地递进入自己口中。

  鳝丝软滑鲜嫩,粥米入口即化,这熟悉的味道果然是出自母亲之手。

  “我知道了。今后我会继续努力的,绝不掉队。”

  汪旻芝见身侧的女儿吃的极香,心头的气顿时也消了大半,“你看你,也不是时常留在国内的,今后有空就多回家陪爸爸妈妈吃饭,见你这模样,显然在外面都吃不上几口好的……”

  孟漪放下汤匙,一本正经地朝母亲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捏了捏腰。

  “我要天天吃的那么好,它们就不会好了。”

  “怎么就不会好了呢?”汪旻芝将手中的奶娃娃递给了候在身后的育婴师,随即一脸正色地望着继续大快朵颐的女儿,“你不多吃点儿你和柯源以后孩子怎么生?就你现在的这个身子骨,怎么给我生个大胖外孙?”

  餐厅内传来轻笑,是对侧哥哥与嫂子的声音。

  一直用平板签署着公司电子文件的孟辙此刻也不禁开口调侃道,“妈,你铺垫了这么久,总算是入正题了。”

  “可不是?”汪旻芝义正言辞地坐直了身子,“柯源妈妈前几天还和我打电话,说他们家夏威夷那边滨海度假村十二月份的档期全空出来了,就等着他俩个凑个时间把婚事办掉了。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了吧?”

  孟漪缓缓放下汤匙,这才算明白了母亲催她回家的真正意思。

  她的哥哥孟辙只比她早出世三十分钟,然而现在孩子都已经一岁了。母亲倒也不是急的毫无根据,但却是没这个必要。

  此刻父亲也结束了通话,负手捶着腰从露台上徐徐地走了回来。

  “刚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有件事我通知你们一下。”孟漪取过一旁的婴儿湿巾擦了擦嘴,瞬息间眸光犀利无比,面上更是戏谑笑意尽褪,“我和柯源,已经正式分手了。”

  “你说什么?”

  父亲孟贤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莫名的震怒。

  仿佛是听到了自己女儿不懂事,随意泼皮撒气,在外面做了件什么不可谅解的错事一般。可孟漪却丝毫不受影响,她的眸色沉着依旧,语气更是坚定无比,仿佛在极具条理地叙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爸爸,我和他从前是闹过矛盾,但我从来没提过分手,是不是?但这次我们确实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所以才选择了分手,也就算是放生彼此,今后也别再互相耽误了。况且,比起婚后再分道扬镳,这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对不对?”

  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餐厅内一时安静地无人说话,就连小小的西西似乎都在育婴师的怀中睡着了,再没了咿咿呀呀的声响。

  孟漪没了胃口,就连眼前瓷盅中的热粥似乎也一点都不香了。

  她想自己和柯源在一起那么多年,身旁的亲朋好友更是错落交织,就如同花园中交错生长的红葡萄藤,丝丝缕缕分辨不干净,也不可能分辨得干净。

  因而无论如何,她也还是要给他在外面留一份体面的,也就当做是好聚好散,再无亏欠瓜葛。

  今后人生,各自风雨,各自美丽。

第3章

  若说二月的孟漪还曾为男女之间的破事而纠结感伤,那么三月底巴塞尔博览会的大丰收可算是让她彻底地活了过来。

  博览会开展前期,她便从各大画廊发来的PDF文件中选出了几件当代艺术名家的代表作进行了汇款预留。在抵达展会的VIP预展现场后,她又补充了两张蒙德里安的经典几何绘画。可尽管如此,她却仍觉得有些不过瘾,于是尔后便花了大半天时间兴致勃勃地在会展中心的上下两层中的大小画廊内细致地逛上了一圈,收藏了一批自己较为看好的青年艺术家作品。

  虽然金额是花得超出了预算,可心内酣畅淋漓也是确然不假。

  今日的孟漪便和助理小鞠在自己西郊的工作室中清点着陆续入库的艺术品。

  小鞠是国立高等美院艺术史专业去年刚毕业的学生,虽也没比她小几岁,但却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者,总能将艺术品琢磨出连艺术家都不曾思虑到的更深层次涵义,从而深化作品的创作立意。因而孟漪的好几位艺术家朋友都很乐意与小鞠交流作品,还纷纷夸赞小鞠日后必成大器,孟漪也当真是慧眼识珠。

  然而就这么个人人夸赞的小才女,此刻却是对自己老板彩虹屁吹得一路飞起。

  “孟姐,这张摄影我也太喜欢了,这个色调,这个构图……你的眼光怎么会这么好啊!”

  她的目光也顺着小鞠的夸赞一同望向了左侧的白墙,墙中的这幅刚刚上墙的摄影作品源于国内一位很年轻的新媒体艺术家。作品中以瑰丽的鲜花作为导体,使危险的高压电流穿透花瓣与枝叶。这两种媒材相互糅合营造出了一种既绚烂又残酷的境遇,慢曝光所记录的闪电凌厉形态变更成了柔软如丝般的飘絮状态,宛若无数条致命的蛛丝将“猎物”缠绕在高温的焦灼之中。

  而这一场看似恬静的场景,不正恰如世间万物临近痛苦而不自查的真实姿态吗?

  孟漪诚心慨叹,一时坐在深灰色皮沙发上笑得有些得意,“这个艺术家虽然现在很年轻,但今后冲上七位没问题,我特别看好他。”

  “真的假的?那我要也要攒几个月工资去买一张!”

  “随你啊。”孟漪仰头便将纸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买定离手,今后不升值可别来找我!”

  齐肩发的小鞠眼眸仍是亮晶晶地望着那张摄影,“若是跟别人的话,我确实要再考虑考虑,可是跟你,我可太放心了……”

  孟漪微笑着垂眸望了一眼腕表。

  “对了小鞠,我让你帮我定的花到了吗?”

  “到了到了,我刚才放在西门入口处的架子上了。”

  小鞠边说边一路小跑去拿,不时便将一束色泽娇艳的红掌递到了孟漪手中。红掌又名一帆风顺,如此大吉大利的寓意,倒是很适合她那位刚刚开工的唯心主义朋友。

  专业艺术品运输公司的工人们仍在大门处不停地卸货拆装,孟漪扬眉扫了一眼,继而微笑地将目光投回了小鞠的身上。

  “那我就出发了,这里你就继续帮我看着了啊?”

  小鞠笑脸盈盈,如捣蒜般点着头,“没问题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得了清闲的孟漪伸着懒腰便从后门走出了工作室,绕过日式景观庭院,捧着花坐上了生日时父亲刚送的钛银色DBS跑车。

  其实孟漪还挺喜欢她的那辆老路虎的,再不成再老一点的那辆梅赛德斯也不错,主要是这辆新车的牌子着实有些过于高调,今日上路的时候,就连在停驻等待红灯的短暂片刻都会惹得身侧车辆纷纷侧目,活像在看猴儿似的,就连想补个口红也不自在了起来。

  从而她不太喜欢,今后也不打算再开出门了。

  一直以来,她心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还不少。就像她在闲暇时分其实也不喜爱社交,只是今日正逢她老同学朱嘉的开工庆典,又因离得不远,从而她这才决定去捧个人场。

  朱嘉这个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他就像是只花蝴蝶,头一天还不依不饶地拉着你谈论上世纪的立体主义到深夜,第二天上课又会和你探讨伦敦哪一家夜店的靓妹最惹火,如此循天遁地,最是让人摸不着头绪。可孟漪却没想到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人,回国后竟老老实实地继承了自己老爹的衣钵,正正紧紧地做起了导演的工作。

  看来他这些年夜里费神费力所拜读的西方神学典章,终究是错付了。

  孟漪根据简讯传来的地址,高架一路西行,总算是开到了一处看起来不太着调儿的大型工业园区。

  她包都懒得拿,捧着花便跳下了车,却不想一时竟打不通朱嘉的电话了。

  于是她趁着间隙点上了一支薄荷烟,随即悻悻地根据着屏幕上的地址,参照着楼宇上有些落了漆的指示牌,一幢一幢对照地寻了起来。

  朱嘉这到底行不行啊……

  吞云吐雾的孟漪在心内悄悄地犯着嘀咕,这像是在拍戏吗?怎么看着倒像是个传销集中营啊?

  然而当她掐了烟好不容易找到了现场,这才发现原来今天这里确实不在拍戏,而是在做一个类似于定妆的现场活动。

  入口处有几位工人正在往平板卡车上搬着供桌和香火罐。

  望着进进出出的繁杂人群,孟漪顿时有些没了头绪,继而随手拦了个看起来像是个工作人员的中年女性。

  “你好,请问一下朱嘉在哪?”

  却不想穿着粉红色米奇卫衣的女人的目光片刻都未曾离开手机,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便不耐烦地撂给她一句话。

  “哪儿来的人啊这么不长眼……朱导忙着呢。”

  孟漪顿时匪夷所思。

  好啊朱嘉,你这鬼剧组里都是什么人啊,竟然都不拿正眼瞧我一下……她那小肚鸡肠的目光随即恨恨地尾随着刚才那位膀大腰圆的女性,直至那人快要消失于转角处时,却恰巧与一个莫名熟悉的高挺身影狭路相逢。

  二人隔得离她有些远。

  他们的身后是园区楼宇间相隔的如茵草坪,草坪中没有栽有一棵树,就是一片裁剪得宜的平坦绿地,从而午后的阳光全数肆意而烂漫地洒在他们身侧,男人身上白色衬衫一时犹如镀上了层氤氲的金光,令孟漪刹那间只觉得心内有一丝恍惚与梦幻。

  她大概缓冲了有十几秒,这才回忆了不远处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于是她连忙将架在帽子上那凹造型的黑超墨镜摘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戴在了脸上,继而佯装翻看着手机,别有用心地朝二人处悄然挪近了几步。

  “……王姐,来之前不是说好这次拿的是男三的角色吗?怎么到了现场副导把我的角色换成了一个只有几页台词的医生了?”

  “这你还好意思问我啊?之前好不容易帮你把制片助理约到酒吧,你却连人都找不对,害得我还被别人一顿臭骂,眼下还能有这么个角色就不错了,你可别给我挑挑拣拣的了!”

  “可是……”

  “别什么可是不可是了,你要是看不上这个角色,我这就打电话到公司换个人来演得了。”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赶紧该干嘛干嘛,我要去隔壁看看蒲杰的定妆了。你也过来吧,我也带你在小朱导面前打个招呼。”

  “嗯。”

  孟漪双眸一亮。

  小朱导?那可不就是名导朱庆城的儿子,她的老同学朱嘉?

  于是她连忙压低墨镜,心内五味成杂地跟上了这一双男女,绕弯走到了一间视野开阔的工作间。

  偌大的工作间中此刻有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各自忙碌着,最里侧的白色摄影幕布尾垂坠地,几架高低不一的摄影灯正对着伫立于幕布之中的那位造型完满的男艺人。年轻周正的男艺人根据摄影师的指示调整着动作和神态,仪态转换间,饱满的脸上透满了春风得意。

  在一群乌压压的机器中,他们二人打招呼的速度比她料想的要快得多,她甚至不确定那位酒友究竟有没有和自己的老同学说上话,便又被那位看起来凶巴巴的女经纪人一起拉走了。

  孟漪稍缓了缓心神,这才绕过排排仪器,走到了似乎有些发了福的老同学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蝴蝶!”

  “天哪孟漪,有你这么探班的吗?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杀过来了?”朱嘉满脸笑意,却又是一脸夸张表情地捂着心口,“我还以为哪个资方老大过来视察呢,可是吓死我了!”

  “你这个做导演的好没气势哦,怪不得谁在这儿都这么横!你这样可不行啊,你这样能使唤得动人吗?”

  朱嘉麻利地替孟漪拉开了张折叠椅。

  随即嗤之以鼻地接过花束,令身旁的助理替他在休息室中放好。

  “哼,我要和你一个气势我就不做导演了,我直接做资方得了!”

  “拉倒吧……”孟漪有些心虚地回首打量了一圈,在确认了刚才二人已撤场后这才再度启声道,“对了,我有个事想问你。”

  “尽管开口。”

  朱嘉从座位下抽出了瓶气泡水,拧开后便往身侧递去。

  这位在片场挥斥方遒的总导演到了昔年老同学的面前,马屁精的气质一时彰显无疑,惹得四周的工作人员纷纷悄然侧目,却又都大气不敢多出一声儿。

  孟漪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玻璃瓶后,咕嘟咕嘟便喝了两口。

  “刚才和你打招呼的两个人是谁啊?”

  “创世纪的经纪人王毓琼,和她手下的艺人萧禾。”朱嘉皱了皱眉头,双手玩味地抱在胸前,食指尖隔着衣料轻点着自己的上臂,“不对啊孟二小姐,你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别不是一来就看上我组里的男演员了吧?”

  头顶是嗡嗡作响的工业空调。

  孟漪一时没了好气,上手便对着他的肩上来了一巴掌,继而又警惕地扶了扶自己的墨镜。

  “开什么玩笑……我就是看他形象挺好的,寻思着你这个抠门精似的导演怎么不给人家个好点的角色演演?”

  “姑奶奶,你刚才还说我没气势,现在又在我的地盘动手打我,边上的人都看着呢!”朱嘉扶正了帽子环顾四周,对着这位远程而来的老同学愤愤地直咬牙,“还有,听听你自己问出来的话,一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丝毫不懂我们平凡人世的百般疾苦!我自己还愁着呢,这次剧里的主要角色全被几个资方塞来的人承包了,我连晚上觉都睡不好,就担心带不动这些关系户们!”

  孟漪霎时甩过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

  “腐败!”

  朱嘉摇着头冷哼了一声,“我要是和你一样站在食物链顶端,那我也不迂腐了,我也上赶着追求梦想去了!”

  “和你开玩笑呢,今后要真有什么麻烦,也可以偶尔想起我啊!”

  “漂亮话就不要说了,要是真情实感的话就下部剧直接打钱赞助得了。”

  “成交成交,不就是赞助嘛,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忽悠人去,准给你拉个大制作回来!”

  这一席漂亮话可算是令孟漪将这位老同学哄得心意转圜,继而朱嘉这才开始与她嘘寒问暖,还长篇大论地引文据典,从王尔德聊到雪莱,字字句句,皆是安慰她不要因为失恋而痛苦迷惘,不要放弃自我追求,更不要因为个人情绪问题把脾气变得越来越坏……

  孟漪边听边点头,心内却度量着自己此刻的笑容看起来一定很扭曲。

  最后朱嘉还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将她送到了七转八弯的停车场,与她热情地挥手作别,并殷勤邀约她有空多来探班,顺便请自己吃饭。

  直到告别了这位花蝴蝶,孟漪坐在车内轻喘一口气,心想着自己倒还真是不枉此行,这就被朱嘉顺利讹上了。

  不过与他这样没心没肺地满嘴跑火车,倒确实意外地令她心情好了不少。

  垂首望了一眼车内液晶屏上的时间,孟漪这才发现自己十分不幸地遇上了晚高峰。望着导航中道路全线飘红的刺眼提示,她略为不耐地拍了下方向盘,却不料拍错了位置,正巧按中了喇叭。

  突兀的鸣笛骤然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停车场中响起。

  于是她忙忙慌乱抬眸四处打量,却恰好发现了不远处东侧的纷乱花坛中似是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夕阳西沉,光线开始变得晦暗,天上有几只零散的鸟儿飞着,楼宇倾斜的平直倒影,恰巧挡住了那个人的完整身型。

  孟漪顿时觉得有些心慌。

  朱嘉早已不见了踪影,在这样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待下去她可着实保不齐自己会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于是她连忙锁上车,再也来不及吐槽恼人的晚高峰,一脚油门便蹭地一下头也不回地驶离了这间孤僻的园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二小姐就要和萧老师相认啦,超级期待!呢!!

第4章

  四月初的阳光就像是恋人间轻柔地絮语,带着丝丝缕缕和煦无害的日风,总是能令人分外贪恋在室外的每分每秒。

  恰如此刻孟漪在阳台上已熄了雪茄,却犹是忍不住站着多晒了一会儿太阳。

  市中心的一间复古洋房内,在顶层包厢中的环绕式落地镜前,一位身材匀称修长的青年女子正在扶着纯白的裙摆满面欢愉地转着圈圈。

  那是孟漪的好友汪丹。

  汪丹是位喜爱使用特殊材料来创作架上作品的艺术家,而她的丈夫青山宏则是位年轻的日本建筑师,不但样貌特别周正,设计也做的极为出色。二人恋爱三年有余,上个月刚刚在国内做了登记,并在前一周决定下来年底要在男方的老家日本长野举办婚礼。

  因而除了在日本定制的角隐与白无垢,今日的孟漪便是替她来一同掌眼新婚晚宴中的重头迎宾纱。

  眼见孟漪姿态悠闲地踱步而入,刚才在试衣间内将好友八卦自我消化良久的汪丹这才试探性地缓缓开口道,“所以现在,你爸妈已经彻底接受了你分手的事实?”

  孟漪笑得恣意,“不然呢,还能按头我结婚不成?”

  汪丹叹了口气,随即低头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胸前的悬浮式绣花,“怎么说呢,毕竟我和你俩认识这么久,还是觉得挺可惜的……况且柯源不是也和你交代了,他俩还没发生到那一步吗?”

  “不论是真是假,这有区别吗汪丹?换你你愿意这么过?”孟漪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试衣间正对面的环形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已焕然一新的好友,“再说了,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还有自己的生活呢,可没时间一直提防着他!”

  “你问我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你这样挺好的,我尊重你的意见。我想这世上很多女孩可能都没你这么勇敢,大多数人可能在花言巧语的诱哄下又会选择妥协吧……”

  “你就别物伤其类了。放心吧,你家青山不会的,我看人很准。”

  “哎哟,那你下回可看准了再找一个啊!”汪丹哑然失笑,登时收起了感触颇深的神色,随即郑重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拖尾裙摆,“对了孟二小姐,你看我这条裙子怎么样?有比前面几条的更好看吗?”

  在室内环绕灯轨的暖光照射下,汪丹言笑晏晏,分外容光焕发。

  孟漪能感觉出她对眼下这条裙子似乎格外满意,可自己作为理智的旁观者,却不得不将她从自我世界中冷静地拖曳而出。

  “我觉得还是第一条方领的更好,腰线比例收的恰到好处,领口又拉长了你的肩颈线,特显气质。”

  “你这个人莫不是一见钟情挂的?我怎么就觉得这条抹胸的更好看呢?”

  “汪丹,这条蕾丝抹胸裙一不小心可是会挤出副乳的。除非你这几个月坚持不懈每天健身房两小时,不然我还是劝你放弃得了……”

  “一针见血,我喜欢!带你来果然是我正确的选择!”

  汪丹随即示意一直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店员将第一条婚纱再取来给她试穿一下,而孟漪则边喝着咖啡边毫无谦虚之意地挑眉自夸道,“开玩笑,我的品位岂非池中之物?要是我和你做同行,你的画可是要小心滞销了!”

  “你不做艺术家可是对的。艺术注定在我们这种中产阶级的手中绽放光芒,像是毕加索和杜尚,哪一位不是根正苗红的中产阶级出身?像你这种资本家的大小姐,平时多写写评论文章,多赞助支持一下文化艺术事业就可以了,千万可别自己掺和到劳苦创作中来,不然可太给你掉价了!”

  “怎么净把你自己和我的偶像相提并论啊,也好意思呢!”

  毕加索倒还好,但杜尚一直以来都是孟漪极为喜爱的对象。

  她不但崇敬杜尚对生命美的颂扬,亦钦佩着他的艺术创作完全自由地翱翔于人类的规则与尺度之上,更重要的是他用着一己之力的质疑与抗争,彻底改变了西方现代艺术发展进程。她偏爱这样自由而轰轰烈烈的灵魂,从而一直将这位上世纪最重要的艺术之星金子般贵重的思想视若珍宝。

  从而此刻汪丹将自己大言不惭地与她的偶像相提并论,实在令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服务员微笑着将婚纱取了过来,汪丹也不避讳,接过之后便当着孟漪的面脱下裙子直接开试。窗外忽然飞来两只灵巧的黑顶麻雀,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窗台上,嘴中叽叽喳喳,眼睛却直骨碌地朝内看着,似是也在期待着新娘焕然一新的模样。

  汪丹这回很痛快,左右镜中各望了亮眼,便彻底将这款婚纱定了下来。待店内的女师傅量完具体的三围,她这才松了口气脱下塑身衣,继而望了眼不远处的鹿角挂钟。

  “一会儿结束了你去哪?”

  孟漪笑眯眯地捧着腮,一双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好友呼之欲出的小肚腩,却又看破不说破道,“不知道啊,大概回工作室写文章?”

  “我前两天收到了份合作杂志周年庆的邀请函,要不今晚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什么杂志,靠不靠谱啊?怎么邀请函做的和爱马仕特卖会一样?”孟漪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一张式样还算考究的卡片,“还有,你上次那个合作画廊也太抠了,开幕晚宴的红酒怎么会这么难喝?搞得我现在都不敢随随便便参加这些活动了……”

  “得了,收起你这幅资本主义的嘴脸,不去拉倒啊!”

  “去去去,你喜欢我就去,舍命陪君子还不行吗?”

  汪丹其实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只因这间杂志社的主编Kevin是她的忠实藏家,从大学期间起便开始陆续收藏她的作品,从而是盛情难却,今晚不得不露面。

  所幸今晚的承办活动的丽思卡尔顿酒店离婚纱店并不远。

  孟漪虽是应了这个行程,可还是在去之前硬拽着汪丹去附近商场里的LADY M吃了个抹茶千层,并振振有词地解释着只要此刻被满足到,就算今晚的晚宴不好吃她也认了。

  周末的LADY M自然是要排队的,所以等孟漪满足了这个小小心愿再赶到会场的时候,她们二人已经妥妥地迟到了。于是汪丹和她就连庆典台下应付性的社交香槟都没有沾上嘴边,便直接被带到了内场西式晚宴的长桌上。

  直到莫名其妙地被侍者带到座位上,孟漪这才偷偷地戳了戳身侧好友的胳膊,“怎么搞的呀?怎么我们就像来蹭饭的一样?”

  汪丹的目光四处探寻着Kevin的身影。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都丢死人了……”

  “没事儿,你一会和你藏家撒个谎就行。就说我笨,在楼下找不到路,你为了接我才耽误了时间的。”

  汪丹好气又好笑,当即嗔怪似的轻推了她一下。

  今日晚宴的会场是浪漫的南法布置,就连装饰餐桌木质摆台中的浅粉色玫瑰也是进口空运而来,所见之处细节也算讲究,倒不算是落入俗套。或许因为要烘托慵雅而浪漫的氛围,场地上方的水晶灯都没有开,除了暖色筒灯有致四射的光线,便靠着长桌之中的银质烛台上那一支支正静静地燃着白色长柄蜡烛而取光。

  孟漪借助着微弱的光晕,百般无聊地翻看着圆盘上晚宴的菜单。

  而今夜的菜单却是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个她想吃的菜色,除了最后的核桃布朗尼倒还令她有尝两口的欲望。

  会场中有三排长桌并齐,而她们的位置正处于左侧长桌的中后方。从来都是头牌座上宾的孟漪显然极少坐到这样的位置上来,可她却是很满意,因为这样的方位倒是很适合随意开溜。

  台上的主编正在进行餐前致谢。

  而她们座位对面唯一那一双空位,也终于在此刻迎来了一对姗姗来迟的男女。

  摆弄着膝上餐巾的孟漪忽而怔住了。

  这一次,光线虽然不甚明亮,可在明灭的烛火中,她还是与斜对面的男人亦彻底认出了彼此。可男人略微诧异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很快就移开了,继续投入到和自己身侧女人亲昵的交谈之中。

  他眉似墨染,一双盈盈的眼尾微挑,谈笑间所有的情愫似乎都蕴含在这抹上挑的弧度之中。只是他身上的灰色条纹西装似是有些大了,一眼望去虽不算突兀,但却终究不太合身。即使是坐着,他的臂弯也正被身侧那位妆容有些俗媚的中年女人挽着,他的头微低,唇畔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对女人娇媚的耳语内容怀有着极大的兴致。

  望着眼前踩在她雷点上的老少配组合,本就没什么胃口的孟漪如今更是觉得自己瞬间饱了,就连那一块布朗尼蛋糕都不再期待了。甚至还开始隐隐地嫌弃今晚的餐桌为什么这么窄,只恨不得与对面隔上百八十米才好。

  亏自己还曾对这位酒友印象不错,可没想到他的品味怎么竟和柯源一样差。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和Kevin打完招呼回来的汪丹只见孟漪在桌下那双手正狠狠地绞着帕子,一双美眸亦是凶巴巴地盯着对面的两位陌生人。她莫名其妙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琢磨出了个大概意思。

  汪丹侧身压低了声音,“孟漪,你别看到什么都往不好的地方想啊。或许别人那是正儿八经处对象呢,你别触景生情,事事都往柯源那方面上想啊……”

  “没瞎想。这男的我认识,我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呢。”

  孟漪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可她却没半分不好意思。若非右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她此刻就连睡过别人家这件事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和汪丹娓娓道来。

  “啊?”汪丹轻掩着唇低呼一声,这才仔细地瞧了瞧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一眼,“的确是长得很不错啊……你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所以吃醋了吧?”

  孟漪嗤之以鼻,“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为男人吃过醋?”

  虽然嘴上是英勇无比,刀枪不入,可孟漪心内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顿饭吃得她反胃极了。特别是Dessert time时,那妆容油腻的中年女人还用着金色的花瓣小勺舀着质地绵密的布朗尼给身侧男人亲密喂食,孟漪下撇着唇,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用鞋尖踢上了对侧女人的小腿。

  她只恨自己今天穿的是菲拉格慕的圆头中跟鞋,要是穿来的是巴黎世家的尖头巫婆鞋才好呢!

  “哎哟!你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痛死了痛死了!”

  预料之中娇软的惊呼声充斥于耳廓,孟漪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啊大姐,我脚抽筋了。”

  “杜姐,怎么了?”

  男人的模样看起来倒是颇为关切。

  而那位被唤作杜姐的女人,因为进食,嘴唇上的口红已然脱了大半,现下只有唇廓还留有着薄薄一圈红边,看起来滑稽十足。

  “萧禾,她到踢我了……我的腿好疼好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重重光影下,斜对面的男人深深地望了孟漪一眼。

  这个突如其来的复杂眼神令志得意满的她刹那间无法消化,他的眼眸之中一时似有疑惑、有不满、还有着无法宣之于口的低郁。随即,他当真听话地躬下身来,替自己对面那位满面荡漾着春色的中年女人揉起了小腿。

  电光火石间时空回溯,记忆像是瞬间倒带,孟漪忽然回忆起了那天在探班朱嘉的那个工业园区中,她曾偷听到过他与他经纪人谈话的内容。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想做一个好的演员不仅需要形象、敬业与演技,不论情愿与否,还需要来做一些这样的事情,才能争取到更好一些的本子与角色。

  老公寓中的贴着满满当当表演心得的那一面镜墙骤然映现于脑海中,连带着他那一笔犹如行云流水般“赵体”,与那一张张形形色色却又丰神俊逸的角色照。

  孟漪终于摆脱了刚才心内那些没来由的焦躁。

  只是从三月底起所向无敌心情飘然至今的自己,心间顿时夹杂了些闷闷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官配真香!!

第5章

  孟漪当然知道这么做很不好。

  但她还是和汪丹借故开溜,一路尾随着形态亲昵离场的二人离开了晚宴现场。若非眼见他们的电梯是向下而非向上,她甚至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要直接来一场难忘今宵了。

  然而当她鬼鬼祟祟地乘着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在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前,那位被唤作杜姐的女人抬手便将萧禾的脖子勾下来印下一吻,随即用她那双戴了四枚大戒指的粗短五指,重重地捏了一把他浑圆的屁股。

  这个画面太扎眼了。

  孟漪一时如鲠在喉,甚至忘了躲一躲。

  从而待车子彻底消失于视线,萧禾终于得以疲惫转身的刹那,却意料之外的对上那一双难以置信的瑰丽眼眸。

  眼下这种尴尬的状况,着实令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兴致,于是他客套地朝这位一言难尽的故人轻点了点头,随即便欲绕开她离去。

  却未想过在自己经过她身侧的一刹那,便直接被她捉住了手腕。

  孟漪神色坦荡,“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萧禾垂首,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发觉那只莹白的手在瞬间将自己的手腕握得更紧了。

  “我刚刚在工作。现在我累了,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

  孟漪今晚并没有喝酒,此刻更是不知得了什么劲儿,仍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似是担心自己一眨眼他便会插上翅膀直接飞了似的,另一只手则麻溜地从粗呢外套的口袋中翻出了车钥匙。

  萧禾叹息,“……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那我还欠你钱呢!”

  孟漪的语气理直气壮得像极了信口胡诌,可她此话,却是当真不假。

  在晚宴期间,她特意下载了UBS的手机APP,仔细翻看了这两个月来的账面流水,这才发觉自己曾留于他家中的那张空头支票竟还一直未曾兑现。

  于是不待萧禾想好到底该用什么理由拒绝时,便已被孟漪七弯八绕地拽到了一辆蓝灰色的路虎中。只见她上车后便开始东翻西翻,从自己的口袋翻到了挎包,又副驾中的储物抽屉翻到了中控下的储物盒,却仍是一无所获。

  “过来。”

  萧禾不解地望过去,幽暗的空间中,他那双顾盼间泛着旖旎光耀的眼眸此刻已蕴上了显而易见的倦怠。却不想身侧豪迈地脱下了外套的孟漪,直接举着自己的真丝袖子,毫不犹疑地擦上了他的唇角。

  米白色的袖口中顿时蹭上了一丝晃眼的玫红。

  这抹口红印意外地击中了萧禾,而孟漪却似个没事人一般,心满意足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好了。”

  “谢谢,你别脏了自己手。”

  尽管上个月信用卡中凭空多出的几万消费令他颇为肉痛。但无论如何,此刻他的这句感谢是真诚的,因为她的这个无意的举动令他在丧失自尊的今日仿佛获得了短暂而珍贵的尊严。然而却不想她下一秒的语出惊人,却令他一时倍感仓惶。

  “你这工作,就不能不给别人亲吗?”

  “要是我能说的算,我今晚就不用过来了……”

  孟漪虽然平时开车不多,但却自诩车技还不错。眼下这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子便已一溜烟地窜出了地库,平稳地驶入了车水马龙的瑞晶大道。

  “对了,你朱嘉那个戏拍的怎么样了?”

  孟漪忘了遮掩,萧禾倒也不讶异,因为那天他大概也是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她。毕竟他大大小小拍了那么多场戏,却从未见过穿着一身高定并带着大檐帽与黑超墨镜来探班的女人。

  只是那日她在停车场中一骑绝尘的那一幕,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那部电影我本来就没有几场,现在已经结束了。”

  “那你接下来拍什么?”

  “不知道。”

  车内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孟漪这才想起了打开音响和缓一下气氛,而夜间的音乐电台中,小野丽莎的《玫瑰人生》正唱到了最为抒情动人的部分——

  Des nuits d’amour plus finir 爱的夜永不终结

  Un grand bonheur qui prend sa place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

  Les ennuis,les chagrins trepassent 烦恼忧伤全部消失

  Heureux, heureux a en mourir 幸福,幸福一生直到死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幸福一生直到死。在各类文艺创作中,幸福仿佛是一个最简单的代名词,永远是这样的轻而易取,类如坐拥银河,点点繁星触手可得。在短暂的红灯间隙,望着身侧男人线条绝佳的侧颜,孟漪彻底问出了埋在心底的那个疑问。

  “你们难道只有靠这样的方式,才能接到好的角色吗?”

  “别人可能不必。但对我而言,的确。”

  时间当真是一味良药。

  昔年被刻意打压的伤痛,如今也早已被现实繁复的洪流所冲淡了。就连和不熟悉的人宣之于口,心内也再没了半分不甘与痛意。

  可在这一刻,孟漪似乎透过了他那百密无一疏的躯壳,望见了他那掩藏于身体最深处的悲戚灵魂。吉光片羽,明珠之质,本不应滚落泥堆受人践踏,被生活的无端琐碎彻底消磨掉自身的溢彩流光。

  她想做一件好事,或者说是一件正确的事。

  她应该力所能及。

  望着高架两侧的万家灯火,孟漪紧握着方向盘,脑海中已然悄悄地盘算了起来。

  于是待她送完萧禾再开回到自己公寓时,她便已洋洋洒洒地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宁宓臻发了过去。

  宁宓臻是她表妹宁霄的堂姐,因而她从小便也跟着宁霄脆生生地喊她一句姐姐。这位臻姐姐是圈内赫赫有名的至臻文化唯一掌舵人,也大抵是自己熟悉的,又在演艺圈涉足最深的人了。

  可还没待孟漪下电梯后按开指纹锁,宁宓臻的电话便已直接拨了过来。

  “妹妹,这大晚上的我没看错吧,你这是要和我打听独立经纪人?”

  “对,因为我有个朋友是演员,事业一直发展的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帮他和原公司解约,然后找个靠谱的经纪人好好带带他,帮他认真地规划一下事业。”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施恩的对象还是自己这般百里挑一的神仙人物。因而她虽然知道这笔解约金数目并不会小,可她开心,她甘愿,那便谁也管不着!

  电话那头的宁宓臻显然有些讶异,随即轻笑打趣道,“什么状况啊,妹妹这么上心,莫不是动了凡心了?”

  “臻姐姐从来都是最爽快的,所以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欠这朋友一份人情,我得还给人家,但这个圈里我认识能抗山拔鼎的人物便只有臻姐姐你了,这不是才腆着脸找上门,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吗?”

  孟漪从小到大,骄傲得像只小凤凰。

  偏家里上上下下又极为宠爱,且她自身各方面条件亦出色到了极致。因而从小到大,似乎都未曾见到她有过什么低头的时候。所以今晚她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宁宓臻自然也掂量到了这份态度的轻重,随即便不再开玩笑逗她。

  “难得妹妹愿意和我开口,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交给我的私人助理小陶。之后的事,就让她来和你们来仔细对接吧!”

  孟漪知道宁宓臻是个妥妥的靠谱角色,有了她这句话,那自己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当第二天一早,孟漪接到宁宓臻口中的那位助理陶然电话的时候,她自个儿却仍是有些恍惚的。她甚至怀疑陶然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觉,这才能捧着那么厚的一份资料跑来了她的楼下。

  不过要是这样就能让他少做一天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孟漪的跃层公寓毗邻这座城市东侧的艺术机构群聚区,虽说是她的房子,可她一年也住不足三两个月,倒不如说是她最喜欢的艺术品寄放处罢了。但她确实是需要一个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的场地,仿佛对着杜尚的绿盒子,亦或是马蒂斯的色彩明烈的油画,她才能诞生出源源不断的灵感,策划出别具心裁的展览,并写出最为满意的艺评文章。

  可她这样日夜颠倒,来了灵感便昏天暗工作的态度却惹得母亲颇为不快。于是家中厨房的小芸如今便受了母亲叮嘱,每日清晨都会由司机送到公寓来给孟漪做早午餐。所以当下她这不才能从容不迫地在满室阳光的餐厅中边喝着扇贝粥、咬着筷子中的鸡蛋煎全麦吐司,边听着陶然滔滔不绝的详细规划。

  不知道是不是连小芸都听得陶然妙语连珠,生怕她讲得太快而呛着,于是忙忙倒了一杯鲜榨的青提西柚汁给她端了过来。

  “……其实他的综合条件确实是不错,又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演技过关,是有大红的潜质的,所以我也有令他在圈内彻底逆风翻盘的胜算。”

  “那很好啊。”孟漪咬下了一口汁水充沛的草莓,可一字一句却说得毫不含糊,“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自身条件挺出色的,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接到过一个正经角色?”

  “我了解了一下……”陶然扶了扶眼镜,笑容一时有些意味深长,“据说他在大学期间曾经得罪过夏凯明的女儿夏幼聆,所以夏导在圈内下了个不成文的软规则,不许市面上得脸的演艺公司好好做他,不然自己的戏便不会采用他们旗下的艺人。”

  “就是那个拍《沉醉山谷》的导演?”

  “对。”

  “……怎么和我一样,这么霸道啊?”

  孟漪在心内直犯嘀咕。

  夏凯明父女俩的为人如何她并不了解,但她却知道《沉醉山谷》确实是部不可多得的好电影,更是在上世纪末在海外一举拿下了金球奖,为国人所惊艳且骄傲不已。本以为这样赫赫有名的文化人总是会在遇到问题时多一份睿智与冷静,却不想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入流的小肚鸡肠。

  陶然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继而胸有成竹地开口道,“所以二小姐,我的意思还是解约后先不要急,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因为一下子强曝光反而会令观众观感不佳,也容易引起对方大做文章。所以我们不如先从大制作的男二开始,找一个人设好又不作妖的角色,先带一带他的路人缘。”

  “嗯,有道理。”

  若是论起艺术,孟漪自然是如指诸掌,能和你酣畅淋漓地从史前原始文明聊到现当代主义。可演艺圈那一套她这么多年来可从未关注过,自然是一窍不通的,隔行如隔山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于是陶然此刻说什么她便跟着连连点头。

  “那二小姐您看,款项方面要是落实下来没问题的话,我今天就去联络下合作律师,一起去创世纪操作这件事情。”

  孟漪放下汤匙,接过陶然递来的文件,仔细地望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并从右到左,逐个儿认真数零。

  好家伙,一张大卫霍克尼的代表作就这样没有了……

  果然是乌鸦尚反哺、羔羊求跪乳,自己此举善行真应当写到新时代的寓言故事中去,鼓励人们宽以待人,多多行善积德,这样说不一定有朝一日料多馅足的喷香馅饼就从正正好好从天上落下,且稳稳当当地掉进自己怀里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二小姐阴差阳错可可爱爱地开启“金主”生涯啦!

第6章

  若是论起今年上半年的十大值得期待的事件,那么五月底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正式落地,肯定能在孟漪心中位列前三。

  虽然是下午的活动,可她今日却难得地定了一早的闹钟利落地爬了起来,甚至还破天荒地做了两个小时的晨间瑜伽。

  待到中午汪丹拎着沙拉轻食前来探亲的时候,只见她那的一头及肩发正被造型师用卷发棒做成了外扣大卷,搭配着乳白色的修身长裙,顿时平添了几分成熟知性之美。

  孟漪颇为满意地望着镜中自己今日的造型,并撩着发梢大言不惭地问着汪丹,“你看看,我是不是有一点东方的赫莲娜的架势了?”

  汪丹知道她指甲还没干不方便动,于是打开食盒便举起叉子将那鲜嫩的鸡胸肉递进她的嘴里。

  “老天保佑,还好你家从商不从政,若是换了你表姐和表妹,我看可容不得这么出挑的公开亮相。”

  “这不是我命好吗?老天知道我爱鲜花爱赞美爱掌声,这不都帮着我呢……”孟漪眉目舒展地咀嚼着口中的鸡肉,继而声音有些嘟囔道,“不过我妈还是觉得这回有些高调,所以派吴叔他们今天来跟着我。”

  汪丹挑了挑眉,“挺好啊,不带着几个气势十足的保镖出门,哪能衬显你资本家大小姐的气派?”

  “切,我这张脸难道不才是最好的气派?”

  “行,有本事你今天上台也这么说啊!”

  然而但凭孟漪私下再虎,可真到了台上她可是没这个本事的。

  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气势磅礴的三层挑高报告厅中,汪丹的父亲汪校长正在发表感谢致辞。光影错落,眼前虽然是高饱和度的真实色彩,孟漪的脑海中却忽而想到了杉本博司镜头下黑白分明且冷静入骨的剧院,而这里,似乎特别像旧金山的那间摄政剧院。

  很快的,她便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在一众师生的热情掌声中款款上台,对此次的基金会的设立做一番简单的演讲——

  “首先,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面对着国内最有希望留名青史的青年学子们发表这番讲话,我表示非常荣幸。”

  “青年艺术基金会的创办,旨在促进艺术生态的良性发展,但我今天在这里也要很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不希望艺术成为某些同学作为逃避现实社会的一种手段,所以我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并不是翻版的美国WPA,他的申请需要门槛,也需要经过学校专业的学术委员会评估。但你一旦申请成功,基金会便会全力支持你三年内所有合理的创作费用,并可以根据你的自身情况而酌情延长赞助期。”

  “那么既然提到创作,我也来简单提一提课堂上老师们最喜欢和你们谈论的内容,艺术创造。艺术与创造,这两个词汇,无论组合和拆开其实都很迷人。艺术一词最早源于梵文,意思很简单,就是做。而创造一词的原义与社会性意义都很不错,十分积极向上,但在我眼中这个词汇却是不能一昧的依赖与放大的。创造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心出发,不能过分效仿前人,被社会美学而奴役,最终局限于自造的艺术樊笼中。你那作为艺术家的珍贵大脑和灵巧双手,是具有生命力的,是应该为你心中的自然美而服务的。所以大家大可不必因为没有跟随艺术的流行风格而感到不安,因为没有人可以否认,你的全新创作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纪的毕加索。”

  “我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谈论这些,并不是希望大家与逻辑现实对立,我只是想在眼下这个瞬息万变的盛世中,看到艺术发展的更多可能性。我也真诚地期待着在座的每一位能在自由实验的艺术世界中成为先驱,成就非凡,真真正正地用艺术给我们这个社会带来全新的力量。”

  “最后,我期待每一年都会在基金会的展览中看到更好的作品。希望同学们继续努力,在艺术的世界里发掘出真正的自我。谢谢。”

  孟漪在被礼仪小姐引下台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场地中轰起的掌声快把她的耳膜震破了。她美滋滋地窃喜,心想着这一份热烈反馈肯定与今日的完美造型也有着百分之三十的功劳。

  汪丹在后台的幕帘前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可以啊孟漪,我估计你要把学校里的小男生一个个给全糊弄住了,大家伙儿一股脑全部告别现实去钻研艺术创作去了。”

  孟漪形态刻意地撩了撩自己的卷发,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个美劲儿中缓冲过来。

  “你不就是怕多来几个同行和你竞争吗?”

  “你再这么攻击我,我可给基金会的学术委员会放水了啊,看够不够让你大出血的!”

  “哦?那我可就要大义灭亲,杀鸡儆猴,第一个上访举报你!”

  正当这时,汪丹的父亲汪校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身着着藏青色的中山装,眉目和善,笑容可掬,热情地与孟漪握手致谢。

  “孟小姐,你刚才的演讲太出色了。果然是后生可畏,才德兼备。丹丹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开心。”

  “汪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和丹丹关系特别好,您今后喊我小孟就可以。”

  汪丹笑盈盈地在一群人之中毫不避讳地揽着父亲的手,“爸,你就直接夸她漂亮得了,她肯定更开心!”

  汪校长笑得和蔼,“小孟确实生的很漂亮,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孟漪,这可是国内最顶尖的书画家当众对你进行夸奖啊,爽到了吗?”

  “谢谢叔叔,谢谢丹姐,有爽到有爽到!”

  孟漪所言不假。

  轰鸣的掌声与汪校长的夸奖令她是真的有被爽到,从而在吴叔一众的簇拥下走着老式楼梯到达地下车库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地有了想要转圈圈的欲望。

  “吴叔,你今天有听到我在台上的发言吗?”

  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随即点了点头。

  “有,您的演讲太出色了。”

  “哎呀,不是说这个……”孟漪星星眼地望着这位从小保护自己到大,与亲人无异般的吴叔,“我是想问你,我在台上的样子美吗?是不是气质绝佳,秒杀全场?”

  后面跟着的某位保镖或许是新来的,此刻听到孟漪这番与台上反差极大的讲话,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式楼梯间的回音极好,于是他很快便获得了吴叔转头凌厉的眼神警告。

  于是吴叔顿了顿,这才幽幽开口道,“二小姐,今天您真的很漂亮。”

  “我就喜欢吴叔你这么一本正经地夸人,我太受用了。”

  被一群黑衣人簇拥而下的孟漪,却没想到在老式的地下车库入口又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然而这个人穿的可不是一身熨帖的西装,而是从头到脚的黑色运动装。他的头发蓬松着,像是刚刚吹干,刘海微微挡住了眼,倒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的模样。

  吴叔正想护在孟漪身前,萧禾却神色镇定地摘掉了口罩,眼神定定地望向了拾级而下的那个容光焕发的身影。

  “是我。”

  孟漪自然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他,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随后给身后的一群人先行下了逐客令。

  “吴叔,你们回避一下,先去车边上等我吧,我和我朋友有悄悄话要说。”

  吴叔虽有些猝不及防,但到底也不好违背孟漪的意思,于是大掌一挥,便带走了自己身后那四个高壮挺拔的男青年。

  直到人都走远了,孟漪这才喜笑颜开地望着萧禾,并终而忍不住地转了个圈圈。

  “好久不见呀酒友,你看我今天好看吗?”

  萧禾唇畔微扬,“好看。”

  孟漪见他的精神似是比上次见面要好上许多,想来陶然的工作并没有白做,随之心内愈加畅快了些许。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我今天来,是特意想谢谢你,然后给你这个。”

  “哇,搞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给我写情书了吧?”

  孟漪咧着唇接过了他递来的信封,却在打开内里信笺的一刹那彻底敛住了面上的笑意。

  那是一张欠条。

  欠条中有着明晃晃的红色手印,还有那一串她熟悉的金额数字。

  “我不用你这个。”孟漪抬手便将这张拥有法律效应的薄薄纸张塞回他的外套口袋里,“你帮过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算是扯平了,你不用放在心里。”

  “不行。你的帮助太大了,这个希望你一定要收下。”

  望着萧禾义正言辞的英俊面庞,孟漪心下一软,继而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往后你好好拍戏就是,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帮助那些有志的艺术生,和帮助你,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是我对自身审美的一种肯定,并不需要你们的物质回报。等你主演的片子什么时候在电影院上映的时候,记得过来请我看一场电影就好了!”

  萧禾不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拥有着极度优渥的家境。

  然而今日在国内艺术最高学府中规模宏大的基金会落地仪式,也无疑佐证了他的这一观点。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可在她眸中捕捉到的却只有善意与真诚,并没有丝毫曲意矫作的情绪。可他真的不曾设想到,那一串对自己现下收入而言类同于天文数字的金额,在她嘴中仿佛雁过无痕般风轻云淡。

  孟漪见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还是对自己的帮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笑嘻嘻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高阔的肩上,“若是你还觉得不够,到时候再请我喝一场酒也行。放心,我一定会挑贵的点的……”

  楼梯间内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待孟漪放下双手回头望去,却忽然听到一身凄厉的尖叫,近乎是同时,她被对侧的男人猛地回旋抱起。

  “孟漪,你去死吧!”

  天旋地转间,孟漪被人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她的小腿被磕在门槛上生疼,而萧禾热切的呼吸则喷薄在她那敏感的耳廓。

  她闻到了皮肤焦灼的味道。

  “吴叔,吴叔!”

  她连连惊呼着,而眼前带着帽子,面目熟悉又陌生的可憎女人啪地一声甩掉了手中的玻璃瓶,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铁棒球杆意欲朝她的脸上挥来。

  背对着的球杆的萧禾似是感知到了这份即将到来的灭顶威胁,强忍着背上传来的剧痛,拼尽全力地抬手将孟漪的脸护在了自己的手肘下,并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肩窝中。

  “小心,别怕……”

  温柔的言语仿佛蕴着抵死的甘愿。

  然而,萧禾预想而来的二次剧痛最终并未降临。

  疾速而来的吴叔一众很快地控制住了这个连连尖叫的疯女人。

  吴叔急怒交迫地蹲下身来,然而此刻用身躯护住二小姐的男人此刻背上已是惨不忍睹。他从业数十载,并不是未曾看到过这类化学试剂报复,却未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出现在二小姐身上,而他更无法容忍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是浓硝酸。”吴叔连忙将男人从孟漪身上搬开,并脱下自己的外套替他擦拭掉将残余的溶液,“小许快去车里拿水,小江快叫救护车!”

  孟漪一时骇得都忘了哭。

  突如其来的悲喜转换令她迟缓地坐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那个张牙舞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却怎么也回忆不出自己与她有过什么交集。

  “孟漪,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小赵,还不将她那张烂嘴堵起来?”吴叔抬手利落地用刀子将萧禾后背上的衣服划开,并用小许飞奔取来的纯净水急切地冲洗着,“二小姐,你快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被泼到?”

  “我,我好像没有……吴叔,他怎么样了?”

  孟漪这才回神般地往萧禾身边疾速爬去,毫不堪顾自己已然形象全无,不久前被聚光灯焦距的那一身乳白色缎面长裙此刻更是已然污浊不堪。

  然而男人背后可怖的灼伤刺痛了她的双目。

  “二小姐,我现在只能做简单的清洗,我们要赶快送他去医院,要是伤口感染就真的麻烦了……”

  孟漪不说话了。

  她静静地趴在地上,脸凑得与他极近。四目对视,望着他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微红眼眸,她心内一时被搅弄地酸痛不已,因为这双眼眸之中没有悲伤,没有怨怼,仿佛这场猝不及防的飞来横祸,本就该属于他自己。

  惊慌失措的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眼见他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殷红,虽是生理上的痛极,可他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呼痛一句。

  这一刻,孟漪不由自主地抚上他柔软的唇。

  因为她深刻地记得,这个就连痛都强忍着的男人,刚才曾用他这张好看的嘴唇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心,别怕。

  地下室晦暗的光线中,她深恶痛绝地回首望着那个满面狰狞的女人,指甲掐入了细嫩的皮肉,心中毅然地定下了一个最为狠厉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人是非常喜欢这一章的,尤其是二小姐公开演讲的内容。

  因为我想要传递她对艺术的完整思维脉络、品味偏好与见解,这是一种具象的表达,也是她强大自信与自我魅力的一种表现。在我眼里,有了这方面的呈现,才能令这份爱萌生地更丰满,并以致心思细腻敏感的萧禾为她所折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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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孟漪候在手术室门口的第三个钟头,接到了来自表妹宁霄的越洋电话。

  在不久前,她已然知道了这一场闹剧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那个形容枯槁的疯女人的真实来历。从而此刻的她并不太想说话,只想等着萧禾的手术结果。

  可宁霄的电话却不依不饶地一个接一个拨来。

  她凝视着走廊对侧空无一人的座椅,终而有些费力地按下了接听键。

  “姐……”宁霄略带哭腔的声音很快便从听筒内传了过来,“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是我差点害了你。”

  “我没事。”

  孟漪说的是实话。除了一点擦伤,她确实没什么事。

  “还好你这次没有伤到,不然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真的没事,不哭了。”

  “对了,你那个朋友呢,他还好吗?”

  孟漪抓了抓头发,形态疲惫地望了一眼手术室。

  很难想象,下午时还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偌大的报告厅中意气风发、受着千万师生瞩目的基金会赞助董事,此刻正满身污浊地坐在走廊上的座椅中,神色憔悴而凌乱。

  “我也不知道,他还在手术。”

  “是我太幼稚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也觉得对不起你朋友。我本以为让那个女人在她的圈子中失了颜面,从此便也该知了分寸,不想她竟怀有这份熊心豹子胆,想要加害于你……”

  前几个月,国内艺术圈中曾有个广为津津乐道的新闻。

  那便是盛大拍卖行的孙睿莹在下班的路上被几个黑衣人按住,众目睽睽下被人剃了个瘌痢头,还未等她急攘攘地想要报警求个公道,公司的解聘书便连夜地传下了来。

  宁霄这事儿做的,大概已是她所能想象给无耻之人的极限惩罚。

  但孟漪却不得不承认,如此行事,的确很容易令人认为是出自易燃易爆炸的柯源前女友、也就是她本人的手笔,并由此而留下怨恨的可怖隐患。

  “宁宁,你还小,报仇不是这么报的。这种给敌人留有还击空间的举措太不明智。这一点,我们真的该学学大伯。”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孟漪这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把话说重了,恰巧戳中了宁霄的痛处,可她此刻却没了再组织语言去宽慰这位表妹的心思,于是她轻叹了口气,先行在这场通话中做了告别。

  “好了,你别再担心了,我真的没事。我这里有人来了,就先挂了啊……”

  手术室门前的灯仍在荧荧地亮着。

  孟漪清楚手术室中有着市里最好的医生操刀,内里受伤的人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她却依旧陷入了无法排解的自责中,脑海中反复出现着危在旦夕时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与他无法动弹之际仍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那个眼神。

  她从小便觉得自己顶天立地,是个威风凛凛不需要被人保护的神气女孩。就像是迪士尼童话中的花木兰,拥有着男女生而平等的信念,且才智与毅力兼备,自己便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可今天若是没有萧禾,若是没有他,若那恐怖的化学试剂当真被疯女人泼在了自己脸上,她还能再度拥有过往那份淡然而自信的心境吗?

  显然她做不到。

  若说她的帮助或许扭转了萧禾事业上的机遇,那萧禾对她的帮助岂不是拯救了她整个人生?

  吴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她迷惘的视线中,“二小姐,走廊入口处有位姓陶的小姐想要见您。”

  “让她进来吧。”

  陶然来了。

  还用打包盒带来了热气腾腾的紫米南瓜粥。

  孟漪的腕上缠着纱布,光润水滑的一头秀发难得有些凌乱地散在肩上,更重要的是她那张向来自信洋溢的瑰丽脸庞中,此刻竟透出了几分隐隐不确定的担忧。

  见到孟漪这个情况,陶然自然是讶异的,从而一时对她的担忧甚至超过了自己本应时时镌刻在心的职业素养。

  “来的路上给您打包了一盒潮海记的素粥。您多少吃一些,别把自己累垮了。”

  孟漪确实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可她更不想在结果出来前离开那扇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希望与宽慰之意的大门。

  坦白说,为了今日上台的完美体态,她中午只吃了两三口鸡胸肉。从而为了继续精神十足地坚持下去,她必须要再摄入一点能量。

  即使是在这么一个令人丧失食欲的地方。

  “谢谢。”

  望着大大方方接过餐盒,随即慢条斯理喝起粥来的孟漪,颇为意外的陶然一时竟忘了抑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二小姐,我先前也不大好意思问,您和萧禾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你看着我们俩像什么情况?”

  “那我就直说了,您千万别生气……我怎么觉得您和他相互间好像有点那个意思啊?”

  孟漪吞咽着温热的粥米,淡淡地转头望了她一眼,面色寻常到陶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手机屏幕看多到有些眼花了。

  “我看着喜欢他吗?”

  “这样还不算喜欢吗?”明知入口处有安保守着,可此刻陶然还是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空旷的四周,随即声音缓缓地降了两个调,“您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掏了这么多钱给他解约。他出了意外,您又这么不顾形象地在坐在这里干等着。这样的情境,连我这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怪感动的!”

  孟漪微微一怔。

  解约金的价格贵吗?似乎的确是不能算便宜,但是人的自由,难道不比金钱更为价高吗?

  “……那,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他对我有意思的?”

  “二小姐,萧禾都为您这样了,还不够有情有义吗?”陶然指了指手术室,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到现在,竟忽略了作为经济人最该关注的问题,“哎呀对了,他这次有没有被化学试剂伤到脸?”

  孟漪摇了摇头。

  “都在背上。”

  “那就好那就好,恢复的好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到下个月的进组,到时候……”陶然正说着,声音却忽而戛然而止。她忙忙放下餐盒,当即有些拘束地站了起来,因为她望见了从前只有在权威媒体报导中才会出现,有着万丈气焰的那位雍容女企业家,也就是孟二小姐的母亲汪旻芝。

  汪旻芝此刻正在朝着她们的方向款款而来,而她的脸色显然是不好看的。

  望着平日里最是挑剔爱美,此刻却仿佛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女儿,汪旻芝不禁皱着眉头脱下了自己的长风衣罩在她的身上。

  “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

  “我没事。”孟漪拿手背擦了擦嘴,随即将还剩了一大半热粥的餐盒放在一旁,“你看看,脸蛋,胳膊,腿,都是好的。”

  “你朋友呢,怎么样了?”

  孟漪眼神黯了黯,“他还在里面。”

  陶然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汪旻芝。

  汪旻芝随即望了她一眼,虽还不知晓她是什么来历,但见刚才孟漪和她聊得亲切,便也挤了个笑容对她客套地点了点头。

  “我这一路上真的气的不轻……柯源这小子,竟敢在外面招惹这种事,自己是撇的干净,倒给你惹祸上身!我和你爸爸从前真是识人不明,居然还愿意把你嫁到他们家去!”

  “嗯。”

  孟漪垂着眸,像是在乖顺地受着训。

  仿佛母亲口中那个做错事的人,是自己而并不是别人。

  “柯源妈妈刚刚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都气得没有接!”汪旻芝看着女儿这丢魂失魄的样子自然也是心疼的,“你也真是的,这种受了委屈的事,怎么也不告诉家里呢?”

  “我不是怕给你们担心,给你们添麻烦嘛……”

  “这下好了,你看,该来的麻烦还是一点没落下!”汪旻芝轻叹了口气,随即将女儿微凉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对了,你这朋友我认识吗?我们这次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这算是我们家的恩人了你知道吗,你也要有点感恩之心!”

  孟漪忽然笑了起来,就连妆容精致的眼眸也在瞬息间恢复了熠熠神采。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以身相许啊?”

  汪旻芝立刻嫌弃地甩来了她的手,继而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身侧大气不敢出的陶然与眸中难能蕴着震惊之色的吴叔。

  “你脑子摔坏了你?边上还有人呢,嘴里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放心,我这个人爱憎分明。别人对我好,我自然会好好报答的。”

  孟漪无所谓地歪了歪头,她才不稀得在这个时候考虑别人的心理活动。

  于是她又自顾自地将头转向手术室的门口,轻轻地在膝上弹着手指,继续安静地做起了漫长的等待。

  然而正在此刻,手术室外的红灯熄灭,继而绿灯亮起。

  不一时,便有一位身着蓝色手术服的男医生自移动门内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请问哪一位是萧禾的家属?”

  陶然在匆忙间正想迈开步子走过去,却见眼前那个绮丽的身影早已不管不顾地提着裙摆飞奔了过去,并且毫不避讳地对医生直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喊着是我是我。

  空旷的走廊中须臾间除了她的声音,其余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孟漪热切地与不远处的医生礼貌而悉心地攀谈着,却徒留着富丽逼人却满面震惊的汪旻芝,与大眼瞪小眼的吴叔陶然,面面相觑,却又皆是惶惶不敢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下周会申榜所以从今天开始努力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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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薛律师和她的助理被司机送到家宅的时候,孟漪正风卷残云地吃好早饭,打算拍拍手便出发去医院。

  然而一听这国内的金牌大状是母亲特意请来对接孙睿莹案子的,她便瞬间改了主意,丢下挎包便一溜烟小跑跑入了附楼中的会客厅。

  因着事涉敏感,本在附楼做着日常保洁的工人都被钟姨清了出去,偌大的厅内此刻只余钟姨一人在给薛律师一行三人端茶上点。

  于是孟漪和母亲近乎是前后脚踏进了窗明几净的会客厅。

  汪旻芝觉得奇怪,皱着眉举起了骨瓷杯,“你刚才不是还火烧眉毛,急着要去医院看人吗?”

  孟漪和薛律师一众点头示意后,便拉开长椅大明大方地坐了下来,并用眼神示意钟姨也给自己添杯茶。

  “这个案子怎么打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我想要听完再走。”

  “□□的条例你了解多少?”

  “那我跟着学学还不行吗?”

  汪旻芝不想让孟漪留下来自然有自己的立场。

  但眼下事已至此,女儿又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她便也只好顺水推舟,示意薛律师先阐述一下孙睿莹的背调。

  “孙睿莹,三十六岁,未婚未育,老家来自南方的苏城,父亲癌症早逝,母亲患有严重精神病史,长期住在精神专科医院。她早年毕业于苏城大学人力资源专业,毕业后曾在马来西亚领事馆做过三年文职工作,跳槽后便一直在盛大拍卖行工作至今,解聘前的职位属于中层主管。”

  “她和柯源是在去年十二月底时代杂志的年度庆典上认识的,目前只调出了一些通话与短信记录,并没有在全国范围查询到开房信息。孙睿莹二月底遭解聘后一直在和原单位在打着劳动仲裁官司,可惜结果也不甚理想,于是前段时间她便独自一人开车回了趟回老家。她的姑姑孙文是苏城大学的化学系老师,而她的车也曾在上周末开去她姑姑的小区,所以想来昨天想用来泼二小姐的那些高危化学液体,便是从她姑姑那里得来的。”

  “啧啧,真是一家子污糟玩意儿……”孟漪满眼嫌弃地翻着文件夹中的资料与照片,“薛律师,她姑姑这算工作失职吧?”

  薛律师身旁的两位助理律师正一脸肃然地做着文字记录,而她却淡淡一笑,随即从容不迫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不仅是失职,还可以放在被告名单中,算作本案从犯。”

  孟漪想到了萧禾背上可怖的伤疤,目色中顿时闪过一丝狠绝,“那就好,那就千万别把她那位姑姑落下!”

  “就这样的背景条件也敢心比天高,翻身想做柯氏电子的少奶奶?可惜了,这么大个年纪却活的还是不清醒……”汪旻芝似笑非笑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继而抬首沉着道,“薛律师,别的也不需要,就让她一辈子在高墙内好好忏悔,别再出来碍我女儿的眼就可以了。”

  “汪董事长,走正常的法律途径,被告可能判不了这么重。”

  “这句话,应该出自普通律师之口。”汪旻芝眉眼含笑,声色柔和,仿佛正在漫不经心地夸赞杯中的伯爵茶煮得特别好,“……而你,可是我们汪家一直以来最信任的薛梅啊!”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合作愉快。”

  汪旻芝双掌轻合,势在必得。

  晌午将至,日光渐浓。

  直到薛律师一众被钟嫂恭顺地送出去的时候,汪旻芝泰然自若的面色这才忍不住挂了下来,继而露出了满脸鄙弃之色。

  “柯源鬼鬼祟祟背着你勾搭的女人,怎么就这幅水准?”

  “所以我这不才不好意思和你们说嘛……”

  孟漪不以为意地撇撇唇,心内却已做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

  “你还笑,还好意思笑呢?你自己身上也有问题知道吗?”汪旻芝将那些刺目的聊天记录没好气地丢在了孟漪眼前,“以柔克刚的道理你都不懂,你看看,别人聊天的时候那娇滴滴的语气将柯源哄的!你从前也是太不爱给柯源好脸色看了,好几次还在我们面前数落他,这样确实不太像话,你以后一定要对自己的男人脾气柔一点,就像我糊弄你爸爸一样……孟漪,妈妈话还没说完呢!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孟漪就似脚底抹油一般,溜得有如百米冲刺,顿时恍若一缕轻烟般无影无踪。

  哼,这些老生常谈她才不要听呢……不就是说自己脾气差嘛,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早就虚心接受,只不过坚决不改罢了!

  既然已经确认了仇人会有着应有的报应,那么现在去医院看看她的恩人,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可孟漪却怎么也没料到,心心念念的恩人还没见到,却在住院大楼先见到了自己避之不及的晦气扫把星前男友。

  全景落地窗旁的柯源一身黑色西装,身姿俊朗得确实没有一丝错处可挑。光线毫不吝啬地投射在他美好的面庞上,说是器宇轩昂倒也不遑多让。

  这曾是她从前一心一意对待着的爱人。

  他们相逢于少时,相伴于美好的青葱年月,只可惜所有美好的回忆已被尘封,如今多看一眼都令她觉得心灰意懒。

  柯源显然望见了高视睨步而来的她,神态之中顿时布满了愧意,就连凝视着她的目光恍若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之色。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我受什么惊?我这不好着呢吗?”孟漪双手负于胸前,显然是窜上了一股莫名气,“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去担心你看守所里的老情人呢!”

  “……从前和她交往过密,言行有缺,这些确实都是我的过失。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已经失去了你……所以现在,能不能请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眼见二人音调越飙越高,显然没有一点想遮掩的意思。

  然而吴叔却又不能在明面上拦着。

  午间住院大楼的一层自然是不可避讳地人来人往,除了零散进出的医护人员,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属,还有拎着包裹来往穿行的外卖小哥。于是吴叔只好和自己手下的几位小年轻距离四五步开外围着他们,尽量避免他们二人与其余人群的碰撞接触。不想身后路过的几个大妈还饶有趣味地伸头往前看了看,并且神色颇为认真地询问他——

  这么好看的两个小年轻,是在这儿拍戏吗?

  所幸这一句话孟漪没听到。若是听到了,只怕她会觉得自己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只恨不得人人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生气,是在认真地在与柯源言行相讥。

  “这样啊,原来你今天过来不是来听我指桑骂槐的呀?那你过来做什么,穿着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想要听我夸你好看吗?”

  “孟漪,我不明白,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把家里长辈都牵涉进来?”

  “和我说这些你好意思吗?柯源,我曾经是想给你留层皮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挑女人的眼光太差,给你惹了这么一屁股破事,就算我有心帮你遮羞都遮不住这些丑!”

  “不是你先去找人去当众剃了她头发,让她丢了工作吗?”

  孟漪忍俊不禁。

  她竟不曾料到,就连柯源竟也认为这件事是源于自己的手笔。

  行吧,要怪也就怪她一直以来脾气横冲直撞,嘴上又偏爱得理不饶人。眼下既然误会至此,索性不如将错就错,鱼死网破。

  “柯源,你最好掂掂清楚你自己的分量再来和我说这种话!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是你妈给我妈道歉,是你家看我家脸色!”

  柯源的眼底蕴着难解的震惊。

  “孟漪,你变了!你从前从不会这样意气用事,滥行特权!”

  孟漪不怒反笑,并且笑得格外肆意,“我有我凭什么不用?难道偏要让孙睿莹这样的贱人踩到我头上来,这世界才洋溢着公平与真善美的光辉?”

  柯源一时间垂首倒退了半步,似是挫败至极。

  虽在这场唇舌之战中得了上风,可孟漪却丝毫不快乐。只有她心底知道,她曾经是想要好聚好散的,甚至在多年后还能静下心来和柯源继续做个表面朋友,却不想到了最后,却还是要落得眼下这个反面无情的局面。

  她忽然觉得好生疲惫,似乎在瞬息间又回到了昨天傍晚等候于手术室外的状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便欲转身离开。

  “……孟漪,你真的以为你自己魅力大到人人都会爱你吗?”

  柯源的语气一时低沉到让她感到陌生无比,就连脚步都在瞬息间不禁定住了。

  “你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连到了晚上都要边喝威士忌边写文章,每次想和亲热一下你也不情不愿的,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想起我?是你每次喝酒时盘子里的曲奇饼干没有的时候吗?”

  孟漪徐徐回首,继而冷静地注视着他。

  “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

  就算柯源想要极力遮掩,可他那眼底间的痛惜还是无可防备地流露了出来,“所以你就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找了楼上的那个小白脸?还花了一大笔钱给他解约赎身?”

  “随你怎么说。你贬低他,我就偏要看重他。至少人家在出现危险的时候还知道帮我挡着,而你却翻身忘本,甚至不曾费心检讨我的这份危险和他的那份伤害都是拜谁所赐!柯源,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医院的人声鼎沸,孟漪是听不见的。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这段感情再哭鼻子,却没想到在转身的一刹那,泛红的眼尾却忍不住坠下一滴泪。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拭去,脚步更是迈得又急又快,毫无悬念地与那个熟悉的身影越离越远,直到最后踏过了电梯间的转弯处,再也看不见也不用看见。

  孟漪知道自己的眼泪并不是为了他而流。

  她只是无法不感伤,自己竟与漫长的青春用了如此不体面的方式道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漪梦》日更开启。

  *繁花系列完结文《流光》已入V,欢迎大家收藏阅读哦!!感谢在2020-04-15 10:19:42~2020-04-16 17:1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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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得不说,宁宓臻的推荐十分靠谱。

  由她手把手带出来的陶然,也确实是位很负责的经纪人。

  从事发到现在的大半天时间里,陶然便不动声色地将萧禾需要休养的半个月的工作全部改期完毕,就连平日里最是难沟通的电视台上星综艺,也被她成功地转接到了这个季度的收官那一期。

  然而萧禾背上的伤势,虽不算太理想,却也不算很糟糕。

  昨日操刀手术的石医生曾在走廊上与孟漪直言,尽管吴叔在现场紧急处理做的不错,恢复后期也可以找院内最好的整复外科医生对患处进行修复,但他背上的疤终究是无法完全祛除。

  孟漪当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这么想不一定正确,可她总觉得来日方长,科技医疗技术也会跟着时代不断发展,只要人好好的,难道还怕克服不了区区一些疤痕吗?

  此刻孟漪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见陶然正用着笔记本在小客厅中处理文件,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很大讶异,仅是对她嘘声示意着里面的人正在睡觉。

  于是孟漪会意地点点头,但还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内间卧室的门。

  室内扑鼻而来的,是并不好闻的消毒水味。

  房间中没有开灯,此刻又拉起了遮光窗帘,孟漪一时有些视物不清,正想掏出手机开个手电,却又怕刺目的光线打扰了萧禾的睡眠。

  然而能打扰到他的又何止是光线?

  恰如此刻孟漪一个不留神,便被床尾的转椅绊了一下,继而啪地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并撞倒了边上的移动输液架。

  房间内一时间斥满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连萧禾正在挂着点滴的玻璃吊瓶,也被她成功地撞飞摔碎在了墙角。

  孟漪不顾膝盖上的疼痛连忙踉跄着爬起身来想要开灯,然而门外听到意外声响的陶然却已然推门而入,先她一步打开了顶上的日光灯。

  于是她这才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萧禾安静地趴在病床上,上身缠满了厚厚的白色绷带,或许是忽然惊醒,此刻眼神正有些迷惘地凝望着她。他的眼睛本就好看,眼尾微红而上挑,不想梦醒时分更是分外动人,就像是氤氲着一汪缱绻的春水,看着便令人极易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然而孟漪此刻却没工夫细看,因为她清晰地注意到因为自己马虎而惹出的这场闹剧,令他还插着针头的手背开始回血。

  缓缓流淌的暗红色血液仿佛就像扎在心底的刺。

  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便连忙跪着爬了过去,替他迅速地拔掉了针头,并用拇指捏在了止血胶布下的针眼处。

  这是一个像极了双手交握的姿势。

  暧昧,却又恳切无比。

  手背上的温度隔着纤薄的皮肤缓缓传来。眼见她这个冒冒失失的模样,萧禾忽而想到了二人在酒吧初遇的那一夜,她仿佛也是这样大大咧咧没个分寸,却又迷糊真诚地令人觉得有些可爱。

  望着她红彤彤的眼圈,他终而不禁打趣道,“你哭什么?”

  “我是摔得腿疼……”

  “真的?”

  “是真的!”

  孟漪撅着嘴爬了起来,随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沿,当真在萧禾面前掀开自己的墨绿色长裙露出通红的膝盖,来证明自己字字句句所言不假。陶然与清扫的护工眼见这个情形,更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打包完残骸便即刻开溜,生怕留在这间房中多做一秒电灯泡,到时候反被人记恨。

  房间内一时又恢复了宁静。

  “我今天已经好多了。”萧禾的神色也在不觉点淡然下了些许,“你平时也忙,就不用特意过来了。”

  孟漪没好气地将裙摆甩了下去,另一只与他交叠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我这不是愧疚,才想着过来看看你吗?”

  “那就当是我欠你的利息吧。”

  孟漪无意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怔怔地望着他背上的绷带,低声呢喃道,“你替我挡着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萧禾唇畔一弯,答得果断,“你是女孩,保护你是男人应该做的。”

  若是从前,听到这么男权主义的言论,孟漪肯定已然气的跳脚,直指对方印象刻板,有着物化女性的倾向。然而此刻,她竟然觉得心情还不错,甚至得意忘形到有些口不择言。

  “那要是换作那天摸你屁股那个老大姐,你也会出手相救吗?”

  萧禾若有所思地望着眼神中含着期许之意的她,“那我可能会跑了吧。”

  这句短短的回答却令孟漪极度受用,随即她笑眯眯地捏了捏被自己按在身下的手,“我妈说了,你是我的恩人,让我要对你心怀感恩。所以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好你的,所有你不想做的事,今后都可以不用做了……”

  大脑骤然像是一个空洞的低音音箱。

  伶俐而直率的话语与久远记忆中的某个声音碰撞重叠,最终在隐秘的心房下犹如弹珠般无章地滚落了一地,理不出分毫头绪。

  萧禾下意识地收回了望着她的目光。

  “……那要是我想做的事呢?”

  “我自然会让陶然全力支持你的。”

  孟漪不察他情绪的细微变幻,眼底绚烂犹然,答的更是轻巧无比。

  萧禾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我有点累了,可以再睡一会儿吗?”

  “当然。”

  然而直到那个高挑慵雅的身影真正的消失在视线中,萧禾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累了。

  可能是身体的疲惫令他产生了错觉。

  不一样的,怎么会是一样的呢……玉思允和自己一样,只是小康之家出身的普通女孩,大学时期就连拥有一支Marigaux的长笛都能变成了一年中最快乐的事情。

  而今早在陶然的口中,他才第一次确切知晓了的孟漪的真实身份,令自己先前所有的猜测都落到了实处。

  浓墨重彩的富贵花投生于人间望族,从小便享尽世人的赞美与歌颂,仿佛伸手即可呼风唤雨,采撷星月。

  就算她再是一团和气、灵动美艳,自己与她终究也有着云泥之别。因而就连某些瞬间鬼使神差地想去多遐想一分,都令他感觉蚍蜉撼树,奢侈而又卑劣。

  往后几日,孟漪确实没有再来过。

  然而萧禾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先前定下来环环相扣的学术研究行程着实不容再拖曳。

  孟漪先急匆匆都飞去了德国,与卡塞尔文献展的主策展人和全球各地的媒体艺评人一同参与了为其一周的实地交流研讨会。文献展的行程有着十足的日耳曼风格,严谨而又极具条理。和主策展人的流畅沟通更是给予她一直以来艺术观点的另一个独出机杼的论点支撑,从而她在这份强压下文字输出量也变得极为可观,倒真可谓是一份意外之喜。

  结束了缜密的德国之行后,她很快又转战去了艺术界的嘉年华威尼斯双年展。然而在威尼斯的主岛上,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便是自己的腿,于是三个整天的行程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腿了,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行走工具。

  在大运河上的里亚托桥旁与新结识的英国馆策展人Katrina共进晚餐时,她忽然收到了来自朱嘉的信息,原来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自己发作品时所留下的定位,这才发觉他们二人此刻竟身处于同一个城市。

  经过朱嘉这么一提孟漪才回忆起来,威尼斯电影节原来也是威尼斯双年展的其中一部分啊!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随即相约到了朱嘉此次所住的Combo Venezia来了一场夜间小酌。孟漪结束晚餐后便根据地址乘着水上的士到达了约定地,不想朱嘉竟难得绅士地在码头旁抽着烟等她。

  初夏的水城中,就连夜风都带着一丝宜人的静谧,与白日里的骄阳似火有着翻天覆地的差别。孟漪白天辗转各处展馆时,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被晒到中暑,而夜晚踱步于宁静的街道上,她却觉着披着线衫都有一些些冷。

  曲径通幽的旅舍由中世纪的修道院而改建,漂亮中庭内设置了一个静雅的清吧,旅舍毗邻着一间有着百年历史的青苔色石质教堂,教堂尖顶塔上的铜钟此刻正鸣着整点的钟声。

  孟漪跨入弧形的拱门,听着头顶上方钝重的铜铃,心内却一时觉得格外安定。

  “你好年轻啊,感觉还和读书时一样,竟然有闲情逸致找了个这么可爱的地方住!”

  “说的跟自己读书时住过这种不过百欧的文青旅舍一样……”朱嘉嗤之以鼻,坐落于许愿池旁的座位后便招手唤来侍者,点了两杯招牌特调鸡尾酒,“对了,孟二小姐,许久不见,都忘了夸你美名远扬啊!”

  “哇偶,你是在ArtNews上看到我新刊登的艺评文章?还是在Youtube上看到我艺术基金会落地时的发言视频了?”

  “我现在是个俗人,才不去关注这些高雅玩意儿呢……我关注的是你和萧禾,说来你们家可真纵容你啊,这种事情也同意你去办?”

  孟漪拨弄着木质蜡烛台上的肌理,“我办他什么了?”

  “你之前还和我装,说没看上别人呢,没想到这才隔几个月就搞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一出!听得我都有被吓到,这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

  “……外面是怎么传的?”

  朱嘉从口袋中掏出火柴,自顾自地点了根烟,随即又从盒中抽出一根递给孟漪。但孟漪这两日嗓子有些不舒服,于是便摆手作罢。

  “还能怎么传?传他命好遇上贵人了呗,还是个年轻泼辣的女金主,为他一举扭转黯淡星途,还替他牵线了至臻的主力团队高调接棒!”

  “什么,女金主?!”

  “你装什么装,搞得像还没尝过鲜一样?”

  “我确实没有啊……”孟漪愤愤地拍着桌面,表情像极了在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还有,我很不满意,为什么年轻前要加上泼辣?怎么就不能是年轻貌美呢?”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传出来的!”

  褐发蓝眼的年轻侍者阔步而至,继而抬手将托盘中的鸡尾酒端了上来。

  浪漫入骨的意大利人总是喜爱无时无刻地散发着魅力,恰如此刻,年轻俊朗的侍者在离去时还给孟漪抛了个多情的媚眼。

  孟漪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却仿佛顿时意识到什么似的,登时转嗔为喜。

  “等等,那这样是不是以后就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了?”

  “你说那个方面?”头顶上有几只海鸟扑腾飞过,朱嘉抬头望了望,随即不以为意地吐了口烟圈,“那应该是吧,你都闻名遐迩了,谁还敢顶风作案啊?”

  孟漪浅抿了一口杯中的冰酒,骤然来了兴致。

  “那行,那你下次有机会记得帮我这么传!就说他的女金主脾气特差,为人暴躁,下手又极其狠绝无情,谁要是想染指他,肯定要被那个凶残女整的吃不了兜着走!”

  “哟,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和我在叙述真实心声呢?”

  “谁说这不是我的心声?他救了我,我罩着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融融月色下,置身于数百年前文艺复兴的摇篮之地,孟漪凝望着眼前矗立着的沧桑钟楼,深埋在骨子眼里的那一份理想主义的纯粹烂漫忽而散发了出来,“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明亮的灯塔,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拉斐尔或者米开朗基罗,也盼望他能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不为现实妥协,不被黑暗击溃,最终成为演艺殿堂下一块无可比拟的拱顶之石……”

  “打住打住!”朱嘉无情地打断了老同学唯心主义的畅想,“虽然他演技是还可以,形象也出挑,但你的愿望也个人主义太重了吧!这是明晃晃的急功近利啊!”

  “那你就去帮我和朱叔叔传达一下呗,今后他的电影要是邀请萧禾做主演,我就砸锅卖铁赞助这个数!”

  一旦接受了自己金主的这个身份,孟漪反而觉得豁然开朗,并且成功地挑起了她事事力争上游的心态,心内竟隐隐立志自己还要做一个别人无法超越的完美金主。

  “喂,”朱嘉倒吸一口气望着她比出的手指,顿时唉声叹气地抱不平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的电影呢?”

  孟漪却答得一本正经,“你不是都说了我急功近利嘛?那他演你的片子,又哪有演你爸的片子关注度高出名快啊?”

  “孟漪,莫欺少年穷啊!”

  “天哪,你拉倒吧,你这都快奔三了,已经是人到中年了好不好……”

  “萧禾难道就不快奔三了?”朱嘉又成功地被这位老同学气的咬牙切齿,随即接着点上一支烟,“孟漪,我今天在这里打赌了,你绝对就是想泡人家!咱们走着瞧等结果吧!”

  孟漪嗤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夜幕之中如有钻石闪耀。她笑盈盈地托着腮,抬首望着天上澄明星月,举杯便将透心凉的果味鸡尾酒一饮而尽。

  走着瞧就走着瞧呗……

  这个实心眼的花蝴蝶就连赌注都没下就和自己打赌,这样的赌法,输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更新就是要……料足味美!!

第10章

  这是萧禾更改经纪约后第一部 戏,拍戏数年,他还是第一次在组中切身感受到天翻地覆的待遇差别。

  从前拍的剧,上完妆几乎要等待大半天才能顺到自己的戏份,整个剧组都是各自繁忙,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独自等待的他,也没有人会来多和他说一句话。

  然而在这部戏里,工作人员对陶然与他的恭顺客气仿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导演唐术仿佛也对自己青眼有加。不但和在他说戏时格外宽和仔细,就连他偶尔发挥得不甚满意,想要多走几条时,监控台后的唐术也是和颜悦色依旧,更不会由此产生丝毫脾气。

  在《长安》剧组受到的特殊对待,反而让他对自己的真实水平有些没了自信。

  倒是组里的那位女一号李妍人很不错,下戏时偶尔还会给他点拨出一些表演中的不足。偶尔餐歇后的空暇时分,她也会热心地陪他走一走戏。然而李妍的这份热心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人,她的性格友善,对组里的所有需要帮助的后辈都十分乐于伸出援助之手,就连给组里的同僚买饮料,都不会忘记了今日群演的份儿。

  可这位艺德高尚,令萧禾都不禁心生崇敬的前辈,却在入组后的一周,毫无前兆地临时撤出了剧组。

  女主演换了人。

  从圈内无可厚非的实力演技派李妍换成了当下美誉度与话题度并存的全能小花玉思允。

  李妍在清晨时分与助理黯然打包行李离去的模样恰巧被出门晨跑的他撞上,然而午后时分玉思允一行三辆商务车在粉丝们的簇拥下风风火火的进组模样,更是令他骤不及防。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要以这样的方式与初恋女友再度重逢。

  悸动这件事,似乎早已消散于毕业那天磅礴大雨的夏夜。眼下的他们就如同从未相逢相识过的陌路人,心照不宣地置身于同一组中,做起了点头之交的普通同事。

  然而他们曾经的关系,陶然知道,同公司的玉思允经纪人也知道。

  “这件事我就不和二小姐提了,免得她多心。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定能把握好分寸的。往后的路长着呢,眼见她现在风光,日后的你也未必会差过她一头。”

  “谢谢陶姐,我会注意的。”

  萧禾明白,眼前这位孟漪为她找来的经纪人对自己的确十分上心,恪尽职责。虽然她似乎还不太了解自己与孟漪的真正关系,但大多时候她并不是为了趋承孟漪,而是当真有为自己认真地做考虑。

  因而就算将来世事境迁,这份感激他也会一直铭记在心。

  尽管今日的夜戏下得有些迟,但由于第二日上午没有戏,于是洗完澡后的萧禾一时并不急着睡觉,而是用移动硬盘外接着客厅中的液晶电视,打算边看影像边酝酿着睡意。

  他一手扶在沙发上的靠背上,一手执着遥控器翻看着屏幕页面。

  其实他原本有一些想看阿方索·卡隆的新片《罗马》,却又在点开片源前的一瞬间觉着这部摘得金狮奖最佳影片的里程碑式电影十分珍贵,这样富饶的精神食粮,或许应该留在更好的状态下欣赏才对……想到此处,他不免对自己的这份偏执自嘲一笑,随即任意地点开了一本英国迷你剧打发这段入睡前的慵懒时光。

  时间分秒流淌,屏幕之中的画面转变不息。

  凌晨两点的寂静深夜,天上的繁星都似已进入沉眠,在山谷之中的度假村内,独自坐卧于沙发上的萧禾也开始困意渐生。可正当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并迟缓地直起身来打算回卧室睡觉的时候,大门的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萧禾当真是困了。

  因为度假村里剧组的安保极好,所以他在开门前甚至忘了瞥一眼猫眼。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日前陶然的正色告诫竟会这么快地落在了实处。

  因为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玉思允。

  一身酒气的玉思允眼见他推开了门,登时香腮微红地歪着脑袋,犹如小心思得逞般朝他吟吟直笑。

  “阿禾,不打算请我进来坐坐吗?”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太冷了,先让我进去说吧……”

  于是还不待萧禾反应过来,玉思允就如一条猫儿一般机灵地弯下腰从他臂弯里钻了进去,倚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露出了得逞的甜美笑意。

  萧禾神色凝重地合上门,神思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他在这一瞬间已有些算不清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身影此刻分明真切地出现在眼前,而他却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身陷在自己的一场无端梦中。

  玉思允的皮肤细腻光洁,莹莹无瑕。此刻在乳白色的长绒线衫下,穿着的是一条曲线毕露的低胸雪纺吊带睡裙。

  他记得很久以前她似乎并不喜爱这样的装扮,就算是周末去校外的商场逛街,买一套小猪皮杰的珊瑚绒睡衣都会比送她一条PANDORA的串珠手镯更为令她开心。

  “阿禾,你听说过剧组夫妻吧?你还想不想和我试试?”

  毫无遮掩之意的直白话语犹如当头一棒,终于令萧禾的大脑彻底清醒,随即他将难能置信的目光投向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不好了,也不敢再来见你,如今咱们也都一样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心理包袱反而倒是放下了……”玉思允垂眸浅笑,手臂的摆动令线衫自然地滑落于白皙的肩头,姣好的胸型毕现,不可谓不动人,“对了,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你的那位,多大了?”

  萧禾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多大了?”

  “哈哈,你和我还需要掩饰吗?外面都知道,组里也都知道,你是遇上贵人了,能让夏幼聆一家都无可奈何的贵人,帮你和吸血的老东家解了约,还让我们老板手下最信任的陶总监亲自带你……”

  “的确。”

  “所以她多大了?长得还能入眼吗?要的厉害吗?”

  萧禾始料不及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从前的她纯情烂漫,就连在无人处接吻都会悄然涨红了脸,可现下数年未见,不想她竟然将隐晦的性/事犹如吃饭喝水般毫无顾忌地宣之于口,并且泰然自若。

  玉思允见他低头静默不语,一时反而笑得更厉害了起来。她笑得肆无忌惮,前仰后合,最后连眼尾都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阿禾,你上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恶心啊?”

  萧禾神色一滞,因为玉思允提及的,是他自己都从未肖想过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仿佛就连设想的行为都是下劣的。

  可此刻他的脑海中,却不可自抑般地出现了那日孟漪在美院的地下室中神采奕奕地转圈给自己看裙子的画面。

  在无数目光焦距着的演讲台中,她是那样的沈博绝丽、知性动人,可下了台的她却如同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一般顽皮淘气。她的毫无顾忌与眼前的故人是不一样的,她是积极而明媚的,即使在生活中遇到挫折也不会过分怨怼,而是拍拍膝上的泥便又全情投入到另一件热爱的新事物中。

  坦白说,孟漪那样的资质,没有一个有私心的男人不愿意和她做权色交易,就算是反着来,也依旧是一样的道理。然而玉思允咄咄逼人的连环问题令他太难作答,此刻的她亦带着饶有趣味的笑容与自己越靠越近,萧禾终而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让步答道,“她二十六。”

  “呀,原来这么小啊,那你算幸运的,我的那位都快六十二了!”

  萧禾瞳孔猛然一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陶姐没有告诉你吗?”玉思允目色一凛,登时变了脸色,“难道是我疏漏,是我心思复杂,是我自己想多了吗?”

  “陶姐并不和我聊工作以外的话题。”

  落地灯昏暗的光影下,玉思允一时花容失色。

  她艰难地吞咽着,想要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胡话全部咽回去。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萧禾的神色是那样冷静而清醒,显然是将一字一句都记进了心里。原来从那个年迈男人怀中撒娇讨好费尽心力地挤掉李妍拿到这个角色,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过往的一切都是来不及又回不去。

  玉思允终而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蹲在了地上,仿佛一朵被尘世糅烂的蔷薇花,美则美矣,却再也不复骄阳下枝头中的焕然生机。

  “阿禾,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和他开始了,你都不知道吗?你真是个傻子,原来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啊,真是太惨了,这世上大概唯一比我惨的人就是你了吧,真是抱歉啊……可我没办法啊,我想出名,我想红啊,我不想一辈子都做普通人!你是知道的,我这么漂亮,戏也好,从前在班里就没有一点不如人的地方,但为什么快毕业了人人有戏拍就我没有?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呢?”

  一股脑儿地说完后,玉思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地边笑边抽噎着。

  眼前的那个沉默的身影终而缓缓靠近了自己,玉思允惊喜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一个梦寐以求的拥抱,却不想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来,抬手将她凌乱的衣服仔细地理整齐,随即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恭喜你,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

  玉思允泪眼朦胧地轻喘着气。

  原来,就算想要借酒装疯,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妄想。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是自古以来人尽皆知的道理。人生之中既然已经做了狠绝的决定,就没有再回头的余地。得陇望蜀不但会令前功尽弃,可能还会害人害己。

  玉思允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到底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糊涂人。

  此刻她的酒气褪下了大半,人也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在渐渐平复喘息后,她恍若有些自嘲般地抬眸说了声谢谢,继而目色明利地移开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具有安抚意味的手掌,利落起身,再不回头地夺门而出。

  木屋内一时又恢复了寂静。

  玉思允来去似风,宛如什么都没带来,也什么都没带走。

第11章

  山里的夜晚格外静谧,恍若自然万物都在此刻安心休憩,然而在关灯躺下的这个深夜里,萧禾却再也无法顺利地进入睡眠。

  他难以自抑地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迈入大学校园的时候,因为入学时的综合分排至全系第一,所以毫无悬念地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在全年级师生面前进行了发言。这本应当是个很好的开始,却也意料之外地成为了他大学生活并不顺遂的开端。

  他受到了导演系中名导之女夏幼聆的追求。

  他其实十分欣赏夏幼聆的父亲夏凯明,因为他的封神作《沉醉山谷》真的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电影,不仅剧情出色,灯光摄影水准也是一流。即使十多年过去,再度重温佳作,也依旧能令人觉得妙不可言。

  然而这一份欣赏是不能这样转换的。

  他可以和夏幼聆成为朋友,偶尔散步吃饭,一同探讨电影美学,却无法因此而违心的与她恋爱。

  但是在夏幼聆的世界观里,既然萧禾选择了和她成为了朋友,那下一步必定得是男朋友,若是不答应,那之前和她做朋友的那份心意也都是欲拒还休、别有用心,并且更是对她个人魅力的一种极大侮辱!

  正式婉拒夏幼聆的那天是个周末的下午,学校里并没什么人,而且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在从食堂走到对面景观花园的路上。

  那一日,夏幼聆的脸色很难看,她厉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字字句句语带威胁,颇有着逼他必须点头首肯的意味。萧禾其实原本还觉得对她有些歉疚,但在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当时真的有在庆幸,自己的选择竟是如此正确。

  然而夏幼聆的威胁并不是空口白话。

  很快的,萧禾就感受到了自己在校园生活中的切实变化。

  班上的同学们开始逐渐不和他讲话,大大小小的剧组来学院中挑人,他也永远被系里的老师排除在了试戏名单外。就连被拒的理由也是十分简单明了,你不合适。

  孤立。

  一场毫无理据的孤立发生在了向来融洽待人的萧禾的生活中,只因他没有答应那位风风火火的名导之女,他便仿佛站在了学校中所有人的对立面,就连期末的汇报表演没有人愿意和他一组,没有一个人。

  萧禾记得那天傍晚的雨下的很大。

  狂风咆哮,雷雨交加,教学楼外的一排柳树都被疾风吹弯了腰。

  班级中的同学们已经在形体教室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期末表演的排练,唯独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风雨交加的教学楼台阶上抽着烟。

  这么大的雨,烟点了又熄,点了又熄,直到最后压根便点不起来了,他便随意地将烟卷搭在了指尖,静静地注视着纸卷中的烟草被打湿,打烂,最后跌在地上,与一滩稀泥无异。

  萧禾想自己应该是得做一件穷凶极恶的事,才会引得从前憧憬无比的大学生活变得如此不顺利,处处受排挤。可他却想不到处处以礼待人的自己,难道单凭着不接受夏幼聆的求爱,就是这一切被允许发生的原罪吗?

  挫败感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就当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就当他已经开始质疑自己是否从小选错了爱好、长大又填错了专业的时候,在这个被遮天蔽日的风雨即将吞噬掉信念的黄昏,有一个并不能称作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们这一届中男生们公认的班花。

  那就是玉思允。

  玉思允推掉了班里原来的重磅大群戏《茶花女》中玛格丽特的角色,来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演绎《罗马假日》中男女主浪漫一日游的经典桥段。

  在排练对戏的日子里,萧禾这才发现这位在班上平日里话并不多的女孩,在表演中竟是位不折不扣的天赋型选手,她不但肢体流畅,背词极快,就连场景入戏也不需要过多酝酿。他们的合作,实在是比想象中顺利得多太多了!

  虽然在最后的期末汇报表演中,他们并没能获得一个特别理想的成绩,但尔后他们收获的,却是比表演名次更为重要的东西。

  萧禾必须承认,自己无法忽视这个用行动解救他于灭顶难堪中的美丽女孩。

  玉思允善良而勇敢,拥有着超群的坚韧品格,他无法不被她吸引,十九岁那年的自己,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她了。

  那一年,当他在春日的盏盏桃花下问着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表白的时候,玉思允当即便喜难自胜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而她当时回应自己的那一句话,其实到现在他也都还记得。

  ——笨蛋,我当然喜欢你啊,不然我为什么放着能拿第一名的玛格丽特不演?跑来和你演放弃爱情的Princess Ann呢?”

  每一段爱情的萌芽都是甜蜜而美好的。

  然而他们走在了一起的消息,还是刺痛到了骄傲的夏幼聆。

  夏幼聆延绵不绝的怒意令他们在校园中仿佛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同伴,在那段阴霾难散的大学生涯中,他们就是彼此的光。

  相互宽慰,相互扶持,相互成长,并支持着对方一直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时候的他们总觉得,得熬一熬,或许熬到毕业就好了。

  然而如今的萧禾却可以用自己这些年的切身经历,给出这道题的标准答案。

  因为直到顺利毕业,直到他迈入人欲横流社会,直到他在酒吧中错遇上孟漪时,这样的日子都还是没有能熬到头。

  玉思允确实是实至名归的璞玉,她是天生的演员,或许生来就应该属于最为华丽的舞台。

  如果当年的他们没有走在一起,她也必然不会随着自己被夏幼聆一家连带着打压。她不会接不到一部戏也拿不到一句词,甚至不会在精神煎熬之下最终选择去走向那一步……

  但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如果?

  若是人生再重来一次,坚持自我的他还是会选择拒绝夏幼聆,渴望成名的玉思允也应当依旧会在毕业前夕选择那条青云直上的成名之路。

  今夜这一场悄无声息的深夜交会,其实就如同开解了这么多年来二人盘亘在心中的一个隐隐心结。直到开诚布公、言语剖解的那一刻,他们才恍然发现,原来旧曲早已比他们设想得还要早,便已划上了休止符。

  前尘往事或许早已消逝于分手那年的夏日暴雨中。

  而此刻就连残留于心间数年的少许灰烬,似乎也因为今夜的这一场意外吹散于夜风中,再也无迹可寻,更无可追忆。

  至此往后,了无遗憾,也抵消愧歉。

  在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前仆后继的人被琐碎的心事所萦绕。

  恰如此刻,孟漪愤愤地觉得这事儿都得怨朱嘉。

  若非他那天莫名其妙地点明了自己令人遐想偏偏的“金主”身份,她这两天才会总是会想起萧禾,想他伤有没有好透,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可分明在先前出差的这十几天里,她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想起来过!

  暮色深深,窗外的水城却仍是生气盎然。

  对于很多人说,美好的夜晚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孤身一人的孟漪此刻却百般无聊地用细长的手指绕弄着自己柔软的发梢。

  主办方给她定的The Gritti Palace酒店位于古根海姆美术馆对面。在古典别致的套房中,她正躺在床上目色恍惚地望着粼粼水波对岸的安康圣母教堂,心中无意识地开始盘算着两地的时差。

  现在应该正是国内时间的下午三点吧。

  还没到饭点,应该也不算突兀,于是她伸手到床头柜摸过手机,决定打个电话给陶然。

  本倒也没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在听到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却忽然开始心虚。

  “二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陶然稳妥的声音自听筒对侧传来,字字清晰,只是背景声似乎有些嘈切。

  “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明天正好想去买巧克力,所以想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给你带点回来……”

  还没等她自己说完,她便开始嫌弃自己用的这个理由太过老土。眼下又不是二三十年前,对外贸易还不够灵通,国内现在难道还有什么好吃的巧克力买不到吗?

  “等等,萧禾正在我边上,我这就问问啊……”陶然的动作极快,还没待孟漪反应过来,她便已转头便拍了拍正在候场的萧禾,“二小姐要给你带巧克力,在问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孟漪骇得面色一变,登时鲤鱼打挺般直起身来,“陶然,我……”

  “他说海盐黑巧。”

  “哦,我知道了。”

  望着头顶流光溢彩的镍色双层水晶吊灯,孟漪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摔回了床上。

  陶然听她的声音似是有些不快,于是再度会错了意,并连忙从萧禾身边走开,绕到了一个无人的槐树下低声道,“二小姐您放心吧,这次是个主旋律的正剧,他没什么感情线,组里也没有什么年轻的女演员,唯一的女主角还是我们公司的小花旦,况且也已经有主了,是很安全的。”

  “有你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明天就要回公司了,但这边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生活助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有什么情况我也会及时和您联络的。”

  孟漪隔着听筒讪讪地笑着,“好,那就好。”

  “到时候您回国了要过来看他,剧组这边我都会安排好的,您和我招呼一声就行,其余一切放心!”

  都说万事开口难。

  这下倒好,别人都将她把最难的头给起好了。

  而今剩下的便是自己老老实实将巧克力买好,再百般体贴地买一堆礼物送去,真真切切地去探一会班,尽一尽自己的义务与本分。

  毕竟要做一个别人都无法超越的完美金主,可不正是她给自己立下的远大志向吗?

第12章

  回国后的孟漪倒不偏不倚,当真寻到了个合适的理由与时机去探班。

  二舅舅汪旻升的大型国画展在湘城美术馆开幕了,此次展览不仅请来了国内的知名策展人俞易策划,更是一举拿下了整整三层楼的展厅一同展出,不可谓不隆重。

  孟漪虽对这些传统艺术的兴致不是特别高,可毕竟萧禾拍戏的平海镇离湘城市中心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于是她还是下决心来了这一趟,并且还捎上了策展人俞易的迷妹小鞠一同前来。

  汪旻升见到孟漪来自然是很开心。他自知这个外甥女从小眼高于顶,向来只爱最拔尖儿的事物,这些年来更是偏爱和国际上最负盛名的艺术人士与艺术机构打交道,因而她此次愿意前来捧场,便是当真地给了自己十足的面子。

  于是汪旻升一个激动,还在开幕演讲中稍有些不分场合地隆重介绍了孟漪。孟漪一时诧异不已,却又不得不堆着笑,佯装风轻云淡地和一些曲意奉承之士圆满应承着,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一轮轮言辞浮夸的溢美之词。

  反正明天就去平海镇了,忍一时天地宽嘛……

  只是第二日中午望着堆满商务车的礼物、零食与日用品,孟漪不禁咋舌地倒退了好几步。

  自己分明只是让小鞠去商场看着合适的随便买,不用考虑钱,却没想到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小鞠竟把车里堆的都快没有自己坐的位置了!

  然而此刻的小鞠已兴冲冲地被二舅舅带去了俞易的饭局,她现在就算想要兴师问罪也来不及了……

  算了算了。

  既然买都买了,那就这么硬着头皮上吧!

  在车辆绕过盘山公路抵达平海镇前,孟漪还曾不明白,陶然口中那句剧组这边都会安排好究竟是什么个具体意思,如今眼见这大下午的好光景,萧禾竟在度假村的门口等着她,她这才猜出了个大概。

  “你今天没有戏吗?”

  “陶姐说你要来,特意让副导演帮我把时间空出来了。”

  孟漪有些认真地皱起了眉头,“陶然这样不行,敬业怎么说也该摆在第一位啊?我今天本来还想看你拍戏的呢!”

  “那你现在就算把我赶回去,我也没有戏拍了……”萧禾本想继续这个话题调侃,却在看到司机打开后备箱的瞬间有些变了脸色,“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吗?”

  为了搬运车内的这些物品,司机先前还事先让萧禾的助理小方问度假村客房部借来了一台平板小推车。可即使有小推车加持,司机与小方二人也不知需要多少个来回,才能将车内堆成山似的礼物搬完。

  “别看了别看了,都是随便买的……”孟漪忽然心虚,随即拽着萧禾的T恤下摆就想开溜,“对了,你今天既然不拍戏,那我们去干吗?”

  山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萧禾此刻面朝着光,眼睛微眯着望着她,双眸却有如含笑一般弯起,看起来柔和异常。

  “我和剧组借了摩托车,你是想去山顶看茉莉花林?还是到平海峡谷去漂流?”

  “这里还可以漂流啊?那我当然要去漂流!”

  “你穿这样,没问题吗?”

  孟漪这才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脚上是普普通通的渔夫鞋,再往上是白色的牛仔短裤,若说真存在什么问题,可能就是上身那件在威尼斯刚买的裸粉色抽褶短上衣。

  经他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件网纱而制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好伸展,活动起来也确实会有拖后腿的重大嫌疑,于是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头问他。

  “那你有没有小一点的T恤,借我换一件呀!”

  从提出这个要求到在萧禾卧室中换上白色的小蜜蜂T恤,孟漪都没有感到一丝不自然,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得天经地义,徒留还在停车场与小木屋来回间搬小推车的司机师傅和助理小方低头偷着笑,却又不敢真正的笑出声来。

  然而平海峡谷的漂流和孟漪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设想的漂流是惊险而刺激的,水流应当如黛提瀑布下一般湍急,而不似当下这般由蓑衣人掌着桨,岁月静好地坐在小竹排上,就连刚才的上衣似乎都白换了。

  若说全然白换倒也不尽然。

  萧禾的衣服很好闻,有着清爽芬芳的柔顺剂味道,像是洗干净的衣服被架在沁香的栀子花丛中晾干,就连衣物的纤维中都蕴含着清新而自然的花香味。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里?”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孟漪收回了凝望着潋滟水波的目光,转头去看他,却发觉此刻他的眸光比江水更为绚烂光耀,“不过这平海江还是挺不错的,像是诗画中娟秀温婉的小女子,清雅闲淡,很是耐看。”

  “耐看?那看来还是一眼不够喜欢。”

  “你别对我要求这么高呀,我就是比较喜欢那种湍急的水流,最好是连带着大瀑布的那种。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瀑布,虽然这世上所有美丽的瀑布最后都会因地质运动而消亡,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也会不断有新的瀑布诞生。所以每次看到那些壮丽的自然景观时,我就会觉得特别珍贵,因为我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前人不曾见过,后人也无缘同我这般一五一十地看到。生命就是这样奇妙的往复,所以我要更加珍惜度过现下美好的每一天。”

  “嗯。”

  萧禾躬身用手掌轻舀着碧绿而宁静的江水。沁凉的水从指缝中划过,与小小的竹排一同在江上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微波。

  孟漪眼见他反应平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不是一时过于感性,对他话说的有些多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忽而有些烦闷难言。

  “萧禾,你不会嫌我话痨吧?”

  “没有,你说的很对。”萧禾转过头,神色真挚地望着她,“你身上有很多我可以学习的地方,但是我需要慢慢来……”

  “那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啊。”

  孟漪随即垂首,将他的左手紧紧握住。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握手,在黄昏将至的旖旎江水之上。

  他们的脸距离很近,近到就连彼此脸上的绒毛都细微可闻。孟漪的眉毛很好看,不同于当下社会里女生中流行的韩式平眉,而是优柔纤细得宛若一道秋波,更衬得她眉下那双晶亮的美眸眼波流转间熠熠生辉。

  蓑衣老伯见了眼下的情景,咧着嘴嘿嘿一笑,随即非常知趣地转过身去继续掌桨。

  孟漪则是得意洋洋地望着他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我说的好好的,你脸红什么?”

  “我在想,那我需要交学费吗?”

  “这个我考虑一下哦。”

  竹排调了头,在江面上回旋出一弯漂亮的涟漪。他们背对着落日的澄光,双手仍然自然地交握着,徐徐地被这一叶小舟送回了岸边的小码头。

  孟漪不愿回度假村吃大锅饭,忽然起了兴致想要在山下找一间正宗的农家菜开开鲜,所幸他们的运气不错,摸瞎找的那间农家菜确实很好吃。不仅招牌土鸡煲烧得极香,就连炒的野菜米线也做得十分好吃。农家菜的老板是个腼腆的热心人,虽然全程没什么漂亮话,但吃完饭却送给了他们半只实实在在的现切大西瓜。

  然而这顿晚饭孟漪吃的太饱,一时竟塞不下半口餐后水果,可她却又舍不得这半只红艳艳的沙瓤西瓜。萧禾见她这幅踌躇的模样,随即便笑着凑了整付了饭钱,顺带问老板要走了一只不锈钢长勺。

  夜间的山风彻底除去了白日里的暑气,撩动衣衫间,仿佛还带着丝丝茉莉的清香。不知是不是山间的水土好,此刻就连夏蝉的嘶鸣都仿佛比城里更嘹亮些。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砖石路上,孟漪消化了一点便让萧禾喂她一口西瓜。这西瓜汁水四溢,又香又甜。

  孟漪不假思索地笃定,这一定是自己今年吃过最好吃的西瓜了。

  山林间的老式路灯有些昏暗,可萧禾的身影她却看得这样清晰。她忽然有些迷惘,自己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会是这样的放松而快乐,仿佛生活中没有一点烦恼可言,只要看到他放松地站在自己身边就很开心。

  并且只在自己身边。

  孟漪忽而想到在丽思卡尔顿地下车库中的那晚,妆容俗媚的老女人毫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屁股。那个女人能给他什么呢?为什么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这么做?他的屁股看起来确实还挺翘的,也不知道摸起来的手感到底是怎么样的……

  然而好奇心的迅速发酵令她的动作早已超越了她的思绪,当她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那只白生生的左手便已隔着黑色的运动短裤贴在了人家弹性妙不可言的臀瓣上。

  在对上萧禾猝不及防目光的一刹那,孟漪这才从始料未及的美妙手感中惊醒,随即讪讪地笑着。

  “刚才有个蚊子,我帮你拍死了……”

  萧禾蹙眉一笑,显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有些怀疑,可他还是将方才已剔好瓜子的一块西瓜肉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就谢谢了。”

  孟漪怡然自得地嚼着口中甜蜜的瓜肉,心情一时美到飞起。想着自己回头真的要谢谢陶然,这平海镇的半天她真的没有白来,她实在是太开心了。

  “一会儿我就直接回去了,司机的车候在山谷的入口等我……”

  “嗯。”

  萧禾犹是抱着瓜剔着果肉中的瓜子,一时没有太多的表情。

  可还未待孟漪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却忽而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条水流急促的清澈小溪流,于是她连忙喜不自胜地小跑了过去,一手便伸进了清浅的水中。

  “萧禾你快来看,这里有山泉,应该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水好冰呀!”

  “你小心别着凉……”然而还不待走近的萧禾将话说完,孟漪便毫不客气地舀起一泼水,泼在了他的身上。运动短裤是防水的,可上衣却顿时被山水濡湿了下摆,萧禾望着她欢天喜地的娇憨模样,一时竟鬼使神差地放下手中的西瓜蹲下身来,用指尖盛起水边泼了回去。

  孟漪惊呼一声,用一只手挡起了脸,可另一只手却仍没停止攻击,而她的语气依旧是十分欢喜的。

  “别泼脸别泼脸,泼身上可以,泼脸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光影微弱的溪水旁,在清澈的水流声掩盖下,就连山间的虫鸟鸣啼都在这一瞬微不可闻。溪边的石头有些湿滑,萧禾险些摔了跤,可他却是笑容一绽,似乎也再无顾忌地褪下了白日里的矜重伪装。

  “谁说不好看的?”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

  孟漪粲然一笑,随即毫不客气地抹了抹鼻子,“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等两个人在水边彻底胡闹够了,身上的T恤都已湿了大半。西瓜也已在不留神的时候跌入了溪水中,再也无迹可寻,而山谷灯火明亮的入口已近在眼前,似乎正在提醒着他们,今日这段这毫无忧虑的美好时光就快要结束了。

  孟漪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随即她快步地走到了正在挤着上衣水的男人身前,大大方方地举起手臂,歪着头眼眸晶莹地望着他。

  “我要走啦,要和我抱一个吗?”

  萧禾微微一怔。

  她的身上还穿着自己宽大的白色T恤,白色本就透光,此刻隔着布料更是身材曲线毕露。她那柔顺的发尾有些被溪水染湿了,就连睫毛也是湿漉漉的,此刻更是显得又纯又欲,分外夺目而动人。

  而他显然是不能错过这个兼备着正当理由的拥抱。

  “……这算是我交的学费吗?”

  身上的布料是湿凉的,而萧禾的身上却是温热的。此刻他的声音柔和之至,令孟漪都恍惚觉得自己要融化在这个撩人的声线中,一时更是情不自禁地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只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分秒流逝。

  对方微微加速的心跳隔着胸腔传来,直到她过足了瘾,这才缓缓与他分开。

  “这个才是……”

  在没头尾地说完这句话后,孟漪迅速地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还没待自己感受出个中滋味,便已有些羞赧地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再见啦,有空要记得来找我啊!”

  她看不清远处萧禾的表情,却能听见自己雀跃的声音顿时响彻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

  这样的关系似乎是不对的。

  分明一开始的自己只是出于美玉蒙尘的惋惜之心想要帮他,可她却实在没料到如今的自己竟是十分喜欢他,喜欢这美好的乡间半日,喜欢他正色庄容地看着自己胡说八道,更喜欢他那不经意透露出的细心,与他带给自己那无与伦比的悸动。

  这份难能言喻的悸动,终而令自己按奈不住地向前一步,在今夜山间缠绵的和风中,将心内所有隐秘的想望付诸于实际。

  真是太好了。

  孟漪悄悄地摸着自己的下唇,在车内美滋滋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这一章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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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新高中新任校霸路衍暴躁易怒,是全学校里最不能招惹的对象。

  却被流言蜚语中的年级第一喻麦急到低声求饶跪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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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街小巷子

  路衍叼着烟头,痞里痞气的堵在出口,微挑狐狸眼盯着温柔月光下怀里抱着小奶猫的精致少女。

  少年扬了扬下巴,张扬开口:“做我女朋友,我就放你走。”

  喻麦微微歪头,似乎是不解。

  半响,少女淡粉色的唇角上扬,淡定拿出手机:“喂,110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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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依旧明亮张扬的少年站在美国加州的疗养院顶楼,头顶黑夜里漫天星光,目光如炬认真看着眼前瘦弱少女。

  少年说:“世人不渡你,我渡。”

  ——“你若是神魔,我便是虔诚的信徒。”

第13章

  今日是汪氏麾下珠宝集团的六十周年庆典。

  自从十年前在国内有着的“珠宝大亨”美称的汪镇海宣布正式隐退后,其手把手教出来的长女汪旻芝便成功地接过了家族的交接棒,变成了家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

  然而这十年,投生于鼎食钟鸣之家的汪旻芝,也确实用自己的成绩给她的父亲与族人递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因为时代标榜什么,她便具有什么。在她目光超群的引领下,集团的珠宝原材供应链开拓得更为广阔,几乎是垄断国内所有厂商。并且与此同时,她还陆续并购与创办出了数家针对不同人群的子品牌,将艺术与时尚完美融合,使得子公司在斩获美誉的同时在国内外接连上市,成功地在这十年间令家族总资产翻了五倍有余。

  因为今日要在媒体和各大合作方前公开亮相,所以汪旻芝装扮的甚是隆重,定制的礼裙是由近百万个小亮片和二十万颗施华洛世奇水晶镶嵌而成,裙子上手工刺绣的彩尾凤凰更是灿烂夺目,令人望之便慨叹无与伦比、精美绝伦。

  然而若问起今日无可厚非的主角汪旻芝眼下还有什么不满的,那便定是她身旁看着没什么精神气儿的女儿孟漪。

  孟漪百般无聊地用手指轻弹着膝盖,眼前台上声势宏大的舞美效果着实震得她有些脑仁发疼,然而她一个不留神,竟用戒指将母亲特意为她定制的礼裙上的碎钻珠片给勾了下来。

  所幸正架着满面端庄笑意的母亲并未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愚蠢举措。

  “孟漪,你看那边那个个子很高穿着深蓝色衣服的男孩,长得怎么样?”

  孟漪顺着母亲眼神指引的方向望去,继而没什么好脸色地撇了撇嘴,“平平无奇吧。”

  “那是你计伯伯家的小儿子,也是孟辙的大学同学,不过呢书比你哥哥读得要多几年,现在已经是斯坦福生物工程的博士了,是不是还挺优秀的?”

  “不就个斯坦福而已,谁还不会读书啦?况且孟辙这手伸的也太长了,都把自己最好的好朋友安排给宁霄了,现在怎么又蹦跶出一个大学同学要塞给我?你回头告诉他,让他想都不要想!”

  台上各区域的杰出员工颁奖仪式刚刚结束。

  汪旻芝对着台上鼓掌的手势并没有停,但却在悄然间对着孟漪凝起了眉头。

  “你在瞎说些什么?你看人家宁霄多听话,和叶寓现在好得很呢!哪像你,整天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一点都不让妈妈放心!”

  孟漪挑眉一笑。

  “妈,我怎么听着感觉你话里有话啊?”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找了宁霄的堂姐牵线,在外面花男演员了?”

  “妈,你怎么说也是个杰出女性,怎么会在外面听风就是雨呢?你还记得之前帮我挡浓硝酸的那个朋友吗?那个人就是他呀,人家对我有恩,我帮他事业上清清障开开路怎么了?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做人要有感恩之心啊!”

  虽然事态的发展顺序有些颠倒,但道理基本也是这个道理。

  孟漪十分了解母亲的性格,从而也不怕她深入推敲。

  “真的是这样吗?那你交往自己把握分寸,别让人传出去不好听!”

  “你是知道的,嘴巴都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就算你再有本事,也管不住别人背地里那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你啊,每次就是说起歪理一身劲儿!”

  头顶上的智能筒灯骤然熄灭了其华美的光辉,此刻台上巨幕里正投放着外公事先在家中录制好的VCR。母亲此刻正被庄秘书引导前去阶梯下候场,即将上台致辞。

  孟漪身侧没了人看顾,顿时得了机想要四处溜达一番活动活动筋骨,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在出口的走廊处遇上了刚刚挂完电话的陶然。

  “陶然,你怎么来啦?”

  “宁姐今天也来出席活动,所以就带我一起过来了。”

  孟漪笑得灿烂,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陶然难得穿的不那么职业的葵紫色低领百褶裙上。

  “你今日的这条裙子不错……”

  “二小姐,萧禾那部正剧刚刚杀青,昨晚才坐飞机回来。您一会儿想见他吗?需不需要我帮您安排?”

  孟漪在心底感喟,陶然怎么上道儿啊?

  她本来还想再含蓄地抛砖引玉一下,不想眼前人却直截了当地杀入了主题。于是她摸着自己耳朵上尚美的天穹皓境钻石耳环,有些窃喜地笑着,“那你要怎么帮我安排啊?”

  陶然捏着手中的缎面手包,手包上的方扣之中的施华洛世奇水钻正折射着会场中的灿艳光彩。她有些警惕地顾盼了一轮四周,随即压低声道,“是要去酒店吗?需要替您把房间直接开好吗?”

  “不不不,你就随意问问,要是他在忙就别打扰他……”孟漪的双颊微微泛红,此刻还偷偷瞄了一眼舞台中正在庄重致辞的母亲,活有一种高中生背着父母偷偷干坏事的感觉,“要是他刚好没有安排的话,那就帮我约他到附近的谐心湖散个步怎么样?”

  离会展中心三公里远的谐心湖是古时的皇家园林,如今免费的市政绿地公园。

  谐心湖位于这座城市的西城区,历经数朝,却一直修缮得宜,古建遗迹亦是保存良好。据说最早的时候谐心湖是建筑在当时的皇城里,水域面积也只有五万平方米,然而现今,经过一代代的开辟引流,谐心湖已有了近四十万平方米的水域面积。

  孟漪换完衣服从宴会场中开溜到湖边的时候,萧禾正戴着帽子倚在西侧湖边的桥墩旁,目色柔和地望着她微笑。

  虽然在笑,可萧禾其实对这段关系是迷茫的。

  在来的一路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与孟漪的关系。虽然外界都绘声绘色地传言自己被一个年轻的女金主包养了,就连经纪人陶姐也一向默认如此,可他却比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之间最亲近的接触,便唯有那夜山谷中孟漪给予自己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会心动吗?

  当然是会的,可在那泛着涟漪的心房之中,更有一块无法忽略的大石正在全方位地压迫着他,并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们的地位悬殊,似乎永远无法处于一个平等状态。

  然而这样的状态,更是无法孕育出一段没有顾忌的感情。

  孟漪从停车场走来的这一段路上,脚步都有些急,然而此刻当真真切切地望见他的时候,步伐却又在一时间又不觉放缓了下来。

  “你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直到说完孟漪这才懊恼地意识到,他们二人的聊天内容其实一直是少得可怜。

  萧禾见她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泄气,一时间只觉可爱又可怜,于是他徐徐地牵过了她绞在裙摆上的手,“怕你忙,怕我会打扰你。”

  掌心传来的温度令孟漪即刻破颜而笑,“那你就不能和我好商好量吗?”

  “以后知道了。”

  “那你会主动想见我吗?”

  孟漪就像个小动物一般,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眸此刻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她每一次见到他似乎都很开心,并且比上一次还要开心。此刻萧禾的神色不禁有些动容,继而浅笑垂首,与湖边的夜风一同凑近了她那光洁的耳畔。

  “会。”

  孟漪有些没出息地红了脸颊。

  为了遮掩这份腼腆,随即她大明大方地晃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当真在湖边惬意地散起了步来。就如同公园中所有吃多了来散步消食的恋人一般,漫无目的,却又悠然自得。

  身侧是宁静的湖水,头顶是葳蕤的柳枝,鼻息间还能闻到萧禾身上令她安定而欢喜的味道,孟漪一时志得意满,忍不住开始无厘头地跑火车。

  “你听说过吗?古时候好多皇帝的妃嫔不想活了,便都在此处投湖自尽了!”

  “那你怕不怕?”

  孟漪正中下怀地将另一只手也挽上了萧禾的胳膊,“我才不呢。”

  “那你为什么牵我牵得这么紧?”

  “这也要问,你是傻子吗?”

  于是还不待萧禾回答,两个人腻歪的眼神便隔着湖边的水汽碰撞在一起,开始了一番毫无来由的乐呵傻笑。

  他们从静谧的湖畔走到了中心的文化商业街。

  夜已经有些深了,公园内散步的人们已逐渐往回,两侧的商铺也已开始收摊。在颇带劲的夜风吹拂下,孟漪的心情极佳,此刻正笑意盎然地打探着四周,却在看到一间老式水果铺的时候骤然亮了眼眸。

  洁净无尘的玻璃柜中,冰砖之上置着一片片插着长竹签的大块果肉,映着店内日光射灯,在柜中泛着鲜甜而盈润的色泽。

  “萧禾,我想吃这个!”

  “你想吃哪种?”

  萧禾眉眼含笑地掏出钱包,似是非常习惯于孟漪在这些日常消费中对自己的颐气指使。

  “要西瓜!”

  孟漪朝柜前年轻的男店员笑得极甜,一时竟这位偶尔帮家里卖水果的小男生给将看痴了。眼见平头男生小心翼翼地递完果肉后都忘了接钱,萧禾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地将钱放在了柜台上,随即牵起身侧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发散着魅力的人就走。

  “哎呀,这瓜没有山里的好吃……”

  “是吗?看起来倒还挺红的。”

  孟漪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嘴里咀嚼的一大块果肉给咽了下去,随即大大方方地将竹签递到了萧禾眼前。

  “不信你尝尝?”

  彤红的果肉上有着一个圆滑的凹痕,那正是孟漪刚才大快朵颐咬下那块西瓜。分享食物这件事的暧昧不言而喻,偏她绰态万千,表情又自然无比,萧禾心底莫名地得到了某种满足,随即低下头在有着齿痕上的果肉中轻轻地咬上了一口。

  “……是不太甜。”

  孟漪顿时生出了坏心眼,伸手便将他拽入了街边一个狭窄的小巷中,将自己的脸凑得离他更紧了些。

  “那你想尝尝更甜的吗?”

  绮丽的眼波中暗流涌动,瞳孔内的灵魂似乎都在此刻熠熠生辉。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个暗示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于是还未待萧禾点头,孟漪便将竹签递入了他的手中,自己则一手勾下他的脖子,一手将他的连衣帽拉下来遮住整张脸,随即有些兴奋地闭上眼,将自己的唇贴上去。

  然而还没到达那个预想的距离,柔嫩而湿软的唇瓣便已然被人迫切地吮住。

  比起上次蜻蜓点水,根本来不及细品的触碰,这次的亲吻是带着清甜的西瓜味的,唇舌间肆意交缠着的也是甘美无比的汁液。

  孟漪的肩膀被人紧紧地圈着,一时被亲的有些头脑发蒙。

  她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炙热而甜蜜的亲吻,就像是热可可上的那一团奶油冰淇淋,就算自身再是冰冷,也注定要融化于身下那无法抗拒的热烈中,丝丝入扣,缠绵入骨。

  从而在这一片黑暗中,她全情投入地回应着,急切地将自己的柔软的舌尖都递入他温热的口腔中,讨好般地舔舐着他的上颚,顿时激起男人更为热烈的回应。

  惺惺惜惺惺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或许就不用遮掩,也无须遮掩。

  因为这都是无法抗拒与逃避的,就如同磁铁的正负极,就算曾经相隔再远,可只要有朝一日狭路相逢,便终究不免两极紧紧依附,合为一体,再不离分。

  作者有话要说:  带劲儿吗?马上更带劲的就要来啦!!

第14章

  灿烂宣泄的阳光昭示着盛夏的正式到来。

  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微风枯燥无趣,置身于室外仿佛不超过五分钟身上便要开始变得粘腻。在这样的气候下,人似乎很难拥有着舒爽的心情,更不论去敞开心扉中的丰饶情操。

  刚才在陶然的日常汇报中,孟漪了解到萧禾在结束了前日杂志内页的拍摄后,下一场工作便是一档作为常驻嘉宾的旅行综艺,并在一周后开机飞往奥地利进行节目录制。

  然而她就奇了怪了!

  明明那天夜里他亲自己亲的还挺起劲儿的,分别时的眼神也足够缠绵慰藉,所以眼下的他是怎么做到这几天分明有时间也不来找自己的?之前不是还红口白牙地说过会想她会主动来找她的吗?

  在冷气充沛的工作室中,完稿后的孟漪整个人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面上恨恨地盯着手机屏幕,只恨不得将手机盯穿了才解气……

  正给墙边一排绿植浇完营养液的小鞠眼见她没什么精神气,于是有些担忧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孟姐,你这是怎么了?”

  孟漪答得不假思索,“烦闷,烦恼,忧愁!”

  小鞠听到她的声音仍是中气十足,这才将吊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嬉笑着调侃道,“哇,原来艺术圈的超杀女强人也会有发愁的事情啊?”

  “圣女贞德的塑像不都正在里昂生锈着吗?我怎么就不能了伤春悲秋了?”

  “好吧,那就是我经历匮乏,是我目光短浅了!”

  说实话,孟漪很吃小鞠这个软话说尽不吃亏的脾气。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的行为有点病急乱投医,但这种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同龄的汪丹,于是便似拽着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般,将希望的目光全然投给了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的小鞠。

  “我问你,小鞠。要是有个男人亲你的时候亲得热火朝天,转眼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小鞠脱口而出道,“我有手有脚还有机灵的脑袋瓜,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找他问个清楚呢?”

  对哦……

  敌不动我动,多大点事儿啊,哪里值得在这里怨声载道的?现在就直接去找他说清楚不就好了,省得一直盘亘在心上,反而成了一桩难解的心事!

  孟漪得了开解,赞许似地拍了怕小鞠的脑袋,于是拿起手机飞速下楼,在停车位中一脚油门便蹭地冲了出去。

  然而待她穿过周末的晚高峰到达那一片老式住宅区后,她却忽然记忆断片,有些不记得萧禾究竟住在哪幢楼了。于是她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空位便想将车子停进去,却不想稍有不察,撞倒了停在车位后面的女士电瓶车。

  电瓶车为什么要停在车位里?

  孟漪自然是不懂老小区车位紧张便有些公德心匮乏的人喜欢私自占位的道理,随即她有些愧歉地从车里拿出便签条来便想留下钟姨的号码,可待她刚写下前两个数字,却又觉得不太对。

  这个位置毕竟不像她平时会涉足的地方,万一钟姨在家稍有多嘴一句,母亲肯定又会想东想西。不行不行,万一被母亲知道了可就麻烦了,随即她便撕掉了原先那张纸,继而洋洋洒洒地在新的那张便利贴上留下了小鞠的电话,并配上了简单的四个大字“找我赔钱”,蹲下来便贴在了电瓶车的车篮上。

  如此便万事大吉了。于是她满意地拍了拍手,继而放下心来掏出手机,没有分毫犹豫地拨下了萧禾的电话。

  电话倒是接通的很快。

  然而还不待对方开口,孟漪便先发制人道,“萧禾,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

  听筒内的声音一贯的沉稳而柔和。

  孟漪沾沾自喜地靠在车门上,垂首望着鞋尖,这才发觉距离脚边不远,有一枚沾满了油腻灰尘的阴井盖正向上冒着丝丝白烟。

  “那你快下来接我,我就在你小区门口的全家超市边上,我认不得门了!”

  “……你别动,站在那儿等我。”

  当萧禾匆匆赶到大门的时候,只见孟漪立于超市门前的冷气口下,双手负在身前,正饶有兴致地望着隔壁初中一群刚下完自习课的学生们正在超市里哄抢着雪糕。然而她望着他们的眼神也不是特别专注,因为她很快便注意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自己。

  萧禾额上的黑发带被薄汗濡湿了,他微微笑着,继而隔着玻璃指着超市中的冷柜,“你也想吃吗?”

  “都是糖精和色素,”孟漪诚实地摇了摇头,“不吃,太胖了。”

  于是二人便这样两手空空自然而然地朝内走着,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仿佛孟漪的到来是天经地义的,他对此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这个时间点回家的人很多,他们进了电梯便很快被挤到了最角落,空气中夹杂着沉闷的汗味,身前那位穿着白汗衫的大伯手中塑料袋有些漏,袋子中刚杀好的鲫鱼还在往下低着血水,差一点便滴在了孟漪的皮鞋尖上,始料未及的她很快便皱起了眉头,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刚才不去爬应急通道。

  萧禾细心地注意到了她神色的变化,随即悄然间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一会儿就好了。”

  “嗯。”

  哪里还需要一会儿?在靠上他胸口的那刹那,孟漪的心情就已经完全变好了,甚至还开始美滋滋地数起了自己憋气的时间。

  狭长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孟漪却在心内暗道,自己这次一定要将门牌号认清楚。

  萧禾打开了门,在鞋柜前蹲下身来略微歉意地望向她。

  “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你穿我妈之前留下的可以吗?”

  “当然。”

  孟漪这才回忆起来,上回自己来的时候,竟是全程都在光着脚丫满屋子跑。

  而眼前萧禾家中的陈设似乎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窗帘和地毯的颜色也都是一样的。纱帘后的小阳台的衣架上正挂着几件宽大的T恤,厨房内的电饭煲也在袅袅地冒着热气。客厅内的壁挂空调温度开的很舒服,并不凉,但却是刚好不会出汗的温度。

  这里的生活氛围太重了。

  这里真的是个家。

  萧禾有些局促地收起了沙发上刚从阳台上收回的衣服,一股脑地将衣服丢进了卧室的床上,随即转头望向一脸明媚的孟漪。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我煮了莲子粥,你要尝尝看吗?还是我们出去吃?”

  孟漪眸光一亮,顿时点头如捣蒜,“我要吃你做的!”

  虽然她反应热烈,态度捧场,但事实上却也并没对萧禾的手艺有太大期待。可当他将粥从厨房中端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有些改变了观感,只见白色瓷碗中的粥用糯米烧得浓淡得宜,莲子粒粒可数都浮在粥面上,再点缀上星点的山楂蜜饯,外表便十分得灿然可观。

  然而当她吞咽下了勺中温凉适口香滑甜糯的莲子粥后,顿时真心实意地觉得家中厨房做甜汤的工人可以下岗了。

  “你也太厉害了,怎么会把甜粥做的这么好吃呀!”

  “我还怕我做的有些太素了,你吃不习惯。”

  萧禾笑着往餐桌中端上了一碟白灼生菜,并将桌上的牛肉酥掀开盖子推到了孟漪眼前,随即方才坐落下/身来。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我一般晚上都吃的很少,因为怕胖。”

  “你又不胖。”

  “你又没看过你怎么知道……”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半却忽然感觉方向有些不对,随即连忙刹车转移话题,“我是不胖,我知道,我就是防患于未然……”

  萧禾似乎在忍着笑,但却没再说话。

  这顿晚餐极其简单,二人用了五分钟不到便扫荡完毕。餐后萧禾利落地收拾起了碗筷,孟漪则是站起来背对着他摸着肚子,在确认小腹仍是平坦依旧,这才松下口气来。

  厨房内响着哗哗的水流声。

  孟漪歪着头打量着他高阔的背影,眸色却在脑海中划到了某个念头后忽然沉了下来。于是她轻轻地走了过去,不由自主地伸手掀开了他黑色T恤的后摆。

  老式的铝制推窗外是色彩旖旎而暖容的夕阳。厨房内没有开灯,然而萧禾背上的伤疤却仍是显眼的,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愈合,皮肤已变得平滑,可这具好看的身体还是落上了无法抹去的烙印。孟漪无意识地下撇着唇,似乎刚才短暂的快乐全都烟消云散了。

  萧禾望见了她的反常,于是擦干了手上的水,随即回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没事的,早就不痛了。”

  “当时肯定很疼对不对?”

  “可是现在已经都好了,人应该要放眼当下。”

  孟漪听后脸色微变,随即狡黠一笑,飞快地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才是放眼当下。”

  眼见她来得快去的也快,萧禾有些哭笑不得,但眼底之中犹如蕴着一池春水般柔和。

  “今天郑嘉树导演的《双生》上映了,你想去看吗?”

  “好啊,附近有电影院吗?”

  孟漪沉迷于他的目光,随即回搂着他的腰,难得摆出一副十足的小女儿情态。

  “有是有,就是环境不是特别好,要不我们去远一点的?”

  “不用不用,天太热,我又懒,多走一步都可能会引起我的暴躁……我们就去近的那家好不好?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明日更新要放大招啦(羞羞

  明天同系列的完结文《流光》会上夹子,希望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订阅一下,感恩,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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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哀落难千金与演艺圈当红偶像的奇妙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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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暗投,美玉蒙尘。

  财阀之女孟菀因少时家门剧变而内心封闭,与竹马爱人叶宸无奈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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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经年匆匆,命运的齿轮令二人再度重逢。然而昔年爱人身旁已有了门当户对的女友,孟菀身侧亦从天而降一位演艺圈正当红的“冷面荷尔蒙”林一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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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兜转转,宿命般的爱情邂逅,终令寂寥的心在突如其来的劫难中相偎相依。

  迷雾朦胧,情难两择;流光璀璨,爱意深重。

  -

  *

  这是一个有关等待与救赎的故事,

  也是“破产”千金在年下鲜肉男星与豪门竹马恋人间的爱情选择题。

第15章

  因为前段时间客串的一档热门综艺的播出,令萧禾在网络上稍稍有了些热度,社交网站上后援会人数也从三位数变成了五位数。从而在去往电影院这样的场合,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口罩。

  附近的那家电影院位于一间大卖场的顶楼,萧禾说环境不太好倒也真的不是很夸张,因为这家电影院就连上楼都没有直达电梯,而是要绕道建筑外立面旁的铁架楼梯中盘旋走上去。

  然而孟漪才不在意这些。

  毕竟看电影这件事太像约会了,她到现在还乐着呢!

  离最近一场电影的开场还要二十来分钟,孟漪不愿坐在光线晦暗的休息区等着,于是兴致勃勃地拉着萧禾逛起了二层的超市。工作日的夜间,灯火通明的超市生意依旧十分乐观,孟漪在穿行的人流中左看看又看看,忽然对着一排五彩缤纷的货架亮了眼眸。

  “我可以在你家有一双自己的拖鞋吗?”

  “那你自己去选一双。”

  孟漪顿时松开他的手欢快地冲到货架旁,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着,她那摩拳擦掌的架势,仿佛是要在珠宝展会中挑出最大最亮澄净的一枚钻石据为己有。

  此刻的情形令萧禾心底顿时揉入了些莫名的柔软。

  眼前的人真的太好哄了,好哄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甚至觉得现在连普通的大学女生都不会像她一样,这么简简单单便能获得快乐。

  孟漪最终在上层货架里挑了双黑色的坡跟凉鞋,喜滋滋地在萧禾眼前晃着。

  “我觉得这里最入眼的就是这一双了。”

  萧禾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女士拖鞋,“还有什么想买的?要不要买点喝的?”

  “好,我想喝酒!”

  “看电影喝酒?”

  “今天开心嘛,我就喝一点点不会喝多的,你就让我选个度数低一点的好不好?”

  孟漪晶亮的双眸一眨一眨的,可谓是讨好意味十足。

  于是待二人拎着拖鞋,捧着气泡水和西柚啤酒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大银幕上的前序广告都已经播完了。

  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电影院的冷气又足,于是做到位置上后的孟漪便肆无忌惮地黏在了萧禾身上看起了电影。萧禾似是觉得她的模样好笑,伸出手将她往怀里更紧地带了带。

  电影的基调是灰暗的。

  讲述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在社会生活面临一系列日新月异变革的同时,一对生活在小城镇中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被父母当作孪生兄妹的年轻男女,勇敢地冲破世俗成见,最终勇敢走到一起的故事。

  前面的一个多小时的剧情,导演的个人写实风格很浓,让人看了不觉间和主角一起感受着压抑与无奈,仿佛燃起于生命之中的爱火随时就要熄灭于流言霏起的现实里。

  然而在影片的结尾,终于选择放弃了固守自己世界的女主角选择与这个世界妥协,与自己的内心妥协。她再也不顾世俗的目光、道德的鞭策与法律的约束,在男主角决定离开小镇的前一夜,主动来到了他经营的杂货铺,在小仓库内与他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画面中的性张力十足,虽然镜头拍的并不算十分露骨,但男女主角激烈的亲吻与动情地叫唤,却使台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成年人姿势在悄然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屏幕中男女主角因为激烈的动作撞倒了货架上的面粉,剧烈的情/事伴随着缥缈的白烟,给人一种恍若逃离现世的离奇错觉。直到电影结束,场内的灯光缓缓亮起,前排的观众们都已逐渐离场,孟漪仍是红着个脸窝在萧禾怀中一动不动。

  直到保洁阿姨开始麻利地一排排清理起场地,萧禾才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不打算走了吗?”

  “我腿麻了……”

  萧禾不予置否地笑了笑,随即扶正她的身子,背对着蹲在她的身前,“来吧,背你回去。”

  孟漪觉得很开心,她手中拎着自己的新拖鞋,将萧禾的脖子搂的紧紧的。

  今日大抵是个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她满足地望着夜幕中的璀璨华光,不觉间打了个嗝,还是刚才啤酒的西柚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萧禾,生怕他觉得自己失礼而不可爱。

  在进小区的前一刻,她瞥见了自己停得端端正正的路虎,也瞥见了车旁仍亮着光的便利店。

  “你等一等,我想去买个东西。”

  于是还不待萧禾反应过来,刚才还喊着腿麻的孟漪便非常利索地跳了下来,一溜烟地冲进了便利店里。不一会儿,她便红着个脸跑了出来,笑盈盈地向萧禾递上了清口含片。

  萧禾望着她的目光顿时含了一丝深意。

  他认出了她的车,也看出了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在昏黄的路灯下,孟漪毫无顾忌地将果味的含片塞进了他的嘴里,“我给你吃糖,你能继续背我回去吗?”

  氛围是从家门被彻底关上的那一刻改变的。

  到家后的孟漪仍不愿下来,蹬下脚中的鞋子便继续挂在萧禾的背上。萧禾宠溺地笑着,随即只好将她放在了沙发上,刚想转身找剪刀给孟漪拆开新拖鞋的塑料环,却不料被她一把拽了回来。

  家里此刻只开了一盏橙黄色的门廊灯。

  站在羽绒沙发上的孟漪微微屈下身来,爱不释手地抚上他俊美的眉眼。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昏暗的光影下深深地对视着,仿佛两座比邻的静默冰山,平静的海面下是海底火山喷薄的流动岩浆。

  孟漪轻笑,温柔的指腹从他的眼尾摩挲到了他的嘴唇。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是。”

  萧禾缓缓抬手,温柔地抚着正触碰着自己脸庞的动情手指。

  孟漪心满意足地粲然一笑,随即从自己衣服上的小口袋中掏出一个方方的小盒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我刚刚在楼下买的,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还未待她说完,萧禾便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个带有强烈暗示意味的小方盒,垂首凝眸地仔细打量着。孟漪以为这是他已经默许的意思,于是便开心地低下头去亲他,从嘴唇亲到下巴,从下巴亲到耳垂,可她亲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反应,就仍是那么深深地注视着她。

  她顿时有些迷惘。

  因为她还从未在这种事情上如此主动过,所以她猜测是不是自己不得要领不懂章法。于是她连忙解开胸前的两颗扣子,又拉低了自己的衣领露出肩膀,继而继续低头去亲他。

  然而萧禾还是没有反应……

  这一次,孟漪的脸色徒然变了,方才回忆起了自己今日前来找他的原因。

  “萧禾,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没法拒绝,所以一直和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萧禾一时沉默不语。

  “你不应该这么对我!”孟漪骤然变了声调,随即雷厉风行地跳下沙发,再不看他一眼,强忍着心内的羞愤与憋屈踉跄地走到门廊下,“你要是不喜欢这种关系可以早点告诉我,我又不会威胁你勉强你……我也不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又不是不可以再去找别人……”

  在语无伦次地即将按开门把手的那刻,孟漪瞬间被人拽了回来。

  于是直到做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晕乎乎的。

  因为她被亲的七晕八素的时候还不忘着想要洗澡,于是才有着现下湿漉漉地在浴室里的局面。可都在这个关头了,她的心内竟还暗暗地欣喜这两天因着晚上吃得少,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可淋浴间的瓷砖墙太湿滑,她怎么扶都扶不住,就连后来怎么挪到洗手台前她都记不清楚了。

  老式公寓的卫生间很狭小,又没有窗,排气扇在头顶呼呼作响,可室内的雾气还是太大了,就连眼前的镜子都起了厚厚的一层雾。头顶的灯是莹黄的,孟漪在情动间转身勾住了驰骋在自己身上男人的脖子,递上了自己蕴含着缠绵笑意的亲吻。

  “雾好大啊,你看,我都看不清我们了……”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个清楚。”

  孟漪在被抱到客厅镜墙前的一刹那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眼前的这一幕太过香艳,她甚至不敢直视,可随着生理愉悦的侵袭,她又逐渐丧失了羞怯。从最先的用手捂着眼睛,逐渐演变成透过指缝窥视着自己动情的神态与身躯,到了最后,则是媚眼如丝地痴痴笑着,搂着她心仪的情人双双地滚落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在这旖旎情动的瞬息间,她还意外瞥见了那张自己曾留在餐桌上的空头支票。而今那张纤薄的纸片正如同他过往精心钻研的表演心得一般,被端正地贴在了镜墙上。

  这个男人的行为为什么都这么可爱?

  “萧禾,我太喜欢你了,真的是太喜欢了……”

  她呢喃着,玉粉色的胳膊如藤蔓般缠绕着男人的光洁的颈脖,继而情不自禁地抬首,用自己粉嫩的舌尖轻轻地舔去了他下巴上即将坠落的一滴汗珠。

  是咸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连汗的味道都这么讨人喜欢呢!

  可就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世上哪有男人能受得住如此连连撩拨?萧禾当即将她更紧地揉进入了怀中,比刚才更为用力地占有着她。仿佛像是在身体力行地向她倾诉,倾诉着自己恨不得一辈子都能和她在一起,每日每夜,长醉不醒。

  然而萧禾还不知道要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昨夜的脑子就像断了线,睡前就连卧室的窗也忘了关。此刻柚木色窗棂旁的亚麻纱帘正被高楼外细柔的和风吹得翻飞,地上满是昨日孟漪刚到时,他从沙发上慌忙扔进房间内的衣服。

  此刻的孟漪仍迷迷糊糊间像奶猫儿一般窝在他的怀里,就连两条纤细的小腿亦在被窝下与他交缠着。明明并不是在正经地谈恋爱,可现在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ONE NIGHT STAND。

  “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

  萧禾俯首,替她捋了捋纷乱的额发,忍住想要垂首亲下去的欲望,继而起身准备穿衣服下床。他思量着冰箱里还有鸡蛋和烟肉,橱柜里也有着常温脱脂奶和麦片,应该还是可以令这位平易近人的大小姐随意地应付一顿。

  可搂着他臂膀的孟漪却不依,仍是闭着眼睛嘟囔着。

  “别走,再给我抱会儿。”

  她的皮肤很白,全身泛着健康的莹润之色,像是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白玉,也正因如此,此刻才显现出她肩颈之下的点点红痕是如何的清晰。萧禾以为自己昨夜并没有放肆至此,可这些缠绵的痕迹却彰显了他失控的事实。

  望着身侧空空如也的保险套盒,他更是感到了一丝茫然。因为在遇上孟漪之前,他似乎从没有过这种不受精神控制的生理冲动。

  “我想吃知味楼的红豆桂花米糕……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想吃这个。”

  “好,我去下楼给你买。”

  昨夜尝了甜头的孟漪此刻娇软得不行。从前她总觉得这种事不过如此,似乎只是为了取悦男方,可却未想到昨夜的那场激烈的情/事,给予了她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一场完全翻天覆地的认知。

  于是她此刻微微地睁开一只眼,撒娇儿般地朝他甜笑着。

  “亲一下,亲一下再去!”

  萧禾轻柔的吻顿时落在了她含笑的眼眸上。

  可惜此刻的她还未曾恢复全然清明的思绪,更是未曾细思,一夜涟漪,心动情动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第16章

  直待萧禾拎着现磨豆浆与香喷喷的红豆桂花米糕回来的时候, 孟漪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昨日那散落一地的衣服显然是没法穿了, 可她也不介意, 随即便毫不见外地打开了萧禾的衣柜,打算找一件宽大的T恤凑合一下。

  却不料自己在打开衣柜的一瞬间心底一片柔软。

  在这个充满十足男性气息的原木衣橱里,最为显眼的, 便是平海镇那一日,自己换在了他房间里的那件抽褶网纱短上衣。

  那件裸粉色的上衣被折的很整齐, 放在了他所有T恤的最上面。她的衣服太多, 很多衣服穿了一次便被抛诸脑后, 因而她其实早就将这件衣服忘了,也不会记得再来找他要, 可不想他竟从遥远的平海镇替她带了回来,还存放得这么好。

  所以她才不会穿走呢!

  孟漪取出一件式样简单的黑T恤便套在了自己身上。至于这间纱质上衣,就给他做镇宅之宝,给他留个念想, 让他每一次打开衣柜都不得不想起自己吧!

  然而待她百般得意地走出卧室后, 才发现已在客厅中准备早餐的萧禾不仅替她买回了心心念念的红豆桂花米糕, 还替她买回了粉色的牙杯与牙刷。

  这回的孟漪是真的乐到了, 眼眸含光地捧起属于自己的新物件。

  在这里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拖鞋,眼下又有了牙杯牙刷, 就连卧室的衣柜里还有着自己的衣服。她似乎当真融入到他的生活里, 从今往后可以心安理得地出现在他的家中。

  真可谓是喜事连连。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用着萧禾的漱口水,挤着他的薄荷味牙膏,喜笑颜开地刷起了牙, 也正在此刻,她忽而听到外面的门铃响了起来。

  客厅中的萧禾声音染上了一丝疑惑,“孟漪,是你叫外卖了吗?”

  “没有啊,”孟漪对着镜子吐着雪白的泡泡,在狭小的卫生间嘟嘟囔囔道,“是不是你自己买的快递呀?”

  大门开合。

  尔后是短暂如死寂般的沉默。

  “妈,外婆,你们怎么来了?”

  孟漪洗完脸正关上水龙头,听到外面有动静,自然是懵懵懂懂地走了出来。随即她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而在大门入口处的老太太与中年女人脸色却比她要精彩一万分。

  在四人短暂的面面相觑后,终而还是萧母彭蕴最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阿禾,这位是?”

  同事,同学?普通朋友,合作伙伴?

  再或者,女朋友吗?

  萧禾一时百口莫辩,孟漪身上还套着他宽大的T恤,两条纤细的腿还明晃晃地露在空气中。在二人电光火石对视的瞬间,孟漪一个激灵即刻会意,向后倒退几步便关上了卧室那扇香艳的大门。

  “……蕴蕴,你脑子都不灵光啦?这个还用问吗,这个肯定是我今后宝贝的外孙媳妇啦!”

  萧禾和孟漪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外婆却已缓缓走上前,目光很是满意地打量着浓纤合度的孟漪。

  孟漪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此刻她脂粉未施,望去更是没了平日里盛气十足的棱角,反倒显得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眼见已没法解释,萧禾索性便先将错就错。

  “孟漪,这是我的外婆妈妈……”

  “外婆好,萧妈妈好。”

  萧禾有些震惊地望着孟漪。如此状况,且又是初见,估计大多人此刻只会怯生生地喊一句阿姨,而她偏讨巧地喊一声萧妈妈。母亲素来是个温和而内敛的人,可此番听了这个称谓,眼底亦是蕴着些许难掩惊喜。

  孟漪脸上堆着甜甜的笑,继而十分乖顺地鞠了个躬。若非情势所迫,她竟不知自己关键时刻这么会装乖卖好。

  此刻远道而来的母女俩见她不但漂亮,嘴巴也甜,仪态礼数更是没话说,眼下也是越看越满意,随即将赞许的目光瞟向萧禾,只是这份赞许中似乎还带着三分怨怼,怨怪他找到女朋友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和家里分享。

  此刻已是午餐的时间。

  因为母亲和外婆还没有吃过饭,萧禾便提议先出门去吃个午餐,但他担心孟漪已经有些饿了,从而在出门前将盘中的红豆桂花米糕又装回了保鲜袋中,和豆浆一起塞到了她手里。

  孟漪也没客气,走出门后便当真吃了起来。

  尽管有些凉了,但知味楼的米糕却依旧犹如记忆般味美。可当她吃了快一半,这才想起来萧禾和自己一样也不曾用过早餐。眼下才刚住宅楼,这去餐厅的路途到点单吃上菜,怎么说也要近一个小时,换作是谁都是要肚子饿的,于是她忙忙将自己心爱的米糕举到他唇边。

  “真的好吃,你也尝一口。”

  “你吃吧,我不饿。”

  “我怕吃饱了一会儿就吃不下饭了,这在你家人面前显得多做作啊,对不对?”孟漪顺势挽过他的臂弯,诱哄般低声道,“你就吃一点嘛,你不会是因为嫌弃米糕上沾了我的口水才不吃的吧?”

  “这种问题问的,难道你心里没答案吗?”

  “我当然知道,你每回亲我心中暗喜还来不及呢……”

  二人这你来我往的,一时都未曾注意到前面的两位长辈还在回头看。不过萧禾的外婆和母亲眼见他们如胶似漆般牵着手,小小的米糕你一口我一口的,倒也觉得画面甚是舒心,春风满面。

  抵达小区大门之后,萧禾本来想要叫辆专车出行,但孟漪却不想让长辈们在正午的毒日头里多等。反正昨日她开来的这辆车价格才刚过七位数,应该也不算很夸张。随即她大大方方地将那辆蓝灰色的路虎从超市门口车位中挪了出来,又礼貌地和萧禾一起将外婆扶上了宽敞的后座,进而载着满怀心事的老中青一家人,去往了附近一家体量颇具的商业体中。

  直到坐在了商场四层粤式餐馆中,萧禾的母亲彭蕴才娓娓道来的此次前来的目的。

  因为外婆旧年腿关节就有风湿性疾病,虽不严重,但到了季节交替变幻时总不免隐隐发痛。从前的风湿大多发痛于秋冬季节,所以很多时候老人家便总是贴贴膏药想着挨过去就算了,却不想今年夏日里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于是这才在女儿的敦促下便想着来大城市看看有没有缓解症状、改善病情的好法子。只可惜她们预约了市里的几个所谓的名医,得到的反馈都和老家的医生说得差不多,因而看来恢复功能、提高生活质量还是变成了一个不太实际的理想。

  萧禾听完这一切,神色中有着明显的低落。

  “那你们来了为什么都不事先告诉我?”

  “是我不让你妈妈和你说的,我怕你工作忙,怕我们打扰到你,就是临走前有些想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你,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外婆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孟漪,仿佛自己当真得了个大宝贝似的,越看越欢喜。

  孟漪刚想去夹叉烧酥的手顿了顿,心底骤然生出了个新主意。

  “萧妈妈,是这样的,不知道您和外婆有没有时间在这里再多待两天?我有家人就是中心医院里的医生,我可以让他们给外婆重新安排专家团队,再做一次病情会诊。若是您二位急着回去,倒也无妨,之后您方便的话把外婆的病例传一份到我邮箱就行,我到时候让医生将具体治疗方案传过来,这样外婆在当地医院也可以实施……不过呢,我还是希望您和外婆能多留几日,萧禾这两日正好也休假,也可以陪着您二位好好逛逛,也算是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了!”

  此番有条不紊,舌灿莲花的言辞,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完全收服了长辈们的心。萧禾亦是讶异地望着她,慨叹从前的自己竟从未想过,风风火火的孟漪居然会如此讨年纪大人的喜欢。

  彭蕴的神色显然带着一丝意外之喜。

  “小孟,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呢?”孟漪放下了手中正舀着姜撞奶的汤勺,随即笑容可掬地挽过了身侧萧禾的手臂,“外婆早日恢复健康,我和萧禾都会很开心的。”

  萧禾附和般地笑了笑,可他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偷偷地捏了捏孟漪的腿侧,示意她差不多就行了,别演的太过了。

  尽管眼下这个状态确实理想到不可思议,可他却是清醒的。

  他和她甚至都无法拥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又何必给家里长辈寄予他们当真可以拥有花好月圆结局的希望?况且母亲和外婆若有朝一日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不知会怀有怎样的心理……

  “小孟,我和外婆这次来的忽然,也不知道会忽然碰上你。萧禾也不好,之前从来没和我们打过招呼,弄得我们都没提前给你准备礼物。但还好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一个珠宝店,所以前面出去洗手的时候就下楼去买了个手镯。”彭蕴笑得温柔,可眼眶却有些微微泛红,这一席话显然是说得十分情真意切,“小孟,你喊我一句萧妈妈我很开心。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也就是我们家的一点小心意,希望你会喜欢啊!”

  孟漪这下怂了。

  望着眼前那分量十足的金镯子,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喜欢萧禾,这没话说,可她还没做好睡一夜就要给别人家做媳妇的准备。于是平日里最是飞扬跋扈的自己此刻竟仿佛如坐针毡,只能一个劲儿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禾。

  萧禾此刻的表情却是沉默的,令人看不懂他真正的心意。

  身旁的外婆却当她是姑娘家怕羞儿呢,于是笑眯眯都取过镯子,亲亲热热地牵过她的手,顺顺当当地将那只有些分量的素面金镯套在了孟漪纤柔的腕上。

  “小孟,谢谢你的体贴,还愿意为外婆操心!你们两个小年轻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平日里一定要多相互照顾体谅对方啊……外婆一定会把身子骨养好,将来就等着喝你们喜酒啦!”

  萧禾眉心一蹙。

  “外婆,你在说什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在别扭个什么,你难道还不想对人家小孟负责?”

  孟漪其实顺口就想接上不用负责,不用负责。

  可望着如今自己左腕中那枚金灿灿的镯子,生怕一片好心的老人家转眼便被他们的这出双簧气晕了过去。

  怎么办呢?

  一个误会起了头,就要用无数谎言遮掩过去。

  一旦牵涉上了家人,好像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许多,所以自己刚才的举措是不是太不为萧禾考虑了?

  表现得这么体贴乖巧讨人喜欢,到头来却是让别人家长辈的殷切期盼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仿佛更像是有意给萧禾今后的真正的伴侣使绊子……啊,萧禾以后可能还要和别人结婚!

  孟漪这下是当真低落了。

  她是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能不能一辈子都不和别人结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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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或许是上回外婆与萧母的出现, 令孟漪意识到了自己言行有些不得体, 于是直待萧禾从奥地利录制完节目回来, 她也没好意思再去找过他,反之萧禾亦是如此。

  孟漪虽然对此不是很痛快,但也没什么去质问别人的立场。

  除了衣帽间的抽屉里多了两件男人的T恤与一枚别具深意的金手镯,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唯一令她感到猝不及防的,便是上周末陪父母在家吃晚饭时, 恰巧接到了宁霄的电话, 告知他们自己与叶寓即将在明年年初订婚的消息。

  孟漪比所有人都清楚, 虽然她的这个表妹在家中年纪最小,看着也最是文静听话, 但她心内的主意却素来比所有人都大。先前深陷情网难能自拔的是她,如今利落断情丝并毅然决心和相亲对象投身于婚姻关系的也是她。

  如此索性决绝,绝非一般女性可与之相较。

  听到消息后作为宁霄舅舅的孟贤倒是没多大的情绪变化,汪旻芝却是整个桌上最激动的, 她一边为自己点的这份鸳鸯谱修成正果而感到骄傲自满, 一边又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瞟着自己女儿。

  形势比人强。

  孟漪没了法子, 为了不再听母亲的叨扰, 也为了逗逗父母开心,于是她当真在餐桌上满口答应, 过两天自己当真会去会一会母亲给她精挑细选的相亲对象。

  然而当她第二日在现代美术馆结束学术对谈, 并匆匆赶到约会餐厅的时候,在看到那位约会对象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紊的大背头与他身上那熨帖得仿佛没有一丝皱的西装,孟漪便开始后悔了。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思念起了萧禾蓬松的发丝与他那带有清雅柔顺剂芬芳的衣物。

  这顿饭吃得竟比料想中还要度日如年。

  虽然佐餐红酒的味道还不错, 可对方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言实在是听得孟漪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尽管她一直知道自己很不错,但也着实没必要一顿饭里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地将她夸上三遍有余。于是直到这顿饭结束,头脑发胀的她都没能记住今日和自己共进晚餐的这位是叫孙文还是宋文。

  当和那位相亲对象客套挥手作别的时候,孟漪今晚发自内心的笑意才真正地从唇畔便扬起。

  身后不远处是这间酒店颇有名气的甜品店,她虽不是很爱吃甜的,但总觉得来了不买便是错过,于是在灯光莹莹的门口踌躇几秒后,还是遵循内心地踏了进去。

  这间甜品店的陈设做的很漂亮,装潢复古而又不俗套,地上的巴洛克式方砖更是拼接地别具心裁。孟漪俯着身,在柔软的白光下仔细地打量着冷柜中这些精致美丽的热量炸弹,然而却在望见淡奶杏仁拿破仑的时候忽然怔了神。

  萧禾似乎是爱吃甜的。

  那日在粤式餐厅中那一场措手不及的午餐,她还记得他别的菜倒是没怎么多碰,但却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大块草莓拿破仑。

  身材修长的女服务生在冰柜对侧礼貌地询问道,“小姐,这款拿破仑是我们家的招牌产品呢,请问您需要带一块吗?”

  “要,给我多来几块!”孟漪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随即还指了指冰柜右侧那色泽鲜润的草莓树干蛋糕,“还有这个,也给我包几块!”

  “……您是一共要多少呢?”

  “你们家最大的冰鲜盒能放几块就给我来几块!”

  然而在甜品店内还是中气十足的孟漪,当真正地捧着硕大的冰鲜盒到达萧禾家小区楼下时,佐餐酒给她带来的那一丝欢快似乎已消逝在夏末里闷热犹然的空气中。她步伐微微沉钝地向前走着,顿时有些丧失了期待,因为她此刻想要见的是一个根本不知道在不在家的人。

  她按了整整一分钟门铃。

  预料之中的毫无回应还是令她有些沮丧,可从大老远赶来的她此刻还是想再多待一会儿,于是她回过身来,怔怔地靠在门上,望着走廊玻璃外对面居民楼的点点星火。在对侧的楼里,有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正在窗边的书桌写作业,有一身深色睡衣的中年女人正在晾衣服,有年轻男人趴在窗台上吞云吐雾,更有一对情侣正在卧室相互丢着枕头,因为隔着远看不清表情,孟漪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调情还是在打架……

  直待她真的看得无聊了,想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发觉她最想看见的那个人,此刻正朝自己步伐有些踉跄地走来。

  孟漪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出现幻觉。

  “萧禾,你的腿怎么了?”

  “你怎么会过来?”

  拎着跌打膏药与云南白药气雾剂的萧禾亦是诧异地望着她。

  今天在偶像运动会的赛前练习中意外受伤,使得他傍晚才临时退出了比赛录制,从市郊的宾馆搬了出来。事发忽然,他甚至连陶姐那边都还未曾来得及通知,从而眼下的他才会诧异于孟漪究竟是如何得知的状况。

  “我不知道啊,是我今天运气好吧,我上次来你就不在家啊……”

  孟漪的这一席话倒是不假。

  在青山宏给汪丹补办求婚仪式那天,江风习习的露台吧上莫名其妙来搭讪的人太多,她一时烦闷,便有些没收住喝多了,于是结束后迷迷糊糊拎着伴手礼,当真便傻乎乎地找上了门来。

  然而这一扇门,终究不是随时都为她敞开。

  眼见萧禾一时未曾搭腔,孟漪以为他不信自己,可她亦不恼,只是有些讨好地凑过了自己的身子。

  “你上次是不是生我气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今天还给你带了拿破仑和草莓蛋糕,特别好吃,真的!”

  “你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在吗?”

  “我是不知道啊,所以上回带来的咖啡牛油曲奇后来都被我自己生闷气吃完了,害我第二天起来就胖了二两……所以要是今天你不在,这些甜点八成我又得自己消化了,要是再长肉,我可真的要气死了!”

  此刻的萧禾已打开了大门,并在门廊中静静地望着她。

  “不进来吗?”

  孟漪得了通行令,连忙乖巧地捧着冰袋跃入房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大门,生怕萧禾下一秒反悔。然而一进到房中,她那狐狸小尾巴便登时露了出来,再没了半分怯意地笑嘻嘻开口道,“萧禾,我的牙刷拖鞋还在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还在,那我就放心了……”孟漪很关心完自己,这才将注意力又移回到了步伐不自然的萧禾身上,“对了,你的腿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膝盖扭伤,一会洗完澡上个药就好了。”

  孟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道,“那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萧禾一时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正当他打算接受这份好意,并开口问问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时,瞥见他神色有异的孟漪便很快老老实实地认了怂。

  “我不乱说话了,你别生气!你去洗吧,等你洗完我自己再去洗就是了,我先帮你把药放卧室,甜点放冰箱……”

  于是话还没说完,孟漪便当真像个能干伶俐的小媳妇儿似的,一溜烟儿地自顾自忙活了起来。微醺时分的她褪去了平日里锋芒毕露的棱角,嘴上和行为上都变得又乖又娇软,实在是讨人喜欢的厉害。

  萧禾本就没什么真正的脾气,此刻被她这么一逗,心内更是全然抛却了烦恼。

  当他睡前坐在床沿边给膝盖上药的时候,晃着小腿趴在他身旁的孟漪看得很是认真,仿佛像小朋友在学习一门感兴趣的本领一般,目光执著,竟是从头到尾都没移开过半分。

  直到末了,她才十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疼不疼了?”

  萧禾关上卧室中的云状吊灯,继而打开床头柜上的香薰灯,故意一脸正色地逗她。

  “疼。”

  “哎呀!”孟漪凑过身来,本想用手摸一摸他的关节处,却又怕弄痛他,于是便嘟着嘴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随即还偷偷地戳了戳他的腹肌,“那你要不抱着我睡吧,我很香的,抱抱我你可能就不会痛了!”

  万万未料,他竟还被小狐狸反将一军。

  “不要。”

  “不行,给我手……”

  刚盖上被子的萧禾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只见她霸道地拽过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垫在他的颈窝下,随即又掰过另外一只胳膊,令他的双臂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真真正正地像只小奶猫儿一样陷入了一个极度安全感的怀抱之中。

  他的心内顿时柔情与涩意并存,“这段时间想我吗?”

  “想。”

  孟漪有些困了,这几日的连轴工作着实令她有些体力透支。萧禾的怀抱太温暖,令她拥有了这段时间来前所未有的放松,在这一份难言的动容下,她情不自禁地回身去亲他。

  这是一个用来倾诉思念的纯粹亲吻,并没有其余的欲念夹杂其中。

  萧禾仿佛得了某种触动,一时间不自觉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去找别人?”

  孟漪的神思混沌,她已分不清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却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中的“别人”二字令她不太开心。

  “不许有别人,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

  萧禾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须臾间眸色逐渐深重。

  月色融融,清辉如许。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他亦不能例外。可孟漪的美却犹如窗外那一轮触不可及的明月,光芒耀目,明朗瑰丽,似乎只适合他这样的平凡人去瞻仰,就连衍生丝毫的占有欲仿佛都是近乎可笑的不自量力。

  既然不明前路,或许能纵情地拥有当下一瞬,便已是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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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若非亲眼所见, 陶然觉得自己大概连做梦都不会设想到这种剧情竟会在现实世界真实上演。

  此刻她手下圆融无碍、温和谦逊的艺人正扶着门把手有些猝不及防地望着她, 而素面朝天的孟二小姐正穿着一条与她自身气质毫不相符的嫩绿色围裙, 定定地站在厨房门前,举着糊满面粉的手掌毫不避讳地和自己打着招呼。

  陶然心头一紧,顿时觉得有些进退不得。

  “吃过饭了吗陶然, 我做了些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二小姐, 我吃过了。我来是因为没打通萧禾电话, 担心他出了事所以过来看看, 没想到您都已经先到了……”

  “别客气,进来吃一些吧, 我准备得实在太多啦!”

  眼见孟漪的神色确实没有半分虚意客套的意思,陶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来,随即放下沉重地手提公文包走进房间。

  “你们俩要喝咖啡、橙汁、豆奶还是燕麦牛奶?”

  萧禾替陶然拉开了餐椅的靠背,随即向厨房内探身望去, “你做了这么多?”

  “笨蛋, ”孟漪洗完手, 活泼灵动地捧着饮料的瓶瓶罐罐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当然是你没睡醒的时候我下楼买的呀!”

  头顶的吊扇吱呀地摇啊摇。

  陶然默默地取过燕麦牛奶,插着吸管不敢出声。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 她都默认眼前二人的约会场地会是在五星酒店的豪华套房, 若是孟漪再多投入点感情,那大抵也是去了她那间堪称画廊展示间的跃层景观公寓。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宛如活在上流社会传说之中高贵犀利、令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孟二小姐, 此刻竟像个新婚小媳妇一般,心安理得地蜗在这一间老式公寓中洗手作羹汤。

  眼见萧禾选了豆奶,孟漪本正想将吸管递给他,却又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夺过了他手中的塑料软袋,继而示意般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哎呀,你身体还有些没好呢,豆奶要不要热一热啊?”

  “你坐下来吃饭吧,我自己去。”

  孟漪不想让他多走路,本来还想再争夺一下,但眼见陶然还在,仿佛多开口有些矫情,随即她便听话地盘腿坐了下来,莞尔望着对侧安静喝奶的陶然。

  “你别光顾着喝嘛……”孟漪大大方方地将装着自己煎的那些卖相并不怎么迷人的小圆饼的盘子推到了陶然面前,“这个是我做的香葱蛋饼,你要不要尝尝看?”

  当真是盛情难却。

  于是分明吃过早餐的陶然此刻也不好不从,却不想细品一番,蛋饼的味道竟比她想象中要好吃不少。

  “还不错啊。”

  “是吧?”

  孟漪觉得很开心。

  因为陶然并没有大肆夸赞,反而令她觉得这个评价还挺真实。

  不远处置身于灶台前的萧禾手机铃响了,随即他接起电话,正低声地和人交流着些什么。陶然眼见此番场景,连忙放下手中的谷物奶随即将脸凑近孟漪低声道,“二小姐,下个月开始萧禾之前录制的旅行综艺就要开播了,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劝劝他,让他尽快搬到我给他找好的新公寓里去。”

  眼前人的表情颇为严肃,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孟漪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要搬家?”

  “撒网终归为捕鱼,先前我们做的努力也在逐渐收获回报。二小姐,后续的公关工作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了,他很快就要真正地红起来了。就算他今后每日出门全副武装,也很容易被那些狂热的粉丝发现,继而蹲点偷拍,到时候一系列麻烦的事都会接踵而来。所以在节目播出之前换到安保环境好一些的小区真的很有必要,况且我先前还不知道,原来您也会住在这里……”

  陶然的剖析句句直中要害。

  虽然孟漪还挺喜欢这间给她带来奇妙际遇的小屋,可眼下孰轻孰重她自然明了,她重重地点点头,仿佛将手中的冰咖啡都喝出了高度白兰地的架势。

  “我明白了,那一会儿等你回去我推敲推敲。”

  “其实除了来看看他的情况,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吧?”

  孟漪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等萧禾接完母亲的电话从厨房中端着热豆奶走出来的时候,客厅中的陶然已全然不见影踪。

  “陶姐呢?”

  “她公司里有点事,提前回去了。”

  萧禾似是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安静地坐下身来吃饭。

  很显然,刚才的那一通电话令他有了心事。孟漪慧眼皎洁,自然发觉了眼前人的情绪有些不自然,可她也不至于傻到没心没肺地直接去问,反正今天也没有其余的日程安排,她就不信靠自己的浑身解数还套不出他的心事。

  眼下不能出门,然而家中太小,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于是二人餐后便窝在了沙发中,重温了一遍郑嘉树的成名作电影《方舟》。

  影片的色调是导演一贯的低饱和风格,全片更是由数个长镜头连贯到底,在放大了故事的艺术性的同时,也保持了影像美学的独具。因为这部电影太经典,二人先前也都不止看过一遍,从未此刻倒没了看新电影的那份严谨,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孟漪怡然自得地将脑袋靠在了萧禾肩上,“你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导演的?”

  “是,他的长镜头拍得很有意思,在塑造氛围的同时也能保持住镜头所带来的真实与沉浸感,这很难得。”

  屏幕中的画面正演绎到了男主角在暴风雨到来的前夕,仍捧着钓竿失魂落魄地站在码头前的一幕。

  这一刻,镜头的观感显然是粗糙且真实的。

  孟漪忽而觉得新奇,因为她和萧禾还从未有过兴趣爱好方面的交流,于是她放下了手中插着吸管的酸奶盒,继而认真的望着他,“既然你喜欢细腻情感的长镜头,那你是不是也喜欢安德烈巴赞?”

  萧禾似是有些意外之喜地回望着她。

  这一刻他的眼眸水亮,有着一种锋利而直白的美丽。

  “电影应该以记录真实时间作为美学信条,电影的本质是建立在真实时间上艺术。”

  “看来我们的审美是吻合的……”孟漪笑靥如花,遂之将下巴毫不客气地抵在了他的锁骨上,“因为我刚才也想到了这句话。”

  安德烈巴赞这位“电影新浪潮之父”从中学时期起便成为了萧禾认定的重要偶像之一,可当时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喜欢将心力投入于日韩明星或者电子游戏,在他那并不狭隘的交际圈中,他甚至找不到一位共同爱好者。本以为这样的令人失落的境地进入大学后便能改善,在电影学院中总能找到些这方面志同道合的朋友,然而事与愿违,他从未见过身边的哪个同学会将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在他们的眼中,仿佛有琢磨这个的功夫,倒还不如出去多混混圈子认识点人而来得实际。

  在大学期间,只有玉思允偶尔还愿意听他说说这些,但也只是礼貌地倾听,他很清楚,她真正的爱好并不在这个上面。

  从而刚才孟漪的那一番话竟让他有些心潮澎湃。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类同于佛陀的拈花授业,二人不用累赘,不用铺垫,便轻松地完成了意念传递。

  “我一直以为,你只关注于美术范畴的研究……”

  “艺术难道不是共通的吗?巴赞的文字充满着那个时代的智慧、敏感和洞见,我也能从他的观念里获得过一些新的灵感。”

  萧禾的眸光在不觉间蕴含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期许。

  “那郑嘉树你喜欢吗?”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在被面试?”孟漪情态得宜地打着趣儿,伸手便搂紧了他的肩膀,继而一字一句答得认真,不带半分敷衍之意,“我应该算是喜欢的,或许他的片子我没有你看得多,但在我印象里他确实是一位具有勇敢创新精神、并且擅长于处理时间和空间的导演。他的电影语言很细腻,影像对现实表象的穿透力很强,节奏也把握到位,是能在影像中表现出更加形而上、而非物质化的东西。所以他在我的眼里,是一位有才华的好导演。”

  眼前电影的画面仍在继续。

  这一刻,萧禾摩挲孟漪发丝的手指格外温柔。

  “我也特别喜欢他的个人气质与电影氛围,在他的镜头里我会感受到一种克制,他似乎一直很喜欢用客观的中远景保持和角色之间的距离,但往往这种真实的克制,才能够带来最残酷的情感爆发。”

  “那我们今后经常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萧禾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得了意外之吻的孟漪似乎很雀跃,很快便将自己的两条纤细的胳膊挂在了他的颈脖上。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早上从厨房接完电话后情绪有些奇怪?”

  “是我妈的电话。上次中心医院给的诊疗方案很有效,外婆现在恢复得已经很理想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关节基本也不会痛了。”

  “真的啊?那很好啊,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孟漪一本正经地望着他。

  上一回萧禾外婆的顺利诊治,她自然是找人做了周详的安排。

  但她收驰有度,知道若安排的人将情形做得过了,反而会令善良的两位长辈感到愧歉。于是她反复和母亲的生活秘书强调,找来的专家一定要态度自然亲切,钱呢到时候也要适当开票收一些,免得别人觉得平白地占了便宜,心里也会不大好受。

  这些细节萧禾都不知道,她也不需要他知道。

  “她们之前不是理解错了我们的关系吗?所以我家里的那些亲戚,现在都知道这件事了……”

  “觉得你脱了单?觉得你就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萧禾见她笑得前仰后合,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随即没好气地轻揪了揪她的耳朵,“有什么好笑的?”

  “我的错我的错……”孟漪能屈能伸,眼波一转,便又讨巧无比地望着他,“你大人大量,不和我置气。”

  见她这个模样,萧禾倒忽而来了兴致,于是生生地强忍着笑意,佯装严肃地望着她。

  正当孟漪感到情况不妙,打算见招拆招的时候,家中的电路却忽然集体跳闸,刹那间,公寓内的所有电器都停止了工作。

  萧禾一怔,这才回忆起了昨天在电梯口上看到的通知。

  “我忘了今天小区有老电缆要维修,中午要停电两小时。”

  “啊?夏天还会有这种事啊……会经常有吗?那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住啊?”

  这一瞬间,萧禾不是没有触动。

  因为他的心底一直盘亘着一个无法言明的顾虑,那就是孟漪的特别是仅仅针对于自己,还有可以同时分享给其他人。

  然而他不敢问她,也不能问陶姐,因为就连这个想法的萌生在别人看来一定都带有着螳臂当车的可笑。可孟漪的这句无心之言却很大方面缓解了他的那份无法道来的隐忧,虽然此刻他的神态没什么波澜,但心内却已是柔情翻涌。

  “这是金主在借机邀请我同居吗?”

  “对啊,我怕今后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那我也要考虑一下。”

  屋内虽已断了冷气,但目前的温度还是适宜的。孟漪的手指开始不老实了起来,随即宛若挑逗般地轻划过他的腿侧,知道快滑到胯骨时,被萧禾轻笑着捉住了手。

  孟漪忽然不想再抛砖引玉。

  “今天陶然和我说了想给你换住处的事,其实我倒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她可能以为这里是我租的吧……”萧禾低垂着眼,用指腹轻柔地抚摩着孟漪纤细的指节,“也没有不愿意,就是会有点不舍。我知道这里并不好,外立面的石材褪了色,走廊的墙皮也落了漆,就连大夏天都会停电,但这里却是父母花费了很多积蓄给我在这座城市买的落脚点,所以于我而言,这里是无可替代的。”

  “我从没觉得这里不好,你让我住下来我还特开心呢。”孟漪一本正经地黏在他的身上,“反正这里都是你的,今后我们也可以偶尔偷偷溜回来住呀。”

  “好。”

  仿佛天经地义般的自我归类,令萧禾心间悄然一动。这个似乎最有资格置喙与评判他的人,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将自己和他放在同一道水平线,更是未曾对他怀有过半分睥睨之意。

  “好开心哦,忽然想到你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带回家了!”

  “……那是因为当时信用卡刷爆了,刷不出多余的钱把你丢酒店了。”

  忽如其来的直率回答令孟漪不可置信地直起身来,“什么?难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觉得我又美又讨人喜欢吗?”

  “第二天我回到家的时候,被子被乱糟糟地丢在地上,喝过的水杯也没洗,难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留在门口那双有特别暗示的丝袜吗?”

  “干嘛忽然翻旧账?那时候我以为大家再也不用见面了,哪里会想那么多!”

  孟漪气急败坏地向他摔过去了一个抱枕。

  然而此刻窗外的一缕阳光自纱帘的缝隙中透过,一时映照萧禾的眸光格外闪烁,“那要是以后真的再也不用见面……”

  “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是吧?”孟漪寒着个脸跳下沙发,麻利地拉上了客厅中的蓝色布艺窗帘,继而坦直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反正横竖都要等两个小时,你就没有什么事想对我做吗?”

  室内光线晦暗,而与他平齐的那道目光却犹是熠熠夺目。

  萧禾眸色渐深,速即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了沙发上,扶着那只在自己背上不安分滑动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睡裤的系带。

  “你是指这个吗?”

  得偿所愿之人登时破颜而笑,当即便将掌中之物大力扯开,“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WB做了个抽奖小活动(因为糊

  感兴趣的小可爱读者可以参与一下哦 mua~

第19章

  在接到郑嘉树新片《山门》的男主角之一庄明园的试镜通知时, 萧禾心中的吊诡明显得大于喜悦。

  自己一个因不久前的旅行综艺才略有热度的小演员, 怎么就忽然得以够上这根从前甚至不敢设想的橄榄枝?即使心内隐约明白答案, 可他仍觉得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清晨六点,陶然从新公寓的地库中接上了行色匆匆的萧禾。

  他们此刻正要去往电影的试镜现场。

  后座中的萧禾一边抿着温度适宜的黑咖啡,一边神色肃然地重温着试镜片段中的台词。等待红绿灯时, 手指轻弹着方向盘的陶然瞥见后视镜中的他似是情绪有些紧张,随即宽和一笑地安慰道, “不用紧绷, 一会儿你正常发挥就行。这事儿基本已经成了, 我们今天去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陶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这次为你要演的这部电影, 就连宁姐都走心了,傅渠的角色还特意选了我们公司时下最红的男艺人和你搭档。”

  这部电影的剧本是双男主设定。

  故事阐述的是上世纪后期的两位相逢于红土高原的男青年,各怀心事,各司其命, 十几年来颠簸流转各地, 却又在历经了人世累累沧桑后, 最终意外相逢于初见故地的故事。

  若说康明园是无知的纯粹, 那么傅渠便是高深的通透。

  两个角色的塑造各有千秋,感情亦是饱满鲜明, 若作为一个直白的旁观者而言, 萧禾对这两个角色的寄情霎时间也难分伯仲,所以对于傅渠的扮演者,此刻的他也怀有着很大程度的好奇。

  “傅渠是谁来演?”

  “林一裴。”陶然神态愉悦地打着转向灯, 随之开上了畅通无阻的高架,“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演技还挺稳,你可以放心。况且这部剧有他目前的人气带一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心仪的角色中还伴随着完美的导演、一流的剧本与出色的搭档,不知是不是从前郁郁不得志太多年,如今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思前想后的他仍觉得有些无法消化……

  “所以,孟漪是怎么做到的?”

  “你也知道,这部片子的题材有些敏感。剧本版权买下了很多年,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所以这次郑导能成功立项,自然是顺遂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萧禾心头一紧。

  “她花了多少钱?”

  “金额不是关键,重点是为你辟出了这条路,还保证着今后这条路的畅行无阻。萧禾,坦白说我从业十多年,从未有见过有一位像二小姐这样对伴侣如此上心的权位拥有者。其余的话似乎从我嘴中说出来也不合适,但希望你要珍惜这份心意,一定要珍惜!”

  手中的台词本被指尖无意识地捏紧。萧禾转头望着景色朦胧的窗外,一时静默不语。可还不待萦绕的心事完全散去,在试戏前,他却在停车场意外地遇上了一双自己前公司的经纪人与同事。

  陶然反应倒快,在瞥见不远处的二人后,即刻不动声色压低声道,“你若不想理,就别理他们。王毓琼这次花了不少功夫找人牵线,给蒲杰争取到了影片后期的一个小角色,就等于是零片酬上赶着来郑导这里露个脸。”

  自荐枕席,物物交换,在这个圈子最是见怪不怪。

  尽管这两位故人从前甚少对他和颜悦色,但此刻的萧禾眼底中甚至察不出丝毫波澜,“我知道,她一直对蒲杰很上心。”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身为至臻董秘的陶然顺理成章地接受着那二人心照不宣地恭顺点头致意。

  “虽然我不是你,但我眼下倒也觉着有几分过瘾。这次重逢,怕是要令他们彻底明白,从今往后什么叫做真正的云泥之别了!”

  萧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不,你不应该这么想。”陶然顿时敛了笑意,继而一脸正色道,“二小姐的介入不过是其中一个因素,你要相信,唯有你自身条件的出色,才是下赢这盘棋局的最大胜算。”

  萧禾眼眸一闪,神态虽未表露出多少动容,心下却是收获了不少慰藉。在工作中,陶然总会在关键时刻为他指明方向,并给予准确而专业的建议,这样的经纪人,已然能看作为难能可贵的良师诤友,他清楚,也明白这一份可贵的情谊是由谁带给自己。

  接下来的试镜流程倒是一如他先前预料般正式。

  定妆完毕后的他被工作人员礼貌地带到了影棚内布置好的情景现场,并根据提供的剧本片段,在全机位的拍摄下进行了录影试戏。

  监视器之后的郑嘉树,表情全程堪称肃穆。

  待萧禾演完三段小样之后,他的神色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摘掉了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交给了身后的助理。在这位审美品位独具的导演这儿,演技过关,也不过是块最基本的敲门砖。

  “来,小萧,和我过来一下。”

  结束试戏的萧禾摘下了头上的道具草帽,与一旁的工作人员道谢过后,便随着双手负在身后的郑嘉树一同走入了影棚旁一间空旷的小办公室中。

  二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随之郑嘉树给他递了瓶水,不紧不慢道,“小萧,你的演技确实还不错。”

  “谢谢郑老师。”

  萧禾双手接过了瓶装水。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但显然,这也不坏。毕竟昔日里崇敬的导演此刻正这样近距离地坐在眼前与自己攀谈,无论这个角色最终能否瓜熟蒂落,他都已经足够幸运了。

  “所以我想听一听,你自己是怎么理解这部电影的?”

  “电影面对的是物质,审视的却是思想精神。”萧禾从容一笑,语气不卑不亢道,“山门的格局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很小。这世上分明有这么多的人,可在这漫长的一生中,他们的心里都没有装过别人。世俗不仁,天长地久难求,在逆光的世界里他们能拥有短暂的温暖,我就觉得足矣震撼人心,足矣。”

  “那对于两位男主角,你怎么看?”

  “在我眼中,这两个角色都是非常丰满迷人的,但一定要二者择其一的话,我似乎更喜欢傅渠。康明园的感情走势是循序渐进的自我认知,带着纯情的迷茫,而傅渠近乎是一见钟情,却又一直出于对康明园的保护而不敢显山露水,所以我觉得他的情感层次会更加丰富。从另一方面来说,我觉得这种欣赏的心理也很奇妙,毕竟康明园爱他,而我,试镜的角色正是康明园。”

  “是,在各方面条件的差异中,他们反倒找到了情感的沟通与平衡。”郑嘉树唇角上扬,眉心舒展,“看来你的理解,已经立足于电影立意之上了。”

  “侏儒也是从小长大,现实不必过分诗化。”

  听到萧禾近乎脱口而出的语句,这一刹那,郑嘉树的眼眸之中蕴有着并不遮掩的欣喜。

  “你看过我早年的电影手记?”

  萧禾诚恳颔首,“在高中时就拜读过了,我很喜欢。”

  当年的郑嘉树并未获得主流市场的认可,因而那一本电影手记也并不热门。在十多年前,当时的首版印刷在全国也不过万本。可他却不想有一本竟会正巧地落在了眼前人的手里,并仔细通读,将自己对影像有感而发记录下的文字纯熟于心。

  “原来如此……”这一刻的郑嘉树笑得肆意而畅然,“看来二小姐的力荐,确实令人有点惊喜。”

  一天之后,萧禾毫无悬念地得到了试镜成功的通知。

  第四季度总是一年来艺术圈中最繁忙的时候。此时正在旧金山出差的孟漪得知这个消息,特意给他定了个低脂的黑巧蛋糕送来,并还在电话中送上了连环飞吻,勉励他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虽然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但萧禾早已开始精心地研究起了剧本。

  因为两位主演的成长背景都与各自角色相距甚远,于是郑嘉树决定在开机发布会举行完毕后,将二位主角先行送到关城去,由专业老师在开机前半个月指导他们学习当地的生活习俗与风土人情。

  一来为正式开拍后进入角色做更充足的准备,二来也为两位未曾有过来往的合作伙伴间相互熟悉。

  然而在廖无人烟的松涟山脉待了近一周,萧禾对林一裴的态度还是有点摸不透。

  这位比他小几岁的男演员在上课的时候格外认真投入,对老师所提的各类任务要求也是极为配合。可只要一下了课进了酒店的房间,他便开始对自己爱搭不理,仿佛对他积累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怨怼。

  终于在一日风土考察结束的前夕,坐在敞篷牧马人后座弛聘于乡间小道的时候,萧禾鼓起勇气对身侧帽子压得低低的林一裴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戏是你不情愿接的吗?”

  “郑嘉树的戏,我为什么不情愿?”

  四周是车轮滚过纷纷扬起的尘土。

  对侧面相冷峻的男孩在尘埃中幽幽地抬起头,随即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好好说话,你瞪我干什么?”萧禾反被他的眼神惹笑了,却又不敢造次笑得太大声,生怕嘴巴张大了又要多吃几口灰,“就是看你私下里总对我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哪里得罪到你了呢!”

  在高原富饶的紫外线下,林一裴从头到尾仔细地打量他了一会,仿佛用冷冰冰的目光给他全身做了个消毒,随即才缓缓撇嘴揶揄道,“……也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萧禾心头顿时萌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继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认识孟漪?”

  “孟漪是谁?”

  车子终于驶出了乡道,投入了平稳公路的怀抱。道路两侧是秋日里最为美丽吸睛的白桦树,此刻金黄的树叶正伴随着轻风委委飘落,为这片粗犷的土地中平添了一丝动人。

  眼见对侧的男孩在树影中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萧禾这才懊悔自己心内太过警惕敏感,继而神色遮掩地岔开了话题。

  “是我记错了……但你总盯着我看,难道是在给角色在培养感情吗?”

  林一裴冷哼一声,“你话这么多,台词背完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倒是正中萧禾下怀,于是他笑着掏出了身侧卷成一圈的台词本,“来,现在翻开,我们随便对一段!”

  前排的司机大叔和向导正在抽烟聊着当地的物价,双双感慨着今年高粱的收成不好,八成到了年末价格又要涨,从而还不如眼下先多囤些货,还可以留着过年备用。

  后排的林一裴却是兴致不高地接过词本,随即态度颇为敷衍地和萧禾对了一段康明园去西伯利亚找蛰伏于孤岛中的傅渠的情节。

  这段情节出现的时候,二人其实已经六年未见,康明园更是已不敌世俗压力,循规蹈矩地结婚成家。所以这一段对白,二人需要表达的情绪张力十足,但情感上克制隐忍的傅渠此刻的目光却像是想让眼前这位康明园赶快还钱走人。

  “林一裴,你看我的这是什么眼神?”萧禾一时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和我不对眼没什么,但拍戏的时候你总是要投入一点,不行到时候你想着你喜欢的人也行,你总有喜欢的人吧?”

  “有。”

  林一裴的音色很低,再不复刚才嘲弄他的气势。

  “那看来你女朋友真是神仙脾气,能受得住你这么座冰山。”

  “……她不是我女朋友。”

  萧禾一时没绷住,素来为人圆融的他甚至都忘记考虑了身侧同事的情绪,直接乐呵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姑娘这么难攻略啊……你不是传闻中的直女杀手吗?”

  “萧禾,你什么意思?”

  如果眼神能开枪,那么眼下的萧禾大概已经被林一裴的目光痛击得中弹身亡了。然而这一刻的萧禾也觉得自己这么出言逗弄这个年轻弟弟有点不太仗义,继而峰回路转地道歉道,“我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时快言快语,林老师可别记仇啊!”

  “那你有吗?女朋友。”

  或许是西北的壮阔景致令人太过放松,萧禾闻言一笑,随即不假思索道,“同在屋檐下,难道你没听过我的江湖传说吗?”

  林一裴怔了怔,反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我是听说过,但那是别人瞎传的吧?”

  “不是传闻,是真的。”

  “那你,有必要为了红这么拼吗?”

  金灿灿的日光下,年轻男孩的眼神中蕴着显而易见的不理解。可萧禾却对他语气中的那份疑忌不以为意,反而向他形态轻松地宽和一笑。

  “……的确没有,可若那就是我喜欢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裴,妈妈的宝贝一裴,哈哈哈见到你出场真高兴呢!!

第20章

  萧禾的这句剖白若是能被孟漪亲耳听到, 估计能乐得直蹦三尺高。

  然而她并没有。

  此刻的她刚刚结束洛杉矶现代艺术博物馆中的对谈讲座, 正兴致索然地坐着直升机飞往拉斯维加斯与汪丹会合。

  很显然, 眼下她的心情并不大好。这份消极心情的来源也很简单,那便是她今日的工作进行得有些不如先前预设般理想。

  下午在博物馆的对谈主题其实颇具新意,探讨的是当下社会摄影技术的不断变革在推进艺术发展的同时, 也造就了当下“全民摄影”的现实。如今在全球的社交网络中,每一日都会产生近百亿的全新数码图像。而这种完全出于自主性创造的行为, 其出发点其实与原生艺术一直所强调的自发性创作概念十分相似。因而这些由人们自发性所创造并分享的图像, 又能否堪称为一种全新模式的艺术创作呢?

  在孟漪看来, 这个问题显然是具有批判性与时代性的,也值得从多个方面去思辨。因为全民摄影与原生艺术间确实存在一些共性, 但在概念传递的这一方面,二者仍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并不容得全然混淆。

  可惜今日与她对谈的那位英国批评家,情绪态度有些极端, 在很大程度方面抵消了学术对谈本应给观众们带来的灵感启迪。

  孟漪虽一向深知批评家大都没有省油的灯, 多半是些历史比别人多了解了些的人, 便擅于广征博引、巧舌如簧, 给新诞生的流派在艺术史中找血缘、探家系,各执千头万绪。可那位英国批评家的观点导向还是有些过于个人化, 并对驳向于自己艺术研究的理论都抱有着一种十分消极的态度。

  在讲座中, 他全程否定了全民摄影对艺术生态发展的助动与可能,更是对现在艺术圈中越来越多崭露头角的非科班出身的艺术家持有着毫不遮掩的质疑。

  这太偏颇了。

  非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可以主演阿方索·卡隆的新片,并接连摘得全球各项重要影奖, 那么为何非科班出身的艺术家就不能在包罗万象的庞大体系中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艺术光辉呢?

  若非考量到博物馆现任的馆长安娜塔是她大学时期同门师姐,孟漪可能真的会在现场便对那位刚愎自用的批评家甩起脸子。

  然而在这种低郁时刻,她竟然不可自抑地想起了萧禾。仿佛此刻只要能听他的声音,便能很大程度地去舒缓她这份毫无意义的烦闷。

  待飞机平稳地降落于沙漠之星的Excalibur石中剑酒店楼顶时,跳下飞机的孟漪在第一时间便拨通了萧禾的电话。

  “开门见山哦,我现在打电话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我和同事一会打算去看电影。”

  电话那头的背景很安静,安静到她甚至可以轻易都分辨出萧禾语气中的清浅笑意。正当她一颗紧绷的心想要放松下些许的时候,方才忽而意识到萧禾接下来要做的事竟有些不言而喻的暧昧。

  随即孟漪佯装调笑道,“哟,这么浪漫,和谁啊?女同事还是男同事?”

  明明此刻身侧坐着的是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林一裴,但萧禾却一时忍不住想要开个玩笑逗弄她。

  “女同事。”

  于是正在为游戏上分的林一裴,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抽出手来对着他肩膀就是一拳,惹得萧禾连忙竖起手指给他比嘘声,进而独自一人面色柔和地往露台走去。

  “哼,那你自己把握分寸啊,我脾气可是很差的。谁要是背着我占了你的便宜,我一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放完这一长串狠话之后,孟漪又忽而觉得自己的这一份小肚鸡肠的心思好没意思,随之紧接着叹气道,“哎算了,我就是唬唬你的,你和同事好好玩儿吧,那我就先挂了……”

  听筒对侧的情绪无常让心细如发的萧禾感受到了一丝端倪,“孟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突如其来被看透心事反倒令孟漪心下一软,不觉间连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示弱的意味,“是啊,最近工作强度太大了,我有点累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怎么,你想见我了?”

  孟漪眉梢一挑,乘着电梯降落到了酒店中人头攒动的剧院楼层。

  而此刻的萧禾正立身于宾馆安谧的阳台中,视野所及之处,皆是将整个关城环绕其中的辽阔山脉。松涟山脉高耸而绵长,远处的什纳雪山更是景致壮美迷人。这一刻,在天地自然润物地润泽下,他根本无从讳饰自己的真实心意。

  “想见你,一直想。”

  “快了,就快了……”孟漪心下动容,甚至无意识地停驻了脚步,任由自己宛如一个迷路者般怔在人来人往的剧院门口,“等我们把手上的工作都忙完,就马上找时间见面。好不好?”

  “好。”

  今晚的演出即将开始,孟漪不得不先行结束了通话。

  而她这一番匆匆地赶来拉斯维加斯,为的就是陪着即将举办婚礼仪式的汪丹来看一场心心念念的猛男秀。

  直待坐在剧院的优选桌上环顾起了全场女性那闪闪发光的装扮与来参与选美比赛同规格的精致妆发,孟漪方才不禁垂首打量起了自己从讲座中结束后便匆匆赶来的一身米色真丝软缎西服套装,顿时觉得自己真像是个一板一眼、走错场地的乏味职场女性。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夜的她本就不过是个陪同。

  想到这里,孟漪唇畔不自觉上扬,甚至连鼻梁上的银丝镜架也懒得摘下来了。更何况这幅镜架还是她在萧禾搬家那天从他那里顺过来的,若是今晚这幅眼镜真被自己迷迷糊糊地丢在了这儿,那她之后肯定是要生自己闷气的!

  汪丹有些羞赧着向身侧人展示出自己挎包内的白色一角,“我听说演出的时候戴着头纱的准新娘会有特殊待遇,你说我要不要戴上?”

  “来都来了,现在不好意思做什么?”还不待说完,孟漪便大大咧咧地将她包中的白色软蕾丝头纱给拽了出来,“过来,我帮你戴。”

  待孟漪细致地替她戴好头纱后,汪丹还喜滋滋地从包中取出小镜子,借着剧院中闪烁的霓虹光检查了一下造型与妆容。

  见此情景,孟漪十分嗤之以鼻。

  “你这也太装了,分明全套装备都带齐了,还到现场给我演一出欲拒还休。”

  “我这不是有些难为情,才想着拉我们百毒不侵的孟二小姐来壮胆嘛!”

  此刻满场灯光忽然开始卖力闪烁,紧接着霓虹斑斓,尖叫迭起。孟漪垂首望了一眼腕表,继而莞尔地望着汪丹,“好了,表演开始了,好好享受你梦寐以求的单身之夜吧。”

  汪丹感动得直点头。

  满场灯光热情轮转,配合着动感十足的背景音乐,高大健硕的水管工、消防员、牛仔、交通警察等制服选手开始在舞台上轮流出现。孟漪目色平和地望着眼前令无数女性趋之若鹜的荷尔蒙激情辣舞,脑海中却忽而想到了出国前的最后一夜,萧禾将她压在身下时那柔情似水的眼神。

  脑海中的画面令孟漪忽然有些脸红了。

  台上的消防员男模正在进行卖力的表演,上一秒刚爬上了高巍的救火爬梯,下一秒身上的制服便忽而滑落,露出了犹如雕塑一般美好的肌肉线条。全场的尖叫声如雷贯耳,身侧的汪丹亦是激动得面色绯红,孟漪有些好笑地望着这一切,却又在这须臾之间意识忽然到了些什么。

  审美这件事是十分值得相互尊重的,人永远不要因为没有与人们雷同就去质疑自己的鉴赏能力。当下如此,艺术中是如此,人生更应是如此。

  就如同今日给她带来一丝不快的那位艺术批评家,其实自己对他在行业中曾取得的成就无可非议,但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这个微茫宇宙中的小而又小的一点,又何必总要摆出一副权威而不可侵犯的面孔,这难道不可笑吗?

  摘下面具快乐一些生活,就像想看肌肉猛男就风风火火地坐了十个小时飞机杀来拉斯维加斯的汪丹一样,这样直情径行的不就很好吗?

  推人及己,此刻的她也并非觉得眼前浑身腱子肉的西方男子不够有魅力,而是她已然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然定了性,她偏爱于骨相俊秀的萧禾,她青睐他,就是比青睐所有异性还要多。

  所以,她可以试一试将这份感情升华,和他真真正正地谈一场恋爱吗?

  表演单元串联到了互动阶段,带着新娘头纱的汪丹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健硕猛男的热烈拥抱与亲吻。孟漪在边上笑着给她鼓着掌,抬眼间上身光裸的英俊猛男注意到了她,正想过来亲亲她,孟漪却大大方方地别开脸,回给了他一个礼貌的拥抱。

  “演出很出色,谢谢你。”

  猛男瞬间会意,当即抛给了她一个感谢的WINK。

  不时,在优选桌内互动完的男模们又激情四射地回到了台上开始活力辣舞。满池春色当前,汪丹却忽然笑嘻嘻地凑到了孟漪耳边。

  “二小姐,怎么就忽然变保守了?单身女性还不愿意被惹火型男亲个脸颊了?”

  在这一瞬间,孟漪忽然觉得与自己彻底和解了。

  她本就率直自我、懒于遮掩心绪,更何况喜欢这件事又不丢人,她又何必再去回避自己的内心?

  “我有喜欢的人了……等我正儿八经地和人家谈上恋爱,我就把他介绍给你见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开始啦,祝大家节日快乐,事事顺心。

  首先特别感谢大家对《漪梦》的支持,昨日出了bug,文章暂时不申V啦,继续日更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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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日式传统婚礼果然是仪式繁琐。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是在初进神社的时候, 跟在后面的孟漪还是感到很新奇的。

  汪丹身着一袭典雅的白无垢, 巨大白色的角隐使她只露出一个光洁美丽的脸庞,显得圣洁无比。于是她一会观望着好友的华美造型,一会又打量着乐人演奏雅乐的传统乐器。

  然而举办仪式的神社殿是当地神镇守的圣域, 仪式进行的途中也需要保持着极度平和的心境,不能说一句话, 更不能再四处张望, 所以坐在后排的孟漪便很快地感到有些乏味了起来。

  台上已有些上了年纪的宫司正拿着白纸做成的“祓”在一双新人的头上来回轻拂几回, 大抵是为新人掸去过往杂念的意思。仪式循序渐进地进行着,在宫司向神大声朗读完奉告书后, 装束隆重的巫女便开始给新婚夫妇上酒。

  孟漪猜测大抵在神前互相交杯换盏后,在当地便象征着两人已正式结纳为夫妻。她先前曾听汪丹提起青山宏坚持想来神社结婚就是为了想要祈求故土圣域中的神灵们,可以好好守护自己的婚姻,也守护住他心仪的异国妻子。

  倒确实也是一份难能的浪漫心意了。

  她忽而想起了自己也曾短暂的谈婚论嫁。当时的她其实是并不抗拒的, 但也确实是毫无期待。柯源家夏威夷的那个海滨度假酒店她去了太多回, 早已丧失了新鲜感, 在那里结婚, 于她而言不过是满足两家长辈们的一个心愿。

  分手的近一年来,她其实极少想起自己的初恋, 更快要忘掉了那个彻底改变自己人生轨迹、并且令萧禾身上留下疤痕的孙睿莹。

  这个疯女人的判决早已如先前预设般顺利地落了下来。但此时此刻, 孟漪对她的心态竟有些复杂,或许没有这个人,现在的自己已如预期般嫁为人妇, 过着得过且过的夫妻生活。

  可是那样的生活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要。

  因为那样,她就无法遇上萧禾了。

  神社仪式的部分结束,接下来便是傍晚时分婚礼的西式部分。

  青山宏的家乡在日本本州岛中部的长野。长野地区林业发达,今日举办西式晚宴的酒店更是毗邻有着日本三大美林之称的木曾山脉。

  晚宴前夕,孟漪陪着今日的新人在山脚下豪华温泉酒店的日式园林中拍着外景片。望着多年好友在丈夫怀中幸福至极的笑容,她的心间一时也是暖意流淌。然而正待当地摄影师准备转场拍摄最后一组照片的时候,天上忽然纷纷飘落起了纯白的雪花。

  汪丹很开心,连忙让摄影师趁着雪下大之前再给他们多抓拍几张在落雪中的模样。青山宏也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这是天神正在给他们圆满的婚姻一份珍贵的道贺。

  柔美的雪花不远万里地从遥远的天际而来,轻软地落在掌心,很快地便化为一滴晶莹的水珠。

  孟漪温和一笑,终于忍不住地靠在花园的玻璃门上给萧禾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比预想中接起地要快。

  “你怎么揣着手机也不知道联系我呢?”

  “刚下戏吃完饭,”萧禾的声音里含着笑,恍若对她的夹枪带棍的语气丝毫不以为意,“你呢,朋友的婚礼参加的开心吗?”

  “还不错……”孟漪眺望着远处雪山上一直匀速运动着的索道,与山顶中来来回回的微茫滑雪者,“我这里刚刚下雪了。”

  “是吗?我这里也是。”萧禾的声音仿佛有些难得的惊喜,“所以这两天可能要停工了。”

  门廊处穿过了一对白日里见过的宾客,应是青山宏在当地的青年夫妻朋友,他们也认出了她,继而还十分客气地与她鞠躬打招呼。

  孟漪忙忙也躬身回了个礼。

  只是光裸着脚踝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拧着眉心,想着此刻的自己要是能蜷在被窝里抱着萧禾就好了。她怔神了好一会儿,方才幽幽开口道,“我又想你了。”

  “我也是。”

  萧禾不带犹疑的温柔语气令她心下瞬间酥软,于是她一时犹如小女人一般隔着电话撒起了娇来,“好伤心啊,要是我们也能一起看雪就好了……”

  房梁上啪嗒地落下了一块深色的燕泥。

  等等,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和他一起看雪呢?

  年底繁琐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汪丹的婚礼也快要圆满结束了。从这一刻起,她可以松下一口气,短暂地成为一个无羁绊的自由身。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动身去找他,去给他一个惊喜呢?

  孟漪想到就行动。

  婚礼结束后她便即刻买了明日转机到关城的航班,又和陶然发了简讯,让她在做好保密工作的前提下,替自己安排好下飞机后直接开往剧组的车。

  即使从想法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分秒都没耽误,但第二日见到萧禾的时候,却已是高原上的黄昏。此刻天空中遍布着斑斓的红光,空气中带着些许青草的气息,虽然脚下的土地有些湿滑,前额也因为骤临低氧环境而有些微微发涨,但孟漪仍觉得眼下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好天气。

  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裹得厚厚地像一只小北极熊。

  不远处的男人放下手机,似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在高原强烈日光的照射下他似乎有些变黑了,但孟漪依旧觉得好看到不行,若不是高原上气压太低,她真想百米冲刺冲上前挂到他的身上去。

  “你也不知道抱抱我,开心傻了吗?”

  “这里条件不好,你怎么就忽然过来了?”

  此刻正是餐点,四下没有人,二人沐浴在柔和舒展的落日光线中,孟漪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继而大胆地将手伸到他身后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怎么?和剧组同事打成一片,都不想见到我吗?”

  “想,但不想你辛苦。”

  “我一点都不辛苦,因为我想来和你一起看雪。”

  “这里雪都停了。”

  “这难道不也是吗?”

  孟漪笑眯眯地从毡房边的草地上徒手抓起一把雪团,用手心捏紧,正想向萧禾丢去,却不想手一抖方向一偏,正巧砸到了对侧毡房的小窗上。

  萧禾连忙向她做嘘声的手势。

  她抖了抖手中的雪水,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窗后伫立着一个外貌俊朗、眉眼犹为出众的年轻身影,随即她扬起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眉飞色舞地将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哇偶,这是谁?长得好帅啊!”

  “和我搭档的同事,”萧禾垂眸没好气地打量了她一眼,继而取过她的行李箱,似有阔步走到对侧毡房的架势,“那要不我们去敲敲门,看看别人愿不愿意让你留宿一下?”

  孟漪一秒认怂,随即将他的胳膊搂的紧紧的。

  “小帅哥就留着造福别人吧,我来就是特意想来和你睡的!”

  换下戏服卸完妆的林一裴正好踏出房门打算去餐歇区吃饭,从而不幸地将后半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倒是比这两位当众调情的始作俑者更先一步红了脸,对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迅速知趣地挪开步子。可还未等多走两步,他又定定地回身望向萧禾。

  “需要我帮你们带饭回来吗?”

  “那就谢谢林老师了。”

  在进入毡房之后,孟漪第一时间便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了镜子,“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小帅哥看我眼神怪怪的?”

  萧禾拉上窗帘,倚在门侧浅褐色的五斗橱旁,神色柔软地望着此刻颇有些傻气的她。

  “大概是猜到了你是我的金主吧。”

  孟漪终于在简易的床头柜中如愿地翻到了小镜子,继而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微微泛红的脸蛋,一字一句道,“我才不要做金主,听着太俗气了,像是对谁都可以逢场作戏似的……”

  “过来累不累?”

  萧禾向她递过了自己银色的保温杯。

  坐在床沿的孟漪顺顺当当地接了过去,却一时并不急着喝。

  “确实有点累,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我这次来,是有话想正式和你说的。”

  “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听好了。”孟漪有些急切地将他拽着坐到了自己身侧,继而扶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注视着他那双看起来粲然而多情的眼眸,“我不愿再给自己的情感戴上面具了!萧禾,我喜欢你,想和你拥有着具有仪式感与制约感的关系,再具体一点说,我想和你正式谈恋爱,确认你是被我百分百占有的!”

  萧禾眸光一闪,刹那间竟将自己心内的困惑也不经意地托出。

  “那你呢,你也会只是我的吗?”

  “我当然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孟漪答得飞快,显然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开心。

  她忍不住地偷蹭了蹭他的鼻尖,可近在咫尺的他却犹是深深望着自己,一时并没有再开口说话。须臾间,她有些隐约的沮丧。

  “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萧禾伸出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发热。”

  孟漪凝着眉拍开了他的手,一时有些窜上了脾气。

  “怎么,还不愿意了是吗?”

  “我确实也喜欢你,但……”

  “那就不许有转折了,接下来的我来替你说……”孟漪翻身便霸道地坐在了他的身上,掰着手指细数了起来,“你不仅喜欢我,你还睡了我呢,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再说了,你家里都已经认可我了,定情信物也替你送过了,肯定是不会允许你始乱终弃的。萧禾我告诉你,除了我,你想都别想去找别人了,不然到时候我可是会去你老家和你外婆她们告状的……”

  萧禾箍着她,倾身便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娇艳红唇。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带有着如此迫切占有欲的吻,唇舌交缠,一直以来隐秘的爱恋终于在高原壮美的红土之上破土而出。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慨叹自己何其幸运,竟拥有了她这样一份珍贵的心意。

  孟漪被舒舒服服地亲了好一会儿,这才认真地推搡喊停,“不许亲不许亲了,话说清楚了才给亲!”

  毡房的面积并不小,但此刻宛若被甜蜜的空气所斥满。

  房顶上格桑花造型的吊灯是澄黄的,光线绰约的大床中,姿势暧昧的二人微微气喘,额头相抵,鼻息交织。

  终是萧禾轻笑地用手指勾起了孟漪的下巴。

  “……怎么,还有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可以亲的道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五一愉快哦,昨日出了bug,文章暂时不V啦,继续日更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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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宝贝终于把话说开了,老母亲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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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更项目《公主长安》也和大家求个预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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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邂逅,让年少的长安钟情于叛国公主与太妃面首的独子柳儇,从此世间男儿纵有千般好,也不及儇哥哥眉眼中万里星河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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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令她万不曾料到的是,自小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曌光太后因与叛国公主寂和琳积怨良深,进而对她的这份感情百般阻拦,准她豢养面首,也不允她下降柳儇,甚至还执意将出身低微的异母妹妹指配给了她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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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长安逃了。

  而这一逃,令她阴差阳错地从权力通天的定国长公主,摇身变为北境的炙凤国君凤姜翎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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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无间,造化弄人。在炙凤国突如其来的政变中,令她始料未及地感受到了曾如战友般亲密无间的年轻北地国君对她异样的情愫,而满腹治国经略的她也终将在千钧一发下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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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爱情是友情,是责任还是信仰?

  抉择如何,终看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公主长安跌宕起伏的情感史诗。

  *

  古风正剧中长篇 存稿箱已经写了几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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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萧禾自诩并不是个圣人。

  在酒吧中意识到自己认错人的那个瞬间,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在孟漪身上获得一丝一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并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 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那天夜里,他想自己或许只是不想将一个美丽而又信任他的失恋女人,独自一人留在那个徘徊着无数想要趁人之危的狩猎者的昏暗酒吧之中。

  万一她在迷迷糊糊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待到清醒时分到来之际,一定会令她情绪上的痛苦雪上加霜。

  然而最终他还是仅做了一夜的柳下惠。

  恰如此刻, 习惯了出门晨练的他正偷得浮生半日闲, 神色眷恋地望着怀中美艳佳人的娇软睡颜, 心底蜜意丛生。

  无论将来要面临怎样的局面,他都要格外珍惜现下的每时每刻。

  不知睡梦中的孟漪是否知道自己被人盯紧了, 继而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还将自个儿一只莹白的脚丫伸出了被窝外。

  萧禾笑着将她整个人都往上提了提,终而令她那只不听话的小脚又缩回了被窝内。

  可这下好了,易燃易爆炸的小狮子终于被吵醒了, 于是开始奶声奶气地炸毛, “哎呀,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昨晚欺负我欺负得这么狠, 腰都酸死了,早上还捉弄我, 也不知道让我多睡一会儿……”

  “不生气了, ”萧禾用手盖住了她的眼帘,替她遮挡住卫生间百叶窗外透进来的光,“再睡一会, 再睡一会。”

  于是孟漪调整了一下睡姿,当真又很听话地又睡了近三个小时。

  待她全然清醒过来,还有一半原因是由于屋内的食物味道实在有些诱人。她懵懂地直起身,扶住被褥却仍露出了大半个白皙的肩膀,“……是什么好吃的?”

  “自己下来看。”

  “我想像维多利亚时代的贵妇一样在床上吃早餐!”

  “贵妇也是要穿了衣服才吃早餐的。”

  窗台边的萧禾合上手中安德烈纪德的小说,开始从孟漪摊开的行李箱中给她找衣服。最终他找了件看起来比较暖和也比较好穿的睡袍,走到床边便给已经准备就绪举起手臂,一脸娇憨等人伺候的她仔细地套上。

  “啊,好开心啊,我好想做你的助理,天天陪你拍戏。”

  孟漪搂着替自己系着衣带的萧禾上前就是啵叽一口,而得了香吻的萧禾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别人的助理大都无所不能。我却还要给我的助理每天端早饭,穿衣服。”

  “怎么说话的?这才在一起多久,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了?”

  孟漪本就是装生气,可待她跳下床看到满桌极具当地特色的早餐,便连气也懒得装了,去卫生间吐掉口中的橄榄味的漱口水便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道,“看起来不错啊,原来你们组里伙食这么好!”

  萧禾有条不紊地替她将酿皮的汤汁倒入碗中,又将保温桶中温着的酥油奶茶取了出来。直待孟漪已经快乐地吞下一整只牛肉大葱煎包,这才想起了要关心一下身边人。

  “你吃过了吗?”

  萧禾的语气倒像是一直在等她问出这句话似的,“你觉得呢?”

  “你肯定吃过了,我就是礼貌性地问问……”

  说完孟漪就毫不客气地吞下了袋中的另一只牛肉煎包,还边吃边点头,直夸着这边厨子的手艺好,煎包已出炉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是很香。

  “你把我的煎包也吃掉了。”

  “啊,你真没吃过,一直在等我一起呀?”孟漪笑盈盈地放下杯中的奶茶,随即替悠悠走来的萧禾拉开了身侧的座椅,“不过女朋友这么老远赶来看你,就吃你一个煎包也不算什么对吧?何况你还天天有的吃呢!”

  萧禾从床头柜上取过湿巾,放在了窗台边的圆桌上。

  房间内唯有这扇明亮的小窗对着的不是外侧的走道,而是远方广袤无垠的高原景色。雪后耀目的晴空中,视线可及之处莹润着水泽的山脉与田野,都被太阳晒得微微发亮。

  “组里每天早上只有脱脂牛奶、青稞粥、鸡蛋和玉米煎饼。”萧禾盛了一勺酿皮,随即不紧不慢地递到了孟漪油光发亮的唇边,“桌上这些,都是我早上叫了车下山去给你买的。”

  孟漪惊讶地咽下了口中酱汁喷香的酿皮。

  “真的吗?”

  萧禾眼底含笑,“资方不信的话明早可以去餐歇区考察一下。”

  孟漪心下一热,随即顶着自己油乎乎的嘴便毫不避讳地亲在了身侧之人的唇上,“我才不去呢,我明早还要我男朋友给我下山买!”

  “明早就复工了,我明天可能来不及再下山去帮你买……”

  “我知道我知道,我逗你的呢,当然是工作最重要!”孟漪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着实觉得欢喜到不行,从而又意犹未尽地上前揩了把油,“其实明天我也要走了,后天是我爸爸的生日,要是缺席了,可是会被我爸妈记仇的!”

  萧禾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望着窗外恬静美好的自然万物。

  “那今天要和我好好约会一下吗?”

  “当然!”

  萧禾原本计划和她一起去关城镇内闲逛半日,顺便可以去吃一锅当地最正宗的炙羔羊肉,可孟漪在他打电话叫车的功夫,转眼便巧舌如簧地向组里的道具师傅借了两匹性格温驯的马驹。

  二人的马术倒是不相上下。

  孟漪虽从小学习马术,但因为工作后太忙,进而已有好些时日都未曾骑过马。萧禾的马术经验则都是从剧组中累积出来的,此次电影中的角色会有不少在马背上的镜头,因而开机前他也曾接受过当地老师的专业指导。

  草原上的阳光很好。

  孟漪穿着黑色的棉风衣,背上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此刻的心情更是极度明朗。

  “有没有感觉我们和古人一样,正在进行最原始的约会项目?”

  萧禾伏在马背上凝望着她,忽然想到了剧本中傅渠的一句台词。

  “那你要为我唱一首《草原情哥哥》吗?”

  “你就别为难我了,这是什么曲儿啊?我就连歌名都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孟漪的这句回答,竟和康明园的台词相差无几。

  萧禾明白,她并不会空闲到会去通读自己的剧本,然而此刻情景奇妙的重叠,却令他不禁想起了故事中康明园和傅渠颠沛悲怆、不为世俗所理解的真挚感情。虽然他和孟漪的相爱并没有性向这一座大山压在前路令人无法喘息,可悬殊的门第之差,也确实是他心内无法避讳的一道鸿沟。

  积雪初融的烂漫山野中,他的爱人笼罩下金灿灿的日光下,游刃有余地单手牵着马鞍,她朝着自己展露的笑容是那样自信而美丽,仿佛比天光还要璀璨夺目。

  孟漪见他望着自己的神色似乎有变,随即凑上前歪着头望向他。

  “你在想什么?”

  “其实今早在你睡觉的时候,在我下山去买早点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往后你的家人又会不会让我离开你?”

  或许是被此刻灼热的日光晒得脑门发热,向来擅于文饰心绪的人,此刻竟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隐忧不经意识侵染地说了出来。

  而孟漪在短暂的怔神后,面色并无太多意外,唯有眼底闪过了一道犀利的锋芒。

  “有谁敢?谁不知道我的脾气极差,蛮横又不讲道理,把我惹毛了,我可是什么痛绝事都做得出来的!”

  一阵轻风拂过,仿佛还带有一丝山间雪莲的清香。

  萧禾眉眼含笑,臂弯忽而使力,随即将她从棕红小马的背中顿时捞入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人产生不愉快,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这么一说,我仔细地想了想,其实在我爸的那个大家庭里,唯有是我们小家是最开明的,因为只有我们家从商不从政,所以才没有那么多其他方面的顾虑与担忧……”孟漪若有所思地回首,像小动物互相安抚似地用自己的鼻尖轻蹭着他的脸颊,“我认为子女的开心幸福在择偶时是排在我父母心中第一位的,因为我的哥哥的妻子舒蔚,其实就是家里私人医生舒兰生的女儿。这段婚事当年外面挺多人都不理解的,包括当时的我,但现在看到哥哥那么幸福,就连二胎也怀上了,我是真的觉得我父母当年做了一个令人钦佩的明智决定。”

  “你当年不理解,是认为她家世不够出色吗?”

  簌簌草声中,萧禾替她拂顺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忽然觉得这扇无形之门推开后的滋味很妙,二个人之间不再需要掩饰心事的感觉也真的很好。

  “不全是,”孟漪忽然转变了神色,面颊中扬起的绚烂笑意还带着一丝狡黠,“你知道的,我和我哥孟辙是龙凤胎,因而从小我哥、舒蔚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是同班。舒蔚太会读书了,永远是班里的第一名,只要有她在,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成绩都只能屈居第二。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就连别人喊我二小姐,我都觉得有些变了意味……所以当年我是在想啊,让这样的女人嫁到我家来,注定这辈子我在家里都做不成冠军了!”

  萧禾哑然失笑,继而抬手揪了揪她的耳朵,“那今后和我在一起,第一名都归你好不好?”

  孟漪蜷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今日这个话题起始之前,很多事情于她自己而言也不是没有犹豫。然而此时此刻她忽而觉得自己将一切都看开了,喜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错,她并不要和人掩盖,朋友间不用,家里也应是如此。

  自然万物都爱寻求快乐。

  快乐使得草木长高,花蕾绽放,万物开枝散叶生生不息。大自然尚且如此,很多时候安逸顺遂生活中最大的阻碍可能就是源于自我本身。

  或许唯有选择明心见性,不再藏形匿影,孕育爱情的土壤才能更为丰沃,生活亦能品尝到了无顾虑的欢愉。

  然而这些美好,都值得她和爱人去拥有。

  “萧禾,我最要好的表妹就要订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想要正式地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连贯盛世繁花三部曲的维贞号的命运交响曲要来啦!!

第23章

  在第二日孟漪返程的晨间, 关城又下起了雪。

  西部的松涟山脉这一带土壤偏沙, 地质疏松, 据说雨雪天中的盘山公路上很容易发生泥石流。孟漪倒还觉着没什么,想着自己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可正在化妆间做着造型妆发的萧禾却是紧张不已, 一直和她发信息询问着实时路况。

  如此一来,孟漪虽觉得自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一样被他惦念着有些好笑, 但心房之中斥满的柔情却也是真不假。

  因为就算不用语言, 就算不用身体力行的亲密接触去表达, 单单凭着每一次贤者时间中那些极尽缠绵的爱抚亲吻,她也能感知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眷恋与渴望。

  真的是太奇妙了。

  她仿佛被时光疾速拖曳回了十六七岁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 分分秒秒,满心满眼都是心尖上人的百般好。

  只可惜此番恋恋不舍离开关城的她,却并没有按照原有计划替父亲过上生日。

  孟贤因公调整行程,提前出发去往了中东的原油工厂。

  其实这对孟漪来说并不奇怪, 从她记事起父亲似乎便都是这样, 与其他方面相较, 工作似乎永远都排在他心中的第一顺位。她虽然不能全然认可父亲的选择, 却又不得不钦佩他在事业中必躬必亲的毅力,更是慨叹这世上大概也唯有母亲这样顶顶拔尖的女强人才能全然驾驭得了他。

  如此想来, 她的父母倒真是强强联合, 天生一对。

  但若说有多眼热羡慕那倒也不至于。因为她坚信,往后的萧禾与自己,一定也会类如此般连珠合璧。

  年末的时间仿佛流逝的特别快。

  转眼便已年关将至, 就连天气也在瞬息之间变得愈发冻人。

  所幸今年的所有项目都顺利地收了尾,小鞠也已在昨日飞往东北老家过年。

  因着小鞠不在,孟漪一个人便懒得再去那冷冷清清的工作室,一年到头,她倒是当真难能地空闲了起来。

  从而现下的唯一一桩大事,便是宁霄的订婚仪式近在眼前。

  汪旻芝给家中众人定制好的礼服这两日已由专人送了过来,孟漪对母亲的品味还算是满意,这次给她选得几套礼服无论是颜色和款式,她都觉得没什么错处可挑。随即她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根据着这几套礼服的色系,去平日里常去的几家高奢店中给萧禾买了数套搭配适宜的礼服西装。

  要带男朋友上船这件事,她自然还没有告知父母,而是先行知会了她的那位要好的表妹,并且十分直白地让准新娘一定要将游轮中最好的房型给自己留一间。

  萧禾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明天要参加一个网络平台的年度典礼。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一起去苏格兰,开启一段美妙的游轮之旅。

  孟漪从小游历于世界各地。少时时常跟着家人游山玩水,长大了则是连轴奔波的工作日程。坦白说,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对一段旅程如此期待了。

  她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对萧禾的爱意放大了她对此次出行的期许。

  其实先前她曾收到过明日典礼的正式邀请,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萧禾要去,便很快地一口回绝。如今改变了主意的她便直接一通电话拨到了平台的CEO那儿去,让对方记得明天给自己预留一个特别的位置。

  作为赞助方之一,她本就该拥有这般颐气指使的气势,这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而和自己男朋友装不熟这件事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因为事先没有告知萧禾,所以待他挂着一脸职业微笑走完星光璀璨的红毯,并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在会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时,这才惊觉自己的女朋友正身着一袭黑色珠光长裙,非常悠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旁望着他。

  和身旁几位的同行谦逊地打完招呼后,萧禾浅笑地在自己的座位中坐落下来,佯装调整领带般,对身侧之人压低声调道,“这么想我,几个小时都等不了了?”

  “是啊,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口中虽是腻味的情话,可孟漪的面色却犹是平静如常。

  随即她宛若不经意般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露出了她那光洁美丽的肩颈与华美耀目的黑珍珠长耳坠。

  萧禾用余光瞥着她的一举一动。

  “公共场合,克制一点。”

  “克制什么?”孟漪欠兮兮地挑眉一笑,继而半掩着唇喋喋不休道,“我之所以不辞辛劳地过来,就是特意让你看看你的女朋友可比场内所有女明星还要漂亮。”

  “……口气到挺大。”

  萧禾险些哑然失笑。

  即使这一瞬间他并没有望向她,可他那双瑰丽的眼眸中却无法遮掩着发自内心的欢欣与宠溺。

  红毯压轴的明星皆已入了场,会场中光影变幻,显然正式典礼即将开始,场内的摇臂摄影机开始扫射,大屏幕中时不时出现嘉宾们优雅得体的笑容。孟漪刚才虽嘴上逞了把威风,可眼下的行为却是真老实了些,从手包中掏出手机便开始给身侧人发起了信息。

  ——晚点结束之后我们去哪儿?

  ——悉听尊便。

  孟漪笑颜立绽。

  她正想垂首继续打字,却忽而瞥见身侧之人仍在对话框中输入些什么。

  ——入场前刚刚收到了剧组的通知,后天我还要飞一趟伊尔库茨克去补几个镜头。大概需要两天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去妹妹那边的安排?

  大剧场的顶灯忽然暗了下来,嘉宾区一时陷入黑暗,大银幕上的舞美开始变幻着奇奥的光影,射灯转换,环绕于场地内的机械女声开始播报着最后一轮入场通告。

  在黑暗的庇护下,孟漪侧过身去静静地望着他。

  然而爱人英俊的侧颜恍若美第奇宫中的雕塑神邸,一时令人眷顾得竟有些挪不开视线。

  “萧禾,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可不可以陪你一起去俄罗斯?”

  “可你妹妹那边的行程怎么办?我担心可能会错过登船。”

  “没关系的。”孟漪用宽大的手包掩盖着,在座位下轻轻地牵过了他温热的手,十指亲昵交缠,“我妹妹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的人,我会提前把情况和她说清楚的。”

  舞台中的一双主持人粉墨登场,嘉宾区随即也亮起了舒缓的灯光,然而两个望之形同陌路的俊美男女,一双掩盖于宝蓝色手包下的手,却并未随着升腾起的光线而松开。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衣香鬓影。

  可详尽些说,今日的庆典不过是娱乐圈中一席例行公事的名利场,而非是斩获十足含金量奖项的重要场合。

  从而像萧禾这样初露锋芒的演员,在这种佯装文娱大家庭欢聚一堂的场合中,不意外只是位无关大局的配角。虽然平台方的执行总裁曾在私下里询问过孟漪,是否要给萧禾安排一个重量级的开场或闭幕奖项,可孟漪却直接婉拒,因为她认为这种可人为安排的“重量级”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并且她相信,萧禾也会是如此做想。

  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已经有太多贪婪可以使美丽的东西焕然失色。而他们却了解彼此,明晰地领会着对方在事业上的真正追求,正因如此,才显得这份拈花授业格外珍贵。

  尽管心底早已对这一切剖析得头头是道,可当萧禾在颁奖嘉宾的召唤下,起身上台前去领取「年度人气演员」这一重在参与奖项的刹那,孟漪心中还是涌过一丝无法言明的愉悦。在这一刻,她类同在场所有嘉宾一样礼貌地鼓着掌,看着他风度翩翩地起身,看着他被现场的无数镜头焦距,看着舞台上的环绕高清银幕中投放出爱人意气风发的眉眼。

  明明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可是她的心内却已然不可自抑地畅想着,待他日后走向更高更广的舞台,待他斩获到真正重量级奖项的时候,他们又该如何庆祝……

  这件事本不应着急,但也不必羞愧于幻想。

  舞台上主持人措辞得宜,颁奖嘉宾气度谦和,随即便到了萧禾的获奖感言——

  “各位晚上好。今天能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主办方给我的这个荣誉,其次也要感谢我的同事与合作伙伴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的帮助。今年是很好的一年,我在这一年中有了很重要的收获,也希望在以后更长的道路里,我能够脚踏实地地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不辜负这个奖项给我的认可,也不辜负爱我的人对我的心意,谢谢。”

  孟漪在一瞬间心跳加速。

  因为在萧禾致辞的后半段,当他那迷人的薄唇在众目睽睽下咬着“爱”与“心意”这几个敏感的字眼时候,他的目光居然穿过前排的重重人群,光彩熠熠地注视着远处的自己。虽然那只是电光朝露般的短暂相望,可她的心头却涌过了恍如破冰而来的初春之水,文涧泻潺潺,更是怀有着宛若彼此间第一次拥抱与亲吻时的难言悸动。

  爱意横生于眼角眉梢。

  若说爱情是心灵甜蜜的感知,那么能拥有这样令自己无限放大对生活期待的爱人便是她现阶段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这一刻,端坐于芸芸众生之中的孟漪由衷地感到幸运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写得有点难产:(

  看过流光的小可爱们大概能对上时间线,两位宝贝马上就要登船约会啦!!

第24章

  萧禾明知带家属去剧组这件事做的不专业, 被传出去很容易在圈内落下话柄, 由其是像他这样根基还未稳的演员。可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心怀满腔憧憬的孟漪, 更何况,他们先前倒也不是没有过在剧组中偷摸约会过。

  他们是在一起了。

  可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却太短,因而见面时的每分每秒都显得弥足珍贵。分明是极度思念与渴望着彼此, 却一直臣服于成年人的克制与理智,将各自的事业都置放于眼下生活中最关键的那个位置。

  萧禾暗想, 在俄罗斯补拍的这两日, 就当是给自己紧绷的生活松一松弦吧。

  于是在月黑风高之夜, 威风凛凛的孟二小姐便伪装成了不起眼的生活助理进了组,并在萧禾的隔壁掩人耳目地开了一个空房间。

  此行的孟漪非常知趣, 她深明剧组人多口杂,易惹是非,更不愿自己的出现令萧禾成为组里其余工作人员的谈资,从而她白天时分都非常安静地窝在度假村的小木屋中看书, 用过道尽头投币机中买的格瓦斯代酒, 吃着餐饮部送来房间的俄式烤肠与红菜汤, 悠然自得地度过这大半日的独处时光。

  等到夜晚时分萧禾下戏回来, 她便给他煮咖啡,陪着他温习第二日的台词。

  在这几日温馨的共处中, 孟漪惊喜地发现萧禾的身上带着很大力量的平静, 而这种平静,亦使得沉默的时光也变得格外美好。

  类如此刻置身于奥利洪岛的宁静夜晚,窗外天空明净, 星月高洁璀璨,两个人对着远处广袤无际的森林,喝着果味浓郁的手冲咖啡,阅读着各自手中的读物,偶尔抬眸交谈数语,时光却异常惬意美丽。

  身体的契合仿佛只是推开了一扇门,而心灵的共鸣却令爱意恒久长存。在这一刻,时间都仿佛是上天馈赠于他们的一件珍贵礼物。

  窗外忽然闪过了一条亮色的光带。

  孟漪一怔,以为是自己今天书看多了有些眼花,她当即揉了揉揉眼睛,却未想到抬眼望向窗外时,只见天空之中扭动着一道浅绿色的光弧。很快的,越来越多的光弧似是从遥远的天际旁赶来,瞬息万变地出现在眼前的这一方辽阔的天幕中,颜色绚烂,绮丽无比。

  “极光,是极光!”

  孟漪跳下座椅,踩上拖鞋便欲推开露台厚重的玻璃门。

  此刻她的兴奋难以言喻,除了高中时期和家人在特罗姆瑟不算太成功的追光经历,她已近十年不曾看到过这个奥妙的自然景象。西伯利亚的纬度虽然并不低,但它确实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极光观测点,从而这次来之前,她并未生过一丝一毫这样的期盼,却不想如今竟碰上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等一等。”萧禾转眼便从身侧的木质衣架上取过外套,将她整个人套在了厚厚的防风服中,“穿好衣服再出去,外面可是零下几十度,不能开玩笑!”

  “你穿好也快点出来……”刚被人拉上拉链的孟漪便急不可耐地推开了露台的门,“我们还要一起许愿呢。”

  天空中的光影变幻着玄奥而美妙的形状色彩。

  一直以来,在孟漪心里,在自然界中还没有哪种现象能与极光相较媲美,任何斐然的文墨与笔触,在描绘这些斑斓多彩的等离子体现象之际,也仿佛都是稍而匮乏的。

  举目瞭望着五光十色的夜空,孟漪可以毫不夸大地说,这一场翩然而至的极光比她十年前在极圈中看的那一回还要美。也正在这一瞬间,她那双被冻得冰冰凉的手被人塞入到了温暖的口袋中,转头望去,只见心上人眼角眉梢的笑意在刹那间耀目无比。

  在这世界上没有人能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极光形体,正如这世间也断然不会有两个心理全然相仿的人。

  尽管一生很长,但孟漪不愿再顾盼流连。

  眼前的爱人已然足够快心遂意,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过多犹豫,便可以大大方方地笃定,萧禾就是自己心内寰宇中那一道最为美丽而珍贵的欧若拉。

  双手在羽绒口袋中传递着温度,孟漪心花怒放,抬手便勾下他的脖子,轻吻上了他那微微上挑的眼尾。

  “从前听人说在极光下许愿很灵的,我们也快许一个!”

  萧禾点头。

  随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格外虔诚地朝向天际。

  孟漪依偎在他的身侧,也十分恳切地许下了心愿——

  人人都说我是天之宠儿,生来就已站到了奋斗的终点。那么能不能请上天给我这辈子的幸运再多一点?我好想永远拥有身边的这个人,和他相亲相爱,真诚真挚地拥有彼此,平平安安地共度一生。

  从天而降的极光斑斓着整片夜空,岛屿上的度假村也很快地沸腾了起来。

  人们欢呼声不绝于耳地传递了过来。在奥妙的造物主面前,每个人都激动得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顽皮孩童。漫天华光之中,许完愿后的萧禾温柔捧住了孟漪微凉的脸颊,正欲俯身亲吻,房门却忽然不合时宜地笃笃响了起来。

  原本温存旖旎的氛围骤然随之散去,二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

  “是谁?”

  “不知道。”

  萧禾坦诚地摇了摇头。

  “还是去看看吧,或许是有人找你有什么急事……”

  孟漪轻声叹息,随即与他一同走入房间,合上了露台厚重的玻璃门。她利索地脱下外套,且知趣地坐在了门口视线所不能及之处。

  紧接着是木质大门开启的声音。

  不时,门外便传来一个音色清甜的女声,“哥,外面有极光,大家都在前厅的花园里拍照,你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你和他们去吧,我今天有点累了,就不出来了。”

  萧禾的声音是温和的。

  孟漪倚在床头,用指尖轻轻地弹着被单上的褶皱,一时静默不语。

  “可是,今晚的极光真的很漂亮,他们都说在这块地域看到极光是十分难得的……”

  “那你就快去和他们看吧,我真的不打算过去了。”

  孟漪轻咬着下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萧禾这个人怎么可以连逐客令都下得温柔无比?

  “……那好吧,那我们就,明天见?”

  “明天见。”

  大门终于再度合上。

  孟漪瞬间精神松懈,随即姿态妩媚地趴在床上,捏着鼻子,做作至极地模仿着刚才门外那般娇滴滴的吴侬软语。

  “哥,刚才门外是你哪位好妹妹呀?”

  “别闹了。就是组里一个同事,演康明园妹妹的女演员。”

  “哇哦,你们剧组同事间关系都这么要好的吗?连大晚上去看极光还要约着一起?这要是我今天不在岗的话,你是不是现在就已经和别的小姑娘风花雪月去了?”

  萧禾甩开手中的厚外套,骤然俯下身来,将孟漪整个人笼罩在了身下。

  二人顿时鼻息交织,呼吸交融,情态亲昵异常。

  “小姑娘看到这些东西难免兴奋,多喊些人凑个热闹罢了……你想到哪儿去了?”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别人就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那我呢?”

  窗外的荧绿色的极光正逐渐趋于黯淡,已然昭示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视觉盛宴即将落幕。尽管世间的至美光华都敌不过光阴的瞬息流逝,然而今夜他们没有遗憾,因为最好的风景早已深深地被镌刻在彼此心中。

  萧禾扶上了她的脸庞,终于如愿以偿地补上了刚才的缠绵悱恻的吻。

  “你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和别人比?”

  “说的也是……”孟漪轻喘着翻了个身,继而神色柔软地回望着他,她一手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一手则隔着薄薄的衣料根据记忆中的位置轻抚着他背上那些已然痊愈的伤疤,“我今后可是要成为萧太太的人,确实用不着和普通小姑娘们一般见识……”

  萧禾瞳孔一缩,心下一时柔情万千。

  “我连戒指都还没准备,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了?”

  尘世沸沸扬扬,而二人却在床榻间静静凝望,直到孟漪白皙的皮肤泛起了一层浅浅绯红,并有些羞赧地轻点了点头。

  “是啊,我特别想。”

  “……那你再稍微等等我,好吗?”

  孟漪破颜而笑,随即倾身而上,迫不及待地用亲吻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她明白萧禾要让她等什么,她明白男人对冲破事业瓶颈上的渴求。她理解他的那份上进心,因为那是她自己也拥有的同等思想。

  所以她可以等,她也愿意去等。

  从前她并不是个浪漫主义者,甚至对两性关系的理解还有些一板一眼,然而此刻置身于幸福之巅的她却发自内心地慨叹着爱情真的是太奇妙了。

  茫茫人海中,他们以匪夷所思的因缘际会而相遇,又因一个不甚体面的原因重逢,使得两颗心越靠越近。但无论如何,他们相爱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是这样的静谧美好,他们更是无法设防地依恋与需求着彼此。

  在今夜从天而降的绚烂极光下,他们一同对未来许下了最诚挚的心愿。

  而这一刻,宛如那充斥着无边幸福的未来,真的已经近在眉睫。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登船,开开心心。

  大家有想在维贞号上见到的角色吗?!

第25章 (含入V通知)

  孟漪与萧禾最终还是没有赶上在阿伯丁杰姆森码头正常的登船离港。而是在订婚游轮离港的第二日, 坐着直升机降落在了汪洋之上的维贞号顶层的停机坪中。

  直待飞机即将落地时, 二人这才知晓昨夜国内的津井港发生了大爆炸, 而准新郎叶寓家旗下的某大型电子工厂也恰巧位于津井港之中。叶寓昨夜因处理善后事宜而紧急回国,预计在举行订婚仪式的前一天才能赶回来。

  于是作为游轮唯一的女主人,宁霄也不得已地繁忙了起来。可她却还是抽出了时间提前到达顶层, 亲自前来迎接自己这位惯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姐。

  即使被人群簇拥的女人的妆容精致妥帖,可眼尖的孟漪还是发现她的眼圈下挂有着明显青色痕迹。

  “宁宁, 有大伯在, 叶寓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的。”宁霄淡淡一笑,随即挽过了孟漪的手腕, “我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没事。”

  孟漪得机打趣道,“这都快做新娘子的人了,顾着自己美就行, 可别心里再怀着什么弯弯绕的心事了啊?”

  “我不过是在想, 若你今日还不来, 顶层的那间套房我可不替你留着了!”

  “不行不行, 怎么能和姐姐这么小气?”孟漪嗔怪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牵起身边的萧禾向她郑重其事道, “来, 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你的准姐夫。”

  “Title升得这么快啊……”宁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对萧禾的态度却是十足的温驯礼貌,“你好,久仰久仰,我是孟漪的妹妹宁霄。”

  “你好,我是萧禾。”

  高阔的身影向眼前的方向微笑着轻点了点头。这一刻,灿然的阳光仿佛都在他的发丝上斑斓闪烁。

  二人随着游轮的女主人穿过专属通道走入了船舱。

  宁霄带着二人来到了先前给他们预留好的套房。为了确保私密性,这间位于游轮顶层的复式海景公寓拥有着独立的电梯入口与走廊,在房间内挑高的环绕落地景观窗中,更是囊括着整艘船上最佳的观景视角。

  萧禾正和随行的几位侍者确认着行李摆放的位置,孟漪则在景观露台前喜上眉梢地和自家妹妹咬起了耳朵。

  “宁宁,说实话,我男朋友是不是很不错?”

  宁霄一时会错了意,继而压低了声实话实说道,“很帅是真的,但从前的柯源也是一表人才啊……坦白说,我也没觉得他们之间差很多吧?”

  “哎呀,正和你说着开心事呢,提过往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孟漪偷偷望了一眼萧禾,在确认他没往这边看来后,连忙佯装生气地抬手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傻妹妹,过去的早过去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此刻的阳光极好,海平面闪耀着金属般的光芒,波纹中的点点金光犹如新神倾洒的火花。宁霄的目色在眼前的景致中迷惘,她机械般地点了点头,须臾后回神,继而转身向站在门口处身着一袭灰色套装女性招了招手。

  “王秘书,把我的登船礼物拿过来。”

  孟漪不掩欣喜,“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知道你最近爱得比较痴缠,送你马修巴尼的作品都还不如送给我准姐夫一点实际的……”宁霄轻笑着从身侧人手中接过分量不轻的文件册,随即饶有趣味地递到了孟漪手中,“王秘书这边整理出了一些不错的代言和时尚合作项目,你们这两天有空的时候随便挑挑,有意向的到时候直接通知她安排落地就可以了。”

  孟漪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入眼的皆是一些高奢品牌的合作议案,她的神情中毫不遮掩着雀跃,抱起自个儿的妹妹便在人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宁宁,你怎么这么贴心啊?你是不是想让萧禾多赚点钱,姐姐也能和你一样早点风光嫁人,对吧?”

  宁霄笑着摇了摇头,“我倒真没想到连你都会恨嫁,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还不是你这头的云霄飞车,让姐姐望尘莫及吗?”

  待王秘书和萧禾相互留下联系方式后,宁霄也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因为宁宓臻一家的直升机即将在顶层的停机坪中降落,而作为堂妹的她也需要亲自前去迎接一下。

  人群纷纷离去,偌大的空间中顿时只剩下神采奕奕的情侣二人。

  孟漪对露台外的无边泳池颇感兴趣。她咬着吸管啜吸着气泡水,顺着泳池边沿顺时针饶了三圈,又逆时针饶了三圈,最后还蹲下来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水温。然而即使池水保持着三十多度的适宜恒温,可她最终还是屈服于此刻室外高纬度海平面零度左右的气温。

  室内的环绕音响已经开启。

  此刻的萧禾正坐在沙发上翻着随身行李包,孟漪以为他是在找充电器,随即便翻出自己大衣口袋中的迷你充电宝递了过去。

  萧禾却笑着摇了摇头,继而从包中取出了一枚信封递给了她。

  “给你的。”

  “这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趁我在飞机上睡着的时候给我写了情书吗?”

  孟漪边说边将自己喝了一半的气泡水塞到了他的手中,随即美滋滋躺在了他的腿上,喜笑颜开地接过了那枚属于自己的嫩绿色方形信封。

  信封中是一张硬卡片。

  她对着窗外的光线打量清楚了,这是国内一家银行的储蓄卡。

  于是孟漪有些错愕地抬眸打量着正安之若素地喝着她剩下那一半气泡水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景音乐中柔情舒缓的钢琴曲正演绎到了高潮。

  萧禾温情脉脉地望着身下人的眉眼,随即用拇指轻抚着她线条美好的下颚。

  “今年赚的钱都在这里了,特意和女朋友上缴一下收入。”

  在看到卡片的一刹那,孟漪承认自己还曾慌乱地以为萧禾是不是要找个什么由头与自己在经济上泾渭分明,却不想结果竟是为了——

  上缴公粮?

  虽然自意识建立起,金钱于她而言都类同于用之不竭的虚拟数字,可眼前人的这个平凡到近乎质朴的举措,还是令她心上暖意汩汩,倍觉受用。

  “……这个钱,是我想买什么都行吗?”

  “人都是你的了,钱还需要和我过问吗?”

  孟漪乐得顿时坐起身来,捧着手中的卡片左看看又看看,宛如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爱不忍释。她明明是笑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鼻尖开始有些泛酸,脑海中闪回般出现了他朱嘉的片场中被老经纪人嘲弄呵斥,在丽思卡尔顿地库被油腻中年女人上下其手揩油的种种片段。

  她知道,还有更多的片段是她无法设想的。

  然而从前他承受得那些无端苦涩,今后不会有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还打算哭哭啼啼一场?”

  “我开心嘛,真的,我太开心了……”孟漪笑盈盈地用着他的袖子抹了抹鼻子,“我想一会儿就去楼下刷光光。”

  萧禾目光宠溺地揽过她的肩膀。

  “刷光就刷光,明年男朋友再给你赚。”

  像是怕他即刻反悔似的,孟漪当即便站起身来,乐不可支地牵着他往楼下跑。

  他们根据楼层指引乘电梯到了十一层。

  游轮的十一层中拥有着环境富丽典雅、云集一流奢侈品牌的购物中心,在购物中心的正中央,还筑造着上挑六层之高的中央森林公园。然而孟漪此刻却没心情观赏这些人工精心栽培的不菲草木,她牵着萧禾一路小跑,穿过盛装莅临的人群,丝毫未留意到他们还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服,仿佛与这里花团锦簇的氛围格格不入。

  穿过重廊,孟漪随机地走入了店面最近的一家珠宝店。

  是BVLGARI。

  然而还不待门口迎接的金发女店员礼貌开口,孟漪便喜笑颜开地直截了当道,“我们要买对戒。”

  橱柜中戒指的款式缤纷而冗杂,而她选的很快,没有多余的犹豫,在进店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定下了二人手中的白金蛇形对戒。

  明净的澄光下,两只带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从择选戒指到签单结束,柜台内负责接待他们的店员一直保持着和睦的笑容,她那充斥着柔光的祝福眼神,仿佛是在凝视着一对即将步入人生新阶段的爱侣。

  注视着二人指节中具有着特殊意义的银环,萧禾语气玩味地凑近她的耳畔轻笑道,“怎么感觉我们像是在私定终身?”

  “最多也就再私定个三四天,不就要见光了吗?”

  孟漪笑得心满意足,继而她得意洋洋地晃着手,只觉着指间的这一抹光辉怎么看都觉着舒心,最后连对戒的包装盒都没要,便兴高采烈地挽着萧禾的臂弯离开了店中。

  她就是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得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小物,随即她得到了。

  在这瞬息之间,她甚至不由地开始感谢起了叶寓送给宁霄的这艘造价奢侈的海上巨轮,感谢着这艘包罗万象、有着人间伊甸园之美称的维贞号,令自己如此顺遂地在最快时间内拥有到了想望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要结束啦,首先特别感谢大家这段时间来对《漪梦》的支持。

  文章计划从明天起入V,届时会在12:00奉上料足味美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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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点羞羞,但还是希望小可爱读者们可以支持一下二小姐和萧老师,新人作者听说首订对文章来说特别重要,所以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WB又做了一个口红抽奖,夹子当晚22:00开奖,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关注下,今后争取每周都给大家做抽奖福利,我也会去多多采购礼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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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特别是你们的留言,我都特别喜欢,超爱看的!!!

第26章

  离开珠宝店后的孟漪虽然脚步快, 可眼神儿却没也闲着, 在上楼前路过爱马仕的时候, 她便顺路看中了橱窗广告中系在模特颈脖中那条颜色眺目的蓝色小马丝巾。

  来程的航班中逢上了几回气流颠簸,以至于素来浅寐的萧禾便没太睡好,但此刻的他却依旧十分有耐心地陪着孟漪的购物。他悄然思索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多年没有正经恋爱过的原因,此刻竟会觉得陪女友购物的感觉是这样的新奇美好。

  或许也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孟漪。

  萧禾在转身间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你不想再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在物欲纵横的浮华圈中混迹多年, 他自然知道这个品牌被称为女人们的终极理想。虽然她选的丝巾很漂亮, 可他却不想只送她一条丝巾而已。

  孟漪却是不解,捎上丝巾便打算调头离去。

  “我喜欢的不是已经买好了吗?”

  “你喜欢这个吗?”萧禾指了指橱柜中那一排颜色斑斓的珐琅手镯, 眼见孟漪神色平平未有什么波澜,随即他又指向了不远处的皮具橱窗,“或者是这些,有你喜欢的吗?”

  孟漪这才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就是想送我东西啊?”

  萧禾真挚地向她颔首。

  孟漪心中顿时旖旎不已。

  其实她没什么想要的了, 这个牌子的东西她想要的早就已经拥有了个遍, 进来拿一根丝巾不过是一时兴起, 想着这条马头丝巾用来当发带绑头,或许配自己这次带来的某条睡裙会很好看。

  “这家店里我没什么想要的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我特别想要, 你可以买给我吗?”

  萧禾的眸色中蕴着欣喜与宠溺,“当然。”

  于是他们惬意地边走边寻,甚至还在中途吃了香蕉可丽饼配牛奶咖啡, 直至坐着扶梯到了轮船的十五层,也就是购物中心的第五层,孟漪才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一间店铺。

  这是一间花店。

  孟漪抬手指着摆设精巧的花艺橱窗,这一刻,她的面上难能地浮现出了类如小女孩般的绯红娇羞。

  “我就想要这个。”

  萧禾霎时间觉得有些愧歉。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聚少离多,各自工作繁忙,可自己甚至都不曾满足她想要拥有一束美丽花束的心愿。

  “那你在门外等着我好不好?”

  孟漪对这个建议很是赞成,她用力地点点头,当即便松开他温热的手,自己独自转过身去,扶着身后透明的护栏,目光中带着企盼地俯瞰着眼底中央花园的奇妙草木。

  游轮内隐藏式出风口仿造着自然风的风势,轻拂着公园中高低错落的茂盛植物,缤纷有致的花叶随着和风轻舞,即使已置身于购物中心的第五层,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底层中氤氲水汽与花香。

  孟漪晃着手中的橙色提袋,眉目舒展地望着自己左手中的戒指。

  虽然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人生都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然而此刻,她还是真心地感慨到生活怎么称心如意地跟白日做梦似的。从萧禾的意外出现,到眼下二人的甜蜜,她都觉得圆满地如乐师精心创作的一出谱曲。

  她太满足了,她就是拥有了超越理想的和谐伴侣。

  然而如果在萧禾递给她白玫瑰的那一瞬间,身前的走廊中没有出现目光错愕的前男友,她一定会给今日这一整天的顺遂打上一百分。

  柯源和他妹妹柯洁的脚步停驻,使得孟漪此刻的快乐大打折扣,就连笑容也不得已地掺上了几分尴尬。可背对着他们的萧禾自然是不明状况,一时还以为自己挑的这束花不得孟漪心意。

  “……是不是我选的花你不太喜欢?”

  “谁说的?我喜欢着呢!”

  淌着水珠的厄瓜多尔玫瑰丰满而倩丽,给人一种难言的纯粹。孟漪回了神,迅速用双手接过花儿捧入了怀里。眼见柯氏兄妹也没有挪步的意思,她索性亲昵地挽过萧禾的臂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们面前。

  “真是巧,刚上船没多久就遇上了熟人……萧禾,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朋友柯洁和柯源。”

  萧禾不明状况,正想礼貌性伸手地和眼前风姿倜傥的男人打招呼时,孟漪却眼明手快地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半道截住,继而与鲜花一起攥紧在自己的怀中。

  本来二人手中的鲜花与对戒就让人觉得颇为刺眼,这忽如其来的一幕更是令柯源的神色顿时变得愈加不好看,语气中亦是蕴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孟漪,你怎么不给人家介绍的具体一些,是老朋友,还是前男友?”

  “有区别吗?大家也不小了,连小洁都成年了,能别再让她在边上看笑话了行不行?”孟漪挪回了锐利的目光,继而换了一副神色,眉眼和婉地望向了柯源身侧那个眉目娟秀的女孩,“小洁,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漪姐姐的男朋友,萧禾。”

  柯洁有些忐忑地打量了自家哥哥一眼,随即飞快地朝萧禾点了个头。

  “你好。”

  还未待萧禾来得及温言回应,柯源便有些将这股莫名气转移到了自己妹妹身上,“柯洁,你又不是她妹妹,这么听她的话做什么?”

  “哥,要不我们走吧,你这样怪丢人的……”

  “你在说什么?!”

  柯源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此刻身侧的妹妹竟然会临时倒戈。

  “哈哈,果然还是我们小洁出色……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若说刚才的孟漪还有一丝不快,那么眼下她的那些烦扰便已然烟消雾散,“小洁,虽然我和你哥哥不来电了,但你还是我的好妹妹,今后还是要多来找漪姐姐玩,知道吗?”

  清丽可人的小姑娘神色中毫不遮掩着惊喜,仿佛是得了什么期盼已久的赦令一般,顿时甜甜一笑,继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最近又新画了些画,老师们都说好,可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却又左右说不上来。晚一些回去我发给漪姐姐看,漪姐姐帮我看看哪处还能再改进一下好不好?”

  “没问题,那我就等着你的邮件了!”

  购物中心顶端的电子仿真天幕逐渐由澄明的蓝天白云转变为了光线婉转的日落黄昏。柯源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彻底忽略自己,宛如亲姐妹般你来我往的二人,一时只觉得狗血不已,就连晚餐都没了胃口。

  而萧禾却是目色平缓地望着这一切,全程并不过多作声,直至回到房间才幽幽开口,语气仿佛还略带酸涩。

  “你前男友还挺帅的。”

  “吃醋啦?”孟漪背对着他将怀中的白玫瑰放到了身侧的西餐操作台中,继而开始痛快地拆起了丝巾的包装,“据说你的前女友也是班花啊……顶尖表演学院出来的班花,杀伤力可不小哦!”

  萧禾一时兴起的装腔作势瞬间被瓦解。

  “这你都了解过了?”

  “是啊,就算陶然没告诉我,我也有法子知道呢!”孟漪回过身来,有些欠兮兮地晃悠着手中的真丝丝巾,“所以你啊,这辈子也别想有小秘密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天色逐渐变黯,辽阔的海平面上独属于黄昏的柔美光影压住了全景窗,室内的暖气温度适宜。萧禾对她的语气毫无芥蒂,反而觉得可爱异常,甚至缓解了自己心中刚才说不清道不明的繁杂情感。

  在前所未有的优美静谧环境中,他的占有欲如窗外的波涛一般翻涌,继而骤起了一个坏心眼,抬手便出其不意地抽过了孟漪手中的丝巾,迅速地将她纤细的双腕举高于头顶绑于其中。

  孟漪瞬间意会暗示,虽然手腕还被绑着,但她那灵巧的手指却不老实,乘其不备便挑逗性十足地勾起了自己的长裙,露出了光裸纤细的长腿。

  “你是说不过我就打算上/我吗?”

  “你说呢?”

  萧禾将她推倒在了一旁的羊皮沙发上,眸色渐深地解起了皮带。

  “哎呀,”孟漪喜形于色地将裙摆勾到了胯骨之上,“我们怎么会这么配啊,你说,会不会上辈子就是一对啊?”

  “孟二小姐为了我,已经开始不相信自然科学了吗?”

  窗外的暮色渐沉,不久之后,最后一抹日光也彻底消逝于遥远的天际线。

  房中没有开灯。

  喘息交错间,孟漪仿佛真的产生了超出自然科学范畴的错觉,她体味到了特属于夏日傍晚的味道与色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并不是置身于妹妹的订婚游轮,而是穿行到了未来的某个时空,或许是五年,或许是十五年,但估计不会是五十年后,因为五十年后萧禾都快要八十岁了,而自己一定也早已满头白发,断断不会再有这样的体力尽情地沉沦于人性之原欲中。

  可她是确信的,他们在未来依旧会在一起。

  眼下柔情万千的瞬间,就无异于今后的朝夕。他们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拥有着只属于彼此的一方天地,爱意会源源不断地在爱巢中滋生,恍若自然之法,春去秋来,日出日落,永无衰竭。

  这一刻她深信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V后三更准时报道啦,希望小可爱们多多留言,让我的红包可以飞起来!!

第27章

  孟漪在餐厅边看工作邮件边享用早午全餐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越洋视频。

  因为年末各自公司事务繁杂, 父母和哥哥一家此次并没有选择登船度假, 而是决定和父亲家大多长辈们一起, 在订婚仪式正式举行的前一日直接由专机飞到哥德堡。

  所以她这才毫无顾忌地将萧禾带上了船。

  画面中的汪旻芝似是刚用过晚餐,此刻正身着一袭舒适的居家服,从餐厅悠然踱步而出。

  “我女儿出息了啊, 据说都将新男友带上你妹妹的订婚游轮了?”

  “是啊,我这不也没想瞒着你们, 想大大方方带来给你们来见见嘛……”

  汪旻芝的身边从不乏耳旁风。

  或许是昨日柯家兄妹, 也或许旁人, 但这都不重要了。这本就是迟早的事,她压根就不在意。

  此刻孟漪的目光穿过屏幕, 爱意盎然地凝望着无边泳池中那个泳姿优越的身影。

  “好精细的算盘,你直接带到一大家子的面前给我们见,是不是就没打算给爸爸妈妈发表意见的机会了?”

  母亲的一针见血并没有丝毫影响孟漪的心情,她喝了一口冰爽酸甜是西柚汁, 这才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头甜笑道, “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们母女向来一条心, 我喜欢的人, 又哪有你不中意的道理?”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之前外面传的那个男明星?”

  “他还不是很红呢, 算不得什么明星吧?”孟漪咬了一口黑麦包, 继而有口齿含糊道,“人家就是个本本分分拍戏谋生的演员,这就是个普通职业而已, 你们可不要借题发挥哦!”

  汪旻芝嗤笑着摇摇头,继而没好气地走上旋转楼梯。

  “得了,一听就是个出身没了指望的。”

  “妈,想什么呢?就我们家这样的背景条件,我谈个恋爱你还指望着阶级跨越?而且,你这话和我随口说说可以,要是见了面你因为这个给别人使绊子,我可是会不开心的哦!”

  “老孟,过来过来!”汪旻芝似乎真有些动了气,朝着楼梯下便直接开嗓,“你也来听听你宝贝女儿和我说话这个语气。谈个男朋友先前和防贼一样防着我们不说,现在这人还没见着,反倒是先教育起我们来了……”

  “别喊爸爸,别喊爸爸!”一听母亲打算要搬援兵,孟漪登时打起了十分精神,瞬间出了个折中的馊主意,“妈,你不是好奇我男朋友的样子嘛,那我现在就给你看看行不行?你消消气消消气!”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汪旻芝很快便被勾起了好奇,片刻便摘下了戴在头上的金丝老花镜,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手机屏幕。

  “行,那先给我看一眼吧。”

  孟漪憋着笑,随即便将手机对向了落地窗外,点下屏幕切换了摄像头。

  恒温泳池中的粼粼水波正被阳光折射着耀眼的反光,而潇洒置身水中浑然不觉的萧禾恰巧转变了一个泳姿,从气势澎湃的蝶泳换为了姿态更洒脱的自由泳。

  “妈,感觉怎么样?”

  “哎呀呀,你怎么一来就给妈妈看这个……”汪旻芝刚才还汹涌澎湃的气势顿时便被孟漪成功地折了下来,她心口不一地嗔怪了几句,便又紧紧地注视着屏幕,“身材好像还可以,个子多高?”

  “一米八五左右吧,和哥差不多。”

  “嗯,那倒也是够了……”

  母女俩这么一来一回,又饶有趣味地看人游了一个回合。

  此刻的萧禾终于发现了孟漪伫立于窗前形迹可疑的身影,于是他浅笑地游到玻璃前,双臂一撑,顿时犹如蛟龙出水地站在池畔上,淅淅沥沥,线条优美的肌肉在润泽的水光下泛着金光,俊美的面容和美好的肉体更是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了贴在玻璃上的视频通话中。

  “不行不行,妈,我们要露馅了,我先挂了啊……”

  “快挂快挂,千万别让妈妈被人家发现了!”

  相隔地球两端的母女俩各自手忙脚乱,最终也不知是谁先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而萧禾很快便按开移门,裹着浴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你刚刚在做什么?”

  “……不就是想拍两张男朋友的帅气泳姿珍藏嘛,可惜了,没找好角度。”

  萧禾骨节修长的大手在浴袍上拭干,随即捏上了孟漪高挺的鼻尖,“小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呢?”

  “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孟漪躲过了他的手,随即从桌上择起一颗娇艳欲滴的草莓塞进了他的嘴里,“快去洗澡,别到时候着凉了传染我!”

  “这回不和我去了?”

  “不去。”

  孟漪这次答的斩钉截铁。

  昨日傍晚在大厅中情不自禁的云/雨一番后,她缠弄着萧禾抱着她上楼一起去洗澡,可她洗澡的时候一时兴起不安分,对着他背后的疤痕又亲又摸,于是在浴室中又被人狠狠地吃干抹净了一顿,还因此错过了游轮行中本来最为期待的百老汇歌剧表演,从而这会儿才彻底学了乖。

  今日北海中部的天气好得似乎不属于这个季节。

  隔着玻璃景观窗,穿透而来的日光似乎都是带有温度的,孟漪顺着柔和的光线再度暗喜般地举起手,细细打量着自己指节中的蛇形指环。

  可能是因为母亲家族从事着这一行业,她从小看惯了家中的定制珠宝,反而对市面上这些量产的珠宝品牌没什么特别感冒。但珠宝首饰本无生命力,素来皆为人所赋予其的内在意义而迷人,所以此刻的她还是非常满意自己手中的这枚戒指,甚至可以唯心主义到对整个品牌都产生好感。

  等萧禾洗完澡,资深东南亚技师上门在日光SPA室中为他们做完香薰按摩后,二人很快地面临了眼下最实际的一个问题——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于是二人漫无目的地用遥控器在客厅中大屏幕里翻看着楼层指引。孟漪从背后搂着萧禾的腰,从他的臂弯下露出头凝望着屏幕,湿漉漉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想开高速卡丁车吗?”

  “不想开。”

  “去水上乐园吗?”

  “那会有很多人多吧。”

  “要不去攀岩?”

  “不要,腿软。”

  孟漪的兴致越来越弱,人更和抹了油一般从上滑到下,在拒绝完攀岩之后,干脆便直接蹲在了萧禾的腿边,紧紧地抱着他那笔直而修长的小腿,像个温驯的小动物一般将头抵在他的腿侧,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萧禾垂眸望去,啼笑皆非,“……孟漪,你是不是今天就不打算出门了?”

  “谁说的,我给我俩准备的衣服可多了,不出门跟人显摆显摆那不都白带了?”

  “是吗?”萧禾挑眉笑,侧着腰像摸小狗一样摸着她一头松软的直发,“我怎么已经看不出你的胜负欲了?”

  “我怎么可能会没有胜负欲呢?”孟漪被成功地戳中了软肋,顿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好了,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带你去好好见识一下你女朋友的胜负欲了!”

  孟漪开始有条不紊地换衣梳妆,虽然此行母亲已替她配好了专门的造型师在楼下随时待命,但她大多时候还是更喜欢亲力亲为。

  萧禾曾以为她要展示胜负欲的项目会是斯诺克台球、甲板跳伞、亦或是半露天的迷你高尔夫球场,可他却如何也没料到,刚才还嫌游乐场人多的孟漪最终竟是牵着他冲入了九层中门庭若市的赌场。

  赌场是浓重的拉斯维加斯装饰风格,色彩迷幻的巨型水晶穹顶给在场每个人的面中都投射出了奇异而亮丽的光泽。他们穿行在金碧辉煌的建筑中,仿佛置身于上世纪马丁·斯科塞斯帧帧精彩绝伦的赌场电影,萧禾以为她会走向某个包间,却不想她捏着房卡便去换了一叠筹码,继而饶有兴致地找了一张较为空闲的赌桌坐了下来。

  萧禾伫立在她的身后轻抚着她光洁的肩胛骨,望着她底气十足地下起了赌注。

  尽管他看过不少赌场题材的电影,但却至今不是很懂赌桌上的具体玩法。可他乐于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恍若不论是在肃穆高校的演讲台,还是在纸醉金迷的赌场,这一份动人都所差无几。

  因为令他着迷的,或许就是她的那份勇气、那份潇洒与那份独一无二的率真。

  High Tea的时间结束,赌场中的人似乎愈发多了起来。

  虽然孟漪在赌桌上的姿态完美,下注亦是气势十足,活像是《赌场风云》中令无数男人欲罢不能的性感尤物金吉尔。可她与每次赢得盆满钵满并收获全场艳羡目光的金吉尔不同,几轮回合下来,她很快便输掉了手中的所有筹码。

  孟漪撇了撇嘴,随即安之若素地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洗礼,风情万种地摇曳起身。而一直候在她身后的爱人一袭正装,优雅慰藉,礼让谦谦,有着古典主义中难能效仿的严谨与优美。

  萧禾揽着她的肩膀一时忍不住笑意。

  “不是说,要给我展现你独一无二的胜负欲吗?”

  “谁说我没有展现的?”孟漪上挑着细长的眉,边说边隔着黑色天鹅绒西装搂住了他的腰,“胜负欲又不是赌桌上的输赢,你看,在场的男男女女对我们似有若无的羡慕眼神,才是我想要的最大胜利!”

  “原来这就是你要来凑热闹的原因。”

  “不止呢……”孟漪佯装无意地撩了撩裙摆,使心眼地将他的背脊抵在了一台空闲的角子机上,随即飞快地勾上了他的颈,在他那不点而朱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还要有这个才行!”

  在赌场最热门的游戏区域中,华装丽服的人群来去匆匆,有人走,亦有人停。而悬挂于众人头顶的特大显示屏,也随时更新着角子机中的大奖金额以作招倈。

  这个数额,已足矣购买游轮主人在楼顶停机坪中,所停放最贵的一架直升机。

  金钱的象牙塔固然迷人无比,但爱情也是。

  精神契合的感情就像一座巍峨的山丘,顺着它上去便可拔地而起,遇见永恒的和谐与自在。然而这一刻属于孟漪和萧禾的乌托邦式圆满,并不夹杂任何修辞与臆想,就是主观世界中最为真实美好的客观存在。

第28章

  孟漪自然知道这艘游轮中有不少熟人。

  昨日下午不过是买个花的功夫, 她就万分不幸地偶遇上了前男友。而今夜在全海景包厢中用完甜甜蜜蜜的烛光晚餐后, 居然在这间西班牙餐厅的主厅中碰上了自己许久不见的老同学朱嘉。

  虽然朱嘉还算清楚这二人关系的来龙去脉, 可真当他亲眼所见二人在游轮中蜜里调油般的情景,向来求知若渴的他又怎能按捺下心中的熊熊好奇之火?

  继而朱嘉急匆匆地和用餐的一众友人告了别,一溜烟小跑地来到了神色各异的二人面前。

  倒是萧禾先行礼貌地点头问好。

  “朱导, 好久不见。”

  “哎哟,萧禾你好你好,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眼见朱嘉忙不迭地递上手, 孟漪忍俊不禁, 又开始忍不住满嘴放炮,“你怎么回事儿?好好说话啊, 怎么见我男朋友跟见了活菩萨似的?”

  朱嘉这个人精般的人物自然注意到了二人手中那个熠熠发光的指环。

  这个信号太显眼了。

  他知道这艘游轮是怎样的场合,所以也自然明白他们在这里这么大明大方的出双入对意味着什么。

  “啧啧,孟二小姐,厉害啊, 佩服啊, 果然宝刀未老, 依旧是个神仙人物!”

  在烛火明灭的厅堂中, 孟漪小鸟依人地倚在萧禾肩上,粲然调笑道, “花蝴蝶, 你最近是不是乱七八糟书又看多了?怎么说个话还拐弯抹角的?”

  “我这不就是纯感慨,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从前见你谈恋爱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喂, 你有话直说,别不分场合翻旧账啊!”

  “成。”朱嘉斜眼一笑,别起西装的袖扣也不再和她绕弯子。“这都到了你家的地盘了,还不请我喝一杯吗?”

  原本晚餐后二人打算回房间去看一场电影,却不想忽逢故人,还是难得二人都认识的对象,于是去喝杯酒叙叙旧,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安排。

  他们来到了游轮VIP专属层的海景清吧。

  这一层的清吧是纯正的摩洛哥风格,目光所及四壁皆是拼接着色彩明艳的马赛克小砖。卡座顶端是一盏镂空金属板制作的灯笼,光泽明亮,在穹状的天顶上折射出美丽的光影。

  几杯酒下肚,嘴巴本就闲不下来的朱嘉,更是对着久别重逢的二位毫不遮掩地打开了话匣子。

  “孟漪,之前你在威尼斯还好意思和我说你自己就是惜才报恩,并不是想泡人家……你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都跟长在人家身上似的!”

  要是因为别人几句简单的嘲讽就改变了作为,那生来横着走的孟漪就不是孟漪了。随即她变本加厉地抬手环上了萧禾的肩膀,嗤之以鼻地轻笑道,“你可不能因为自己单身久了就开始愤世嫉俗吧?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正正紧紧地谈个恋爱怎么了?”

  “你也太牛了,快说说你是怎么把你家里搞定的?我是不是都要开始准备份子钱了?”朱嘉对老同学的嘲弄不以为意,反倒是兴致勃勃地放下手中的特调马丁尼,“对了,我爸的电影现在找萧老师做男主角还来得及吗?”

  还不待孟漪拍手叫好,倒是萧禾先行温言制止了这场天花乱坠。

  “朱导您捧杀我了,能再和您合作我也是十分荣幸。”

  朱嘉得了此言,顿时眼冒金光,随即对着醉倒温柔乡的甜笑女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听到没有,你男朋友自己说的,快给我投钱!赞助!”

  “花蝴蝶,我又要忍不住说你了,你上这艘游轮难道就是为了拉赞助的吗?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新锐导演,怎么硬生生地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

  “朱门酒肉臭……眼下经济寒冬,你们万恶的资本家自然没什么影响,还能造这么艘穷奢极欲的游轮来结婚。可我们这些干苦力谋生的,若赞助拉不到位,版权都要过期也开不了机!幸好这次关键时刻有晟天的小叶总拔刀相助,这才将我解救于水火之中!”

  朱嘉口中晟天的小叶总,正是叶寓的亲弟弟叶宸。

  叶家两兄弟工作涉足方向明确,各自年少有为,在不同的领域中也都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孟漪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目光流转间定睛一望,这才发现朱嘉口中慷慨英明的大恩人竟正置身于酒吧的不远处。于是她忙忙拍了拍桌子,替朱嘉指向了那个众星捧月的身影。

  “喏,叶宸不就在那儿吗?你也去敬两杯酒就是了!”

  朱嘉惊喜地回身望去,不过很快又将喜悦的神色给收了回来。

  “我去,小叶总身边敬酒的人也太多了吧,感觉候着一时半载也不一定能和他说上一句话……算了算了,我缓缓再去。”

  “不诚心!”

  难得闲暇的放松时刻,整日连轴工作的朱嘉这会儿也不想再开启唇枪舌战,随即将便将目光越过老同学,探寻般地投向了她的身边人。

  “对了萧禾,先前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次和郑嘉树的合作感觉怎么样啊?”

  “郑导人很好,帮助了我很多。”

  其实郑嘉树不仅在表演上对他提供了细致而耐心的帮助,平日里下了戏,也会和他也对影像制作概念进行一些探讨,昔日遥不可及的崇敬对象变身为了宽和博学的前辈,确实是一出非常奇妙的体验。

  然而这份难能的情谊珍藏在心即可,却没必要逢人便见光分享。

  朱嘉挠挠头,继而抛砖引玉道,“从前在我组里,我没顾得上好好关照你,真是不好意思……但电影剪辑完的版本我确认过了,属于你的镜头一个都不会少。”

  “没关系的。”

  萧禾笑了笑。

  但却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笑,并没有什么别的引申意思。因为他在那部电影里的镜头,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我手头上有个本子,其实男主演的那个角色挺适合你的,时代背景好,人设立得稳,是一个很容易演出彩的角色。”朱嘉扯了扯领结,随手夺过孟漪的酒瓶替自己满上了一杯百富三十年,继而敬向了对侧风度翩翩的男人,“萧禾,要是你感兴趣的话,今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关键这回还有一点好的是,这部电影的拍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了,我们都不用看这个女人的脸色了!”

  萧禾端起酒杯,顿时有些触动。

  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或许眼前人是真的是认可自己的演技,而非记挂着孟漪出手不菲的投资。

  “感谢朱导的邀约,那这杯酒,我就先干为敬了……”

  然而此刻刷着手机的孟漪却忽而皱着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花蝴蝶,说什么呢?你这么说你自己我没意见,可你不能在外头这么乱说萧禾啊。我得告诉你,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是得我看他脸色的!”

  诧异归诧异,但朱嘉还是勇于向资本挑战,向孟漪忍无可忍地向她翻了个白眼。可这还不够,很快的他又真情实感地朝萧禾竖起了一双大拇指。

  “哥们儿你真行,太行了,回头有空考虑下开个网课造福造福广大男性同胞吧!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难搞的女人,居然都被你治的服服帖帖,佩服,真的太佩服了!”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会令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虚荣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随之萧禾怜爱般地捏了捏孟漪的下巴,垂首低柔声问她,“是吗?你已经完全服帖了吗?”

  孟漪献宝似的向他秀着手上的戒指,“当然。”

  “可不是?”朱嘉耸肩直笑,头头是道地补充起了自己言论的佐证,“从前我们在伦敦读书的那会儿,怎么说也是众多少女春情付诸对象的柯家少爷,竟被她颐气指使得跟个小跟班似的,整天提包提鞋,就连被骂了都不敢回嘴!那惨不忍睹的待遇,哪有你现在的十分之一!若非亲眼所见,当真和我说上一天一夜磨破嘴皮我都不会相信她这尊铁树会开花,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辣人眼睛没眼看……”

  在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的光影下,孟漪饶有趣味地微眯着眼睛,像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听着朱嘉喋喋不休。

  萧禾的神色寻常,她也是,这应当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坦诚的,对彼此的过去无需刻意隐瞒。她一直坚信拘泥于过去的人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她向来在意的只有未来。

  朱嘉的话很多,依旧占着主导优势引导着整晚的话题。他们在谈论今年奥斯卡的几部获奖影片,孟漪不是不感兴趣,却是有些困了,虽然眼前的海天一团黑,连交界线亦分不大清,可窗外天幕中的残月却犹是明亮的,晕晕光影撩人心魄。

  她本想去露台抽支雪茄醒醒神,可想着如此一来便要须臾间离开萧禾的怀抱,便又悻悻懒得挪动步伐。她想自己或许真的如朱嘉所言,对男人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的确,萧禾可能不及柯源千分之一的财富,气度容貌也如众人所言不分伯仲。

  可她就是喜欢他,被他温热的眼神和富饶的精神世界所吸引。他们有着各自的艺术追求与艺术理想,可能在很多人眼里这都不值一文,可在她心里这太弥足珍贵了。她忘不了从前柯源陪她逛一天展览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但她知道,萧禾一定不会是这样。

  海上的星月辉光以夏日蝉嘶的速率闪耀着。

  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孟漪知道,一定还会有更多惊喜等着她去慢慢发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爆肝三更热乎出炉,大家看得还过瘾吗?!

第29章

  没有适时喊停朱嘉的结果就是三个人在酒吧中糊里糊涂地喝到了下半夜。

  他们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散了场。

  孟漪实在是困的狠了, 回到房间就连妆都是萧禾帮着卸的。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午后, 待她全然恢复神智的时候, 躺在阳光明媚全景窗边的沙发上的萧禾,手中西村京太郎的推理小说都快看完了。

  悠哉悠哉地用完餐后,二人终于在影音室中将昨日约定好的看电影提上了日程。

  他们看的是萨姆·门德斯一镜到底的新片《1917》。

  这部电影在网络上最初有蓝光资源的时候, 萧禾便已在剧组拉着林一裴抽时间看过一遍,但此时此刻, 他十分乐意陪孟漪再看一遍。

  119分钟的电影, 孟漪看得很认真, 全程都抱着他的胳膊凝望着屏幕,一语不发。直至影片落幕, 黑屏字幕滚动,她才巧笑倩兮地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觉得这部电影好吗?”

  “我很乐意先听一听你的答案。”

  “嗯, 虽然这部技术向的电影用全片一个镜头贯通到底作为噱头, 但其实导演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让观众忘记摄影机的存在, 来一场沉浸于第一视角的真实战场吧。”

  萧禾心思细致, 很快便听出了话中有话,“似乎听起来你并不是很喜欢?”

  孟漪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

  “没错, 虽然电影的画面和摄影手法我很欣赏, 也的确会让观众有着优秀的沉浸感,但故事的结尾我确实不喜欢。那样静好的一幕,反倒让我觉得不真实。你说斯科菲尔德在河里泡了那么久, 怀中的照片怎么可能完好如初?要是他翻出的是湿泞而面目全非的照片,可能我还会更喜欢一些,所以电影中那种为了美好而宣扬的圆满,我没办法去喜欢。”

  萧禾眉眼含笑。

  虽然他并不和她持有同一观点,但却喜欢她的这份认真与坦诚。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部电影的叙事,觉得是一部具有残损美学的诗意战场。”

  “可是,从斯科菲尔德进入被橘色的暗夜火光所笼罩着的末日教堂,有了和法国女人暧昧不明的那一段戏之后,我就开始对这部电影改观了。”

  “那一段中,斯科菲尔德在黑夜中顶着火光与信号弹的光影奔逃,橙光在建筑物上绘制出一道道绚烂的曳影,又随着他的疾速移动而错落有致地铺开……”萧禾不觉间在话语中蕴上了丝毫带有说服色彩的情感,“你不会觉得饱含着浪漫主义的美感吗?”

  孟漪从他的怀中抽离,一脸正色地坐直了身子。

  “你难道不觉得那一幕有些脱离现实了吗?我觉得剧本塑造的主角光环太重,明明不该拥有这么幸运而顺遂的逃离,却因为剧情强求力推了一个喜闻乐见的圆满。在我心里,圆满不应该脱离现实,更是强求不得的,所以我没法去喜欢。”

  若说她这一席话没有让萧禾产生诧异,那一定是假的。

  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孟漪都是一个涉猎广泛并富有着浪漫理想主义的艺术爱好者。因为家室出众,她从小并不曾受过世间百态的磨砺,她纯粹直率,相信美好,本不应拥有对理想化现实的质疑。可他却不曾想到,鼎食钟鸣之家的出身,并没有真正催生出她心内的理想主义,她的一套自我认知体系竟是如此透彻健全,甚至拥有着比自己还要完善的反事实分析思考。

  虽然这部电影没有大篇幅的主旋律歌颂,也没有对战争和人类文明的反思,从而立意上或许要比别的战争大片稍矮一头,可在他心中仍不遮掩其出彩光芒。但孟漪却直截了当地点出,她觉得斯科菲尔德这个被战争逐渐扭曲、吞没、失去希冀的平凡人最终谋得的圆满,是脱离实际的。

  这或许是萧禾第一次直面地认识到了她的理性与现实。

  可孟漪自然不会想到这么多,眼见他有些出神,她只是纳闷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萧禾探向身侧的触摸屏,调亮了影音室的灯光。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观察者眼中就有一千个世界。你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只存在一种声音。”注视着眼前瑰丽动人的面庞,他不禁浅笑地轻抚上她那暗香清幽的发丝,“或许你的理解更完善,是我先前想的片面了。”

  孟漪莞尔一笑,显然对这一席话受用极了,继而又撒娇般地扑回了他的怀里。

  今夜有一场颇为正式的舞会,也是这艘维贞号巨轮在海上巡航期间最后一场大型盛宴。明日午后,维贞号就会在哥德堡港靠岸,而后天也就是宁霄和叶寓订婚仪式正式举办的日期。

  说来好笑。

  登船已然三日,他们竟一次也未曾出席过游轮上的正式社交活动。

  所以今日这一回,孟漪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出双入对、靓丽登场的大好时机。

  许是昨夜作息紊乱的缘故,看完电影后连喝两杯手冲咖啡的孟漪却还是有点难解疲乏,于是她终于记起了将母亲带来的专业造型师喊上了楼,为自己今夜的梳妆派上用场。

  在确认过今夜宁霄的战袍会是Armani Prive的银色鱼尾礼裙,于是孟漪很快便放弃了自己原来原打算穿着的Elie Saab金色拜占庭风长裙。

  金易压银一头,而她的妹妹是这艘船上毋庸置疑的主角,所以自己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喧宾夺主。

  最后还是萧禾替她从衣帽间中挑出了一条Oscar de la Renta的水晶刺绣浅灰色缎面礼裙,款式典雅高贵,颜色却又不会太过出挑。而他自己则选了一身深灰色的呢子三件套,孟漪望着倒也觉得二人搭配适宜,随即从玻璃抽柜中挑了一条赭石红的条纹领带向他递了过去。

  真的等到二人全套造型做完后,宴会已开始一小时有余了。

  不过孟漪可没什么着急的,反正她又不是主角,就算再迟去一个小时也无妨。于是二人有说有笑地相携着穿过了重重回廊,只是快到宴会大厅正门口的时候,她那银钻手包中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作响。

  孟漪取出开一看,竟是母亲汪旻芝。

  她忽而觉得不对,此刻国内已近凌晨两点,素来作息规律的母亲为什么会忽而给她打来电话?

  然而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成功地让她彻底变了脸色。

  “舒蔚出事了,”汪旻芝的声音中有着隐隐的颤抖,“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孟漪心下一片惊悸。

  她当即便佯装镇静地指向珠围翠绕的宴会厅入口,示意萧禾先行进入,她手头上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晚一些再进去找他。

  萧禾顺从地点了点头。

  从而直待他的身影逐渐走远,蹙着眉的孟漪才哑声向母亲开口道,“怎么回事啊,她不是已经妊娠七个多月了吗?”

  “哎,我的错,是我的错……”

  听着素来性格沉稳刚毅的母亲此刻难能掩盖的满腔委屈,她的心中自然也是不好受到了极致。

  “妈妈,你别着急,你慢慢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我看她这段时间的孕期反应比较重,就直接联系了她们医院的金院长停掉了她的手术排班。可没想到今天夜里市体育馆办的一个什么文娱活动在闭幕的时候忽然起了大火,受伤人数很多,医院急救的人力又不够,所以她科室里的同事就打电话和她求援。她肯定是怕我们知道担心,或者又怕我出面阻拦,所以出门就没叫司机送,想自己偷偷开车过去。可今天晚上在下大雨啊,她偏偏就滑倒在了的车库门口……”

  七个多月,母子连心,胚胎早已发育成型,就算是早产诞下也能大概率存活。可舒蔚的羊水却不是自然破的,而是受了不可控的外力的所伤。孟漪焦虑得有些想抓头发,可一上手触上的却是冰冰凉凉的钻石发圈。

  她一时竟无从下手。

  “妈妈你别急,手术结果是不是还没出来?我陪你等好不好?我陪你说说话,你别自责,别难过,你也是好心,家里人都是明白的,这件意外的发生断断不能算作你的错!”

  汪旻芝的语气中毫不遮掩着失落,“舒蔚怎么说也是我和你爸爸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又是孟辙的妻子,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女儿了,你说我又怎么能不难过?”

  在家里素来强势的母亲尚且如此……孟漪心头一紧,忽然想到了自己那爱妻如命的孪生哥哥。

  “那孟辙呢?他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

  “他还能怎么样?”汪旻芝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正坐在手术室门口,和丢了魂似的,你爸爸在边上劝也一句不听……哎,这好端端的,本来明天都要出发去参加宁宁的订婚了,今晚我们家里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天8:00更新,冲一冲订阅,夹子后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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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越洋电话还在继续。

  只是宴会厅入口处的人越来越多。

  孟漪想避开人流, 下意识地向后倒退, 却不想今日礼裙的裙摆式样有些繁复, 尖细的鞋跟勾到裙摆的刺绣,惹得她差点摔个踉跄。

  隔着听筒,心细如发的汪旻芝自然听出了自己女儿不经意间发出的低呼。

  “宝贝, 你没事儿吧?”

  “妈妈,我没事……”孟漪在冷汗涔涔中扶住了身旁冰冷的雕花大理石壁, 语气却是不改沉着道, “我刚刚是想说, 反正后天只是订婚,宁宁和叶寓的正式婚礼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回国内再办的, 何况你看大伯这次不也是没有过来吗?所以有我在就行,我来代表我们家,到时候会帮你们把情况和姑姑姑父说清楚的,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肯定会理解我们家的情况。听我的, 你和爸爸把孟辙舒蔚这头顾好就行, 明天就别过来了!”

  “只是宁宁这孩子从小最剔透, 又向来乖巧懂事,对我这个舅妈从小也很亲热。这样重要的场合, 我本来不应该错过的……”

  “放心, 你的心意她都会明白的。”

  孟漪没有说错,她那傲骨铮铮的表妹确实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

  然而此刻的她却有些一心二用,她左手的掌心朝后, 白皙的指腹情不自禁地轻弹着身后雕花石壁的肌理。电话那头难得脆弱的母亲仍在源源不断地倾诉着,而一旁的回廊上,恰巧经过了几个令她觉着眼熟的身影。

  这几张脸孟漪是有印象的,似乎是国内中学时期的同学,又或者也不是,可他们的名字她确实是一个都叫不上来了。这群人见了她面上倒是很惊喜,不但一个个热切地朝她打着招呼,甚至还有人想和她握手。可她的脑海中犹是一片混沌,一时只得挤出机械般的笑容向他们示意般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这样的委和太头疼,随即等这群人走远后,便毫不犹豫地回身往套房走去。

  什么社交,什么应酬……

  在这一刻于她而言,都不如宽慰母亲来得更为重要。

  于是回到房间后的孟漪就这样絮絮叨叨地陪母亲聊着天,从少时的趣事聊到了工作上的困惑,一点一滴,细心地用着最平和的方式分散母亲对手术结果焦虑的注意力。

  母女二人似乎已许久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其实父母一直对她很好,母亲尤甚,从小就十分尊重她的意见,不但给予她宽松而自由的教育环境,更是从不强制地介入她的人生,给她设定固有限制。许多年前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父亲曾对她有过多次暗示,希望她能去选择商科,这样今后便能更好地着手掌控家里的一些产业。可那时的母亲便力排众议支持她的选择,终而令热爱艺术的她真真正正地迈向了艺术之路。

  她很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喜欢的事就应该极力去争取,放弃并不是一种美德,人生只有一次,委实没必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或许母亲就是她率性而为的人生中,那一颗不可或缺的启明星。

  孟漪不知道她的这一通电话究竟聊了多久,因为直至萧禾都已然归来,她的电话都还没挂断。

  东一区即近凌晨,国内亦已天明,舒蔚在手术室中也终于出了结果。

  这个结果比她们事先料想得要好得多。

  虽然催产时经历了一场大出血,孩子差点溺毙于羊水中,但现下终归是母子脱险。不过因为这场意外的早产,她的小侄子要在育婴箱中睡上两个月,可是这一切显然已是上天能给予他们一家最好的安排。

  在结束通话的那一刻,孟漪才发觉自己竟和母亲打了近四个小时的电话。

  随后一直默立于远处西餐台的萧禾这才缓缓走来,并给她递来了一杯温水。

  “都没事了吧?”

  “嗯,都结束了……”孟漪有些神思困顿,喝完水后,丢下杯子便投入了他怀中,有些贪恋地汲取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温暖,“是我嫂子出意外早产了,家里人担心得要命,幸好只是一场虚惊,现在已经母子平安了。”

  “那就好。”

  萧禾安慰般的轻抚着她的后颈。

  此刻这一身CELINE的深灰色西服套装衬得他身型出挑,风采斐然,在这艘本就名流云集的游轮上,想来和未曾在荧屏上见过他的人说他是某家财阀出身的少公子也足以令人信服。孟漪虽从不在意这些,可眼下也觉得萧禾穿着的这副模样极为好看,和从前在丽思卡尔顿晚宴中身上套着的那件不甚合身的条纹西装相比,自然可谓有着霄壤之别。

  继而在他怀里蹭了没一会儿,孟漪便又开始心猿意马,爬到他膝上便歪着脑袋,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脸蛋往人眼前凑。

  “快,快亲一个,现在的我只有被你的亲亲才能治愈好……”

  萧禾不觉失笑,随即如小狐狸所愿般将嘴唇贴了上去。

  孟漪得了香吻,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闹腾,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正色问道,“对了,今晚的舞会好玩吗?”

  萧禾怔了怔,眼底骤然闪过了一丝孟漪看不懂的情绪,随即他轻叹了口气,难得带有一丝霸道情绪地将她那细软的腰肢搂得更紧了些。

  “没有你在,你说呢?”

  “是哦,想想也是可惜,我今天这套造型都白费时间做了……”

  “你饿不饿,要不我陪你出去吃些东西?”

  孟漪眼睛骨碌一转,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下午做造型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一小盒牛油果虾仁沙拉,其实对于她的真实食量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可她心下仍有些芥蒂的便是今日这一身美轮美奂的造型还没来得及多见一会儿光,更多令人艳羡一番。

  反正此刻心事已结,因而再寻个由头出去溜达一圈,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即他们说走就走,只是这个点大多餐厅已经关门了,唯有每层楼中风格各异的酒吧与一些甜品店仍在营业。孟漪思忖须臾,终而选择迈入了一间人还算不少的南洋风格糖水铺。

  如她所愿,她那一袭熠熠发光的缎面礼裙,令她成功地成为整间餐厅中最亮眼的存在。她手中的陶瓷汤匙还在荔枝双皮奶中打转,然而这一刻在旖旎的灯光下,她笑得却比荔枝还鲜甜。

  “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很多人目光很惊艳的在看着我?”

  萧禾出门前在房间内摘下了隐形。

  此刻的他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和刚才相比,恍若平添了几分禁欲的气息,倒是有些许锦上添花的意味。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自己碗中的姜撞奶,姿态温柔地递到了孟漪的唇边。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是在看我为你服务呢……”

  孟漪面色一红。

  没错,糖水确实都是她故意让男朋友喂着吃的。然而喂到了这第三口,她也觉得自己这大半夜怎么和喝多了似的,有些矫情过了头。尽管她并不怕别人认出萧禾,也不怕有人斗胆偷拍,因为国内不会有这么不分轻重的媒体,而这艘船里若谁当真做了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事,那也注定会被这个阶级所彻底摒弃。

  于是她认真地按下了萧禾递上来的手,“你不会是嫌我太爱出风头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

  萧禾垂首盛着甜品,面上的神色有些瞧不大真切。

  而孟漪却骤然有些泄了气,一时间连桌上的一堆甜品都懒得再尝一口。

  “萧禾,我哥对我嫂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前我看着也觉得有些腻味,但每次你喂我,我却感觉很不错,仿佛当真是从中得到了乐趣。”

  萧禾笑了笑,抬首却问的认真,“什么乐趣?”

  “就是我特别喜欢你对我欲罢不能,爱我爱到不行的那种感觉。”这一刻的孟漪双手捧腮,神情中似是有些羞赧,可她那双动人的眼眸中却泛着前所未有的绚丽光泽,“萧禾,因为我对你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这样对我!”

  餐厅的周围仍是有些嘈切的,形形色色的服务员们正迂回着上餐,隔壁桌那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讨论美股走势的厉声言论一直不绝于耳。

  可在刚才那一瞬,萧禾确认,自己听到了广袤宇宙中最为撼动心弦的声音。

  他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回应这一份心意。

  太珍贵了。

  真的太珍贵了。

  对侧之人的神情在绰态中蕴着企盼。

  在这段感情里,一直以来无疑都是她在向前,她在勇敢。萧禾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下就应该求婚,从前他还想再等等,等自己的专业能力被更多人认可,等自己的事业再取得多一些成就……他可以罗列出成百上千个需要等待的理由,可此时此刻,这些理由都被内心汹涌奔腾的洪流所彻底冲散。

  他们彼此相爱,明明就该无条件地把自己交予给对方,这件事也已顺理成章到仿佛再也无需等待。

  正当他深呼吸后打算剖白心意之际,圆桌上的手机却在这瞬间忽而响了起来。

  又是她的电话。

  孟漪的眼神慧黠,她当然看出了萧禾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和自己说,从而这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她原本并不想接,可在余光瞥见来电者姓名的那一刹那,她的神色里蕴着明显的困惑。

  于是在犹豫了三秒之后,她还是先行接起了电话。

  可待对方说完第一句话,她便彻底花容失色,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荔枝双皮奶。而须臾前那颗柔情万千的心更是霎时坠入了数九寒冬,再也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订阅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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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夹子,我应该会在比较晚的时间更新,大家白天不用蹲了哈,比心,感恩!!

第31章

  宁霄跳海了。

  若非打电话过来的是素来行径举止稳重无差的叶家小少爷叶宸, 孟漪可能会在第一时间便将对方骂的狗血淋头, 随即愤愤地按掉电话。

  可那是叶宸, 是准新郎叶寓的亲弟弟。

  就在一瞬间,她那四肢百骸的血全朝着太阳穴汹涌地袭来。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和对侧一脸茫然的萧禾解释一句, 便提着繁复的裙摆向外跑。

  萧禾匆忙地结了账,继而在身后紧紧地跟着她。

  在寻找直梯下楼的途中, 孟漪路过了人头攒动的标准斯诺克台球厅, 路过了曲调悠扬的加泰罗尼亚酒吧, 楼层的自助甜点柜台还站着几对嬉笑的年轻男女正在排队购买冰淇淋。在此刻的风平浪静下,没有人知道这艘偌大的巨轮已经停止摆动螺旋桨, 正漂泊在海上停驻不前,更没有人会相信仿佛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游轮女主人宁霄,在须臾前竟会决然地纵身入海。

  孟漪失魂落魄地下到了甲板层。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这艘游轮的甲板。

  凌晨时分,高纬度的海风刺骨而冰冷, 孟漪在走出室外的一瞬间几乎就要被冻僵。她这才意识到这几日置身于船舱中四季如春的温湿度就如同一场不切实际的幻影, 让她都近乎忘却, 北欧的冬日怎么可能不是严寒刺骨的?

  萧禾的西装外套罩在了她那单薄礼服下近乎光裸的肩膀上。

  然而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话。

  甲板层中探照灯全全开启, 一时通明犹如白昼,巡逻灯在海平面中四处晃动着, 波澜的海面上已然四散着数十只救生艇, 远看犹如盛开在深海中的朵朵诡异白莲。此刻已有着不少低层的住客正在露台上张望着,仿佛想从楼下的这一份反常中瞧出什么隐秘的端倪。

  她见到了穿着黑色防风服叶家两兄弟。

  叶寓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更是讳莫如深, 显然已不愿与人交流。

  于是孟漪忙忙拉过一旁的叶宸的衣襟,话一开口,就连牙齿似乎也在打颤,“宁霄为什么要跳海?”

  “她以为言霆死了。”

  只那么短短一语,孟漪便不用多问一句,就已再度明了了宁霄的切实心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过去了那么久还是不曾忘,原来甘心和别人结婚都是一场水月镜花。她还是只要言霆,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她的心里都唯有那一个人!

  那么叶寓为她筹备的这一场惊艳世人的婚礼又算什么?

  太讽刺了,真的太讽刺了。

  身后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孟漪迅速地敏锐回身,她知道那是照相机,是闪光灯。

  然而此事事关重大,万一船上有哪个不知轻重的来宾向外流露出一点今夜的讯息,那都将是一场难以应付的公关灾难。所以除了后期排查,此刻更是要在最快时间内杜绝所有危险性因素的发生。

  孟漪瞬间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她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忙忙从手包中取出手机,迅速且流利地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串号码,毫不犹疑地按下了通话键。

  此刻甲板上的风浪声太大,她不得不打开免提。

  “柯源,你在哪儿?快下来甲板帮我个忙!”

  “大半夜的怎么了?”即使隔着嘈切的风声,电话那头满满调笑的意味仍是不容忽略,“二小姐不会是和你的小明星男友闹了矛盾,想要和我重温旧火吧?”

  “你少来。给你三分钟,赶快给我下来!”孟漪顿了顿,似是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这样霸道的命令方式已不合时宜,毕竟一会儿需要别人帮忙的也是她,随即她连忙软下语气,“……真的拜托你了柯源,快点下来。”

  心下焦灼万分的孟漪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爱人眸中那逐渐深沉的颜色。

  可能她在潜意识里便明白,此刻和萧禾倾诉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因而从楼上到甲板中,她还顾不得和他说上一句话。

  毕竟眼下的情形还需她分秒必争。

  虽然柯源大多时候都像个不学无术纨绔子弟,英俊倜傥,满身充斥着无染无着的风流。可真到关键的时刻,他也有着一定的用处。柯源父亲所经营的集团是国内最大的电信供应商,连带他本人也是电子通信工程专业出身,从而此刻的孟漪十分需要他,需要他跟随着游轮的工程部人员关闭掉整艘船上的互联网供应,并彻底地屏蔽掉这艘巨轮上所有电子设备能搜索到的公海信号。

  在会面的片刻间,孟漪飞快地道出了诉求,并将前因后果一笔带过。匆忙而至的柯源也自然知晓轻重,随即他没有再过多言语一句,便迅速点头接受了前女友布置给自己的这个任务。

  只是他在离去前,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宽大的长款羽绒大衣脱了下来,并笼罩在了孟漪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外套之上。

  “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别着凉……”

  “知道了,你也小心,快去吧!”

  甲板上的海风太冷,所以孟漪对此举并未抗拒,反倒急匆匆地扣上扣子,裹紧大衣,继而将恳切的目光又投回于茫茫的海面上。

  一众堂表姊妹中,就数她和宁霄年龄相仿,从小也最为投缘要好。从前的宁霄分明是会和自己交心的,像是她毅然地在苏格兰和言霆开启那段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惊天恋情一般,她就算瞒着全世界,也不曾对自己有所遮掩。

  宁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又或者说宁霄并不曾转变,而是她自己太过投入地陷入情意绵绵的恋爱,从而忽略了妹妹曾经发出的隐秘信号?

  海水这么冷,她的妹妹又是那么的柔婉羸弱……

  此刻宛若分秒流逝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她心房中的满腔希冀。

  孟漪无法再无动于衷地等待,她踩着十公分的细跟高跟鞋如履平地地奔跑着来到了叶宸的身侧,神色殷切道,“叶宸,我会水,还有没有空船?我要下海去找她。”

  “孟漪姐,你别急。”叶宸仿佛在说话时被灌入了一口寒风,从而艰难地做着吞咽,“下海的都是最专业的救生员,他们已经在最大范围地搜寻了……”

  孟漪急出了哭腔,胸腔都跟随着喘息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想自己还是不够善良,也或许是内外有别,今晚舒蔚境况紧急的时候,她只是心下低沉难受,更多的还是在担心母亲的心绪。然而眼下她的妹妹宁霄出了事,她却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那份还能维持住的稳重,她焦心如焚,此刻若不再做些什么,仿佛她今生今世都无法谅解自己。

  “可我的妹妹还泡在海水里,北海的海水这么冷,我怎么能站在这里干等?叶宸,就给我一艘船吧,求你了!”

  这一刻,在通明如白昼的冷色探照灯下,那个俊逸而沉着的年轻人紧抿着唇,朝她不容置辩地摇了摇头。

  “今晚你若再出什么意外,晟天就彻底完了。孟漪姐,算是你帮帮我们行吗?”

  孟漪神色哀凉,一直蕴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没出息地落下。然而此刻,身后忽而响起了最为熟悉的声音。

  她甚至差一些都忘了,萧禾还一直在自己身后。

  “你在船上等我,我替你去。”

  “我,我……”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在极寒之夜生生地受了太多寒风,孟漪一时竟说不出连贯的话来。她下意识去牵他的手想要取一取暖,却发觉他的双手竟和自己一样透彻冰凉。

  寒风中二人交叠的手,就像交握着的两具冰块。

  而一双无名指中的白金对戒却不明状貌,此刻仍迎着通明的灯火泛着流光溢彩的熠熠华光。孟漪这才发现他的外套都给了自己,他穿得是那样的少,另一番忧虑顿时又在心间澎湃发酵。

  “萧禾,你回去等我吧,我怕你再受风会生病……”

  风浪声仍在每个人的耳畔旁嘶鸣般呼啸着。

  一旁神色冰冷的叶宸显然是不愿介入他们的对话,随即他握紧了传呼声不断的对讲机,便向远处的船头桅杆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未待他走远,手中的黑色小机器中居然接收到了令他倍感欣喜的声音。

  叶宸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大哥也有着同样欣忭的神色。

  于是他连忙回过身朝孟漪走去,却在看到萧禾仍伫立于原地时面色微变,他似乎是犹豫了须臾,终而还是俯身凑近了孟漪的耳畔,单独向她传递了最新讯息。

  孟漪眨了眨眼,惊异的神色顿时掺着明了。

  “萧禾,外面太冷了,你回房间等我好吗?等我这边处理好,我就马上和你联系,好吗?”

  比起先前娇柔呢喃,这一回分明是商量的语句,可萧禾却已听出了话中有话的不容质疑。坦白说,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抉择,他是想陪在她身边的,在她内心分明是最脆弱的时候。

  可形势比人强,此刻的他除了顺从,竟别无他法。

  萧禾并没有感受到海水的温度,可这一瞬,他仿佛感受到了在严寒之地坠入深海会是什么滋味。

  他是无法拒绝孟漪的。

  风和日丽时,他们可以一起了无顾忌地风花雪月,从文学侃谈到艺术,仿佛当真置身于美丽新世界,门第落差已是无需芥蒂的陈见,只要彼此交付真心,便能顺遂地解决一切。

  然而在今日这样的关键时刻,他才彻底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无法介入她的世界,无论是傍晚的那一波,还是眼下的这一桩。高门间的关系网竟是环环相扣,看似毫无交集的孟漪叶宸,许是相识多年的旧友。而曾经冷脸分手的爱人,关键时刻也能解除芥蒂,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不像他们普通人的逻辑——

  分手了就是真分手,说了不用联络,便是私下当真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他的孟漪,曾在他的怀中娇憨可爱、明丽动人的女友,在眼下这般危机的情境中,俨然变回了往日里高高在上,人人须得点头喊上一句尊称的孟二小姐,就连这艘海上巨轮的主人也须看她的脸色。

  尽管无人有错,可他却骤然觉得这一瞬的孟漪变得有些陌生。

  他一步步地往回走。

  在踏入富丽明亮电梯厅的一刹那,步履沉重的他意外地见到了如众星拱辰般的柯源。

  身型优越的柯源手持着白色的平板电子设备,臂弯上还挂着一块质地柔软的披肩,萧禾甚至不用细想,就知道这块披肩片刻之后会出现在谁的身上。而脚步匆匆的柯源也注意到了他,可柯源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令他难堪的话,只是颇具深意地望了一眼从始至终静默不言的自己。

  随即转身恍若嘲弄般地摇了摇头。

  萧禾眯着眼睛,顿时觉得人难受起来,仿佛就连此刻照在墙上的暖色壁光都是碍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总是起伏重重,小虐怡情,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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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心丸:后期还要生baby

第32章

  萧禾一夜未眠。

  他并不是不想睡, 而是根本睡不着。

  甲板上的寒风令衣着单薄的他整个人连带着一颗心都透彻冰凉, 就算是在雾气氤氲的浴池中泡了再久, 也无法恢复如初。

  他很沮丧,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来,他都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沉着世故, 绝大多数的负面情绪他都能很好的自我消化。而非此刻,就恍若一个初涉人世的少年, 不论睁眼还是闭眼, 脑海中便唯有心上人的音容笑貌。

  分明在几个小时前, 她还柔情万千、毫不遮掩地剖白着对自己的爱意……可现如今,他却已有着一种要失去她的可怖错觉。

  这种不自信的感觉令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辗转反侧良久却还是睡不着, 萧禾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伸手探到遥控器,随即打开了卧室中的曲屏电视,他本想联网找一部电影转移注意力,却忘了孟漪彻底地已关闭了整艘船的互联网供应, 此刻的手机也已是无服务的状态, 他懒得调台, 于是就令外文频道生硬地回播着索然无味的午夜新闻。

  孟漪回来的时候正是破晓时分。

  天际线泛着旖旎的澄光, 海面上云雾升腾,有如梦幻。

  萧禾的意识本已有些模糊, 但在看到心念身影的那一瞬间, 他的眸光很快便柔软了下来。

  “你妹妹找到了吗?”

  “我妹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葬身深海就是她的结局。”

  不该爱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算是不该爱的人?萧禾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几乎就要不合时宜地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让理智占回上风。

  “……人没能救回来?”

  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低微。

  “她不会再回来了……”孟漪的话还没说完,便重重地投入他的怀中,似是想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交付于他身上,她的神色晦暗不明,语气更是蕴着明显的悲伤与倦怠,“萧禾,这艘船上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先离开这里。”

  萧禾神色一凛,“我不可以再陪着你了吗?”

  “我不能分心,我不能有后顾之忧。”孟漪双臂使力,令自己贴得离他胸口更紧了些,伴随着耳廓中传来的沉稳心跳,一字一句地沉着道,“还有八个小时游轮就会靠岸,两家的亲眷都已经在各自的飞机上,我的父母也会准时过来,我是曾希望带你去见他们,但却不应该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场合。”

  萧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压根没法拒绝孟漪。

  无论是决心踏上这艘船,还是类同现下这般犹如逃兵似不体面的离开,他都没有办法去辩驳,原来这一切都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

  孟漪从衣帽间取出了一件最厚的外套,尽管彻夜未眠,但她看上去仍可堪称姿容焕发的,恍若披坚执锐又不知疲惫的上古战神雅典娜。然而她给自己披外套的动作却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就像每一个即将送别丈夫出门的妻子一样,为他悉心地准备行装。

  “走吧,拿好护照。直升机已经在楼上待命了,我让他们把你送到奥斯陆机场直飞回国。”

  不同于昨夜的疾风大作,在此刻的停机坪中,萧禾甚至感受不到风。

  这是一个很美的日出。

  海上的风景是壮丽的,霁色初开,柔美的日光盖过了偌大的停机坪中环绕指示地灯的光芒,均匀美丽地洒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刻,萧禾觉得她仿佛就是太阳本身,金光璀璨,丰盈圣洁,高贵而不可侵,更是让人丝毫无法转移视线。

  身后的直升机已然发动,电驱动尾桨的声音很响。孟漪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可萧禾已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不论她说的究竟是什么,现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

  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吻,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样激烈而炙热的亲吻,让孟漪瞬息下近乎无法喘息。她其实是害羞的,机组人员就在她的身前,而吴叔还在不远处的身后。可她却没法去抗拒,下意识便贪恋地攀上了他的颈脖,微凉而修长的十指在他颈后温热的皮肤上摩挲,仿佛是想汲取他身上光明的温度,又亦或是想将自己彻底地交托于心爱之人给予的这个缠绵至极的深吻中。

  在奥斯陆机场转乘民航的时候,萧禾犹豫片刻,最终选择转机回了南方的老家。

  临近除夕,父母已备足年货食材,接上家中的老人,从市区的小高层公寓搬到了郊区青水湖旁的中式别墅。家人对他的意外归来感到惊喜,外婆尤甚,那双已然有些浑浊的眼睛还向他的身后张望着,似是盼望能看到某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小孟怎么没一起过来?”

  老人家素来坦荡直率,很快地道出了心中的纳闷。

  萧禾一时缄默。

  继而倒是眼明心慧的母亲彭蕴替他解了围,“妈,人家小孟也有家有父母,再说他们还没真正定下来呢,您也别太着急了。”

  年纪大人夜间休息得早。晚餐后待老人们都洗漱完睡下后,萧禾随着明显怀有心事的父母坐在了二楼的书房,也就是父亲萧临安平日里最爱独处的茶室。

  萧临安几十年来如一日地热爱关切时事,从而此刻书房中的电视机亦是开着的,并且调在了夜间新闻频道。标准模式化的女声在耳边低响着,萧禾其实已经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最终还是彭蕴探寻般地开了口,“你和小孟,怎么样了?”

  “还好。”

  “妈妈之前没好意思多问,你们俩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瞥着他手中那个明亮的指环,彭蕴温柔的眼眸中难掩着喜悦之意,“你手上这个戒指,是要定下来的意思吗?”

  “还没有,”萧禾摇了摇头,望着父母那殷切的眼神,一时烦闷地又添上了一句,“买来戴着玩的。”

  “那你还戴在这个手指上……”彭蕴的语气有些嗔怪,但动作却犹是慈蔼轻柔的,随即徐徐垂首,在父子俩面前的瓷杯中替他们添上了一抔刚泡好的生普,“害我和你爸爸白白激动了一晚,又不好在老人面前问你,怕他们一时激动,一晚上都睡不安稳!”

  这时,一直坐在萧禾对侧边喝茶边看着新闻的萧临安终于开了口。

  “听你妈妈说,小孟是个漂亮能干,有气质,一看家教就很好的小姑娘?”

  “是啊。”还不待儿子回答,彭蕴又很快地搭上腔,“我尤其喜欢她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特别精神,有灵气!”

  萧禾点了点头,身侧的电视机中恰巧正在播放着孟禹的新年祝词。他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只觉得二者虽是堂亲,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相像的地方。

  随即他鬼使神差地回望着父母,“她的家室对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看不上别人家了吗?”萧父显然会错了意,放下了手中的公道杯便顿时变了脸色,“萧禾,虽然你的职业特殊,现在的事业也逐渐好起来了,可能会受到很多从前没有的诱惑,但是小孟跟着你的时候你还什么都没有吧?男人要自以为是地忘了本,就算获得了再多成就也会让人瞧不起……”

  萧禾向来孝顺懂事,鲜少有过打断父母说话的时候。

  然而现在,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父亲语重心长的箴言,随即直直地指向了电视机屏幕中仍在发表和美祝词的领导人。

  “爸,这就是她的伯伯,亲大伯。”

  室内顿时噤了声。

  直到电视屏幕中的祝词结束,进入到下一个国际单元的新闻播报时,书房内都没有人再度启声。

  其实萧禾还可以继续往下说,一直以来父亲单位所发的油卡就是所属于孟父所掌握的石油集团,母亲曾在商场中买给孟漪的那枚金镯子也正是孟母控股下的珠宝子品牌之一……而在财权之巅的首都中,又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上人,见到她却还是得规规矩矩地称上一句二小姐。

  然而却没必要再给父母难堪。

  萧禾明白,只刚刚那一句话,就足矣成功地打破父母原有的所有美好憧憬。

  背景音仍是模板般的新闻播报。

  萧禾第一次觉得字正腔圆的女主播声音居然是这样地令人烦躁。似乎已过了许久,直待瓷杯中的生普都凉透了,入嘴已然有些发涩,对侧的父亲终于像是回了神,继而按下了电视机的开关键。

  “儿子,对不起……”

  父母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吗?

  其实一点也没有。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理想化的长辈,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通情达理,并不妄图使用一己之力掌控下一代的人生,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尊重他在事业上的所有决定。

  首都的房价那么贵,足矣在他们置身的这个小区再买一套体量颇具的别墅。然而在大学毕业的前夕,父母却坚持要花钱给他买了个一室一厅的栖身之所。他们单纯地认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安定地方,他一个人在大城市奋斗时便不至于感到漂泊无依。

  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心意。

  萧禾一直铭记在心。

  屋子里太安静了,还不如刚才有着新闻播报的时候。

  萧禾有些想再让父亲打开电视,可他却又没有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母亲的漂亮的瞳仁中蕴含着明显的低落,但她却是一语不发,并仍是有条不紊地给沉默的父子俩又添了杯新茶。

  可萧禾却一点儿也不想喝生普了。

  他忽然想喝孟漪最喜欢的威士忌,要不加冰,谷物麦芽的都可以,牌子与年份的也都无所谓。然而他却清清楚楚地明白,家里从不会去采购这样的洋酒。

  这一刻,这样的想法就等于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希望其实是一种危险的东西,或许他从始至终都不应该拥有。

  他有些怔怔地窗外,院子里的景色并不怎么样,绿植都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躯干,微茫的月色也不撩人,灰黑色的天空中悬挂着几颗不起眼的星星,黯然而孤单地闪烁着。

  院子里的指路灯倒是挺亮的,莹莹地泛着鹅黄色的光晕。如此一比,倒觉得夜空中的星辰都显得灰暗了起来。

  不过这世上本不就是这样吗?

  人间灯火伸手可触,天上星辰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再美好的感情也需要经历一些考验才能更为长久,人生爱情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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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朋友们,

  最近不用不开心,每天看文就好,结果系统早有评判。

第33章

  萧禾其实一直对过年没什么感觉。

  然而今年的这个例行节庆过得更是令他倍感不顺遂。

  孟漪那边仍是了无音讯。他兴致匮乏, 在家什么事也懒得做, 甚至连电影也没有心思看。于是近乎浑浑噩噩的他在年后第一回 网上冲浪时,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搭档林一裴出事了。

  林一裴在保时捷卡雷拉杯的比赛中翻了车。

  虽然经济公司已经发布了声明,声称他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其余并无大碍, 可萧禾在网络上点开翻车视频的时候,望着赛道上那连人带车翻了几十米的画面, 仍觉得胆战心惊。

  他匆忙地换算了一下时差, 这才发现林一裴出事的时间, 似是和孟漪妹妹跳海之际所差无几。

  而自己先前并不知他要参加这么一桩赛事。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

  他忽然觉得懊悔,可林一裴的电话却又打不通, 于是他连忙拨给了林一裴助理菲菲。这几个月的共同拍摄让他难得和合作同事间产生了工作之外的友谊,就连同林一裴的两个随身助理,平日里也和自己拥有着融洽的关系。

  可是此时此刻,素来对他很是热络的菲菲也没有接起他的电话。

  虽然在节庆期间不太礼貌, 但坐立不安的萧禾还是选择去联络了陶然。

  所幸陶然的电话倒是接的很快, 语气竟还颇有些意外地先行开口道, “正好想和你通个电话, 没想到竟是你先给我打过来了!”

  “我和林一裴联系不上,所以想来问问你他那边的情况……”

  “你最近别去联系他了, 他那边状况不太好, 目前需要好好休养。剧组那边郑导和编剧刚开完会调整了一些剧情,已经确定下来后续你要加戏了,所以后天会提前开工。到时候我和司机一起来接你, 你事先做个准备。”

  作为演员,一直以来他对镜头都是有渴望的,无论是从前在大大小小剧集中那些少得可怜的露脸,还是现如今郑嘉树这样受着世人焦注的名导之镜。

  然而这样因他人之祸而得来的镜头,却让他觉得不太光彩。

  “陶姐,他严重吗……”萧禾蹙着眉,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他在哪个医院?我可以在开机前去看看他吗?”

  “他那边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转达你的。你先把自己照看好可以吗?你这里若再出些什么岔子,那郑导的这部《山门》可就真的拍不下去了!”

  陶然的声音很冷静。

  萧禾想,自己或许要感谢陶然的冷静,因为这一份力量很快地将他从不理智的泥潭中拖曳而出,继而准确地推向现实。在结束通话的那一刹那,头抵着浴室落地镜的萧禾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近日的反常与情绪化。

  这些天,他会对着呲尿在孟漪送给他的大衣上外婆的泰迪犬生气,会在年夜饭餐桌上对着无休止探寻八卦的亲戚摆脸,更会在每一日入睡前的四下无人处对着她的照片良久不能眠。

  在这近一周的时间里,他编辑过很多次信息,却始终无法按下发送键。

  他甚至还因为害怕自己手滑,因而在每一次编辑前,都会事先开启好手机的飞行模式。

  这太失常了。

  这种谨小慎微,令他自己都感到厌烦。

  萧禾按着微微发涨的太阳穴,随即将电量不足的手机丢在一旁,抬手便打开了淋浴房的花洒。他将水温开得很热,不一会儿功夫,浴室中便升腾起了氤氲的水雾。

  他当然是记得的。

  他和孟漪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时,也是在这样弥漫着水汽的浴室中。

  城北老公寓的条件并不好,装修多年,设施已有些陈旧,无疑与她从小来往奢华的生活是天翻地覆的。可她每一次来仿佛都十分开心,无论是用着他的浴巾、穿着他的衣服、亦或是是抱着他的枕头……她都会毫不遮掩着自己那一番纯粹的喜悦。

  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孟漪都拥有着无法言喻的可爱与迷人。

  借着头顶上浴霸的暖容灯光,置身于潺潺热流下的萧禾不由自主地摘脱下了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放在手心细细端详。他心中慨叹于她的精准眼光,因为她一眼选中的,也是自己在整个店内最心仪的款式。

  唇畔间勾起了无意识的笑容,萧禾此刻正想将戒指再戴回指间,却不料手一滑,戒指未套稳,顿时坠入了积水向下水口疾速行进的地面。

  他连忙惊惶地蹲下身来,就连花洒也来不及关。他一手堵住下水口,一手在湿滑的地砖上急切地探寻着。地面很滑,水流很大,他的头发被水花淋得湿透,刘海耷拉在前额中,不用照镜子看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狼狈至极。

  这一刹那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的,竟是往后的人生就算他留不住那颗天上的星星,但却断断不能没有这一抔指间的璀璨光辉。

  作为演员,他可以随时随地酝酿出最悲戚的情绪,留下最真挚的眼泪。

  而不似现在一般,双手杂乱无章地在湍急的水流中探寻,继而毫无防备坠落下一滴无可奈何的泪水。

  所幸猝不及防的泪掺在水滴中,没有人会知道,除了他自己。

  维贞号巨轮的女主人宁霄,众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女,并且很快要成为晟天财团的董事长夫人。可惜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风光一时无二般的她也无法拥有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最后竟只有剑走偏锋、纵身入海。

  萧禾知道,自己是爱上了天上的明丽星辰。

  然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想,也绝不能看到日后的她有着类如宁霄的一天。

  孟漪其实已然拥有着在她那个年龄令人感到可钦的思维深度,她对世界的认知是如此透彻而健全,绝不会一昧地倾向于唯心主义的真善美。在艺术中,她不能接受没有任何观念蕴含其中而是纯粹诉诸视网膜为视觉美感而服务的作品。而在游轮中他们一同观看的电影《1917》里,她也能直截了当地点明自己并不喜欢牵强附会的情节与那些为了剧情而服务的失真画面。

  她说过,圆满本不该脱离现实,更是强求不得的。

  额顶的湿发还在一直滴着水,可早已关闭花洒的萧禾探遍了淋浴房地砖下的角角落落,却还是没能找到那枚心心念念的戒指。他心里开始胡乱地盘算着,今天是年初二,物业里还会有工人值班吗?明天一早要不要找几个工人打开地下管替他再一同找找,可他的房间在三层,然而这样大张旗鼓地一开管道,楼下父母、外公外婆的卫生间都会无法再正常使用。

  然而这样的兴师动众,是否又要引得他们对自己的状态担心不已?

  分明他曾说过,这只是一枚买来戴着玩的戒指……

  萧禾跌坐在了地上,像个昏昏沉沉的酒鬼看着最心爱的醇美佳酿被倒入下水道,痛苦万分。而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命运早已恒定了来去,有些东西就算他再是喜欢,不抓不住却还是抓不住。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流光,就算曾片刻拥有,终而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若他再是这样不清醒下去,或许才是真正的可笑至极。

  然而疲累地洗完澡后,就连头发都未来得及吹干,他便被今日来到家中做客的表弟拉到了别墅二层中的大露台中。萧禾觉得懊悔,因为他差一些都忘了,今日是外婆的生日,所以家中众人早就提前备好了花火,等到夜幕降临的美好时分一同燃放观赏。

  想来这世间没有人不爱花火的绚丽璀璨。

  据说在维贞号出港的第一日,叶寓便曾为宁霄在北海上空燃起一片惊世花火,可惜他和孟漪却因为剧组的加班拍摄而错过,无幸目睹着恢弘的状貌,然而今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绮丽多彩的焰火持续升起又坠落,耳畔旁亲人们的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被家中众人簇拥在镂花栏杆前的外婆更是欣喜地扬着脸,朝天空挥着手,神情雀跃得犹如一位不谙世事的孩童。

  真好。

  萧禾不得不承认,须臾间不论天上还是眼前,都有着一种动人的美,只可惜冬末的夜风实在吹得他脑仁发疼,抬手一触,只觉着染着水的发丝都要冷得凝成霜。

  斑斓焰火仍在天幕中燃放着。

  在这绚烂光影的映照下,面庞之中的光晕忽明忽暗,而他那总是彰显着多情的微挑眼眸,此刻更是蕴着难以遮掩的落寞。

  在这一刻,他无法不去思念着远在天边的孟漪。

  可再是思念,也有如镜花水月般无济于事,与其继续空幻地自怨自艾,不如还是先踏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年后开工的时候,剧组这边的工作人员情绪仿佛都不高,一来可能是因为刚结束假期与家人匆匆分离,二来可能是因为男主角林一裴那头还是了无音讯。

  既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自己反倒也不显得格格不入了。

  萧禾苦笑,霎时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卑劣。

  可值得庆幸的是,就在组中私下热议如潮地谈论着傅渠的角色要换人的时候,林一裴竟容光焕发地回来了。萧禾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觉得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陶姐口中所谓有着令人焦虑的情况,反倒仿佛像是偷偷在蜜罐子里浸了大半个月,就连下了戏后捧着手机的笑容都格外的阳光明媚。

  有着“冷面荷尔蒙”美称的林一裴谈恋爱了,对象还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心仪的那位姑娘。

  萧禾为他高兴,也当然会替他保守好这个秘密。

  再次接到陶然电话的时候,山城中刚结束了一场暴雨,萧禾则正处于烟雨蒙蒙的场外候戏。原本坐在他身侧的林一裴不知道又溜去了哪个无人的角落煲电话粥,因而此刻坐他身旁对戏的,便只剩下了饰演康明园妹妹康明珠的女演员邵沫。

  “二小姐生病了。”

  直白的开场顿时令萧禾心下一颤。眼前是春日的杨柳,轻风下的细碎飘絮纷纷扬扬地飞舞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他的眼眸中一时间仿佛正在落雪。

  “……她严重吗?”

  “发热畏寒,肝气不舒,目前正在她自己城东的公寓里疗养。你要不要回来看看?我来帮你找人调整一下拍摄排期?”

  虽说是问句,但陶然的语气似乎已不再有疑,而是理所应当他会欣然接受。

  “算了,一裴刚回来,我还有很多对手戏要拍。这部戏入戏挺难的,一来一回,我担心我就没状态了。”

  “行吧,那我准备好礼物,过两天替你去一趟。”陶然的语气利落明快,倒像是不疑有他,继而更直言不讳道,“还有,你记得和邵沫保持好距离,交往不要过头了,前两天那个新闻我已经公关掉了,之后你自己小心点,别让风言风语传到二小姐耳朵里,到时候对谁都不是件容易事。”

  “嗯,我有数了,你放心。”

  随之萧禾没再多言,很快便结束了通话。

  陶然口中的新闻,其实是一件非常末微的小事。上周在山脚下拍外景的时候,他和邵沫在候场时曾坐在一套折叠桌椅上边吃饭边对戏,然而就这么一张图,出现在了娱乐版面里便全然变了味,颇有要演变成一桩扑朔迷离的疑似因戏生□□件。

  新闻出来的时候,春风得意的林一裴还在一旁大言不惭地嘲笑他。

  而林一裴的助理菲菲却是个热心肠,不但安慰他这或许是件好事,是他要走红的前兆,并且还举例出林一裴在上一个剧组中还曾被无良媒体杜撰出两个绯闻女友。

  比起好搭档莫名其妙地当了回脚踏两条船的渣男,他这一出,倒真不过真只是场毛毛雨罢了。

  然而给他带来这场毛毛雨的邵沫,此刻正神色柔和地坐端在他的身侧。

  “哥,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有点吧。”

  “是因为外面的那些传言吗?我其实也听说了些,当真的是传得挺过分的……”

  从进组以来,邵沫便一直跟着剧中康明珠角色一样喊他。从前的萧禾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现在,邵沫的右手用宽大的剧本遮住,悄然地搭在了他微凉的手背上。

  萧禾的角色是怎么来的他自己最清楚,然而邵沫是怎么来的他却真的不知道。若是郑导亲选的,倒不稀奇。若是寻了门路来的,却也是真玄妙。因为他们二人的眉眼,就连他自己看多了也确实觉得有些相仿。

  此刻右前方似乎闪过一道白光,随即他的心境也豁然开朗。

  “是说我有金主的传言吗?”

  “……对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真的是太缺德了!”

  “可惜那不是传言,是事实。”萧禾心下了然,并不急着抽开手,反倒是向她笑得灿烂生辉,“而且她小心眼,脾气不好,也是事实。”

  邵沫仿佛受到了惊吓,她连忙打量了一番四周,在确定近侧无人时,这才缓缓道转换出了一副泫然而泣的表情,“难道你,就不想摆脱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吗?”

  “你是想帮我,解救我于水火吗?”

  春日的微风熙和,一如萧禾那双令人沉醉的眼眸。

  杏面桃腮的邵沫此刻正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戏服,她神色楚楚地咬着下唇,模样倒是真可谓温驯又可怜。她似乎是郑重思索了片刻,随之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下次,你至少要事先和我商量一下……”萧禾仍是一副温柔和煦的神色,仿佛当真是在望着自己天真单纯的妹妹,不时他指向了远处一辆贴着防窥膜的银色雪佛兰,而此刻在轿车副驾的车窗中,还敞着一道不大显眼地细微的小缝,“新闻稿也和我对一下会更好,不然到时候不小心误伤到了自己也不划算。既然要做,大家就不如做个双赢吧?”

第34章

  孟漪太疲倦了。

  仅仅才过了个不到一个季度, 她就觉得自己已经花完一整年的力气。

  虽为一胎双生, 可孟辙从小身体就很好, 而她在幼年时却总是体弱多病。不是今天扁桃体发炎,就是明天又发了低烧,时不时放学后便得按期去医院打吊针。到了后来, 深谙嘴甜不吃亏的她竟都和医院的那一票医生护士混熟了,从而每次去的时候, 脸蛋红扑扑的护士姐姐们还会偷偷地给她塞糖吃。

  关键护士姐姐还记的十分清楚, 她爱吃的是奶油硬糖, 而不是水果软糖。

  孟辙身子骨争气,总能跟着爸爸世界各地到处飞, 于是在他的认知里,美丽的姑娘都去做了空姐。而当时的小病秧子孟漪却不能苟同,因为她笃定地认为,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最终都会去当护士姐姐。

  成年后, 她的身体经过多年调养, 体质已好了许多, 素日里也很少生病。从而这一次的病来如山倒的感觉,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可这一场病却不是来的毫无道理。

  近一个月来,她殚精竭虑, 为了游轮事故的后续, 她和叶家兄弟二人无法松懈半步,更别提去耗费心力去思索别的事。可待她回国后一股脑儿将这段时间所有缺失的觉补回来时,整个人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翻滚也再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在老老实实地卧床休憩的时候,她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和萧禾竟这么长时间没联络过了。她的身体还发着热,头脑也有些混沌,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不是曾在游轮上说了什么重话,会令他担心联络自己会否会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是她真的好想见他呀。

  不久前刚服完了今日最后一剂药,家庭医生也已然下班离去。孟漪有些吃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床头取过了手机,成功解锁后,她在屏幕上敲下了那一串熟稔的号码。

  屏幕冷冰冰的。因为体乏,她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有点发颤,中途还输错了一个数字,直待快拨出时才发现,继而只好全部删掉再重来一遍。

  可惜这通颇费力气才拨出的电话,却提示机主暂时无法接通。

  孟漪失落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只觉得此刻的时间或许是有些尴尬,他可能是在补妆,在候场,也可能正在组里拍戏。

  对他这样珍惜机遇的人来说,本职工作的确值得重视,自己也不该因为一点身体上的脆弱便令他分心。

  反正来日方长。

  然而孟漪却没想到,一直没能等到萧禾联络的自己却在几日后等来了陶然的探望。素来妆容美丽妥帖的陶然今日竟是素颜而来,不但如此,她还给自己带来了意外惊喜。

  那一束花色绮丽的水仙百合,陶然说是萧禾特意买好让她送来的。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孟漪的身体情况本就比先前转好了不少。此刻柔情蜜意地接过花,只觉得心底柔软一片,就像是药到病除,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

  而陶然自己,则送给了她一对式样美丽的水晶手工锤纹杯。

  “这是我过年和家人度假时在东京森美术馆的纪念品商店看到的,我觉得特别漂亮,之前听萧禾说您业余时间喜欢喝酒,所以我想您可能会喜欢。”

  陶然一直对她很客气,在工作上对萧禾也是竭力负责,更是为他争到了不少事先都不曾设想到的好资源。但其实这么多年来,社会中的交往对象都是不敢轻易给她送东西的,或是怕她眼高于顶看不上,又或是怕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从而像陶然这样出去旅游,顺手买了这样一份漂亮且不昂贵的伴手礼给她,她便觉得十分愉悦。

  那一对放在红丝绒盒子里造型考究的水晶酒杯,此刻的她也是越看越顺眼。

  从这一方面而言,孟漪其实非常单纯。

  “谢谢你,我确实很喜欢。等我身体恢复好了,立马就来找你一起喝酒!”

  陶然的双手在膝上交叠相握着。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静静地垂下了眼眸,“可惜我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喝不了酒了。”

  孟漪不解地抬眸望向她,“你怎么了?”

  “我怀孕了,昨天刚去医院检测出来。”

  “天哪,那太好了,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这应当是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可孟漪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眼前人的神色却有些低落。

  隔着蓬松柔软的鹅绒被,孟漪伸出左手悄悄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她记得,其实有几次她和萧禾似乎也忘记做了安全措施,但幸好,这样的意外还没有降临在毫无防备的自己身上。

  “所以二小姐,我要结婚了。婚后我打算和丈夫在澳洲生活一段时间,所以萧禾这边的工作事物,日后我就要交接给公司别的同事来打理了。”

  孟漪总算是明白陶然的意思了。

  坦白说,她也有些不舍,毕竟陶然可真是太懂她的心思了,很多话她和宁宓臻不方便说,但和陶然便是一点就通,分分钟省去了遮遮掩掩的繁琐。偶尔细细回想,她甚至觉得自己和萧禾能到今天,也都是有陶然那一份推波助澜的功劳在。

  “原来竟是好事成双,那你到时候婚礼可别忘了邀请我啊!”

  陶然没有上妆,这一刻反而显得眸光分外明亮。她似乎是怔了怔,随后重重点头莞尔道,“那我一定。”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和萧禾的好我也一直看在眼里。往后你就别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喊我二小姐了,听着多生分,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陶然的脸有些红,“嗯。”

  孟漪见状,更是想要逗逗逗她,“……那叫一句听听?”

  “孟漪?”

  “陶然!”

  两个在工作中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脂粉未施地坐在天光明媚的卧室中,反倒像是最为简单质朴的中学生,得了一个微末的趣儿,便由此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可惜孟漪一时笑过了头,似是呛到了气管,不时便轻咳了起来。

  见此情状,陶然忙忙取过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她递了过去。

  孟漪喝了水,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说真的,要是他在就好了,其实我有点想他了……对了,等这部戏拍完,他后面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先去拍几个之前签下来的杂志和代言物料、之后要做两个热门综艺的做飞行嘉宾、再是跟几场《长安》的宣传路演、后面就是无缝进张恺导演的新组了。”

  “这么忙啊,看来想让他自己做导演拍戏,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外面多累积点拍摄经验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陶然形态自然地接过了孟漪手上的水杯,又替她妥妥当当地放置回了床头,“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想到了个趣事儿,你猜猜前段时间他接到了谁递来的本子?”

  孟漪几乎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老同学那张嬉皮笑脸的样貌,与他在游轮上说过的那一通浑话。

  “……不会是朱嘉,或者是他爸朱庆城吧?”

  陶然目色玩味地摇了摇头,“就是萧禾在读书时得罪过的那位导演,还由此在业内封杀他了好些年的夏凯明。”

  “哦,我想起来了,是他学校里某个女同学的爸爸是吧?”孟漪恍然大悟,随即似笑非笑道,“不过我有些云里雾里的,已经没印象他当年是怎么得罪人家了?惹得堂堂大导演竟这么小肚鸡肠记恨他?”

  “十八/九岁的年纪,爱而不得,仿佛就是人生头等大事了。夏凯明的小女儿夏幼聆当年在电影学院里也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苦追了大半年,萧禾不但没答应她,还和另外一个女生走在了一起。小姑娘家觉得生生被拂了面子,便由此因爱生恨。”

  孟漪的笑意很自然。

  她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陶然在说的是一件与他们并无关联的事。

  “然后呢?”

  “也不知是怎么的,夏凯明这几年的发展得并不大好,业界口碑也不如前。大抵是从四方打探到了萧禾背后的人是你,心下觉得惶恐,便主动抛来橄榄枝,想低头示好,也算是给前些年的无良举动点头认错了。”

  “真惨啊,这么大年纪了心里还这么多弯弯绕?那你们答应他了吗?”

  这回倒是轮到陶然有些讶异了。

  “……这我还能替他答应吗?”

  “怎么不能,我觉得就挺解气的!”孟漪扬眉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建筑外这座城市午后时分犹如镀上金光的美妙风景,“从前看轻他,将他如草芥一样踩在脚底,夺去能令他生长的阳光与养分。如今却还不是得一巴掌抽在自己面皮上,去给他丰厚的片酬,将自己最好的角色奉给他来演?这么想想,我都觉得这口气差不多是咽下了!”

  “那我若是早些问你就好了。自从和郑嘉树合作过后,手上递来的好本子多得是,我当时想都没多想,就直接把那部片子给推掉了。”

  “没关系,我也就是随口一提,反正今后他能扬眉吐气的地方,还多着呢!”

  孟漪这话并不是玩笑话,她是当真有这个信心。

  因为她与宁霄不同,她永远不会令自己在家庭中被动的状态。况且,她还有着这世上最通明的母亲,所以等再过一些时间,等他们都完美结束彼此手头上的工作安排,她还是要带萧禾去见自己父母的。

  她不愿再令萧禾成为别人口中自己的附属。

  而是想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自己处在平等的位置,与从前那些不礼貌的轻视告别,彻彻底底地昂首阔步,受人敬重。

  因为那是她内心笃定的爱人。

  他们志趣相投,灵魂相依,精神世界各自美丽。

  所以这一切,本就是他应得的。

  可遗憾的是孟漪这些真挚而细腻的心思,此刻的萧禾并不会知道,更是无法猜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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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月底的港岛气候真是美好。

  作为新世纪美术馆即将开幕的青年艺术群展的策展人孟漪, 竟成功地从日程中挤出时间, 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海港旁宏大商业体中的西餐厅内与穿着轻便瑜伽套装的好友汪丹,享用着摆盘颇有些矫揉造作的英式下午茶。

  只是此刻汪丹的心情似乎并不如窗外的天气一般美丽。

  她耷拉着脸,恶狠狠地叉起了精致的芒果慕斯便一整块的塞入了自己嘴里。

  “我发现了, 结婚以后我作品的市场竟然没有从前好了。这可真是太令人生气了,早知道会这样, 当时还不如隐婚了我!”

  孟漪今日身着一袭式样简约但却剪裁出色的墨绿色一字领修身长裙, 她的锁骨平直, 肩颈线弧度优美,此刻比邻着落地窗外的暖容日光, 更是衬得她精神焕发、气场绝佳。

  此刻的她浅啜了一口瓷杯中香气馥郁的伯爵银针,随即与当下氛围格格不入地犀利开口道,“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弄得像先前的藏家买你的作品都是为了泡你似的!”

  “怎么会没有影响?”汪丹一手捧着粉腮一手搅着杯中的热可可,据理力争道, “我今年的展览就连媒体访谈稿都变少了, 真的, 特别不寻常!”

  “我觉得, 身为艺二代的你不如寻思寻思,是不是因为你爸快退休的原因吧?”

  “呵, 资本家小姐又开始看不起我们普通人了是吧……”汪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难道这你都听不出来了吗?我从头到尾都是在暗示你,有时间给我的展览写个立意深刻的展评行不行?”

  “没空。最近我都快忙傻了,大后天展览都要开幕了, 今天却还有个美国艺术家的作品卡在海关里出不来,眼下就连布展都没法进行,所以我上午这不才急匆匆地去找人开后门嘛……”孟漪轻哼一声,随即刻意地扬起了左手,任由无名指上的蛇形钻戒指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璀璨的光芒,“况且等这边一摊工作结束后,我还要去找我的男朋友呢!”

  “哟,什么情况啊,宝格丽的Serpenti?”汪丹捉过她的手便开始打趣着,“好看是好看,但这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吧,我总觉得要来个九位数的大粉钻戴在你手上,才算是相得益彰。”

  孟漪没好气地抽回自己的手。

  “汪丹,我发现你现在好俗气啊……你这个审美还怎么做艺术家?难怪作品的销量都会下滑!”

  “孟二小姐,差不多可以了,再往下就有点过分了啊!来来来,先别光顾着损我了,说说你的新男友吧,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是哪家跨国集团玉树临风的超级小开啊?”

  这几个月萧禾人气晋升得很快。

  尽管陶然已经离职,但她先前为萧禾安排的曝光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一直走的是稳中求进的路线,曝光并不会太频繁,数据也不会太激进,况且他的作品也确实是拿得出手,因而这样适宜的规划,也的确为他在网络中获取了一批不错的反响。

  于是孟漪轻咬了一口银勺中色泽光亮的可露丽,随即眼眸亮晶晶道,“我觉得,他现在应该算的上是男明星了吧。”

  “真的假的,男明星?你怎么会忽然好这一口啊,从前我居然一次都没发现过!”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你们还见过呢。”

  “我天,谁啊?”汪丹一激动,差点被口中的榛子泡芙噎着,“我都快被你勾得不行了,你可别和我再卖关子了!”

  孟漪此刻的神态显然是意气风发的,“去年我陪你买完婚纱,你带我去丽思卡尔顿蹭的那顿杂志晚宴你还记得吗?”

  “记得。”汪丹顿时点头有如小鸡啄米,“可有什么关联吗?Kevin也不是男明星啊!”

  “当时吃饭那会儿,是个西式长桌对吧?坐我们对面,那姗姗来迟的一男一女,你也还记得吧?”

  “啊,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两个人,老少配,当时你还踹了人家女朋友来着!”

  “你胡说……”孟漪嘟起嘴,顿时急了眼,“那油腻的老大姐怎么会是他女朋友?我才是他女朋友!”

  汪丹顿时安静如鸡,就连口中酸甜适宜的樱桃派也没法儿再咀嚼下去了。

  而孟漪却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从相册中翻出了一张搬家前萧禾在老公寓中做饭的照片,大大方方地给身侧的好友递了过去。

  “你看看,就是他。”

  “我认出来了,郑嘉树新电影的男主,叫萧禾是不是?”汪丹放下了手中的甜品,眸色一寸寸地沉下来,登时似是难以置信般地摇了摇头,“难怪他最近就如同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资源一步登天,不但拿下了几个高奢的挚友,甚至前两天还有本老牌杂志给我发来他的简介,问我爸愿不愿意和他跨界合作……孟漪,你好大的本事啊,我从前真是没看出来,你是会为了爱情这么盲目的人!”

  “我哪儿盲目了?”

  “你这么风风火火地和男明星谈恋爱,你家里不干预你?”

  “我妈知道啊,我妈还夸他身材好呢!”

  在片刻的目定口呆后,汪丹仰天长叹地扼腕道,“汪阿姨,我最敬佩的汪阿姨,我心中的女性之光汪阿姨,令我觉得荣幸同姓的汪阿姨,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光辉人物啊……”

  孟漪哑然失笑。

  “你一个劲儿地吹我妈的彩虹屁做什么?她又听不到,你还不如吹我呢!”

  汪丹一时并没有反驳她,而是将自己手中那吃了一半的樱桃派,慢条斯理地吃了个干净。

  窗外港湾上的阳光十分明净,却并不刺眼,这是很柔和的光度,十分适宜室外写生,也适合乘船出海。而港湾中停放着专属于富人们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各式游轮,此刻也静静地飘浮于水中,任由透亮的光线投射在其气派夺目的船身上。

  汪丹想,只可惜孟漪并不喜欢这些行头,不然她若是出手的话,大概是能轻轻松松地买下这座国际港口中造价最昂贵的一艘游轮。

  说白了,孟漪的出身与思维,都是不能用普通人的方式去度量的。所以就算那个男人先前的行径举止令人觉得和孟漪完全搭不上边,但那也是她自己喜欢的人。

  “既然你觉得好,会选择去欣赏他爱他,那么看来他也绝非池中之物。孟漪,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快乐,我当然也是为你开心的。只是他的职业于我而言有些陌生,很多情况我也不了解,所以刚才我才会不得不有些担心……”

  孟漪骤然有些触动。

  同龄人的肺腑之言,其实对她来说是十分珍贵的,除了汪丹,她也基本没有几个可以类同这样交流的朋友。

  “你是不是看到他前段时间网上的那个绯闻了?那个我也知道,不是真的。他们那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空穴来风颠倒黑白,我不会在意那些,没什么的!”

  “行吧,”忽如其来得了安慰的汪丹即刻破颜而笑,“那我就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了?”

  “你放心,我一定。”

  孟漪以茶代酒向她举杯,一副势在必得之色。

  四月初电影《山门》杀青宴的那一日,孟漪也正好结束了港岛这边的展览工作。因为陶然已然不在,新上任接棒的Fiona她也不是很熟,所以这次也没了事先打招呼的必要。

  况且,她本就想直接过去给萧禾一个惊喜的。

  萧禾喜欢偏甜口,孟漪一直记得,从而在航班起飞前,她还特意饶了半个机场,替他去买了一个意大利百年甜点品牌的蓝莓拿破仑千层。

  精致美丽的蛋糕在装有干冰袋的保鲜盒中装好,孟漪将那一方软盒雀跃地捧在怀里,就像是捧着自己那一颗甜蜜的真心。

  然而她却始料未及,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份惊喜在到场的刹那竟成了惊吓。并将她先前在汪丹面前的成竹在胸,破灭得猝不及防。

  萧禾和他的那个绯闻女主角太亲昵了。

  杀青宴集合了整部剧中大大小小的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整个会场中人流十分繁杂,然而就在这么一个声势浩大的公开场合,坐在主桌上那刺眼的二人却旁若无人般地亲密交谈着,他们肩并着肩,垂首交流时就连侧脸都会时不时交错。

  孟漪清清楚楚都看到了那个叫邵沫的女演员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地搭在了萧禾的肩上。

  只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然而行动却快于思维。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脸色极度难看地站在二人身前。

  孟漪直直地盯着邵沫,冰冷的声音中毫不遮掩着怒意,“把你的蹄子给我放下来。”

  邵沫眉心微蹙,登时一副人看人觉着可怜见儿的神态,继而她缓缓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萧禾。

  孟漪还来不及看清萧禾的真实表情,便被人在身后狠狠地推了下肩膀。她一时毫无防备,愕然一松手,生生地望着一路视若珍宝地捧在怀中良久的保鲜盒摔在了地上,并且还在铺着廉价短绒地毯的地面中滚了好几圈。

  “安保,场务!”身后的中年男人在扯着嗓子,“怎么在工作的?饭碗还想不想要了?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放进来,还不赶快把她轰出去!”

  “……轰出去?”

  这一刻,孟漪滔天的怒意方才真正地升腾了起来。

  她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一个连轴海内外拍摄,耗资奢靡的大型影视剧组,竟要将他们整个项目出资最多的投资人,轰出去?

  邵沫的经纪人仍在一旁不依不饶道,“快啊,都愣着干什么,一会乱七八糟的人伤到了我们的演员怎么办?”

  这一刻,孟漪在宴会厅澄净的灯光下看清了萧禾的表情。

  萧禾的神色陌生得令人一言难尽。

  他不生气,也不着急,宛如全然置身世外,甚至似乎与她并不相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孟漪嘴唇动了动,嗫嗫地仿佛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单薄的肩胛骨又被人重重地推搡了一下。她冷冽着脸回头一看,原是一个满口黄牙,正对她骂骂咧咧的中年安保。

  随即她冷笑一声,伸手便从主桌上抄起一瓶红酒,快准狠地在手侧某个空位的椅背上狠狠砸开。暗红色的酒水顿时向四处溅开,溅在了冷漠淡然的萧禾邵沫脸上,也洒在了她在港岛的商场中新买的黑色DIOR连衣裙上。

  “谁敢碰我!”

  如此一举,自然成功地吸引了宴会厅中百来人的注意力。

  孟漪承认,她有的时候是会爱出风头,但断断不会爱出眼下的这种风头。

  “妈/的,哪里来的死泼妇!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会儿她发起疯来伤到人了怎么办?快上啊,上啊!”

  孟漪突然想到了吴叔,也想到了哥哥和父亲。

  要是他们任一人在此,她都一定不用受这般匪夷所思的委屈。

  然而此刻却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时候,她屏息回身,闲着的左手也从主桌上迅速地抄起了一瓶白葡萄酒,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之际,她便再度磕破酒瓶,继而用着水光淋漓的锋利瓶身近距离地指向了那个愚昧不堪的男人。

  “……有本事,不如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有那个(羞

  对,就是大家想的那个!!

第36章

  若是郑嘉树没有及时归来, 孟漪觉得自己大概要闯祸了。

  因为她差点就对准着那个骂骂咧咧的中年黄毛男子的头砸了下去。

  从大厅露台上抽完烟归来的郑嘉树瞠目结舌地穿过一片狼藉, 扶正了散光眼镜, 这才彻底瞧清楚了那个怒气冲冲的面容。

  “二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孟漪冷冷地挑眉一笑,“郑导, 你可算是来了,若你再不过来, 你这儿的人可是要联合起来动手揍我了!”

  “你是什么身份, 和他们那些糊涂东西生气做什么?”众目睽睽下, 向来待人有些厉色的郑嘉树此刻的语气竟很是随和,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萧禾, 继而很快便撤回眸光,“你是过来找我的吧?来,别生气了,我们去一旁的包厢里坐着说!”

  “所以说……”孟漪不依不饶地用酒瓶指着那个已然变了脸色的中年黄毛男子, “这人是谁?”

  郑嘉树身后的助理替他动了口, “东寰的商务经济, 罗健。”

  “行我记下了, 走吧。”

  孟漪这才利索地甩开了手中那两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玻璃瓶子,任由破碎的瓶身在地面上胡乱滚着。她侧身取过桌上崭新的湿巾, 眼神漠然地俯瞰着仍坐在原处纹丝未动的萧禾邵沫, 她用濡湿的软巾擦着手,却忽而觉得掌心有些发疼,垂眸一看, 这才发现虎口处不知何时划破了一道细口,正微微地渗着血。

  她心烦意乱,拿着湿巾胡乱地将伤口裹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郑嘉树来到了走廊尽头处的会议厅。

  “二小姐,怎么就忽然想到来我这里耍威风了?”

  郑嘉树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客气中又带着些许长辈般的教诲。对此,孟漪并不反感,反倒觉得有几分难言的亲近。

  “郑导,从前我们也算聊得投缘,私下里我都当你是朋友了。可怎么我的人都在你这儿暗度陈仓了,你也不知道和我支会一声?”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郑嘉树坦然一笑,随即打开了一旁冷柜的门,“来,喝点什么?”

  “我不喝。就刚才那一出被气的,我已经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了!”

  郑嘉树恍若未闻,拿了支瓶装水便摆在了她眼前,“小小年纪,火气倒是真不小。”

  正当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原来刚才在他们离场前,郑嘉树便给身旁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自然是个机灵人,这会儿便不动声色地将萧禾带了过来。

  “年轻人还是要心平气和些,有什么话,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郑嘉树说完正打算在孟漪边上坐下来,心想着自己难得也要作一回善解人意的和事佬,却不想这屁股还没坐热,身侧人的逐客令很快遍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那您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个门!”

  众星捧月的名导意外遭拒,一时哑然失笑,随即无可奈何地挪开了步子,在萧禾肩上轻拍了拍低声道,“……小萧,要慢慢哄啊。”

  剧组租下的这个会议厅其实挺大的,隔音也很是不错。

  刚才郑嘉树在还好,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只觉得这里有着原始森林般的寂静。某方面来说,寂静可以遮掩一切,但偶尔寂静的存在,也可以让一切更为明晰。

  萧禾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感激,因为在刚才那一场意外中所有人都对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包括盛怒之下的孟漪也一反常态,并未在众人面前对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尽管他知道,她是真的很生气。

  因为她的高不高兴,从来都是挂在脸上的。

  “我衣服湿了,要去洗澡。”

  萧禾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似是讶异于她的第一句,竟不是对自己的兴师问罪。孟漪读懂了他的眸色,继而抬手指了指会议厅中的摄像头,复而重重地摇了摇头。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外公的一句口头禅——

  一家人是要关上门说话的。

  她知道他是公众人物,所以她并不会在任何存在危险的场合对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言语。况且此刻谁又知道在会议厅中这几枚黑漆漆的摄像头后面,会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会在窥视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直待到了房间的那一瞬,萧禾便开始后悔,甚至觉得这场可怖的审判还不如进行在会议厅内。因为一关上门,孟漪软软的怀抱登时便贴了上来。他压根来不及躲闪,也完全无法狠心拒绝。

  她一语不发,仿佛是舟车劳顿疲于开口,只是喘息有些沉重地紧搂着他。

  他们已近两个月没见了。

  “……这条裙子我是刷你的卡买的,也是想来穿给你看的。可惜已经被我弄脏了,不能再穿了。”

  “很贵吧?”

  孟漪神色一滞,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他的眸色冷戚,似乎不含一丝久别重逢后应有的喜悦。

  萧禾用右手指尖捏起她胸前的布料,“这样的一件衣服,大概我父母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够吧?”

  “什么意思?”孟漪登时变了脸色,随即垂眸望着他那光秃秃的无名指间,“你戒指呢?”

  萧禾坦诚,“丢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孟漪这回终于动了气,下一秒便狠狠地推开了他,“萧禾,你好能耐啊,大庭广众下和女同事卿卿我我,看来网上盛传你们平时在组里打个友谊炮也不假了吧?是不是极光夜那晚若没有我在,你们又可以干好事了?”

  萧禾神色晦暗不明,背脊靠在走廊中的茶水台上,一时并不言语。

  见他不反驳,孟漪的心跳即刻漏了半拍,整个人犹如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巨浪之中。

  “……你们,不会真的已经发生过什么了吧?”

  萧禾忽而勾唇笑了起来,神色蛊人,就连那微挑的眼尾都带有一丝难言的轻佻。这样的笑容其实孟漪并不熟悉,这太模式化了,仿佛只应出现于片场的镜头下,而非自己的眼前。

  “这么想倒是一点没错。毕竟我从前为了维生做过什么行当,二小姐也不是没看到过。”

  孟漪忽然觉得愤怒。

  一是愤怒于他这个骤然袭来的陌生称谓,二是愤怒于那一段她努力忽略的历史。

  曾为了那一星点蝇头般的资源,被别的女人又亲又抱耳鬓厮磨的人,确实是他。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之后,孟漪的心内一直避讳着那一段过去,偶尔想起,也觉得那是他因为遭受打压,郁郁不得志,无可奈何下才选择为理想做出的牺牲。

  可她如何也不曾料到,他竟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对着自己说出来,仿佛从前真的是完全脸不红心不跳地做着皮肉生意的行当。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分明是知道的,她是真心地爱着他,从未将他看轻,也害怕他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遭受别人的轻视。她是那样的百般小心将自己的好意不动声色地奉在他眼前,盼望着他事业顺遂得志,人生平步青云。

  而非周旋在声色间那类毫无鸿鹄之志的男人。

  “你这样,真令人感到反胃。”

  萧禾的眼皮跳了跳,继而笑容依旧道,“是啊,就算如今我在搜索引擎上干干净净,一点都寻不出黑料的痕迹,但我从前确实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亲,被人摸,你也看到过,当然还有一些,是你都没看到过的。所以有时候我在想,有些事是不是从前做多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孟漪被激得头疼欲裂,抬手便抡起了一个咖啡杯砸碎了在他脚边,“一日为娼,终身下贱!”

  瓷片飞溅。

  房间内一时安静到只有中央空调在嗡嗡作响。

  人间四月天,应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候,敞开窗户温度便很舒服,并不需要什么工业设备的加持。

  位于自然保护区的宾馆对侧便是漆黑的深林,这个湿润的季节中已滋生出不少恼人的小虫。然而小虫渴望温度,小虫也知道要朝光源处聚拢,因而此刻若敞了窗,飞涌进入的缤纷小虫,可是能恼得人一夜都没法睡觉了。

  “我知道,我的人生早已烂在里子了。”

  萧禾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望着窗外,觉得自己真像那些阻隔在玻璃之外的小虫。就算用尽一身孤勇,就算扎破了脑袋,也终究无法飞入心内的理想世界。

  孟漪心下一动,抬手便抽掉了身后的房卡。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虽然连她自己都鄙夷,可她还是不受控地勾着萧禾的脖子仰头便亲了上去。

  因为这是她日思夜想的,爱人的唇舌。

  可她亲了好半天,就连嘴唇都要亲麻了,他却仍是毫无回应。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哭了出来,肌肤相贴,她就这样没出息地抵着萧禾温热的额头浅浅地啜泣着。

  黑暗之中,她哭起来眼睛通红的,鼻尖也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再没有平日里受不得一丝气的飞扬跋扈。她边哭又边亲起了萧禾的下巴和唇角,好像这样就可以软化他,就可以抵消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孟漪怯生生地举起了自己手掌心,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的手被酒瓶划破了,其实挺疼的,虎口上还绑着皱巴巴的湿巾,一点儿也不好看,更是和她素来追求的精致美丽完全绝缘。

  “我刚才说错话了,我和你道歉可以吗?对不起,要不你打我一下解解气也行……”

  可是萧禾并不答话。

  在封闭的空间内,他依旧安静如雕塑一般,靠在茶水台旁一动不动。任由她怎么亲,怎么撒娇服软,他都无动于衷。

  孟漪并不想中伤他。

  从他们误打误撞的相识相认,到他们走在一起,她都是那样在意他的自尊心,更是从未有过分毫想伤害他的意思。可刚才她蛮横的老毛病犯了,她听不得他自轻自贱的言语,她想那其中或许也蕴含着他的气话,可就在刚刚的情急之下,她说错话了,分明就是像不小心踢翻或者打碎了某样的东西,可她知道,那样东西对萧禾来说太重要了。

  “孟漪,其实你没有说错。你高高在上,我微如尘埃,我们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是我糊涂了,如今我终于意识到了。”

  “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萧禾动了动嘴唇,似是正欲开口,孟漪却忽而害怕听到他说出什么令自己不愿面对的话来,随即连忙用亲吻堵住了他微张的唇。

  然而这一次她不依不饶,上下其手。

  因为他们太熟悉对方的身体,所以她也太清楚怎样能勾起彼此的欲望。

  她遂心了。

  可她一点都不快乐。

  房间内空调关的时间并不长,可此刻却已有些闷热,而她正衣衫半褪,香汗淋漓地被人按在了房间内的冰凉落地窗前。因为关了灯,先前在玻璃前徘徊的一窝蜂小虫都飞到了别处去。眼前是漆黑到分不清轮廓的南方雨林,可在某个恍惚间,她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巡航在北海之上的维贞号。

  萧禾在身后用力地握着她的后颈,仿佛不带丝毫感情的狠狠撞击着她。有点疼。

  玻璃上留下了她手掌的纤细轮廓,还带着一圈美好的雾影,柔柔淡淡的,就如同沃夫冈镜头下的浅薄云霭。

  只可惜雾影再美,也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在转换姿势的时候,孟漪气喘吟吟想要抬起脸去亲他。

  然而他却不让。

  孟漪那萌生于随时随地的胜负欲又上来了,虽然还被人按在身下,就像按在砧板上一条的小鱼一样无法灵活自主,可她却仍是拼尽全力倔强地扬起脸,想要勾住他的肩膀去亲他。

  可萧禾却轻嘲般地别开了脸。

  “算了吧……被这么多人用过的地方,二小姐也不嫌脏?”

  明明是最春风化雨的温和语气,还夹带着轻微喘息的致命性感。

  可孟漪却顿时犹如拔了翅的白天鹅,尽管身体上还在进行着最为亲密地交合,心间却再也无法动弹,只能血肉淋漓地跌回在沙发上,任由人无度地索取采撷。

  她知道,她完了。

  心内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他们真的完了。

  直待一切结束,二人双双精疲力竭地跌落于飘窗上的卧榻时,她才终于拿回了一些气势。

  “今天的服务还不错,但你的这些花样,我已经玩腻了……”孟漪将皱巴巴的裙子又套回了身上,神色冷漠而倨傲,她利落地从左手无名指中拔出了那枚曾视若珍宝的戒指,当着他的面,重重地甩入了身侧的垃圾桶,“所以,从今往后,大家也就钱货两清,别再出现相互碍眼了。”

  孟漪甩门离去的气魄很足。

  可她却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刚刚若能甩得更重一些才好。

  晚风穿梭在雨林中,远处的枝叶正随之窸窸窣窣作响,脚下草坪中的夜露又清又亮,仿佛是天上圣女垂落下的滴滴晶莹泪。恍惚间,孟漪甚至听到了更远处的夜莺正在孤独地歌唱。

  因为没接到通知,后备箱中的行李也未曾搬运,所以司机一直不曾走开,而是在楼下的停车场中安静地等着她。随即她面色发白地压低帽檐,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车上。

  其实在港岛结束冗长工作的那一瞬,除了见萧禾,她并没有任何别的地方想去。只可惜好不容易奔波了半日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这里却已无她容身之所。

  黑色的轿车在深夜空旷的省道上穿行着。

  孟漪紧咬着唇,悄无声息地升起了后座的挡板,继而挂上了内帘的暗扣。

  今夜窗外的望月很美,然而月满盈亏,彩云易散琉璃脆。从此以后,她的眼泪就连月亮也不许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暂时失败了,但我觉得这章好香呢(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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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怕有小可爱看误会,特意解释一下,萧老师从未做过那种事,也没有和别人XX,一切不过是担心二小姐重走宁霄覆辙,所以想用这种方式令她回归到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成年人的感情总会面临一些现实的考验,他们的感情经历过这次转折也就一帆风顺了。所以过度章节我还是想要遵循自己的想法循序渐进。希望大家别急再等一下哈,我算过了,40章之后皆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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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工作比较多,不会常上线,评论可能回的不及时,但我都会看,日更依旧说到做到。

  WB新一轮抽奖已出炉,也欢迎大家去玩!

第37章

  杀青宴举办完, 也算是一曲终散。

  在正午退房的前夕, 助理和司机正替萧禾来来回回地搬运着行李, 而他则特意去郑导的房间道了个别。

  不想在房间中哈欠连连的郑嘉树却忽而起了兴致,约他去楼下的餐厅一起吃个午餐再走。

  一楼的露天餐厅设立在宾馆中庭的景观花园内。

  因为剧组承包下了酒店,今日大家又进进出出地忙着退房, 从而恰是餐点的正午时分,偌大的花园餐厅中却反倒空空荡荡的。于是他们毫无悬念地坐在了餐厅最好的位置, 头顶是清香盈盈雪白素雅的梨花树, 身侧则是在碧波中悠哉遨游的满池缤纷锦鲤。

  只是郑嘉树的烟瘾有些重, 一连抽了三根烟,这才和萧禾调笑般地开口道, “一裴这小子,溜得可真快!昨晚聚餐的时候就不见影子了,倒还是你有良心,拍完了还记得来和我道个别!”

  萧禾唇畔一弯, 形态自然地俯身替眼前人满上了清香盈盈的菊花茶。

  “郑老师, 他也不是小孩子家闲着溜去玩, 他是因为日程实在是太满了, 昨晚就赶着给新代言去站台了。”

  郑嘉树摘下眼镜,揉了揉微微发涨的眼眶, 继而宽和一笑。

  “你们俩处得倒挺好。”

  “是啊。”萧禾点点头, “他多红啊,我平日里和他取取经,不也挺好?”

  “你们二人各有千秋, 你用不着羡慕他,你们都会走得比一般人更长远的。不过我有预感,今后你能走得比他更高……”郑嘉树抿了口杯中的香茶,笑容一时仿佛颇具深意,“之前你给我提议画面情绪爆发时声音留白处理的这个观念就很好,一裴的演技虽没得挑,但他对电影还理解不到达不了这个深度。”

  萧禾神色一滞。

  向来讷言敏行的郑导对他的这番夸奖,着实令他出乎预料。

  抛开对电影处理技巧的理解,在当下的网络中,林一裴的人气着实堪称与他有着云泥之别。就连《山门》开机时的那一场造势发布会,到场的百分之七八十也都是林一裴的粉丝。萧禾想郑导还不知道昨夜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以为自己已成功与孟漪和好如初。

  “郑老师,其实我一直在好奇。这部电影您选了我来演康明园,会有后悔吗?”

  郑嘉树的神色仿佛有些意外。

  他将杯中的茶水喝得一干二净,复而笑了笑,像是卖着关子,一时不予置否。

  “二小姐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神气的可爱,一点都不招人厌……”

  一阵轻风拂过。

  头顶的梨花纷纷扬扬,飘落委地,可萧禾却握不住,怜不得。

  然而他此刻仍是安静地倾听着,因为他知道,郑导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和她说,投资我接受,但我可不会为了投资就卖自己的角色。没想到她上来就被拒,却一点也不怯场,反倒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来买角色的?在商言商,大伙儿各为名利,只怕我推荐的人你看完欢喜得不行,到时反而还来求他演你的这个角色呢!”说到这里,郑嘉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对着眼前人直摇头,“你听听这个语气,满满的胜券在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生养出来的小姑娘!”

  萧禾想到孟漪说那着些话时威风凛凛的模样,片刻间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确实是这样,总能瞬间想出一堆奇奇怪怪的道理。”

  然而这时,郑嘉树又划着火柴点起一根烟。

  他的目色忽而变得有些深远,就连刚才浮现出的短暂笑意也不复存在。

  “但小姑娘昨天伤心了,走的时候还用帽子挡着脸抹眼泪,我那时在停车场送摄影组的同事,所以正巧看到了那可怜模样……小萧啊,你和邵沫有没有情况我最有数,你和孟漪还年轻呢,别为了一些小矛盾就和对方置气,不然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会后悔的。”

  萧禾有些艰难地做着吞咽,“郑老师,我们昨晚已经分开了。”

  “哦。那可惜了,真是挺好一个姑娘。”

  “是,可惜了。”

  餐厅内的服务生开始往他们的桌上陆续上菜,松鼠桂鱼、响油鳝丝、糖醋排骨、扬州干丝……郑导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平日里并没有这么爱吃甜,但他却颇为用心地点了更合自己口味的菜。

  然而望着眼前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萧禾却没有一点胃口。

  于他而言,郑导是个非常和善的长辈,但自然也是个明白人。就像郑导虽然夸孟漪好,也希望他们不要置气,可是眼下当听到了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也绝对不会说出让自己把孟漪追回来这些不切实际的胡话。

  有理智的成年人应该都明白,在这段两性关系中,选择权并不会在他的手上。

  悲哀吗?

  可比起往后更深的纠葛,更激烈与伤痛的离别,眼下的局面已是他所能给予孟漪伤害度最低的方式了。

  但孟漪却并不这么认为。

  尽管她非常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分手,而且基本上还可以断定,她是被人给甩了。

  然而回到家没两天的她还来不及过多沉溺于这份伤感,甚至未曾想好这件事该先告诉母亲还是汪丹,外公汪镇海故去的沉重消息便接踵而来。

  虽然孟漪很伤心,但她依旧觉得外公的离世是一个非常诗意的结束,是喜丧。

  在外公故去的前一夜,他邀请了数位有着几十年交情的旧友来到汪家的半山大宅中/共进晚餐。几位古稀之年的老人们拥有了一个轻松而融洽的难忘夜晚,他们在欢声笑语中分享了很多昔年有趣的旧事,妙语连连,情义深重。

  于是在那个宁和的夜里,睡梦中的外公心脏停止了跳动,在没有任何痛苦前兆下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没有伤春悲秋的回顾,也没有千帆过尽的唏嘘,只是这样安详而平静地离去。

  外公的遗产分配倒是颇有趣味。

  他除了将自己最大的珠宝王国留给了长女汪旻芝打理外,其余的现金匀分各家,而手下的不动产则是根据他的自身意愿分配给了各位子孙。从而作为外孙女的孟漪分到了一个坐落在大洋洲上濒临印度洋的岛屿,在那所岛屿中,外公还特意为她筑造了一所波西米亚风的休闲海滨度假庄园。

  外公的私人律师告诉她,老人家是希望家族中唯一一朵憧憬艺术的自由之花,能永远在盛世中绽放着最为瑰丽的华光。

  他愿她在创作的途中能够忍受沉寂,又不要信不过寂寞,过分渴望着辉煌。他更愿她往后的灵感犹如围绕着岛屿那漫漫无边的海水,就算会有潮起潮落,但却永不枯竭。

  孟漪在签字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彻底折服在了外公的思想境界中。

  人生在世,总是难以放下对理性的依赖、对自己的期许、对世界的目的,而真正的自由却是无可赋形并加以任何头衔标榜的。因此她也坚信,外公在这美丽而漫长的一生中,已然品鉴到了人生真正的精粹。

  就恍如外公入土那天,位于山顶的荔山陵园正下着丝丝细雨,有几个亲戚已然在悄悄抱怨这真是个不吉利的糟糕天气。可孟漪却觉得,若外公还健在,总会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对这样的天气进行赞美,甚至可能还会让家人替他温上一壶小酒来,随意地寻着一个淋不着雨的地方,便可以附庸风雅地对着初夏的柔软雨丝浅酌起来。

  孟漪此刻正站在一棵高耸的松柏树下,虽然头顶有着翠绿的松针和宽大的伞布遮挡,可一些细微的雨丝还是吹拂在了她的黑丝绒连衣裙上。

  湿润的泥土夹杂着青草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其实并不难闻,但她却不喜欢。

  “……为什么爷爷把永生岛留给了孟漪,之前你不是去帮我和他确认过,那个岛屿应该是留给我的吗?”

  身后是小舅舅汪旻铎女儿汪凯悦的声音。

  若是孟漪没记错的话,汪凯悦得到的遗产是一幢具有公益性质的大型图书馆。

  而外公送给她的岛屿的外文全称是为Immortal Island。

  国内的翻译系统繁杂,或许是人们出于对生命的渴望与崇敬,大多人都偏爱称其为永生岛。而孟漪自己其实更喜欢将其翻译为不朽之岛,她猜测,外公也应当是如此。

  “爸,你说话啊,真是没用死了!汪家最大的摇钱树被大姨拿走了不说,就连个我想要的小岛你都争取不到!”

  有着先天性轻微脑瘫的汪旻铎此刻的脸正被自己的亲女儿说得青一阵白一阵,却一时结巴答不上话。孟漪本不想搭腔,却觉得再任由汪凯悦这么嚷嚷下去的话,反倒惹得外面的远房亲戚们来看小舅舅的笑话。

  “凯悦妹妹,大概是外公觉得,我与Immortal Island最相称吧。”

  “哼,我看你还是和你包养的男明星小白眼最相称吧?”

  不论汪凯悦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她的嗓门倒是真不小,此刻便成功地替孟漪引来了周围一圈人的瞩目,包括她那站在墓碑前处的父母与兄嫂。

  “没错,从前和男明星谈恋爱的人是我。但你别忘了,获得国际独立策展人奖项的人也是我。”孟漪的腰背很直,姿态更是倨傲凌人,她此刻清了清嗓,回身用双手替小舅舅汪旻铎扶正了白衬衫上系歪了的黑色领带,继而才不紧不慢地微笑道,“凯悦妹妹,若你觉得这外公分配不匀,或是这世道不公,不如先度量一下你自己的文凭是家里人去学校找了多少人帮你通融出来的,再来和姐姐探讨人之可为与不可为,好吗?”

  汪凯悦一时的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而孟漪却没什么可得意的。

  失去了曾以为心意相通的爱人,赢得了这样逞一时之快的口舌之争,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为了屏蔽词,内容不变,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38章

  外公的骤然离世, 还是令孟漪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对家中老人的关怀有些薄弱。

  于是在汪家的半山大宅陪伴外婆住了近一周后, 她便令司机将她径直到了位于市心区奶奶家的宅院。

  奶奶是个念旧的人。

  自从爷爷离世后, 整个宅院便再没改过摆设。饶是悠悠年岁流逝,可这里连一草一木却还如同幼时记忆中的模样。

  望着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满头银丝却仍不掩一身气度风华的奶奶,孟漪顿时有种重新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然而这种错觉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令人一时只愿沉浸其中, 不欲醒来。

  奶奶家的徐阿姨接到司机的电话知道她要来, 一早便替在厨房中做好了往日里最她爱吃的桃花小酥。

  孟漪对此惊喜不已。

  她捧着精致的粉色瓷碟便先往奶奶的手中塞了一枚, 继而才喜不自胜地丢入自己嘴中,细细品尝。

  不得不说, 徐阿姨做甜点的手艺当真一绝,在她心里,这城里就没几家做传统甜品的铺子能将徐阿姨比了过去。恰如此刻手中的这枚桃花酥,外皮酥脆可口, 内里的红豆馅更是细腻软绵, 入口即化。

  “俗话说的好, 一口春膳桃花酥, 美如人间四月天。徐阿姨的手艺真是太妙了,只可惜夏天快到了, 我实在是怕胖……奶奶, 你说我就再吃一个好不好?”

  “想吃便吃罢了,都多大的人了,听听你自己说出来的话, 可不可笑?”

  即使是徒手吃着甜点,奶奶的举止也十分端庄优雅,分分钟便将一旁边吃边笑边掉渣的孟漪衬托成了一条傻乎乎的小馋猫。

  “我在您面前不是小孩儿是什么?”孟漪嘀咕着,“难不成,您老人家还想让我布鼓雷门、故作深沉不成?”

  “孟漪,你今年二十七了,对不对?”

  “天哪,奶奶,您这开头怪吓人的,可不是要催婚的吧?”

  奶奶有条不紊地取过了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

  自孟漪记事以来,奶奶的身上似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卓尔不群的气质。而直待她长大后才明白,奶奶之所以能拥有这种令人艳羡的气度,其实都源自于她那静如止水、洁明如鉴的内心状态。

  “这我可管不着。你结不结婚,那是你自己的事儿。”

  “那就好,”孟漪松了口气,只是不觉间又往嘴中塞了一枚桃花酥,“我就知道我家老太太是留过洋的知识女性,才不会被外头的那些腐旧思想所侵蚀呢……”

  “我是听说,你前段时间风风火火地谈了个新男友?”

  孟漪一时惊得差点被噎着,随即不大高兴地扯过湿巾抹了抹手,擦去了残留于指尖上的碎渣。可唇舌之中桃花酥的滋味实在是好,甜而不腻,唇齿留香。若是萧禾尝了,也一定会很喜欢吃……

  在这个念头破茧而出的那一瞬,她近乎伸手就想给自己来一个大耳刮子。

  人家都不要她了,她却还会冒出这种想法,真是太没出息了。孟漪越想越不快活,于是气鼓鼓地望向奶奶,“是谁的嘴那么快,都把风刮到您这儿来了?那不算男朋友,那就是我一时兴起找的小白脸罢了!”

  “听听,这种话你也好意思和奶奶说?”

  “您又不是外头那些受不得风浪的,您是家里响当当的老太太,从小最是看重我宝贝我,我自然什么都敢和您说!”

  “那你和奶奶说说,怎么就想着要找个小白脸的?”

  “他啊……”孟漪一时有些心虚,登时骨碌碌转着眼睛开始没谱地瞎扯了起来,“他就是生的好看,脾气也还行,又会伺候人,不谈感情的话我觉得还是挺舒服的。”

  奶奶轻笑着,“宝贝,你在弹手指。”

  孟漪从小便有个习惯,因为很细微,其实很多人都没发觉过,但心细如发的奶奶却是最明白不过的。那就是素来自信满满的她每当开始没谱儿的时候,便会开始不由自主地弹着手指。

  “还信誓旦旦说什么都敢和奶奶说呢,这不是仍有话瞒着我?”

  孟漪顿时泄了气,狠狠地拍了拍那双没出息出卖了自己的手。

  “……是,我是喜欢他,真心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他。”

  “这件事啊,是旻芝告诉我的。”奶奶轻缓地俯身上前,用自己那双温热绵软的手掌包裹住了她有些不安的手指,“其实你爸妈他们只想那男孩子人好,能将你下半辈子天天哄得开开心心的,其余的,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所以呢,连你爸妈都不反对,你们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孟漪竟不知道,孟漪竟从来不知道嘴上还对她选择颇有微词的母亲,私下竟对她无条件妥协,并且都已事先来了长辈这儿替她做好了思想工作。

  她觉得感动,也觉得愧歉。

  况且就算母亲打了再妥帖的招呼又如何,那个人到底已经和自己闹掰了。

  “其实他从前对我很好的,会做饭给我吃,我睡觉时爱踢被子他也会一次次不厌其烦给我盖好,而且他连赚的钱都全部交给我了,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我平日里随意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所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如今回想,甚至觉得分手那天他是故意在装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来气我……”

  边几中的美人蕉留声机一曲终了。奶奶似是不想再听曲调和美的南方民谣,继而悠然地回过身,不紧不慢地给机器上换了一张比孟漪年龄还要大的竖琴独奏黑胶碟。

  “这很正常,同样一件事,早与晚的看法或许都会不同。奶奶不过是在想,是不是你总在别人面前犯毛脾气,伤到人家自尊心了?”

  孟漪有些难过。

  在乐曲留白的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漫长的分手戒断反应,她其实就是还忘不了萧禾。

  “我没有,我对他和柯源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俩特别聊的来,真的,我的审美点他都懂。虽然我们教育背景不是很类似,但从电影到艺术,文学到思辨,我们的审美点都是契合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愈加想不明白,分明我们在再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他还在好多人面前亲我呢,是特别特别爱我的那种亲,我能感觉的出来!怎么可以过了两个月没见,就全然变了呢?”

  “你既然这么喜欢,心里又有着一肚子猜测和遗憾,为什么不能去找他问清楚呢?”

  “可是,奶奶……”孟漪重重地叹了口气,忽而觉得极度沮丧,“都已经分手了,我还能怎么去找人家啊?”

  “小的时候,你和孟辙闹别捏的时候难道还少吗?”这一刻,耄耋老人慧明的目光中蕴着满满的通透,“我们家的情况或许是比别人好一些,但你不能过于自满,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既然认定了对方,那么就别怕和他低头!”

  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龙井香茗,舌尖甘醇的孟漪骤然如梦初醒。

  她钦佩于奶奶的一语破的。

  没错,低个头去找他说清楚有什么丢人的?她分明就是意难平,左思右想也还是忘不了他,自己都已经成这样了,又为什么不能再去试试看呢?

  说不定萧禾也想她想到不行?

  说不定萧禾也后悔了呢?

  孟漪忽然来了劲儿。觉得这件事儿当真值得推掉眼下几个不错的展约,来静下心好好计划一番。然而有时候她将自己比作天之宠儿也确实不假,因为她和萧禾见面的机会倒是来得顺遂又自然。

  国内的金琼电影节向她抛来了橄榄枝,邀请她去做独立影像单元的评审委员。

  根据孟漪在网上刷到的新闻,萧禾此次也会跟着他去年作为男二号所拍摄的《长安》剧组,一同莅临电影节现场。更令她倍感惊喜意外的是,他还因为出演了这个角色,而拿到了这次电影节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从而孟漪对那一日的公开出场的颁奖亮相在意极了。

  作为单元评委,她深谙自己不该打扮的太过出挑,去压住当天花枝招展女明星们的风头。所幸在她的审美品位里,美丽和低调是可以并存的,因而她也十分有信心自己能在当天让人眼前一亮,而又过目不忘。

  然而真当到了那日,一身得体华装的她在会场中看到银幕转播的红毯直播里落落大方地挽着萧禾臂弯的玉思允,孟漪却忽而自信不起来了。

  她怎么差点连这个都忘了——

  《长安》的女主角玉思允,可是萧禾正儿八经的初恋女友。

  孟漪气得在座椅扶手上弹着手指,“……真晦气!”

  “怎么,孟漪姐和你的明星男友闹矛盾了?”

  “小叶总的消息不够灵通啊,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呢?”

  孟漪的身侧坐着的,正是这次电影节的最大赞助商叶宸。

  前两日小鞠在工作室里吃饭的时候还跟她提起,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八卦爆料说叶宸快要结婚了。这一晴天霹雳自然是哭惨了一票女网友,估计就连圈内的大多单身女星也无法幸免于难。

  而此刻这准新郎官脸上倒也不见什么雀跃神色,仿佛是和自己一样得了气吃了瘪,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大银幕。

  “我觉得,还是柯源更适合你。”

  “弟弟,你少出馊主意啊,我才不会吃回头草呢……”

  然而还不待话说完,孟漪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又放快了。如今的她和萧禾也算是分手了,从而眼下自己的心思,又怎么不算是想吃回头草呢?

  倒真是扬起巴掌扇自己的脸。

  “他再喜欢你都不行了吗?”

  孟漪忽然糊涂了起来,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柯源在外头喝多了和人胡乱说了些什么浑话。柯源和叶宸自小相识她是知道的,可他们的关系究竟要好到什么个程度,她却也一直不太了解。

  “是柯源喝多酒跟你说胡话了吧?”孟漪眸光流转,迅速地打量了一番四周,随即将声音压得很低,“回头替我转告他,我们这辈子做个朋友还行,做/爱人没戏了,你让他速速死心!”

  叶宸的眸色黯然,声音霎时也变得有些低哑,“这么绝情?”

  孟漪只觉得他们兄弟情深,一时竟还莫名地有些感动。

  继而她宽慰似地朝他笑了笑,安慰般拍了拍他那平直而宽阔肩膀,“弟弟,要是对不该投入感情的人重燃爱火,才是真的害人害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总:(

第39章

  萧禾一进到主场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坐在头排正当中的风水宝座里, 巧笑倩兮的金装佳人一条酥软的胳膊正搭在了身侧英气逼人、引得无数圈内女星趋之若鹜的晟天财团少董叶宸的肩上。

  二人肆意谈笑风生, 态度有着毫不避讳的自然与亲切。

  他冷漠地收回目光, 即使他知道二人实际上并未拥有着令人遐想非非的关系,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风度翩翩的杰出角色, 其实才是与孟漪最为相称的。而不似自己,只能将艳澄澄的明丽之花拖曳至幽闭的黑暗处, 才能与她双手交握。

  挺好的。

  至少她还是如往昔般意气风发, 至少在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丝毫失落。

  在位列后排贴有姓名标签的座位中坐落下来后, 玉思允不动声色地撞了撞他的胳膊,“从前真没想过, 有朝一日,我们还能这样风风光光地并肩而立。”

  “是啊,”萧禾回望了一眼身侧的夺目风景,继而笑容温和道, “祝你冲奖成功。”

  “你也是。”

  玉思允答得利落, 笑得更是仪态端方。

  然而在素来小心眼的某人眼里, 这可就彻底变了意味儿……

  孟漪板着个脸, 手指的频率开始越弹越频繁,最后就连一旁的柯源也瞧出了端倪。

  没错, 就是柯源。

  作为电影节赞助商之一的柯源也没理由错过这一场影视圈的盛会, 而且一来便玩世不恭地和叶宸交换了位置,坐到了孟漪的身侧。

  自从在维贞号中二人携手合作关系破冰后,柯源仿佛将从前的不愉快都忘的一干二净, 时不时就寻着个由头来约她出去吃饭,特别在听到她与萧禾一拍两散的消息之后,讪皮讪脸,频率尤甚!

  “孟二小姐,今天谁又惹到你了?”

  孟漪轻叹了口气。

  随即佯装理着鬓边的头发,悄悄地向身后指了指。

  柯源半侧着脸瞥了一眼,当即会意,不时便倜傥撩人地勾着唇笑了起来,“那可惜了,那位可是这次摘得桂冠的影后啊,你现在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哦,是嘛?”孟漪其实并不在意玉思允的名利得失,但对于萧禾逐力的奖项却还是抱有兴趣的,“那就劳烦幕后大佬把最佳男配的情报也透露我一下吧?”

  “你放心,我自然是帮你出气了。力排众议,成功地把你的前男友给挤了下去!”

  “靠,”孟漪气得一巴掌就扇在了柯源那西装熨帖的背脊上,“真的假的?你真动手脚了?”

  柯源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对她的一举一动已习惯成自然。

  今日这样正式的场合,眼下明明前后左右都是人,可被她这么气势汹汹地哗啦一下,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觉得亲切,恍若有种重温旧梦的奇妙心理。

  “建议你去看看张恺导演的《玫瑰之夜》,里面缪奕云的角色演的确实是好。昔日的偶像小生不顾形象增肥三十多斤,演活了一个泼皮的市井无赖,人家的奖项,拿的也是名副其实。”

  “怎么?”孟漪不冷不热地打趣道,“你现在也有兴致看文艺片了?”

  “嘿,我这也不是想和博通经籍的孟二小姐靠靠拢吗?”

  “拉倒啊,差不多就行了!”孟漪挑眉一笑,继而目光略带嫌弃地指了指身侧之人那条明晃晃的领带,“看看你今天这条柠檬黄的领带,真是油腻得令人没眼看,哎,多看两眼我今天的晚餐又不用吃了!”

  “成,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损吧,你就尽情损吧!”

  头顶上变幻着光影的射灯知道,周围的环绕声喇叭知道,孟漪的心里更是和搁了块明镜一般清清楚楚,她对柯源其实早已没了分毫的念想。他们相识于人生观未构建成熟之际,年少时的相互喜欢,也半多是出自于对彼此外貌形象上的纯粹欣赏,这是很多人都曾有过的阶段,这并不可耻,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就是不知道萧禾对玉思允,也是和他们一样吗?

  求知欲犹如小小的火苗在心内燃起,得了骨血中的氧气发酵,越撩越旺。

  孟漪坐立难安,咬着下唇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于是她趁着会场灯光转黯之际,佯装和柯源说着悄悄话,转过脸去瞟了一眼身后那对昔日的校园情侣。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斜后方三排之中的二人并未谈笑风生。

  只是玉思允不知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得趣的内容,此刻正用着她那带着硕大海蓝宝戒指的手掩唇轻笑,随即她眉目舒展地将手机递给了萧禾,仿佛将这份未知的快乐与他同享。

  啧啧,卿卿我我地看一个手机,简直比耳鬓厮磨还令人生气!

  孟漪顿时泄了气,身子一软,下巴不小心地重磕在了柯源的肩胛骨上,一时惹得毫无防备的柯小少爷痛呼出声,始料未及地替她成功吸引来了心心念念之人的目光。

  然而萧禾却只是瞥了她一眼。

  真的只是轻瞥了一眼,虽然孟漪非常想安慰自己是场地的光线不好,或者是自己眼花了,但理智却不容许她自欺欺人。

  萧禾在和她光速对视的那一瞬,不但丝毫没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面上的神色更是还停留在浅笑地望着玉思允手机时的神态,随之他快速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只是随随便便地看了个路人。

  不,路人都不会如此呢……

  今日她特意精心装扮而来,妆容优雅得体,低调华美的礼服更是衬得她气质超凡脱俗。路人看到她这般姿色的仙女都还会忍不住地多瞟两眼,然而萧禾却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就当作从没看见过她这个人似的!

  孟漪这回可真的气得不轻,就连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柯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忘不了自己的初恋?”

  “你这是在和我出题呢,还是在暗示我呢?”柯源顿了顿,随即微微地敛住了笑意,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里话用着几分玩笑般的语气抖擞了出来,“不过对我而言,也的确如此。”

  孟漪双眉一蹙,仿佛彻彻底底地忘却了身侧之人的初恋对象究竟是谁,张口便骂骂咧咧道,“气死我了,真是狗男人!”

  然而柯源哪里知道萧禾和玉思允的旧情渊源?

  此刻骤然得了这么个回答,自是匪夷所思至极地望着她。

  可这回孟漪彻底安分了,也不再说话。

  颁奖典礼正式开了幕,场上的流程跟着节目单一步一步地走着。可此刻她心内泛酸的厉害,甚至差点忘些了今日过来还有任务在身,就连面容稚嫩的礼仪小姐请他们去后台准备颁奖的时候,她都一时没注意到身下的台阶,差点在众人面前崴了一跤。

  所幸柯源在身后托住了她的腰。

  孟漪觉得自己没用,因为就连在这样一个窘迫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目光惯性,下意识地望向了那一个人。

  然而这一次,萧禾确实在看她。

  他非常淡然地注视着她,那样冷静平和的眼神,仿佛对她的一切际遇都毫不关心,只是因为无所事事,或是像任意地打发时间一样,看着她。

  孟漪在一瞬间鬼迷心窍。

  她忽然觉得得机时的做戏也很有必要。报复性的做戏,获许也能将人迅速从恶劣的痛苦中解救出来,像是以毒攻毒,萌生快意。

  于是她顺着柯源体贴而礼貌的手势,用自己的右臂搭上了他的肩膀,继而毫不避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地凑近了他的耳侧。

  “……小少爷,别多想,借我做一会儿工具人好吗?“

  柯源怔了怔,这下总算是想通了前情后果。

  他心下愤愤,甚至觉得她连刚才的踉跄也可能是故意装的,片刻间只恨不得当众摔开她那暗香盈盈的娇软臂膀。可他到底也是从小见过风雨的场面中人,心里虽恨得牙痒痒,可面上的表情却藏得极好,滴水不漏,分毫未差,仿佛当真在与她当众调情无二般。

  “孟漪,你这人情可欠大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孟漪面不改色地娇笑道,仿佛正在和身侧之人聊着什么最亲昵不过的私房话,“今后遇到靠谱的好姑娘,我第一个想到你。”

  “信你就有鬼了!”

  随即二人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下,做足了这场类如坠欢重拾的好戏。

  而后直至真切地迈入了后台,孟漪才彻底换了副神色。

  她冷若冰霜地接过了礼宾递来的信封,径自坐在了白墙边等候区的座椅上,她的嘴唇紧抿,模样看起来有些萎靡,就连不久前蕴于眼眸之中的那一抹奕奕神采也不复存在。

  柯源也不苟言笑地接过了自己的信封。与孟漪不同,他要颁发的是此次电影节中的最佳视觉效果奖。

  “……就这么在意?”

  孟漪回过头去看他,“知道还问?”

  “对我态度好点儿,就你刚刚在众目昭彰下对我上下其手的那一出,过不了今晚,准要在我家传遍了。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又来恭喜我妈,我妈兴冲冲一问却发觉是场乌龙,准能指着我的鼻子一顿好骂!”

  “对不起。”

  柯源诧异地瞪大了眼,似是过了片刻才寻回了头绪。

  “你真伤心了?”

  “是啊,我被人甩了。今天过来,本来是想来服个软的,但人家好像不稀罕搭理我,刚才就连看也不想多看我一眼。”

  素来气焰万丈的孟漪不明白,此刻的自己,怎么就如此轻松自然地将落魄的窘境分享给了眼前的柯源?

  不远处的舞台上,某个她叫不出名字来的女高音歌手正在进行着花腔演唱。

  女歌手的声音华丽高亢,高音灵便,音色柔美且富有着强烈的戏剧感情/色彩。孟漪从前并未听过这首曲子,但想她此刻的自己或许是被这个陌生的歌喉打动了,所以才恍了神,所以才会变得不像自己。

  柯源嘴唇下撇着,目色平缓地注视着自己手中尚未开封的白色信封。

  孟漪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神色。他的声音很低沉,却也很认真。

  “那就没意思了孟漪,别人可能不明白,但我还会不清楚?你吃软不吃硬,向来又不喜欢和人服低做小。刚才那一出你已经做的够夸张了,若是人家还是没反应,也可能就是像你对我这样……已经彻底翻篇了。”

  翻篇了吗?

  孟漪差一些忘了,白日中的云朵和阳光再是络绎缤纷,也终究无法抵御必将来临的日暮黄昏。喜欢可以是真的,但喜欢会消逝也确实不假。

  她自然明白花开花落自有时的道理。

  从前她只觉得严蕊的这首诗矫情,却不敢想象他们的感情或许也会像是某一季的时花,盛放时虽美不胜收,可一旦凋零了入尘便和泥土化作了一处,再也无迹可寻。

  孤独与有感而发相辅相成,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成功地成为一位寓言家。

  孟漪明白柯源这一刻絮絮不休的善意开解。

  可在和他这么一番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后,她反而感到自己的内心更加迷惘与空虚,更是将到来现场之前想要低头和好的妙美初衷抛却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胜利近在眼前:)

第40章

  在金琼电影节之后, 孟漪便没有再遇见过萧禾。

  并非那夜颁奖前柯源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将她的念头彻底给掐了, 而是她先前定下的工作一桩接着一桩, 又恰逢全权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成立一周年庆典,她须得头头兼顾,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不过说来, 青年艺术基金会举办的首届展览确实令她挺满意的。

  倒也不是说是这些出自于高校学生的作品令她有多少惊喜。实话说,比起家中琳琅满目的名家之作, 这些对年轻人对艺术的理解与创造, 自然还是颇为稚嫩并且有所欠缺的。

  但她认为, 这并不是判定赞助成功与否的关键。

  因为这世上本就不能字字是箴言,人人是大师。从而在展览中, 在看到的那些从前并未听过的创作者姓名,与观看到他们那些具有活力思考价值的作品,在孟漪眼里,便已然是理想实现的某种转换。

  因为身旁有汪丹在, 她也就彻底放了心, 所以那一晚在和基金会学术委员会成员们的聚餐中, 一时兴起的她接受了众人一杯杯的敬酒, 到最后也难免有些喝多了,回到家后, 更是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醒来。

  从而隔了三四天她才发现, 萧禾的新经纪人Fiona曾在她睡过头的那个早上来过两通电话。

  孟漪顿时有些恍然,随即连忙上网搜索萧禾的相关新闻。

  然而这一看倒还不如不看。

  因为这相关新闻全是萧禾与邵沫疑似恋情落锤,女方大胆隔空示爱的无脑新闻。

  落锤个大西瓜!

  孟漪在心里骂骂咧咧的, 这才点开了Fiona几天前给她发的一封邮件。

  她没什么好脾气地扫了一眼。

  文字先开篇累述了邵沫和她前经纪人罗健的分歧。还别说,其他人孟漪可能都不记得了,但罗健这人她倒还真有印象,可不就是在《山门》杀青宴上把她成功惹毛并丢了饭碗的那个黄毛倒霉蛋嘛……而据Fiona所言,先前萧禾邵沫二人在剧组的绯闻都是罗健所有意策划。但眼下邵沫与东寰的合作到期,经济合同已转签至臻,所以近日二人的绯闻也是在公司团队的一齐探讨下,为减轻同公司重量级艺人风险绯闻所做下的无奈公关决策。

  真是一堆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孟漪看得眉心直蹙,亏得这么多人还喜欢整天泡在网上,为寻求着所谓的重磅爆料与独家资源,其实呢,津津有味看着的不还是别人为你精心炮制好的谎言?

  于是她借着这股子闷气给了Fiona发送了回复——

  已知悉,今后不必再报。

  然而等气消了之后,孟漪也没多少后悔。因为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真假参半的新闻,也不是很喜欢和Fiona进行对话。

  或许是这个姑娘不够聪明,总拿捏不准自己的定位。与从前的陶然相比,她仿佛只是自己的一个眼线,而非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并能为他事业锦上添花的经纪人。

  就当孟漪感念起了从前陶然的种种好没多久,陶然竟恍若心有灵犀般地找上了门,亲自地来到她西郊的工作室中,为她送来了婚礼的邀请函。

  此刻的陶然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然而她瘦,小腹显怀的也不是很明显。尽管如此,孟漪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特殊的变化。

  这是一种很难用三言两语参透的变化,仿佛在拥有了这一层身份的转变后,她整个人变得更加安详从容,气质更是平添了一份极具母性光辉的美丽。

  孟漪想,这或许就是女人采撷到了爱情果实的甜蜜转圜。

  “陶然,你变漂亮了。我现在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从前更好看!”

  “真的吗?”

  “千真万确,特别迷人。”

  陶然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片刻间眼眸中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柔意,“其实一开始我还挺不适应的,因为宝宝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我先前规划好的事业与人生轨迹。不过眼下,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份转变,我觉得或许是老天不想让我再为了工作而日日匆忙下去,所以送给了我这份珍贵的人生礼物。”

  “你是对的。”孟漪神色温柔地向她递过了一杯热牛奶,“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特别好,一看就是那种沁泡在蜜罐子里的幸福女人。”

  陶然莞尔。

  “这也是我对你的初印象,现在的我,也算是和你靠拢了。”

  孟漪神色一滞,继而坐下身来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和萧禾分手了吧?”

  “我不知道,但我猜到了你们出了些问题。Fiona和我说过,你从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太敢来找你。”

  孟漪狡黠一笑。继而咬着吸管,啜吸着陶然给她打包带来香味馥郁的冰椰奶咖啡。

  “她没有你通透,所以我不是很喜欢。”

  “Fiona可以往后再说……那你呢,是对萧禾不来电了吗?”

  从因公关系转变为朋友后,陶然对孟漪的态度也变得直接了不少。

  这其实很对孟漪的胃口,因为她最喜欢的就是眼前人的这一份单刀直入。生活本就很多烦恼了,若朋友间还要相互猜心思,那可得有多烦人?

  “当然不是,这手分得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孟漪叹了口气,索性将心事不再掩藏,随即伏在桌面上对着陶然不紧不慢道,“其实我挺舍不得的,五月底的那会儿都想去和他求和了,但在金琼电影节上看到他和玉思允亲亲热热的模样,还有那个仿佛都不太愿意搭理我的眼神,瞬间惹得我把这个念头给气忘了……后面我的工作也忙起来了,渐渐对这事儿也就不怎么想了,反正人生也不是只有儿女情长,既然处理不好感情,要不就这样吧……”

  陶然的神色忽而变得严肃。

  “萧禾不会喜欢玉思允了。他们俩,不可能。”

  “什么意思?”

  “思允最早进公司是我带的,后来转给了别的同事。他们两个人,我都算是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共同点当然是都很聪明,但思允的聪明和萧禾不一样,思允太清醒了,她太知道自己的人生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女人,能在自己最好的年纪放弃爱情,牺牲一切去选择事业,这一份狠绝与世故,注定了她不会为了男女间的情/爱去抛弃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我敢保证,在更有权势的男人出现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杨上将……”

  陶然说的其实已经再直白不过了。

  短短数语,孟漪便已然了解了二人当年分道扬镳的原因,甚至参透了他们感情无法立足的彻底根源。

  “那这位新晋影后也挺不容易的。”

  “先不说她,继续说回萧禾吧……萧禾这个人呢,表面和气,对谁都礼貌客气,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赞赏有加,似乎很难从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中寻出他的什么错处。但在这样不显山漏水的聪明下,我唯一一次看见他神色有着掩盖不住的失落时,便是今年正月初三接他去剧组的那夜。那天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是不对的,眼神也是黯淡无光,仿佛是弄丢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就算形容是失魂落魄,我觉得也不为过。可我后来想了想,那个时间,他本来是应该在哥德堡和你度假的,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老家了呢?”

  “那次是我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回想起了维贞号上改变多人命运的那一场意外风波,孟漪的神态下意识地变得有些戒备,“我怕影响他,怕他受牵涉,所以我没法和他解释得太清楚,就匆忙让他提前回来了,不过他原本确实是想留下来陪我的。”

  “危急关头下,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不想挡在自己女人身前。”眸光交错间,陶然目光明锐,似乎很快回到了工作中那种强大的气场,“那倒是也说得通了,或许是觉得无力,或许是觉得挫败,所以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应该有些受伤了。”

  孟漪有些焦虑地回忆起了在船上的情形。

  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深海之夜,从叶宸的电话到柯源的帮助,在突如其来的满腔急切中,她芒刺在背,坐立难安,更是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挽狂澜。或许是和叶宸的私语,也或许是在情急下对柯源的低头求助,甚至是在落锤决策前让他先行离去……这些点点滴滴,她都确实忽略了萧禾的感受。

  可她从头到尾,真的不是对他有意设防。

  事关宁霄言霆,必然涉及到后期的肃清封口,她并不担心自己深明的父母,但却无法拿捏准向来下手痛绝的大伯。

  然而这些,自然和世人只字不能提!

  忧伤这种东西,就像是低落的热情。孟漪豁然开朗地苦笑着,口舌间还充斥着冰咖啡沁凉而醇香的味道,“或许是我做的欠妥,但我在当下的确没有更安全的选择……现在想想,他在离别时分给我的那个亲吻,确实都像是在和我告别。”

  “萧禾虽然圆融,但也并不是个怯懦的人。十八/九岁时他就敢坚持自我原则,和业内大拿彻底站在了对立面。尔后也不乏有人觊觎美色想要为他解约,为他铺平阳关道力捧他,但他也都不曾点头首肯。可就算内心再是强大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心理包袱,或许他的软肋,就是在你面前的那一份力不从心吧。”

  “等等……”孟漪瞬间直起了腰背,仿佛从中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信息,“所以说,我并不是第一个想替他解约的人?”

  这一瞬间,她的眼眸晶晶亮。

  像是急切地在向陶然确认着,也像是事先在心内准备好了欢庆礼炮。

  “是啊。”陶然郑重其事地颔首,“这个圈子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这样的恩惠其实就像思允的选择一样,是要拿出某些东西来换的……他不想相信别人,宁可默默无闻地在井底中仰望着微光,也不愿意付出与之交换的东西。但他相信你,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也不怕你对他别有用心。”

  电石火光间,孟漪大喜过望,心中的百炼钢登时全然化成了细水流。

  一直以来,她都欣喜地觉着自己是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一颗犹无人识的蚌中之珠,将其采撷,浸在松节油的软皮上打磨,用硅藻粉研磨,再用橄榄油和熟皮打光,最终令他在世人面前展露出光彩夺目的华光。

  然而她却从不曾料到,这颗旷世明珠,竟是心甘情愿地落入了她的碗中。

  爱是平等的。

  原来他对自己的爱,也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给予。

  这下的孟漪可算是彻底活过来了,她把先前的沉闷全然抛诸脑后,继而她神色雀跃地俯身上前,对着陶然那素莹莹的脸蛋便是吧唧一下。

  ——我的婚礼他也会来,希望到时候,能够看到你们和好如初。

  陶然在离去前的这一席话,彻底点燃了孟漪心中的希望之光。

  于是她愉悦地在绿植丛生的会客厅中跳起了不大考究的华尔兹舞步,在脚步回旋中,她在心内暗下决心,这次陶然在澳洲北部的婚礼,自己一定要备上一份厚礼。

  孟漪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然而在她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就为爱情而忘乎所以这么一回,说不定也是段不错的经历。

  随即她心怀欣喜地踱步到了挂镜前,双手托腮,心怀憧憬地望向镜中的自己。

  近几个月来她工作频繁,又出了两趟国,时差颠来又倒去,作息怎么也调整不规律。此刻照着镜子,只觉得自己下巴上的痘痘和眼下发青的黑眼圈怎么看都碍眼到不行,伸手捏一捏腰上的肉,觉得手感似乎也有些泛软,不复先前的紧致弹性。

  尽管心内确定了他的爱意是不假……

  可这样的素颜,这样的身材,还怎么将人迷到不行呢?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天资禀赋,但再好的先天条件,也离不开后天的悉心维护。先前心下阴云难散,难免对自己有些疏于管理,从而此刻,斗志满血复活的她那颗力求完美的心已止不住开始作祟。

  孟漪的确太想让他眼前一亮了。

  最好是闪亮到一辈子都记忆深刻,想到就会不禁心痒痒,然后一辈子忘不了她的那种!

  距离请柬之上陶然的婚礼日期还有一个月。

  那么她就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于是将面子工程排在第一位的孟二小姐,义无反顾地开始了魔鬼式的美容与健身。

  其实美容倒还好,皮肤管理,左右那都是别人替她操心的事,而健身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汪丹本还一时兴起答应要做她的陪练,没想到就陪练了那么一次,便彻底体力不支地摆了摆手。

  “孟漪,你这哪里还是强身健体啊?你这简直就是惩罚肉/体!”

  “我可没工夫惩罚自己……我这是等着他对我欲罢不能呢。”

  “嘿,别的不说,就冲你这个年轻的心态,我觉得还是挺可歌可泣的!”

  “汪丹,劝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我怎么就不年轻了?况且人类对美的追求,本来就应是无极限的。还有你,就算已婚了也不能丧失生活质量啊,仔细瞧瞧你小腹上的肉,真的是不能再放开吃了……”

  这一席恳恳切切的肺腑之言,果然令孟漪成功地动摇了自己那位本就已犹豫到不行的陪练。汪丹气鼓鼓地丢给她了个大白眼,当即便彻底跑路到不见踪迹。

  然而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此刻周围的景致变得生动,花园的鸟鸣变得悦耳,天空的色彩流转变得浪漫,就连清风的爱抚都能令她喜笑颜开。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的阳光,她的热忱,还有她最为珍视的爱人,都将要丰满充实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陶姐比心心,转场澳洲见:)

第41章

  孟漪没有想到自己在出发凯恩斯的前一夜, 正在公寓客厅内欢快地打包行李时, 竟遇上了前来突袭查岗的母亲汪旻芝。

  她连忙按下遥控键。

  将客厅内的环绕音响中警察乐队节奏动感的《Every Breath You Take》一连调低了三个度。

  汪旻芝刚刚结束了下午的集团月度会议, 从而今日打扮得颇为正式,一身行头很是考究,尤其是脖子上那串闪耀夺目的澳白珍珠项链, 足矣孟漪赞助十来个青年艺术家的全年度制作费了。

  眼下素面朝天只着真丝睡裙的孟漪,有些娇憨地笑望着与自己反差极大的母亲。

  然而此刻的汪旻芝却没有心思嘲弄女儿那皱巴巴的芥末色睡裙。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 便是近日耳旁刮过了不少风声, 说自己女儿出手阔绰, 在经济低潮期慷慨出手相援,光辉地拯救了不少奢侈品门店的业绩。光光昨日那么一晚, 就差点都要将CHANEL和CELINE的门店里能过眼的物件全搬空了,惹得两家业绩飙升的店长直接领着各自员工在商场旁的凯宾斯基开了场庆祝PARTY,好不羡煞商场内的其余高奢品牌。

  据知情人士透露,孟二小姐最近购物的架势, 活像是人生第一次发了笔横财的暴发户, 一点儿也懒得遮掩, 但凡见到个不错的便直接点头拿下。

  所以汪旻芝对此很不满意。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客厅地上装着种类纷呈物件的行李箱中。俯首定睛一数, 数量竟有十一箱之多。

  “怎么了这是?我们家二小姐这阵仗,是要避开父母迁徙到澳洲开小家了?”

  “哪有的事?”孟漪摸着脑袋老实交代, “我就是过去参加个朋友婚礼而已!”

  “孟漪, 凭良心说,你觉得新娘的行李会比你多吗?”汪旻芝的腰杆挺直,仪态端方, 可眼神却仍在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中颇具深意地扫视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改行去追随你的前男友拍戏了呢……”

  “妈妈,虽然你的消息一直很灵通,但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孟漪飞快地变了神色,双手悠哉地支在沙发靠背上,就连眼底都染上一丝狡黠,“这个前男友,很快就要把前字去掉了!”

  汪旻芝轻哼一声,一时不予置否。

  她定睛一望,忽而在客厅最左边的某个银色箱子里发现了件式样可疑的布料。于是好奇地走过身去,径直用右手食指勾起了那块少得可怜的蕾丝布料。

  继而,对着窗外这座城市车水马龙的恢弘夜景,光辉亮丽的女企业家面色揶揄地举起了自己女儿的情/趣内衣。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是吗?没看出来啊,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已经得靠这个了?”

  虽然孟漪和母亲在很多方面一直要好如挚友,但这种事情,却还是不那么好分享的。

  “哎呀你放下放下,快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孟漪在情急之下开始满口胡邹,“这是汪丹硬塞给我的,我还从来没用上过呢!”

  的确,这内衣是汪丹给她推荐她去试一试的。

  但买,却是她自己货真价实在网上买的。

  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若连锅都不能甩给朋友,那么这朋友结交的意义又有何在?

  “真的假的?汪丹平时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小姑娘啊……”汪旻芝不自觉地皱起眉,“哎,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对了妈,你晚上吃过了吗?”孟漪瞬间语气乖巧,开始别有用心地转移话题,“我厨房里做了点吃的,你要不要在我这儿随便应付点?”

  汪旻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哟,你还能做出什么东西来招待我?“

  从而当自己女儿洋洋自得地端上黑醋拌芝麻菜和水煮羽衣甘蓝虾仁时,汪旻芝才觉得,刚才那“应付”这二字,用得还确实挺贴切的。

  “小小年纪,一点油水不沾,小心今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孟漪咽下口中的菜叶,泛着水光的嘴唇当即弯成了一道弧。

  她其实还挺喜欢母亲的开明中又时不时掺一点专属于中年人的迂腐,让她觉得分外可爱又真实,更是与在外面的雷厉风行有着翻天覆地的反差萌。

  “瞧你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在数落我,还是在拐着弯骂我今后的老公呢……妈,总之这就别替我操心了,反正孟辙都把孙子孙女给你们凑齐全了,你们也就别再给我身上寄予着这份厚望了行不行?”

  “孟辙的那是孟辙的,有你爸疼着呢!”汪旻芝不紧不慢道,“我从小在家里最宝贝谁,你还能不知道?今后啊,我也准是最喜欢你的孩子!”

  “哎呀,妈妈,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做声色的偏心,我准是百分百遗传到你了!”

  汪旻芝淡然一笑,随即从盘中叉起一块虾仁放入口中。

  即使菜品摆盘不容恭维,盘中餐的滋味更是寡淡无奇,但气场强大的魅力女性还是将这顿晚餐吃出了米其林三星的姿态。

  “他的父亲是当地派出所所长,母亲在当地大学的中文系里从教近三十年,虽然绝非理想,但确实也算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况且他从前拼力救过你,这些好我也是记得的……所以孟漪,你要真的喜欢,觉得放不下,觉得没有人家不行,妈妈也肯定不会来反对你。”

  骤然听到母亲这样的一席话,听到她竟已正式到将萧禾家的背景都调查的如此清楚。孟漪心底五味杂陈,仿佛在感怀中又带着羞赧,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母亲的包容理解而感动。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有他在身边,我会特别容易满足,就连快乐也变得简单纯粹。”

  汪旻芝莞尔颔首,眸光一时蕴满了笑意与疼爱。

  “你是我这辈子最心爱的宝贝,是我生命的延续,比这一生我所拥有的财富与地位都重要得多。我并不盼望着你去做声名显赫、顶天立地的女强人,我只希望你不要和宁宁一样那么冲动,遇到不顺便要剑走偏锋。所以,无论你这一生想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寻找什么样的伴侣,只要你快乐平安,妈妈也就心满意足了。”

  孟漪一时被感化到泪盈于睫,甩下手中的刀叉便冲到对面,搂住了她那此刻知性到闪闪发光的母亲,并一不留神地将自己唇角上的黑醋汁儿沾到了母亲那刺绣针织衫的领子上。

  然而这一份令人潸然泪下的母女情深的后续,便是这一回去澳大利亚,除了得要吴叔跟着,汪旻芝又贴心地为她多安排了两位年轻保镖一同随行。

  一想到自己软磨硬泡求复合的时候,难以察觉的角落可能还有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平日里最为珍视自己高冷形象的孟漪顿时觉得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于是在翱翔于平流层的飞机上,她便喜笑盈盈地和吴叔老实交代起了真实状况。

  “吴叔,我这次去一来要参加朋友婚礼,这你们跟着确实是没什么……但我二来还要去和男朋友求复合,这个你们要是也跟着看,可是会影响到我正常发挥的!所以到了度假酒店以后我们就分头行动,你带着那两个男孩儿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就当是来纯粹度个假,好吗?”

  一向沉稳的吴叔此刻竟展露了浅浅的笑颜,“那就提前祝二小姐旗开得胜了!”

  孟漪乐不可支。

  只觉得平日话少的人一旦开口,大都会是字字箴言。

  然而在后面聊着聊着她才发觉,难怪这回吴叔的心情这么好,原来是他的独生女吴依依就快要结婚了。

  开心自然是为吴叔一起开心的。

  只是孟漪在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这年头怎么除了自己掉队,所有人都上赶着去结婚了呀?

  到了凯恩斯郊区的风景壮丽海崖酒店之后,孟漪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有点开局不利,因为萧禾的飞机竟然改签了。不知是因为国内有什么紧急日程,还是他知道了她也要来的消息想要避讳着,总之,他把本来今天中午到的航班,改签到了明日下午,也就是举办仪式的前一天。

  哼。

  改呗,改就改好了,反正迟早都得见到。无论只能见一天,还是一个小时,她都有将他速速拿下的把握!

  陶然的丈夫是个飞行员,是个从小生长于昆士兰省首府的澳籍混血。他们的婚礼之所以选址在了凯恩斯近郊的这处海崖度假酒店,便是因为一年多前,他们就是在这个酒店中度假时双双遇见。

  在这个遇见爱的地方举办婚礼,二人倒真是罗曼蒂克十足了。

  孟漪想,总之这个福气她是不会沾染了,难不成她日后还要将自己的婚礼放在震耳欲聋的夜店不成吗,那准是要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的!

  在萧禾还没抵达的这一日里,她脑袋里冒出的歪歪心思当然还不止这些。

  她把吴叔和另外两位保镖的房型全部升了级,一人一套敞阔的海景别墅,统统住到了离她所居的高级海景间相隔最为遥远的西区。这还没完,之后她又溜达到了新娘的房里,除了鼓鼓囊囊的红包,她还用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大溪地黑珍珠首饰套装,诱哄得陶然在仪式当天,一定把婚礼的手捧花在萧禾面前交给自己。

  如此一来,便可堪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禾又怎么能逃得出自己这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的手掌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的520更新大家最好早点来看哈,到时候要是被jj阉割了我也没办法……点到为止(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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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是预祝大家节日快乐,和二小姐萧老师一样,有情人地久天长:)

第42章

  然而萧禾这一趟来的却是可谓一波三折。

  他之所以会取消原有的航班, 便是因为这一桩私人行程莫名其妙地被黄牛莫名其妙地发售在了网上。他的信息遭到泄露, 手机上的骚扰电话与信息亦是源源不断, 航班座位更是被人改了又改,惹得他最后只能将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并且彻底更换航司。

  他当然也知道了孟漪会去的消息。

  说不想见自然是假的, 几个月过去了,心底间偶尔触及便会隐隐发痛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削减消逝。分手之后, 他便彻底失去了了解她消息的渠道, 所以他并不清楚她是否和已经那位家境优渥的英俊前男友已经复合, 亦或已是对别的异性来电,拥有了全新的爱人。

  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 其实这一切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尽管他的事业越来越理想,自己掌握的选择权越来越多,可她却再也不属于他了。或许就算曾经有过短暂的属于,仿佛也只是一场罔顾现实的错觉。

  孟漪向来可以轻易地得到他的一切讯息。

  反之,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经历了令人疲倦的十几个小时高空跋涉后, 落地于澳大利亚东北部城市的他感觉这里的气候也没有想象中的好, 预料之外的持续热浪, 干燥和疾风,让他有了短暂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这并不应该。

  他明年就要三十岁了, 他分明应该活得更为清醒, 而不是情绪敏感,况且是比大学时期受到同学孤立时更为敏感,不自觉便会沉浸于无端的思考之中。

  萧禾下飞机后便去到达层的柜台取了先前在海外网站上定好的租车。

  他喜欢行程更自由一些, 尽管他只能在这里停留三天两夜。

  银色路虎卫士的油箱是满格的,他可以顺遂地直接出发,比起在国内去往机场都要四处躲避私生饭的艰难情形来说,这一刻的短暂自由,令他放松到有一些忘乎其形。

  虽然有更快速的公路可以选择,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路线曲折,并且耗时更长的沿海的公路往度假酒店的方向开了过去。

  车窗是开着的,一路上仿佛都可以嗅到海水的郁烈气息。

  路途的风景辽阔而壮丽,当他注意到心仪的风貌时,便可以毫无顾虑地将车肆意靠边停下,用手中的莱卡相机记录下这些绮丽的画面。在途中,他不但按下了无数次快门,还意外地在沿路的公共海滩中吃到了当地渔夫现捞上来的生蚝。新鲜的生蚝配上挤出的柠檬汁后不但入口鲜香,也犹然带着海水的独特气息。

  机餐并不好吃,即使商务舱也不例外。

  而此刻眼前是广袤的黄昏海景,耳边是清脆的波涛,脚底是绵密细软的金色沙滩,不远处还有三两孩童逐浪嬉戏,配着渔夫太太做的炭烤黄油面包,萧禾一口气连吃了两盘甘美的生蚝。

  这样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

  即使只能拥有非常短促的时光,也算是给眼下疲劳无歇的工作充充电了。

  他继续开上路了。

  暮色越来越沉,大海仿佛也开始了嘶嘶地低吟,在盘山公路行进时,他这才转头注意到了公路远侧的礁石上竟流出了鲜亮的深红色熔岩。

  熔岩入海流,蒸汽飘不尽。

  巨大的白色水蒸汽在海面上不断升腾翻滚,炙烤着毗邻的海岸线。萧禾先前从未听说过在澳东的陆地尽头会出现这样震撼人心的自然地貌,像是都一生可遇不可求的情景。在这一瞬间,他又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孟漪,类同于每一段夜深人静时分。

  他想她此刻若是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必然会惊喜地绽放笑颜,随即毫不遮掩地发出最美妙的慨叹。

  太美了。

  她的一颦一笑,统统比这世界上一切风貌更为动人。

  因为地球的曲度,人类望向大海的视野极限是十三海里,所以再平坦的海面,也会在遥远的天际线与天空交汇。而这世上的人与人,或许也与这自然之法大同小异,要不然刚刚办完入住放好行李的萧禾,怎么就会全无防备地在酒店的景观餐吧中遇上了孟漪。

  他端坐在曲调悠扬的室内喝着威士忌,而孟漪则身处于室外光影朦胧的无边泳池中肆意遨游。

  萧禾不知道是不是杯中的高纯度酒精令他产生了幻觉。

  从前的他就觉得孟漪的身材的确很是迷人,肌肤娇润,曲线丰盈有致,一旦触上手便有些欲罢不能。然而此刻在泛着涟漪的水波中,只见她穿着布料少到可怜的蔚蓝色比基尼,衣料的颜色和泳池水近乎融为一体,他却觉得她的身材已到了令人血脉膨胀的程度。

  他甚至很快地得到了确认,无论在室内还是室外,在场老老少少的男士们目光都随着同一方向在牵动。

  萧禾的心跳开始加速,胸腔发闷,这一份束手无策令他认定自己不能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因为他甚至有一些害怕自己会像一个无法控制欲望的高中生一样在众人面前起了反应。

  随即他抬手唤来侍者,从钱包中抽出信用卡来打算买单。

  光影重重,透明酒杯中颜色纯丽的液体并没有喝完,此刻正映着餐吧内明明灭灭的仿真电子蜡烛而泛着的旖旎亮光。

  萧禾眼睑下垂,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

  他想他今晚或许根本不该来这里喝酒,因为即使眼下抽身离开,他也会拥有一个非常难捱的夜晚。

  “这位先生,请问可以请我喝一杯酒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炸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首望去。孟漪说的是外文,惹得一旁的外籍男士们对他的目光皆是艳羡不已。仿佛是今夜人人垂涎的艳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怀中。

  孟漪的笑眸含波。

  仿佛将刚才那一池潋滟波光全数蕴含在了她那惹火的眼眸中。

  萧禾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蛊,不然此刻的他怎么会觉得这个曾完整属于自己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到甚至令他目光无法逼视。她的嘴唇丰盈水润,濡湿的发丝颇具风致地搭在肩上,又有几缕柔软地贴在面颊两侧,眼前白色浴袍的系带随意地饶了一个宽松的结,从而使得撩人的沟壑若隐若现……

  他眉头紧锁,一时不想说话,只想着快速离开。

  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冷淡与不予理睬。

  边上很快有眼尖而胆大的男士开始搭讪。

  那个穿着灰衬衫的男人是背着身子的,他的头发是利落而卷曲的褐色,身材似乎也不错,萧禾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孟漪非常大方地接受了他的邀请,继而和他一齐走到了吧台。

  然而他们似乎根本不是只想要单纯的喝酒聊天。因为还未待萧禾付好了账单,他们便亲密地朝门外走去,随即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厅行进。

  虽然萧禾原本就知道,在场没有一个目色灼灼的男人只是仅仅想要和她停留在喝酒聊天的这一阶段,可在直视着眼下情境的刹那,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置沸汤,烫得就快要爆炸了。

  孟漪在走廊上一步一步地走着。

  除了脚步声,耳畔边只有窗外制冷机嗡嗡低鸣的声音。

  身后很安静,显然并没有人跟过来,她开始止不住地失落,也开始苦恼,原以为杀手锏都使出来了,没想到却还是不行,那下一步她该换什么法子呢?

  眼前陌生的男人似乎连喘息都开始变得微微发沉。

  这是很危险的气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

  于是她屏息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背,打算趁对方还清醒的时候好好道个歉。

  然而还没待她来的及开口,忽如其来的失重感便意外袭来,她被人迅速地扛在了肩上,继而在她还没顾得上边惊叫边打人时,她却忽而被身下衣料中传来的熟悉味道所融化。

  她得逞了!

  她竟然真的得逞了!

  孟漪顿时安分了,她甚至一时还有些得意忘形到在被扛走时和工具人小哥做了个鬼脸道别,惹得对方对她气到直竖中指,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是成为了这一双登对亚裔情侣的情趣玩物。

  但此刻心底泛着甜蜜泡泡的孟漪才不在乎呢。

  骂就骂吧,随便骂。

  但想吃她这块天鹅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对于萧禾的骤然出现,孟漪真的又惊又喜,可当进到了他的房间后她甚至还来不及去亲他,便被他按着腰重重地抵在门板上。腰间的系带被粗暴地拉开,随即身上的浴袍被掀到了地上,可她就连那湿漉漉的比基尼都来不及脱,便由着他这样横冲直撞地进了去。

  “不行,萧禾,”孟漪的手抵在门板上,气势霎时降到冰点地低吟着,“我们要先把话说清楚,先说好再做行不行……”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久违的快感中,很快她也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门板很凉,但她的身子却是滚烫。

  酒店的隔音并不算太好,恰如此刻她可以很明晰地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与三两欢声笑语。这一些由碎片般组成的声音,仿佛都在刺激与提醒着她,此刻的自己正在做一场众目昭彰的情/事。

  “轻点儿,轻点儿……”她的双腿有些站不稳,却还是娇怯地回过头去,泪眼朦胧地仰望着他,“我今后都随你弄,你就当和我和好了吧?”

  回身凝望,她只见萧禾就连身上淡蓝色的衬衫都是熨整的,而不似自己,浑身湿的没谱,身上那两块少得可怜的布料更是什么都遮掩不了。而他虽然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却犹是眸色深沉,用着发狠的力气顶/撞着她,一时并不作答。

  孟漪急了。这可不行,若是他不答应,那今晚不就等于自己被他白睡了吗?她准备了这样久,自是抱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心态,于是她眼眸含情,明晃晃地低柔着声,继续不依不饶地用着满口浑话勾他点头首肯。

  “我很香的对不对……你刚才一见我,就把持不住了吧,你是不是刚才在泳池旁就想对我这么做了?是不是看到我跟别人走了,你就……”

  无止境的清醒通了顶,反而引燃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意料之外的,冒着胡话与低吟的嘴唇被人急切地堵住,继而袭来的便是最为熟悉不过的唇舌纠缠。

  孟漪浑身一紧,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亲吻,即使是在人极易被欲望击沉理智的时刻。萧禾的举动就像在她本就波澜不已的心间掀起了一阵龙卷风,飓风滚颤于心尖,她要融化了,她真的要融化了。

  雨林杀青宴那夜,深陷于情/事中的她就十分渴求着他的亲吻,然而却犹如逆风登高,坡陡难行,始终无法达成心愿,就算没出息地哭红了鼻子也始终无法求得。

  而此时此刻,他们置身于大洋彼岸陌生的海崖酒店中,望着窗外上弦月映照下漆黑一片的壮阔深海,听着微敞的窗缝中海浪敲击礁石那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和他们此刻身心交织的频率竟是如出一辙……

  萧禾如若是海,那她就要做永远陪伴大海的礁石。

  孟漪的手指用力地挤入他的指缝,一双掌心紧紧相贴,终于织成了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而沉沦在久违亲吻下的她,也终于在最熟悉不过的灭顶快意中落下了滚滚热泪。

  月亮要看就看吧。

  反正这次她不是伤怀,这是她因为激动而流下的泪水,她知道。

  雄鹰沉迷于翱翔,夜莺陶醉于夏夜,而这一刻,她只想自己化为花卉、化为草木,永远在他那湿润土壤的怀抱里长眠不醒。

  她再也不能和他分开了,再也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

  520快乐啊小天使们,感恩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和支持,比心!!

第43章

  第二日中午, 孟漪浑身是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捂着胸口在床中轻轻喘息。

  她平日里其实很少做梦, 然而此刻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在刚才那个宛如电影画面般真实而清晰的梦里,她和萧禾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萧禾似是对她失望透顶,一气之下将她丢在了山顶, 自己则转身踏上了已然启动的直升机。然而还不待那架飞机起飞多久,发动机处便冒起了滚滚浓烟, 于是她便眼睁睁看着机身起火, 失去掌控, 而他更是随着那可怖的飞行器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房间内的遮光窗帘紧闭着, 一缕的天光从最底端的纤细缝隙透了进来,带着窗外海平面上波涛的沉闷呼吸。

  孟漪感到口渴,一颗心仍如擂般狂跳,她的头脑昏昏发沉, 只觉得自己像个热得发昏的幼童, 正手足无措地孤身处于一个即将缺氧的黑暗洞穴。

  她意识到了萧禾已不在身边。

  在梦里是, 在现实中亦如是。

  昨夜的情/事太过激烈, 仿佛干柴烈火,恨不得将对方揉捏进彼此身体里。可孟漪却觉得不对, 总有些不对, 因为在那场临近到天明的缠绵中,他们仿佛只是百般亲密,而非甜蜜。

  终归是还没来得及将话说清楚。

  不过所幸此刻的自己正躺在他的房间, 周围是他的行李,身上盖着的是也是有他气息的被褥。尽管心灵的步调还未协和一致,但彼此的身体却提前契合如初。

  门外的走廊中似乎传来了几个孩童的追逐打闹的声音,孟漪觉得自己也逐渐开始恢复了正常思绪。

  床头柜上的玻璃瓶中还余着小半瓶水。

  她依稀记得在破晓之际,自己全身酥软疲乏,却又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喊渴,随后萧禾还曾将她抱在怀中喂过水。

  这应该就是那一瓶水。

  于是孟漪心下一软,在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后,忽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可在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自己昨夜来的突然,就连手机都不在身边。

  萧禾是去哪儿了呢,是去楼下吃午餐,还是去往海崖边看风景?

  然而这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他想静一静就让他静静吧,陶然的婚礼仪式近在眼前,远道而来祝福新人的他又不会真的消失不见。

  孟漪心里自我宽慰着,于是她顶着仍有些酸泛的身子,套着皱巴巴的浴袍便溜回了自己房间。洗澡,换衣,化妆,每一步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就期盼着一会儿在清醒状态下的见面,可以顺利和他彻底解开心结。

  可是在教堂仪式快要开始的瞬间,孟漪终于感到了不太对劲。

  萧禾从不是个失礼的人,可他为什么会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

  身侧长椅旁的一个红发女孩正在低音地播放着手机新闻,孟漪心下忧烦地瞥了一眼,只见屏幕画面中的繁茂森林正冒着彤红窜天的火光。红发女孩的面色不太好,随即和身旁的母亲低声议论了些什么,一旁的中年妇女听后面目也即刻沉了下来,有些紧张地垂眸望了眼手中的腕表。

  语言的共通真是上天馈赠的礼物。

  因为此刻孟漪听明白了她们正在探讨着旱季中的库兰达森林由于熔岩的火星飞溅而引发了山火,尽管风向是向北而行,但库兰达离这里到底不算远,也只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尽管红发女孩已经关掉了视频,但画面中像是魔兽咆哮般的火焰还是在孟漪心头挥之不去。一袭美丽白纱的陶然已经在她父亲地牵引下徐徐入场,可是萧禾却怎么还没过来?

  对了,有吴叔。

  她连忙将萧禾的号码用简讯方式发给了吴叔,让他帮自己查询一下机主的卫星位置。

  孟漪在心里暗暗生气,心想着这男人总不至于睡了她整整一晚,一大清早又反悔了,以至于连行李都不要就溜回国了吧?

  要是真的,那她完全可以被气到三天三夜都不吃饭了!

  在酒店最东侧的天光教堂中,台上的新娘与新郎已经交换完戒指开始接吻,场内响起了人们真诚的祝福掌声。孟漪正起身想跟着拍手,怀中被调至静音的手机却忽而嗡嗡震动了起来。

  从小到大,没有特殊情况,吴叔从不会给她打电话。

  孟漪刹那间变了神色,随即在一片欢腾中面色沉重地悄然走出了教堂。

  “二小姐,机主正在距您七十公里远的拜伦瀑布附近……而那里,刚刚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森林山火。”

  “什么,在起火?”

  “具体位置点有没有火势不清楚,但那块区位,确实正在起火。”吴叔的声音平稳而沉着,“虽然风向正往西北方走,与您现在的位置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夫人担心您的安危,一小时后便安排撤离的直升机过来,她让您参加完仪式赶紧往回,以防万一……”

  孟漪按掉了通话。

  虽然不礼貌,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此刻的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吴叔把话说完。她往酒店大堂一路奔去,并在途中再无犹豫地将电话拨给了萧禾。

  电话顺遂接通得有些出乎预料,一时惊得她怔在原地,再无法动弹。

  尽管听筒对侧的风声似乎很大,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

  “孟漪,瀑布真的很美……”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竟然染上了些许笑意,“虽然这世上所有美丽的瀑布最后都会因地质运动而消亡,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也会不断有新的瀑布诞生。我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前人不曾见过,后人也无缘与我所见相同,但生命本就是这样奇妙的往复。我很开心,今天能在这里想通人生的答案。我也希望日后,你可以度过生命中美好的每一天。”

  这一番话何其熟稔。

  如雷贯耳下,孟漪清晰地回忆起,这是二人并肩坐在平海江中的小竹排上时,自己曾一脸烂漫对他说的话。

  原来他记得,他竟是那样清晰地记得!

  可在他的最后一句中,她却真切地听出了一丝不妙,“萧禾,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还在库兰达区?你那边森林着火了,对不对?”

  “是。我在山里,我出不来了。”

  萧禾的声音很平缓,就像是从前平海江上碧绿而宁静的绿水。

  可是这一份安宁,却惹得她一刹那心急如焚,因为这个声音怎么听都觉着不像是怀有着充沛的求生欲。

  “你别骗人!我这就过来,你不许骗我!”

  “孟漪,我试过了……靠近公路的树林已经被大火堵死了,我这次,是真的出不来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你把口鼻掩好,找个靠近水的地方,等我,等我!”

  萧禾笑了。

  即使看不见,但这一次孟漪可以清清楚楚地确认,听筒对侧的他正展露着最迷人不过的笑颜。

  “没有骗你,真的没有路了,已经来不及了……谢谢你孟漪,能与你相逢,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昨晚我也很高兴,我想那或许是将我一生的幸福都提前预支完了,但我不后悔。”

  “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情切之中,孟漪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就连声音也开始变得暴躁,“快点,定位,快给我再具体一点你的定位!”

  “从前一直没机会能说出口,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你抱着我要跟我回家的路上,我就已经亲过你了。”

  鼻尖酸涩,泪盈满眶。

  “不许再说了,这些话你都得留着之后见面再告诉我……”孟漪还在固执地坚持着,“定位,现在我就要你的具体定位!”

  呼啸的热浪似乎越来越强烈,萧禾像是自顾自地笑了笑,继而将话筒轻轻地凑近了嘴唇。

  “孟漪,我爱你。一直爱你。”

  一瞬间仿佛地球失去地心引力,天地都开始旋转。

  可在听完这句深情如许的答非所问后,电话却被嘟嘟地挂断了。

  孟漪在剧烈的喘息中激动地踹了一下边上的消防栓,她忽然意识到,这竟是萧禾第一次对自己毫不遮掩的表白。他说他爱她,一直都爱她!

  不行,这一份表白太撩人了。

  她贪心的很,日后一定要天天听到这样的情话,所以她绝不容许这个人撩拨完自己就消失不见。

  孟漪一路小跑,盘算着自己在大学时期确实曾考过飞行执照,可她多年未曾驾驶,心下没把握不说,何况异国他乡又哪里能瞬间给她变出一架飞机?就连母亲紧急安排的撤离直升机也要一个小时后才到……

  今早的噩梦骤然在脑中浮现,恐惧感也随之一同袭来。

  对,不行,飞机不行。

  在高温的熊熊火焰下,飞机根本降不下来,又谈何救人?

  可她不能等,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了,爱人的生命正在极端环境下接受着严峻考验,她要想出更快更好的法子去救他!

  开车去,她要开车去!

  她急切地迈入酒店大堂,拉着服务柜台的工作人员便带她去露天停车场中取租车,在大大小小的轿车越野车旅行车中,她意外之喜地瞥见一旁了停车场最西侧那一辆艳红色的小型消防车。

  这是度假酒店为了应急状况准备的消防车。

  但她必须将这辆车开走,因为眼下的这辆车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十倍保时捷卡宴租金的价格使得本一口咬定这辆车不会用来租赁的工作人员开始心动。于是孟漪已经顾不上在和上司商议租赁消防车报价的工作人员,她将自己的信用卡猛地塞入了对方的怀中,便一把夺过在他指间打转的钥匙飞奔而去。

  开玩笑。

  什么端庄典雅?什么矜重礼貌?

  这一切和萧禾比起来都是那么得微不足道。

  而值得惊喜的是,这辆消防车的油箱是满的,副驾的座椅上更是还躺着几件橙黄色的防护服。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车载水箱中的水只剩下了小半箱。

  萧禾不再接她的电话,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又怕电话打得多了惹得他一急之下关了机更麻烦,于是她只能和他留言自己已经在来的路上,随即跟着去拜伦瀑布最佳观景点的车载导航,先一路往北地疾速开去。

  由南向北的公路出乎预料地畅通无阻。

  而对向车道则恰巧相反,从山火区四处散开的人们将车道已堵得水泄不通。孟漪看到了有皮卡车中的德牧犬向窗外伸出了头和主人一起等待,也有一些人背着简便行装已弃车前逃,然而更多人则是走下了车来,对着遥远的浓烟处一脸虔诚地比着十字祈祷。

  愿你们的祈求都成真。

  也愿我一路顺遂,救回我心爱的人。

  孟漪在心里默念着,随即眉头一紧,狠绝地将油门一踩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已久的大场面终于要来啦!!

第44章

  天空和森林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

  贪婪的火焰像是上古神话中咆哮着的恶兽, 有着意欲毁天灭地的架势。狂风怒号, 偌大的密林似乎都在模糊扭动, 孟漪终于开始感到了恐惧,生命迫在眉睫的滋味袭来,让她不时有些头皮发麻, 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她不能懦弱,更不能停下。

  即使没有开窗, 孟漪也已感受到车外的滚滚热浪。

  路已经变得不好开了, 沥青似乎也已开始融化, 那刮人喉咙的难闻气味就算隔着密闭的车窗也能渗透进来。零散的碎石和倒下的树杈遍满了道路,她极小心地避开着, 生怕被这些阻碍扎破了车胎,只是在山道转弯时差点撞到了两只逃窜的麋鹿,惹得她霎时激起了一身冷汗。

  车内水箱的储备有限,每一滴对她而言都是格外珍贵。

  山火无眼, 辨别不出她的心上人, 而她逆道而来, 就是为了和上天争分夺秒, 用行动夺回自己的爱人。

  孟漪给萧禾传去了定位,留了言。

  然而这一次, 她终于欣喜地得到了回电。

  “你疯了吗?”萧禾的嗓音微哑, 似是连气息都有些紊乱,“你难道不知道山火有多危险吗?”

  “都这个关头了你还和我别扭什么?我们俩万一有谁发生什么意外,难道你想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了吗?”

  对症下药地放完狠话后, 孟漪终于如预料般地收到了位置共享。

  然而不幸的是,距离萧禾的位置还有不到五百米的时候,消防车被倒在公路上的一棵巨大的尤加利树拦住了去路。

  孟漪眯着眼睛,很快对情况做出了决断。

  硬冲不行,硬冲一定会翻车,车子过不去了,这一路都不舍得用的一小箱水,终究还是救不了萧禾那处的远火。

  车辆被她熄了火。

  她对接下来的风险自然是有预估的,但如今爱欲战胜理智,既然来了,走就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走。

  在换上防护服的时候,她恰好接到了吴叔的电话。

  “二小姐,飞机已经到了,您的行李整理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吴叔,谢谢你从小保护我,但我现在快到拜伦瀑布了。我的男朋友在这里,我必须要来救他。要是一会儿我们能成功出来,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还有,吴叔,祝你早日做上外公!”

  电话再次被她果决地挂断。

  其实在来之前,单枪匹马的孟漪不是没想过要叫上吴叔。

  她知道,只要她软磨硬泡,就算母亲不答应,万事总要挡在她前头的吴叔也一定会陪她来这么一趟。

  可在来往澳大利亚的飞机上她分明已经知道,吴叔的女儿就快结婚了。在提及自己女儿的片刻,素来沉默寡言的吴叔眼底都会禁不住染上一片柔和。

  就算是工作,可之前二十多年的陪伴也是不假。

  这些年来,吴叔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可比在他在自己女儿身边还多得多。孟漪想,自己一心孤勇执拗没什么,可若是拖上别人为她以身试险,还是太不道德了。

  标示着永久性阻燃面料防护服与头套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孟漪背着灭火器,抱着另一套防护服开始往萧禾的位置点行进。她开始感谢自己前段时间一门心思去健身的歪点子,没想到今日,这些体力当真派上了用场。

  虽然她并不觉得肩上的一双灭火器有多沉,但路确实越来越不好走了。

  眼前红光通天,浓雾弥漫,土地仿佛盛着满肚子的高浓度烧酒,隔着土壤这一层薄薄的皮肤,只要不小心戳破便会随时会窜出火光。灭火器也没有她想象得耐用,这才走了一半的路,有一瓶灭火器已经被她用完,再也按不出白烟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不够珍惜这些救命的用具,然而现在再回头拿,更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远处的风声与火焰交融,孟漪朝着目标点一步未停地行进着,心里却开着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有一些想母亲了。

  若是今天出事的是父母,她会舍身来救吗?她肯定是会的,孟辙与宁霄她应当咬咬牙也会,然而对于家中那一对侄子侄女,她可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虽然心下暗道想法卑劣,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值当,应该也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么一趟了。

  远处的山林浓烟的将这片土地蒸得滚滚发烫,干旱得仿佛随时就要龟裂出一道道坑洼。向来嗤之以鼻爱情至上的孟漪这才意识到,原来萧禾在她的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重要到甚至都颠覆了先前她对自己的完整认知。

  透过烟雾,她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拜伦瀑布。

  若是没有这场意欲毁天灭地的自然灾害,此刻身旁的水声应当是壮阔而悦耳的。只是此刻,就连桀骜的瀑布之水都变成了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在悬崖峭壁间流淌着。

  屏幕上两个孤零零的小点终于合并在了一起。

  孟漪也终于在掀天揭地的一片混沌中,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四目相望。

  这一刻,萧禾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湿衣物,微挑的眼尾被烟雾熏得泛着红血丝,而漆黑的瞳仁中却一时上涌出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孟漪在人群中向来都是熠熠发光的。

  可这一次她的光耀夺目,竟让翻腾席卷而来的浓烟和火光都失了色。

  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孟漪便将手中的氧气面罩迅速地戴在了他的头上,并蹲下身来催促他快挪挪脚,帮他将阻火隔热的防护服快些穿上。宛若在这一场生死相较的重逢之中,她利落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没有怨怪他为什么会突如其来想到这里看风景。

  她只是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像带着在这片在森林中意外迷路的异乡人一般,共同离开。

  但他的这个误解很快被打破了。

  因为孟漪按开了二人面罩中的传呼器。

  “还没答应和我和好就想跑,你以为你能跑到哪儿去?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问个清楚,所以你现在有没有考虑好,还要不要和我重归于好?”

  萧禾眼眸深邃。

  他此刻千真万确地想倾身将她搂入怀中,然而他的手脚却像被定住了一般,一时间只能望着她重重地点头。

  孟漪勾唇一笑,手口并用,随即便麻利地替他拉好了防护服的最后一道拉链。

  “我知道你先前可能芥蒂什么了,也怪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妹妹其实并没有命丧深海,而是由我和叶家两兄弟做了个局,令她和自己心爱的人在极圈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永远地生活在了一起。他们穷途末路尚且如此,而我们却没什么国恨家仇阻碍着,就连我父母都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感情,你又为什么不能答应和我长长久久?”

  “先前都是我的错……”突如其来的真相令萧禾心内震撼不已,他急切地隔着防护服的面罩,爱抚般地触摸着她的脸,“是我不敢设想自己在你心里会有这么重要的位置。我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法在关键时刻帮助你,陪伴你,甚至可以被别人替代。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以为是惹你伤心了……”

  还未待他说完,孟漪便隔着防护服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这一刻,她确定了他们分明就是彼此相爱的,而今后,他们也会是世上最为契合的伴侣。

  孟漪曾在数年前心内轻嘲过宁霄的恋爱脑,可此刻却发自内心地开始慢慢理解她。

  没有爱人在身边,日子的确可以得过且过。可当你和爱人身置一处时,即使深陷于漫无天日的火海,即使连生命都要一同受着禁锢于此的威胁,自己心内竟也是甘之如饴。

  然而情况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火势蔓延地越来越快,下山的路很难走,他们四处改路,却仍是难以靠近车辆停靠着的公路。浓烟渐旺,整个库兰达森林都散播着一种濒临灭绝的可怖气息。

  途中孟漪不小心滑了一跤,被石头绊得扭伤了脚。

  她走路开始变得没法那么顺畅了。

  见此情景,萧禾二话不说便将她背到了肩上,继续前行。

  孟漪眼圈红红地揽着他的肩膀,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被背在身上,还是在大卖场上的电影院里。那时他的事业才刚有了起色,还没有到达现在这么高的人气,当时的他们还住在城南的老公寓里,也正是在那一夜,在自己的大胆撩/拨下,他们拥有了生命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都一年多过去了。

  孟漪心下又甜又涩,悄然间抬头望天。她多企盼着此刻能够天降甘露,救一救他们这对还想要好好一起活下去生活的爱侣。然而事与愿违,此刻的她却只能看到满天的红光正朝他们无情地席卷而来。

  防护服会被烈火烧损。

  另一瓶灭火器也彻底用完了。

  没有路了,真的没有路了。

  四面八方的山火彻底将他们包围,遮天蔽日的火光遮蔽了所有视线,手机也开始彻底丧失信号。

  孟漪忽然为不久前的乐观与对未来的畅想而感到难过。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今早的噩梦,她的心底一片悲戚,终于意识到那或许便是命运给予她的一种暗示。

  她还想到许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那是部商业片,导演和演员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富丽恢弘的庞贝古城即将被维苏威火山吞噬时,男女主角面对着漫天盖地的火山灰,拥吻在一起。

  然后火山灰将他们淹没了。

  她想,他们今天可能也要死在这里了。

  和电影中相爱的男女主角一样,最终成为一对紧紧相拥的遗骸。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妈妈会容忍自己的亲亲女儿和亲亲女婿葬身火海吗?

  答:不可能,下辈子也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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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比较沉迷这种患难与共的feel 感觉会是很好的婚姻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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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天空之中似乎掠过了一群疾速飞过的鸟, 伴随着凄厉的嘶鸣, 孟漪循声抬首, 却只见头顶烟雾翻滚,鸟儿们早已了无痕迹。她失落地垂下脸,在满目的彤彤火光中,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终是逐渐黯了下来。

  只可惜他们不是鸟,如今想来已是在劫难逃。

  “萧禾, 你放我下来吧, 我们再坐着说会儿话。”

  萧禾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脚步顿了顿, 当真听话地止住了步伐,继而抱着她靠着临近的树根坐了下来。

  他是盘腿坐着的, 而孟漪则坐在了他的腿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蜷在了他的怀里。这个画面本来应当是很温馨的,但因为二人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此刻看起来, 倒不免有些难言的滑稽。

  “……我很抱歉, 拖累了你。”

  这一刻透过透明的防护面罩, 她清清楚楚地望见了萧禾面色中毫无遮掩的爱意,与深深的忏悔。

  然而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 孟漪不想去回应他的那份歉疚, 因为事到如今,她本就不怪他,她只是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枕在他的肩上, 一边天马行空地畅想,一边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其实今天看到陶然穿婚纱的那一会儿,我也想结婚了……我想要那种特别特别浪漫的婚礼,地方可以选你喜欢的,因为我这么漂亮,在哪儿都会是一样的好看。我就是想定制一条领子不要太低的婚纱,你知道的,因为我背上有痘印,所以我想要遮住它们,这样看起来就彻底完美了……对了,你说到时候我做什么发型好看?是束高髻还是低髻,或者还是披肩发呢?”

  “不论你打扮成什么样,都会是最好看的。”即使仍用着面罩内的传呼器传声,可萧禾还是凑近了她的耳边,这一刻,他目色中的爱欲格外浓烈,“因为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再没有对别的女人起过反应。”

  孟漪心想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坏了。

  分明她平日里最爱听这些黏黏糊糊的骚/话,可他偏得憋到眼下这个节骨眼才告诉自己,惹得她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又担忧着不知这一份快乐还能持续多长时间了……

  然而此刻,萧禾却忽然拉开了自己防护服的拉链,摘掉稍显笨拙的手套,继而解开了内里的衬衫的纽扣,从脖子中取下了隐藏在胸口处的项链。

  烟雾缭绕中,孟漪惊异却清晰地看到,那一条银链之中挂着的竟是她以为早已被丢弃的那一对戒指!那就是他们在维贞号上买的宝格丽对戒!

  “我曾经以为这枚戒指被我在洗澡时不小心弄丢了,却没想到在家里换地漏的时候寻了回来,而你的那枚我也一直替你保留着,所以,孟漪,你现在还愿意嫁给我吗?”

  孟漪火急火燎地脱下恼人的防护阻隔。

  在炙热的高温中,她急不可耐地让萧禾为她戴回了那枚本就属于自己的戒指。紧接着她也接过了属于萧禾的那枚戒指,郑重其事地替他套入了无名指中,像是今日在教堂举办仪式的那一对新人一样,极其正式地交换了这对爱的信物。

  “萧禾……下辈子,下辈子你要早点来找我,我会变得脾气好一点儿的,但也就只能好一点点了,好再多我就算打了保票也肯定做不到,但你一定还要像现在一样爱我知道吗?我们一定要早点找到对方,绝不可以浪费一点点时间在别人身上!”

  萧禾心下一时撼如海啸。

  尔后二人默契到近乎是同一时间摘下面罩,再不顾四面八方充斥着致命的一氧化碳,开始毫无顾忌地深深接吻。

  因为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在面罩下的额头与发丝早已被汗水沁透,一如这个绝境之中的亲吻,湿润而缠绵。在彼此动情地爱抚着对方的眉眼发肤的一瞬,孟漪悄然地滑落下一滴泪,她想,尽管自己这一生的命局是这样的完满,可眼下能在爱人的深吻中结束这短暂而浪漫的生命,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少不甘,在此刻也化作了心甘情愿。

  只是骤然有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是萧禾也哭了吗?

  孟漪沉沦在激烈的亲吻中,感觉已快要窒息,正在犹疑着自己要不要用力去睁开眼确认一下,可紧接着在头顶被猝不及防淋湿的一刹那,她这才骤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萧禾的眼泪,而是有水,天上竟然降水了!

  尽管并非天降甘霖,求雨得雨,可当四架红色的埃里克森S64直升机盘旋于头顶向这块区域四处降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落下了激动的眼泪。

  吴叔来救她了。

  孟漪知道,一定是从小保护着她的吴叔带人来救她了。

  她和萧禾不用再在火焰中一同化作灰烬,他们竟然绝处逢生了,此刻螺旋桨那振聋发聩的盘旋声,竟成了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堪称直升机中的高性能之王埃里克森S64,其水箱中富足的储水量很快将这一片山火物理性扑灭。尔后孟漪便只见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从天矫健而降,朝他们的方向疾速奔来。

  直到攀爬着救援梯坐上了飞机,直到飞机逐渐远离地面,劫后余生的恍惚感依旧强烈地包围着她,仿佛在这一刻,就连喜悦都变得迟钝。

  孟漪清楚地看到了此时的吴叔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她不知道吴叔是刚才被山林中的余烟熏的,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迫切担忧。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限感激。

  “吴叔,谢谢你赶来救我……”

  “二小姐今后不要这么冲动了。您若长不大,来日我还怎么能安心退休?”

  孟漪的眼泪没憋住,又潸然地落了下来。

  她抬手拥住了吴叔,由衷地感谢命运赐予她这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长辈。可惜眼下的她无法完整用言语表达出那段发自肺腑的感谢。不过她今后有的是时间用行动报答,今后她有的是时间!

  在飞机上的医护人员对他们结束了简单的创口消毒包扎后,萧禾便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侧,紧握着她那双仍有些微微发颤的手,眼眸中更是充斥着浓烈而饱胀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默默无声地坐在一起,掌心相贴,十指交扣。

  直到吴叔向孟漪递来了机上的卫星通讯电话。

  “……我女儿的本事可真大啊,你还记得在出国前是怎么答应妈妈的吗?我让你遇事不要冲动,你倒好,只身一人就敢往火海里冲……你当自己是什么?真当自己是个循天遁地的大罗神仙吗?”

  孟漪不难听出母亲声音中情绪的剧烈起伏。

  随之她有些愧歉地垂下了眼眸,温言低声道,“妈妈,是我错了。”

  “你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吗?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要爸爸妈妈怎么再好好生活下去?”

  “对不起,妈妈……可是现在都好了,我没事,甚至都没受什么伤。”

  “那也是老吴反应快的功劳。”汪旻芝的情绪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继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们俩,这么大的人了,是不是又闹起脾气了?还是在异国他乡玩起了捉迷藏?真的是太没安全意识了……孟漪,我告诉你,你这个宝贝男朋友在我们这里可是要扣分了!”

  在听闻母亲对萧禾略有微词的刹那,孟漪终于回过神来,进而一拍大腿,一连抬高了三个声调。

  “不行不行,不许扣分!他在我心里就是满分,你们谁要是阻拦我,我这就喊吴叔让飞机掉头,我还去火坑里蹲着,看你和爸爸是不是当真打心眼儿里心疼我!”

  虽没有听到通话的具体内容,但聪明如萧禾,自然也将这母女二人的对话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眸中不再有怀有顾虑,只是面带浅笑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对牛弹琴!”听着女儿生龙活虎的语气,汪旻芝那一颗心悬着的心也终于缓缓地落了下来,“挂了挂了,回来有的是工夫好好教训你……”

  孟漪知道,母亲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才舍不得呢。

  而此刻的飞机正好穿过着了厚积的云层,视野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开阔。正当她意识到这一通电话令自己恢复了正常思绪,并随之感叹到命运的慷慨与美好时,萧禾蕴含笑意地温和声线在她的耳畔边轻轻响起。

  “二小姐要和我结婚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孟漪回眸一笑,神色灿然若星,“当然,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去办手续!”

  即使还系着安全带,但二人还是最大幅度地依偎在了一起,丝毫不避讳着飞机上其余众人的目光注视。

  在最初那一场意外的相逢中,他们没有人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地遇见了真爱,然而在历尽离合之后,他们却惊奇发现,原来那一场不甚起眼的涟漪之梦,便是这一场即将持续漫漫人生的恒久爱情的奇妙起源。

  爱就是从陈词滥调的连篇累牍中探索美丽新世界。

  圣洁美丽的云雾仍在直升机的窗前缭绕着。

  既然造物主已慷慨地赋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那么此后人生,大千世界,广袤宇宙,相爱相依,就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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