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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级黑莲成了我夫君

  作 者:枇杷熟了

  简介:本文又名《帘内美人》,《夫君是朵黑心莲》。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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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大小姐顾月儿,模样出落得瑰姿艳逸,云软花柔,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娇美人。

  她面上虽骄纵跋扈,实则性子却极为单纯娇憨......

  一朝之间落入庶妹设下的圈套,沦为松华山匪窝的阶下囚。

  昔日里的娇憨美人儿,成了匪窝人人都想品尝的可口点心。

  顾月儿颤微微的抬起葱根般的小手,轻轻地拽了拽身旁陈明州的衣袖,小声道,“救......救我。”

  眼前这出自簪缨世家镇北侯府的陈四公子,是华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玩物丧志,除了一张脸俊美,别的皆一无是处。

  但顾月儿却知道,这陈明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儿,不日,就将会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男人骨节分明的

  手指微挑起她肌肤如玉的下颌,轻笑道:“好啊......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呢?”

  “那,那......那你想要什么?”

  对上陈明州大灰狼似的眼神,顾月儿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眼眶泛红。

  PS:

  1女主只想做条美美的咸鱼党。

  21v1,外表纨绔实则腹黑世家公子&面上嚣张实则单纯娇憨小官之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月儿 ┃ 配角:《退亲之后,她又撩又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女主只想做条美美的咸鱼

  立意:重生后,女主只想做条美美的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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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有来生,她只想好好活着……

  隆冬时候,正是河间府一年最冷的时节,屋子外头北风呼啸,席卷着鹅毛般的雪花纷扬飘落。

  顾府家中,顾月儿躺在榻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裘,内室里放置着好些个火盆,将屋子里的温度烧的很是温暖,让她不由觉着神志有些恍惚,忍不住想要继续入睡。

  但她的肚子却觉着好饿,自从死去之后,顾月儿好久也没体验过,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心下不禁觉着有些奇怪。

  就好像她还活着一般。

  “你说大小姐好好的,干嘛半夜里一个人去寒山寺的后山梅林,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这要不是恰好有人路过,大小姐的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我看呐,估计又和沈家的那少爷有关,真不知道那少爷有啥好的......小姐她明知沈公子不待见她,她还非拼命着往他跟前凑去。”

  “幸好小姐她福大命大,要不然呐,就真的白白的弄丢了一条命。”妇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

  顾月儿才刚醒来,神志还未完全回归,她睁开眼来,几帘妃色纱幔,映入她的眼眸,她躺在榻上,抬眼看着头顶上头的纱幔,目光里微微有些怔愣。

  像是想快些知道发生了事儿一般,顾月儿微微侧身,她睁大眼睛,打量了眼屋子的四周,红纱垂幔,紫檀小几,双鸾铜镜,古琴漆器,海棠槅扇,屋子里的陈设还跟她待字闺中时一般。

  顾月儿记得,在她去世之后,这房里的好些精致舞剑,都被她的庶妹顾怜霸占,如今竟还完好无缺的摆置着此处。

  如果说房里的器物陈设让她惊诧,那么当她起身站在双鸾铜镜前,从铜镜里瞧出自己的身影,顾月儿就越发觉着惊诧了。

  不都说魂魄,在铜镜前是映不出身影的吗?

  那她怎会在铜镜里,瞥到了自己的倩影。

  想起腹部的饥饿感,顾月儿心里隐隐涌起一股狂喜......难道她真的活了过来?

  就这般想着,顾月儿举起葱白小手重重的捏了捏自己的小脸,疼!

  痛感从身上传来,顾月儿心里更加惊诧,神志这时候也渐渐地回归,让她慢慢想起了那前世的一些回忆。

  那也是个连着下了好几日大雪的冬天,天地之间,皑皑白雪,整个河间府就像是一座银装素裹的城池,远处的山川,树林,近些的街道巷闾,庭院中曲折的青石小径,遒劲粗壮落光了树叶的枝干,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庶妹顾怜传来沈昀卿的口信,说是与她在城外的雪兰亭会面,那日她去了,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沈昀卿的到来,倒是引来一些土匪将她一掌劈晕,把她掳走至松华山匪窝。

  没几日,她被官兵解救了下来,但也经此一事,一时间,世上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向她扑来。

  因为担心影响府里的声誉,父亲顾煜便做主将她送到了外地的庄子上,叫她好生学学规矩和礼仪,日后再不许那般胡作非为,同时也想好好的教育教育她一番。

  听了顾煜的决定,顾月儿坚决反对,那时候离母亲去世还没满半年,她又遭遇了那样的事。

  父亲他没想安抚安抚她也就算了,竟想将她送出府外,随意扔到个简陋偏僻的农庄里去,是打算从此以后没她这个女儿了吗?

  顾月儿就偏偏不愿如他的意。

  只是,到底人小力量弱,府里的下人听了顾煜的差遣,在她的饭食中下了迷药,待她醒来之后,她便已经身处环境简陋的农庄之中了。

  最初,顾月儿也曾强烈的反抗过,但都敌不过庄子里嬷嬷严厉的手段,没多久之后,她便被治理的服服帖帖,除却日间要做许多农活,他们于饮食和生活方面也开始狠狠地克扣于她。

  就像她这个人世间蒸发了一般,顾家再也没来过人管她,庄子里的嬷嬷们也惯会捧高踩低,对她也是越发的过分。

  就这般过了些年,又是一个冬日,天冷的很,顾月儿几个月前伤了风寒,养了许久都没见好,她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又厚又重的被子,隐隐散发些潮湿的霉味,屋子里夜间燃烧的劣质木炭萦绕了一周边的黑烟,呛的躺在榻上的她,一直咳嗽个不停。

  庄子里来了人,她在嬷嬷的指引下,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身着水绿色杭绸裁制的长裙,系带束腰,外拢羽鹤斗篷,精致典雅的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垂在耳侧,步步生莲般的盈盈走来。

  两年未见,她出落得更加的好看了,少女明媚,暗香袭人,与久病不愈,脸色憔悴的她截然不同。

  她与眼前的这女子同父异母,但自小感情颇为深厚,甚至比亲姐妹都还要亲上几分,她以为她来了这庄子之后,至少还有她可以指望的,但最后,还是叫她失望了。

  由始至终,这世上根本就没谁会欢喜她这人,也没谁会在意她这人。

  所以,她被遣送到这庄子来,便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因为不会有谁再去烦扰对方的生活,也不会有谁再去抹黑谁家的门庭。

  那女子慢慢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就如曾在府中一般,柔声唤她:“姐姐。”

  “你来这做什么......是想来看我笑话的吗?”躺在病床上的顾月儿,她顿了一顿,沙哑着声音冷笑说道。

  “姐姐,我可从不曾对你做过什么。”她语气不解的回道,“你为何,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别装了,那日,咳咳咳......那日,你根本就没有帮我探听沈昀卿的消息,你告诉我的那些,不过都是你自己瞎扯的......不是吗?”

  也不知是屋子里的黑烟太呛人,还是她的身子太过虚弱,克制不住的,她又重重的咳嗽了好几声,仿佛要将心肝脾脏都要咳出来一般。

  刚来时候,她还对此抱有希望,希望有谁能来这庄子,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带她离开这里。

  但后来慢慢的,她发现这世上根本就没一人在意她,也没有一人会关心她,渐渐地心里便也不再抱有期待。

  听了她的话后,顾怜静静地打量着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缓缓地笑开。

  她笑了会儿后,低声道:“姐姐,这事你只说对了一半,当日妹妹的确派了小丫头替你传话,只是那沈家少爷表示完全不想见你,妹妹怕你伤心,所以就……想叫你能多欢喜一会儿……”

  “妹妹这样,难道不好吗?”

  “姐姐当时听了妹妹的话后,可表现的很是高兴的呢!”

  “怎么事情没有朝着姐姐期待的方向发展,所以怪罪妹妹了吗?”

  “妹妹那时也曾劝过姐姐,叫姐姐不要去的呢,但月儿姐姐当时,又怎么可能听妹妹的话呢?”

  是啊,是她不死心非要去城外与沈昀卿见面,所以才生出后来她被土匪掳走的那些事。

  顾月儿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她侧身看向生了锈的铁窗外大雪纷扬,蓦然想起五六年前,她第一次看见沈昀卿的情景。

  那是在冬末的时候,她的母亲当时还在,顾月儿跟着府里人去城外的寒山寺踏春祈福,她便是在寺院后山的那片恰盛开的梅林中遇到他的。

  他一身浅绿竹叶纹软青袍,肩上披着一件雪色斗篷,腰间挂着块毫无瑕疵的翡色玉佩,天空纷纷扬扬的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他手执雨伞,隽雅清秀,遗世独立。

  迷了路误入梅林深处的顾月儿,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景象,她藏身在一处枝干粗壮的梅花树下,静静地瞧着少年欣赏雪落时分的美景画面。

  忽的,梅林丛中隐隐传来几声弱弱的幼猫唤声,树下的少年,似也是听到了声音,便手执着雨伞,慢慢的朝声音处寻去。

  而藏身在隐匿之处的顾月儿,也沿着他走过的路径,垂眸踩着他踏过的脚印,一步一步的朝那边走去。

  瞧着他抬头伸手将夹在树杈上的幼猫搂抱下来。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啊,不怕不怕。”

  顾月儿听着他一面轻声的安慰着怀里的幼猫,一面抬手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好一会儿之后,受了惊吓的幼猫终于停止了唤声。

  顾月儿便瞧着那少年,一手执着雨伞,一手托着幼猫放于怀中,提步向归去的路远去,直至他的身影消逝不见,顾月儿才转身离开了此处。

  后来,她在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再一次遇见了他,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唤为沈昀卿。

  那时,正是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梅林下的那场初遇而为此心动。

  可是,沈昀卿却对她厌恶不已,只觉着她每一次出现在他的跟前,都是纠缠和烦扰,根本一点儿都不想瞧见她人。

  就这般三年光阴匆匆而过,沈昀卿依旧对她爱答不理,没多久,他父亲官位擢升,即将离开河间府,启程前往京城。

  便就是在他出发京城的前日,顾月儿叫顾怜帮忙,想最后约见沈昀卿一面。

  若是这次再不成功,她可能真的就要死心了吧。

  但那日,顾怜却带回了沈昀卿,说是会在城外的雪兰亭见她一面的消息......

  屋子里火盆中的炭火静静的燃烧着,不时生出细碎的噼啪声响,顾月儿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她看着坐在一侧的顾怜,反应迟钝的出声道:“要是没事,你就回去吧,我有些乏了,想再睡会儿。”

  顾怜看着她,点了点头,起身便离开了屋子。

  闭着双眸,昏昏欲睡的顾月儿,隐约听到出了门的顾怜,吩咐着庄子里的下人,令她们给她换上上好的木炭,干净崭新的被褥,还有吩咐她们尽快修缮好漏了风的隔窗。

  这日夜里,顾月儿睡得格外温暖,她身上没了一丝寒意,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屋子里的木炭静静地燃烧着。

  她想,若是人生可以再重来一回,那该多好啊!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遇上沈昀卿,更不想再爱慕于他。

  这一次,她只想为自己,为自己能在这世上好好的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

  但是,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翌日,天色微微的亮了,顾月儿面色红润的躺在榻上,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章 陈四爷,你媳妇正被人算计呢……

  从上次在寒山寺后山摔伤后,已经过去了四五时日,顾月儿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但也从那日之后,顾家大小姐变的有些不大爱说话了。

  接连下了几日的雪,顾月儿站在隔窗边,顺着微微支开的窗口朝外望去,天空雪飘如絮,落眼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只身着一件藕荷细袄站在窗前,看着略为单薄,服侍她的鹅黄婢女从紫檀衣柜中取出雪青羽缎斗篷,轻轻抖了抖,给顾月儿披上。

  她听着婢女采兰担忧道:“小姐上次受伤,身子还未好全,屋子里虽然烧了炭火,但这几日天气实在寒气逼人,还是小心些好,别到时候又受了凉,那可就糟糕了。”顾月儿像一只精致的瓷娃娃般,任她动作,心里很是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呸呸呸......奴婢这是说了什么糟心的话,坏的不灵,坏的不灵。”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婢女采兰轻轻拍了拍嘴,忙改口道。

  听了采兰的话,顾月儿不由轻轻笑了笑,但想到前世身旁少女的结局,因着她的缘故,被父亲从府里发卖了出去,她嘴角的淡笑幽幽敛住,心里不禁生出了浓浓的愧疚。

  采兰瞧她好不易被她惹的欢喜起来,只是那笑容还未扬起,却又很快的淡了下去,以为她还在想着沈公子的事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低声劝道:“小姐,你真的那么喜欢沈公子吗?可要不是他,你也不会......”

  采兰的话音还未落下,有人卷着门帘走了进来,她穿着樱草色织锦细袄,肩上披着霜白斗篷,衬得她容姿胜雪,娇颜娉婷。

  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顾怜,只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五,她的样貌就如同父亲顾煜给她取得名字般,我见犹怜。

  她和顾怜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姐妹情谊却极好,顾月儿生母徐氏在世的时候,身子虚弱,时常躺在病床上,不能陪伴她左右。

  她性子惯来活泼,常不拘于一室,在她需要母亲陪伴玩耍的那个年纪,苏姨娘总会带着她和顾怜,乘着车马一块儿四处游逛,待她极好。

  顾怜进了屋子后,婢女杏雨给她掸了掸兜帽上的细雪,她手里抱着带着兰花香的暖炉走上前来,柔声问她:“月儿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自她进屋后,顾月儿的视线便放在了她身上,看着她在与自己说话时的眼神,是否会有一丝的闪烁和不自然。

  但顾月儿还真是小瞧了眼前的少女,她目光澄澈似水,一如往昔,若不是自己曾历经过一次,她当真又会相信了她。

  听了她的话,顾月儿轻轻点了点头,“已经好些了,妹妹不用担心。”她淡淡的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声音沙哑的回道。

  顾怜看了一眼她,似是想跟她说些什么,随后屏退了屋子里的婢女,采兰瞧她轻轻颔首,便也跟着杏雨一起走了出去。

  顾月儿披着雪青羽缎斗篷,静静地站在窗前,微微仰着头,看着檐下挂着的一排犬牙交错,参差不齐的冰凌,不由想起前世在农庄里的寂静寒夜,她纤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想更暖和些。

  瞥眼看屋子里的婢女都走了出去,顾怜随后来到了她的跟前,声音温和道:“姐姐,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顾月儿淡淡的回道,她收回目光转身,抬眼看着眼前的顾怜,顿了顿,好奇问道:“我才要问妹妹,你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听了她的话,顾怜上前几步,靠近了她,小声道:“月儿姐姐,你要不就放弃沈公子吧,他都那般待你了,你为何还要喜欢他呢......而且,我听说沈公子的父亲官位升迁,不日就要启程前往京城,你,你和他......根本就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前世,顾怜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就她所说的话而言,的确都是为了她着想,只是那时的她,深陷于一个叫做沈昀卿的陷阱里,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劝阻。

  那时听了这话,顾月儿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将来会怎样,只着眼焦急着那人要离开河间府的事情。

  如今细细思索一番,她才发现,事情其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不得不说,她的这个妹妹还真是厉害,面上似是为了她好,劝她放弃这段不可而终的情感,实际上,却是在怂恿着她,怂恿着她继续坚持。

  顾怜说这些话之前,怕是早已经算计好了吧。

  知道她会作出怎样的反应,所以,才故意在她跟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毕竟那时候,顾怜若没有告知她沈昀卿父亲即将前往京城的消息,她也不会焦急着想要与沈昀卿见面。

  那么,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儿。

  但等她幡然醒悟之时,却都已经迟了。

  不过幸好,上天又重新了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她不想再活得那般糊里糊涂,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样,顾月儿的心情不再像之前一般低沉。

  见顾月儿迟迟不答话,顾怜试着又轻轻地唤了她:“姐姐,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姐姐若不想听,怜儿就不说了。”

  顾月儿纤手整了整衣袖,浅浅笑了,轻声答:“怎会......我知道,妹妹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考虑着想。我只是突然间觉着有些累了,或许妹妹你说的不错,我和沈公子的确很难会有好结果。”

  “姐姐?”顾怜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顾月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开口,她继续平淡道:“不知不觉间,已经三年了,我真的有些乏了。原本沈家的门第就比顾家高出一些。如今,他父亲官位升迁,定居华京,更是不可能了......而且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于我,我也不想再去招他的厌烦。”

  “姐姐,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顾怜想了想,出声又道。

  “嗯,我已经想开了,我不要再喜欢那个人了。”

  “姐姐能这么想,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过来就是想来告诉姐姐这事,既然姐姐已经想开,怜儿便先告退了,姐姐你也好好休养休养。”听了顾月儿的话,顾怜浅笑嫣然的回道。

  “嗯。”顾月儿轻轻地应了声,她看着顾怜转身离开,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顾怜神色欢喜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行至曲廊上,脸上的笑意随即敛住,神情冷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顾月儿刚才说出的话,她眉头深深蹙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瞧着刚才顾月儿刚才说话时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她真的已经放下了沈昀卿。

  不行,顾月儿绝不能再留在府中。

  不管是为了姨娘,还是为了她自己,前些日子她偶然听到父亲与祖母的谈话,说是她和顾月儿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听他们的意思就是,顾月儿身为嫡出小姐,要挑选的夫婿身份自然要更好一些,嫁妆也会更丰厚些,而她不过妾氏生下的孩子,左右寻个门第差不多的嫁了就可以了。

  凭什么!她不甘心,论学识和姿色,她不差顾月儿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低人一等。

  忍了这么些年,顾月儿的母亲徐氏终于死去。姨娘曾说过,她和父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要不是徐氏一家从中作梗,她也不会成为父亲的妾氏,这些事情,顾怜一直记在心里,不曾忘却。

  她本以为,徐氏去世,姨娘便会扶为正室。

  但父亲每次和姨娘谈论这事时,总会遮遮掩掩,最后才知道,是顾月儿那边不肯松口。

  而她却再也忍不下去,她不想再顶着庶女的身份,不想参加各种宴会时,被人说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的孩子。

  顾怜心中暗自盘算。

  就在这同一时刻,一个瞧着将将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直缀的青年,他腰间挂着个鼓囊囊的钱袋,脚步轻快的从如意赌坊里走出。

  这时候,雪下的小了些,但还是冷的要命。

  一出如意赌坊,他伸手从袖间掏出一把折扇,余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陈明州笑着将手中的折扇慢慢展开,做状轻轻扇了扇。

  霭霭浮光之下,青年颜容如崖上皎月,干净清澈,却在他微微勾唇,轻轻一笑开之时,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流跌丽。

  好一副富家公子的潇洒风流做派!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目光则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过,就算是傻子,那也是个家里特有钱的傻子。

  这富家公子是近来才来河间府的,瞧他那一手的好牌技。

  若是河间府人,他们赌坊老板不可能不认识,且他那一开口说出的话,一听就知不是本地人。

  不过,这人也忒不懂规矩!

  接连好几日,那男子都从他们如意赌坊赢了好些钱带走,似是瞧出了他有些本事,好些来玩的客人都跟着他下注,害的如意赌坊这些日子来,屡屡亏损。

  赌坊掌柜的自然不能任由他继续下去,不然,他们这一群人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今日,他不出意外的又赢了许多银钱,掌柜的亲自邀他谈话,他竟想都没想就出声拒绝。

  这回,他可真是得罪错了人,来玩之前,也不事先打听打听。

第三章 陈明州,听说你挺喜欢逛花楼呀……

  陈明州佯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挺直背脊,沿着青石砖官道,神采奕奕的继续向前走去,黑靴踏过覆着薄雪的路面,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官道之上,人来人往。

  瞧着那青年手执折扇,微敞大氅,闲庭信步般的走在官道上,一会儿进去首饰店,买买这些,一会儿又进去绸布庄,买买那些。

  没一会儿,他腰间鼓囊囊的钱袋,以十分显眼的速度很快瘪了下去。

  跟在蓝衣青年身后的那些人,看他一副败家公子哥儿的样子,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

  但他们却不能在这时,霍地上前做些什么,毕竟现下青天白日的,不能给如意赌坊招牌抹黑。

  而走在前面的陈明州,领着身后一群人拐过好几道街道巷闾,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官道之后,最后提步走进了偏僻幽静的小巷,叫跟在身后的那群人终于逮着了机会。

  两炷香的时辰过后,蓝衣青年靠坐在铺着绒毯的太师椅上,悠悠转醒,但双眼仍旧微微闭着,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火盆里烧着炭火,不时生出细碎声响,靠坐的姿势累了,陈明州稍稍动了一动,后颈霎时涌来针刺般的疼痛。

  青年疼的皱了皱眉,他下意识般抬手,摸着后颈酸疼的位置,轻轻地揉了揉。

  片刻之后,他似是才想起,不久前在巷子里的遭遇。

  这时候,陈明州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醒了?”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子嗓音,陈明州抬起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是如意赌坊的掌柜徐掌柜。

  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微胖,面上一副纵欲过多的样子,眼下青黑一片。他穿着一身灰褐棉袍,头上戴着顶与棉袍颜色相称的帽子,正垂首将手中的茶杯搁回紫檀案几上。

  瞧他醒来,陈明州随后听到,徐掌柜提起声吩咐,“还不给贵客备上上好的茶水和点心。”

  “是,掌柜的。”

  侍候在一旁的下人,没一会儿便端着红漆托盘走了上来,将托盘中放置的两瓷碟糕点和热茶,一一搁在他手边的紫檀茶几上。

  陈明州瞥了一眼手边搁置的精致茶点,他懒懒抬起眼眸,收回视线。

  “这茶是徐某近来新得的,青州的湘波绿,听说口感还行,陈公子不妨尝尝?”

  “徐掌柜,您这是做什么?”想起刚才的经历,陈明州面上微愠,说话的语气不由也带上几分冷意。

  听了他的话,徐掌柜轻轻地笑了笑,“这事,徐某要先向陈公子道歉,我吩咐了手下将您请来,却没想到,他们会选择用这样粗鲁的方式,都怪我之前没有解释清楚。”

  “所以,他们才误会了用意,这般出此下策。”

  “嗯。”徐掌柜的解释,陈明州听了,轻轻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是一点儿都不相信。

  然后他微微抬眸,随意打量了眼屋子里的陈设。

  一架火盆,几张紫檀桌椅,六折绣着松华山水景屏风落在内室中央,将屋子格局一分为二。耳边隐隐传来熟悉的筛子抖动声响,此处应该离如意赌坊很近。

  “可是,徐掌柜还是没有告诉我,您为何要将我带来这儿?”陈明州垂眸发现自己衣襟处有些褶皱,他一面抬手将那处慢慢抚平,一面神色淡漠的问道。

  “难道,徐掌柜是想让我将那些银钱,如数奉还?”

  听了他的话后,徐掌柜面上登时愣了愣,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似是明了眼前青年说这话的用意,继而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亲近意味的语气,道:“那哪儿能呢?那些银钱都是陈公子靠自己的本事赚到的,徐某怎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那你?”

  “徐某叫手下人带陈公子来这儿,是有别的事情,想与陈公子商量商量......只是,此事太过私密,所以才采用这种非正规手段,还请陈公子见谅。若是你能应下接下来此事的话,将会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报酬。”

  “当然,徐某也知道,瞧陈公子您,也不是那等缺银少钱的人,但您要能应下的话,日后您要在河间府遇着什么事,徐某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您,绝不推脱。”

  “早听说如意赌坊是河间府最大的赌坊,就算出了什么事,掌柜手底下养了那么多的能人强将,难道还有你们摆不平的事吗?”

  “何况,我不过就一个败家公子哥儿,怎么也不用求到我这儿来吧?”

  “陈公子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就您那一手技术高超的赌术,是世上多少人想学都学不会的呢!”

  “好了,您也别说这些花俏话了,咱们直入主题可以吗?待会儿我还有地方要去呢!”

  徐掌柜的听了他的话后,面上淡淡一笑,这几日来,他一直派遣手下人跟踪在陈明州的身旁,对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了若指掌。

  “好,那我就直接开说了,陈公子您别瞧这如意赌坊在河间府的名声颇响,规模颇大,但对于大楚朝各个府州来说,这如意赌坊其实真的不怎么样。徐某呢,也是近一段时间才接手如意赌坊,很是急需像陈公子这般的人才。”

  “再过一段时日,大楚朝各个府州的有名号的赌坊,到时候,每家赌坊出至少一人参加赌技大赛。”

  “徐某才接手如意赌坊不久,多少想闯出些名堂,这次举办的大赛对如意赌坊,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机遇。但如意赌坊往年战绩实在难堪,所以徐某想请求陈公子您,能不能以如意赌坊的名义,去参加这次赌技大赛。”

  听了徐掌柜的话后,陈明州明了前因后果,但他对此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徐掌柜,真是抱歉,我这人懒散惯了,就喜欢玩乐,您刚说的这事,我实在没有多大兴趣,我看趁这段时间,徐掌柜还是再另请高明吧!”

  只是陈明州的话,不仅没让徐掌柜死心,却愈发让他觉着,如意赌坊此次大赛,就非眼前这人不可了。

  赌坊圈内的人多少都知道,大楚朝有数十家赌坊,与那位临松华山的匪窝存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每年一次的赌技大赛,各家赌坊掌柜的,不仅要推出人才前来参加比赛。

  同时也要注意,他们所推荐的人,必须要与官家背景毫无干系。每年的这时候,总会出现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趁着赌技大赛期间,对松华山匪窝做些不轨之事。

  所以,徐掌柜的在意外拾得像陈明州这般人才之时,并没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私下悄悄观察了他好些时日。

  直至刚才的断然拒绝,他才敢真的相信,相信他的确与官府背景毫无干系。

  要不,对方也不会接二连三的拒绝于他。

  不过,既然是他挑中的人,他自然有法子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去参加此次竞赛。

  但此时也不好强逼于他,徐掌柜只面露和蔼神色,试着道:“离大赛还有一段时日,陈公子其实可以考虑考虑,或许到了那日,您突然又有兴致了,您说呢?”

  徐掌柜瞧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在他诚意满满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此处。

  徐掌柜的人生格言:凡是生而为人,都会有抗拒不了的诱惑,或是为钱财,权力,又或是美色。

  而他眼前的这年轻男子,一瞧,便就知属于后者。

  从近日来线人通禀的消息的来看,这唤为陈明州的男子,短短几日,就已经将河间府大小花楼逛遍,但都还没有寻到理想姿色之人。

  只要,他能将最为难得一见的美人送到他跟前,就不怕,到时候陈明州不会答应他的请求,更甚者,或许到时候他自己还要主动求着参加呢!

  只是,陈明州的那做派,一瞧便知他的审美水平极高,他要去哪儿给他找到那样个美人呢?

  想到这儿,徐掌柜不由的闭上眼睛,他抬手按揉了几下太阳穴。

  想起他曾见过的顾家的那女孩,他霍地睁开了双眼来,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顾家的大小姐顾月儿,那姝颜玉容,云软花柔的样貌,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娇美人。

  徐掌柜自知道男女间那回事开始,这二十多年来,徐远山见过的形形色色漂亮女人,已经数不胜数。

  或听话,或乖巧,或骄纵,或温柔......

  但都没有见过像顾家大小姐那般的女子,仿佛生来就自带媚色,眸似秋水波光潋滟,眉若雨后青山隽秀,一举手,一投足,皆带着说不出道不尽的娇柔妩媚。

  可惜,他与苏蕊儿的事情,无意间被她撞到,虽说如今她还未察觉反常,但一切事情都存在不确定性,实在不能将这女子再留在河间府。

  之前,苏蕊儿那边就想借他的手除去顾月儿,但那少女模样实在太美,徐掌柜有些下不去手。

  没想到如今,倒还真有了她的好去处。

  *

  清晨时候下小了的雪,到了午后,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整洁古朴的廊庑下,一若指节粗细的绿萼梅枝干,从廊外伸展而内,几朵恰绽放的绿萼梅花,花蕊之上细雪点点。

  青衣婢女手执油纸伞,步步紧跟在顾月儿的身旁,没多久前,她们还待在炭火烧烤的暖和屋子里。

  也不知怎的,顾月儿突然间又想要出府。

  她颈后的伤处还未好全,采兰怕牵扯此处伤口,只简单收拾了下她微乱的青丝,从梳妆匣子里捻了条藕荷色的发带,轻轻挽就。

  少女额间两咎微卷的刘海,任其垂在双颊。

  她系着青丝的藕荷发带,随风轻轻拂动,顾月儿纤手拢了拢肩上银红羽缎斗篷,举手投足,姝容皎滟。

  “小姐,这会儿雪下的大了,要不咱们迟些再走吧。”听了采兰的话,神色匆匆的顾月儿,微微定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曲廊那头迎面走来另一青衣婢女,是苏姨娘的贴身婢女碧霜。

  她素手端着红漆托盘,瞧着跟前的顾月儿,她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小姐。”

  “嗯。”顾月儿轻轻应了声,随后又语气随意的问:“碧霜,冬至那日,你去哪儿了?”

  听了这话,碧霜的身子微微僵了下,随后轻声回道:“那日,苏姨娘放了奴婢一日假,我回哥哥家待了一日。”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人吧。”

  说着,顾月儿垂下了眸,她瞥了眼碧霜端着托盘微微泛白的手指,没再说话,转身便领着采兰离开了此处。

第四章 男女主在街上的擦肩而过

  从顾府出来,车马已经停在了影壁,细雪纷飞,胡同口道路两侧堆积了厚厚的落雪,采兰手执油纸伞,跟着顾月儿一道登上了马车。

  抖落油纸伞上的霜雪,采兰将伞折起,轻轻搁置一侧。

  她抬起头,瞧了一静靠于车壁的顾月儿,她柔顺若水的青丝轻搭着削肩,此时她闭着眼睛,面色略为有些憔悴,婢女采兰从车厢后座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刻着顾家印记的车马,摇摇晃晃的行驶了出去,寒风吹拂着青布帘子轻轻起伏,外头的冷冽寒风随着翻卷而起的车帘,不时地往车厢内蹿进。

  采兰伸手轻牵住被寒风吹起的车帘一角,没了冷风灌入,才终于感觉稍稍好些,只是没炉火的烧烤,终究还是不如府上的暖房。

  马车缓缓往街市方向行驶,侧靠于车壁的顾月儿,此时正闭着双眸,她柳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近日来,她一直思绪着前世所发生的种种。

  直到此刻,顾月儿都不知为何自己就那般倒霉的,会在城外雪兰亭,遇到松华山土匪那一行人。

  但事情总觉着没有那么简单,仿佛他们就守在那儿一般,等着她去自投罗网。

  刚死没多久的时候,顾月儿曾怀疑过这事,是由顾怜一手策划。

  但想了想,她很快便就否决,顾怜虽说一直嫉妒着她嫡出身份,但十五岁的顾怜,也只是个深谙宅内的少女,又怎么可能会与土匪勾结着一起。

  那又是谁想要了她的命呢?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很多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她还记着,前世她一被绑劫到山,因着吹了冷风,且又受了惊吓,她身子受不住一下子便伤了风寒。

  顾月儿躺在榻上歇息的时候,隐隐听到于一旁侍候下人的谈话。

  说是外头正是赌技大赛最为精彩的时刻,她们俩怎么这般倒霉,要在这儿侍候着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埋怨。

  隐约间,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关键词眼,但当时她神志太过恍惚,听完便就又昏睡了过去。

  那次受寒患病来势汹汹,她昏迷了整整三日。

  后来,顾月儿再苏醒的时候,松华山匪窝被官兵占据,而她也被人救下,回到了顾府。

  那时候,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这些字词之时,并没有觉着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但前世的经历,却突然让她记起一事,便是在今年的冬至那日,顾月儿乘车经过如意赌坊之时,她瞧着一身形和碧霜很相像的婢女,从街对面的如意赌坊中走出。

  那时候,顾月儿只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可瞧着刚才,婢女碧霜在她跟前颇为拘谨反常的表现,让她觉着,她那次的突然出事,其中自有什么她不知的猫腻。

  只是,让她更为惊诧的,是从那些婢女口中说出的陈明州此人。

  当年的陈明州,还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不得家族重用的庶出公子,无权无势,却又游手好闲,玩物丧志,在华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

  不过,这时候大概谁也不会知道,此人将会于日后,除掉他前面几个“绊脚石”的哥哥,承袭镇北侯府的世子爵位。

  又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手握大楚军权,成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

  但顾月儿想不明白的是,陈明州怎会在此时出现于河间府,而且还是在松华山的赌技大赛上。

  她分明记着,前世的松华山匪窝,是被从北疆归京途中的陈大公子陈明礼一举剿灭。

  难道......陈明州此举,是早先便已和他大哥商议好了的吗?

  顾月儿想了许多,只觉着有些疲惫,她深吸了口气,随后举起纤指轻揉了揉鼻梁。如今她既已知晓自己会在那日出事,便不会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只是,这一世的她,真的能逃脱前世的结局吗?

  思绪辗转间,车马已经行至河间府街市,帘外传来喧嚣鼎沸人声,车夫牵扯了下缰绳,行车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小姐,地方到了。”片刻之后,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这时候,顾月儿悠悠睁开了眼,她抬起纤嫩的手指轻撩起车帘一角,看着车外雪飘如絮,来往行人穿着厚实冬衣,手执雨伞在雪中缓缓行走。

  顾月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跟着采兰踩着马凳下了车,她侧身看了眼不远处门口设着的“如意赌坊”招牌,顿了一顿,她收回视线,回身朝街旁的酒楼走去。

  就在顾月儿转身之际,一手执折扇,身着宝蓝色暗纹直缀的青年,从街道那头慢慢走来,他身形颀长,样貌颇为俊美。

  只是,他神色反复纠结,像是遇到了很难抉择的事情一般,在顾月儿步入酒楼之后没多久,青年最终还是走进了如意赌坊。

  离他信誓旦旦拒绝徐掌柜开出的条件,不过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也不知今日太倒霉怎的,陈明州在挥霍完身上大半的银钱后,竟遇到了扒手,在不经意间,将他腰间拴着钱袋的细绳裁断,等他发现之时,身上早已没了一分银钱。

  而且别的赌坊仿佛商量了般,一律不许他走进赌坊的大门。

  出门在外,身上又没了银钱可以傍身,没办法,陈明州只好又回了如意赌坊。

  而这时候,苏姨娘靠躺在铺着雪狐皮绒的贵妃榻上,她半眯着眼,由着伏跪一侧的小婢女给她轻捶膝盖。

  她刚从街上回来,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但想到今日徐远山答应下的事,她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些。

  “碧霜,今日府上......”

  苏姨娘的话音还未落下,婢女碧霜手中正端着的茶杯,“啪”的一声,落于地面,滚烫的茶水四下溅开,有几滴溅落至苏姨娘的手背上。

  伏在地上给主子捶腿的小婢女,惊吓的一下子叫出了声来。

  婢女碧霜知道自己犯了错误,随即跪在地上,等着主子的惩处。

  苏姨娘起身,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啪”的一声,苏姨娘的手狠狠地打在了小婢女的脸上。

  “进府时,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给我滚出去!”苏姨娘语气冷冷的道。

  “是。”小婢女才来府上没多久,听了苏姨娘的吩咐后,她神色很是惶恐的退了出去。

  “碧霜,你又是怎么回事?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做事自来稳重,今日怎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而且,从我回府之后,我瞧你神色一直恍恍惚惚......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五章 呵!欲擒故纵吗?

  听了这话,垂下眸子的碧霜随即抬起了头来,从刚才在廊庑下顾月儿问话开始,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恍惚。

  不管做什么事情,她心里就总是想到顾月儿问她话的画面,虽说她只问了两句便走了,但碧霜觉着顾月儿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今日奴婢在廊庑下遇到了大小姐,她问了奴婢一些话。”婢女碧霜轻声的回道。

  “哦?”苏姨娘接过另一婢女递来的湿帕子,紧紧按压在刚才被烫之处,“她是问了你些什么,让你变成这番模样?”

  听了话后,碧霜迎着苏姨娘的目光,顿了一顿,小声说道:“姨娘之前去如意赌坊的事情,大小姐她似是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苏姨娘神色疑惑道。

  “那日,奴婢在如意赌坊外,被大小姐瞧了一眼,但隔着人海,奴婢很快就转过了身来,也不知大小姐她有没有认出我来?”瞧着苏姨娘蹙起的眉头,婢女碧霜斟酌着言语,慢慢说道。

  说罢,苏姨娘低垂下的眼眸冷了冷,她抬手将指间捻着的湿帕子递到碧霜的手上,淡淡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一直惶惶不安的原因。”

  “奴婢知错。”婢女碧霜挺直腰身,轻轻颔首回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碧霜一直是她的心腹婢女,苏姨娘垂眸瞥了她一眼,随后轻声道:“今日这事也算事出有因,我就不多做计较了,你日后行事记着要更加谨慎些。”

  “若是再出了今日这等差错,你就自己去领罚吧。”苏姨娘接着又道。

  听了这话,碧霜恭声应了声:“是,奴婢知道。”

  * *

  顾月儿领着婢女采兰去了如意赌坊一旁的酒楼,鹤颐楼。

  这里她过去常来,所以酒楼里的小二一瞧着她,随即就面带笑意的迎上前来。

  因着沈昀卿从学堂回府路上,会经过这条街道,所以,顾月儿过去常会来这儿蹲守,就为了多瞧沈昀卿几眼。

  不过,三年下来,那人好像是越来越厌烦她了。

  如今想想,顾月儿也觉着自己十分可笑,那时候沈昀卿对她的厌恶,都已经表现的那般明显,她心里为何就会觉着,那人是喜欢着她的呢?

  好在,她现下已经完全看开。

  而沈昀卿,如今也不用再烦忧她莫名的搅扰,他只需用心科考,接下来,再迎娶他那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定亲女子宋清芝,过上他心中所期待的赌书泼茶,抚琴作画,琴瑟和鸣的幽雅生活。

  屋外的雪又下的大了些,北风猎猎作响,吹拂着酒楼门口的杭绸帘子轻轻翻卷。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经历,这一世的顾月儿尤为怕冷,她纤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两只纤嫩的手也收进了衣袖中。

  “顾小姐今日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听了这话,顾月儿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就跟着小二,走向鹤颐楼二层的雅间。

  少女低垂着眸子,神色淡淡,那头柔顺似水的青丝由藕荷发带松松束着,随意垂落于腰间,身子曼妙,体态轻盈。

  而就在这时,恰有三五客人从二楼走下,他们一身学子打扮,从雅间出来后,他们一路浅浅言语,偶尔轻笑几声。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一行人的轻轻谈笑声,不知怎的,蓦地安静了下来。

  在同窗目光的示意下,沈昀卿侧身向楼下瞥去,见着正往楼上走来的那道身影,他脸上的神色很快便就冷了下来。

  上次不是都已经和她说清了吗,她怎么又来了?

  又想到这三年来,眼前那女子对他的纠缠,他眉头微微蹙起,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能与她说通。

  那日和她说的那么多话,真是都白说了!

  此刻低垂着眸子的顾月儿,并没再第一时间发觉到沈昀卿的存在,直到婢女采兰轻轻唤了她声“小姐”,她才从思绪中抽出身,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顾月儿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沈昀卿,不由得,她心里又觉着有些好笑。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拼着命想要再见一眼的人,这一生,当她已然放下后,他就这般轻易的出现在她跟前。

  呵!上天可真会和她开玩笑。

  前世,当她拼着命想要见他一面的时候,却怎么都见不着。而如今,她心里已然完全将这份感情放了下来,沈昀卿却轻易的,出现了在她跟前。

  若是她还能重生的再早一些,那该多好!

  那她定不会出现在他跟前,打扰他,纠缠他。

  这般此刻,站在人群中的沈昀卿,应该就不会用那种厌烦的目光瞥看于她,仿佛她又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一般。

  不过,既然见着来人,顾月儿还是对他轻轻了一颔首,淡淡唤了声:“见过沈公子。”

  “嗯。”听后,沈昀卿微微点了点头,也回之一礼,低声道:“顾小姐有礼了。”

  在场的几个学子都是沈昀卿的同窗好友,对于顾家大小姐顾月儿纠缠于他一事,多少都知道些。

  就在他们以为,眼前女子又要对沈昀卿做出什么事的时候,顾月儿却轻轻福了下身,神色淡然道:“既然沈公子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接着,顾月儿带着采兰继续往楼上走去,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话,省得让沈昀卿误会,误会她又要对他做出什么心怀不轨之事。

  既然她已经将他放下,顾月儿就不想再做什么误会之举。

  何况,她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再耗费精力在无举足轻重的事上。。

  瞧着顾月儿离开的身影,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沈昀卿面上虽淡淡的,但他心里也略有些诧异,仿佛不敢相信顾月儿她能这般轻易离开一般。

  又是在玩什么手段......欲擒故纵吗?

  可惜,他并不吃这一套。

  跟着沈昀卿身旁的几个学子笑了笑,其中一人轻声道:“暂且不说这顾小姐的性子,单论她这容貌,可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怎么,张兄,你喜欢?”另一人轻笑着调侃道。

  “哪有?我不过只是客观评价下那女子的容貌......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吗?”

第六章 陈四爷,演技不错嘛~……

  再过些时日,沈府一家将要启程华京,今日这场宴席,算是沈昀卿同几个同窗好友的离别宴。

  但没想到,他会在这儿遇到最不想见的人。

  耳旁同窗在轻轻谈笑,沈昀卿瞥了一眼顾月儿离开的身影,眼神不由暗了暗。

  顾月儿带着采兰进了雅间,店小二在旁给沏好了茶之后,就让她们稍作歇息,说菜膳待会儿便能上来。

  听后,顾月儿轻点了点头,店小二随后便退了出去。

  雅间里设有炭炉,一如往常般,鹤颐楼用的还是松木炭。

  她刚一推门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一丝一丝的萦绕于室内,闻着让人觉着很舒服。

  婢女采兰知道顾月儿的习惯,她行至紫檀案几旁的隔窗边,抬手轻轻支开半扇。

  屋外落着雪,零星几片雪花,随着风吹拂到采兰手背上,冰冰凉的。

  瞧着外头被雪覆盖着的屋顶瓦砾,听着街头小贩叫卖的喧闹声响。

  采兰不由想到匆忙来至鹤颐楼的顾月儿,还有楼道间遇到的沈昀卿,她心下轻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主子今日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顾月儿刚才在楼道间的反应,也着实让她心内惊诧了一番,主子这是放下了那人吗?

  若真的是这样,那该多好!

  这三年来主子的变化,采兰身为贴身婢女,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主子原本是个多快乐的女子,父亲顾煜河间府正五品同知,母亲徐氏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之女。

  且又是顾家唯一的嫡女,大人和夫人都十分宠爱于她,从小到大,主子不管向大人夫人提出的什么要求,最后都会满足于她。

  反正就从来没有她得不来的东西。

  而从三年前,遇到沈昀卿开始,她家主子就初次品味了求而不得的苦涩滋味,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苦。

  就连她身上原本带着的几分骄纵和跋扈脾性,一到了沈昀卿的跟前,就都被她一一放下。

  三年来的求不得,眼见着一点一点儿的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但她家主子却依旧讨不到那人一分的欢喜。

  婢女采兰有些为她家主子鸣不平,小姐她长得多好看啊!

  却偏偏喜欢上了沈昀卿性子那般冷淡的人,就像冬日里的寒冰,怎么捂都捂不热一般。

  雅间里的炭火静静的烧着,屋子里暖气融融,待的久了,端直坐在窗前圈椅上的顾月儿,不由觉着身子有些闷热了起来。

  她侧头瞥了一眼身上的银红羽缎斗篷,犹豫了下,还是抬起纤手将斗篷慢慢解下。

  采兰见了,她上前几步,伸出双臂接过顾月儿手上的斗篷。

  她轻轻抖落了几下,抚平后,转身搁在一旁的紫檀架上。

  炭炉就设在一旁,走近了些,那股清淡的松香味,越发沁人心脾。

  顾月儿解下斗篷后,里面穿着件藕荷色的细袄,她挺直着腰身,目光透着半支开的隔窗,静静地望着窗外。

  那头带着淡淡兰香的柔软青丝,轻轻垂落在她细如杨柳的腰间,少女鬓如乌云,肌若凝雪。

  此时外头正下着雪,隔着云层洒落下的淡薄暮光,一抹抹的落在她如烟似黛的眉眼间,清淡如崖上冷月。

  采兰搁下斗篷后,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驻足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一时间有些看的呆了。

  但不知怎的,采兰瞧着这样的顾月儿,她不由心底里又添了几分心疼。

  顾月儿端直坐在窗前的圈椅上,目光失神的看着窗外飘落的白雪,白茫一片。

  想起出府前,她询问碧霜的那些话,顾月儿现下想想,不由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

  即便她此时察觉了些什么,但要想弄清楚,前世的她为何会遭遇那些事情,照着现在的情形来看,仍旧不是那般简单。

  但当时廊庑下,她看着碧霜端着托盘微微泛白的指节,顾月儿隐隐知道,那事或许与苏姨娘有逃脱不了的关系。

  而且,也让她确定了,冬至那日,她在人海中瞥到的那抹清秀身影,是婢女碧霜无疑。

  但顾月儿有些想不通,碧霜她为何要否认呢?

  她慢慢闭上双眸,细细回想着冬至那日,在街上所看到的情景,当时她是为了找寻沈昀卿,来的这条街道,和今日一般也纷纷扬扬的下着雪。

  后来,她跟丢了沈昀卿,隔着人海,她瞥到一抹身影从如意赌坊中出来,和府里的婢女碧霜很像。

  只是当她再瞧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去,而顾月儿当时,也急着寻找沈昀卿,就没再久留,匆匆离去。

  再之后没多久,她便被松华山土匪掳走,成了她日后噩梦的开端。

  想到此,顾月儿慢慢睁开了双眸,目光冷冷如雪霜,寒风吹着她松挽青丝的藕荷发带轻摇。

  她轻蹙起眉头,垂眸静静看向鹤颐楼斜对面的如意赌坊。

  ***

  而就在顾月儿目光注视着如意赌坊的时候,陈明州正被赌坊的掌柜徐远山热情接待着。

  陈明州抿了几口杯里的茶水后,他垂手将青瓷茶杯轻轻搁下小几上,顿了一顿,淡道:“徐掌柜,您之前说的那些,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徐掌柜面上依旧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

  陈明州此前遇到什么,徐远山很清楚,他轻轻摩挲着戴在腕上的佛珠,仿佛一切尽握在手中般,轻轻笑道:“怎么......陈公子这是突然又有兴致了吗?”

  听后,陈明州抬手摸了摸鼻子,微微尴尬一笑。

  只是,在他微微颔首的时候,青年眼里的眸光一瞬间暗了暗。

  但在他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便又像刚才那般,面上微微带着几分不甘和尴尬的神色。

  那眼神里的不甘和尴尬,落于徐掌柜的眼中,他嘴角不由轻轻弯起。

  “听闻陈公子不仅擅长赌技,对美人......也颇有研究?”徐掌柜粗糙指腹暂歇了摩挲腕间的佛珠,他抬起眼,笑着对眼前的青年道。

  “这你也知道?”陈明州语气略为惊讶的道,“看来徐掌柜背后调查了我不少。”

  “徐某正是看重陈公子,才会这般关注于你......徐某先透露个好事给你,你若能在赌技大赛中赢得魁首,不仅能得一份赏银,附带着,徐某还送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儿给你如何?”陈明州看着徐掌柜神色意味深长的说道。

  “哈哈,不是我看轻徐掌柜的,咱俩对美人的欣赏可能略有不同......”不知觉间,陈明州浑身由内而外,又开始散发着一股富家公子哥儿的优越之感。

  但是,他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徐掌柜就轻轻拍了拍手,门外的下人听后,双手端着搁有一轴宣纸画卷的红漆托盘,慢慢走来。

第七章 雪中初遇陈明州

  “陈公子,您不妨先瞧上一番再细说?”徐掌柜淡笑着,他对着陈明州伸出手来,虚虚一请。

  陈明州目光瞥了一眼红漆托盘上装裱精致的画轴,随后,他抬起眼来看向身旁的徐远山,在那人手势的示意下,陈明州隐隐知晓那画轴之中,约莫就是徐远山口中所说的那位美人。

  想到这儿,陈明州不由轻轻勾起了唇,眼里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他懒懒抬起一手,从托盘上将画轴拿了下来,继而双手一上一下,轻轻展开,画卷中的美人丹青渐渐呈现在他眼前。

  浮光霭霭的暮色之下,美人一身月白薄衫,肩上披着湖蓝色的披风,她静静站在一株海棠树下,微微仰头,似潋滟秋水的双眸里,倒映着的是那一树盛开的雪色海棠。

  她嘴角微微弯起,脸颊一侧拢起了个小小的梨涡,说不出来的好看。

  陈明州目光直直地盯着画卷上的美人瞧看,神色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徐远山这商贾市井之流,在审美上还真是颇有造诣。

  从陈明州拿起那轴画卷开始,站在一侧的徐远山,就开始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先是看青年眼里的轻蔑戏谑,再是举止上的随意之态,最后再是他眼里流露出的惊叹之色。

  陈明州神色间一点点儿的转变,全部都落进了掌柜徐远山的眼里。

  看着眼前青年对画卷上美人的在意程度,徐远山知道,陈明州他心里定是对顾月儿起了心思。

  他只要稍稍推波助澜些,陈明州定更有可能会在赌技大赛之上夺得魁首,即便他不在意那些赏银,画卷之上的美人他定是十分欢喜的。

  毕竟对于富家公子哥儿来说,银钱往往没有美人更来得吸引人,更何况,还是这般艳若桃李,如琬似花的美人儿。

  “陈公子,您觉着这份礼物如何?”徐远山面上带笑的问道。

  听了这话,陈明州拿着画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也从画上的美人丹青移开,抬眼看向身旁的徐远山,他心情颇为愉悦的笑道:“徐掌柜亲自挑选的自然好极......只是,不知画上的这位美人,她此刻身在何处?”

  瞧着青年神色迫不及待的样子,徐远山心内不屑。

  这陈公子再是富家公子又如何,还不也是个见了美人,就挪不动步子的世间俗人。

  看到这儿,徐远山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顿了顿,他出声道:“这就与陈公子无关了,只要您到时候能取得好名次,给我如意赌坊扬名,那画上的美人自然就会是你的了......陈公子,您看如何?”

  “成交。”只见陈明州淡淡笑着,抿了抿唇道。

  陈明州腰间挂着鼓囊囊钱袋出门的时候,屋外落雪纷扬,路面潮湿,堆砌在官道两侧的积雪,仿佛不知觉间又厚了些。

  顾月儿透着隔窗,看着如意赌坊似颇有地位的一中年男子,亲自送着一身着宝蓝色暗纹直缀青年,出了如意赌坊的大门。

  青年出门时,似乎没有带伞,那中年男子瞧着了,随后从下人手中接过了把雨伞,须臾间他上前几步,伸手送到了青年的手中。

  顾月儿不知他们在如意赌坊中谈了什么,远远瞧着,俩人的关系瞧着似是亲近,但莫名地,又让人觉着他们两人很是疏离客套。

  青年手执雨伞,长腿一伸,便从如意赌坊檐下走出,随带着那一身宝蓝色的暗纹直缀,也在猎猎袭来的北风中,衣袂飘飞。

  隔着纷纷飘落的雪花,那青年渐渐走近,须臾间,顾月儿就慢慢看清了那青年的长相。

  他生了一双很是好看勾人的桃花眼,眼眸狭长,样貌也是别样的俊美,甚至比沈昀卿还要美上几分,但却一点儿不女气。

  他轻轻一笑的时候,唇角一勾,眼眸也跟着微微眯起,有种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跌丽。

  顾月儿瞧着他,总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般,但脑海中却没有一分他存在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摔伤脑袋的缘故。

  她垂下眼眸,纤嫩的手指轻轻揉按上自己的太阳穴,顾月儿细细的回想。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是在哪儿呢?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顾月儿侧过身来,看着店小二双手端着托盘,将之前在楼下点的菜膳,一一轻轻的放置而下。

  就在姝色少女侧过身的时候,经过楼下手执雨伞的青年,他薄唇轻抿,仿佛不经意间仰起头来,目光扫过刚才顾月儿向楼下凝望的隔窗,但却不见一丝人影。

  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握着伞柄的手不由用力了些,面上神色很快也冷了下来。

  雅间内,店小二将菜膳摆置完好后,随后便退了出去。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轻瞥顾月儿柳眉微微蹙起的模样,采兰担忧的问道。

  听了话后,姝色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她淡淡道:“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待她再侧身看向窗外的时候,那样貌俊美的青年人已经不见了,那覆着薄雪的路面上,隐隐可见不久前,有人踏过雪上留下的浅浅鞋印。

  ......

  顾月儿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往返于鹤颐楼与顾府之间,不知觉间,竟已经过了七八时日。

  她后颈位置的伤口,这些天在采兰的照料之下,渐渐愈合。

  期间,顾怜又来找她几回,均被她以身子乏了为借口,不咸不淡的打发。

  前世的经历,叫她知道了庶妹顾怜的真实模样,这会儿,她光是思绪自己的事情,就已让她觉着精疲力尽,她实在不想再与顾怜她上演姐妹情深,虚情假意的戏码。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但推开窗来,庭院还是白茫的一片,冬日的北方,积雪延绵不化,偶见几只麻雀从枝头飞下,听了窸窣声响后,又扑哧着翅膀飞走。

  庭院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对对可爱的小脚丫。

  顾月儿今日穿了一身丁香色的细袄,肩上披着件姜黄羽缎斗篷,也许昨夜的睡姿不对,清晨起身后,她那一头柔软顺直的青丝微微卷曲了起来。

  坐在窗前的姝色少女似是有些乏了,她侧过身来轻轻趴在窗台上,柔嫩小脸懒懒的伏在手臂上。

  朝阳的光辉丝丝缕缕的落在少女一侧的脸上,映的她白皙的小脸似如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那头带着淡淡兰香的微卷的青丝,随着她的姿势,轻轻垂落一侧,少女身姿娉婷,如琬似花。

第八章 演戏

  顾月儿闭着眼,思绪着前世,按着时间来算,沈昀卿后日就要离开此处,启程华京。

  而她前世,就是在翌日的夜间出事。

  顾月儿永远也忘不了……

  当日,她听了顾怜的话,傻傻的等在城外的海棠花坞,夜间寒风冰冷,她站在海棠花坞前,颤抖着身子看着皎月升起。

  漆黑的夜色中,远处传来策马扬鞭的声响,她以为是沈昀卿寻来,但却没想到会是松华山的土匪。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整个人生,都彻彻底底的陷落进了黑暗的深渊,救无可救。

  不远处的廊庑下,传来轻轻地脚步声,听到这走动的声音,顾月儿就知道是顾怜来了。

  沈昀卿后日就要启程离开,她的那个好妹妹确是该来了,而且她这几日对沈昀卿的态度隐晦不明,该是让她更加焦急了。

  “姐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没多久,顾怜行至隔窗前,瞧着顾月儿偏着脑袋趴在窗台上,她笑意盈盈的出声问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顾月儿心内冷冷一笑,但面上却还是一脸淡淡慵懒的神色,她兴致乏乏的道:“也没做什么,只是晒晒太阳罢了......你呢,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听着眼前女子淡淡回话的语气,顾怜脸上盈盈的笑意须臾间消退,她讪笑着,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怜儿最近是做什么事情惹了您生气了吗?”

  “嗯?你怎么会这么问?”这时候,顾月儿缓缓起身,她那一头柔软的青丝重新垂落在她纤细如柳的腰间,衬得少女身姿娉婷,云鬓花颜。

  顾月儿懒懒的抬起眼,看向顾怜的目光充满不解,仿佛不知道眼前女子,为何会说出这般言语一般。

  迎着她抬眼的瞬间,顾怜也仔细打量着她说话的语气和举止,顿了顿后,她垂着眸子小声道:“兴许是怜儿想多了吧,以前都是姐姐来找怜儿玩,但姐姐自从受伤后,这些天来就再没有来找怜儿过。”

  “所以,怜儿以为是哪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的姐姐不高兴了,所以才......”顾怜很快接着又道。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月儿打断,“妹妹你多心了,姐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妹妹为何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这几日没有外出,也是我那次受伤后,身子时常觉着疲乏,所以才没去找你,妹妹你不要多多想。”

  “原来是这样啊,那怜儿就放心了,之前还以为姐姐再也不同怜儿说话了呢......”

  “怎会?”顾月儿抿了抿唇,淡淡笑道。

  没一会儿,长廊上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比之前顾怜来的时候,要更焦急一些。

  是前院出了什么事了吗?顾月儿眼眸低垂,脑中回忆着今日府中发生的事,她想了想。

  哦......是在邻府出差几日的顾煜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在白鹿书院读书的庶出兄长顾亦亭。

  顾亦亭,是顾怜的一母同胞的兄长,也是顾府的庶长子。两年前,年仅十五的他就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一直颇得顾煜的看中......

  其实,二十多年前的顾家,不过只是个江南之地的乡野小户。

  父亲顾煜年岁二十那年,就已有举人功名在身。

  他虽在读书方面颇有造诣,但因家贫,需得用钱之时却总是拿不出足够的银钱。

  那时候,顾月儿的外祖父徐老太爷,就因顾煜家贫却有举人功名在身的缘故,挑中了他成为女婿。

  徐家那时在江南一带经商,当时已在扬州有了好几家的门面。

  徐老太爷虽想将生意做大做强,但因家族内没有官场之人,所以事事只能做小,不敢冒尖,就怕枪打出头鸟,还是背后没有官家支持的商贾之家,因此在经商之时,时常会受到颇多限制。

  徐顾两家的联姻,算是官商结合,各取所需。

  富商徐家给顾煜丰厚的银钱,供他与同窗之间的结交和学习,而顾煜则以徐家举人女婿的身份,叫暗中一些对徐家不怀好意之人,不敢轻易动作。

  顾煜也算是比较争气的那种,同徐家定下亲事的次年,便在会试中考取贡生,又在下一年春日的殿试里,名列三甲,成为朝廷官员。

  而徐家因有了顾煜作为依靠,在江南一带的经商,不再像过去那般畏畏缩缩,短短几年内,就一跃成为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

  徐静蓉嫁给顾煜之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但徐静蓉因身子虚弱,总不见得怀孕为顾家开枝散叶。

  五年之后,顾煜便在徐静蓉的安排之下,纳了苏蕊儿为妾,次年便生下了顾家的庶长子顾亦亭,接着便又生下小女儿顾怜,顾月儿在家行二,顾怜行三,父亲顾煜膝下只有他们三个儿女。

  母亲徐静蓉生下了她之后,身子也因此变得更加虚弱。

  从小,顾月儿就喜欢和苏姨娘待一起,她会做许多母亲不会做的小玩意儿,也会时常带着她和顾怜一道玩耍。

  顾月儿她是真心将苏姨娘和顾怜当做是自己亲人看待的,而她们却在背地里,做出各种伤害她与母亲的事情来。

  “二小姐,三小姐。”廊庑下的婢女走来,见了二人,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给二人行了礼。

  接着她侧过身对顾怜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听了婢女的话,顾月儿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她神色淡淡的偏过头来,瞥了眼庭院假山上啄雪的麻雀。

  她纤嫩的手指轻轻抬起,拢了拢肩上有些松落而下的斗篷,随后又神色淡淡的回过头来。

  “姐姐,大哥回来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正堂吗?”顾怜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若是以前,她听了这消息,心里定是欢喜不已,但现下,却只觉着厌烦和讽刺。

  “嗯。”听了顾怜的询问,顾月儿稍稍想了想,随后点头应下。

  才从东边升起没多久的太阳,也不知在何时,又悄悄的隐去了身形,天色须臾间一点点儿的黯淡了下来。

  出门前,婢女采兰准备了个戴着绒布的暖炉,递到顾月儿的手上。

  绒布之前用香薰过,散发着清清浅浅的兰香味,顾月儿抱着暖炉,双手交缠着拢进了袖子中去。

  到了正堂门外的时候,她就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笑语喧嗔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青衣婢女瞧着她们来了,皆屈下身,恭敬请安,随后便纤手轻轻挑起珠帘,让顾月儿二人走了进去。

  坐在正堂上首之座的中年男子,便是顾月儿的父亲顾煜,自那次从高处摔伤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顾煜四十出头,样貌清秀儒雅,身材瘦削,看上去十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从小,顾月儿最爱,也最敬佩的人就是眼前的男子了,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给人一种庇佑的安全之感,仿佛他什么都会一般,她心里有感而发的敬佩。

  顾月儿以前一直以为父亲母亲俩人,是最为恩爱的一对。

  后来,她才知晓,他们俩人不过只维持着相敬如宾的表象,做给她瞧,也做给世人瞧罢了。

  半年多前的一日夜间,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顾月儿因着无事,就闲逛到母亲的次间外,想去瞧瞧她有未入睡。

  却听到屋子里的妇人冷冷的笑,“其实,你和她早在认识之前,就已经相识了吧?”

  “而且,我会挑中那人,也是你在暗中一步步的诱导着我。”

  “事实上,你从没给过我一丝信任,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怎么就不早些将她纳进门来呢......”

  “是因为我富商之女的身份,所以让你忌惮了吗?还是因为顾家到了如今,还是缺不了我母家的支持......”

  夜里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屋子里妇人的话,顾月儿也只听得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但最后屋子里传来的低低冷笑声,还有那不时地咳嗽之声,让躲在门外的她听得十分清晰,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如屋外的雨点般,“咚咚咚”的敲在她的心尖上。

  令置身于夏日里的顾月儿,只觉着浑身冰凉。

  那时的她,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但并没有多想,可没过多久之后,徐静蓉便在那个炎热的夏季与世长辞,永远的离开了她。

  也是从那儿之后,没消几日,顾煜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纠缠沈昀卿的事情,罚跪,禁足,默书,似乎处处都瞧不上她的模样。

  而她也因为徐静蓉的去世,还有那日夜间她断断续续听到的事情,让她对顾煜开始心生芥蒂。

  ***

  而这时的陈明州,才将将从醉欢楼的美人榻上慢慢醒来。

  徐远山手下在楼里【龟】公的指引下,来雅卧中找寻陈公子。

  推开门后,却只见男子女子散乱的衣物,玉佩,还有那绣着红色芍药的【肚】兜,随意的丢在地上。

  从窗前的紫檀案几,直到垂垂的纱幔之中,歪倒的桌椅,落碎的瓷器……

  满室凌乱。

  大清早的,叫人看见这种暧昧的场景,进来的几个汉子皆不由下腹一紧,身子克制不住的开始蠢蠢欲动。

  “公子,该醒醒了,都有人找你找到奴家这儿来了。”

  垂垂海棠勾勒的帘帐之中,传来女子甜丝丝的柔媚之声。

  听了这声音后,垂垂帘帐外的几个汉子腿脚不由一软,嗓子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忘了该要说些什么。

第九章 演戏(下)

  “嗯,是谁啊?敢这么早来扰本公子的清梦......可儿,别闹,让我再睡会儿。”男子的声音沙哑低沉。

  “好啦!公子,可以起来了,你看人都找这儿来了,定是有急事要禀告于您。”

  瞧着躺在榻上的陈明州没有反应,她又道:“公子要是欢喜奴家,待办完了事后,再来光顾奴也不迟。”

  帘帐内的女子,声音柔媚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就像柔柔的羽毛从心尖上轻抚过一般,酥麻麻的。

  “既然可儿都这样说了,那……好吧。”听了这话,男子顿了顿,随后答应道,语气带着些缠绵不舍。

  似是外面几人真的惹了他生气,继而他话锋一转,“你们这时辰来找我做什么,就不能再迟一些吗?”

  帘内青年声音冷如霜雪,仿佛刚才那对女子温柔迁就的人,换了个人般。

  “陈公子,我们也是听命办事......还请见谅。”

  纱幔内的青年慵懒起身,他大手勾起帘帐,露出他长长的手臂,青年抿了抿唇,淡淡道:“说吧,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叫你们大清早的就来醉欢楼寻我。”

  “具体何事,小人也不大清楚,但看掌柜他焦急的样子,应该很是重要。”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他上前两步,拱手回禀道。

  “这事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过会儿就去。”

  “是。”屋子里的几个汉子听了话后,轻声应道。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榻上的陈明州侧过身来,他不规矩的手又摸向榻上美人的方向,引得帘帐内的美人娇【吟】不止。

  不过,当那些人推门离开走远了后,榻上的青年就一改之前【浪】荡公子的模样,他神色淡漠的端详着眼前的女子,什么话也没说,却能感觉到,他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说不出的冷意。

  “公子,刚才的表现......还可以吗?”这叫可儿的姑娘,她目光戚戚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咬了咬唇,神色间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明州只低低嗯了一声,就穿上散乱在地上的衣衫离开此处,出门之前,他语气微凉的道:“记住,今日的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知道了,公子。”可儿心里是将他视为恩人的,昨晚上是她【开】苞之夜,眼前男子花了大把银钱买下她,且又给她赎了身。

  别说他们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了,就是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会为那人保守秘密。

  *****

  顾月儿和顾怜二人进了正堂后,便微微垂首,向坐在堂上的顾煜轻轻福了福身,轻声道:“女儿见过父亲。”

  “嗯。”顾煜瞧着给他行礼的两个女儿,他轻轻颔首。

  顾月儿余光瞥看了眼上首手端茶盏的顾煜,热气氤氲,徐徐白雾缭绕而上,而那人的脸色从她进来后,须臾间就冷了下来。

  顾月儿仿若什么都没看到般,微微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大哥,您不是该过两日才回来吗?怎么今日就提前回来了?”耳旁,顾月儿听到顾怜声音欣喜的问道。

  被问了问题的顾亦亭,他慢慢侧过了身来,温声道:“夫子他昨日伤了风寒,不好授课,于是,我就早些回来了。”

  “怎么,你这臭丫头不想我早些回来吗?”顾亦亭接着又道。

  “哪有?怜儿可想大哥了!”

  苏姨娘瞧着儿女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很是高兴,但嘴上却还是提醒道:“怜儿,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向哥哥撒娇......你学学你二姐姐,瞧她怎么就不像你似的。”

  “教训孩子做什么,怜儿和亭儿俩这样,正说明兄妹俩感情好。”

  “姨娘,你瞧爹爹都没说我。”顾怜努嘴朝苏姨娘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苏蕊儿瞧着,像是被气坏了的样子,恼道:“你瞧这孩子,都快要被你给惯坏了!”

  设在正堂角落的炭火静静的燃着,耳旁不时间传来轻轻地“噼啪”细碎声响,屋外的风又骤然生起,吹拂着门口的珠帘有如珠落玉盘般的叮铃悦耳。

  顾月儿瞧着他们一家四口温馨和睦的样子,就感觉自己是多余的人一般,微微低垂眼眸的顾月儿,她不禁勾唇,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

  前世的她,到底是怎样的眼瞎,才会觉着苏姨娘几人是真心待她好。

  正在和顾怜笑语打闹的顾亦亭,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般,他止住了和顾怜的对话,偏过头来看向顾月儿,轻声问道:“我今日回来的路上,听下人说二妹前些日子受伤了,你是怎么弄伤的?如今可好些了吗?”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登时间变得压抑起来,前世,她也曾历经过相同之事,那时候,她只以为顾亦亭问她这话,是关心担忧于她,没再多想。

  但顾月儿刚才在顾亦亭说罢后,她微微抬高了些下颌,眸光不着痕迹的从顾煜的脸上扫过,却见他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好些天,顾煜其实早已睁只眼闭只眼,将此事了了揭过,但她却不想,顾亦亭这会儿又在众人跟前提出。

  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已经活过一次的顾月儿,她隐隐是知道了。

  明明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何前世的她,就一点儿不曾看穿。

  落得最后那般结局,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简直愚蠢的可怜。

  想到这儿,顾月儿嘴唇微抿,她淡笑着抬眸,端详着眼前的男子,不得不说顾亦亭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随口一言,就让坐在堂上的顾煜对她越发的不满。

  他貌似关心担忧的话语,但在此刻,却成了一把利刃,不将她伤个几分,他怕是不会罢休。

  可瞧他这虚伪的模样,顾月儿心内只觉着腻烦,但众人都还在跟前,她只能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妹妹瞧寒山寺后山的梅花开的正好,记得爹爹喜欢,妹妹就爬上树摘了几枝,哪晓得从树上摔了下来。”

  “现在已经无事了,多谢大哥挂碍。”顾月儿声音轻轻柔柔的道。

  听了这话,坐在上首的顾煜眉头微微一挑。

  “胡说,爹爹他最喜欢的......”顾月儿的话音刚落,顾怜耐不住性子去反驳,说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放柔了声音道:“月儿姐姐,你记错了吧,爹爹他喜欢的是兰花。”

  “是兰花吗?我记着爹爹立冬那日,站在廊庑下,看着墙角那株红梅的方向,驻足凝视了许久......”

  “今日就到这儿吧,我身子也有些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坐在上首许久都未发言的顾煜,他低沉着嗓音开口道。

  几人听了话后,皆给顾煜福了下身,继而转身退下。

  而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似是真的累了般,微微的闭上了眼。

  “老爷,要不妾身给您揉揉肩。”苏姨娘行至顾煜身后,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欲给身前人按揉太阳穴。

  “不用了,你也出去吧。”闭着眼睛的顾煜,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淡淡的开口道。

  苏姨娘记得顾煜一贯喜欢她的温柔小意,但没想到今日会拒绝了她。

  她抬起眼眸,瞧着门口的珠帘轻轻落下,苏姨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第十章 原来是他!

  从正堂慢慢退出,顾月儿几人到了廊庑下,檐下犬牙交错的冰柱,融化的水滴“滴答滴答”的落于地面。

  顾亦亭与顾月儿姐妹二人不同路,出了门后,他侧身向府里的另一方向走去。

  顾月儿纤手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微低垂下眉眼,她一面听着经穿庭前的呼呼寒风,一面提步悠悠的走着。

  顾怜瞧着她不疾不徐的动作,不由想起刚才自己在顾煜跟前差点儿失态的事情。

  还有这些天来,顾月儿对沈昀卿心意的变化,让她越发有些掌控不住某些事情的发展。

  顾怜很是讨厌这种感觉。

  她眉心一拧,但很快舒展了开来,她又张了张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出声道:“姐姐,您真的不去见沈公子了吗......听人说他还有两日就要走了呢?”

  “嗯,不去。”听了这话,低垂着眼的顾月儿轻声回道,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抬起眸子,淡笑着问顾怜:“......听人说......妹妹你是听谁说的?”

  顾月儿仿若不经意间的问话,叫回答不出她问题的顾怜梗了梗。

  她憋了许久后,才强笑着道:“应该是府里哪个婢女说的吧,刚好被妹妹听了一耳朵,至于是谁......怜儿也记不得了。”

  听后,顾月儿似乎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一般,随后点了点头,声音清清浅浅的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妹妹一日到晚的宅在府中,怎会知道沈府的那些事......”

  “妹妹的心意,姐姐这儿收下。但日后有关那人的事情,妹妹就不用告诉我了,我和那人,已经不可能了,而且......我也已经放下。”

  “真的?”仿佛不相信般,顾怜稍稍提起了些声音。

  “嗯。”顾月儿点了点头,她秋水似的双眸盈盈一笑,轻声反问道:“怎么......妹妹不信?”

  “之前姐姐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但最后,还是又去了。”说着,顾怜接着又道:“怜儿只是担心姐姐会后悔,所以才想告知姐姐一声......”

  听了顾怜的话后,顾月儿抿唇,莞尔一笑道:“放心,姐姐不会后悔的,妹妹也不要再为姐姐担忧了。”

  顾月儿的回话,令顾怜心头不由一咽,此时她心里真的是烦躁无比,但面上还要故作欢喜的模样,为顾月儿能放下沈公子而感到高兴。

  顾怜实在有些待不下去,托口自己还有事未毕,给顾月儿福了下身示意告辞。

  顾月儿瞧着顾怜带着婢女杏雨匆匆离开的身影,她嘴角上轻轻抿起的弧度,渐渐沉了下去。

  她抬头瞧了眼被乌云遮住的天光,似乎又要下雪了。

  廊庑下,少女的雪色流仙裙子在寒风之中,翩跹起舞,她那头垂在腰间的脉脉青丝,也随着风轻轻晃动,少女身姿娉婷,细腰如柳,云鬓花颜。

  墙角的那株红梅,还在静静地吐纳着芬芳,顾月儿驻足凝视着,许久之后,她轻声开口道:“采兰,帮我办一件事。”

  “小姐,何事?”

  “待会儿派几个婢女,替我注意苏姨娘他们三人的动静,若是这两日有人出府,即刻派人通禀于我......记着,叫那些人动作小心些。”

  顾月儿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心里还是很不放心,即使她躲过了明日又能怎样,或许他们还有更过分的陷阱设在前方。

  所以,她不得不为自己早做打算。

  采兰不知小姐为何吩咐这样的事情给她,但还是会乖顺的照做,“是,采兰知道。”她微微屈身应下。

  到了午后,天空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没多久,顾府清晨才扫下积雪的屋落上,新雪又渐渐开始堆积。

  次间里,静静的烧着炭火,将屋子里烧烤的如暖春一般。

  小憩在榻上的少女,不知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见她瓷白精致的小脸上,浸满了豆般大的汗珠。

  她纤嫩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被褥,嘴里轻轻地呓语着,但听不清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小姐,小姐。”采兰握着少女的纤手,一声一声的轻唤着她。

  采兰将小姐之前吩咐的事情办完,回来屋子瞧着榻上人儿的模样,就知道她家小姐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唤了好几声后,榻上姝色少女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眸,看着眼前神色焦急的采兰,她眸光愣愣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着脑袋昏昏沉沉。

  采兰扶着顾月儿慢慢起身,她侧身从榻旁捻过姜黄羽缎斗篷,道:“小姐,您是又做什么噩梦了吗?”她一面轻声问道,一面动作温柔的将斗篷披在少女瘦削的肩上。

  听了采兰的话后,姝色少女低垂下眼眸,只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袖角上绣着的那一丛兰花,呆呆地瞧了许久。

  顾月儿回想着自己刚才所做的梦,总觉着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采兰瞧顾月儿低垂下的眼眸,那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一柄轻罗小扇般盈盈扇动,说不出让人的怜爱。

  好一会儿之后,顾月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失神许久的双眸里忽的闪过一抹精光......

  那个从如意赌坊走出,雪中手执雨伞的青年,她曾见过。

  是前世,在松华山上,顾月儿曾隔着人海远远的见过他一面,但那人却没有看到她。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如意赌坊?

  难道他与自己前世出事的事情也有关?

  从她醒来之后,她察觉到许多前世不曾注意的人与事,先是顾怜,苏姨娘,碧霜......慢慢牵扯出如意赌坊,接而她又在鹤颐楼,看到那个前世她曾在松华山见到的俊美青年。

  像是身处在一团浓浓的迷雾之中,叫人不知晓真相到底如何。

  意识到这些,顾月儿只觉着很是心累,她慢慢的闭上眼,细细的思索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而当她一点儿一点儿整理之后,却发现......

  许多事情,似乎都与如意赌坊有着逃不开的干系。

  “如意赌坊。”顾月儿张了张口,默念着这几个字,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

  翌日的傍晚时分,雪下的小了许多,但这几日的雪延绵不化,长廊外的一丛修竹皆被压的低垂了姿态。

  顾月儿端坐在窗前的紫檀圈椅上,她目光透着槅扇看着庭院的风景,似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就连手里搂着的暖炉已经凉了下来,也丝毫不知。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过了一会儿,耳畔边传来不远处廊庑下一步又一步加快的脚步声,像是轻踏在她的心尖上一般,“咚咚”作响。

  屋外的人纤手挑起珠帘,提步走进了屋内。

  “怎么样......是不是有人出了府?”顾月儿捏紧了袖中的手掌,听到自己声音似乎有些颤抖的道。

第十一章 这又与他有何干系?

  屋外落雪纷纷,顾月儿带着采兰乘着车马,一路朝着如意赌坊行去。

  采兰告知她这事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思绪前世,她就是在这日的夜里出了事,当她收到这消息的时候,顾月儿心里一时间颇为犹豫。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好生的待在府中,就定能避过前世的那场劫难。

  但是,如今她知道自己的那场事故,很可能与苏姨娘和如意赌坊有关。

  今日也许就是她探破真相的最好时机,顾月儿不想就这样错过。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思绪间,他们很快就到了鹤颐楼旁。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清扫于两侧,只见行人手执雨伞,在这落雪暮色下,来来往往。

  车内的姝色少女从来了这儿后,就一直静静地端坐在马车内。

  暮色里浅浅寒风吹过,顾月儿的一双手冻得冰凉,不知想起什么,少女眼中染上了几分愁绪。

  采兰瞧着她柳眉微微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的陪在她身侧。

  片刻之后,只见一身粉衣的女子从如意赌坊走出,但一直低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她侧过身子,很快就朝街道的另一方向走去,行色匆匆。

  顾月儿从那身形瘦削女子一出坊门后,她就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苏姨娘的贴身婢女碧霜,只是她不应该侍候在苏姨娘的身侧吗?

  怎么会在这时候从如意赌坊中走出?

  而且,瞧她神色还是颇为鬼鬼祟祟的模样,似是担心做什么事情,会被人发现一般,不时间她会回头张望一下,注意着是否有人跟踪于她。

  “小姐,那人......”

  听了话后,顾月儿知晓采兰定也是认出了她。

  顾月儿侧身对上采兰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所说的不错。

  “采兰,待会儿你悄悄跟上去,看她要去哪儿?或是要做什么?”顾月儿随后转头看向粉衣女子离开的方向,她小声的吩咐着身旁的婢女。

  “是,小姐。”

  冬日的夜幕,总是比夏日来得早,采兰不过才刚走没多久,暮色渐渐深沉,天色黯淡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少却。

  官道两侧的商铺,陆续给檐下的红绉纱灯笼点上了烛火,映着如柳絮般飘舞的细雪,透出淡薄是阴影。

  时间渐渐的流逝而去,但采兰却迟迟没有归来,天色也越来越暗沉,夜间,寒风乍起,顾月儿瞧着商铺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就像在摇晃在她的心上一般,莫名心慌。

  端坐在马车内的顾月儿,总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在她纤嫩手指轻挑开车帘,想下车去查看时候,眼前霍地闪过一抹身影。

  顾月儿还未看清,那人就将带着迷香味道的巾帕紧捂到她鼻尖,紧接着,她只觉脖颈处一痛,还未来得及挣扎,她就没了意识过去。

  终究还是逃不掉前世的命运吗?

  顾月儿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还会落到这种结局,她应该先早些安顿好采兰的去处。

  ......

  醒来的时候,顾月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狭窄的马车内,她的手脚还有嘴,都被粗粗的麻绳捆绑着,勒的叫人难受。

  山路崎岖难行,马车摇摇晃晃,透着车帘,外面的冷雪从缝隙中飘落了进来,落在姝色少女的脸上,一阵冰寒。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顾月儿此时虽恢复了意识,但浑身却没有一分力气,鼻尖还散发着淡淡的迷香味,让人不由昏昏欲睡,耳旁车轱辘声窸窣。

  落雪寒夜中,伏在车厢的顾月儿,隐约间听到骏马疾驰穿过山林的马蹄声响,继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是谁呢?

  意识思索间,马车行走的进程渐渐慢了下来,前面的车夫拉了拉缰绳,顾月儿随后听到马儿嘶鸣的低吼,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车马的前方,顾月儿听到有汉子大着嗓门问道。

  “请问你们是松华山匪寨的人吗?”回话的男子声音低沉清澈,就像曰曰流过的山泉一般澄澈见底,干净无瑕。

  接着又听着他道:“哦,在下姓氏陈,名明州,是河间府如意赌坊徐远山徐掌柜,推荐来参加明后两日的魁首争夺赛。”

  陈明州?

  顾月儿听到这简单介绍,随后她在心里默念了一番,霍然间,她心中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这与她一车之隔的男子,真的是陈明州吗?

  是那位将要在日后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陈明州......

  一时间,顾月儿竟有些不敢相信。

  汉子听了来人的介绍后,随后放松了些警惕,顾月儿听到他笑着扬声道:“哦,原来是老徐手下的人啊,只是你......深夜里在林子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汉子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些许的怀疑。

  听了话后,那年轻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头一回来松华山吗?想着出来逛一圈,哪里晓得一下子就逛得辨不清方向了。”

  说着,他又高兴的道:“幸好遇见了你们路过这儿,我就想着还是跟着你们一道回山上,这样更安稳些,省得到时候,本公子又寻不到回去的路。”

  “原来是路痴啊!”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带着三五个人瞬时就哄笑了起来。

  系着貂皮斗篷的青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般,面上尴尬一笑,随后就侧过身,微微低下了眉眼,没再和他们继续搭话。

  “那,火把给你,自己拿着,别到时候......徐远山那厮又说我们松华山匪寨的人,欺负他的人。”好一会儿后,车队里的人将其中一个火把,给了陈明州。

  说话间,陈明州驱策着骏马上前了来,他的身子经过车马之时,忽的带起了一阵风,席卷着素色薄帘轻轻荡起。

  透着那道巴掌大的车窗间隙,顾月儿看到那青年背着她,端直的骑在马上。

  风雪中,他一身斗篷兜帽上的绒毛轻轻摇动,那垂在腰下的衣摆,随风轻晃,衣袂飘扬,青年身形颀长,气宇不凡。

  在众人嘲讽那青年愚蠢之后,顾月儿就瞧那青年微微侧过身,露出他剑眉星目,芝兰玉树的样貌,他薄唇轻勾,又添了几分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跌丽。

  那青年虽很快低下了眉眼,但顾月儿却立刻就认出了他,就是前些日子,她在鹤颐楼下见到的那个俊美执伞青年。

  想起刚才那人所说的话。

  顾月儿微微眯着双眼,静静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难道他......就是那个陈明州?

  意识到有人在打量着自己,骑在马上的青年不由敛起了眉,嘴角的那一抹浅浅勾唇,也很快便沉了下去。

  他抬起眼眸,朝刚才那个打量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微微翻卷的青布帘子内,一身着精致细袄的少女被麻绳紧紧的捆绑,因她肌肤太过纤嫩,麻绳勒过的樱唇雪颊,映出清清浅浅的痕迹。

  再仔细些瞧,少女长得可真是好看,云鬓玉颜,姝容月貌,此时她虽被绳索捆绑着,浑身瞧着带了几分狼狈,但莫名叫人心中多出好几分的怜爱来。

  她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不知有多能招惹于人。

  之前,他从徐远山递给他的画中,就知这女子娇妍艳美,如今近处瞧着,这美色竟是更甚,若要叫人瞧着车内女子的这小模样,还不一个个的都会欺【辱】于她。

  不过......

  这又与他有何干系?

第十二章 遇见

  他自己都有各种难事尚未处理,哪有那个多余工夫,去管他人的闲事。

  想到这儿,青年回过了身去,不再注视与车内少女有关的一切。

  他手扯缰绳,跟随着队伍,缓缓地向松华山的方向走去。

  队伍之中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他只偶尔,回头朝着身后的山林暼看一眼,却见他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到了深夜,雪渐渐地小了下来。

  此时时辰虽已经很晚了,但寨子里各处还一片灯火通明,从大楚各处来的人都聚着一处,他们围着长长的案几,各自小小的比试一番。

  站在远处,就能隐隐感觉到耳边似有骰子转动的声响。

  就在众人沉迷于台上比试的时候,松华山匪寨的一处卧房中。

  陈明州端坐在案前,看着长案上被镇纸压着一小角的步辇图。

  青年手中执笔,目光专注凝视着步辇图的处处细节。

  他闭着眼,回想着今夜在山林中所看到的一切,将步辇图上一些有所缺失之处,一一润笔添之。

  长案上一盏烛火,随着门外的人轻轻推门动作,轻轻晃动了起来,烛火潋滟,映照着案前青年剑眉星目的样貌,更添几分说不出的俊美之味。

  只是对外之时,青年不学无术的纨绔之色,此时尽皆收起。

  有的只是烛火下,心思深沉缜密的镇北侯府上的陈四公子,陈明州。

  “如何了?”听了来人的脚步声,目光注视着案上步辇图的青年,他低声开口。

  “禀告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来人身着一袭夜行衣,他躬身朝屋子里人行了个礼,轻声回禀道。

  听后,陈明州轻轻点了点头,他瞧着案上的步辇图再无可润色之处,他伸手将之缓缓卷起。

  “这是我改善了的步辇图,重要之处我都做了标记,到时候将这交到那边,告诉他们,明后两日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是,属下领命。”

  侍卫上前几步,接过陈明州手上的步辇图,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之时,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回过身道:“属下发现一件事,想着还是告诉公子为好。”

  “何事?”听了侍从的话,陈明州轻轻抿了抿唇,低沉的嗓音随后从他口中说出。

  “属下刚才经过一夹道之时,瞧见了一被绑劫而来的少女。”

  他一面说着,一面余光瞧着眼前人的神色,见他并未有打断他话的样子。

  于是,他又接着道:“若属下没有认错的话,刚才的那少女应该就是河间府顾同知顾大人的嫡女,顾月儿。”

  听了话,端坐在案前的青年,他修长遒劲的手指轻扣了扣桌面,好一会儿后,他低声回道:“嗯,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侍从手执图卷,脚步轻盈的离开了此处。

  瞧他一行云流水的动作,就知烛下青年的那侍从定是个训练有素之人。

  陈明州瞧着轻轻落上的木门,“吱呀”一声悄悄被关上。

  他忽的想到之前在雪夜下,看到车内的那容颜娇妍的少女。

  没想到,她竟是顾同知顾煜的嫡女,也不知这少女哪里得罪了徐远山,叫他竟连朝廷命官之女,都敢抓来送人。

  还送到了他的跟前来......

  徐远山当真以为他就是个贪财好色之人,所以才会这般放心的吧。

  但仔细想想,他这个年纪,的确是该添个身边人了。

  省得他的那兄长整日里提心吊胆,担心他会娶个名门之女,威胁到他在府中,在朝廷的地位。

  分明他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而且平日里都是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作风,真不知道那人在担心什么。

  而如今这被绑劫而来的少女顾月儿,一地方小官嫡女,长得又端是艳若桃李,肤若凝脂。

  不如就叫他在纨绔名声之上,再添个浪荡之名,这般他的那兄长,想必就会更是放心不少。

  这番一想,徐远山给他送来的这少女,看来还真的和他很是相配呢......

  想到这儿,陈明州不由冷冷一笑。

  没想到河间府这一短行,竟叫他生出了找个身边人的念头。

  甚至,他还觉得这个想法,很是不错。

  但不得不说,那少女真的长得,端是美艳的不可方务。

  身为镇北侯府上的四公子,陈明州也参加过不少世家,还有宫内举办的宴会,见到的世家小姐,郡主,公主,也都样貌秀美清丽,温婉娴静。

  但与顾月儿相比,总少了那么几分惹人怜爱之感。

  想到顾月儿的身份和处境,看来这次,他还真的非要救她不可了!

  * *

  夜色越发深沉,松华山上的声音渐渐小却。

  在外成堆赌博的人,陆续都回到了卧房中,想着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为明后两日的魁首争夺做好准备。

  已是亥时,雪还在轻轻的下着,落在地上发出细细的声响,耳畔听着这沙沙雪落声,总不由觉着一阵清冷寒凉。

  此时,松华山的一处卧房之中,垂垂的妃色纱幔之内,只见一姝色少女安静地躺着榻上。

  这少女正是之前被捆来匪寨的顾月儿。

  现下,她手脚虽已被解了绳索的束缚,但不知怎的,她浑身就是提不起来劲儿,昏昏欲睡。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暖炉里的炭火燃烧时,间或生出的“噼啪”细响。

  难道她这辈子,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前世的结局吗?

  她不甘心。

  榻上的少女紧紧的握着自己袖中的手掌,指甲陷入手心,生出一阵痛楚,

  少女的意识不由清醒了些,她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慢慢从榻上坐起了身来。

  少女纤嫩的手指轻撩起妃色纱幔,露出她云鬓花颜,姝容月色的小脸。

  就在她努力起身,想要离开此处之时,屋外忽的想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她所在卧房的隔窗被悄悄打开,顾月儿听到有人从屋外□□爬了进来。

  听到这声后,妃色纱幔下的少女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也逐渐的泛白,她白皙纤嫩的手指紧紧抓着被褥,因着害怕惶恐不由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顾月儿闭着双眼,听着身后之人缓步朝她这边走来,隔着几帘妃色纱幔,陈明州看出了榻上女子的害怕与惶恐,心下不由生出了些玩味的兴致。

  一身右衽宝蓝锦袍的青年,他大手掀开层层纱幔,缓步朝床榻的方向,慢慢走去。

  近了,近了,陈明州越发看清了少女小脸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的模样。

  少女似也是发觉到了他的存在,她紧紧的闭着双眸,不敢睁开眼来,她长得可真是一副好颜色,雪夜里初遇她一身狼狈的模样,却丝毫没减去她半分姝色。

  如今在潋滟烛火的照拂下,少女的绝美姝容都一一的展露了出来,一拢弯弯柳眉如晕染开在宣纸上的墨画般,宁静致远。

  她紧紧的闭着双眸,因着紧张,两蹙睫毛一颤一颤的,似是一把轻罗小扇般,一扇,又一扇的,扇进了人的心里去,痒丝丝的,叫人越发在意。

  还有她的那一头柔顺似水的青丝轻轻披散在少女的腰间,衬得她越发身姿窈窕,分外妖娆。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明州轻轻地哼笑了声。

  榻上的少女听了声后,她攥着被褥的小手握的更紧,惶恐至极,端坐在榻上的少女,这会儿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眸。

  顾月儿纤嫩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侧的被褥,耳畔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刚才那蹿窗而进的人,此刻已经来了她身前。

  不管怎样,她都已经逃脱不了,于是,顾月儿她大着胆子,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却没想到,站在她身前的人,竟会是他!

  陈明州原以为榻上的少女,在睁开了双眸之后,会露出一脸惊恐的小模样,害怕的问他“你是谁?”

  但他却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抹欣喜的意味,似乎觉着他就是她的救星一般。

  看到这儿,陈明州不由觉着这事变的更加有趣了,只是,他的面上神色依旧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待屋外的脚步声全然消失,陈明州拱手朝顾月儿行了个礼,他歉疚出声:“方才事急从权,惊扰了小姐歇息,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陈明州淡漠着转身,似乎提步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榻上的少女沙哑着嗓子低低开口道,“别走。”

  只是,她浑身无力,声音也小的微不可闻。

  瞧着将要推门离开的青年,顾月儿用尽了浑身气力,从榻上挪了下来,但由于腿脚无力,她“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听了身后动静,陈明州推开木门的手微微一顿,他唇角这时候轻轻勾起,露出一张得逞般的笑容。

  他狭长的眼眸,眼尾之处微微挑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坏坏的感觉,但却让人不由沉迷于他淡漠的轻笑之中。

  顾月儿瞧着眼前青年终于停下推门离开的动作,心下终于舒了一口气,现下,她只能求救于他了。

  陈明州垂下手,转身行至榻前少女的身侧,顾月儿一心只想着制止青年离开,却没注意到披在自己身上的薄衫,不知在何时轻褪去在她藕臂之间。

  少女香肩微露,身前一鸳鸯戏水【肚】兜透着薄衫,半遮半掩,有着说不出的旖旎风光。

  可她的一双眼眸一直盯着眼前的青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副姿态,是有多么的勾人魅惑,她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世上竟还会有这般的尤物,陈明州在心里轻轻一笑。

  “救......救我,救救我......”青年垂眸瞧着地上的少女,她颤微微的抬着自己葱根般的小手,轻轻地扯着他的袖角,小声开口向他求救。

  陈明州一副看热闹的神色,瞧着少女手上的动作,他心里不由玩味一笑。

  这少女凭什么会认为,他就一定会救她呢。

  或许是他这会儿太过无聊了吧,陈明州心里竟会生出了些兴致,倒不介意与她好生的玩上一会儿。

  听了顾月儿的话后,被少女纤嫩小手拽着衣袖的青年,只见他面上缓缓地笑开,但这笑意却未达到他的眼底。

  陈明州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微微挑起少女肌肤如玉的下颌,他漠然轻笑道:“好啊......不过,我要救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第十三章 逗弄

  听了话,顾月儿不由想起了前世。

  为了打消兄长的猜忌和疑虑,眼前人在生活作风上表现的很是轻浮浪荡,整日里也是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到了最后......

  却给了他兄长最为有力的一击,取代他成了镇北侯府的世子。

  没多久之后,老侯爷去世,陈明州便一跃成为大楚朝最年轻的王侯。

  屋子里的几折屏风后,一枝遒劲弯曲的红梅花枝,斜斜的插在鹅颈梅瓶中,设在长案上的香炉静静的燃烧,氤氲的淡淡檀香,盈盈缭绕。

  掐着时间来算,此刻的陈明州正是玩的最为过分的时候,不知道的人,皆以为他好色浪荡,纨绔风流,顾月儿却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他佯装出来的假象。

  既然陈明州这会儿这么喜欢玩,那么,顾月儿也只能配合着他继续玩下去了。

  何况,此刻的她已经想出了个好办法,或许可以用来应对自己这回遭遇的劫难。

  少女想到这儿,她低垂的眼眸颤微微的抬起,迎着眼前男子轻轻挑起她下颌的角度,顾月儿微微仰头,好一会儿之后,只听她声音轻颤的问道:“那你想要......想要什么?”

  听了她的话,陈明州轻轻勾唇笑道:“这......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少女秋水似的双瞳轻轻眨了眨,她小着声音嗫喏道,“你......”

  就在顾月儿打算继续出声的时候,卧房外倏然又响起了脚步声,陈明州轻挑起少女下颌的大手,手腕微微一动,捂住了她的朱唇。

  少女被他突然的动作惊的呼吸一滞,温热的气息浅浅的萦绕于他的大手边缘,顾月儿只觉着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她大着胆子抬起眼眸,看着青年微冷的侧颜,他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外,眼眸微眯,那人如画般的精致眉眼,此刻微微轻蹙了起来。

  “别的地方都检查过了,没有那黑衣人的踪迹。”顾月儿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只剩下几间了......只是这处,你也知道,都是从外面抓来的女子,那黑衣人不可能藏在这处。”

  “......不行,赛事在即,不可出现任何失误,给我一间间的查看。”那人声音冷冽严厉的吩咐道。

  “是。”

  接着,顾月儿便听到木门被重重推开的响声,还有女子受到惊吓的哭泣声,以及呜咽声。

  紧捂着少女口鼻的陈明州,在听了这声后,就侧过他俊美的五官,他突兀地贴近在了她的耳边,声音低低的道:“要想让我救你,待会儿,我让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知道了吗?”

  听了后,顾月儿颤抖着身子点了点头。

  青年放下他捂着她朱唇的手,他站起身来,将她抱到床榻之上,垂垂纱幔之外,顾月儿听着隔壁搜查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

  男人的大手扯开她腰间的系带,半遮香肩的薄衫,就着他手上的动作慢慢褪去,春光一片乍现。

  尽管事先做好了准备,顾月儿还是被身旁男人的举止给惊到。

  就在她抵触着身旁人继续动作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磁性,“你应该不想永远都待在这儿吧......顾小姐!”

  温热的气息徐徐的吐在她脖颈的肌肤上,空气中莫名添了几许暧昧的味道。

  听了话,男人身下的少女目光微微一滞,还不待她反应过来......

  “你......唔......”顾月儿就瞧着眼前蓦然被放大的脸,她脑袋仿佛一下子放空,紧接着,就觉着自己唇瓣一凉,身体里的呼吸骤然间被剥夺。

  就在她想要挣扎开眼前青年的亲吻之时,屋外的木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紧贴在她身上的男人,他抬手从榻旁拿过被褥,轻柔的搭在她身上。

  顾月儿以为扣着她腰身的男人,会在这时停下动作。

  只是,他却丝毫没有止住他的亲吻,反而变得更加过分。

  眼前的男人突然用力,一手扣住她的后脑,继续加深俩人之间的深吻。

  榻上被男人深深亲吻着不肯放过的少女,似乎像要窒息了般,她纤嫩的小手用力推拒着身上之人。

  隔着浅浅的距离,她赶紧呼吸了口气,结果又被陈明州揽紧腰身,再次加深了这吻,最后从那姝色少女的口中,只溢出了清清浅浅的呜咽呻【吟】声。

  烛火潋滟,香气氤氲。

  透着垂垂的海棠勾丝纱幔,映出榻上两人如藤蔓交【缠】的身影,还有不时地,从纱幔内溢出破碎的低吟......

  屋外突然闯进来的几个护卫,看到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旖旎场景。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这时候进来!”海棠勾丝的纱幔之内,陈明州冰冷的语气蓦然乍起。

  听了声后,其中一人拱手回道:“松华山今夜突然涌进了个贼人,小的们正在寨子四处搜查,给您造成的不便,还请贵人见谅。”

  “你也瞧着了,这儿哪儿有什么贼人,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话落,顾月儿隐约听见刀剑出鞘的声响,但似乎被什么人阻拦,又给放了回去......

  刚才,鱼贯而入进来的一行人,渐渐远去。

  而紧紧桎梏于她身上的男子,也在门外脚步声消失之后,缓缓收起了他的动作。

  仰卧在绣着鸳鸯戏水大红被褥内的顾月儿,仿佛得了水的鱼儿一般,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少女的鬓发因着刚才的举止几分散乱,双颊之上却不知何时浮上了几抹红霞,少女的身子也由着她紧促的呼吸,轻轻颤动了起来。

  此时的顾月儿,像极了春日里,墙角之下随风轻轻颤动的花枝,忍不住让人想要采撷而下。

  瞧着榻上少女微微喘息,眸似秋水的动人模样,陈明州不由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顾月儿瞥到眼前男子目光中的嘲意,她心绪仿佛平静的湖水般,波澜不惊。

  她一面因呼吸不畅轻轻喘息,一面纤嫩指尖将褪至身前的薄衫,勾至削肩。

  顾月儿丝毫不在意眼前男子面上的嘲弄,除却她早已知道陈明州真实的性情外,也是因为她自己,的确另有所求。

  远在几十里路外的河间府,依旧落雪纷纷,柳絮般的雪花飘扬在夜色之中,仿佛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一般。

  就在松华山上,聚集了大楚各地赌坊......

  而举办赌技魁首争夺大赛之时,河间府的巡抚衙门内,同样也集聚了一队精兵锐将。

  而从松华山行至河间府的一路官道上,一身劲装的男子,他手扯缰绳,脚蹬马腹,于冬日的风雪夜中,奔速前行,终于翌日的黎明之际,赶到了河间府的巡抚衙门前。

  男子从骏马上一跃而下,他携着昨日主子交付于他的步辇图,脚步匆匆的朝着巡抚衙门内院方向赶去。

  ......

  也在那劲装男子骑着骏马赶至河间府时,另一条官道上,沈府一行人拾掇妥当了行装,沿着行人来来往往的大道,车马摇晃的朝着城门口走去。

  几日来下的大雪,此刻终于停下,远处的山脊,城楼的高墙,绵延的青石砖铺就的官道上全是积雪。

  沈昀卿手掀起车帘,微微仰头,看着厚重黯淡冬日下的凌晨风景,东边天际微微吐露出几丝鱼肚白的光亮。

  瞧着车马越来靠近的城楼,一路上都不见那纠缠许久的身影,端坐在车厢内,身着浅绿暗纹直缀的沈昀卿不由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抛却了什么累赘般,让他从未如此的放松。

第十四章 烛火潋滟,美人如玉

  想起这几年,那女子一直对他的纠缠不休,还有......他心里就觉厌恶的很。

  闭着双眼的沈昀卿,他忍不住就轻轻蹙起了眉头。

  “少爷,您有哪里不舒服吗?”瞧着沈昀卿的脸色不大好看,陪着他身旁的侍从小声问道。

  听了耳旁的声后,隽雅少年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无事。”便没再开口。

  于是,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此刻,只有冬日里凌冽的寒风,扑簌着马车的青布帘子呼呼作响。

  车马晃晃悠悠的行驶而过,带着一股清冷寒凉的空气,从青布帘子的间隙,丝丝缕缕的蹿了进来。

  出了城楼后,耳畔边渐渐没了城内小贩的叫卖声,也没了官道上行人来往之时,热闹喧嗔的吵闹。

  沈昀卿也在这时候,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隔着被寒风吹起的青布帘子,他抬眼看着车外白茫一片。他回过身,看着远处高大巍峨的城楼屹立于绵延不见尽头的大雪之中。

  瞧着马车渐行渐远,远处的巍峨城楼也慢慢的隐匿于他的视野之中。

  沈昀卿倏然想起三年前来河间府之时,首先映入他眼中的便是这座巍峨庄严的城楼,却没想到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三年的时光,不长不短,虽说他在河间府度过了他人生之中,最为珍贵的三年,但沈昀卿对此处,却没有丝毫的留恋。

  尤其是在遇到了顾家的嫡女顾月儿之后,他心中无时无刻想着的,都是早些逃离该地。

  而现下,沈昀卿的父亲官位升迁,全府启程华京。

  如今终于算是摆脱了那位顾家小姐,但沈昀卿的心里却莫名的生出了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沈昀卿他自来给人便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形象,就连之前见过他一面的当朝太傅,也曾称赞过他是世上少见的心思沉稳之人。

  但在遇到,和见识了顾月儿对他的纠缠之后,一贯以温润著称的沈昀卿。

  却一次又一次的破功,在她跟前,他将自己最为丑陋的一面都给呈现了出来。

  一想到这几年,顾家那位小姐给他心里带来的那些不痛快。

  沈昀卿对待她,于是,也变得更加厌恶起来。

  觉察出自己的情绪又一次被那少女影响,车内身着浅绿直缀的男子,他面色瞧着似乎又冰冷了几分。

  沈昀卿薄唇微微一抿,他敛下眼眸,将目光从车窗外,缓缓地收了回来。

  沈昀卿理了理自己有些被压褶皱的袖角,随后闭上了双眼,伴着马车行驶的吱呀声,沈昀卿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被大雪覆盖的官道上,只见沈府一行人慢慢向华京城的方向行去。

  约莫只过了半时辰左右,沈昀卿耳畔霍然生起了阵阵马蹄踏在雪地的声响,一支精兵锐将从他们身后赶来,气势磅礴。

  父亲沈从文在前下令止住了前进的步伐,随后,沈府一行人给身后的那群武将让出官道,沈昀卿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瞧着那些手执金戈的武将,匆急策马前行。

  瞥看这场阵势,仿佛前方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而此时的松华山上,三年一度的赌技大赛,慢慢拉开了序幕。

  晨曦微微亮,陈明州手从榻旁的博古架上,拿过自己的墨色斗篷,只随意的披在了肩上,他起身行至隔窗前,轻轻推开菱花细纹的隔窗。

  刚下过一夜大雪,抬眼望去,整片山林皆是皑皑白雪,似是看不到尽头。

  陈明州想起昨夜......之后事情的发展,直到此刻,他心理还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若是一开始,他只觉着逗弄顾月儿那女子,纯属好玩也就罢了。

  倒没想到,当时那斜靠在床榻墙上,被他惊吓的尚还在微微喘气的少女,竟然会在接下来向他提出那般的建议。

  虽说他心里,那时便有让她成为自己女人的打算,但从始至终,陈明州都未想过,这话题会是由顾月儿主动来提出。

  直至此刻,他都还未忘却,昨夜里顾月儿与他说话时的那场景。

  陈明州以前一直以为官家之女,皆是那种养在闺阁深处的娇娇女子,温婉端庄,宁静娴雅,而对于那事,她们心里自然也是在意的很。

  而当遇到像他这般孟浪轻浮之人时,那些学了诗书的女子,定会心底各种嘲讽于他,嘲讽他不坚定的立场,嘲讽他不学无术,一事无成。

  却没想到,榻上那害怕的身子都轻轻颤抖的女子,会说想要嫁于他的言语。

  听了话,陈明州心里只觉着有趣极。

  他真的很想知道,顾家的那少女到底从哪儿生出的勇气,还未知晓眼前的他是怎样的人前,竟就敢说出嫁予对方的提议。

  一想起昨夜烛火潋滟,美人如玉的那情那景,青年眉目精致如画的面上,薄唇轻勾,一双漂亮桃花眼中笑意意味深长。

  昨夜和顾月儿的那事,从被外人撞破后,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如意赌坊掌柜徐远山的耳中,而且发生这事,徐远山肯定是乐见其成。

  徐远山之前虽说画中美人是他的奖品,但陈明州却知道,美人要送他这事是真心存在的,而以她为物仕的奖赏,不过就是他送于他礼物的借口而已。

  想他对徐远山的了解,顾月儿那女子定是做了什么,或是掌握了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事,才以致于徐远山胆大包天,竟敢对朝廷命官之女生出了要不得的毒心。

  只是,瞧昨夜榻上少女目光懵懂的模样,约莫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不过,若不是这般,他大概也没有机会认识顾月儿这有趣至极的女子,回忆昨夜她给说出的那提议,他是该好生的思索一番了。

  毕竟,他的年纪已经在这儿,府中的大哥娶妻两年,而与他同岁的三哥,也在半年之前已经成婚。

  如今,镇北侯府就只他一人还未成家。

  陈明州抬眸瞧着窗外,不远处的山林被层层叠叠的大雪覆盖,白茫一片,好一会儿之后,斜衔于夜空的弯月不知何时隐去,东边的天际慢慢乍现曙光。

  天渐渐亮了。

  屋子外头也开始有了喧闹的声音,搬动器具的,谈笑风生的,侃天侃地吹嘘胡聊的......

  站在窗前凝望雪景许久的陈明州,此刻只觉眼眸有些疲惫,耳畔边传来不远之处的嘈杂声响,肩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晨光透过山林,浅浅淡淡的洒落在陈明州瘦削的肩上,青年面色淡淡,衬得他越发长身玉立,清新俊逸。

  只是,每当他狭长的眼眸微微一弯起之时,总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诱惑味道,仿若三四分的不正经,却不叫人讨厌。

  像似一轻柔羽毛,不经意间就能轻易勾动人心。

  来松华山参加赌技大赛的人很多,河间府如意赌坊的代表陈明州,他的赛时被安排在了当日的午后。

  所以,用过早膳许久之后的青年,此刻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陈明州姿态随意的倚靠着紫檀圈椅的椅背,目光瞧着收拾齐整的案几之上,沙漏里的细沙,一点儿一点儿的流泻而过。

  到了辰时左右,屋外寒风乍起,吹拂着不远处的山林簌簌作响,天空又下起了雪来,卷席着乍起的寒风,片片雪花从半支开的隔窗,轻轻地飘落了进来。

  一片一片的飘落在紫檀案几上,最终,晕染成一滴滴水珠的痕迹,留在了案几之上。

  就在这时,青年身后海棠勾丝的几帘纱幔内,榻上的姝色少女悠悠转醒。

第十五章 你昨夜的那个提议,我同意!……

  抱歉:第十五章的内容不大满意,重新修改了一番,小仙女们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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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身后海棠纱幔内的轻微窸窣声响,姿势随意坐在紫檀圈椅上的陈明州,他目光懒懒的从案几上的沙漏处收回。

  他微微侧过身子,抬起双眸从垂垂纱幔的方向扫过,透着薄如蝉翼的几帘海棠纱幔,榻上徐徐起身的少女娉婷身影,青年眼底隐约可见。

  不过,坐在窗前的男子,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陈明州转过头,目光瞥向屋子的另一角落,设在廊柱下火盆里的炭火,零星几点火光,几将殆尽。

  陈明州看了那星星几点火光许久,不知想到什么,他轻叹了口气,起身上前几步,慢慢踱步至那红漆色的廊柱前。

  他弯腰拿过火钳,钳了几块备在一侧的松木炭,轻轻地放进了火盆之中。

  就着火盆里不多的几点火光,他细细的拨弄了几下,新放下的松木炭慢慢的燃烧开来,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起。

  陈明州放下手中的火钳,他轻垂睫眸,瞧着微微沾上斗篷上的细细黯淡,他抬手轻轻掸去,随后便起身,提步行至窗前的紫檀圈椅上坐下。

  他侧身一面看向窗外的雪景,一面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衫,就在他低眸整弄袖角之时,身后的垂垂海棠纱帘中,有一身姿窈窕女子从帘内盈盈走出。

  正是昨夜里被绑劫到松华山的少女顾月儿。

  余光里瞥到少女新换上的雪色纱裙,腰间一根淡绿色玉带轻轻系着,配搭在雪色的纱裙之上,她细碎小步走来,窗外的寒风吹拂着她淡绿玉带随风轻轻摇曳。

  陈明州缓缓抬起眼眸,就看眼前少女微微低垂着下颌,陈明州此刻看不清她长相,却见少女臻首蛾眉,纤长的脖颈白皙似凝脂,她如云般的鬓发柔软随意的轻垂在身侧。

  顾月儿今日穿的雪色狐裘斗篷,是今早陈明州着人去准备的,花了大把的银钱,才终于寻了这么件较为合心意的外套。

  乌黑如云般的青丝,轻轻披散在少女肩上的雪色斗篷上,顾月儿她的一举手投足,就越发衬得少女身姿曼妙,容色颇是绝美。

  “昨夜的那事,陈公子考虑的如何?”顾月儿从纱幔内盈盈走出,向前几步,一如从前拜见家中长辈那般,她恭恭敬敬的朝陈明州行了礼,随后轻声问道。

  听了话,陈明州忍不住笑了笑,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道:“你这女子还真是有趣,怎么突然就生出了这般心思......”

  “陈公子难道......不想【要】我么?”顾月儿轻轻抿了抿唇,她抬眸看向陈明州,眼里氤氲的一汪秋水仿佛要溢出来般,她低低出声。

  没等陈明州的回答,顾月儿又接着道:“可现下除了你,没有人能再帮我了。”说着,眼前少女的声音竟带了些哭腔,仿若天就要塌了般,只能紧紧的握住他这根救命稻草。

  瞧着顾月儿惊慌悲伤的模样,陈明州缓缓开口,“顾小姐,你一个官家小姐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山上的人劫你来,无非不是想要讹些钱,到时候你家里人带了赎金来,你自然就安全无虞了......”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用对我提出那般提议吧......”

  听了话后,顾月儿抬起眼眸,她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眼前的女子虽淡淡的笑着,陈明州却从她的笑意中,觉察到了她别有意味的心思,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又似是有些不屑与他交谈......

  瞧着顾月儿面上的神色,陈明州说着,他询问的话语也渐渐缓了下来。

  到了最后,他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且选择的人还是我,我们不过才见过几回,你就敢这般信任于我,到底是谁借了你这胆子。”

  “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也信?”

  顾月儿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一个女儿家,被劫到匪盗横行的松华山,即使官兵将我救了回去,我在松华山待了几日的事情,到时候肯定也会全部都给传扬出去。”

  迎着陈明州幽深的目光,只见顾月儿轻轻笑了一笑,她又接着说道,“陈公子,你说到时候,那些人会怎样来看待于我......相信我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陈公子,你觉得他们会信么?”

  “那些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其实,根本就不用思索,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我最后结局是什么?”顾月儿说着,她捏紧自己袖中的手,不想让自己再回忆,前世里她所遭遇的那些不幸。

  坐在紫檀圈椅上的陈明州,听了顾月儿的话,他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变化。

  只他低眸伸手去端案几上的青花瓷杯时,青年眉梢之处微微一挑。

  陈明州端着刚沏好的热茶,他手掀开茶盖,瞧着热茶白雾氤氲,盈盈缭绕,他目光瞧着杯子里的茶叶上下沉浮,慢慢舒展而开,茶水清香四下溢开。

  就着刚下过雪的冬日,顾月儿就这儿静静的瞧着手执瓷杯的陈明州,仿若练过许久一般,不过只是一个喝茶的动作,竟就叫他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纨绔子弟的气息,若不是之前对他早有了解,顾月儿定以为眼前的男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儿。

  对此,她曾也鄙视不已。

  虽说她于诗书方面并不擅长,但她却极其喜欢才华绝艳的少年,就像温文尔雅,端方君子的沈昀卿。

  而像陈明州这般,出身高贵,但却好逸恶劳,不学无术,顾月儿前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人。

  只是后来才知晓,那些不堪的,丑陋的......不过都是陈明州佯装出来的假象。

  他现下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此而一直坚持不懈。

  顾月儿瞧着坐在案前的那男子,太阳这时候出来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青年宽阔挺直的肩背上,衬得他身姿如松,愈发俊美。

  许久之后,顾月儿瞧着青年慢慢放下的茶杯,随后,便就缓缓张口道。

  “你昨夜的那个提议,我同意!”

第十六章 该叫你陈公子,还是该叫你陈……

  “你昨夜说的那个提议,我同意!”

  ......

  而就在这同一时辰,河间府的街道巷闾正纷纷扬扬的下着细雪。

  远远望去,天地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昨日辰时左右,顾煜收了华京来的消息,说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来了河间府,若是遇见了,叫他好生招待。

  顾煜在官场上也算混了好些年,自是知晓有些话不能明说,待他收了消息后,这里头的意味不言而喻。

  分明就是想叫他注意陈明州的动向,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但因近日来,河间府大雪延绵,从华京来河间府的这一路不好走。

  当顾煜收了消息时候,事实上,已经耽搁了将近两三时日。

  何况,河间府也不是个小地方,想要寻到此人,估计都要花上好些的功夫。

  这不,从昨日收了消息后,顾煜就将手下可用的人,都给派遣了出去,寻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叫他手下人终于寻得陈明州的踪迹。

  可谁知道,就在他耗心费力寻人之时,他那一直不怎么太喜欢的大女儿顾月儿,竟敢一夜未归。

  顾府的正堂,平日里侍候的婢女都被吩咐了退下,只留顾月儿的贴身侍女采兰在地上跪着,哭了一夜的少女,眼眶通红。

  “说!到底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给我一字不漏的说出来。”顾煜闭着双眼,寂静的屋子里,只听他声音冷冷的问道。

  听了顾煜的话,婢女采兰想了想,慢慢开口回道:“......昨日傍晚,小姐她和我一道去了街市,后来,小姐叫奴婢去办事,奴婢恰被人给绊住了脚步,待奴婢回去的时候,小姐她人,连同咱家的马车就都不见了......”

  说着说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克制不住的颤了颤身子,慢慢的,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沙哑了起来。

  “昨日傍晚?办事?小姐她有何事要你去办,还是在那时辰......”听了话,顾煜口中重复了遍采兰所说的话,他语气颇为不解的问道。

  听了顾煜的问话,采兰想起之前顾月儿的吩咐,到了嘴边的话,她下意识的停顿了下。

  “奴婢也不知小姐......她要做什么,我们一道去了街市。后来,我们在街上遇到了碧霜,小姐她让奴婢将碧霜唤来......可碧霜一直在走动,奴婢只好一路跟着她。”

  跪在堂下的少女努力压住心中的紧张和惶恐,她一面努力的回想着,一面小心的斟酌着言辞,思虑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端坐在高位上的中年男子,他紧闭着双眸,面色依旧冰冷,没有开口。

  余光瞥到顾煜冷冷的脸色,采兰接着又道:“......当奴婢回来的时候,小姐她就不见了。”采兰将昨日的事情稍稍着墨润色了一番,然后全都说给了顾煜听。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婢女在门外禀告,说是苏姨娘过来了。

  听了话,端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侧眸看了眼黄花梨木上的茶杯,没一会儿之后,便缓缓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是,大人。”门口侍候的婢女应声退下。

  顾煜手抬起端过案几上的茶杯,浅酌了几口,就见正堂外盈盈走来一人。

  喝了茶水,顾煜将手中茶杯轻轻地搁到案几上,随后,又对堂下下跪着的婢女挥了挥手,叫她也退下。

  瞧着顾煜挥手的动作,婢女采兰微微侧首,余光轻轻扫了眼从身后走上前的苏姨娘。

  想起这几日顾月儿交代她的,还有昨日傍晚的事儿,采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

  她起身向顾煜和乔姨娘各自行了礼后,缓缓退下。

  “蕊儿,你来做什么?”采兰垂首离开正堂前,她听到顾煜柔声问话苏姨娘,以前夫人在世时,她从未听过顾煜有这般对她说过,心里不禁为小姐和夫人感到委屈。

  但她只是一个婢女,除了好好伺候小姐的起居,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采兰站在长廊上,她目光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凝视着长廊两侧盛开的绿萼梅,想着小姐昨日午后采摘下的几枝梅花,此时还斜插在鹅颈白瓷瓶之中。

  但她的小姐,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而就在采兰离开之后的正堂内。

  “大人,你是在为月儿的事情烦忧吗?”苏姨娘今日穿了一身雾蓝色盘锦口窄薄袄裙,虽已生养了两个孩子,但样貌却还颇为迷人。

  现下的她,虽比不得少女时期的身段,但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之感,才叫她还是颇受顾煜的宠爱。

  知道顾煜回到府上,苏蕊儿忙吩咐婢女碧霜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但因大姑娘顾月儿失踪一事,碧霜今日只给她简单挽了个发髻,徒留额边的两咎碎发随意的垂在一侧,她皓白纤手只轻轻搂着暖炉,衬得妇人越发婀娜多姿,楚楚动人。

  听了话,顾煜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后,他慢慢出声道:“哎!这孩子近来真是越发不让人省心,以前那人还在世的时候,月儿还挺乖巧的,如今,真是让人越来越失望。”

  提及自己的大女儿,顾煜神色淡淡的脸上深深蹙起了眉头。

  “都怪妾身没有用......不像姐姐那般有本事,不能将月儿教好......”听了顾煜的话,苏姨娘不由垂下眼眸,语气有些自责的说道。

  瞧着苏蕊儿的模样,顾煜便知眼前的女人伤心了,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有问题,仿佛暗喻苏姨娘没有将月儿教好,都是她的问题一般。

  “怎么会......蕊儿,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刚才是我说话有误,你别放心里去。”发觉到苏蕊儿低落下来的情绪,顾煜连忙认错和安抚道。

  “嗯。”瞧着顾煜表现的很是在意,手里抱着暖炉的苏蕊儿轻轻点了点头。

  “不放心里去就好,你也知道我性子......有时候话说错了,你别在意,我肯定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近来事情太多,华京那边来了事儿要办,昨日忙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有了些眉头......”

  顾煜说着,接着又继续道:“现下,月儿又在此时出事,我也是情绪太过焦躁了,所以才会对你这般,并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的......”

  “我知道,大人,你放心,妾身不在意这些的......怜儿她心里也恨死担心她姐姐,希望月儿能早些找到吧,就怕......”苏姨娘只说了一半,仿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般,猛然间闭上嘴。

  她缓缓抬眸瞥看了一眼顾煜淡淡的面色,苏姨娘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就怕?就怕什么?”苏姨娘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耳尖的顾煜给听到了,瞧着眼前之人神色有异,就知苏蕊儿定是知道什么。

  于是,顾煜又接着柔声问道:“蕊儿,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苏姨娘听了,犹豫了半晌,才终于慢慢开口,“大人,我刚才也是胡乱猜想的,妾要是说了,您可千万别生妾的气。”顾煜听着苏蕊儿的声音渐渐变低。

  “嗯,你说,没事。”听了话,顾煜点了点头应道。”

  “大人,妾身听说沈府昨日启程华京,你说月儿她会不会......”苏姨娘说到这儿,便瞧坐在太师椅上的顾煜脸色铁青,他手紧紧捏着拳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一般。

  “这些,都是妾身随意猜想的,没有根据,大人你别在意妾刚说的这些。”

  苏蕊儿一面说着,一面帮顾月儿解释道,“月儿前些时间虽说不大听话,但从寒山寺后山梅林摔伤之后,最近变得越发的乖巧了,妾觉着月儿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才叫她耽搁了时间......”

  苏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她耳畔便听到了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的响声,“真是不知羞耻......我顾家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听得出来,说这话的人此刻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

  几个时辰的时光,一晃而过。

  但松华山黎明时候停下的雪,到了午后,又飘飘扬扬的洒落了下来,耳畔边不时传来外面笑语喧嗔的声响。

  从昨夜闯进顾月儿的房间开始,直到此刻,陈明州便一直同顾月儿待在一处,不曾离开屋子半步。

  “顾小姐,我心里其实挺好奇的,咱们不过才见过一两面,你怎么就那般的信任于我呢......难道,你就不怕我对你心怀恶意,对你做些什么吗?”

  “到了此刻,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陈明州,我是该称你为陈公子呢,还是该称你为陈四公子呢?”

第十七章 没想到顾家大小姐,竟也是个……

  “到了此刻,我还有没有的路可走吗......陈明州,我是该称你为陈公子呢,还是该称你为陈四公子呢?”

  ......

  傍晚暮雪时分,陈明州才将上台参赛没多久,从河间府前来围剿的官兵突然临至,将松华山上所有前来参与赛事之人,尽数押下。

  只极少数漏网之鱼,侥幸逃脱了此次官兵突袭的围剿。

  而此次官兵会突然围剿松华山,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事前有心之人早已计划好的事情。

  所以,当从山下涌来大批官兵之时,陈明州神色由始至终皆是平静平淡,并不觉惊讶。

  倒是,想起不久之前他与顾家大小姐的那场谈话,让他一贯平稳的情绪开始生出了些微微起伏。

  当他从顾月儿口中听到那句,“陈明州,我是该称你为陈公子,还是陈四公子呢......”,这一句意味深长之语时,陈明州心里头起先有些惊讶。

  没多久之后,也不知怎的,他竟忍不住有些想笑。

  怪不得,眼前的少女会这般的信任于他。

  原来,在此之前,顾家大小姐就已经识出了他的身份。

  但心里多少还是存着些惊讶,他自认为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藏裹得十分严密,除却一直和他单面联系的暗卫,在河间府,几乎无人能得知他的身份。

  但从顾家大小姐的表现来看,她的确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对他的信任也是毫不作伪。

  不过,这何尝不是在另类的利用于他呢?

  原本,陈明州只以为自己知晓顾月儿身份,从而在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倒没想到,原来自己......

  也同样被别人给惦记上了,而且那人还特别光明正大的说与他听。

  陈明州曾经从未遇到过像顾月儿这般性子的官家女儿,一时间,心中颇觉有趣。

  而且,她给他提出的提议也非常好,如今,他身边的确该添个人了。

  陈明州经过方方面面的考虑,也觉着顾月儿此人十分适合,小官之家的嫡出女儿,模样艳若桃李,如琬似花。

  她细如杨柳般的身段,最能让人在床笫间【沉迷】,且母亲早逝,父亲不过地方小官尔尔,对上大哥陈明礼镇北侯世子的身份,根本不足为据。

  若让他娶了这女孩儿回家,他的那兄长估计就会对他更是放心不少,省得整日有的没的监视于他,叫他很难腾出空隙来做他想做的某些事。

  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他长身玉立的站在山崖高处,冬日寒风猎猎,吹拂的那人一身雪青衣摆衣袂飘飘。

  陈明州瞧着官兵陆续押解而走的人,他心中漠然,目光幽沉,仿佛什么都不在意般。

  只是,突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唇角之处缓缓衔起一笑,那双泛着淡淡笑意的桃花眼当真是好看至极。

  瞧着官兵将松华山里里外外都搜索检查了一番,陈明州心中大略知晓了此次事件的发展方向。

  他没再需要的信息,站在山崖之上的青年,他慢慢敛下眸子,收回目光。

  想起还在屋子里等着他的女孩儿,陈明州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轻勾嘴唇,慢慢踱步而去。

  青年黑靴踏过,片刻之后,却见白茫一片的雪地之上,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松华山匪寨的某间屋子里,从傍晚时分陈明州离开后,顾月儿便一直乖乖的守在此处,耐心等候着陈明州过来找她。

  其实,早在听到屋外的动静之时,顾月儿便知山下的官兵已经来临,前世的她,便就是在官兵的帮助之下,逃离了松华山匪寨这处让人十分恐慌之处。

  却没想到,当她完好无事的回到顾府之后,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却是要比在松华山匪寨遭遇的那些,更是狂风骤雨。

  也是那时候的她,才知道原来人的唾沫,真的是会淹死人的。

  尽管被劫夺在松华山匪寨不是她的错,但众人却各种难听之言说与她听,那些日子,仿佛所有的污言碎语都与顾家的大小姐顾月儿挂钩。

  前世的她,便是着了苏姨娘和庶妹顾怜的道儿,还有就是自己心思太过简单,所以才会最后落成那般凄惨结局。

  顾月儿姿态随意坐在窗前的紫檀圈椅上,瞧着菱花隔窗外雪花飘扬,姝色少女看的乏了,她侧身,懒懒的伏趴于紫檀案几上。

  顾月儿轻轻闭上眼眸,缓解一下下刚长时看雪的酸痛感,觉着舒服些了,复又重新懒懒的抬起眼眸。

  紫檀案几上,随意的搁置着几枝绿萼梅,粗糙遒劲的枝干弯弯曲曲,而点缀其上的星点儿花蕊儿,却绽放的甚是可爱。

  这些花枝都是顾月儿从后窗外采折的,她原本想着将花枝斜插入瓶的,只是找不着适宜的瓷瓶来盛装,索性便随意的搁在了紫檀案几上。

  雪青色的小花苞在紫檀案几的映衬下,愈发的娇妍可爱。

  就在顾月儿目光凝视着案几上的绿萼梅之时,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没一会儿又给轻轻关上。

  耳畔边,随之而来的便是他黑靴踏于地面的窸窣声响,不用回头看,顾月儿也知,定是陈明州来接她了。

  听着身后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靠近,凝视着绿萼梅方向的顾月儿,她心间不由凸凸一跳,仿佛那人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她心尖尖上一般。

  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当遇到这事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的紧张了起来。

  “之前的问题,你还未好生回答我呢,顾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也是一笑,但却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之后,她淡笑着反问于她:“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不待陈明州回答,姝色少女侧眸瞥向于身后的青年,淡笑着问道:“昨日,咱们堪堪不过只见了一面,你不经意间唤的那一声顾小姐......定是早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吧。”

  听了话,陈明州忍俊不禁,只见他嘴唇两侧微微弯起,迎着眼前少女的双眸,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他小声着道。

  “没想到顾家大小姐,竟也是个聪明人!”

第十八章 陈明州登门求亲顾月儿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沈府前往京城的路上,他们一行人抵达乘船渡口。

  他们原本打算今日上船,水路行至华京,但遇上连绵数日的大雪,不小心便就耽搁了行程,直至夜幕降临时分,才堪堪抵达乘船渡口之处。

  到了夜间,风雪更大。

  沈昀卿抬眸望去,只见渡口两岸停靠了数十只木舟,派遣了下人前去询问,却没有一只舟船愿意此刻出发。

  凡是有经验的老水手们都知道,起风的夜间行船,行事太过风险,何况还是冰天雪地的寒冬时期。

  虽现下没了可乘坐的船只,但渡口两岸不远处的客栈和茶寮,此刻却正是如荼如火。

  店铺廊下挂着大红绉纱灯笼,透着红红火光,随风摇曳,窄窄的青石砖道上,行人来往,川流不息,甚嚣尘上。

  沈府一行十多人,最终入住了家客栈,沈林夫妇一路舟车劳顿,胃口不佳,他们稍稍进食了些,便已饱腹,就先行回了客栈的房间。

  徒留沈昀卿一人在客栈的雅间内独自进膳,隔着一扇隔窗外,也是一桌正用膳的旅途者,细听他们谈论的言辞,就知晓他们是一群行商商贾。

  他们皆是从大楚的四处奔赴前来,因缘巧合,聚集一处,相互打探着各处的消息,关于货物的价格,品种等等。

  也不知是谁,忽的提起了个有关行商路上安全问题的话题,由着这话题,席间上的人,渐渐开展了讨论。

  夜间暮沉,雪落声沙沙,雅间里燃着松木炭火。

  沈昀卿孤自一人在席间用膳,只侍从李元侍候在侧,雅间东侧的隔窗半支开着,偶有几片雪花,从如墨般的黑夜中飘然入内,夜里的寒风吹拂着案几上的烛火轻轻晃动。

  案前用膳的锦袍少年,他样貌清秀隽雅,只是面上淡淡,瞧不出他心中情绪。

  少年端坐在圈椅上,他一口一口的用着膳食。

  一如往常般挺直着腰身,少年仿若常年俊挺的青松般,即使现下无人,他也维持着自己平日里人前的模样,不见一丝慵懒松懈。

  这些年来,沈昀卿一直都是这般,给人温润如玉,端方君子的印象。

  于学业方面上,他少年解元,才华绝艳。

  于人际交往上,他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不管以前是在华京,还是这三年在河间府,凡是提及沈从文之子沈昀卿时候,就没有不赞扬欣赏的。

  而他这些年所坚持的一切,从遇到顾家的大小姐顾月儿开始,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摧毁。

  在她跟前,沈昀卿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变得刻薄,低俗,丑陋......

  甚至,好些次,他都差点儿在众人跟前毁了自己苦心多年营造的形象。

  还好......现下终于可以摆脱。

  沈昀卿抬眸凝视着窗外偶有飘来的雪花,心中如是想道。

  就在这时,隔着一扇隔窗外的那席上,却突然间提及河间府,以及顾家言辞。

  仿若下意识的反应一般,沈昀卿在听到顾家一词时,他神色微微一怔,猛然便从意识思绪中清醒过来。

  待他察觉到自己有些过激的反应后,沈昀卿神色间瞬时便有些不耐了,只见他如画的眉浅浅蹙起。

  沈昀卿讨厌顾家的那位娇蛮大小姐,更是讨厌此刻的自己,竟那般容易就受其影响。

  旁人不过略提及一两句话而已,他就竟生出了那般的反应。

  思及此处,沈昀卿面上的神色很快便冷了下来。

  端坐在圈椅上的少年抿了抿唇,他放下手中的竹箸,不再细听旁边席间所谈话语,他起身便离开了雅间。

  而侍候在旁的侍从李元,却侧身细听了一耳。

  也不知他听到了什么,却见他面色微微一变,瞧着起身离开的沈昀卿,他连忙提步赶上。

  “......少爷,小的刚刚听到......”没一会儿,李元便跟上了沈昀卿的步伐。

  “住嘴!”侍从李元犹豫了半晌,想着还是慢慢的说了出来,只是他还没说一半,就被沈昀卿轻声呵斥打断。

  “李元,你现在是闲的,无事可做了么?”背着身子的沈昀卿,他声音冷冷道。

  瞧着沈昀卿神色恼怒和不耐烦的模样,李元已经到了嘴边的言辞,随即便又给咽了回去。

  这三年来,他家少爷对待顾家的那位小姐,关系简直视同水火。

  约莫凡是有关她的消息,少爷他应该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的吧,莫不然,少爷刚刚也不会,一听到有关顾家之事时,就匆忙离开。

  想到这儿,李元稍稍释然了些,不再向沈昀卿开口禀告。

  ......

  翌日的一大清早,天色才蒙蒙亮。

  河间府的城门甫一打开,一辆青布帘子的马车缓缓驶入。

  待过了城门之后,车夫听了车厢内人的吩咐,他扬鞭驾马,朝南街胡同的方向一路行驶而去。

  车马行至顾府门前,只听驾车之人长长“吁”的一声,车马缓缓地便就停了下来。

  顾月儿纤细手指轻轻掀开车帘,她盈盈碎步从车厢内走出,天还在下着雪,只见一片片的细雪落于姝色少女的乌发上。

  此刻,顾府的大门才将打开,门口值班的俩小厮见了,一小厮侧身拿起倚靠着墙角的油纸伞,他一面支起雨伞,一面提步匆忙上前。

  另一小厮转身进了府内,赶忙去向顾煜禀告。

  “大人,大小姐回来了!”府里小厮前来禀告消息的时候,苏姨娘正在为顾煜束发。

  听了这话,“大小姐她......还好吧?”苏姨娘束发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接着苏蕊儿听到自己语气担忧的问道。

  “小的瞧着,大小姐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小厮应声轻语回道。

  听了话,苏姨娘唇角微微弯起,面上露出一副仿若庆幸的模样,顾煜听眼前之人柔声道:“担心了她一宿,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儿......不过,只要她没事就好。”

  “蕊儿你就是性子太温和了,所以才管教不住人,今日我非得好好治治她这坏毛病,省得日后再犯大错,以致丢了我顾府的颜面......”

  瞧着苏姨娘温婉宁静的模样,顾煜不禁想起徐氏曾给她的难堪。

  徐氏已经逝去,但此刻的大女儿顾月儿却像极了曾经桀骜不驯的那人,顾煜心里的气不打自来。

  “大人,月儿她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耽搁了......何况月儿她才失去母亲不久,大人你该多体恤体恤她的......”

  “就是看在她逝去生母的份上,我才一次一次放过她,这回她竟敢彻夜不归......再不好好管教一番,这逆女迟早要给我顾府惹来大麻烦!”

  顾煜的话音刚落,门外又匆匆忙忙赶来一小厮,他越过木制长廊,快步行至西次间外。

  “你又来做什么?”瞧着又进来屋里的小厮,顾煜冷沉着声音问道。

  “大人,门外有位贵客求见。”

  “我不记得近来有人给顾府下过拜帖啊……来人可曾说了什么?”顾煜想了想出声问道。

  “来人自称为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他还说……”

  “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顾煜听了微微一惊,他忙起身道,“那还不赶紧迎他入府。”

  “大人,那位贵客还说……”

  “还说什么?”瞧着小厮吞吞吐吐的模样,顾煜面色不喜。

  “他还说……来顾府向大小姐求亲。”

第十九章 少女腰肢纤细

  上一章结尾之处,枇杷后来添了点儿内容,没看过的小仙女们可去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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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间府的冬日自来落雪频频,一入立冬时节,雪花便纷纷扬扬的落下,因而冬日下的河间府,入眼之处......街道巷闾,闲庭后院皆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现下接近年关,街市之中的各个坊间,百姓们匆忙备着年货。平日里宽阔的青石砖道路,此刻瞧着也显得略为窄了。

  侧耳旁,不时传来街道上笑语喧嗔,小贩吆喝各处此起彼伏的声响,一时间热闹非常。

  而在这街市热闹繁华下,一队人马押解着人犯进入河间府城门。

  已是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路过的百姓们见此,他们皆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心中很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

  瞧着身穿甲胄的官兵们,他们神色颇为严肃的押解着人犯,立在官道两侧的人海之中,瞬时便展开了议论,纷纷猜想这些人究竟是犯了何错。

  领着这些被押解的人往前走的,是三四名骑着黑马的身材壮硕的武将,但抬眸细看,却瞥到其中一人,他身材颀长瘦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眸淡淡的看向四周,青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离陈明州最近的一个武将察觉到他的走神,于是,他便笑着开口问道。

  身旁人突然的问话,让意识思绪间的陈明州登时清醒了过来,“没什么......”青年语气淡淡的回道。

  话落下,他抬眸逡巡了街道两侧,没再说话。

  只是他目光里若有所思,却不知身穿墨色斗篷的青年到底思索什么。

  瞧着陈明州神色淡淡,不想言语交谈的模样,武将很快便止了欲与他交谈的心思,若是平日里有人这般冷脸待他,他肯定是要数落个几句回去的。

  但他身旁的这个青年,他心中隐隐觉着不简单,此次松华山剿匪能取得这般成功,很大部分都是归功于他。

  所有的布局,设计,策划,皆是由他一人掌控。

  而且,这青年才来河间府并无多少时日,就取得这般成就,对待这等足智多谋的聪明人,他心中自来敬仰。

  更何况,瞧他一身锦衣华服,便知晓对方家境非富即贵,更是轻易得罪不得。

  片刻之后,他身旁的青年倏然轻踢马腹,策马调转方向,“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去处理,待事情一完毕,我即刻就归来。”

  听了话,众人前行的脚步都顿了顿,他们侧首看着肩披墨色斗篷的青年,于纷扬落下的细雪中策马前行,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消失于街头。

  从画中见到顾月儿的第一眼开始,陈明州便已暗中着人去查了她的身份,因而他自然知晓,顾月儿所居的府邸坐落何处。

  雪天官道湿漉,远远瞧着,青灰色的石砖路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细雪,陈明州手执缰绳,驾着身下黑马朝着南街胡同,踽踽前行。

  约莫过了半炷香左右的时间,青年终于抵达南街胡同,此处居住了河间府好些官宦人家,陈明州策马沿着胡同缓缓前行,他很快便瞧着了门楣上挂着顾府的匾额。

  肩披墨色斗篷的青年微微敛眸,他视线从地面浅浅的车马轱辘痕迹掠过。

  仿若确定了什么一般,陈明州手中勒紧缰绳,驱使黑马缓缓停下,青年修长手指一撩深蓝衣摆,随后从马鞍上一跃而下。

  顾府门前守卫的小厮见了,连忙提步上前,举止颇为恭敬道:“不知贵客从何而来......可否有前来顾府的拜帖?”

  门口守卫的小厮年纪虽轻,但也在府中待了好些年了。

  这些年来,顾府举办各种节日筵席,来来去去的客人,他早已认识了个遍,但眼前的这青年却是个生相,他之前从未见过。

  不过多年的当差生涯,只瞧那人一身深蓝圆领锦袍,腰间悬置的雪色玉佩,还有他肩上披着的墨色斗篷,就知晓来人身份必是不凡。

  听了话,锦衣青年淡笑着回道:“鄙人姓陈,名明州,在家行四,从华京而来,家父乃镇北侯陈修远......”

  “镇北侯!”小厮听了话,眸色惊诧,因着过于激动,他口中嗫喏的言语尾音不由轻扬,或许从未接待过这等贵客,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反应。

  生怕自己接待礼仪失误,引来贵客反感,可越是在意,却越是容易忙中出错。

  瞧着小厮紧张不已的神色,陈明州唇角轻勾,语气温和道:“你慢慢来,无事,也是我没有事前递上拜帖,才叫你如今这般......”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向顾大人求娶令千金顾大小姐,你只要将这话带给他就好,待会儿......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再过几日,到时候我会携礼再来正式拜访,今日仓促前来是我失礼。”

  听了话,小厮轻颔首应下。

  青年话音落下没多久,小厮便瞧着他手执缰绳,翻身上马,扬雪而去。

  顾煜得了陈明州前来求亲消息没多久,府中又来了急报,顾煜收到消息后,连早膳都未用,就神色匆匆忙忙的出了府去。

  现下已是过了辰时,庭院所见之处大雪覆盖,整个天地间,雪落纷纷。

  苏姨娘的内室中,屋里炭炉里的火静静燃烧着,苏蕊儿神色不善的躺着贵妃榻上,想起今晨接连发生的事情,她眉头浅浅蹙起,只觉头疼的厉害。

  苏蕊儿闭上眼眸,继而她白皙如脂的纤手抬起,搁在太阳穴旁轻轻揉了揉。

  就在这时,门外一神色焦急的少女手掀门帘,脚步匆忙走进内室。

  瞧着躺着贵妃榻上的面容温婉妇人,顾怜心中焦急,以致口不择言道,“娘,听说镇北侯四公子向爹爹求娶那贱人,这事是真的吗?”

  “闭嘴,你一个大家闺秀,娘何时教过你这般言语。”

  “娘......娘,我错了。”

  “嗯,这才是我苏蕊儿的好女儿。记住,日后不管遇到多么大的事儿,都要学会保持镇定,若是心慌了,乱了,那你离失败就不远了。”

  “是,娘,怜儿知道了......只是,娘你不是说她再也回不来了么?怎么才过了一夜就......”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怜儿你别急,娘自会好好想想法子解决好的。”

  听了话,顾怜心里平静了些,在听说顾月儿完好无虞的回到顾府时,她心里就已经很是不顺。

  却又接着从婢女口中得知,镇北侯府公子将欲求娶顾月儿之事,顾怜心中一时焦躁不已,知道爹爹出门之后,她便神色慌张的寻到了苏姨娘这儿来。

  瞧着顾怜急躁的眼眶微红的模样,“过来坐下。”苏姨娘手指了下旁边的圈椅,轻柔出声道。

  “嗯”,顾怜点了点头,盈盈行至贵妃榻旁的紫檀小几上坐下。

  “放心好了,你是姨娘的女儿,姨娘定会帮你的。”说着,苏姨娘纤手抬起温柔的摸了摸眼前少女的乌发,细细安抚着她。

  ......

  而此刻顾月儿的屋子里,沐间水雾缭绕,热气腾腾。

  旁侧的紫檀矮几上,搁置着玫瑰花瓣,香皂,雪色巾帕干净轻盈。

  浴水起伏波澜,瑰色花瓣轻荡,少女柔软乌发披散于浴桶边缘,顾月儿纤嫩手指拿过一侧的巾帕,略略沾湿后,抹上香皂,沿着她白皙的脖【颈】而下,一点儿一点儿擦拭而过,带着淡淡的清香。

  顾月儿垂着眼眸,她手中巾帕轻拭玉璧,进而往下,却瞧着自己纤腰之处,浅浅的粉红痕迹。

第二十章 美人出浴

  顾月儿垂着眼眸,手中巾帕轻拭玉璧,进而往下,却瞧着自己纤腰之处,浅浅的粉红痕迹。

  沐间的门帘被掀起,婢女采兰双手托着干净衣衫走了进来,抬眸只见三折嵌海棠色玉屏风上,几件纯色衣衫随意拢搭着,一条浅绿色腰带挂在其上。

  隔着玉屏,采兰隐约可见里头的娉婷身影,少女泡在浴水之中,乌发轻垂,清水随着少女的动作沿着她曼妙的曲线,潺潺流水,声音悦耳。

  采兰敛下眼眸,她微微屈身,将手托着的换洗衣衫,轻轻搁在屏风旁的紫檀矮几上。

  玉屏后沐浴的姝色少女,她垂着眼眸,目光凝视着浮着清水上嫣红花瓣,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听了玉屏前的细碎声响,她侧身,视线在玉屏方向轻瞥了眼,刚好注意到玉屏上拢搭着的几件衣衫,随后,顾月儿便听到自己淡淡出声道:“是采兰吗?”

  “是,请问小姐有何事要吩咐奴婢吗?”听了声,婢女采兰止住了步子,隔着屏风,她微微垂首语气恭敬的问道。

  “将那挂在玉屏上的几件衣衫都给我扔了,我不想再看到。”想起这几日在松华山的经历,顾月儿只要一瞧着那身衣衫,她心里就不自觉的觉着烦躁。

  现下,她真的是不想再瞧到一分与松华山有关的东西。

  “知道了,小姐。”听了话,采兰恭声应是,接着她便细手抬起,轻轻拿过挂在玉屏上的几件衣衫,准备转身离开。

  似是突然想起了某事,她脚步微微顿了下,她回身,轻轻抬眸从玉屏后的那道娉婷身影扫过,只见她眉头浅蹙,嘴唇张合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双手搂着换下来的衣衫,转身离开了沐间。

  顾月儿八九岁的时候,采兰就已经侍候着她了,如今也有七年多了,所以自家小姐什么脾性,她最是清楚。

  顾月儿她要是想说,她就细细的倾听,可若她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贸然询问,待她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便会什么都告诉她了。

  玉屏后沐浴的顾月儿,她微阖双眸,羽睫轻颤,也不知她突然想起何事,只见她缓缓将自己的完全没入水中,仿佛过了许久,又仿若只是瞬间。

  随着“哗”的一声,没入水中的少女浮出水面来,犹如出水芙蓉般。

  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沾着一颗颗的清水珠儿,慢慢沿着少女的玲珑有致的曲线,缓缓而下,落入水中,衬得少女冰肌玉骨,端倪如画。

  屋外的雪花,依旧还在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庭院里,一名穿着御寒袄子的下人,他手执扫帚,细细的清扫着顾府庭院的路面。

  顾府从夫人徐氏逝去后,府中的管家事务,顾煜暂时交由了苏姨娘主持打理。

  现下,已是将近年关时节,顾府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府中便会加大对一些用物的采买,现下便就是最忙碌繁琐的时期。

  今晨,苏姨娘觉着头疼的厉害,一面是因着顾月儿突然归来,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另一面也是因为府中堆积成山的账册。

  她虽野心勃勃想要将徐氏留下的财产占为己有,为日后自己女儿顾怜出嫁时候,能多添些嫁妆......

  但那铺子田庄的事情太过纠缠繁琐,而她又不是能长时间坐的住的人。因此已有好些日子过去,苏蕊儿对铺子田庄上的事情,皆尚未理清思绪。

  如今,苏蕊儿只要一想起府中大小的琐碎之事,她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内室中,苏蕊儿依旧闭着眼眸躺在贵妃榻上,炭炉中的炭火此刻烧的正旺,将整个内室烧烤的暖如深春,让人不由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想起刚才女儿顾怜来她这儿哭诉,苏蕊儿忍不住心疼,好生安抚了她一番。

  顾怜应是听了那消息,苏蕊儿瞧她一颗心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

  她对自己的女儿十分了解,若想让现下的顾怜平复下来心情,真的很难。

  于是,苏蕊儿便提出了她会帮其解决的言辞,让顾怜安心。

  想到这儿,苏姨娘慢慢睁开了眼,她微微侧首,慵懒抬眸,目光看向窗外的落雪,不知想到什么,只见她纤手拿起盖在她膝上的绒毯,随后缓缓起身。

  片刻之后,婢女碧霜听到苏姨娘沉着声问道:“碧霜,最近可有那边的消息传来。”

  “没有。”听了话,碧霜侧眸瞥了眼背着身子的苏姨娘,她恭声回道。

  听了回答,仿佛一切意料之中般,苏蕊儿只语气淡淡吩咐道:“去备车,我待会儿要出府一趟。”她面色平淡,瞧不出此刻正在赏雪的妇人到底想着什么。

  “是。”婢女碧霜轻声应下,随后,她便转身去出了门去。

  半炷香的时辰过后,婢女碧霜手执油纸伞,同苏姨娘来了顾府的影壁前,车马已经备好。

  此刻,天还是下着纷纷细雪,抬眼望去,整个南街胡同都被白雪覆盖,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苏姨娘纤手搭在婢女碧霜的手腕间,随后踩着矮杌子,登上了马车,碧霜紧接其后而来。

  “好了,出发。”车厢内传出年轻妇人宛若黄莺出谷般的空谷幽兰声响,车夫扬起马鞭,驱策着车马开始前行。

  车马消失在南街胡同之后,没多久,从府中后门又缓缓驶出一车马。

  “二小姐,咱们这般跟踪,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被苏姨娘知道了,肯定会被她怪罪的。”婢女视线从车马消失的方向收回,她面色很是犹豫的说道。

  “有件事你要记住,你是我顾怜的婢女,不是姨娘的......你今日要不听我的,就得罪了我,知道吗?”只听顾怜声音冰冷的沉声说道。

  ......

  屋外细雪纷扬,檐下的一根根冰柱犬牙交错,排列密布。

  “公子,属下昨夜截下个消息,大公子如今已经知道你在河间府......他与此处好些官员有了联系,吩咐他们找寻你的踪迹......”

  “嗯,这事我知道了。”听了话,那肩上披着墨色斗篷,闭着眼眸倚靠着椅背的青年点了点头。

  陈明州长臂轻搁在案几上,他微微屈指,下意识般轻轻扣了扣紫檀案几的桌面,守在一旁的侍从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就知自己接下来又有事要忙碌了。

  “你现下手边的事儿,先放一边,我要你现在回趟京城,我将修封书信,你将其递予我父亲......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公子。”

第二十一章 别再提他了,那人已经与我……

  陈明州修长大手搁在案几上,他微微屈指,轻轻扣了扣紫檀案几的桌面,守在一旁的侍从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就知自己接下来又有事要忙碌了。

  “手边的事儿,你先放一边,我要你现在立即回趟京城,.将封书信递予我父亲......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公子。”

  ......

  纷纷扬扬的落雪下,有一容色颇佳的妇人,她盈盈从刻着顾府的车马中走出,缓步登上了另一辆青布帘子的车厢。

  “姨娘,大小姐如今似乎已经开始有些生疑了,咱们今日就出来,会不会太危险了点儿......”碧霜瞧着倚靠着车壁的苏姨娘,她想了想,小声问道。

  “......我知道这般的确很是冒险,但这事要不早些弄清楚,我心里很担忧。”说着,苏蕊儿闭上了双眸,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忧愁。

  因着苏姨娘的吩咐,车马行驶的很快,没过多久,青布帘子的车厢,就在如意赌坊门外的不远处落下。

  妇人下了车厢,沿着旁边偏僻的小径走去,很少人知道此条小径,通往如意赌坊的秘密后门,只有如意赌坊历届的掌柜们知道,此处是专门用于处理一些意外突发事件。

  此处毕竟是赌坊,聚集了各种三教九流之人,或许随时可能都会有意外发生。JSG

  守在后门的小厮见了苏姨娘,很快恭声上前,微微屈身,朝她恭敬行礼。

  “夫人,请问您今日来,是来找咱们掌柜的吗?”

  听了话,苏蕊儿点了点头应是,“我有急事要找他,他之前说今日之前会给我回信,但我这边迟迟没有收到......”

  苏蕊儿抬眸瞧着小厮眉头深蹙,面色难看的样子。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今早顾月儿那丫头安全无虞回到府中,接着恰巧遇到镇北侯府四公子陈明州,且还入了他的眼竟亲自登门求亲......

  苏蕊儿隐隐觉着,有什么事情在逃离她的掌控,就像从手掌中滑落的水般,怎么抓也抓不到一般。

  “徐掌柜他是有什么急事,所以现下不在此处吗?”苏蕊儿听到自己语气平静的问道。

  瞧着眼前的小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声对她道:“......从昨日开始,我们就与徐掌柜失去了联系,刚就在不久前得知,掌柜前几日要去的那个地方出了事儿......”

  “出事?”

  听了话,小厮忙回答道:“极有可能是......我们已经着了人手再去查探,但如今还没有消息,估计还要等许久,才能知道详细情况。”

  “嗯,那好吧......若是掌柜的回了赌坊,还请你告知他,我来找过他。”苏蕊儿一面柔声说着,一面给身旁的碧霜递了眼神,碧霜示意,她手从腰间掏出装着几两碎银的钱袋,上前几步,搁在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明了苏蕊儿的心思,忙点点头回道:“贵人放心好了,掌柜的一回来,到时候我便尽快通知于你。”

  “嗯,那就多谢你了。”苏蕊儿面上浅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夫人不用客气。”

  就在苏姨娘同如意赌坊小厮谈话之时,她的女儿顾怜此刻正在气急败坏,她乘坐的车马原一路跟踪着苏姨娘的行迹......

  但在跟踪至中途时,却突然跟丢了人。

  这种跟丢人的事儿,真的很让人生气,但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坏人心情的事儿在等着她。

  隔窗外,大雪纷纷而下,墙角的那一树梅花凌寒独自绽放。

  愈是寒冷至极的天气,愈是绽放的格外艳美,一枝一枝的红梅花枝,于冷风中轻轻摇曳。

  顾月儿在沐间清洗好了身子,随后,便换上婢女采兰带来的衣衫,月白的对襟长衫搭配着绣有兰花的细长腰带,少女柔软的乌发在水雾氤氲的沐间微微有些浸湿,现下随意的轻垂在腰侧。

  少女提步走动间,那头沾了水雾的乌发轻轻起伏,衬得少女身姿窈窕,如琬似花。

  “小姐,大人有急事出了府,苏姨娘和二小姐此刻也不在府中......要不,您去榻上躺会儿吧......”瞧着顾月儿眉眼间尽显疲惫,采兰柔声提议道。

  屋子里的隔窗微微支开着,透着这扇隔窗,恰好就看到墙角那一树盛开的梅花,天地间皆是白茫一片,只有那花枝上绽放的红梅甚是艳丽。

  瞧着顾月儿的目光凝视着庭院中的那株梅树,采兰心中不由轻轻一叹,顾月儿侧身时候,看到的便是采兰眼中的那抹惋惜痛惜之情。

  之前,顾月儿与她说过,曾在梅林中初遇沈昀卿的情景,也是那一日,顾月儿就对他种下情根,只是,小姐她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应。

  小姐是她一直侍候着的,从小到大,但凡她喜欢什么,或是想要什么,她都能得到,但在感情方面,从遇到了沈昀卿之后,小姐她便一直碰着壁。

  尽管见不到丝毫的希望,但她却还是一直坚持着......

  但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沈昀卿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不论她怎么努力,那人都是硬邦邦的,不见一分温情。

  “小姐......你心里是不是还是放不下那位沈公子?”婢女采兰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无可奈何。

  听了话,顾月儿唇角不由一扬,她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与他已经没了关系......日后,采兰你就不要在我跟前提起他了。”

  “知道了,小姐。”采兰听着,微微颔首应道。

  “小姐,那接下来,你想......”采兰接着又出声问道。

  顾月儿听了后,她轻轻垂眸,似是在思索采兰的话,片刻之后,只听她低声道:“采兰,陪我去趟祠堂吧,好像已经好久没去看看母亲了......我有些想她了。”

  “好的,小姐。”

第二十二章 女配心生歹意,开始设局……

  隔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不久前,府里小厮才清扫过的庭院小径,现下又覆上一层薄薄的细雪。

  出门时候,采兰担忧顾月儿受凉,就从榻旁衣柜中取出了件宝蓝色的羽缎斗篷,欲将披到眼前少女的瘦削肩上。

  立在窗前的那姝色少女微微垂眸,也不知怎的了,只见她瞧着她手上托着的斗篷。少女神色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听她轻轻出声道:“换成雪青的吧......”

  听了话,婢女采兰这才恍然大悟。

  以前夫人曾说过,小姐她穿雪青色衣衫最为好看......

  不过,这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小姐她还记得。

  听了顾月儿的话,采兰轻轻应道,“是,小姐。”

  她双手托着宝蓝羽缎斗篷,转身回了衣柜前,采兰抬手拿了件雪青色的羽缎斗篷,轻轻披在姝色少女的肩上。

  顾月儿行至菱花铜镜前,看着光滑精致的镜面前,少女一袭月白长衫,她削瘦肩上披着件雪青色的羽缎斗篷。

  镜里女子微微浸湿的乌发,轻轻垂在腰侧,衬得少女身姿窈窕,如琬似花。

  顾月儿静静打量着铜镜里的少女,端是世上少见的美人儿,只是少女面色冷淡,瞧不出一分豆蔻年华之人该有的活力和张扬。

  其实,以前的她并不这般,但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变成了现下这般模样。

  屋外倏然起了一阵寒风,吹拂着紫檀案几上的几本书册扉页,“哗哗”响起,采兰见着,忙行至隔窗前,将支开的隔窗给轻轻落上。

  听着屋外寒风呼啸的声响,顾月儿纤嫩的手指举起,她细细拢紧了些身上的衣衫。

  没一会儿,姝色少女便从坐凳上起身,她缓缓行至门前,抬手轻轻推开槅门,屋外的飘雪卷席着寒风向屋内吹落了进来。

  采兰见了,她抬手从墙角拾起一油纸伞,跟着顾月儿一道出了屋子。

  檐下冰棱,犬牙交错,廊下石阶,细雪堆积。

  瞧着顾月儿提步下了覆满细雪的石阶,采兰轻轻支开油纸伞,她抬手将伞面遮于俩人的头上。

  此刻的顾府很是安静,耳畔边只能听到细雪落于伞面,发出“沙沙”的细小声响。

  顾月儿主仆二人,沿着庭院小径,她们一步步的行至府里的祠堂之处。

  到了门口,顾月儿并未直接进去,她抬眸瞧着祠堂前那株碗口粗细的紫藤树,有关母亲的那段回忆,似潮水般猛烈涌来。

  在那春意盎然,微风和煦的春日里,祠堂门外的这株紫藤树,一串串的紫色小花缀满枝头,芳香馥郁。

  这株紫藤树,是母亲生平最爱的花树,那时,母亲时常会带着她来此处,欣赏紫藤花开的美景。

  瞧那一朵朵,一串串的紫色小花微风中轻摇,还有母亲眉眼间虽浅浅,但却很是欢喜的笑意,直至现下,那幅说不出美好的画面,还印记于她的脑海之中。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祠堂外的这株紫藤树,就再也没有开过花。

  而母亲,仿佛也从那之后,身子情况每况愈下,感情方面也变得极为淡漠。

  所有和母亲相关的温情记忆,似乎也随着这株不再开花的紫藤树戛然而止。

  顾月儿曾也很在意母亲的情绪,只是后来,苏姨娘的温柔呵护弥补了她那缺失的母爱,渐渐地,她也越来越喜欢与苏姨娘,还有庶妹顾怜待一起。

  再后来,她邂逅了沈昀卿,从此整颗心,她都扑在了那人的身上。

  而对于长居内宅,诵佛读经的母亲,除了必要的请安行礼外,顾月儿竟不知该要与她说些什么了。

  半年前,那时候才入秋不久,只记得庭院里的金菊盛开的特别鲜艳漂亮,母亲却突然逝去。

  彼时,她满心满眼的人都是沈昀卿,她倾尽一切方法,想讨得沈昀卿的在意和欢喜。

  知道沈昀卿睡眠不好,她为他苦寻秘方,亲自采摘小野菊给他制作药枕,为此她一双纤纤玉手,被荆棘刺伤了几道伤痕。

  知道他喜欢前首辅张千的真迹,她逛遍整个河间府的书坊,为他寻求,最后求得江南外祖父,辗转几番,终于得之。

  只是,那人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不管她做了多少事,沈昀卿依旧对她不甚欢喜。

  她也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却为了沈昀卿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而沈昀卿的冷情,却又一次次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不只一次,顾月儿想要放弃,但不知因何支撑着她,让她却一次次的坚持下来。

  她生来便是官吏之女,父亲地方官员,母亲江南富商之女,而她又是顾家唯一嫡女,再加上苏姨娘一直面上疼爱娇惯,实则却是捧杀的举止,将她性子养的更是娇蛮。

  不过,那娇蛮大多也只是对着家人而已。

  其实,也称不上娇蛮吧,顶多算是撒娇而已。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河间府市井之中,就有顾家嫡女性子嚣张跋扈的谣言流传,对于这些以讹传讹,顾月儿心里一直不甚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沈昀卿一人罢了。

  而她有没有做过讹传中的那些事,顾月儿她自己十分清楚。

  这么些年来,她从未对任何人与事发过脾气,仅唯一一次,是两年多前,她在街上遇到了个让她特别愤怒之事......

  那是她第一次,以自己官吏之女的身份镇压于人,令那人俯首乖觉听从。

  对于那一次,顾月儿从未后悔过自己用了最为霸道强硬的手段,若是时光重返,她还是会那样做的。

  那时候的顾月儿,只一心挂念着她喜欢的沈昀卿,一时间,她对母亲的关心更是减少,除却必要的请安问好,顾月儿自来很少去她那儿。

  豆蔻年华时候的她,喜欢的是花香怡人的雅致清香,而不是母亲房里,一年到头都不会断了的诵佛读经的檀香,或是日日进食的药香。

  这些香,这些味道,只会让她不禁心生压抑之感,让人想要逃离......

  就在她因得不到沈昀卿欢喜,暗自悲伤之时,母亲却突然病逝,听到这消息时,顾月儿无法置信。

  之后,顾煜给母亲办了盛大的葬礼,三日后入棺下葬,接着她瞧着母亲的牌位被搬进了祠堂。

  就这般一个生活在她身旁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变成了一块冰冰冷的牌位,整场葬礼下来,她一直都是很懵很懵的状态,耳畔边哭声哀嚎,但她眸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顾月儿心底总觉着,母亲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并未离开。

  参加葬礼之人瞧着她从始至终,都未落下一滴眼泪,皆觉着她很是不孝,而前世,她后来会身败名裂,与葬礼之上她的平淡反应,有着逃不了的关系。

  比之她的漠然反应,她的庶妹顾怜却是哭的梨花带雨,一双眼眶尽是通红,惹人生怜。

  仿佛,她才是那个逝去之人的亲生女儿一般......

  顾月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侧过身,对身后的采兰淡淡道:“你找处避风的地方先待着,我想一个人进去,单独和母亲说会儿话。”

  听了话,婢女采兰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奴婢就在外面候着,若是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唤我。”

  “嗯,也好。”顾月儿淡淡回了话之后,便转身进了祠堂之中。

  ......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身处河间府某处深巷中的顾怜,却突然遇到了些麻烦。

  现下接近年关,百姓们都在纷纷抢购年货。一时间,河间府临街之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

  而在这河间府的某处深巷中,此处却寂静的不见一个人影。

  顾怜原是一路跟踪着苏姨娘的,但不知怎的,跟踪到这条巷道之后,苏姨娘却突然不见了踪迹,意识到自己跟丢之后,顾怜忙吩咐车夫调转车头。

  却没想到,她会在此处遇到赵淳此人。

  这姓赵的,是河间府这街道上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他仗着家中万贯家财,终日流连于各色美人之中,若不是家中有个似若母老虎般的夫人坐镇,约莫府里早有了数不清的貌美小妾。

  “哟,这不是顾府二小姐吗?你怎么会在这儿......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些缘分呢。”顾怜瞧着眼前男子,只觉着他这人可还真是不要脸。

  但立在车前的赵淳,却笑着从袖中掏出折扇,仿若文人模样,他将手中折扇轻轻展开。

  如今冬日,他却手执一把折扇。

  若说他样貌俊秀,五官端正,便也罢了。

  但他一副略为臃肿的身形,还有也不知是不是床笫之事过于频繁缘故,男子眼底一抹青黑,叫顾怜觉着,就连附庸风雅四字配予他,都是玷污了这词儿。

  缘分......

  听了赵淳的话,顾怜心底冷冷一笑。

  “......赵公子,还请你休要胡说,我与你能有何缘分?”顾怜神色不解的说道,但少女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恼意。

  “若没有缘分,那咱们又怎会在此处偶遇?”仿若察觉不出顾怜声音中的冷意一般,赵淳仍旧笑嘻嘻的说道。

  而听了此话的顾怜,她垂下眼眸,神色登时便冷了下来,她握紧袖中的拳头,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眸,朝着眼前男子盈盈一行礼,声音淡淡道:“赵公子,还请你......不要拿我与你那些美人比较。”

  紧接着,顾怜又继续道:“我虽是庶女,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官家女儿,容不得你这般羞辱。”

  “羞辱?”听了话,赵淳轻轻反问出两字,继而,便瞧着他一双眼眸轻笑袭来,“在下最是怜爱美人,又怎会羞辱于你,顾小姐定是误会了在下的意思。”

  瞧着赵淳依旧纠缠不休的模样,顾怜心中厌恶不已。

  她轻撇开自己的眼眸,不再瞧向眼前之人,片刻之后,顾怜听到自己柔着声音道:“好,或许真的是小女误会了赵公子的意思......瞧着赵公子刚才也是急匆匆的模样,该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吧,那小女就不耽搁公子的时间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一派为他人着想的善解人意的样子,既能解决掉自己眼前这麻烦,又能让人心里对她颇生好感。

  她明事理之后的这些年里,皆是这般行为举止,每一次,她都能顺利通过,而又不会丝毫影响自己在众人心中的美好形象。

  就在顾怜以为眼前之人会接着她的话,说自己的确有事要离开,但她却听赵淳轻笑着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能比得上与顾二小姐亲近关系重要。”

  说着,他人眼神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瞧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顾怜心底蓦的一寒,这般的眼神,她曾在这人的身上见过。

  约莫两个月之前,她在街上遇到赵淳一直跟随着某位貌美少女,他仆从手中拎着大小礼物,都是讨那少女欢喜买下的......

  后来,她与家人去参加某位官员的生辰寿礼,却误入一处寂静偏院,就在那偏院不远处的丛林之中,她隐约听到女子似是欢愉,又似是痛哭的低吟之声,她寻声而去,却瞧见了那样的一幕。

  少女被男子压于身下,衣衫破碎凌乱......最初,她只觉羞涩,感叹于那两人胆子真大,竟在主人家生辰之礼时,【情】爱于此。

  但后来,她却认出了那男子便是赵淳,而那被压在身下的少女,竟是不久前街上遇到的那姑娘,此刻她身边不远处一袭桃粉衣衫,显然是府中侍女着装。

  那时候,她心中只觉惊讶,但没太多情绪,毕竟与她无关。

  但此时,瞧着赵淳投向于她的眼神,像极了当初他看那侍女的样子,想到于此,顾怜心中不禁一阵恶心。

  “赵公子,你说话请注意些分寸。”顾怜抿了抿唇,只听她一字一句的道。

  “哈哈......顾二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竟这么快就看出了在下的心思,我对顾怜小姐早就青睐许久,若你答应成为我的红颜知己,我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瞧着顾怜突然冷下的面色,赵淳知道眼前之人已经瞧出他心思,于是,他就不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顾怜听了,轻哼一笑,低低的道:“你凭什么觉着,我会看上你。”见赵淳直接道出自己的心思,顾怜也不再装模作样,她说的这话,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嘲意。

  赵淳这人,若不是他生来万贯家财,又舍得给各个美人儿散尽银钱,就以他这副模样,真不知道到底还有哪些个姑娘,能看中的他这般的人。

  而她眼下又不缺钱,也不知赵淳这人,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底气来与她说这话的,以为她与那些贪财的女子一般吗,真是可笑。

  对于此,顾怜心中颇为不屑。

  随后,顾怜便听着眼前之人慢慢出声,果然和她之前想的一般。

  “在下虽不才,但名下家财万贯,可足够顾二小姐享用一生......想必,顾怜小姐对在下说出的这个,应该会有好些自己的见解。”

  顾怜原是一副敷衍悠然的姿态听着赵淳的话,只是话说到最后,却见顾怜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少女神色仿若不解的看向眼前之人,轻声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二小姐腕间的碧玺石手串甚是不错,这么些年,我送给各色美人的首饰也不少了,像成色这般好的手串,还真是少见......”

  赵淳垂眸,目光从眼前少女腕间的手串轻瞥而过,随后语气慵懒随意的说道。

  从赵淳开口谈论起少女腕间的碧玺石手串起,顾怜的脸色微微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腕上的手串,突然有种想要将之藏起的冲动。

  顾怜很想赵淳能止住这个话题,但眼前之人却依旧继续着道:“不是在下看不起你们顾家,而是以你父亲那点子的俸禄,若不是有先夫人的田产和铺子支撑,就连维持整个顾府应该都有些捉襟见肘,又怎么可能买得起这般贵重的碧玺石手串送予你。”

  “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手串应该是从江南徐家那边送来的吧......而且,这手串的主人,应该也不是你顾二......”

  赵淳的话音未落,“闭嘴!”就听眼前少女突然出声打断。

  顾怜衣袖遮住腕间手串,她纤手渐渐的握紧了些那一颗颗穿成手串的碧玺石玉珠。

  想起当初这碧玺石手串从江南初初送来之时,用一件十分精致的珊瑚匣子装裹着,匣子里刻着祝贺顾月儿十五岁生辰欢乐的字句。

  这是顾月儿远在江南的外祖父,亲自为顾月儿定制的十五岁生辰之礼。

  从徐氏去世后,府中的管家职权暂时移交到了姨娘手里,府里所有迎来送往的礼品都要经由姨娘之手。

  偶然间,她瞧见了那匣子里的碧玺石手串,心生欢喜,便暗自取走。

  心道这十多年来,顾月儿不知得了多少珍贵稀奇的首饰宝贝,不过就是少了她手串这一件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在下也不知这手串原本属于谁,刚才那些话不过就是随口而说,但瞧顾怜小姐的表现,似乎事实还真就如此。”瞧着顾怜有些紧咬嘴唇的模样,赵淳轻轻一笑道。

  “你......是与不是,和你又有何关系?”听了话,顾怜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她不由恼羞成怒道。

  “嗯,的确,此事是与我没关系,可谁叫我对顾怜小姐心生爱意呢......那我自然是要,多为顾怜小姐考虑考虑了。”

  瞧着赵淳恬不知耻的模样,顾怜心中恼怒至极,但身前之人却还接着道:“我劝顾怜小姐别忘了件事,徐氏如今已经没了,若再过些年,顾家大小姐嫁了人家,江南富商与你们顾家的关系可就更疏远了......到时候,你要想再得到碧玺石手串这般的宝贝,那可就难了。”

  “顾怜小姐,在下再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父亲的官职其实也并不是很高,若没了江南徐家的贴补,你们顾家生活水平肯定大不如前,可你若要成了我的人,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我定会全都送到你眼前来。”

  “但若你拒绝的话,再想找到像我这般条件的人,可就不简单了,说到底,你其实不过也一庶出女儿,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以你父亲的性子,定会给你寻个书香门第之家,家里富裕他可能并不大看中,只要学业勤勉即可......以你身份,约莫会配个学业颇好的秀才,更好些的或是个举人的身份,以你顾二小姐的眼光,在下想......你定是瞧不上眼的。”

  顾怜静静听着赵淳的言语,虽听着心里难受,但不得不说,眼前之人说的极是有理。

  若她与姨娘不横加干预,赵淳心中所说之事,很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发生。

  顾煜一直以为她清雅孤高,不甚在意钱财,那不过是在她完全不需为钱财发愁之时。

  但从苏姨娘接手府中中馈,顾怜见识了江南徐家是怎样富贵滔天之后,她心里便更是在意钱财之事了。

  想起以前,她时常在顾月儿的梳妆匣子中,瞧到各种精致饰品,分明都是一样的珍珠耳坠儿,但顾月儿的却格外圆润漂亮,将原本就颜色颇好的少女,更是衬得明艳好看。

  每每瞧着她腕间,耳垂,或是鬓发间,戴着簪着各种好看的饰品,顾怜心中皆羡慕不已,很想占为己有,但那时徐氏还在,苏姨娘叫她小心行事,不可做出让父亲不喜之事来。

  而现下,她却可以任意挑选其中她的欢喜之物。

  顾怜握着手中的碧玺石玉珠,原本该是顾月儿的十五岁生辰之礼,但如今却是戴在了她的手上。

  有时候,顾怜只觉上天真不公平,同是顾煜的女儿,凭什么她顾月儿生来嫡出,还有家境那么富裕的外祖父,想要什么东西,皆是应有尽有。

  而她顾怜,却是身份低她的庶出姑娘。

  甚至,就连她的父亲,原本嘱意她姨娘,却也为了徐氏家中的万贯家财,让她的姨娘成了他的小妾。

  妻与妾虽一字之差,但她与顾月儿的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想起今早从婢女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镇北侯府四公子求亲于嫡姐顾月儿,镇北侯陈修远,官拜正三品的朝廷大臣,嫡子陈明礼小小年纪之时,便也是在战场之上,建有功业。

  镇北侯一家戎马沙场,手握军权,颇受当今太后重用。

  四公子陈明州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那也是出自簪缨世家的俊美公子,哪里是一个学业颇好的秀才,或是举人身份所能比拟的。

  就陈明州夫人的身份,就足以顾月儿日后能在华京立稳脚跟,成为位高权重的侯府儿媳。

  而她顾怜,却最多只能嫁个举人身份的男子,即使最后能成功高中,那也得从朝廷最低一级,慢慢往上爬。

  只要一想到此处,顾怜便忍不住心中恼意,觉着上天待她真不公平。

  凭什么她顾月儿生来便什么都有,而她却只能永远活在她的下面,她不甘心。

  顾怜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瞧着眼前的男子还在不停地劝说着自己,蓦然间,少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她双眸微微眯了一眯。

  片刻之后,她笑道:“赵公子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要好生思虑一番,毕竟事关我终身大事,总要多给我写时间,让我思索思索......”

  “赵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顾怜听着自己柔声笑道。

  “......当然,我赵淳从不喜欢勉强于人,你若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鹤颐楼找我,到时候告知掌柜的‘谆谆教导’,他自然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赵淳原本以为眼前之人不会轻易答应,但他只要好好诱导于她,多少还是有机会能成功的,只却没想到的是,顾怜竟然会应答的这般爽快。

  听了话,顾怜淡笑着点了点头,“但我若是没去,那时你可不许找我麻烦,你也知道,我是很爱面子的。”

  “那自然,我这人虽无赖,但对女人都是很大方的......这些,你不用担心。”

  “怪不得那般多女子能看中于你,你这张嘴可真是太能言善道!”顾怜听了,忍不住轻哼一笑。

  男人的话,她自来都是不信的,在骗到手之前,怎样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都毫不吝啬,待到得手之后,最后也只有女子伤心后悔了。

  而她之所以还跟赵淳周旋,不过是还有些用处罢了。

  ......

  两日后,华京。

  沈府一行人于风雪之中,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两日后抵达华京。

  彼时,才将将过了午时,同样也是雪落了千里的华京城,却有着胜于河间府数十倍的喧嚣热闹。

  沈昀卿看着眼前繁华如斯的华京,还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仿若这离开的三年,只是一场梦般。

  而现下,这场梦终于醒来。

  华京,他回来了。

  而就在他们一行人下了行舟渡口之时,另一条官道之上,一身手颇为矫健的年轻男子,他手执缰绳,往华京的城楼方向策马疾驰。

第二十三章 少女容色明艳,如琬似花……

  而就在他们一行人下了行舟渡口之时,另一条官道之上,一身手颇为矫健的年轻男子,他手执缰绳,往华京的城楼方向策马疾驰。

  ......

  几日前,大女儿顾月儿一夜未归的事情,让顾煜心中颇为恼怒,就在他吩咐下人将她唤来之时,却突然收到自己上级发送而来的急件。

  看到信函上的内容后,他紧着收拾好衣衫,连早膳都未食用,就领着侍从乘上马车,急匆匆的出府去了。

  接连下了好几日大雪的河间府,今日终于放晴。

  正堂里的槅扇都开着,耀眼的阳光从外面透过窗棂,丝丝缕缕的洒了进来,落在槅扇窗前的黄花梨木的案几上,打下一片浅浅淡淡的光影。

  前几日忙的马不停蹄的顾煜,此刻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细细的回忆着这两日发生的一切。

  虽说他收到消息时有些迟了,但总的来说,都是好事。

  松华山匪寨建在河间府城外几十余里处,已有二三十年的光阴了,顾煜初来河间府上任之时,匪寨便已经矗立于松华山上。

  当年尚还年轻的他,为了能让政绩变得好看些,曾组织过大批人手,想一举进攻,将松华山匪寨攻下。

  但后来,与他关系较好的一同僚提醒了他,说松华山匪寨并非只是简单匪寨,要想官位坐的稳当,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时心里觉着憋屈,但最后还是听了那同僚的建议,没再动过铲除松华山匪寨的心思。

  而十多年后的今日,那匪寨却一夜间被剿毁。

  顾煜心里很是好奇,到底是谁将那匪寨一锅端,但那人却没留下一丁点儿自己的信息,只几个武将知道是个极为年轻俊美的青年,长身玉立,隽雅风流。

  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儿,顾煜垂眸伸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缓缓地酌饮了几口。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婢女进来,屈身禀告道:“大人,大小姐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听了话,顾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他面色几不可见的变了变。

  想起两日前的那件事,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微微侧眸,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置于一旁。

  没一会儿,便一身姿娉婷的少女,从杭绸帘布外盈盈走来。

  她一袭月白长衫,削肩上披着件银红羽缎斗篷,外面虽出了太阳,但天气还是冷的厉害。

  那斗篷上的雪白兜帽,轻轻遮掩于少女的脑袋上,只一张玉白小脸和水灵灵的眼眸露出于外,衬得少女愈发惹人怜爱。

  正堂里,设在廊柱下的火炉,此刻炭火烧的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暖融融的。

  少女进来后,微微觉着有些热了,她纤嫩的细手慢慢举起,将披在肩上的斗篷轻轻解开。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采兰见了,她伸手帮着顾月儿将斗篷脱下,随后便双手轻捧着那被脱下来的斗篷。

  顾月儿垂着眼眸,她瞧着采兰接过那件银红羽缎斗篷,继而,她侧身朝坐在上首的顾煜,盈盈行了一礼,轻声道:“月儿见过父亲。”

  “嗯。”脱下斗篷的姝色少女,只巴掌大的玉白小脸露了出来,精致如画的眉眼,琼鼻樱唇,尖尖细细的下巴,几日没见,他的这个大女儿似乎又削瘦了些。

  顾煜自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样貌长得不错,有三四分随了她母亲徐氏,还记得当年初见徐氏时,他便觉着她长得美极,只是她的美是那种内敛的,含蓄的。

  而她生下的女儿顾月儿,却是美的十分张扬,让人一见她便觉甚是惊艳,但女儿的性子却与他和徐氏完全不同。

  或许是生来在富贵之家,从未吃过一点儿苦,顾月儿整个人都是很执拗的性子,凡是她觉着对的,她想要的,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想法子得到。

  很是固执和倔强。

  若是生为男儿,便也算了,但却是个女儿家,这种性子十分讨不得他的欢喜。

  顾煜觉着女孩子就应该待在闺房中,学学琴棋书画,学学女工刺绣。

  但顾月儿却偏偏与众不同,她总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让人觉着很是烦恼。

  相比于大女儿,他更喜欢的是小女儿顾怜,和她的名字一般,甚是惹人怜爱。

  顾怜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顾煜所喜欢和满意的样子,她的母亲苏蕊儿,当年是他负了她,叫她成了自己的妾氏......

  而且小女儿顾怜没有像顾月儿那般富有的外祖家,因此,对于小女儿顾煜更为偏爱了些。

  “不知父亲唤女儿前来,是有何事?”顾煜思绪沉浸在回忆之中时,顾月儿蓦然轻轻出声,顾煜很快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听了话,顾煜微微失神的目光,此刻渐渐有了神采,他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女,没一会儿,他声音冷冷道:“那日你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夜没有归府?”

  “那日......”顾月儿听了问话,她嘴唇张了张,微微一顿,随后少女柔声回道:“父亲,那日的事情,陈公子没有告知于您吗?”

  “难道......你那两日一直都与他在一块儿?”顾煜说着,眉头微蹙,尾音轻扬。

  与镇北侯府搭上关系,顾煜心中自然欢喜。

  但他也是很在意颜面的人,自家女儿与外男孤男寡女在一起待了两日,若叫外人知道,指不定暗中要怎么骂顾家,说他顾煜不会教导自家姑娘。

  “那日女儿一时兴起,想出城看看郊野风光,却遇到了昏迷在雪地的陈公子,女儿本想带他回城医治的,但快回城时候,陈公子微微清醒了过来,说城里有人想害他......”

  “这般,女儿便只好带着他去了城外,找了大夫给他医治,他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又不相信任何人......因而,女儿便就耽搁了几日,此举动是女儿有些冲动了,还请父亲责罚。”说着,顾月儿“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

  少女率垂着眼眸,屋外一团团金色的阳光,静静洒落在她的侧脸上,少女容色明艳,艳若桃李。

  瞧着跪在正堂下的顾月儿,顾煜有些明白,为何陈明州只与她相处了两日,便提出了想要娶他女儿为妻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女儿竟美的让人这般惊艳,令人无法忽视。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注意这个女儿了,从徐氏葬礼,名声坏透,到被爆出纠缠沈氏公子数年之久......

  一件件的事情,让他心里失望至极,也厌恶至极。

  若不是顾府还需江南徐氏的帮助,顾煜早就想与这个女儿断绝一切关系了,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一地方小小同知,如今竟然还搭上了华京镇北侯府的这条关系。

  虽那位陈四公子,在功业方面实在不怎样,但他背后却是簪缨世家,位高权重的镇北侯府,能稍稍搭上一点儿关系,便也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到时,他在河间府所有官员的眼中,地位什么的皆会大大提升。

  想到这儿,顾煜瞧着跪在堂下的少女,他心里的恼怒顷刻间消散,“原来是这样,月儿这般做也是为了救人,你做的很对,只是下回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再这般冲动了......”

  “是,女儿知道了。”听着顾煜软和下来的语气,顾月儿轻声回道。

  而就在这同时,河间府的街道上,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微微仰头看到的天空,如水洗般的清澈透蓝,好看的紧。

  官道两侧,旧雪堆积一旁,太阳一照,继而开始慢慢融化,河间府临街之处,依旧繁华如斯,穿着各色衣着各种打扮的百姓们,于街头来来往往。

  其间,有一衣衫很是讲究的年轻少女,从刻着顾府标记的车马上下来后,仿佛之前便已计划好了某件事般,她手中握着碎银,朝那聚于一处的乞丐街角处走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那小乞儿神色先是微微一愣,似是有些犹豫。

  但看见那女子将手中碎银,那衣衫褴褛的小乞儿面上露出笑意,接着,他便很是欢喜高兴的点了点头。

  “公子,你在瞧什么?”

  跟在俊美青年身后的小厮,他瞧着公子突然驻足,视线直直地盯着街那头的乞丐乞讨之处,不知公子在看什么,他语气疑惑的问道。

  “我啊……在瞧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听了话,青年收回视线,随后就见他勾唇一笑,俊美青年语气颇为意味深长的道。

第二十四章 太善意,只会令人得寸进尺……

  “我啊......在瞧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听了话,青年收回视线,随后就见他勾唇一笑,俊美青年语气颇为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厮抬眸看向自家公子,他不知陈明州口中的好戏指的是什么,但眼底瞧着青年唇角轻轻勾起。

  每每自家公子露出这种表情之时,就意味着。

  有些人要倒霉了!

  又这般的过了两日,天气又阴沉了下来。

  顾月儿在那日早晨回到顾府之前,心里便一直想着该怎样向顾煜解释。

  虽说松华山上,陈明州答应了会娶她为妻,但也只是口头约定而已,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只是随口之言。

  顾月儿不敢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陈明州的身上,她怕最后期望落空,她将会失去一切。

  但没想到,陈明州许下的承诺,比她以为的来的还要快。

  那日,她前脚刚走进顾府,陈明州之后没多久便跟了上来。

  顾月儿原本以为,那人会迟来两三日。

  因为她隐约知道,松华山匪寨的出事,与他应是有着什么关系。

  因而在这段期间,陈明州应该会盯紧这事,注意此事接下来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而不是在这紧张时刻,前来顾府,替她减缓压力。

  对于陈明州的此举,顾月儿心里一方面觉着有些微微感动。

  有了前世经历,她不敢再对任何人或事抱有一丝奢望和期待。

  她对陈明州而言,不过就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但他却信守着承诺,让她不必独自面对所有险阻。

  但另一方面,顾月儿心里又觉着十分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给这一世造成了什么影响。

  她明明记得,前世松华山匪寨会被覆灭,都是因为镇北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世子陈明礼的缘故。

  但这一世,怎的就成了四公子陈明州。

  那么,若这一世陈明州娶的人是她,会不会改写了他前世权倾朝野,手握大权的命运。

  想到这儿,顾月儿柳眉轻轻蹙了下,有些担忧因着自己的缘故,而影响了他人。

  她心虽不似菩萨心肠,但也绝没有想害人的想法。

  嫁给陈明州,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吗?

  顾月儿心里开始生出了微微的犹豫。

  就在她沉浸于思绪中之时,槅门被轻轻的推开,“吱呀”一声,婢女采兰双手端着黄花梨木托盘从门外走进。

  采兰上前几步,将托盘轻轻搁置于紫檀案几上,她人经过她身边之时,身上带着一股清清浅浅的寒气。

  “这鬼天气,才晴了没两日,竟又下起了雪来。”采兰她一面屈身将托盘搁在紫檀案几上,一面小声的嘀咕着。

  因就站在她的身边不远处,采兰的自言自语皆被她听了去,顾月儿缓缓抬眸,侧身看向窗外,细细小小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果然,又下雪了啊!

  “小姐,厨房张婶今日做了些梅花糕,奴婢恰好瞧着了,端来一碟,小姐不妨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采兰摆弄好瓷碟之后,她回身柔声说道。

  采兰服侍了她好些年,顾月儿知道她馋食,听了话,她随后便慢慢回道:“张婶手艺自来不错,只是我现在还不是很饿,你给我留个两三块,多的就给你了。”

  “小姐......那奴婢就谢谢小姐了。”瞧着眼前少女本想稍稍推辞下,但她只小小的犹豫了一瞬,便接受了她的赏赐。

  瞧着眼前少女的馋食举止,顾月儿心底不禁轻轻一笑,只觉采兰有趣的紧。

  “小姐......前几日,咱们城外几十里外的松华山匪寨,一夜间被剿灭,您知道是出自于谁之手吗?”采兰目光瞧着案几上的一碟梅花糕,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

  但顾月儿话音才落下,她就直接伸手去拿,采兰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突然想起,今早从别院小丫头那儿听来的消息,便想着告知给自家小姐一些,恰好也能稍稍转移下她的注意。

  听了话,顾月儿神色微微一愣,她的脑海中,下意识的便出现了陈明州的五官,片刻之后,姝色少女抿了抿唇,她轻轻摇头道:“这......我不知道,怎么采兰你知道?”

  “嗯,奴婢今早才从别处听到的......说那松华山匪寨,是被从华京来的人给剿灭的,那人叫陈......陈什么来着?”

  说着,采兰一下忘了那人的名字,只见少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认真回想着她之前听到的名字。

  顾月儿听到这儿,心底约莫已经知道是谁,至于采兰能不能说出那人的名字,她已经不是十分在意了。

  因为除了陈明州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算了,采兰,想不起来就别......”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少女双眸蓦然迸发出光彩。

  顾月儿瞧着采兰面上露出大大的笑颜,随后听她颇为欣喜的道:“陈明礼,小姐,奴婢想起来了,那人就叫陈明礼......听人说,他是个身份特别贵重的公子。”

  听了采兰的话,顾月儿心里“咯噔”一声,她垂在一侧的纤手,不禁慢慢抓紧了身旁的圈椅扶手。

  采兰带来的消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就在她以为松华山匪寨是被陈明州剿灭之时,采兰却告知她,匪寨被剿灭是出自陈明礼之手。

  这......和前世她所知道的一样。

  但顾月儿心里隐隐总觉着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明明匪寨被灭之时,只有陈明州出现过松华山上,而且那些人被官府抓捕之后,陈明州却毫发无伤的从山上退了下来。

  更何况,由始至终,顾月儿她从未都没见过陈明礼露过一次身影。

  那么,为何最后匪寨被剿灭,所有人都说是陈明礼的功劳。

  想到这儿,顾月儿觉着自己有些糊涂了,仿佛置身于一处迷雾森林般,她开始有些摸不清方向了。

  就在这时,槅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听了声,顾月儿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疑惑,抬眸扬声。

  没一会儿,便瞧着门外走进来一小厮,“大小姐,小的在外守门,刚刚府外来了个小童,递给小的一封信,说是交予大小姐。”

  说着,小厮便将手中信卷呈向顾月儿,采兰见了,她上前几步伸手接过。

  “什么小童?”听了小厮的话,顾月儿眉梢轻轻一挑,继而她开口问道。

  “这......小的就不大清楚了。”小厮垂首恭声回道,似是又想起什么事来,他接着又道:“他说大小姐看了这信,自然也就明白了。”

  “嗯,这事我知道了,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将那人带到我跟前来。”顾月儿垂眸凝视了眼采兰手中递来的信卷,好一会儿之后,只听她语气淡漠的回道。

  “是,小姐,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顾月儿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小厮见了,缓步退了出去。

  ......

  顾府的另一次间里。

  “怎样,那封信卷送至她屋里去了吗?”瞧着匆忙回来的婢女,顾怜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什么似的,她压低着声音轻轻问道。

  “嗯,奴婢亲眼瞧着小厮将那信卷送了进去......”婢女低声回道,只是她掩在袖中的手不住的微微颤抖。

  此事虽不是由她所做,但她心里还是慌张的厉害,总觉着自家小姐似乎又想做什么坏事,只是她身为下人,便只能听从。

  若不是有苏姨娘和兄长顾亦亭一直护着,顾怜是怎样的人,早晚都会被顾大人知晓。

  她自是觉着大小姐人很不错,虽贵为嫡出小姐,还有那般富贵的外祖家,却从未对府中下人趾高气扬。

  待自家小姐也甚好,若是江南那边送来什么稀奇珍贵玩意儿,也常会带顾怜分享。

  只不过,从半年前徐夫人去世后,顾月儿便待顾怜冷淡了许多,二人关系似出现了些隔阂。

  从那之后,顾月儿便没再将自己得来的礼品,送予自家小姐半个儿,只是令她奇怪的是,顾怜匣子里的精致饰品,没少反多。

  隐约间,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却不好说。

  只觉着苏姨娘近来仿佛有些膨胀,从徐夫人逝去之后,她俨然已是一副顾家女主人的姿态。

  其间,苏姨娘的有些做法,只是身为一个下人的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也不想想当初大小姐待她们多好,而她们却在其背后,做着各种见不得人之事。

  但说起来,她亦是帮凶。

  而就在那小童送去信卷回到街道没多久,河间府临街之处的鹤颐楼上,有一站在窗前的俊美青年,他凝视着那出现在街道上的小童。

  没多久,雅间外有人轻轻推门而入。

  听了槅门被推开的细小声响,立在隔窗前的青年,他缓缓回过身来,淡淡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跟公子想的一样,那顾家二小姐顾怜的确欲对大小姐不善,属下听了公子的吩咐,暗中跟踪了那小童两日......”

  青年站在隔窗前,静静听着侍从继续道:“那小童手中有两张信卷,除却一封交予了顾家大小姐外,另一封不久前递交给了鹤颐楼的掌柜。”

  “鹤颐楼的掌柜?”

  听了话,只见青年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只觉着这事变得更加好玩了。

第二十五章 是真相,还是陷阱?……

  “鹤颐楼的掌柜?”

  听了话,只见青年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只觉着这事变得更加好玩了。

  侍从听了眼前青年的话,他拱手恭声应道:“是。”

  “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来亲自教你了吧......”青年垂下眼眸,他目光从案几上搁置的茶盏上轻轻扫过,没一会儿后,他语气意味深长的回道。

  “属下明白。”明白眼前锦衣公子的心中所想后,腰间佩戴刀剑的年轻侍从,他随即垂首回道。

  屋外雪落纷纷,因着靠近年关,河间府街道不少商铺前,陆陆续续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只见细雪纷扬的冬日景色中。

  临街之处的屋檐下,一排排的红绉纱灯笼随着风雪,轻轻摇曳舞动。

  天空虽下着细雪,但街道上的百姓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不已,仿佛丝毫没有因着这场落雪天气而生出一丁点儿的影响。

  顾府的庭院内,亦是落雪纷纷。

  “采兰,去准备辆马车,咱们待会儿要出趟府去。”

  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顾月儿,在细细瞧了信上的内容后,她面色倏然生变。

  少女平日里那双好看的柳眉,此刻也深深地蹙起。

  “......是,小姐。”

  瞧着顾月儿看了信后,神色大变,采兰心里很是担忧。

  她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但瞧顾月儿的反应,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车马很快备好,采兰为顾月儿披上一件银红羽缎斗篷,随手拿上挂在墙边博古架上的油纸伞后,她们二人便脚步匆匆的出了府,乘上车马,一路朝着河间府鹤颐楼的方向走去。

  俩人登上马车后,采兰瞧着靠在车壁的顾月儿神色紧绷的样子,她张了张口,终于提起勇气出声道:“小姐,信上写了什么,你现下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奴婢心里很担心你。”

  听了采兰的声音,袖中紧握着拳头的顾月儿,慢慢放松了些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听到自己缓缓出声道:“......我此刻也不确定,等到了鹤颐楼,见了那人,便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奴婢知道了......”察觉顾月儿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采兰缓缓放下心来。

  想起不久前小姐展开那封信看到的内容之时,她柳眉蹙起,眸色大变,几近神色失控的模样,采兰的心仿佛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般。

  她真不知道到底怎样的内容,竟叫她自来何事都不放心中的小姐,会露出那般的神色来。

  且这信来路不明,就这般递到了小姐手上……突然间,采兰又想到小姐几日前突然失踪之事,她心里总觉着事情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她心中存在疑惑之时,身子微微倚靠于车壁的顾月儿,这时候,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少女微微闭上眼眸,她细细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

  渐渐的,她也开始心生怀疑,隐隐觉着这封信的到来,似乎有些太过于蹊跷。

  但信上的内容,她实在无法忽视。

  她今日收到的这一封匿名信,信上提到她母亲徐氏死因异常,并非只是单纯病死,而是有人早想要谋害于她。

  若是前世的这个时候,顾月儿肯定会觉着寄来此信的人,是胡言乱语。

  但前世她的经历,让她开始忍不住生疑,怀疑徐氏的死因是否真的只是正常死去。

  但,顾月儿心里又有些担忧,担心这信......

  会不会是由苏姨娘或顾怜抛出,为了除掉她,她们故技重施,又一次设下的一个陷阱呢?

  “小姐,到了。”就在她意识思索间,没一会儿,车马很快便就到了鹤颐楼下。

  车内肩上披着雪青斗篷的姝色少女,她静静地倚靠着车壁犹豫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前去一趟。

  因着这件事关乎着她母亲的生命,顾月儿做不到视而不见,她心中想着,若信上内容说的真的属实呢。

  顾月儿不想让母亲就这般白白枉死,而暗中害死于她的人,却任由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但几次的意外,令顾月儿的心中也生出了许多警惕。

  这一次,她不想再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管那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首先最重要的便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到这儿,顾月儿起身缓缓行至车下。

  街道上,也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雪儿,昨日街上才融化干净的路面,现下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采兰见了小姐下了车来,她忙将手中的油纸伞往她头顶遮挡而去,瞧着眼前少女身上落下的细雪,采兰伸手轻轻地给她掸了掸。

  顾月儿轻轻侧身,在采兰替她掸去斗篷上的细雪之时,她微微抬眸瞥了一眼身旁的鹤颐楼。

  高楼庄严古朴,青瓦白墙,檐下悬着铜制铃铛,寒风轻轻吹来,铃铛叮铃作响。

  上回来到鹤颐楼,不过几日前,那时她跟踪苏姨娘而来,不想却遇到了在鹤颐楼与同窗好友聚餐的沈昀卿。

  若是前世,沈昀卿的一举一动,她都会牢牢记在心上。

  但那时那日沈昀卿的表情,顾月儿却突然有些记得不大清了,只是,她很清楚的是,那人还是前世一般,别无二致的厌恶于她。

  但这一次,顾月儿心里却没有那般的在意了,想到今日前来鹤颐楼的目的,顾月儿轻轻摇了摇头......

  她细细将那些与之无关,乱七八糟的事儿,全都排在思绪之外。

  而就在顾月儿静立于鹤颐楼下之时,另一辆刻着赵府标记的马车,从河间府的另一条街道上匆匆而来。

  鹤颐楼的雅间内。

  店里伙计双手端着黄花梨木托盘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客官,这是您刚不久前点的湘波绿,小的已经为您沏好,茶水微微有些烫口,还请您慢慢享用。”

  “嗯。”听了话,陈明州轻轻应道。

  只是青年的视线一直凝视着窗外的方向,直到瞧着那抹姝色身影,盈盈行至鹤颐楼中,陈明州垂下眼眸,他垂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慢慢浅饮了几口。

  没过多久,槅门又被人轻轻扣响。

  “进!”门外传来声响,陈明州低沉的嗓音淡然出声。

  随着“吱呀”一声,没一会儿,只见门外身上携着股寒气的年轻侍从,提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子,属下已经查到,鹤颐楼的掌柜将那封信,借由手底下的一跑堂,递交给了住在西街胡同的赵府公子,赵淳。”

  “赵淳?”陈明州薄唇微微张合了下,他轻轻出声反问。

  “嗯,属下私下调查了下,听闻那赵淳在河间府出了名的不正经......属下回来之前,正听他吩咐下人备马,此刻他应是在赶来鹤颐楼的路上。”

第二十六章 顾月儿竟是个小呆瓜……

  “赵淳?”陈明州薄唇微微张合了下, 他轻轻出声反问。

  “嗯,属下私下调查了下,听闻那赵淳在河间府出了名的不正经......属下回来之前, 正听他吩咐下人备马, 此刻他应是在赶来鹤颐楼的路上。”

  听了话,手执青瓷茶杯的青年, 他没有直接回答,陈明州轻垂下眼眸,将浅饮了几口的茶杯轻轻搁置于案几之上。

  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青年轻轻地闭上了眼眸,他修长有力的手掌微微屈指,仿佛下意识般在案几上轻扣了几下。

  雅间内, 寂静无声, 唯有青年身前案几上的一瓷茶水, 随着陈明州指节的扣动, 而微微漾起了几丝波澜。

  似是过了许久, 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年轻侍从随后便听到,锦衣青年语气漠然的声音, “这事如何, 我大致已经知晓,你不用再继续调查下去。”

  端坐在圈椅上的青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他轻扣案几的指节慢慢停下,只听青年声音低沉道:“接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派你去办理......”

  “是, 属下领命。”听了吩咐,年轻侍从垂首恭声应道。

  就在年轻侍从领了锦衣青年吩咐的任务,轻步退出雅间内的时候,一身形略为臃肿的富贵公子,他正一副兴奋雀跃的表情,急匆匆的往鹤颐楼内走来。

  从雅间内下楼的年轻侍从,余光里瞧着从门外走来的赵淳,两人擦肩而过。

  出了鹤颐楼的门,有着多年训练的年轻侍从,很快便就察觉到,现下附近正有人在紧紧的盯瞧着这边。

  稍稍只花了片刻功夫,年轻侍从便查到此刻暗中监督之人,并没有伤害公子的意图......

  只是,可能会影响到公子的计划。

  但想到,刚才雅间内公子的吩咐,年轻侍从便没再多加干预,继而转身离去。

  “哟!赵兄,你这回拿下的又是哪位美人?”

  进了鹤颐楼,赵淳巧遇和他有类似志同道合的熟人,江震。

  只是这人玩的比他更开,别瞧他面上一副风流儒雅的贵公子模样,私下里却荤腥不忌,男女通吃。

  江震常年流连于花丛,因而,只消一眼,他便知道,赵淳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听了话,赵淳笑着拱了拱手道:“哪有江兄厉害,听闻你又在外置办了一处,哪儿像我,家里有母老虎管着,想出来玩玩都受管制......不过,今日我来鹤颐楼,是有正事要办理,可不是来玩的,江兄可不要误会了我。”

  江震这人,赵淳心里很是提防于他。

  其实他二人家境都差不多,但是姓江的这厮皮相要更好看些,好些回,他看中的美人,最后都投进了这厮的怀里。

  这一回,赵淳好不易才得到的顾家二小姐,他可不想,煮熟的鸭子,最后却又飞进了眼前这人的口中。

  “原来如此......那小弟就不耽搁赵兄办理正事了,哪日消空,咱哥俩好好的喝上几杯。”

  瞧着眼前之人似是信了他的话,又想到美人还在罗榻上等着他,赵淳连忙笑着回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做东,定要喝的不醉不归......只是今日,我还有要事要去办理,就不能继续此处耽搁了,还请江兄见谅。”

  说着,赵淳面上颇为不好意思的朝眼前之人拱了拱手,随后,他侧身便向鹤颐楼的楼上走去。

  而原本也正朝门外走去的人,这时却止住了脚步。

  “看来这回,赵淳那厮真的得了个好货......本公子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美人,竟叫他这般提防于他。”

  想到这儿,江震侧身,朝楼上他刚离开的雅间走去,没一会儿,只听他慵懒扬声道:“小二,给我再续上一壶热茶。”

  “哎!好的,客官,马上就来。”

  ......

  同一时刻的顾府之中。

  “碧霜,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从那日之后,苏姨娘已经好些时日,都没能与徐远山取得联系。

  “回禀姨娘,没有。”

  十八九年前,她还只是某小镇上的布商之女,虽与大富大贵人家无法比拟,但在当地,条件已是十分不错。

  少时,父亲曾让她学过些字,读了些书,因而她比小镇上的大多姑娘,眼光放得更高些,在那些女子听从父母媒妁之言,寻个门当户对男子之时。

  苏蕊儿却将目标早早的放在了,还未秀才功名在身的顾煜身上。

  才将将二十出头,只一门心思沉浸学业的书生,她只稍稍的,仿佛不经意间的撩拨几下,很快,顾煜便对她动了心思。

  当顾煜通过县试,有着秀才功名在身之后,顾煜便如苏蕊儿所预料中那般,欲将提亲于她父亲。

  却没料到,江南绸缎商徐家会从中横加干预,最后她与顾煜的那料子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一年,小镇遇上水患,当地一切都被那场大水冲毁,很多人都在那次水患中丢了性命,她父亲也是。

  没多久后,她遇上了和她类似不幸遭遇的徐远山,为了活命,两人相互合作,几年之间,他们骗取了不少人的钱财,其间也害的些许人为此丢了性命。

  不过,他们都觉着这并没什么不对......只能怪那些人太蠢笨,才会这般轻易的受骗。

  就在苏蕊儿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徐远山却突然离开,只留下一信,说他不想继续这般下去,苏蕊儿早知他这人心肠冰冷,野心勃勃。

  但没想到,他会冷情至此,就连和她个告别都没。

  这个世上,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了一般,四五年的时间里,她骗人手段已是炉火纯青,徐远山离开之后,苏蕊儿她依旧【操】着旧业。

  那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她失手了,被带去见官,却没想到,重逢了几年未见的顾煜。

  几年过去,顾煜心思虽已不像过去那般少年青涩。

  但她这几年来,也称的上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只稍稍使出些手段,顾煜便将她带回了顾府,成了他的宠妾。

  十几年已经过去,仿佛只是南柯一梦,苏蕊儿却在几个月前,再遇了如今成了如意赌坊掌柜的徐远山。

  他们俩人还是同过去一般,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穷极方法,乃至不择手段。

  如意赌坊虽在河间府已有多年,但长时间以来一直呈亏损状态,而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徐远山却将之接了过来。

  他告知苏蕊儿,觉着这是一次机会,想叫苏蕊儿投入一部分银钱,只消数月,便可以连本带利,全部归还于她。

  苏蕊儿也曾陷入过犹豫......

  但想到,从她接手徐氏的田庄和铺子之后,因管理不善,账册出了不小的纰漏。

  顾煜虽宠爱于她,但更是看中顾府方方面面的章程,徐氏之前虽身子不好,但将府中管理的井井有条,总不能她一接手,才几月而已,就将府中各种事务弄得混乱不堪。

  也是如此,苏蕊儿最后才终于决定放手赌上一把。

  从她第一次投入钱财之后,事后的确得到不少收益,这才叫她后来胆子越发变大,数日之前,她又投入许多银钱给了如意赌坊。

  亦是那次,无意间被顾月儿发现她与如意赌坊......隐隐存着关系。

  她与徐远山皆害怕留下隐患,便决定了对其出手,叫顾月儿永不会将她的事情给捅破出来。

  只是,从她那日使了些手段,令顾月儿被匪徒抓走。

  但也从那时候开始,她与徐远山的联系,彻底断开。

  已经好些天过去,却还是没那人一丁点儿的消息。

  若是那笔银钱再不及时回到账面,到时,顾煜定会察觉到问题所在。

  还有现下的顾月儿,苏蕊儿隐隐觉着,若想再要对付于她,就真的要好好的,认真部署一番了。

  想起那日清晨,守门小厮传来镇北侯府四公子将欲求亲顾月儿的消息,说实话,苏蕊儿当时真的被惊诧到了。

  若是顾月儿离开河间府之前,她们不想法子毁掉她,或是毁掉她的亲事,日后要是再想对她动手,那就真的要难上加难!

  想到这儿,倚靠于窗前贵妃榻上的妇人,她只觉得头好像更疼了些许,苏蕊儿纤手抬起,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她右眼皮蓦地挑动了几下,难受的紧,没多一会儿,她【胸】口处莫名的开始心慌起来。

  “左跳财,右跳灾......”,苏姨娘似是意识到什么般,她提起了声问道:“二小姐呢,她现在在府上吗?”

  “怜儿小姐她半时辰前出了门。”听了话,在一旁侍候的婢女碧霜如实回道。

  听了话,她又接着问道:“她近来少与我请安,碧霜你可知她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奴婢不知,只是......”婢女碧霜说到一半,又觉着自己这般举止似是不好,若叫顾怜小姐知道,肯定要恼怒于她,索性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碧霜,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是!姨娘,怜儿小姐这几日常会出府,而且在外会待上许久......”

  “这孩子......如今真是越发不让人省心。”听了碧霜的禀告,苏姨娘在心中轻轻一叹。

  没多久,却见眼前美艳妇人眸色微微一深,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苏姨娘又开口问道:“......那大小姐呢?”

  “大小姐此刻也不在府上,奴婢给姨娘在庭院折梅之时,恰看到了大小姐出了府,奴婢瞧大小姐的脸色,似是遇到了很焦急的事儿......”

  “她最近,我还真是......越来越有些看不懂她了,有空时候,碧霜你要多和她院里婢女多联络联络,别时间长了,生疏了姐妹之间的感情。”

  “是,姨娘”瞧着躺着贵妃榻上的苏姨娘,碧霜轻轻垂眸回道。

  碧霜的话音刚落,女儿顾怜院里的一婢女从外缓缓走了进来,“姨娘,这是小姐让奴婢转交给你的,小姐说姨娘一收到这信,就即刻展开来看。”婢女垂着眸子,她屈身禀告道。

  碧霜见了,她提步上前几步,从婢女的手里接过信卷,随后转身,她将手中所执信卷,抬手轻轻地递到苏姨娘的手掌心上。

  随着信卷在美艳妇人的手掌心上慢慢摊开,字迹渐渐跃然于纸上。

  目光瞧着纸上内容的苏姨娘,此刻,她面上神色微微一僵,轻执信卷的一双纤手不知觉间慢慢握紧。

  “怜儿她真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行事这般胆大妄为......在我跟前,竟还学会了先斩后奏!”瞧了信上内容的苏姨娘,她心中不由愤愤道。

  只是,事情现下已经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她便只能想法子助顾怜一臂之力。

  不然这丫头指不定会弄出什么纰漏,以致给她惹来大麻烦。

  仔细想想,现下这时候除掉顾月儿正好。

  那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虽说了要求亲顾月儿的言辞,但据她所知,那陈明州在华京是出了名儿的纨绔。

  说不得,人家那只是看中顾月儿的美色,随口一言,根本当不得真。

  若是顾月儿人都没了,那镇北侯府的四公子还不隔两天,就会忘了这人,再重新去寻别的美人儿。

  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会为了只见过几面的顾月儿,而放弃掉日后会出现他身边的所有美人。

  但若此刻,她们不想法子将顾月儿除去,那小妮子,说不定还真能以她的那副姿色,讨得陈明州的欢喜。

  陈明州此人,虽然方方面面都不咋地,但人出身簪缨世家的镇北侯府,可不是她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能够惹得起的。

  若是日后,陈明州当真听得了顾月儿吹得枕头风,真真是能够她们母女喝上一壶的。

  因此,不管怎样,在顾月儿嫁入镇北侯府之前,她都要想法子将其除去,否则,那小妮子迟早会碍了她们的好事。

  ......

  顾月儿如约到了信上所说之处。

  但雅间内,此时却空无一人,唯有一壶备好的茶水搁置于案几之上,壶口之处一缕缕白烟缭绕。

  雅间内设着炭火,用的是顾月儿最喜欢的松木炭,淡淡的松木香,其间似还夹着一两分浅浅的果甜香气,很是好闻。

  顾月儿行至黄花梨木案几前,却瞧倒置的青瓷茶杯下,镇着一张窄短纸条。

  “遇事耽搁片刻,还请小姐先品用茶水,在下随后就来。”几句简单解释,现于纸上。

  采兰知道自家小姐习惯,便提步行至隔窗前,她一面疑惑问道,一面抬手想将隔窗支开,只是此处雅间的隔窗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却是怎么也打不开。

  “这鹤颐楼......店内茶水定价定那般高,隔窗却不好好修缮下,真是不良商家。”见隔窗始终都打不开,采兰没好气的嗫喏了几声道。

  见隔窗推不开,采兰便不再浪费功夫,她回身行至案几旁,抬眸瞧着眼前少女目光正盯着纸上的内容发呆。

  “小姐,你口渴了么?”步入雅间片刻,采兰微微觉着有些渴意。

  听了话,顾月儿视线从案几的纸上收回,忽也觉着渴意明显,她垂下眼眸瞥看了眼案几上的茶壶,想也没想便道:“采兰,你去楼下重新点一壶茶水上来。”

  “好的,小姐。”顾月儿此种做法,采兰心里也很是赞同,案几上的那壶茶水来路不明,她们还是当心些更好。

  应下顾月儿的话,婢女采兰便垂眸缓步退下,伴随着“吱呀”一声,留在雅间里的姝色少女,便只瞧一抹纤细身影走了出去。

  槅门又“吱呀”一声,被轻轻地落上,顾月儿莫名觉着渴意更甚了些,她只以为隔窗没开,雅间内太过干燥的缘故,因而......没想的过于深入。

  夹着果甜香味的炭火,在一旁静静地燃烧,间或着细碎的“噼啪”声响,空气中的甜香味似乎又更浓了几许。

  但是,待屋内太久的顾月儿,此刻却什么都察觉不到。

  她只身上觉着有些热,少女鼻尖不知何时浸出细细的汗珠,她纤嫩的手指缓缓抬起,将身前的系带解开,随后将披在肩上的银红羽缎斗篷搁在一旁。

  若此刻她的婢女采兰能及时进来,便能发现雅间内的少女,她面上现下坨红一片。

  顾月儿两侧脸颊好似染上了两朵红霞般,少女一双微醉眼眸动如秋水,平日里那素极了的樱唇此刻也变得分外诱人。

  顾月儿一开始也不知怎么了,脑袋开始变得晕晕沉沉,身子却热如火炉。

  很快,顾月儿便反应过来,自己这回肯定又是中了苏姨娘母女的计策。

  但她心里很疑惑,分明这一回,她行事举止已经很是小心翼翼了,为何最后却还是没有逃开她们的算计。

  顾月儿意识到不对的那一刻,她忙起身想要离开此处,但腿脚却十分酸软无力,刚离了紫檀圈椅,姝色少女便“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仍是和几日前那次一样,出去了许久的采兰,迟迟都还未归来。

  顾月儿意识渐渐涣散开来.....最后,她陷入了昏迷之中。

  没过多久,她耳畔边,便隐约传来槅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接着,屋外之人一步一步的行至她身旁停下。

  那一步一步踏在地面发出的低沉声响,仿佛如同踏在她的心上一般,这一回,顾月儿她是真的害怕了。

  松华山的那一回,她虽被掳至匪窝之中,但因有着前世经历,她知道自己不会出事,所以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但这一次......

  顾月儿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屋外缓缓走入雅间内的青年,他侧眸看向一旁燃烧正旺的炭火。

  青年举手提起案几上的茶壶,他几步行至炭炉前停下,只稍稍停顿了一瞬,青年手中茶壶倾斜而下,壶中之水曰曰流出,没一会儿便扑灭了所有炭火。

  青年脚步慢慢行至顾月儿身前,垂下眼眸,他静静打量着昏迷于地上的姝色少女,俊美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勾唇轻轻一笑。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大小姐呢,却原来,竟是个小呆瓜啊!”意识昏迷中的顾月儿,隐约间仿佛听到了男子低声呢喃。

第二十七章 约见顾月儿之人是陈明州?……

  屋外雪落纷纷, 鹤颐楼的一雅间内,却现一副帐暖春深的好风景。

  随着时辰一点点儿的过去,姝色少女所中药效此刻愈发显著。

  现下的顾月儿, 已没有一丁点儿的自我意识, 少女紧闭着双眸,静静地躺于雅间的地面上, 她纤细柔软的身子此刻烫如暖炉,难受的紧。

  而当有人伸手将她从地搂抱起之时,顾月儿只觉那人的怀抱,带着说不出的凉意和舒爽。

  在她被搂抱起那一瞬,少女手背无意间触碰到男子颈间的肌肤,顾月儿只觉一股透心的舒畅。

  她的身子热的很是难受, 而搂抱着的她的那人, 身上却凉意袭袭, 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也想要更多。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青年怀里的少女,她伸出纤嫩细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

  似是想要汲取更多的凉意般,少女玉白尖细的小脸也整个蹭到了青年的身上。

  意识昏迷间, 顾月儿没了平日里的细细思绪, 考虑这般举止,是否合乎于礼仪。

  但此刻,一个男子靠近于她身边之时, 少女已无法思考是否对错,她只本能般的,伸出纤细手指紧紧的搂抱着眼前男子。

  少女整个身子都覆在了青年的身上,但仅只搂抱着男子, 仿若也不足以平息她身子的难受灼热之感。

  姝色少女平日里那如烟似黛的柳眉,此刻浅浅的蹙起了眉头。

  没片刻,陈明州怀里少女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身子的灼热之感,只见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抬起,只微用力一扯脖间衣衫,她削瘦白皙的香肩便都露了出来。

  但此举止,却丝毫没叫怀里少女舒服多少,陈明州见她伸手又想去抓扯,他忙抬起一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知晓眼前女子中了媚香,而且瞧着似还挺严重的样子,陈明州搂着她坐在紫檀圈椅上。

  随后,他便抬起衣袖,伸手从长袖之中掏出一雪色瓷瓶,陈明州刚想倒出两粒给顾月儿解毒。

  但就在这时,鹤颐楼的一楼之处,传来了一阵略为焦急的脚步声。

  听了声,陈明州动作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眸瞧着前这衣衫退至肩部的少女,若有所思。

  心道若不是他发现及时,这会儿与她一起在雅间的人,约莫就是她那好妹妹给她寻来的赵家公子赵淳了。

  之前,他还以为顾家大小姐聪慧的很,根本不需借用他的手,就能将此事解决。

  而他,只需在一旁看一场好戏即可。

  但如今来看,却原来是他将她想的太厉害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若他真能与顾家大小姐在一起,他日后想要做什么,也无需思索太多,而且娶了一个这般性子娇憨的女子回去。

  他那整日提防于他的大哥,也更能放下心来。

  不知怎的,陈明州突然又想起几日前,在听了属下的禀告之后,他趁着夜色避过守卫,从窗户跃进了困住顾月儿的隔间之中。

  明明当时端坐在罗榻之上的少女,心中紧张而又害怕,但她面上却装作一派冷静神色,那时候,陈明州便觉着顾月儿此人有趣的紧。

  虽然她于争夺权势方面,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但娶个这般有趣的女子回去,无事之时,可以逗着她玩玩儿,似乎也很是不错。

  生活呢,有时候还是需要些空隙,来喘喘气的。

  他不想整个生命中,除了争权夺势,尔虞我诈,仿佛就没了其他可在意的东西一般。

  若说之前,陈明州求亲于顾月儿,是为了降低大哥陈明礼对他的提防之心,而这一刻,他却突然觉着,其实人生也是可以变得有趣一点儿。

  而娶这般的女子回去,无疑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在河间府停留时日不多,就顾月儿那娇憨单纯的脑子......

  陈明州可不想他回到华京没几日,就从属下口中得知顾月儿出事的消息。

  而想将顾月儿尽快带走河间府,启程华京,他只有想出特殊的手段,才能生出机会,令顾煜不得不放下礼仪规矩,同意顾月儿与他一道同去华京......

  想到这儿,陈明州心中已有了大概章程,青年上前行至几步,他微微弯腰,动作温柔的抱起落座于圈椅上的昏迷少女。

  耳畔边听着那脚步声愈发靠近的声响,陈明州搂着怀里少女,将欲出门,只是目光低垂之时,他瞧着少女香肩之处,衣襟松松垮垮。

  陈明州略为抬眸,他瞥了一眼挂在博古架上的银红羽缎斗篷,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好看至极的桃花眼,此刻眸光深沉。

  他一手托着顾月儿的腰身,一面脱下自己的墨色斗篷,继而他便将斗篷,随意的遮盖在了少女的身上,那露于人前的削瘦香肩,还有她那精致好看的小脸,皆落于青年的墨色斗篷之下。

  就在那墨色斗篷落于陈明州怀里少女身上,遮住了她的容色之时,雅间的门,突然间被人从外用脚给狠狠地推开。

  “顾月儿你......”随着槅门“砰”的一声被狠狠推开,没一会儿,一对中年男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伴随着中年男人的恼怒羞愤,陪着他一起来的妇人,此刻却温柔小意的很。

  这一对中年男女,便是顾煜,和他的妾氏苏姨娘。

  苏姨娘瞧着面色恼怒至极的顾煜,她连忙柔声劝道:“大人,我相信月儿她定不会做那等事,那信上或许就是胡乱写的,目的就是想挑拨咱们与月儿的关系。”

  “蕊儿,那信上写的内容有理有据,而且咱们在鹤颐楼门外,不是还瞧着了那不肖女专乘的

  车马吗?”

  “......陈公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顾煜来这雅间,本是想瞧大女儿顾月儿与谁厮混一起,但却瞧着镇北侯府的四公子歇于此处,神色间颇为惊诧。

  事前,顾煜没有做好准备,才导致才见了陈明州,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来做什么,顾大人这不是都瞧见了吗?”听了话,青年轻轻抬眸,只听他语气意味深长的回道。

  听了眼前青年的回话,顾煜一瞬间似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垂眸瞧着青年怀里的女子,只是她面容被墨色斗篷遮住,叫他看不清晰那人的样貌。

  随后,他微微仰首,随意的打量了下雅间的四周,却见一件银红羽缎斗篷落在此处,那斗篷的衣摆之处,绣着一丛素雅的君子兰。

  是顾月儿最喜欢的一件斗篷。

  “所以说,信上说的那人......是你。”

  顾煜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的,轻轻的提出了他的疑惑。

第二十八章 女配自食恶果

  “所以说, 信上说的那人......是你。”顾煜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的,轻轻的提出了他的疑惑。

  听了话,陈明州轻轻摇了摇头, 淡声回道:“那倒不是, 顾小姐来这鹤颐楼,我恰好也在......只是后来, 我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便推门走了进来,这才发现顾小姐她......”

  青年说着,似是觉着这种场合,不大适合解释,他只说了一半, 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听了陈明州的话, 再回想女儿顾月儿过去的为人, 她虽性子娇纵了些, 但也绝不会做这种辱没顾家门风的任性大胆之事。

  慢慢冷静下思绪的顾煜, 渐渐才觉着,刚才他可能真的是将事情想得太坏了。

  而当思绪慢慢回笼之时,顾煜这才隐隐觉着这事发生的有些蹊跷......

  为何事情早些没发生, 晚些没发生, 却就那么恰巧的发生在陈明州意欲求亲顾府之时。

  顾煜眼眸垂下,略略思索着,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便是他河间府同僚暗中弄出的手笔,目的就是阻止顾府与镇北侯府的牵线搭桥。

  若是女儿顾月儿的名声被毁,这不仅会没了她与镇北侯府四公子陈明州的亲事,而且还会大大毁坏了他顾府的名声。

  像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 官场之上尔虞我诈,常有发生,但很少会牵涉他平日生活之中。

  但这回,若顾府真能与镇北侯府结成姻亲关系,那对他顾煜,以致整个顾府而言,皆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他眼里的好事,对于暗中许许多多相互竞争的同僚而言,却并非一件幸事。

  今日发生的这事,指不定便是他往日里一同任职的某位同僚所谋划。

  “顾大人,现下还是月儿姑娘的安危最为重要,至于其他,咱们可事后再好生思索......顾大人,您觉着呢?”就在这时,陈明州低沉的嗓音在雅间内缓缓响起。

  听了话,顾煜很快从思绪中清醒回神来,他恭声回道:“陈公子,您说的在理。”

  “来人!”随后,顾煜略为扬起了些声,道:“将大小姐扶至马车内,一路仔细莫要将遮在小姐身上的斗篷落下,若要出了事,你都懂得。”

  “是,大人......小的,明白。”从苏姨娘身后走来的仆妇悄声回道,她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意。

  在府上任职这么些年,她很少见过,顾煜在他们跟前露出这般严肃冰冷的神色。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该如何解决接下来之事时,苏姨娘却在推开门见到陈明州之后,神色间有些微微变了,她常年居于内宅,自是没见过华京镇北侯府四公子陈明州的样貌。

  因而在他们推开门,首先见是陈明州一副俊美容颜映入眼帘,苏姨娘随即便隐隐觉着事情有些不对了,她抬眸静静的打量了眼室内,干净明了,何事都未曾发生。

  紧接着,她又听顾煜唤眼前青年为“陈公子”,还神态颇为恭敬的模样,她只稍稍一想,便知道眼前之人,应该就是那前几日想要求娶顾月儿的陈四公子,陈明州。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不久前女儿顾怜着人送到她手上的消息......

  现下顾月儿何事都未曾发生,那......她的顾怜此刻又在何处呢?

  苏姨娘微微垂下的眼睫,有些慌乱的轻颤了几下。

  顾煜全身心思都放在了此事发生的因果之上,还有此事发生后会给顾府造成的影响上,故而并未注意到,他身旁之人苏姨娘的神色有些异常。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思索着后续事情该怎样着手之时,陈明州眼眸却仿若不经意间,只轻描淡写的从苏姨娘那边的方向轻轻扫过。

  在那妇人面上尚是正常的神色下,而那藏在袖中的纤手却死死的捏紧了巾帕,陈明州只瞥了一眼,便轻轻勾唇收回了目光。

  随后,青年轻轻侧身,他又将视线投向雅间的另一侧方向,耳畔边,长案上的沙漏还在细细的流着,很是婉转动听的声音。

  陈明州听着这声,竟情不自禁微微的闭上了双眸。

  仆妇在听了顾煜的话后,继而便上前,想要从陈明州手中接过顾月儿。

  而就在仆妇刚垂首想向眼前青年行礼之时,雅间隔壁却“砰”的一声,有物仕瓷器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

  雅间寂静,这声音出现的很是突兀,在场众人都被这突然生出的声音小小的惊了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只闭着双眸的俊美青年,这会儿慢慢的睁开了眼眸,接着,便瞧他嘴角微微一弯,仿若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青年本就生的俊美,他只轻轻一笑开,便见他狭长眼眸似月牙般,微微一眯。

  分明动人诱惑至极的模样,却叫人觉着这笑容之中,似是藏匿着深不可测的危险般,令人不敢轻易窥探。

  雅间隔壁的声响,很快便就平静了下来,似刚才发生的那些,不过就是一场意外般,众人都没再注意。

  “陈公子,接下来小姐就交给我们吧......”片刻之后,只见微微垂首的仆妇轻声说道。

  从顾煜推门从外进雅间之后,怀里处于昏迷中的女子似是意识到什么,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不敢再做出刚才那般胆大的举止。

  只是,顾月儿身子难受的紧,她纤嫩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陈明州的衣袖。

  而在怀里女子听到仆妇的话后,她那拽着他衣袖的小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拽着他衣袖的动作更紧了些,仿佛此刻,只有他才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一般。

  陈明州轻轻低垂眼眸,瞧着怀里女子紧拽着他衣袖的纤手,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唇角轻扬。

  明白了怀里女子的意思,片刻之后,只听陈明州轻叹了口气,继而缓缓出声道:“还是交由我来吧。”

  听了话,仆役慢慢抬眸瞧了一眼主子顾煜,见他轻轻颔首,仆妇随后便轻声道:“是,陈公子。”

  说罢,仆妇便退至雅间一侧。

  顾月儿今日发生了这般的事情,不管对错原因与否,这都很是影响她的声誉。

  顾煜心里原本很是担忧,但在听了陈明州的话后,他心里的担忧一下子放下了不少。

  对于陈明州此刻的反应,顾煜心中求之不得,因而在仆妇寻求他吩咐之时,他很快便就应答了下来。

  随后,陈明州便搂抱着怀里女子走出了雅间,身后众人,也都跟着陈明州的步伐离开了室内。

  只是,青年搂着怀里女子经过隔壁一雅间之时,陈明州似是要稍稍调整下姿势般,略为停顿了下脚步,但很快,他便提步离开了此处。

  “蕊儿,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儿跟上来!”

  楼梯下了一半之时,顾煜这才发觉身旁没了苏姨娘身影。

  他回过头,瞧着苏姨娘站在二楼下楼之处,目光四下打量,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若平日里,顾煜便也随了她去,但今日发生的这事,还有镇北侯府四公子,此刻还在外面的马车等待着他,他顾煜一个小小的同知,哪儿敢耽搁他的宝贵时间。

  故而,他在唤苏姨娘之时,语气不由自主的便略为加重了几分。

  “大人,妾身真是没用,刚才出门时候,妾身不小心脚腕不小心撞到了门上,有些疼,故而耽搁了大人的时间。”站在楼梯口的苏姨娘,语气柔和婉转的回道。

  “大人,要不您先带着陈公子,还有月儿回去......妾身叫碧霜陪着我去附近医馆瞧一瞧,然后再另雇辆马车回去。”

  听了话,顾煜觉着现下只能这般,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嗯,这般也好,日后走路注意些,别再这般弄伤了自己。”

  苏姨娘听着顾煜对她的简单交代,她面上浅浅盈笑,仿佛十分感动,但心中却越发焦急起来。

  从来到鹤颐楼,一直到现在,苏姨娘都未见到顾怜现出半分身影,她心中越发肯定,女儿顾怜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于她跟前。

  若是,顾怜的布局出了差错,那之前......她设计而来的那位赵家公子赵淳,现下又在何处呢?

  “借过。”身后走来一容色丰神俊朗,风流儒雅的富家公子,瞧着苏姨娘挡住了去路,便轻轻出声提醒道。

  “真没想到,赵淳那厮这回居然看中的是顾家的二小姐......”江震一面走着,一面思绪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一炷香之内的曲折故事,江震身为一旁观者,知道顾家二小姐顾怜并不似表面那般温婉善良,也是个心思极为阴狠之辈,竟是连她的嫡姐她都设计。

  但最后,却不再怎的,仿若峰回路转般,原本要被设计的顾家大小姐却丝毫没事,而顾家二小姐顾怜,现下却是要承受因果报应了。

  想到赵淳家里的那位,江震情不自禁的微微笑道,“这赵府,日后定是有的要热闹的了!”

  陈明州搂抱着怀里女子快步走在前面,顾煜几人跟在陈明州的身后,就在众人要离开鹤颐楼之时。

  “砰”的一声,有人从二楼的楼梯上滚落了下来,整个楼里的人皆被这平地乍起的声响惊到,随后众人耳畔边便听到议论纷纷的声音传来。

  “这小女子是谁啊?”人群之中,有人好奇开口问道。

  “瞧她刚从那雅间走出,应是赵公子近来的新猎物吧,长得倒还真是不错,身材也甚是曼妙!”说话之人,言行举止颇为轻浮,想是那种逛遍了各种秦楼楚馆之人,最喜对女子的姿色评头论足。

  “真是羡慕赵公子啊,红粉知己不知其多少!”又有人轻轻感叹道,语气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羡慕。

  “你这老不羞的,怎的,你还想背着老娘我在外找个【姘】头。”

  “......人家姑娘家家的,衣衫不整的从楼上滚了下来,你们不关心便也罢了,还在这处说风凉话。”

  “你要是心疼人家,你去帮帮她啊!”

  鹤颐楼内,议论声,轻嘲声,此起彼伏。

  听了这喧闹之声后,在往外行走的顾府一行人,他们只稍稍止了下步子,但很快又继续往外走去,顾煜也是如此。

  但就在这时,鹤颐楼里蓦然生出苏姨娘语气惊惶之声,“怜儿,怜儿,你这是怎么了?”

  唤着唤着,妇人的嗓音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哭腔。

第二十九章 求亲

  但就在这时, 鹤颐楼里蓦然生出苏姨娘语气惊惶之声,“怜儿,怜儿, 你这是怎么了?”

  唤着唤着, 妇人的嗓音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哭腔。

  正向门外离去的顾煜,在听了苏姨娘的惶恐受惊的声音后, 他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随即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平日里,若耳畔边听到此刻这般喧闹杂乱之声,他心里定会有几分好奇现场发生了何事,但从听了苏姨娘的声音,顾煜便知道出了事故的人, 是他顾家的人, 而且还是他的女儿。

  聚在一处的人群不时纷纷议论, 或许是平日里的日子太过枯燥无味, 因而人们在遇到这种事之后, 他们话夹子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般,曰曰往外倾倒。

  他们先只是好奇从楼上摔下的女子是谁,但随着话题不断深入, 他们所说的言语便愈发的难听了起来。

  他们大多都是依着那摔下楼女子衣衫松松垮垮, 香肩乍现一片光洁肌肤,玉钗横斜的模样,慢慢的.....

  那评论的言语发酵之下开始变得污秽起来。

  听着那些难听的评论, 顾煜一直在意极了的脸面,现下铁青一片。

  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

  先是大女儿顾月儿被人下药,差点儿遭至不幸,不过幸好遇到恰好来至鹤颐楼的陈明州, 最后为他所救。

  而就在他以为事情结束之时,小女儿顾怜却又在此刻出事。

  瞧着眼前被众人聚集一处,纷纷议论的场面,听着从那些人口中不时地吐出的污言秽语,面色原本平淡的顾煜,此刻他的浓眉死死的拧紧,垂在一侧的手掌这时候也慢慢的捏紧起来。

  三十多年来,他都从未丢过这么大的颜面。

  鹤颐楼内,人声鼎沸,笑语喧嗔。

  鹤颐楼外,人来人往,雨雪纷纷。

  陈明州双手搂着怀里女子,他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向顾家的车马。

  进了车厢,青年怀里的女子似是再也克制不住身子的灼热,她纤白的细手,先是摸向男子的腰身,但没得到她想要的凉意。

  身子的灼烧感再次袭来,昏迷中的顾月儿难受的忍不住的低吟了声,她小手不放弃的,慢慢的不断向上抚摸而去。

  就在她纤手,触摸到身旁人脖颈那块儿冰凉之处时,陈明州面色深沉的阻止了怀里女子继续的动作。

  迷迷糊糊的姝色女子,她心里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般,低低的呜咽了声。

  陈明州瞧着蜷缩在他怀里的顾月儿,像极了他曾见过的一只幼猫,张牙舞爪的模样。

  还以为多凶猛呢,事实上,不过就是个连牙和爪子都还没长好的小奶猫。

  垂眸凝视着躺在他怀里的少女,俊美青年忍不住的轻轻一笑,随后,陈明州从袖中掏出雪色瓷瓶,倒出两粒解毒的丸药,喂入了顾月儿的口中。

  之后,陈明州抬手掀帘目光凝视着车外,他瞧着顾煜一行人如他意料般,回身走进了鹤颐楼中。

  而就在他注视着车外情形时候,却似是忘了那喂入顾月儿口中的丸药,还需等待片刻,效果才能慢慢的显现出来。

  于是,躺在他怀里的女子,她的那双纤细白皙的小手,这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就在青年视线凝视着窗外的时候,女子的小手无意间却触摸到了......

  原本微微侧身,目光看向车外的陈明州,在顾月儿触到他的......那一刻,青年的身子瞬时僵了一僵,他很快回过身,握住怀里女子的那双纤细小手,令她不许再做那诱惑之事。

  但是,顾月儿刚才那无意间的小小触碰,已是撩拨动了青年的身子和心弦。

  陈明州一手紧握着顾月儿的小手,他一面端正身子轻闭眼眸,一面口中低低念着清心诀,想将身子的燥郁感散去。

  只是,每当他低念着清心诀之时,少女温热清香的体息,却时时刻刻的萦绕在他身旁,在他鼻尖。

  而那被他握住的小手,虽现下没再做那不安分的举动,但陈明州却觉着她的那双纤细白皙小手。

  软软的,嫩嫩的......更是让人撩动心弦。

  如此一来,倒是让他觉着身子变得更加燥热和难受了起来。

  陈明州自觉自己不是那等贪图美色之辈。

  二十年来,他也不知见过多少容色姣美的女子,或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小姐,亦或是身份卑贱,沦落秦楼楚馆的风尘女子。

  形形色色之人,他不知见过多少,却都从未撩动过他的心弦。

  在没想过夺取那位置之时,陈明州曾想过,他会喜欢上一个怎样的女子,容颜或许只要清秀即可,但性子却一定要机灵聪敏,因为他最喜欢和聪明人相处。

  但最近不知怎的了,他却对一个性子娇憨,头脑尚还有些笨笨的小官之女,生出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思出来,陈明州心里不由觉着有些怪怪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却不坏,每每想起来之时,竟还能让他觉着心情轻松欢喜些许。

  但是此刻,他却感觉很是糟糕,和她待在车厢内越久,他理智便越是匮乏,莫名的总想做些什么。

  想到他不久前喂入顾月儿口中的丸药,陈明州无可奈何的轻叹了口气,也伸手从雪色瓷瓶中取出一粒丸药。

  只是他在将要入口之时,陈明州想了一想,又多倒出一粒搁于手心,随后便一口吞入了口中。

  或是药效渐渐显现,又或是今日之事让顾月儿身心疲累,陈明州指捏着解毒丸药,喂入顾月儿口中没一会儿。

  那躺于他怀中,久久不能安分的女子,却在撩拨了他身子令他难捱之后,她自己竟是呼吸匀匀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想到这儿,陈明州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有苦难言的感受。

  但这些,却又似乎都是他自找的。

  若是刚才他没有心软于顾月儿的细小举止,那么现下的她,也不用忍受这般难捱的感觉。

  果然啊,做人还是不能心软啊,否则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陈公子,我家大人遇到些事情耽搁住了,他怕公子着急,让小的先送您回府......我家大人他待会儿便回跟上。”

  就在陈明州思绪着与顾月儿的种种事情之时,车外传来小厮轻声询问,语气恭顺有礼。

  “......也好。”听了话,陈明州自是知晓顾煜因何事而耽搁,他稍稍想了一想,便应声回道。

  瞧陈明州不问缘由的轻声应下,问话的小厮似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般,于车帘之外徐徐的大喘了口气。

  但似又担心这喘气声会被车内人听到一般,因此,小厮将此声放的极低。

  车内的青年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随着车夫一声“车内公子小姐坐稳当了,小的要起行了......”,车外驾马的小厮手执着缰绳,驱策着车马缓缓朝南街胡同的顾府行去。

  车马慢慢行驶,车厢一侧的车帘也随之轻轻翻卷起来,车外的寒风卷席着霜雪从缝隙间飘落了进来。

  寒风阵阵,吹着俊美青年燥热些许的身子舒爽许多,出了街道,一路寂静,耳畔边只听马车的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吱呀”声响。

  轻轻闭着双眸的陈明州,想着躺于他怀中的少女,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瞧着她身着单薄的月白长衫,脸色也不似鹤颐楼雅间之时那般坨红,陈明州手轻轻触碰了下少女的削肩之处,入手微微寒凉。

  陈明州轻抿了抿唇,他大手从长凳一旁拿来他的墨色斗篷,轻轻搭在少女的削瘦肩上。

  顾月儿醒来的时候,已是当日的傍晚时分,隔窗外,雪还是不停的飘落着。

  初初醒来之时,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着脑袋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嗓子也干涩的厉害,她平躺在罗榻上,纤嫩的细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之处。

  婢女采兰见她醒来,想起那位陈公子的愤怒,她忙给顾月儿端来一杯茶水,“小姐,您醒啦,要不要喝些茶?”

  往日,她从未有过醒来喝茶的习惯,但今日却不知怎的,嗓子眼儿又干又涩,仿若已有好些时日没有喝过水一般。

  “嗯。”听了话,顾月儿想要出声应下,但嗓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干涩,她回了话,便起身接过采兰递来的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

  瞧着顾月儿大口大口喝水的模样,蓦然间又想起眼前之人差点儿在鹤颐楼出事,采兰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小姐,你慢些喝,奴婢还准备了一杯温茶。”

  “我今日怎么感觉这么口渴啊?”顾月儿喝了茶后,神色间微微疑惑。

  “小姐,您忘了您今日在鹤颐楼发生的事情了吗?”婢女采兰见顾月儿饮好了茶水,她一面上前接过顾月儿手中的瓷瓶,一面不由轻声询问。

  “鹤颐楼?”听了话,顾月儿轻轻出声反问,她闭上眼眸,只稍稍思绪了下,很快便回想了起来,少女脸色不由苍白了几分。

  “小姐,都怪奴婢没用,当时您叫奴婢下楼点茶,也不知怎的,奴婢就昏了过去......”想起出门之时,她还提醒过自己,要好好护着小姐,却还是让小姐陷入了危险之中。

  一想到这儿,采兰便就觉着自己真真是个废物,不过还好......

  “......那之后......之后又发生了何事?”想起那段记忆的瞬间,顾月儿下意识的先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见什么印记都未留下,她心里放心大半。

  那时,她虽中了媚香昏迷,但模模糊糊中,她隐约记得有人救下了自己。

  听了话,采兰侧身放下手中的瓷杯,她抬眸看向顾月儿,轻声回道:“当时具体发生何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知是陈公子将小姐送了回来,小姐什么事情都没有......”

  瞧着采兰欲言又止的模样,顾月儿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采兰听了顾月儿的话,随后便抬眸扫了一眼四周,见次间附近无人,便俯身贴近了眼前少女的耳边,压低着声道:“奴顾怜小姐她出事了,大人因这事大发雷霆......罚了二小姐去跪祠堂,苏姨娘似也受到了牵连。”

  说这话的时候,采兰的姿态虽是十分小心翼翼,但听她的语气,却有着藏不住的欢喜和高兴。

  “苏姨娘母女出事,有那么值得高兴的吗?”瞧着身旁之人眉眼间藏不住的欢喜模样,顾月儿声音意味深长的问道。

  “哪有,奴婢欢喜的可不仅是这事!”

  “那还有什么?”端坐在罗榻上的顾月儿,知道自己无事之后,便垂眸细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听了采兰的话,她语气颇为随意的问道。

  “陈公子今日送小姐回来没多久,便领了好些彩礼来向小姐您提亲了!”

第三十章 陈明州送来的“礼物”……

  “那还有什么?”端坐在罗榻上的顾月儿, 知道自己无事之后,便垂眸细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听了采兰的话, 她语气颇为随意的问道。

  “陈公子今日送小姐回来没多久, 便领了好些彩礼来向小姐您提亲了!”

  “嗯......嗯?”听了话,顾月儿神色微微一愣, 尾音不由轻扬。

  瞧着顾月儿不可置信的神色,采兰笑着回道,“小姐,是真的,奴婢亲自瞧见了,陈公子他遣了咱当地有名的媒人来府上求亲, 而且还带来好些彩礼。”

  听了话, 顾月儿将整理自己衣襟的纤手缓缓放下, 眸色浅浅一沉, 开始细细思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尽管她在鹤颐楼之时, 已经很是注意,但最终,她还是着了苏姨娘的道, 再次上了当。

  一想到这事, 顾月儿便觉着满满的无力感,她原以为有着前世的记忆,便能避过前世所有劫难, 但如今看来,她仿佛将老路又给走了一遍。

  前世的经历,除却让她认清苏姨娘母女的为人外,这一世, 似是也没了其他什么作用。

  哦,也不算,她在这一世早早的认识了陈明州。

  因为他,顾月儿稍稍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命运路数,让她没再承受来自世人的污言秽语。

  而这一回,又是因为陈明州,才让她再一次的避过了不幸遭遇。

  若不是因为陈明州他恰好也在鹤颐楼......

  顾月儿完全能预想她中了媚香之后,接下来,她身上将会发生怎样的事儿。

  但是,让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是,这场设计分明是为苏姨娘,或是顾怜所设计。

  可是,到了最后,顾怜为何却自食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从听了采兰禀告关于顾怜的消息之后,直到现下,顾月儿便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事。

  渐渐地,她脑海之中,便缓缓浮现了一个陌生且熟悉的身影。

  她心里隐隐觉着,顾怜想暗中害自己的事情,陈明州那人或许早就知道了。

  毕竟,他是那般一个足智多谋,深谋远虑之人。

  若陈明州真的有想将她归为他日后身边之人,那么,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他的计划,苏姨娘母女而已,还不至于会将她二人放在他的心上。

  陈明州那人,是一个连父兄都可以不管不顾之人,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苏姨娘母女的死活。

  想到这儿,顾月儿心绪淡淡,对于陈明州的提亲,早便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儿,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多少应该有些庆幸的,因为陈明州这人,至少是她早已做好了选择了的。

  而今日她差点儿在鹤颐楼出事,若不是因为遇上陈明州,那么今日在鹤颐楼出事和丢丑的人就不是此刻跪在祠堂的庶妹顾怜,而是她顾月儿了。

  若真的出事的人是她,那么接下来等待她的,或许就不仅仅只是祠堂罚跪了,或许还是会像前世一般,将她扔到顾府的某处偏僻庄子里去。

  叫她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片刻之后,顾月儿只听自己轻声问道,“他现下还在府中吗?”

  “半时辰前便走了,那时候小姐还在昏睡之中,大人本想让奴婢将您唤醒,但被陈公子拒绝了,说你不小心误吸了那药,对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歇息为好......之后,大人便也同意了。”

  听了顾月儿的询问,采兰先是回想着顾煜和陈明州两人的对话,继而听她声音缓缓的回道。

  “走了啊......”顾月儿听了采兰的话,她低声的嗫喏了句。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有关于今日的一些事情,她很想知道,在她中了媚香之后事情的反转,是不是都是他一手的杰作。

  可惜,此刻他人已经离开了顾府,想来最近几日应是没有机会再询问他相关事宜了。

  顾月儿抬眸看着隔窗外飘落纷纷的细雪,她忍不住的轻轻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苏姨娘的次间中,冬日的傍晚,天色早早的便黯淡了下来,内室中不久前点了烛火,将屋子照的昏黄一片。

  两个青衣婢女守在门外,只听从内室中不时传来妇人的哭泣和求饶声。

  “蕊儿,你可知刚才是谁寻来了府上吗?”顾煜紧抿着嘴唇,语气听着十分冰冷。

  陈明州离开后没多久,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不请自来,顾煜心里多少有些庆幸,那时陈明州已离开了顾府,要不他还真不知该怎样与此二人交流。

  在陈明州离开之后,前来顾府拜访的客人,便是鹤颐楼今日的另一主角,北街胡同赵家的赵家公子赵淳。

  顾煜怎么也没想到,赵淳这厮在羞辱了他小女儿之后,竟还敢寻到他跟前来。

  是谁给他的这么大脸面?

  只是,当顾煜听完赵淳的细细陈述和解释,知道女儿顾怜在背后做了什么好事之后,就好似一个无形的巴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面之上,叫他本就不怎么光彩的脸上,又狠狠地增添了几抹羞辱。

  “大人,您别被外人的只言片语所骗,怜儿从小在我俩膝下长大,她是个怎样的人,大人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听了话,苏姨娘心内猛地一跳,顾煜刚才见了什么人,她自然知晓。

  但她没有接着顾煜的问题答下去,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回道。

  见顾煜冷着脸没有说话,苏姨娘又接着道:“大人,咱们怜儿定是被人给冤枉的,那赵家公子,妾身多少有些耳闻,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大人肯定也有几分了解......他那样的人,以咱怜儿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与他那样的人同流合污?”

  说着说着,苏姨娘的声音又不禁开始哽咽了起来,“妾身从再遇到大人,成为大人的身边人之后,妾身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可若早知会遇到今日这事,妾身当初还不如没有和大人重逢,要不怜儿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顾煜从一开始行至苏姨娘内室时,他心里的确愤怒至极,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大大的羞辱。

  而这接二连三的羞辱,正是小女儿顾怜所给带来的,所以顾煜心中一时间愤懑不已。

  但是,听了苏姨娘的话后,顾煜心里最初的恼怒,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顾煜思绪着这十几年来,小女儿顾怜从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出落成清丽脱俗的少女,而且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是赵淳那厮口中所说的那般模样。

  或许是多年的官场生涯,叫他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想得复杂和恶毒了些。

  他的女儿顾怜长居内宅,苏姨娘又是这般一个性情温婉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女儿顾怜养成那般恶毒的性子。

  这一切,或许真的都是他想多了。

  “好了,蕊儿,别哭了......”苏姨娘本就生的不错,再这么伤心一落泪,她纤手轻轻抬起,指间捏着巾帕浅浅抚过,貌美妇人哭的梨花带雨,将顾煜的一颗心都哭的软和了下来。

  就在顾煜轻轻出声抚慰眼前妇人之时,门外忽然走来一小厮禀告道:“大人,门外来了一位贵客,说是要拜访大人您......不知大人您要不要一见?”

  “那人是谁?”听了话,顾煜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中年男子的眉头不由稍稍蹙起,只想了一会儿,顾煜便轻声问道。

  站在门口的小厮,听了顾煜的话,随后便道:“是江震江公子......他说和大人之前有过几面之缘,近来因为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情,想过来告知大人您。”

  “带他去花厅吧,我稍后就去。”听了话,顾煜轻声回道。

  听了顾煜的吩咐,小厮恭声回了声:“是,大人。”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叫自来颇为聪慧的苏姨娘也有些应接不暇,刚才她好不易才将顾煜的心情给捋顺了些,就在她想给女儿顾怜求情之时,这会儿却突然又有人来拜访顾府。

  想起刚不久前,赵淳的到到来,已经他对顾煜所说的那些话,真真是打的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她还是尚还能应付。

  可若这次来的这位江震江公子......

  “大人......”瞧着顾煜面色平淡的模样,苏姨娘忍不住轻轻出声道。

  “怜儿的事,咱们还是待会儿再聊。”听了声,顾煜轻声回道。

  苏姨娘知道现下只能这般,便也就只能低低的应道:“嗯,那,那妾身就在这儿等着大人。”

  “别伤心了,怜儿的事情我有分寸,她是咱们的女儿,下人不会太过分的......”

  “妾身明白。”苏姨娘一面纤手擦拭面上泪珠,一面柔声回道,“那大人,你先去花厅招待贵客吧......”

  “嗯。”说罢,顾煜便随着小厮出了内室,他们沿着府中的廊庑,一道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瞧着顾煜离开了屋子,苏姨娘的脸色倏然间便冷沉了下来。

  “碧霜,叫你打听的事,你都打听到了吗?”面上泪痕还未擦拭干净的苏姨娘,想起女儿顾怜今日发生的事情,只听她声音淡淡问道。

  “姨娘,二小姐一开始的确将陷阱布置的很好,但后来......却不知道怎么了,奴婢怎么查也查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听了苏姨娘的问话,碧霜屈身回道。

  听了碧霜的回话,苏姨娘的面色就更加不大好看了,碧霜已经是她手中最为机灵的婢女,若连她都发现不了问题出在何处,那她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给了她们这般重重一击?

  苏姨娘此刻的面色,就似窗外乍起的冬风一般,阴冷冰寒。

  ......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河间府的鹤颐楼之中。

  “陈公子即将喜事临门,赵某提前为你祝贺......”

  “那就多谢赵公子了!”听了话,锦衣青年大笑着回道。

  席间上,推杯换盏的俩人,正是先后离开顾府的陈明州和赵淳,估计谁也猜不着,他们二人怎么会‘勾结’了一起。

  初来河间府的前些日子,陈明州散尽了那般钱财在各处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那些日子,他可也不仅仅只是玩耍的,也在各处散财之时,结交到了赵淳此人。

  “若不是托陈公子的福,赵某今日可就真的要犯大事了......陈公子,你不知道,我赵家在河间府虽混的很开,但生意场上很多事情,与江南的徐氏皆有所交汇涉及,若今日我欺负了顾家的大小姐......到时候我赵家利益定会受到很大影响。”

  赵淳想起今日这事,他随即接着又道:“我也是真没想到,顾家的那二小姐心思竟然这般深沉,竟是连我也被她玩在了手心之中,虽最后没有沾到她便宜,但最后瞧着她跌落楼梯,看的我可真是解恨......”

  说着,赵淳随即起身亲自为陈明州斟了杯酒,“陈公子,今日这事记下了,若日后你在此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我赵某能办的到的,我定会鼎力相助。”

  “既然赵公子这般慷慨,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陈明州说着,大方应下。

  “不过,赵某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今日你叫我去顾府,去告知顾煜实情的这事,其实我一人便已足以,可陈公子你为何又叫了江震那厮,这岂不是画蛇添足嘛,我就是那当事之人,我所说的话,顾煜他难道还会有所怀疑吗?”

  说话的人,他语气颇为疑惑的问道。

  “赵公子,陈某这般举止,自有我的用意,是不是画蛇添足,到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陈明州说着,他话题一转道:“今日出的这事,赵公子也算是出了名,顾家的那位二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理......”

  “哎,提起这事,我头就痛,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就不该去招惹,省得给自己召来这般多的麻烦。”听到陈明州的问话,赵淳手按揉着太阳穴深叹了口气道。

  “那顾家的二小姐,虽不是出自高门府邸,但好歹也是官家之女,可不能再像往常那般潇洒过的女子一般,随意待之......”陈明州抬手端起案几上的酒杯,语气颇为调侃的问道。

  “就是知道这事,我才觉着头更痛了,陈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位更厉害的......好了,咱们别提这事,喝酒,喝酒。”听着对面之人调侃的语气,他摆了摆手回道。

  “好,那咱们就不提此事了。”

  顾府的花厅之中。

  顾煜远远的便瞧见有一人端坐于厅内,此刻已是夜幕低垂,屋外落雪沙沙,厅内烛火摇曳。

  今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是让他满身疲惫,顾煜本不想让小厮将此人带进来的。

  但就是因为现下天色不早,江震却这会儿前来拜访,他心里隐隐觉着,江震要告知于他的事儿,或许是与今日鹤颐楼的事情相关。

  因为今日在鹤颐楼之时,江震恰好也出现在那儿,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比起赵淳那厮,江震这人所说言语,会更值得信任一些。

  站在门外,不知怎的,顾煜想起不久前苏姨娘对他说的话,还有脑海里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孩身影,他不由垂下了些眼眸,藏在袖中的手掌也下意识的捏紧了些。

  但愿,他一直以来觉着冰雪可爱,聪慧漂亮的女儿顾怜,可千万别这时候让他失望。

  对于大女儿顾月儿,他投入的感情不多,若是她出了事儿,他会很生气,毕竟她是顾家的嫡女,代表的是顾家的脸面。

  但小女儿顾怜,他却是放了不少心思在她身上,若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那么,顾煜心里便就不仅仅只是愤怒了,也还会有满满的失望,他不想自己十多年的心思,就这般毁于一旦。

  而他的小女儿到底如何,只要他顾煜走进了眼前的花厅内,他隐隐觉着就能知道这一切了。

  “江某见过顾大人。”见到顾煜从落雪的门外走来,原本端坐于一侧圈椅上的青年,他先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随后缓缓站起身来,接着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江公子不必多礼,坐。”顾煜客气的伸手虚虚一请。

  “多谢顾大人。”听了话,江震颇为有礼的回道,随后他便抬手一撩衣摆,缓缓地坐了下去。

  屋子里侍候的婢女,见着顾煜来了,便徐徐上前几步,给屋子里的两人各自添上了些茶水。

  又有婢女双手托着紫檀托盘,于两人手旁的小几上备上些许糕点儿。

  “不知江公子这时辰来我府上,是又何要事要告知于我吗?”

  顾煜手摸了摸小几上的茶水,微微烫热,他浅浅蹙了下眉头,只思绪了一小会儿,他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的,大人......江某也是思索了许久,想着还是告知大人为好......”夜色深沉,隔窗外的天色仿若如墨晕染一般浓黑,只清清浅浅纷扬着细细白雪。

  端坐于花厅上首位置的中年男人,在细细听了江震所说言语之后,只见他的嘴唇越抿越紧,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顾煜原以为江震此次来,是想告知他关于小女儿顾怜之事。

  却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般多的事情来,而更可笑的是,他之前竟然从未有过丝毫察觉。

  不知不觉间,已是过去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江公子,你此刻告知于我的这些事情都属实么?”花厅内,男子的声音醇厚冷淡。

  “江某不敢有任何欺瞒。”说着,青年起身拱手回道,语气端正平稳,不见一丝促狭。

  听了话,顾煜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此时时辰已经不早,待会儿我会派府中马车送江公子回去。”

  “谢谢顾大人美意,江某来时便是乘坐自家车马来的,这会儿江某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信与不信都是大人的家务事,今日多谢顾大人的款待,那江某便就此告辞了。”

  “嗯,一路好走,仔细雪天路滑。”瞧着江震起身行礼告辞,顾煜也随之起身回道。

  “知道了,顾大人。”说罢,江震转身便离开了花厅。

  瞧着江震离开了花厅,“你们也都下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片刻之后,端坐在圈椅上的顾煜冷声说道。

  “是,大人。”听了吩咐后,花厅内众人依次慢慢的退了出来。

  瞧的出来顾煜情绪不好,在场众人都深深地屏住了气息,不敢做出一分让顾煜生气愤怒之事。

  就在众人退出屋子没有多久,花厅内猛地传出“砰”的一声,有瓷器砸到地面发出的破碎声响。

  似是砸在众人的心上一般,让每一个听到这声音的人的心皆猛地提起。

  仿若是过了许久,又像只是过了一会儿,“来人!”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耳畔边听到从花厅里,传来顾煜的冷声吩咐。

  “奴婢在,请问大人有何事情吩咐?”听了声,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连忙推门,进了花厅,她们皆屈身恭敬问道。

  “要想查看府中的账册,除却苏姨娘手里一把钥匙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备用的?”听了顾煜的话,两个婢女一时间都有些懵,她们不知道顾煜为何突然会问出这般的话来。

  “问你们话呢......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见两个婢女呆呆愣愣的模样,顾煜不由提起了些声道。

  瞧着顾煜隐隐处于发怒的边缘,两小婢女不由吓得有些腿软了。

  反应稍微机灵些的那婢女,她随后立即回道:“先夫人在时,咱府上原是有备用钥匙的,自大人将府中中馈交由苏姨娘负责之后,咱们府上账房,便只有苏姨娘手上的一把钥匙了。”

  “......今日我问你们的这事,我不想从府中任何人的口中再听到,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说着,顾煜闭上眼眸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道。

  听了话,两小婢女忙应声回道:“是,大人,奴婢们都明白。”

  “好了,你们下出去吧。”顾煜抬起一手,对着她们摆了摆手。

  见了顾煜的动作,俩小婢女微微侧身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缓缓退出了花厅,又只留下顾煜一人待于花厅之中。

  退出门前,一婢女眼底余光从地面轻轻扫过,只见地面落了一地破碎的瓷器,还有片片茶叶浮于清水之上,一地狼藉。

  .......

  此刻的华京城,也是雪落纷纷,冰封千里。

  因着接近年关,华京城各个街道巷闾的屋檐下,皆挂上了一排排的红绉纱灯笼,细细飘落的白雪映衬之下,即将过年的气氛愈加浓烈了许多。

  白日里的华京城已是热闹非常,到了夜间之时,那屋檐下悬挂的红色灯笼,都一一的点上了烛火,寒冷微凉的夜风吹拂下,那一排排的红绉纱灯笼随之轻轻起伏摇晃。

  京城的春风满月楼。

  “沈伯父如今得到圣上重任,官复原职,真是恭喜贺喜清远啊!”清远是沈昀卿的字。

  “是啊,是啊,我们都已经有三年没有联系,这些年里,也没见他写几封信回来,今日我们定要将清远灌醉,不然,我们绝不放他离开......”

  今夜聚在春风满月楼雅间中人,皆是沈昀卿往昔在京城中的好友。

  三年未见,此次一回到京城,他便立马四处下了请帖给各个好友,一方面他是想早些与他们保持联系,另一方面也是想早些适应下京城中的生活。

  毕竟已有三年时光未在京城,与之前那些朋友不曾经常保持联系,感情便也淡了。

  若他这一辈子只能留在地方,不与京城的这些好友加强联系,也无关紧要。

  但现下,他已经回到京城,那他便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要积极主动些,与那些好友拾起彼此间的交情,这般才能让他早些融入到他们的圈子中去。

  听了话,沈昀卿笑着举起手中酒杯,浅饮几口,淡淡笑道:“你们这些人,明明知道我酒量小,还要将我给灌醉,你们还是不是我朋友了......”

  说着,沈昀卿放下手中的酒杯,又接着道:“你们还好意思说我没写信给你们,那......那你们好像又有多勤快似的,我在河间府这些年,也没见你们寄来几封信给我啊!”

  “哈哈......是吗?”听了沈昀卿的话,众人佯装糊涂道。

  雅间里,沈昀卿与身旁的三四锦衣少年,相互说道这些年里,他们在京城和河间府各自遇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事情,与在场的各位好友相互分享着各自的有趣之事。

  渐渐地,雅间中的各个少年,在彼此之间的推心置腹的谈话聊天中,知道了对方的事情,几杯小酒一喝,少年人们相互的感情便也建立了起来。

  “清远,你如今也有十六七了,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情中,可没有透露一丝有没有女子喜欢你的消息哦......”其间,有一身着深蓝圆领锦袍的少年好奇开口问道。

  “是啊,是啊,要不是小韩提及,我们都差点儿被你给糊弄了过去,这件事儿,你可不能瞒着我们,我们几人可都给你交了底了。”其余几个锦衣少年也跟着一起起哄道。

  “几年不见,你们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时你们不是只一心专注于学业之中吗,怎么三年未见,你们都变成这般了?”

  “清远,你可别告诉我们,这三年,你一直只专注于课堂学业之中......”

  “那要不然呢,每日功课那般繁重,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有的没的。”

  “哎,算了,今日就放过你了,要是别人说这话,我们还真不信,三年没见,清远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席间众人又侃天侃地的谈聊了一会儿,直到一人提醒时辰不早了,聚在雅间的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只留下一道身着圆领浅青暗纹锦袍的少年,他静静地站在隔窗前,目光看向楼下纷繁街景。

  雪夜之下,夹着细雪的璀璨灯火,落在长身玉立的少年人身上,却不知此刻的他,在想着什么。

  “公子,咱们该回去了。”站在一侧的侍从,他小声的提醒着道。

  负手站在隔窗前的少年,却仿若什么都没有听见般,目光还是愣愣的看着楼下街景。

  片刻之后,见沈昀卿还是没有动作,站在一旁的侍从提起了些声音,再次唤了一声道:“公子......咱们真的该要离开了,再不走,晚上路上积雪堆积就更不好走了。”

  听了声,沈昀卿终于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只是他原本平淡的面上,此刻变得更加的冰冷了几分。

  见着转身过来的沈昀卿面色难看的样子,侍从还以为自己哪里说了眼前人不爱听的话,暗自反思。

  但想了许久,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瞧着沈昀卿提步离开了雅间,侍从不再多想,连忙提步跟上沈昀卿的脚步。

  至于沈昀卿因何而生气,约莫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

  而在此刻的河间府,苏姨娘的次间里还亮着灯火,说好谈完话之后回来的顾煜,直到此刻都还未归来。

  苏姨娘心里隐隐觉着出事了,她站在屋里徘徊了半炷香的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将在正在书院读书的儿子顾亦亭,暂时唤回家来。

  她希望顾煜能看着儿子的面上,能帮助女儿顾怜度过这次危机。

  睡在榻上的顾月儿此刻也还未睡着,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她一直无法安眠。

  似乎不弄清楚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就无法安睡一般。

  想了一想,顾月儿还是起身来,她纤手拿过一旁的银红羽缎斗篷,轻轻地披在自己的肩上,随后便从榻上轻轻起身。

  她纤细手指缓缓掀开纱幔,从罗榻之中悄悄走出,案几上只亮着一盏烛火,屋子里的光线瞧着略为黯淡,但也能看清整个屋子里的陈设。

  她的贴身婢女采兰,裹着被褥正睡在她的床榻边。

  顾月儿从纱幔中走出后,她轻轻提步小心绕过采兰,行至海棠屏风前的案几前,她纤手抬起悄悄揭开灯罩,接着又拿起细剪,小心剪去灯芯。

  寂静的深夜中,只听“噼啪”一小小细碎声响,烛火变得要比之前更亮了许多,顾月儿随后将灯罩,又套回了烛火之上。

  觉着无聊,顾月儿起身行至门前,她侧身看了眼睡的很香的采兰。

  她纤手抬起轻轻推开门,外面的寒风一缕缕的从缝隙中蹿了进来,少女侧身很快走出门外,随后又将门给轻轻落上。

  “杏儿姐,你觉着大人他今日问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他为什么要问我们府上有没有账房的备用钥匙,大人他要是想看,直接问苏姨娘要,不就可以了吗?”

  顾月儿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顾府的厨房边,瞧着里头亮着灯火,她转身刚想离开,却听到屋子里传出小婢女们低低的聊天声。

  她没有探听别人私密的习惯,但她们谈论的话题却是她的父亲顾煜,正要转身离开的少女,她慢慢的止住了脚步。

  随后,顾月儿回身,她一步步的朝着厨房边慢慢走近。

  “大人不是告诫咱们说,叫我们不要往外说,要是叫别人知道了,咱们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我又没有说过要说与别人听......那现在不是只有咱们两人吗?杏儿姐,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你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了,临走前,你没瞧见地上摔碎的茶杯,大人他今日心情肯定很差......要是叫他知道咱们私自议论这事,咱们可就真的没有好果子了。”

  “哎,杏儿姐,你就是警惕心太强了,这大冬日,深更半夜的,其他人不知在被窝里睡得多香,怎么可能知道咱俩的谈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了呗!”

  听着厨房中两婢女的谈论声停止了下来,顾月儿瞧着片片落在自己身上的细雪,她纤手抬起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细雪,随后提步离开了此处。

  少女走在廊庑之下,她一面慢慢的走着,一面细细思绪着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

  就像其中一个婢女所说的那般,顾煜与苏姨娘的感情一贯很是亲密,那他为何突然会向婢女询问那样的问题。

  账房,账房......

  徐氏去世没多久之后,顾煜就将府中的账务管理之事,交到了苏姨娘的手中,这几个月来,苏姨娘的确很多方面做的不如徐氏,但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难道,是府中的账务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从前世,到现下,顾月儿没有接触过一点儿关于账务上的事情。

  她只知道,她的生母徐氏因是商贾之家出身,因此在账务管理方面较有天赋。

  徐氏虽与顾煜的感情不佳,身子也不是太好,但府上中馈管理之事,她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而且那时她听人说,母亲陪嫁而来的田产和铺子,也都被她经营的绘声绘色。

  顾月儿记得,徐氏曾想教她一些关于管理和经营方面的事情。

  但那时候的她,只一门心思只知道追求沈昀卿,却从未花过一点儿时间在这上面,故而对于中馈管理方面,她真真是一窍不通。

  顾月儿想到这儿,她心里突然间,却生出了件让她更为好奇的事。

  她记得前世之时,顾怜没有遭遇今日的意外,而顾煜与苏姨娘间也没出现任何隔阂。

  但这一世,历史却慢慢的发生着改变。

  而这一切,都是在她与陈明州认识和交易之后,那么,顾府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全部都掌控在那人的手中。

  凭借着那人惊人的谋略,顾月儿觉着陈明州他完全可以做到。

  前世之时,顾月儿便就觉着陈明州这人十分厉害,能从一小小的不受家人重视的庶出公子,却在几年之后走到那般的高度,说不惊叹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时候她心里的惊叹,纯属于对于强者的惊叹,而此刻身处陈明州布局之中的顾月儿,却觉着那人有些聪慧的可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与那人现在是属于同一阵营,要不以她的这脑子与他相争,那还不早死千八百回了。

  至于今晚她从那俩婢女听来的消息,或许早已都在陈明州的掌控之下,想到这儿,顾月儿渐渐地放下了些心来。

  一阵寒风从庭院深处吹来,吹拂着顾月儿的柔软长发随之起舞。思绪之间,顾月儿忽的觉着又冷又困,她纤手抬起拢了拢斗篷,随后便向自己次间的方向走去。

  就这般过了好几日,终于到了除夕。

  也就在这一日,不知是谁给顾煜寄来一封匿名账册。

  不过这一本账册,却与苏姨娘手上的那份账册无关,而是官府从如意赌坊中搜查而来。

  账册之上,记录着许多隐秘之事,很多人的名单皆被送来之人暗中抹去,但苏姨娘苏蕊儿的名字却赫然列于其中。

  这本账册若是继续向上呈递,那他整个顾府可能都会因此而湮灭。

  顾府的花厅之中,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给席间备上精美菜肴,茶点小食,瞧着一片喧嗔热闹。

  苏姨娘精心打扮过,浅碧色对襟革丝外套,搭配雪色的挑线裙子,衬得身形娉婷,妩媚妖娆。

  而顾府的书房内,顾煜从收到这本匿名账册之后,便一直端坐于案前,细细的看着账册上的名单,自看到苏姨娘苏蕊儿的名字也在其中之后,顾煜神色似是呆滞了般,他视线久久的停留在那一名字上,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只见端坐于案前紧闭双眸的男子,似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但细细看着男子的眼神,却只能看到一片冷厉。

  “大人,他在忙什么呢,怎么还不见来?”苏姨娘目光凝视着花厅外的方向,迟迟没见顾煜的身影。

  从女儿顾怜出事之后,这几日以来,顾煜都未进过她的屋子,虽她将儿子顾亦亭叫回来之后,家里氛围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苏姨娘隐隐觉着还是有些不太对。

  只是,她却一直找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府中账务?

  想到这儿,苏姨娘在心里轻轻否定,这不可能,如今府中的账房钥匙握于她的手中,而且从如意赌坊徐远山出事之后,她便将那把钥匙一直贴身保管。

  顾煜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有问题的账册。

  苏姨娘思绪之间,花厅外渐渐地响起了脚步声,顾煜提步缓缓从门外走来。

  “大人,您怎么才来,今日除夕,您应该好生歇息歇息才是。”瞧着顾煜从门外走来,苏姨娘起身盈盈行至他跟前,和往日一般,她纤手接过顾煜解下的披风。

  顾煜也和往昔一般,淡淡浅笑着,只是这笑意却未达男人的眼底,但双手接过披风的苏姨娘,这时候却没有一丝察觉。

  就在众人要落座之时,花厅外忽然来了小厮禀告。

  “大人,陈公子来了。”

  听了话,顾煜连忙起身,道:“他人呢?还不快快有请!”

  “哈哈,顾大人,我已经到了,打扰了您的除夕晚宴,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来人,还不快给陈公子添上一副碗筷!”

  “顾大人无须这般,在下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与顾大人商议......不知大人可否移步?”陈明州虚手一请,淡笑着问道。

  “那自然可以。”

  说罢,顾煜便随着陈明州一道移步于花厅一侧的暖室之中,落上槅门,顾煜随后便疑惑问道:“不知陈公子是有何事要找顾某商议?”

  “京城那边来了急信儿,要我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河间府,我这次回去,想带上顾家大小姐一道同去......”

  “这......陈公子虽与我家小女定下亲事,只是这般举止,是否太过不合规矩了。”听了话,顾煜眉头微微蹙起,在同意这门亲事之前,他便已经知道陈明州的性子如何。

  但没想到的是,在亲事这么大的事情上,他也能这般举止,对于陈明州的这种做法,顾煜心中很不欢喜。

  “顾大人,不知今日我给您带来的礼物如何?”

  陈明州这次来,只是想过来通知他一声,但瞧着顾煜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陈明州不想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礼物,什么礼......”

  听了话,顾煜神色颇为不解,蓦然间,他想起书房中那本匿名账册,顾煜登时睁大了双眼。

第三十一章 莫名有些勾人的陈明州……

  “礼物, 什么礼......”

  听了话,顾煜神色颇为不解,蓦然间, 他想起书房中那本匿名账册, 顾煜登时睁大了双眼。

  ......

  这年的除夕,因为陈明州的到来, 让顾月儿的人生从此变得迥然不同。

  翌日,天色才微微亮的时候,顾月儿便早早的从榻上起身,蓦然想起昨夜顾煜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仿若只是一场梦般,但这一切......却是无比的真实。

  瞧着一箱箱收拾齐整的行李, 顾月儿只觉着十分讶然, 何时她竟会有这般多的箱匣了。

  似是看出了顾月儿眼中的疑惑, 婢女采兰上前说道:“小姐, 这些都是大人为你准备的嫁妆, 因准备时间促狭,大人说只能备下眼下这些。”

  顾月儿抬眸看着院子里堆放得满满当当的箱匣,她一面静静的听着采兰的话, 一面抬手将眼前一箱匣轻轻打开, 只见箱子里装着的都是母亲成婚之时,从江南徐氏陪嫁而来的奇珍饰品。

  这些珍贵宝贝,徐氏生前之时, 苏姨娘母女二人为此不知艳羡多久。

  顾月儿记得,就在徐氏去世没多久,继而顾煜将府中中馈交由苏姨娘手上.......

  自此之后,她们便开始以权谋私, 将母亲从江南徐家陪嫁而来的奇珍异宝,皆都占为己有。

  仿佛这些精致宝贵的器物,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她们一般。

  苏姨娘母女当做命根子般的宝贝,现下却成了她的嫁妆,堆放在她的跟前,顾月儿心中很是惊诧。

  她不知道,苏姨娘母女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才肯舍下的这些宝贝......

  身旁的婢女采兰似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顾月儿随后听着她接着道:“奴婢突然想起来,大人还说,夫人之前陪嫁而来的几家铺子和田产,本也应该租赁和转售出去,折合成银钱,也给你带去京城......”

  “只是,此去京城太过突然匆急,田产和铺子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办法转售出去,若之后处理好了,大人会将小姐应得的那份,到时候再一一交给小姐。”

  顾煜能将属于母亲的那些奇珍饰物还至于她,顾月儿心里便已经觉着很是惊奇了,如今,却又听到采兰口中所说的那些话,顾月儿心里便更是惊诧不已,她虽对府中庶务不熟,但她曾暗中听苏姨娘说过,如今顾府大大小小的开支和用度,大多依靠的,都是母亲手下管理经营的田产和铺子所带来的利益。

  若是没了母亲手里的那几份田产和铺子,顾家连基本财务运转都有问题,此刻回想当时苏姨娘说话的语气,应当都是真的。

  可若真的这般,顾煜他们,又是怎么能做到将那些利益,皆全部归还至她的手上。

  突然想起,昨夜陈明州刚来顾府之时,曾和顾煜一道移步去了暖室。

  他们当时应是谈论了一些秘密之事,而这件事却能好生的威胁到对方。

  所以,顾煜才会舍下这些银钱,就当做她的嫁妆陪嫁至京城,之后,他也能图个清雅清流的好名声。

  就这般,顾月儿瞧着那一箱箱的箱匣,从顾府的庭院中,被府中小厮搬到顾府影壁前的马车上。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顾月儿从一大早醒来,她就没再看见苏姨娘母女二人,唯见府中小厮们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

  天色渐渐地亮了,从府中庭院搬出的箱匣,终于搬完。

  顾月儿削瘦肩上披着银红羽缎斗篷,她静静地站在影壁门前。

  直到耳畔边传来轻轻“哒哒哒”的马蹄声,顾月儿这才慢慢抬起眼眸,她目光看向淡薄朝霞之下,一容色俊美好看,肩披墨色斗篷的青年一路策马而来。

  “都准备的怎样了?”顾月儿瞧着墨色斗篷青年,慢慢走向一侍从模样的男子跟前,随后便听他语气漠然的问道。

  听了话,侍从随即侧身垂首回道:“公子,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此刻便就可以出发。”

  “好。”俊美青年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他回身,便朝着顾月儿这边一步步走来。

  昨夜,眼前之人与顾煜暖室只谈论了片刻,顾月儿只瞧陈明州面色一尘不变的从室内走出,但顾煜的神情却是冷如冬雪。

  顾月儿不知他们二人到底谈论了什么,但只瞧顾煜的冷冷神色,顾月儿便知道,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定不是顾煜所欢喜的。

  只是思绪之间,陈明州便已经行至他跟前。

  瞧着她身上斗篷有些松散,青年缓缓伸出双手,轻轻将她银红羽缎斗篷微微拢紧了些,顾月儿瞥见眼前之人忽然靠近的双手,她下意识般轻轻闭上双眸。

  青年衣袖从少女面上轻轻拂过,带着淡淡的皂荚清香,清清浅浅的萦绕于她的鼻尖,少女不知想起了什么,她面颊之上莫名的开始有些微微发烫。

  瞧着眼前之女微微泛红的双颊,陈明州突然觉着十分有趣,让人有些忍不住的想要欺负和逗弄于她。

  想到这儿,青年微微侧身,他嘴角衔起一抹淡淡的坏笑,慢慢靠近少女的耳畔边,轻声提醒道:“天冷,小心受凉。”

  轻轻闭着双眸的顾月儿,只觉着脖间不时地有清清淡淡的温热气息传来,令她身子不由得轻轻的颤栗了几下,不知怎的,她竟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好一会儿之后,顾月儿才慢慢睁开双眸,“多谢......”

  瞧着眼前青年的视线还落于她的身上,顾月儿脑袋一时间怔愣了片刻,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少女想了一想,她随后又轻声问道:“我们今日就要启辰京城吗?”对于顾煜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微微存疑。

  “嗯,你不是也早想离开这里了吗,怎样......高不高兴?”顾月儿瞧着眼前青年淡笑着问她。

  果然,有关她的事情,陈明州这人,他都知晓。

  但想想,也没什么,关于她的事情,没什么秘密可言,只随意询问一下府中下人,眼前青年很轻易的便能知晓一切。

  相较于她而言,陈明州这人才是真正的叫人看不懂,也读不懂。

  若不是她有前世的经历,她大约与世人一般,都觉着眼前这俊美青年,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

  但事实上,却不是这般。

  “我长得有这般好看吗......瞧你的一双眼睛,都快长到我的身上去了!”静静打量着眼前青年的顾月儿,她听着陈明州笑语调侃着道。

  青年语气中带着一种淡淡的焉坏,却又叫人不讨厌,他低沉的声音竟莫名的有些勾人。

  听了话,顾月儿不由垂下眼眸,只见少女羽睫轻轻颤了颤几下,像把小扇轻轻扫过般。

  陈明州微微低眸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那似小扇般的羽睫,一下下的颤动,仿佛轻轻挠过他的心上一般,真是有趣可爱的很。

  落雪纷纷飘然而下,青年接过身边侍从递来的油纸伞,他微微仰首,轻轻展开,随后青年便将伞面遮在少女的头顶。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顾小姐,还是早些车里去吧,仔细真受了风寒,那就真的不好了。”顾月儿低垂的眼眸看向一旁,她耳畔边听到陈明州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

  听了这话,顾月儿微微抬起了些眼眸,她侧首看向旁边的青年,继而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回了声“嗯”。

  顾府影壁前,只见一样貌颇为俊美的男子,他手执着油纸伞,领着身旁的姝容少女,一步步的朝着车马方向走去。

  见顾月儿上了马车后,青年才将手中油纸伞慢慢收起,随后他也跟着一道进了车内。

  瞥到男子进了车内,少女神色微微一滞,似有点儿没想到他会和她同乘一车般,她那张美如樱花似的朱唇轻轻张开,眉眼间亦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陈明州见着进来车厢前,顾月儿原本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一般的轻松神色。

  却在他进了车厢来后,她面上神情瞬时僵了一僵,眼前少女虽很快调整好了表情,但最终还是落尽了陈明州的眼底。

  “你......和我一车?”在陈明州手掀开帘子,进了车内之后,顾月儿微微睁大了眼眸,看向站在她身前的青年,少女语气疑惑的问道。

  “嗯,要不然你以为呢?”听了话,陈明州语气意味深长的回答。

  “门口停了这么多的车,为何偏偏就要上她这一辆?”陈明州的回答,让顾月儿有些忍不住低低的嗫喏。

  随后想起了什么一般,俊美青年又继续道:“之前松华山上咱们可是说好了,只要我帮了你,之后你什么都会答应我,何况,前几日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你总不会这么小要求,都要拒绝于我吧。”

  若是平日里女子这般多的话语,陈明州只觉烦心,只想早些远离。

  可此刻,他瞧着眼前少女小声嘀咕的样子,陈明州便越发觉着欺负她,真是一件很很好玩的事儿。

  “哦。”听了青年的话,顾月儿细细的思索了下,忽然觉着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若不是因为陈明州的帮助,她便不会逃过顾煜的责罚,还有前几日鹤颐楼中......她很可能会再次出事。

  而眼下,她能得到母亲的陪嫁珍品,大概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不然,就以苏姨娘的性子,她怎么都不可能将好不易得到的宝贝,全部都给从口中吐了出来,而且还都好好的还给了她。

  “那,母亲的陪嫁品,还有田产和铺子,是不是也都是因为你......”因为好奇,顾月儿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瞧着眼前少女一字一句仔细斟酌的模样,陈明州心中略略觉着好笑,但面上却一派平淡神色,只听他语气似有些轻嘲的回道:“这你都知道......看来,顾家大小姐的脑子还不是太笨?”

  说着,陈明州上前几步,转身在顾月儿的一侧,轻轻一撩衣摆,缓缓落座。

  “你......”听着陈明州略带轻轻嘲讽的语气,顾月儿侧身看着身旁的青年,她好几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一点陈明州说的很对,她的确是有些笨。

  但她又不傻,陈明州话中带着的轻轻嘲讽的语气,只要稍稍一听,便都能够听出来这其中意味。

  要还是她原来的性子,若要有人这般对她言语,她定要如数返还。

  但此时此刻,顾月儿只觉着很累,一点儿都不想与眼前之人争辩。

  顾月儿几经变化的情绪,坐于一侧的陈明州,他看都不需看,便全都知晓。

  瞧着顾月儿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的样子,陈明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莫名间竟然有些想笑。

  陈明州也不知怎的了,仿佛对欺负身旁少女上了瘾般,总会忍不住想做些,能让顾月儿情绪出现波动之事。

  他一眼便能看出,顾月儿并非那种性子温吞文静女子。

  但她却总在他跟前呈出深沉平稳的样子,陈明州忍不住想要戳破她的伪装,想瞧一瞧她原本最为真实的样子。

  只是,却不知为何,想要撕开她的这一层伪装,似乎比他想的要困难一些,但也并非一点儿都做不到。

  因此,在瞧着身旁少女,被他言语气得有些说不出话的样子,陈明州只觉着好玩的紧,但他又不想做的太过,担心可能会引来身旁人的反感。

  所以,他只小小的逗弄了一番,便没再继续调侃下去了。

  这次来河间府,没想到还真是收获颇丰,青年微微一弯唇角,他侧身抬手掀起身侧车帘,看着天地间细雪飘飘,一片雪白。

  出了城楼,车马沿着官道一路朝北边方向行去,今日初一,路上的行人也不见少,还是陆陆续续的有小贩挑着货物,前往河间府街市上贩售。

  官道上积雪未化,车马一路行驶摇摇晃晃,这几日陈明州一直忙于寻找和搜寻账册之事,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睡得安稳。

  今日却不知怎的,与顾月儿只相处了片刻时辰,他竟有些开始微微泛起困倦来。

  车外细雪纷飞,端坐于车内的青年,只见他面上一点点儿卸下疲惫,随后慢慢的阖上了眼皮。

  而坐在一旁的顾月儿,察觉陈明州入睡后,她才慢慢转过身来,静静打量着身旁已睡着了的青年。

  沉睡时候的陈明州,长得真的很是好看,似若远山般的浓眉,如星如月的眼眸,瞧着眼前好看俊美的青年,思绪着刚才顾府门前与她玩笑的陈明州。

  若不是有过前世的记忆,她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举止很不正经的锦衣青年,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赫赫有名的镇北侯,北疆都督府的大都督。

  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但眼下的他,还只是镇北侯府中不受重视的庶出公子,招猫逗狗,不学无术,身上也无半个功名在身。

  而他的大哥陈明礼,却早已年少成名,如今手握军权,官拜正五品的朝廷要员,虽官阶还不是很高,但以他这年纪能立于朝堂之上,已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了。

  因而,相较于大哥陈明礼能给家族带来各种荣誉,而他镇北侯府四公子陈明州,却只会无时无刻的在给侯府抹黑。

  而事实上,眼前青年现下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在麻痹迷惑侯府中人所做出的假象。

  而也是这个缘故,日后,在陈明州先后扳倒府中两位嫡出公子,承袭镇北侯的爵位之时,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就在顾月儿沉浸在思绪之时,马车行驶的轱辘忽的停下,眼前青年这时候也悠悠转醒,没一会儿,只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眸,似是忘了他的身旁还待着一人,陈明州的脸色倏然冰冷了下去,“出了何事?”

  只听车外传来一轻笑应答声,“四弟,好久不见啊!”

第三十二章 陈明州的刻意温柔

  只听车外传来一轻笑应答声, “四弟,好久不见啊!”

  回答这话的,不是帘子外的车夫, 而是顾月儿从未听过的陌生男子声音, 徐徐缓缓,冷静低沉。

  只是听了那人唤了陈明州一声四弟。

  顾月儿很快便想到了镇北侯府世子, 也就是陈明州的大哥陈明礼。

  忽的想起采兰告诉她的话。

  原来陈明礼真的来了河间府!

  但他说了那句好久不见,让顾月儿陷入深思,她之前一直怀疑松华山之事,是他们二人合力缘故,但听帘外那人说的那一句话。

  难道他们兄弟二人在河间府还未碰过面?

  想到这儿,顾月儿心中很是疑惑。

  就在这时, 只见她身旁的陈明州, 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掀开车帘一角, 笑着往车外那人的方向看去, “大哥, 原来你也还在这儿啊,昨日除夕,明州还以为你早已经回了京城去呢!”

  听了话, 车外的那人声音也是一笑, “你不是也没回去么,许久没见,你倒是比以前更会玩了, 竟跑了这么远地方来......”

  “哈哈,也不是很远......倒是大哥,你不是军队驻扎北疆的吗?你怎么也来了此处?”陈明州语气听着很是疑惑。

  顾月儿端坐在车内,静静地听着他们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谈话。

  陈明州的话问出口没多久, 便听到外面那人慢慢道:“这些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既然遇到了,我们便结伴一道回去吧。”

  “好啊,要是父亲知道你回来了,定是欢喜不已......倒是我,他见了,肯定又是要头疼了,估计巴不得我能在外面长长久久的待着,省得又给他丢人。”

  “哪里的话,父亲这般说,不也是关心你么......”

  “我可不敢承受他的这份关心,还不如......算了,不说这话了,大哥,我们还是快些启程吧,别到时候又下起了大雪,误了回京的时辰。”

  陈明州的话音刚落,“咳咳咳......”他身旁的少女,不知怎的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青年侧身,瞧她一手捏着巾帕抵在唇边,似是在努力的压抑着,但还是止不住的一声一声的咳嗽着,少女的双眸也因此慢慢泛了红。

  “你怎么了?”瞧她抑制不住咳嗽有些难受的样子,陈明州轻声的问道。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了眼车厢的四周,没见可御寒的物品。

  “没什么,可能就是有些受凉了。”

  听了话,顾月儿想起昨夜时候,她在院子里闲逛了片刻时辰,或许便是那时候吹了风受了凉的缘故。

  她低眸说着,没一会儿,却忽觉着身上一暖,顾月儿微微侧首,见陈明州将自己的墨色斗篷解了下来,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我没事,你不用这般。”顾月儿目光从身上的斗篷慢慢扫过,随后她抬眸看向身旁的陈明州,她小声的说道。

  瞧着顾月儿纤指慢慢抬起,欲要拿开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墨色斗篷,陈明州很快制止住了她的动作,只听他语气颇为温柔道:“那可不行,你要是再不舒服了,我会心疼的。”

  瞧着陈明州的修长有力的大手,握着她纤细白皙的小手,他的手很暖,触着她微微寒冷的肌肤,不时传来暖暖的热意。

  且又听着眼前之人声音颇为温柔的说道,顾月儿手上的动作,不由微微顿了一顿。

  她不知陈明州又想做什么,分明不久之前,他还用那种嘲讽的口吻,讪笑于她、

  这会儿,他这人竟是言语上关心她,还又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给她披上,仿佛真的有多关心她一般。

  “哟,四弟在河间府认识了什么样的美人,竟回京都要带着,以前,可从没见过你这般!”

  “大哥,以前的事儿你就别提了,我家月儿怎么能跟以前的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弟弟以前那些,不过都是兴致来了随便玩玩,从未认真过......月儿她,我可是想要娶为夫人的。”

  听了车外那人玩味的语气,顾月儿瞬时明白了陈明州的用意。

  此时此刻,他并非是真的那般关心于她,他这般举止,不过都是做戏给车外的那人观看,让那人以为他是真的玩物丧志。

  “哦,四弟这是想定下来了?”

  “是啊,大哥和三哥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四弟我今年也不小了,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时常不也说要找个人,拴拴我的心吗,瞧,弟弟来了河间府,便遇到了一个我想娶回府的夫人。”

  “你还真是厉害,不过......她怎么跟着你一辆马车,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合礼仪?”车外那人想了想,随后淡淡说道。

  瞧着陈明州行事还是和以前一般不着调,陈明礼心中多少都有些看不上,但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之色。

  “有什么合不合的,只要我喜欢就成,管那般多的礼数作何?”听了陈明礼的话,顾月儿身旁之人笑了笑回道,他语气听着甚是随意。

  “好吧,你还真是和以往一般,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仔细这事让父亲知晓了,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大哥,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四弟我已经与父亲说过了。”

  “竟已经说过?”陈明礼的声音听着略为惊讶。

  他原以为陈明州还是和以前一般,瞧着了好看姑娘,便处处留情,但没想到,这次他倒是真的认真了起来。

  “娶亲这种大事,自然要告知他老人家了。”

  “说的也是......只是,我们都快成为了一家人,明州怎么也不为大哥介绍一下......”陈明礼听了微微一笑,继而他语气意味深长的问道。

  车内青年听了话,他也跟着笑了笑,轻声回道:“大哥,还是迟些再为你介绍好了,月儿她身子此刻有些不大舒服,不能见风雪,待回了京城,明州定第一个为大哥介绍。”

  “竟还学会了心疼人,看来你这回真是认真了。”瞧着陈明州犹豫不决,最后却又拒绝了他的样子,看来陈明州还真的很是在意车内的那个姑娘。

  也不知那女子到底什么手段,竟然能将他这四处留情,却又处处无情的四弟收心。

  对于车内的那个女子,陈明礼心中更是好奇了。

  他这次来河间府,随行的侍从并不多,他原本是要从北疆直接去往京城的,但数些时日前,他手下之人说陈明州来了河间府。

  陈明礼不知陈明州现下来了此处,到底用意何为。

  他身为镇北侯陈修远的嫡长子,官拜正五品的朝廷要员,且又手握军权。

  但却不知怎的,对他的这个身份卑贱,且又庶出,毫无功名在身的弟弟,陈明礼心中总会没来由的觉着一股危险。

  ......

  就在这同一时刻的京城,沈府。

  今日初一,是新年的第一日,也是他们从河间府来至华京过的第一个春节,府中院内,宾客来往,笑语喧嗔,热闹至极。

  沈林官位升迁,他在京中的不少同僚好友,都借此机会前来祝贺,也拉近彼此间的关系。

  毕竟,日后大家同朝为官,总有需要相互照应之处,多结交一个朋友,也是多给自己一份保障。

  “昀卿,这位是你赵伯伯,礼部侍郎。”

  “这是犬子昀卿,今年十七......日后还请各位大人能多多提携照顾。”

  “昀卿见过赵伯伯。”

  “好好好,令郎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哪有,哪有......各位大人真是谬赞,谬赞了......”

  从清晨起,沈昀卿便一直跟在父亲沈林的身后,向各位前来沈府拜访的大人行礼问好。

  沈林在前为他介绍,沈昀卿一面将其面貌和官职官阶记在脑中,一面满脸微笑的向着各位拱手行礼。

  他姿态恭敬,举止谦和,却又不卑不亢。

  赢得在场不少大人们的赞赏,都道沈林养了个好儿子。

  他们口中的赞赏,沈昀卿十几年来不知早已听过多少,对于他们的夸赞和褒奖,他心中不甚在意。

  但他却很喜欢这种感觉,一切都掌握于他手的感觉。

  只是,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似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般。

  但他却没有细细多想,只轻轻摇了摇头,就将这种莫名的感觉放却一旁。

  众人一道用了午膳之后,又稍稍的闲逛了下沈府的庭院。

  因才回到京城不久,府中花木还未仔细修整,众人只在假山处的凉亭内稍坐了片刻,赏了会儿湖心寒雪,瞧着时辰不早,便都一一回了家去。

  沈昀卿便随着父亲沈林一道,将各位大人送至影壁前,直至府中再无半个宾客,沈昀卿才向父亲告退,回了自己书房。

  就在他回书房没多久,门外来了婢女禀告:“公子,夫人让您去她那边一趟。”

  听了话,沈昀卿落下最后一字,随后,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淡淡出声问道:“母亲她唤我何事?”

  “公子,是宋家姑娘来了,夫人让奴婢过来请公子您过去......”

  “宋家姑娘......哪个宋家姑娘?”沈昀卿目光只细细的瞧着书案上自己的笔墨,他漠然回道,声音听着很是心不在焉。

  “便是公子离开京城前,大人和夫人给你定了亲事的宋清芝,宋家小姐啊!”

第三十三章 陈明州手轻触顾月儿额头,……

  “便是公子离开京城前, 大人和夫人给你定了亲事的宋清芝,宋家小姐啊!”

  听了话,书房内沈昀卿微微抬起了眼, 侧身看向窗外。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 神色一片若有所思,片刻之后, 只听他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回禀母亲,说我待会儿就到。”

  “好的,公子。”

  瞧婢女的身影走远,沈昀卿这才将书案上的纸笔慢慢拾掇起来。

  “公子,此事要不交给小的来做吧。”侍候沈昀卿的贴身小厮轻声说道。

  “不用。”锦衣少年声音低低的回道。

  听了沈昀卿的拒绝, 小厮恭声应了声“是。”

  ......

  三日后。

  北方的冬日, 大雪绵绵不休。

  陈明州这边, 他们乘坐的车马紧赶慢赶的, 还是遇到了不可预料的情况, 途中他们耽搁了大半日的时间,直到今日才赶回了京城。

  他的大哥陈明礼,原是说要与他们同行。

  但前日清晨, 顾月儿却突然觉着身子不舒服了起来。

  陈明州担心赶路让月儿身子更加不适, 便托辞要在当地歇个半日,说是要到了月儿觉着身子稍好些再继续出发。

  而听了这话的陈明礼,神情却有些犹豫了。

  似京城中他还有什么要事, 不便耽搁,便只好与他们告辞,一路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而陈明州与顾月儿一行人,直到今日才慢悠悠的赶到京城。

  入了城门后, 四周仿佛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百姓穿梭来往其中,商贩此起彼伏的唤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一辆车轱辘缓缓行驶的车马内,俊美青年大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额头,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觉着有些微微烫热。

  身子懒懒靠着车厢的顾月儿,听了身旁人的话后,还是觉着意识有些昏昏沉沉,她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生起了病来。

  若只是那夜吹了些夜风,那也不至于此。

  想了想,也或是前些时日,她的思绪整日都太过于紧张,不曾得歇的缘故。

  而从陈明州出现在除夕家宴开始,再到顾煜放她自由......

  知道自己终于成功逃脱了前世那些不幸之事,猛地一下子放下了心的她,心绪起伏过大,所以这才会突然生起了病来。

  “嗯,比之前好了些。”

  “回府之前,先去一趟百草医馆。”听眼前少女声音细弱蚊蝇,面色瞧着还是不大好看的样子,陈明州缓缓出声吩咐。

  “是,公子。”

  听了话,素色帘外的车夫很快回道。

  “哟,陈明州,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还未走多远,车马突然被前面人给阻拦了下来,车夫扯了扯缰绳,意识有些昏沉的顾月儿,因着难受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头,看着几分难受。

  听了车外的声音,陈明州面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抬眸瞧了一眼靠在车壁上的少女,随后,他手轻轻掀开车帘,只见车前站着两个同是一身锦衣的青年。

  个儿高些的那个,是礼部侍郎之子赵茕,样貌清秀些的那个,是大理寺卿之子孙敬。

  和陈明州一般,他们虽出身高门大户的门第,却又都是庶出,不得家族重视。

  这三人呢,由于志趣相投,便时常聚在一起玩耍,因为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生来嫡出的兄弟们,他们从认识初始,便相约着一道逃课,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三五不时的,几人还总会闯些祸事,时日久了,他们三人便成了华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瞧着是他二人,陈明州笑道:“原来是你们啊!出去了些时日,真是有些想念你们了,今日呢,我本该做东请你们好好的玩一场......”

  青年笑着说着,但说到最后,他话锋却一转道:“但不巧,今日恰遇了急事,不妨寻个有空时日,咱们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那可不行......你这回说出去就出去,都没提前告知我们一声,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陈四,你可有拿我们当为朋友啊?”

  陈明州排行四,赵茕一生起气来,便会唤他为陈四。

  瞧他二人吵闹的样子,站在一旁的孙敬,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话......你们就说笑了,我自然拿你们作为我的好友,这么些年了,我若没有将你们作为好友,我又怎会与你们相处这般长久?” 听了他的话,陈明州低声解释道。

  “那你离开京城,怎么也不告知我和孙敬二人,害的我俩为你担忧许久......”那叫赵茕的男子本来不想理睬陈明州的,但听了他话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出声回道。

  “当时我惹得父亲生气,只能匆匆离开......哎!哪里还有功夫去告知你们......”想了想,陈明州最后还是摊牌道,“我的错,日后再出了这事,我定不会忘了告知你们二人。”

  听了陈明州的解释后,车前的俩个青年终于开始有了些松动,但似又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俩人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他们的语气也跟着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陈四,你刚才说有急事,不知......你的急事,是不是和一个姑娘有关?”说着,两人笑着看向他,目光也掠过他,似是想探一探车内何人。

  “你们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本公子我这才回了京城,你们就知道我带了美人回来......”

  青年说着,只瞧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惊讶,却又带了几分不解的样子。

  “哈哈哈,竟还是真的!”

  “真的不能与你们多说了,途中她突然生了病,身子不舒服,我先带她去医馆检查一番。”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你刚才那般着急的样子......只是,你陈家四公子,何时竟然变得这般细心温柔起来?”

  相处数年的好友,他们俩人可从未见过,陈明州亲自带着个女子去医馆看病,而且神色瞧着还颇有些焦急的样子。

  “好了好了,此刻,我们俩人也不耽搁你的好事了......可你别忘了你刚才的话,哪日有空,定要约我们二人出来喝酒,别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啊!”

  “你们这是说哪里的话!肯定是你们对我更重要了......”

  “啧啧啧......我们也不与你耍嘴皮子了,还有事,有空再聚,告辞。”

  “嗯,有空咱们再好好聊聊。”

  瞧着孙敬和赵茕二人转身离开,陈明州手慢慢放下了车帘,“车夫,走。”随后,他语气淡淡吩咐道。

  “哎,公子。”听了车内之人的吩咐,帘子外的车夫恭声回道,没一会儿,便觉车夫拉了拉缰绳,车马转动的轱辘,又重新开始慢慢滚动了起来。

  “刚掀开帘子时候,我瞧着街上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月儿,有没有你想吃的东西?”

  一声月儿,听着十分亲昵,仿若他们二人之间,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一般。

  但顾月儿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她和陈明州之间,不过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听了眼前青年的话,眉眼间略显疲态的顾月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不吃可不行,待会儿我让下人去买些清粥回来......”身旁之人只稍稍思绪了下,没多久,顾月儿便听着他轻声又道。

  顾月儿只觉浑身无力,她听了陈明州的话后,只轻轻点了点头。

  车马沿着官道缓缓而行,青石砖铺就的平坦而又宽阔的大道上,两侧商铺林立,货品鳞次栉比,应接不暇,来往其中的百姓们,不时停驻脚步慢慢欣赏。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过后,一辆车马到了百草医馆门前停下。

  而就在陈明州双手轻轻搂抱着顾月儿,从车内走下之时,另一个样貌隽雅清秀的少年,他身旁也带着一位容色清秀的少女,沿着百草医馆的街道缓步而过。

第三十四章 深夜秘见

  入夜。

  临近皇宫方向的海棠别院, 夜深人静,天色灰沉,耳畔唯有落雪细细碎碎的声响。

  在曲折的廊庑之外, 大雪纷纷而落, 四周不见一个人影。

  仿若过了许久,但又好像只是过了一小会儿, 附近悄悄地来了人,皎洁的月色下,只见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身影,出现在了这人稀幽静的海棠别院之中。

  “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那本账册可有得到?”寂静的夜色里,却听有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臣幸不辱命,在镇北侯府世子陈明礼到来之前, 终于找到了那几本账册......”

  “做的好!”听了话, 那头上戴着兜帽的男子低低出声回道,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他随后便又接着问道:“你突然在此刻出了京城......你大哥那边, 会不会对你有所怀疑?”

  “怀疑那是肯定的,我大哥他的那个性子,对谁都信任不过。只是, 找不着证据, 他便是怎样怀疑于我,也不能对我如何?”这回话之人,便是白日里带着顾月儿去百草医馆的陈明州。

  而此刻, 他与之秘密相约之人,便是当今大楚朝的新帝,楚桓。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之中, 新帝初初登上帝位之时,宫廷之中的大小权力,其实,并还未能全部掌握于新帝之手。

  世人皆贪恋于权力给人带来的一切,生活在后宫之中的妃后也不可避免。

  无论是在何时,总会出现各种不愿还政于前朝的太后,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垂帘听政之说。

  而如今的大楚太后,更为甚之,楚桓自登上帝位已有七八载,儿时因年纪尚小,朝中大小之事最终都交由太后决策和处置。

  但如今的他,却已经快是弱冠之年,太后却还以他年纪尚小之因,迟迟不见她放手权力于楚桓。

  而前朝中许多大臣,在这几年内,皆被换了一批又一批,如今都已是支持太后亲政之人。

  于是乎,如今的大楚宫廷,所有大臣便只认太后凤印,却不知新帝楚桓。

  这半年以来,太后明面上虽渐渐还政于他,但朝中众多大臣还是将他当为小儿一般,不管大小之事,最后还是要通过太后之手。

  如今的这般形势,对他而言大大不利,而为了改变此等劣势,于是,楚桓便开始了他暗暗之中的布局。

  陈明州与楚桓的相识和合作,既是一次偶然,却亦是一次必然。

  他们二人,都有着各自的野心和欲望,只有二人精诚合作,才能实现他们各自不能实现的所有可能。

  于是,便也就有了此刻的深夜之约。

  “嗯,希望如此,事情固然重要,但你也要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听了陈明州的话后,头戴墨色兜帽的男子,他轻轻出声提醒道。

  “放心,我定会小心注意。”

  “时辰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容易引起怀疑。”男子仰头瞧了瞧眼廊庑外的飘雪,他小声说道。

  陈明州见着,也跟着他抬眸看了眼外面的落雪,随后,轻轻回了一声,“嗯。”

  片刻之后,落雪纷纷的海棠花坞又恢复以往的寂静,若不是路面之上还印着浅浅的两对足印,约莫谁也不会知道,此等偏僻之地,竟也会有人深夜来此相谈。

  戴着兜帽的男子由着海棠花坞与皇宫相连的密道,悄悄地回到了宫中。

  而陈明州则手执油纸伞,走了上好一段小径,才回到了华京的街道上,刻着顾家标志的车马停在春风满月楼的不远之处。

  他原本是打算早些带着顾月儿回府的,但却突然收到楚桓传来的书信,而从下人禀告而来的消息得知,父亲陈修远现下不在府上,大概明日才能回府。

  陈明州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决定让顾月儿看了身子之后,在春风满月楼留宿一夜,明日到父亲陈修远回来之后,他再带着顾月儿前去拜见于他。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城的春风满月楼之中。

  一楼大厅宾客满堂,二楼三楼均设各类雅间贵室,而四楼以及四楼往上,便都是为留宿的客人专门设置的歇息之所。

  陈明州到了春风满月楼之时,此刻的戏台之上水袖如练,乐声悠扬,七八个水碧色的裙衫的女子在戏台上扭着那如柳枝般的细腰,甚是窈窕多姿。

  春风满月楼在京城之中也算甚是有名的酒楼,来此处酒楼的消费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条件一般般的便会在一楼大厅定上个酒宴,而要求更高,条件也更好些的,便会预先定下二楼三楼的雅间。

  无论是室内的环境和陈设,还是欣赏戏台之上的表演,处处都是有着更好的视觉和感受。

  陈明州也是春风满月楼的老客户了,从他一进了酒楼之后,楼中便有不少人上来与他交谈。

  他虽在功名之上并无建业,但于吃喝玩乐,却少能有人可以与他相比,而且他又还特别会说话,常常三两句言语,便能引得一处之人欢声笑语。

  “陈四公子,这段时日是去哪儿了,好似许久都没见你的身影了。”

  “哟!这不是李家公子吗,之前不是说我说话闹腾的很......怎么一些时日不见,竟也开始想念起了我来......可惜可惜,我不是个断袖,要不也能成全你的一片深情。”

  “去你丫的!”

  “哈哈哈哈......”

  听了陈明州的对话后,在场有不少人皆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些时日没见陈四公子,这嘴子上的功夫真是又越发厉害了,瞧那李家小子被陈明州给气的,真是有趣......”

  “那镇北侯陈修远,性子内敛深沉,他的长子和次子,也都大差不差......他那样一个人,怎么生的陈明州这般性子的儿子?”

  “有这样一个儿子,陈修远那个老匹夫,没被那小子给气死,也真是厉害了......”

  某个雅间之人,瞧着春风满月楼楼下的动静,便垂眸瞧下面看去,却原来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来了,怪不得楼下的动静突然变得这般喧闹起来。

  瞧着楼下陈明州与众人的对话,雅间之人不加掩饰的轻笑了起来,这些人与镇北侯陈修远同朝为官,与其相比,他们处处皆不如那老家伙。

  先帝未逝去之前,便对陈修远此人多为重用,而先帝逝去之后,太后把持朝政,革职查办了不少受先帝重用的官员,就在他们暗戳戳以为陈修远那个老家伙,也会逃脱不了太后的秋后发落之时,陈修远的官职不仅没削反升。

  而且他的嫡长子陈明礼,也是颇有些本事,不过几年功夫,便在北疆战场,立得不少功劳,小小年纪,也已是携着功名在身。

  与他们家一日到晚碌碌无为,平庸至极的孩子相比,镇北侯陈修远的儿子陈明礼,真的是有让人气死的节奏。

  但也因为陈明州的存在,让他们在被快气死之前,有了个好生抚慰自己的借口和理由。

  相比于自家儿子的寂寂无名,镇北侯陈修远的这个庶出小儿子,却是给家族抹了不少黑。

  所以这些官员,每每他们心中很是羡慕嫉妒镇北侯陈修远之时,就会刻意提起陈明州的大名,仿佛这般就能给自己减少痛苦,带来许多欢乐一般。

  四楼的贵宾客舍内,有一身着淡黄色长衫的少女从二楼缓步走上四楼,从在百草医馆喝下了药后,顾月儿的身子便好了许多。

  陈明州将她安排在这春风满月楼,说是遇到事情待会儿便来,但她等来等去,也没等来陈明州的到来。

  整日闷在客舍之内,顾月儿只觉着十分枯燥无聊,就从屋子里悄悄的走了出来,但她不知,其实陈明州早已暗中吩咐,叫人时刻护着她的安全。

  “月儿小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你身子还未好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好向公子交代。”顾月儿听着站在门口的婢女轻声说道。

  “我就是觉着待在屋子里好闷,想出来透透气,也没什么事。”听了话,顾月儿淡淡解释,“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多,而且我身边有贴身婢女照顾,你不用这般担忧害怕的。”

  “是,奴婢遵命。”那婢女听了顾月儿的话后,轻轻屈身回禀,但还是训练有素的守在客舍的门口,一步也不见离开。

  而就在楼上楼下都讪笑或欢笑于,陈明州给众人带来的欢乐之时,春风满月楼二楼的某个雅间,席间上,沈昀卿带着妹妹沈若雨,和宋清芝于此处用膳。

  “哥哥,你今日都带着清芝姐姐去哪些地方玩了?”

  沈若雨本是一人想来这春风满月楼见一见世面的,却没想到会遇上一起来的哥哥沈昀卿,还有他的未婚妻宋家小姐宋清芝。

  三年之前,父亲顾煜官职贬黜,她的父母带着哥哥沈昀卿一起离开了京城,前往了百公里之外的河间府。

  而她当时因身子不太好,便留在了京城的外祖母家长大,直到前些日子,她才从外祖母的家中回到沈府。

  虽是三年不见,但她与父母,还有哥哥沈昀卿的感情,却没有岁月的间隔而变得有丝毫疏离。

  瞧着哥哥沈昀卿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沈若雨接着又提起了些声音唤道:“哥哥,你今日都带着清芝姐姐去了哪些地方玩了?”

  沈昀卿的位置临近隔窗,就在他落座席上没多久后,楼下便突然喧闹了起来。

  听了声,沈昀卿微微侧首垂眸看向一楼之处,只见众人目光皆落在一锦衣青年身上,因站的有些远,而围拥于四处的人很多,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忽觉着有些无聊,他便微微仰首,将目光投放于另一处。

  却在四楼转角之处,看到一淡黄裙衫女子的侧颜,在瞧着那女子侧颜的瞬间,沈昀卿的眸色微微一变。

  只待他想要看的更清晰些之时,那跟在淡黄裙衫女子身后的婢女,却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她!

  沈昀卿想了一想,随后又在心中轻轻否定,不可能,那人此刻在河间府,怎会出现于京城,何况那跟在淡黄裙衫身后的婢女,并未是他曾见过的样子。

  就在他思绪着此事之时,耳畔边却传来了妹妹沈若雨的询问,沈昀卿他这才慢慢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身而出。

  “哥哥,你在想些什么呢......我都唤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到?”少女的语气听着带着几分淡淡的埋怨。

  听了话,沈昀卿总也不好告知妹妹沈若雨实话,只稍稍想了一下,便回道:“我在瞧楼下那边,若雨,你知道那边发生了何事吗,我见那人进了春风满月楼之后,那边就忽的喧闹了起来......”

  沈昀卿伸手轻轻指了那边的方向,沈若雨侧首随着他指去的方向瞧去,却见她的面上露出一派了然神色,随后便听她轻声回道:“是他啊!怪不得!”

  看着妹妹沈若雨不动声色间被他转移了话题,沈昀卿心中默了默。

  “他是......”沈若雨瞧了楼下一眼之后,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听着妹妹沈若雨意味深长的语气,沈昀卿似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哥哥,你前些日子与好友相聚,应该有听说过咱们京中出了名的几个纨绔吧,楼下的那人便是其中一个......”

  沈昀卿端坐在坐席之上,听着妹妹沈若雨接着又道:“这几年里,就属他最能闹腾了,哥哥你不在京城里,你都不知道他到底都闯了多少次祸事,要不是出身簪缨世家的镇北侯府,他都不知道要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而且,陈明州这人,还特别风流,哥哥你是不知,咱们京城中秦楼楚馆多少女子,心中皆都倾慕于他,但他这人每回就只玩玩而已,从不曾当真......”

  说到最后,沈若雨又不忘提醒了下自己的未来嫂嫂,“清芝姐姐,你也才刚刚进京没几日,你长得这般好看,可千万要小心那人啊!”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听了妹妹沈若雨的话,沈昀卿不禁轻轻蹙起了眉头。

  他自来对这些谣传之事,都不大在意,但瞧着妹妹沈若雨似是深信不疑的模样,沈昀卿的面色微微冷了下来,

  “这还用我去打听吗......哥哥,你要不信,随意抓个人问问,就知道妹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瞧着哥哥沈昀卿不信她的话,沈若雨有些没好气的回道。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不是说好今日是来此处好吃好喝的吗?你们兄妹俩怎的为了这些吵了起来?”见眼前俩人欲将生出口角之事,宋清芝连忙开口劝解道。

  “若雨,今日和你哥哥玩了京城一圈,发现好玩的事情真多,哪日有空,你再带我出来好好逛一逛呗!”

  “还是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了,好啊,清芝姐姐,我这几日都没事,你要是想要出来逛一逛,我肯定奉陪。”

  “嗯,说好了可不许框我哦。”

  “放心好了,我会是那样的人么......再说,咱们早晚都要变成一家人,骗谁也不能骗我未来嫂嫂啊!”

  听了沈若雨口中的一声“嫂嫂”,坐在一侧的沈昀卿不知怎的,心头有些莫名的抵触,仿佛那个位置原已经有了谁,而此刻却在他没同意下,又被人抢走了一般。

  而就在他为了妹妹若雨的话,心中不大欢喜之时,沈昀卿微微侧眸,却见原在一楼的那个风流纨绔,此时却出现在了四楼。

  而且还是那一间侧颜颇为相似......的客舍门外。

  不知怎的,沈昀卿的心忽的仿佛漏跳了一拍。

  “”

第三十五章 陈明州的逗弄

  而且还是那一间侧颜颇为相似......的客舍门外。

  不知怎的, 沈昀卿的心忽的仿佛漏跳了一拍。

  陈明州从海棠别院回来后,便就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在暗中跟着他, 他却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继续前往春风满月楼之中。

  如同往昔一般,他还是和那些在事业上毫无建树, 只知吃喝玩乐之人一道嬉笑玩闹,他所刻意营造的一切,皆一一落入暗中监督之人的眼中。

  陈明州感觉已是玩够了,闹够了......

  若是以往,那些人没多久之后,便都会悄悄走开。

  但今夜那跟在他身后的人, 却依旧还是没有离去, 陈明州不知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微微仰首, 眸光从四楼的方向轻轻扫过, 随后嘴角露出浅浅一笑。

  伴着“吱呀”轻轻的声响,懒懒靠着床榻墙侧小憩的顾月儿,她蓦地睁开双眼, 抬眸看向厢房一侧, 却见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身影从门外走来。

  “听说,似乎有人在厢房中待不住了呢?”陈明州抬手落上厢房门锁,他背对着她, 一面抬手轻轻关门,一面轻笑着调侃她道。

  “怎么,我的小月儿,你也想跟着我一起出去玩玩了吗?”

  青年在厢房门最后关上前, 他眸光轻描淡写的,从三楼楼梯转角处的两人身上轻轻扫过。

  仿佛只是见到稀疏平常的人一般,陈明州的神色一丝不变,却在厢房门被关上之后,青年微微低垂的眼眸随即一沉。

  但很快,在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顾月儿之时,青年的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玩笑模样,仿若他刚才的那一神色变化,只是做了一场梦般。

  听了话,顾月儿一面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眸,一面轻声回道:“那倒没有,我就是待着屋子里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哦,是这样啊!”陈明州听后柔声回道,他大手落上门栓后,转身便朝着顾月儿的榻前走来。

  瞧着端坐在榻上,神色颇有些拘束呆愣的少女,陈明州心内不由一软,只觉自己带回来的这女子,实在太惹人生出想欺负她的心思。

  就这般想着,陈明州便走上前去。

  似很是关心她的身子是否治愈了般,青年大手轻轻从袖中伸出,随后便温柔落在少女的额间,他手微微轻触了几下。

  好一会儿之后,顾月儿才听他小声的说了四个字道:“嗯,不烧了。”

  在陈明州手落在少女的额侧之时,顾月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只知道,他的手真温暖,莫名的会给人一种安全感,仿佛只要跟在他身边,她便什么都不用担忧了一般。

  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顾月儿才慢慢觉察到眼前男子对她做了什么,她脑袋微微向后挪了一挪,想逃开陈明州的触碰。

  只是,眼前青年仿若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顾月儿刚一动作,陈明州的手连同着身子,也跟着她微微向前探了些许。

  顾月儿没有料到这般画面,她心中微微一惊,一个没坐稳,便差点儿躺倒在榻上。

  就在这时,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从她的腰侧轻绕而过,那人用着他的气力,将她身子小心托着。

  顾月儿下意识侧首垂眸,看向拥着她腰身的,那男子的修长白皙的大手,顾月儿身子不禁微微一僵。

  顾月儿原以为,眼前的男子是不想她倒下,故而伸出手来轻扶住她,应该很快便会松开来,却不想那只拥着她腰身的手,竟然一直握着不放,且还有渐渐收紧的趋势。

  顾月儿心中不明白,陈明州好好的,怎么又开始这种莫名的举止,仿若他们多亲密的关系般。

  少女轻轻侧首,她的脸却不小心从陈明州的双颊肌肤上轻轻拂过,鼻尖也浅浅的触碰到他的鼻尖。

  顾月儿瞧着贴着她脸颊,亲近的两人间仿佛情人般的举动,迟钝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的顾月儿,却忽的发觉现下的这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

  前几日,她与陈明州在车厢中,忽然遇到他的大哥陈明礼之时,眼前的这青年也像此刻一般,莫名其妙便与她亲密了起来。

  忽然间,顾月儿似乎知道了什么,想起之前陈明州给予她的帮助,总想也能回报他一些什么,顾月儿抬眸向厢房的门外瞧去,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倒是一直守在门外的那侍女,却突然不见了身影。

  或是被陈明州派遣去做别的什么事了吧。

  就在她思绪着那侍女去了哪儿之时,门外这时候突然映出了浅浅的两人身影,这青天白日里,若不细细查看,却是什么也瞧不出。

  果然......

  她就知道,陈明州这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与她亲密之事的。

  他肯定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所以,才会突然这般待她。

  不过,他为何之前便告知于她呢,若不是她早已知晓陈明州,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陈明州的这种仿若不经意间的撩法,便是情思再迟钝的女子,也快要被他无意间的温柔举止,所一一攻城略地。

  “小月儿,你不乖哦,都跟我这般了......你却竟然走神,小月儿,你在想什么呢?”

  顾月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耳畔边却突然传来陈明州的轻声询问。

  从他带着轻笑的语气之中,顾月儿听着,却仿若听出眼前的男子,似是有些微微生气了。

  顾月儿瞧着眼前青年微微勾起的唇角,他虽浅浅笑着,但她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眼前的男子有些不大开心了。

  想起陈明州之前为她做的一切,而现下正是需要她配合的时候,她却表现的这般不走心,也难怪陈明州会忍不住微微气恼了。

  现下的这情况,她也的确该为眼前青年做些什么了。

  想到这儿,顾月儿忍着心中的羞涩,她大着胆子伸出双手,缠绵勾着陈明州的颈脖,没一会儿之后,便听她缓缓回道:“也没什么,月儿只是在想,陈公子你为什么会待我这般好?”

  说着,少女用眼神示意拥抱着她的青年,表示她理解他此刻的举止。

  顾月儿觉着自己的表现,难得这般上道。

  倒是陈明州在瞧着少女,伸出藕白般的玉臂缠着他脖颈,接着便又双眸对他狡黠一笑,那双灵动至极的双眸,陈明州瞥眸只瞧了一眼,他却不由得有些呆愣住了。

  但也很快,陈明州只稍稍呆滞了一瞬,便就很快的回过了神来,顾月儿的表现的确让她很是惊讶。

  在他以为眼前女子挺聪明的时候,却偶尔表现的有些傻傻笨笨的,而就在他认定顾月儿心思简单之时,她却又突然在他眼前表现的很是灵动。

  时而聪慧,时而萌呆。

  陈明州忽然觉着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少女了,他笑着一手紧紧搂抱着怀中女子,一手伸出轻轻地勾了勾她的鼻子,一举一动,亲昵至极。

  “既然知道我待你这般好,那你......还叫我陈公子?”

  听了话,顾月儿好生的准备了会儿,才听她轻轻出声道:“......那月儿叫你明州?”

  “明州,明州,嗯,听着很不错,日后小月儿可就这般唤我了哦,若是再叫我陈公子,我可就要生气了......”

  “嗯,月儿知道了。”

  “小月儿就是这般讨人欢喜。”说着,陈明州抬手又摸了摸少女的头发。

  只是他手在触摸少女柔软的青丝之时,他的目光却轻轻从厢房一侧的门外扫过。

  见浅浅映着窗纱上的两道人影渐渐消逝,陈明州轻轻触摸着少女青丝的手,也随之慢慢放下。

  片刻之后,只见青年挺直着身子端坐在床榻之上,他低垂着眸子,细细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袖。

  只一会儿,顾月儿便听着,侧身坐在床榻上的青年,他轻笑着出声道:“我家小月儿,好像也没我想的那般笨嘛!”

  “人都已经走了,你还演......”

  “刚才,我不是都说了,日后咱们都要这般唤对方......不然,到时候到了我的父亲跟前,怎么可能骗的过他?”

  “你说呢,我的小月儿?”

  陈明州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袖之后,便回过身来,他面上笑嘻嘻的对着顾月儿道。

  “嗯,你......明州说的有道理。”听了话,顾月儿不由垂下脑袋,她咬了咬嘴唇,继而抬起头来,她赞同着回道。

  “我家小月儿学的就是快。”

  面上瞧着很是乖巧顺从的少女,却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她原本的性子。

  陈明州目光轻轻瞥过少女手边那微微有些褶皱的被褥之时,便知道刚垂下脑袋的顾月儿,她心中定是忍不住的生出了些小脾气出来。

  听着顾月儿的话,陈明州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她道,只听这说话男子的语气,便知他此刻的心情定是愉快至极。

  “谁能有你快......”顾月儿耳畔边,听着身旁男子语气意味深长的夸赞,她忍不住轻轻呢喃。

  “好了,不逗你了,你不是觉着憋闷的慌吗,要不带你出去逛一逛?”瞧着顾月儿暗自小小气恼的模样,陈明州浅浅笑着开口道。

  听了话,顾月儿只觉着有些心动,但想起刚才陈明州对她的逗弄,她忽的又不想出去了,而且此刻的天色也不算早了。

  她只想了一想,便很快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了,我现下有些累了,我要睡了,你要想逛你可以再出去玩一会儿。”

  说着,榻上的少女纤手轻轻抬起,将勾缠床榻两侧的床帘轻轻扯下,妃色帷帐如水落下,案几上的烛火轻轻摇晃,映着帘内的少女身影窈窕娉婷。

  端坐在床榻上的少女纤细的手指抬起,似是要解下身上的衣衫,但忽的想到厢房内还有别人,便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瞧着端坐在床榻边,久久都没有动作的青年,顾月儿心里忽的有些着急了,许久之后,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不是要出去的吗?”

  “嗯,刚刚我是想要出去的......但这会儿,我只觉着有些累了,今夜我便就在这儿歇息了。”

  “你......”听了话,顾月儿心中不由轻轻一怔,她刚想开口说什么,便瞧端坐于床榻边的陈明州猛地探身进来,伸手捂住她的口唇,不让她继续没说下去的话。

  也就在这时候,厢房门外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片刻,顾月儿便听槅门被轻轻的敲响。

  “是谁?”顾月儿听到躺在她身畔的人冷冷出声道。

  “四爷,是小的......侯爷知道您今日回了京城,吩咐小人让您尽快回府。”

第三十六章 陈明州将带月儿回府……

  过了亥时之后, 繁华若厮车水马龙的京城,此刻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徐徐走在街道上的行人,耳畔边除却夜空下落雪声淅淅沥沥外, 便只有从官道两侧的酒楼茶肆中, 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了。

  春风满月楼的门外,一辆刻着镇北侯府标记的马车, 静默的停在离酒楼不远处的街道上。

  “是谁?”厢房内,陈明州大手捂着顾月儿的口唇,随后,只听他冷冷出声道。

  “四爷,是小的......侯爷知道您今日回了京城,吩咐小的接你回府, 还请四爷能快些跟着小的一道回去......”听了话, 门外的小厮立马恭敬应道。

  “原来是父亲啊, 好的, 我知道了, 你在外头稍候一会儿,爷我待会儿就出去。”

  “是,四爷。”

  门外小厮回了话之后, 陈明州耳畔很快便就安静了下来, 只手心中还有眼前少女不疾不徐,缓缓吐气的温热气息。

  顾月儿之前听了陈明州的无赖言辞,她原本是想和他怼上些许话语的, 但眼前青年却忽的探身上来。

  顾月儿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就见陈明州的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不知怎的便就捂上了她口唇上来。

  瞧着眼前青年的突然动作,顾月儿下意识的便想挣脱开他的手掌, 却见眼前的青年又伸出另一只手来,静静地向她做出噤声的动作。

  见着他难得这般正经的举止,而且她抬起眼眸,瞧着眼前青年也在用眼神,在暗暗告知着她保持安静,随即,顾月儿便停下了自己的挣扎,没再继续动作。

  厢房门外的声音安静下去后,没一会儿,那只紧紧捂着她口唇的手,随后也慢慢的松开了下来。

  “你待会儿便要跟着我回府去见我的父亲,我给你些许时间,稍稍准备一番吧。”那只大手才松开下没多久,顾月儿耳畔便听到陈明州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厢房内缓缓响起。

  其实,在听了陈明州与门外那人的谈话后,她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不过,她当时还有些猜疑,不是那般确定。

  但此刻听了眼前青年的话后,她心中便是更肯定了些。

  “嗯,我知道了。”听了话,顾月儿一面抬手轻抚口唇,一面低低出声回道。

  瞧着她纤细手指将欲擦拭嘴唇的举止,陈明州心内忍不住低低一笑。

  “怎么,月儿不喜欢我这般吗......那可不行啊,日后咱们成了夫妻,可还会有更亲密的事呢......”说着,陈明州面上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身旁男子的手虽带着淡淡的清淡香气,但顾月儿还不太习惯生人的触碰,她纤手不由抬起,刚想从袖中掏出巾帕擦拭下嘴唇,却听坐在床榻旁的陈明州,口中忽的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顾月儿纤手擦拭口唇的动作不由轻轻一滞,她一瞬间没有听明白陈明州的意思,但只稍稍思索了片刻,顾月儿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听懂了陈明州话里的意思后。

  顾月儿不管再怎样平复自己的心绪,但都忍不住小脸一红。

  从前世到此刻,她从未遇到过,像眼前青年言语这般直接之人。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陈明州这人说话的底线到底在哪儿,仿佛他不管做了什么亲密举止,或是说了什么引人误会的言语,都像信手拈来一般,浑然天成。

  前世,她喜欢的,她倾慕的,是像沈昀卿那般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端方君子,尽管耗费了好些时光,都没有让他将自己放在心上,但她知道,自己会对什么样的男子心动。

  可不管怎么样,她应该都不会喜欢上,像陈明州这般言语举止,皆颇为轻佻之人。

  她虽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伪装,但一想到,日后的陈明州会成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为了得到权力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顾月儿便觉着这种人,也是不可能会看上像她这般的女子的。

  而现下,陈明州会选择跟她在一起,不过都是为了眼前的需要,暂时应付一下有些人罢了。

  瞧着榻上少女的面颊之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染上红霞,陈明州只觉着事情变得更加有趣,若不是父亲催的急,他真想再与眼前少女玩闹一番。

  以前,他只觉着心思太过简单的女孩,蠢笨无极,而此刻,逗弄着顾月儿的他,却第一次觉着,傻傻笨笨的女子其实也挺好玩的。

  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逗弄有些笨笨的女子,竟然会是这般有趣的一件事!

  听了陈明州的话后,顾月儿很快便从榻上站起了身来,而贴身侍候她的婢女采兰,也在一旁从箱匣中挑选出称心的衣衫,抬手为顾月儿细细换上。

  陈明州提步行至厢房一侧,他抬手推开槅扇,瞧着浓黑如墨般的深夜中,寒风簌簌,落雪飘飘。

  婢女采兰眸光轻轻从窗外扫过,她想着又拿出了一件很是厚实,且又很新的碧蓝羽缎斗篷,轻轻地给顾月儿披上。

  随后,她便又给顾月儿着了淡淡的妆容。

  其实,小姐的样貌本就好看极了,根本不用多少修饰,就已是如琬似花。

  因着小姐这几日长途跋涉,车马奔劳,身子有些不适,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幸好今日去了百草医馆,喝了两副药后,现下她的身子终于好了许多,只嘴唇还是微微有些干涩,侍候她许久的采兰,她一眼便瞧出了小姐与平日里的不同。

  想到这儿,采兰就从妆匣子里,挑了上好的唇脂出来,轻轻细细的给坐在铜镜前的少女涂抹上,原是清丽貌美的小美人,此刻却变得更是姝色无边了。

  “四爷,您好了吗?”厢房门外的小厮似是等的有些急了,他忍不住低声询问。

  听了声,站在隔窗边的陈明州,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

  其实,他根本无需多长时间准备,而他之所以还留在室内,就只是一直在等着,将要跟他一道回府的女子。

  瞧着端坐在鸾花铜镜前的貌美少女,陈明州虽早已知道,顾月儿长得很是漂亮,但他心里还是不由得小小的惊艳了一番,感觉每一次的妆容和打扮,就将她不同的美丽显现出来。

  仿佛,每一次见到的顾月儿,她都是不一样的美。

  “可以了吗?”瞧着端坐在圈椅上的姝色少女,陈明州小声问她。

  “嗯,已经好了。”

  “那我们走吧。”见顾月儿点了点头,陈明州出声说道。

  “好。”

  ......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离春风满月楼不远处的一偏僻街巷之中。

  这儿离官道挺远,耳畔边除却寒风吹过,还有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四周寂静无人的深巷中,只见一对年轻男女,深吻的难舍难分。

  但只过了片刻,那纤细手指紧紧拥抱着男子腰身的女子,却突然使力推拒开了亲吻着她的男子。

  “陈明礼,你不是很是疼爱你的夫人吗?你这时辰约我来这儿做什么......难道,你就不怕被你的三弟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第三十七章 又遇陈明州的兄长

  “婉仪, 你该明白我的,当初我和林静柔的这门亲事,是由太后亲自指婚, 我身为镇北候府的世子, 自当首先要从候府的利益出发……你也知道如今朝堂形势如何,我又怎么敢拒绝她老人家下达的指令?”

  听了眼前女子的话后, 陈明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回道。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般,你和林静柔只是表面夫妻,那你又为何那般的讨她欢喜……如果当初不是她,我才会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整日里见个面, 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为了平日里能更多些见到你, 父亲给我安排的亲事, 我都给拒绝……如今成了你镇北候府上的二少夫人, 我这般做,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要对我说的吗?”

  瞧着眼前面色微微愠怒的女子, 陈明礼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一侧脸颊。

  他目光静默的看着, 被他手触摸的地方,仿佛深情至极的模样,须臾之后, 男子探身贴近她的耳边,只听他低低出声道:“婉仪,你这……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陈明礼,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听了陈明礼的回答后, 女子语气颇有些不满。

  “好好好,我不跟你转移话题了,可是,你也要站在我的角度,多为我考虑考虑一下,毕竟我也需要林家在朝堂对我的支持,我会讨她欢喜,并非因为我有多么欢喜她这个人,而是因为我需要她母族林家的权势!”

  陈明礼那只抚摸在女子脸上的手,稍稍落下,轻搭在郑婉仪削瘦的肩上,他抬眸瞧着眼前女子的双眸,随后轻声出口道。

  “你总是要我理解你,让我明白你,让我等着你......可我每每看着你与林静柔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之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吗?”

  “陈明礼,我到底还需要等你多久......难道,你想要我等你一辈子吗?”

  “放心,很快的,待我手握大楚的军权,成了平北大将军......到了那时候,便就再没人能威胁的到我,即使是当今太后,也得要看我几分薄面,到时候,我定会让您成为镇北侯府的侯夫人......”

  陈明礼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脚步踏在地面发出的细碎声响,有人过来了。

  站在陈明礼身旁的女子听了声后,自主的退避到深巷的角落里,让人不知道有她这样的存在,这些年,她与陈明礼的每次会面,便就总是这般的形式。

  曾几何时,她也是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侧的,而如今却是成了一抹见不得人的存在。

  “出了何事?”站在深巷阴影之处的郑婉仪,她听到陈明礼声音冷沉的问道。

  “世子爷,侯爷回来了。”那人听了话,他语气颇为恭敬的回道。

  听了话,陈明礼表现的倒是颇有些惊讶,他原以为父亲陈修远至少也要明日才能回京,却不想他竟然今日就已经回来了。

  “嗯,这事我知道了......”陈明礼低垂着眉眼轻声回道,仿佛忽的记起某件事来,陈明礼眸色一沉,他只稍稍想了一想,便淡淡出声问道:“四公子那边呢?”

  “侯爷应该是知道四公子回京了,属下刚瞧着陈府标志的马车往春风满月楼方向赶去,属下若是没有猜错,应是侯爷派人去叫他了。”

  “嗯,既然父亲回来了,此处我们也不能再多做久留,我们也该离开了......”听了侍从的禀告后,陈明礼抬起头来,目光却瞧着深巷的另一侧,随后便听他低低出声回道。

  陈明礼的话才将落下,却听不远处的阴影下女子清冷嗓音慢慢响起:“嗯,我知道了。”

  而此刻向陈明礼禀告消息的侍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他只微微垂下了眼眸,等待着眼前之人给他接下来的任务和命令。

  此刻的夜色深深几许,雪落沙沙,风声簌簌。

  从春风满月楼乘着马车离开,只过了半炷香左右的时间,陈明州便带着顾月儿赶回了镇北侯府。

  一路上,顾月儿心里都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她虽活了两世,但却从未离开河间府那般远的地方,更是从未没有来过门第这般高的府邸,她之前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四爷,您回来啦!”

  车马停在镇北侯府的影壁,皎洁月光倒映着微微参差的影壁,落下片片阴影。

  瞧着是陈明州的车马,府邸门口守夜的小厮赶忙上前,陈明州在府里虽只是个不得重视的庶出子弟,但他会玩会闹会打交道,于府中不少小厮侍从的关系都甚是不错。

  不过也是这些,令常常在外行军布阵打仗的大公子陈明礼,心中对他颇为不大放心,觉着老四这人惯于心计,或许可能会影响他的将来发展。

  不过,迟迟都没有将此人除去,也是因为他只停留于,与那些毫无身份之人交好关系,却没做过什么更为让他觉着威胁之事。

  有时候,陈明礼也会觉着,会不会是他想的太多了,所以心中才会生出处处草木皆兵之感。

  “是啊,小马,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想四爷我了没?”还未下来马车,端坐在车厢内的陈明州便听到车外传来的声响。

  他手随后抬起车帘,脑袋也随之探出了车外,他笑的,毫无形象的样子,跟来迎接他的小厮们热情的打着招呼。

  “四爷,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跟小的们开玩笑。”其实,侯爷膝下的几个孩子,他们这些下人,将他们几人都唤为公子,大公子,三公子......

  但陈明州却偏偏有些与众不同,非要别人唤他为爷,询问他个原因,却说这般听着更顺耳些,于是从那之后,府里的下人们在侯爷不在场的情况下,都会唤他为四爷。

  “四爷,您这回出去这么久,有没有带回什么有趣的故事啊,到时候有空,讲给我们几个听一听呗。”

  听了话,陈明州笑了笑点头应道,“好啊,不过,四爷我这次出去,不仅带了有趣的故事回来,还带了你们的四少夫人回来,可好看好看了。”

  “四爷,你还真跟以前一样,喜欢和我们开玩笑。”这叫小七的侍从,听了陈明州的话后,语气颇有些不大相信,仿佛这话似是被陈明州说过了多少遍一般,已经不怎么再让人相信了。

  不过,即使陈明州之前从未说过类似这话,府里的下人们也不大会相信的,镇北侯府并非简简单单的府邸,要想成为府里的少夫人,可不能只是长得好看就能进的来的。

  大公子陈明礼的夫人林静柔,出自簪缨世家的林府,是太后的外孙侄女,由太后亲自指婚促成。

  谁都知道当今朝堂局势,太后把持朝政,一家独大,林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权势颇厉。

  三公子陈明淮的夫人郑婉仪,出自书香世家的郑府,是郑家唯一的嫡出女儿,也是颇为尊贵的出身。

  大公子陈明礼,与三公子陈明淮都是镇北侯府嫡出的身份,但他们二人却不是一母同胞,侯爷陈修远之前是有个先夫人的,生下侯府的嫡长子陈明礼,没多久后便因病逝去。

  之后,陈修远便又结了一门亲事,便有了后来的第二位侯府主母,她为侯爷生下的头胎是个闺女,但这千金小姐却是个短命的,还没养活三个月就突然夭折。

  再之后又过了两年,侯夫人才怀上了第二胎,但与此同时,侯府后院里的一个通房丫鬟,也怀上了身孕,紧接着侯夫人与那通房丫鬟,她们先后生下了陈修远的三儿子跟四儿子。

  只是,这两位给侯府添丁的女子,也不是个长寿的命格,三公子和四公子两位公子还未倒及冠的年纪,却都一一各自逝去。

  因而,如今的镇北侯府上,大公子陈明礼和三公子陈明淮,是府上的两位嫡出公子,而陈明州却只是个通房丫鬟生下的庶出子弟。

  从一生下来,她母亲卑贱的身份,便注定了他处处都得不到,像他的两位哥哥那般好的条件,而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搏来父亲陈修远的一分在意,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庶出的身份。

  不过,也是因为他有着镇北侯府的身份,才叫他比外面的官家子弟,还是要尊贵个些许,尽管他并非镇北侯府的嫡出公子,但他的身份,却也让他足够配个有个门第不差的官家小姐。

  所以,这些小厮们在听了陈明州的话后,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便就是不大相信,镇北侯府的这个门第,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进的来的。

  “真是!四爷我何时跟你们开过玩笑......”说着,陈明州起身从车厢内走了下来,随后,只见他手执油纸伞,回过身来面向车马。

  “月儿,你快些出来吧,要不我府上的下人们,都不肯怎么相信我说的话了。”手心紧紧捏着衣袖的顾月儿,听着车外的陈明州声音轻笑着响起,听了这声后,顾月儿的心渐渐地放松了开来,不再像刚才一开始那般局促不安。

  就在陈明州手执油纸伞,站在车外等着他下车之时,顾月儿的耳畔边这时候传来车马低低嘶鸣的声响。

  紧接着,她便又听到“四弟,你回来啦!”,车外有个嗓音清凌凌的男子声音响起。

  顾月儿听着神色微微愣了一愣,待她纤细手指轻轻掀开车帘,起身从车内走出后,便瞧站在她身前的陈明州,他微微侧身,目光看向别处的方向。

  顾月儿不知来人是谁,却只见眼前的俊俏青年,他微微弯起的唇角,紧接着,便听他轻轻笑着唤了一声,“是啊,三哥!”

第三十八章 陈明州夜探顾月儿闺房……

  夜色如墨, 雪落纷纷。

  镇北侯府的正堂中,烛火盏盏,一片通明。

  镇北侯陈修远肃正着脸, 端直的坐在高位之上, 他手持着茶杯深眸微垂,只浅浅的喝了几口便垂下手来, 将茶杯放置一旁的茶几上。

  “明淮给爹请安。”

  “明州给爹请安。”

  陈明州兄弟二人拱手,向坐在高堂上的人行了个礼。

  “嗯。”听了声,陈修远淡淡的应了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摆置在小几上的茶杯, 看着杯中的茶叶茶梗沉沉浮浮, 好一会儿之后, 他才抬起眼眸, 从站在眼前的几人身上轻轻扫过。

  “明淮, 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明州说几句。”

  “好的,爹。”听了陈修远的吩咐, 陈明淮侧眸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陈明州, 还有那个站在陈明州身旁的少女,随后他轻声的应答道。

  没一会儿,耳畔边传来“吱呀”一声, 正堂的槅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落上。

  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吹了进来,顾月儿瞧着摆置在案几上的几盏烛火,轻轻摇曳,映着屋子内的光线昏黄一片。

  “明州, 这便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吗?”顾月儿听到陈修远语气深沉的问道,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一般,开口询要陈明州的答案。

  “是的,爹。”听了陈修远的话,陈明州抬起眼眸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继而他肯定的回道。

  “你自来爱玩,但婚姻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事关你和那女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要以为像以前那般,你想玩便玩,不想玩就扔到一边......以前那些人和事,我就不说了,这回你可真要认真对待。”

  “对啊,爹,我就是想要认真对待,所以才会将她带到京城来,以前可从没哪个姑娘,能让您儿子这般认真对待,我都表现的这般好了......难道您还看不出我的心思吗?”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听了陈明州的回答,陈修远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般,便又接着开口问他:“只是,你这时候将她带到了京城,现下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到时候你们成亲之时,那女子你打算安置在谁家去结亲呢?”

  陈修远提出的问题,其实陈明州心里早就已经思虑过了,只是,他在陈修远的眼中,一直是个做事从不会想太多的人,因而他只淡淡笑着。

  “爹,我只要和她在一起不久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陈明州语气不解道。

  “你这小子真是太不知礼数,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性子野惯了的人,可如今,竟然连成亲拜堂这种大事,你这小子竟然也不当一回事儿......”听了陈明州的话,陈修远忍不住的出声回道。

  “这礼数什么的,都是做给别人瞧的,既然我和月儿都不在乎这些,那还在意那些条条条框框的干啥。”

  瞧着陈修远的神色渐渐难看起来,陈明州很有眼色的止住了话题,他转而一笑道:“不过,这些都是我之前的想法,现下听爹这么一说,明州觉着爹说的很有道理......爹,您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的办这场婚礼。”

  “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至于能不能好好办好这场婚礼,我已经不指望了,只希望你千万别再让我镇北侯府丢人就行。”

  听了话,陈明州笑了笑道:“爹,瞧您说的......”

  “好了,今日咱们就先说到这儿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各自早些回屋歇息吧。”

  “是,爹。”

  听了这话,没一会儿,陈明州便带着顾月儿一道离开了正堂。

  出了槅门,屋外依旧雪落飘飘。

  陈明州手执油纸伞,带着她下了台阶,穿过庭院和角门,来了后院之中。

  行至廊庑上,陈明州徐徐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借着月色和廊庑下悬挂的灯笼,顾月儿瞧着光洁的伞面之上,覆着一层浅浅薄薄的细雪。

  在她还不知接下来要去哪儿的时候,“爷回来啦!”她听到身旁青年勾唇笑道。

  只过了一会儿,便瞧一位年岁五十左右的妇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身着府中下人的衣饰,因着年岁大了,顾月儿隐隐能看到她双鬓泛白的痕迹。

  “四爷,您回来啦!”瞧着是陈明州,这老妇人的神色瞧着很是高兴。

  “是啊,嬷嬷,明州出去这些日子,可想死您了。”

  “你这小嘴真是抹了蜜似的......”听了陈明州的话,周嬷嬷咧着一张嘴回道,她抬眸瞧了一眼站在陈明州身旁的姑娘,“四爷,这位小姐是......”

  “嬷嬷不是一直想明州早些成家吗?这就是日后要陪我共度一生的人了。”陈明州伸手握住顾月儿的手,面上笑嘻嘻的对眼前的老妇人说道。

  静默站在一旁的顾月儿,她没料到陈明州这突然的举止,心中不由微微一惊。

  顾月儿抬起眼眸看向身旁的青年,看着他欢喜的神色,似是发乎于内心一般。

  紧接着,她便瞧那与嬷嬷对话的陈明州,忽的侧过身来,笑着对她道:“月儿放心好了,日后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皎皎月色下,青年神色甚是认真,顾月儿瞧着他的那一双狭长好看的眸子,有些情不自禁的慢慢沉入其中。

  只那一瞬间,顾月儿有些看的呆了。

  瞧着站在陈明州身旁娇美女子那呆愣的神色,周嬷嬷忍不住心中一乐,原她瞧着那张有些过分漂亮的样貌之时,她心里是有些担忧的,担忧这女子会教四少爷学的更坏。

  但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这女子虽好看的紧,不过只一眼,周嬷嬷便瞧出眼前的这女子性子单纯,不是京城秦楼楚馆那等凭几分姿色,就想纠缠住四少爷趁机得到好处的人。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疑惑,若是真的好好人家的女孩,又怎会这般跟着陈明州一道来了镇北侯府呢?

  算了,算了,她还是不想这些了。

  只要四少爷自己心里欢喜就成......

  镇北侯府的陈明淮的次间内,案几上烛火静静的燃着火光,映着桌面上的糖人儿泛着淡淡的光圈。

  “夫人呢?”次间里,男子的声音轻轻响起。

  “禀告三少爷,夫人昨日在您离开没多久后,就离开了府里。”听了话,次间的婢女微微屈膝回道。

  昨日,陈明淮本是要陪着夫人婉仪一道回郑府的,但父亲陈修远却突然遇到件急事,而当时只有他在父亲身旁。

  于是,他便选择跟着陈修远一起出了门,打算延后两三日再去郑府。

  知道这事自己做的有些不对,陈明淮跟着父亲陈修远回了京城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街边买了郑婉仪最喜欢的糖人儿。

  陈明淮希望着她能稍稍消些气,但没想到,回到府中,他才发现郑婉仪,昨日便就独自回了娘家郑府。

  男子垂眸看了眼案几上的糖人儿,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的回了声“嗯,这事我知道了。”

  陈明州兄弟二人拜见父亲陈修远不久之后,镇北侯府的大公子陈明礼终于归来,只是天色已经很晚了,陈修远已经回了次间入睡,陈明礼便只能次日再去拜见父亲。

  而就在陈明礼回府的同一时刻。

  陈明州竟从自己的屋子里悄悄走出,他只简单披了件披风,便偷偷摸摸的蹿进了顾月儿的卧房之中。

  “四少爷他还真是,一刻都等候不了!”回自己的次间,陈明礼要经过陈明州的屋子前,却没想到刚好撞上了这么一幕。

  “你这话怎么说?”陈明礼二人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身影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听了身旁侍从的话后,陈明礼有些不解的问道。

  “小的,刚得到消息,说再过几日,四少爷便要同那带回来的顾姓女子成亲了,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四少爷他竟然连这都等待不了,偏要深更半夜里偷偷摸进那女子的房中,真是一点儿都不懂礼数。”

  “四弟他自来如此,便就随着他吧。”瞧着消逝在夜色中陈明州的身影,站在树下的青年,他声音低沉的回道。

  “世子说的是。”

  而卧房之中,躺在榻上的少女却迟迟还没有入睡,和往日一般,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照明的烛火,怕扰了主子的歇息,采兰将烛火搁置于离榻挺远的长案上,隔着绣着海棠纹样的纱帘,烛火微微光亮。

  平躺在榻上睡不着觉的顾月儿,不由得思绪起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让她恍然犹如身处梦中一般。

  她不由轻轻攥紧了手掌,指甲陷入细嫩的手心之中,带来锐利的刺痛之感,才叫她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就在她闭上眼眸,想着要好好歇息之时,却听厢房的槅门却发出轻轻的响声。

  是谁?

  难道有人要害她吗?

  不对!

  闭着眼眸的顾月儿,小手不由将被角微微攥紧,不知怎的,她莫名间竟觉着有种熟悉之感,她此刻心中的担忧害怕,像极了当初在松华山上,初次遇到陈明州的场景。

  想到这儿,顾月儿心中倏然放松了下来。

  也是,怎会她初一来到镇北侯府,便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

  除却那胆大包天的镇北侯府的四少爷陈明州,还有谁会在这时候进入了她屋子中来。

第三十九章 养猫

  顾月儿紧屏住气息, 佯装已然入睡,但她一双耳朵却细细的听着屋子内的动静,不过, 让她觉着奇怪的是, 那悄悄推开槅门的陈明州,这会儿, 却突然没了动作。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若刚才她听到的那声响,只是一场幻觉般。

  许久之后,顾月儿终于又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不过,那偷偷潜入她卧房的陈明州, 并没有上前来她榻旁, 而是又抬手轻轻推开门, 从屋子内悄悄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之后,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知道陈明州离开了这儿,顾月儿不由深深地吐了几口气,她松开攥着被角的纤手。

  猛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躺在榻上的少女不禁开始有些困乏起来, 顾月儿微微闭上眼眸,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渐渐沉睡了过去。

  翌日。

  或是突然离开河间府这般远的地方, 一时间,顾月儿有些适应不了。

  次日,她早早的便醒了过来。

  醒来时,屋外的天色还不大亮, 而长案上燃烧的蜡烛,早已燃尽,而摆置博古架不远处的炭火,却还在静静地燃烧着,让人在冬日的清晨里,也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冷意。

  醒了之后,顾月儿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纤手拿起搁在榻旁的斗篷,轻轻地搭在自己的双肩之上,随后她手掀起垂垂纱幔,便从榻上走了下来。

  昨日来了这儿,顾月儿还未有空隙打量这间屋子的陈设,此时看来,却觉着屋子的装饰似锦繁华,说不出的好看。

  她匆匆入住这间客房,顾月儿本以为只有一些简单装置,却没想到,比之她原来在河间府的闺房,也毫不逊色。

  像是专门为了她,很早便已经布置好了一般。

  想到这儿,顾月儿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由觉着自己有些想多了。

  顾月儿提起脚步,行至隔窗旁。

  她抬手轻轻支开隔窗一角,一阵带着寒意的冷气儿,从隔窗外涌了进来,顾月儿纤手不由抬起,拢了拢紧披在肩上的银红羽缎斗篷。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瞧着黯淡的天空渐渐露出曙光,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而府上的侍女下人们,这会儿也都起了身来,开始了新一日的劳作。

  就在顾月儿目光看着庭院中的风景之时,卧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接着便又听到铜盆搁置梳洗架子的轻响,顾月儿便以为是她的贴身婢女采兰来了。

  但却没想到,耳畔边却传出了一道陌生的女子声音,“奴婢参见月儿小姐。”

  顾月儿回过身来,却见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侍女,微微屈膝在她跟前。

  “你是?”她心里好奇的问道。

  “奴婢珍珠,是四爷,安排奴婢前来照料月儿小姐的起居生活。”听了话,婢女珍珠语气毕恭毕敬的回道。

  听了眼前侍女的回话,顾月儿一时间有些怔怔,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想起问道:“......那我原先的婢女采兰呢?”

  “月儿小姐不要误会,四爷只是安排奴婢过来照料您,不会干预您其他事情,采兰姐姐自然还是小姐您的贴身婢女。不过,府上有些规矩和要求要遵守,专门管教这事的嬷嬷,应该会将要注意的事情告知采兰姐姐,采兰姐姐她这会儿,应该正在了解......”

  知道顾月儿心里在担忧着什么,婢女珍珠轻轻出声回道。

  “嗯,你不必解释了,我明白了。”

  不说镇北侯府,就连她原先居住的顾府府上,也有各种规矩要求府上的下人们遵守,更不必提这出自簪缨世家的镇北侯府,定是有各种规矩要遵守的明细。

  听了眼前侍女的回话后,顾月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顾月儿不知道的是,采兰一直没在她身边侍候,并不是像婢女珍珠所说的那般,去学规矩了。

  事实上,却是被四少爷陈明州手下人暗中带走......

  接连三四日,一直都是婢女珍珠侍候在她的身旁,顾月儿迟迟没再见到采兰的身影,且那陈明州仿若也消失了一般,从那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顾月儿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里,或偶尔只在门前的庭院小走一番,整日里无聊枯燥的厉害。

  她很想出门去逛逛,但她如今身在镇北侯府,对京城也不甚熟悉。

  而且她就连她自己此刻在镇北侯府,算作什么身份都还未弄清。

  这般,顾月儿就更不敢有所什么举动了,之前陈明州时常在她身边晃悠和闹腾,顾月儿耳根子只觉着吵的很。

  但这会儿,她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希望陈明州能早些来找她了。

  顾月儿坐在隔窗前的圈椅上,她纤手托着下巴,神态慵懒的看向窗外。

  “喵喵喵......”,隐约间,她的耳边忽的传来一阵幼猫叫唤的轻响,声音奶奶糯糯的,每一声仿佛都唤进了人心里去。

  原是坐在窗前没精打采的少女,在听了幼猫叫唤的声音后,她神色微微一怔,很快便就恢复了精神气。

  她起身行至门前,抬眸看去,却见陈明州身着一袭深蓝锦衣从月亮门处走来,他低垂着眉眼,手中托着三只奶奶的幼猫。

  顾月儿瞧着那几只奶猫,在陈明州的怀里上下动着,似是被他搂抱的不舒服了,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开来。

  斜阳轻风下,一幅纨绔贵公子怀中搂抱幼猫的画面,就这般呈现在了顾月儿的眼前。

  虽知晓陈明州此番举止不过都是佯装出来的模样,但顾月儿瞧着他,一脸对怀里幼猫们无可奈何的神情,顾月儿心里只忍不住的想笑。

  原来,日后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陈明州,竟然也会经历今日这番光景,顾月儿心里觉着惊奇的同时,也觉着很是有趣。

  之前,陈明州在顾月儿心里的印象,便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他的所有。

  而如今和他慢慢相处之后,陈明州给她留下的感觉,是越发的生动形象了起来,而不只是那简简单单的几句,世人对他的阐述评价。

  陈明州最后实在没法,便蹲下身子,将怀里搂抱着的几只幼猫放了下来。

  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累赘一般,顾月儿瞧着眼前的青年慢慢站起身来,抬手便伸了个懒腰,“算你们厉害,真是累死小爷我了。”

  似是才注意到站在长廊上的顾月儿,陈明州放下伸着懒腰的手,一脸不正经的笑着对她道:“月儿几日没有见到我,可是想我了?”

  顾月儿原以为前世的自己,已经足够厚脸皮了,但如今和陈明州一比,她竟觉着自己其实还挺是含蓄的了,不管怎么样,她都做不来眼前青年这般自恋的样子。

  即使她知道此时的陈明州只是在做戏,但这场戏,他也演绎的太认真了,顾月儿心里莫名开始有些可怜眼前的俊美青年来。

  他虽日后成了权势滔天的镇北侯,但此刻,整日里只能以虚假性子和面目来示人的陈明州,也着实活得太累了!

  “陈明州,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小猫?”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起他今日带来的几只幼猫来。

  顾月儿一面轻声询问,一面提步慢慢走上前来,她垂眸,瞧着雪地上蹒跚学步的几只小猫,它们一边走,一边摔倒,如此循环往复......

  那萌哒哒的模样,真是将她的心软成一团。

  “今日去后花园,偶然瞧到的一窝幼猫,母猫已经没了,瞧着它们没了母猫的庇佑,便就抱了过来......”

  “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真可怜。”说着,顾月儿弯下腰来,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几只幼猫的脑袋。

  瞧着两只幼猫的脑袋上沾了些雪,她纤指轻轻掸了去,随后,便又瞧着幼猫自己摇晃了下自己的脑袋,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本公子将它们带了你这里来,日后,你可要好好的养着它们了。”

  听了这话,顾月儿神色不由微微一愣,她不知怎的,忽的想起她在顾府的日子来,她自小便喜欢养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但父亲却不允许她圈养,只说了一句很脏,便全然断掉了她的心思。

  她十二三岁,跟着府里出城郊游之时,从麦田里捡拾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她偷偷带回府里,养了好些时日,但后来却还是不小心被父亲发现,最后就叫父亲又给扔了出去。

  那一回,她哭了许久,但都没有找回那只小狗,也是从那之后,顾月儿便就再也没有生出养小动物的心思,倒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护佑它们。

  若是一开始那只小狗被其他人带走,或许就不会是后来那般的结局了。

  “......月儿,你不会是不想养它们吧?”瞧着顾月儿久久没有回应,陈明州提起了些声又出口问道。JSG

  “不是......我怕,我怕我养不活它们。”

  “这你就放心好了,不是还有我吗......”

  “我,我......”瞧着顾月儿的神色还是有些犹豫,陈明州便又接着道:“它们本来就已经没了母亲,若你再不收养它们,它们真的就要饿死了......”

  “好吧。”听了话,顾月儿只想了一想,最终点了点头答应。

  ......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一个年岁十三四,模样颇为清秀的小姑娘,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奔逃着,而在她的身后,有几个壮汉在其后紧紧追赶着。

  “小妮子,给我站住,你再跑一个给我瞧瞧,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而就在这同时,一个样貌隽雅的少年他手中执着书册,从书店中走出。

  只是他还没走出几步,就一年少女子似是太过慌张,没有看清前面的路,狠狠地就朝着他这边撞来。

  沈昀卿见着,他很快向后退了半步,他抬眸看去,只见那形色慌张的女子匆忙向前跑去,紧接着,沈昀卿瞧街上又跑来几人,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追去。

  在这繁华如斯的华京城中,眼前的这种场景时常出现,对于此事,并没有在他心中荡起半分涟漪。

  只是刚才那匆匆跑走的那年少女子,莫名间,沈昀卿只觉着仿若在哪里遇到过一般,但此刻,他脑海里却没了她一丝痕迹。

  也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第四十章 “小气鬼”陈明州

  “哥哥, 你还真的在这儿啊!”

  对于刚才跑开的那个莫名有些眼熟的年少女子,沈昀卿心里略为疑惑,但他记忆中, 却没见有关她的半分痕迹。

  沈昀卿正在为此思绪之时, 他的耳畔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少女声响,她说话的语气听着颇为惊讶。

  “你怎么来了这儿?”沈昀卿回过身来, 见是妹妹若雨,他淡淡出声问道。

  “前几日,嫂嫂不是叫我陪她逛街,我今日刚巧有空,便约着嫂嫂一块儿玩一玩了。”听了话,沈若雨笑着回道, 那一口嫂嫂, 嫂嫂的唤的很是嘴甜。

  “若雨, 话不可乱说, 宋小姐还是闺阁女子, 你怎么能这般唤她,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知晓了,对她的名声也很是不好。”听了妹妹的话, 沈昀卿轻轻抿了抿唇, 不知想到什么,他下意识般就开口回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和清芝姐姐的婚事好几年前就已经定下, 而且爹爹官阶上升,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你便要就要迎娶清芝姐姐为妻,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哥哥,你就不要那般老古板了好不好?”

  沈若雨听着,她瘪了瘪嘴回道,觉着哥哥和父亲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什么事情都要按着规矩而来,真是一点儿趣味都没有。

  “若雨,听话!”

  瞧着沈昀卿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沈若雨像是被霜打过的鹌鹑一般,低低出声道:“知道了......哥,真是没劲儿。”

  “你不是和宋姑娘一块儿逛街的么,那怎么就你一人?”沈昀卿垂下眼眸,整了整手中的书册,他一面将书册叠放整齐,一面出声问她。

  “清芝姐姐她不小心崴到了脚,便和她的婢女先回去了。”

  “嗯......她伤到了脚,你怎么没有陪她一起,好歹她也是陪你逛街才弄伤了的。”

  “哥哥,你真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要是陪着她一起去,怎么能过来跟你通风报信呢,再说,清芝姐姐心里,肯定更希望是哥哥你去看她啊!”

  “你这脑袋瓜里,整日里都在瞎想什么......”

  “哥,你真是一点儿不懂女人的心思......要不是你长得不错,我看你啊,真的是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听了这话的沈昀卿,手上动作微微一滞,他蓦然间想起之前在河间府之时,曾也有个少女说过和这一般的话语。

  “沈昀卿,沈公子......你瞧你总是这般无趣,若没有像我这般主动靠近你的,日后,你可就真的很难会娶到夫人了......”

  当时他听着心中不屑,此时此刻,他却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那段回忆来。

  想到这儿,沈昀卿不由捏紧了手中的书册,想要将这段记忆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

  那个娇纵跋扈的顾家小姐,他怎么就会突然想到了她,真是令人心中厌恶。

  在河间府的三年时光,那个顾家小姐一直佯装着性子与他交会。

  于他眼前,一直将她尽善尽美的一面展现在他的眼前,然而事实上,她却是一个不折不扣蛮不讲理的女子。

  早在她以为初遇的那场宴会之前,沈昀卿便在街头巧遇到了她,虽很不想承认,顾家的那位小姐容貌真的很是好看,姝容月貌,冰肌玉骨,可惜竟是那般嚣张跋扈的性格。

  那日,他行在街头,瞧见顾月儿命府中下人,数多众人欺负一个只是无意间碰撞到她的路人,那强横无礼的样子,直到如今,他还牢牢地记在心上。

  沈昀卿平生最是厌恶这种以势欺人之人,在偶然间瞧见了顾月儿的真实面目,以致再次在宴会上相遇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给她瞧。

  但顾家的那小姐,着实是个会缠人的,不管他再怎么冷颜相对,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向他示好。

  从有记忆以来,他都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

  即使对方很是无礼,他也能做到淡然处之,但一遇到顾月儿,沈昀卿便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时常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是因为顾月儿这人,沈昀卿才知道,原来被世人称为清风明月,端方君子的他,也能说出那般刻薄难听的话语。

  有时候思绪起那段自己被气极时的样子,沈昀卿不由觉着自己很是陌生。

  他厌恶顾月儿的靠近,更是厌恶自己的情绪,竟是那般容易受到顾月儿的影响。

  “哥哥,哥哥......”见着自家兄长愣愣出神的样子,沈若雨伸手轻拍了下沈昀卿的手臂。

  “怎么了吗?”被身旁人轻轻拍了手臂,沈昀卿很快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他抬眼看向沈若雨,随后缓缓出声问道。

  “哥,清芝姐姐那儿,你真不打算去了吗?”沈若雨想了想问道。

  听了沈若雨的话,沈昀卿刚想出声拒绝,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昀卿顿了一顿,他轻轻出声回道:“若雨的心思,哥哥知道了,我晚些便去。”

  “这还差不多......”瞧着自家哥哥颇为上道,沈若雨心里很是宽慰。

  若是没有她这样的妹妹为他出谋划策,她的这哥哥真真是古板无趣极了,若是她日后的夫君也是这般,那可怎么是好......

  就在这间书店的街道上,又走来几个官家子弟,三五个成群结队的,似是要去哪家酒馆去聚一聚。

  “听说了没,陈四那厮再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呢!”沈若雨刚想提步随哥哥一道回府,却突然听到这般爆炸性的消息。

  听了这话,沈若雨脚步微微一顿,沈昀卿注意到了妹妹的反应,他眉梢轻轻一挑,有些疑惑沈若雨她为何突然止住了脚步。

  “真的假的啊?”随后,又有人语气颇为怀疑道。

  “我府中下人的一表弟在镇北侯府当差,说是他亲耳听到的,绝对假不了!”

  “哈哈哈,陈四那厮两个月前还说,他绝对不会成亲,这才几日啊,真是打脸了......也不知他哪日成亲,到时候我定要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亲自去参加他的婚礼......”

  几人说着说着,便渐渐走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若雨,你怎么了?”

  “哥哥,你刚才没听到么,那几人说镇北侯府上的那陈四公子就要成亲了......”

  瞧着沈若雨神情很是兴奋的样子,沈昀卿不明所以,只淡淡回道:“不管有没有听到,这和你又有何干系?”

  “算了,不和你聊这些了......哥哥你还是自己先回府吧,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做。”

  听了话,沈昀卿轻声回道:“嗯,你小心些,别玩得太晚了。”

  “知道了,哥。”沈若雨听后点了点头。

  瞧着沈若雨转身离开的身影,沈昀卿手搂着书册,也准备提步走开,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之中,却又突然涌现了前几日,在春风满月楼遇到那位陈明州的画面。

  虽很是显赫的出身,但却风流纨绔,不学无术,若不是他有个好的出身,真真是一无是处。

  他自来到京城后,虽急急的广交好友,但像陈明州这般的纨绔子弟,他是从没有将纳为自己的结交范围。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若与这般的人若是成了好友,或是走的近了,除了会泼他一身脏水外,估计也没什么其他用途了。

  而且,他近些日子从一些人口中得知,陈明州此人,在家族之中不受一点儿重视,且他的大哥,镇北侯世子也颇为防备于他。

  因而,他更是不可能与这般的人相交。

  想到这儿,沈昀卿握了握手中的书册,提步向停在街旁的车马方向走去。

  “公子,咱们直接回府吗?”瞧着沈昀卿进了车厢,手执缰绳的车夫语气试探的问道。

  “时辰还早,沿着官道慢慢的逛一圈......”沈昀卿端直着坐在车厢之中,耳畔听了帘子外传来的话语之后,他想了一想,随后出声回道。

  “好的,公子。”车夫将手中的缰绳扯了一扯,伴着黑马的低低嘶鸣,车子缓缓开始行驶。

  就在沈昀卿所乘行的车马慢慢行驶之时,京城的另一条街道上,刻着镇北侯府标记的车马停在了玲珑阁外。

  顾月儿纤手轻轻挑开车帘,看向车外,她抬眸看着镶着银边,装饰的很是精致的玲珑阁匾额,她回过身来,对上陈明州的双眼,颇为好奇问道。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将要娶到这般好看的夫人,自然是要带你出来逛逛,然后向众人好好的炫耀一番了......否则,别人怎会知道我娶到一个这般好看的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顾月儿听到陈明州轻笑着回道。

  早已知道陈明州是怎样的人,听了这话的顾月儿,她自然不相信。

  她知道,陈明州这般做法,肯定是有他的目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不是她能猜测到的了。

  陈明州此人似乎就是由一个个谜团组合而成,她虽知晓,他日后会取得怎样登峰造极的权势,但现下的陈明州,却总是叫她一点儿都看不透。

  分明半个多时辰前,他还少年玩性般的,怀里搂着抱着几只小猫与她逗趣。

  却又在喂了幼猫吃食没一会儿之后,便带着她乘着侯府的车马,来到了这玲珑阁外。

  她虽没有逛过这间商铺,但从商铺中走出来的,非富即贵的客人中看出,这定是一家上等饰品店。

  难道......陈明州他是想给她买饰品吗?

  “你不会以为本公子是想给你买饰品吧......”

  顾月儿刚想到此处,陈明州仿若会读心术般的,一口说出了她的心思,听了这话的顾月儿,不由身子微微一僵。

  没一会儿,顾月儿听着身旁之人接着又道:“那你还是别想了,我虽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但也没多少银子的,此次来呢,我就是带你来逛一逛,不过若是你要有什么看中的银簪发钗呢,你可以自己掏钱买,如今的你,可是要比我有钱的多啊!!!”

  顾月儿:“......”这人也太抠门了点儿吧。

第四十一章 捉弄

  “那你没钱也好意思带我来这儿......”顾月儿心中默默这般想着, 但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从嘴里说出。

  瞧着陈明州先行下了车,顾月儿随后也起身, 跟着他走了下去。

  “月儿, 小心!”她纤指将将掀开车帘一角,顾月儿余光便瞧走了下去的陈明州, 却在此时回过身来,朝她轻轻伸出一手。

  那模样瞧着,真是要有多温柔细致,便有多温柔细致。

  若是不知真相之人,仿若他真的有多关心她一般。

  只是,她明知晓陈明州此举的用意, 顾月儿还是不由愣了一愣, 只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 是否要牵住他的手掌之时。

  顾月儿却忽然觉着身子一轻, 有人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将她从车上轻轻地抱了下来。

  双脚一下子腾了空,顾月儿的双手她下意识般抬起,紧接着便勾搂在陈明州的脖颈上。

  或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 顾月儿有些微微受到了惊吓, 待她抱紧了身旁之人后,她不禁轻轻地喘起了气来。

  “陈明州,你在做什么?”顾月儿纤白的玉璧紧紧勾着陈明州的脖颈, 随后她垂下眼眸,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地上积雪未化,我怕弄湿了你的衣裙就不好了......”听了话,陈明州微微俯身下来, 贴在她的耳畔柔声道。

  冬日的天气很是寒冷,听着陈明州的那句话说完,顾月儿余光瞧着,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投之而来的眼神。

  她的耳垂仿若突然着了火一般,烫人的厉害,随着一侧的耳垂渐渐蔓延双颊,再到全身,只觉着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对劲般。

  “陈明州,你放我下来。”顾月儿放下勾着他脖颈的纤手,不由出声说道。

  听了话后,陈明州不仅没有将她放下,揽着她腰身的手却是更紧了几分。

  “陈明州......我会注意些的,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感觉到自己被他抱的更紧了些,顾月儿不由放柔了些语气道。

  瞧着怀里轻轻挣扎想要下地的女子,陈明州勾唇一笑,好一会儿之后,只听他缓缓说道:“陈,明,州......”

  青年一字一字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片刻之后,便听他接着又道:“月儿,我都这般提醒于你了,你该不会忘了什么吧......之前,咱们说好的事情,可一定要记在心里,不要前面听着,后面就不当回事哦!”

  听了这话后,顾月儿想起了前些日子,陈明州提及了关于称谓上的事情,也在这时,她才知道为何抱着她的男子,为何迟迟不肯将她放下。

  “明州,我会小心点的,你放我下来吧。”虽想起了这事,但让顾月儿突然这般亲密唤他,她实在做不出来,但往来行人投过来的目光,叫她不得不大着胆子低低的说出声来。

  “月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楚......”顾月儿敛眸看着自己的衣袖,耳畔听着从头顶上传来的轻轻笑语。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听了陈明州的话后,顾月儿滚烫的脸颊,不由又更烫人了几分,她紧紧咬了咬嘴唇,片刻之后,她提高了些声音,重复了之前的话语:“明州,我会小心点的,你放我下来吧。”

  “嗯,这还差不多,记得日后都要这般唤我,知道么?”陈明州听着她的话之后,他语气颇为满意的回道。

  “嗯,月儿知道了。”抬眸瞧着陈明州很是嘚瑟的样子,顾月儿口中柔声回道,但心里却将陈明州这厮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

  陈明州这人还真是会装模作样,整日里都这般,也不知道他到底累不累......

  顾月儿按着了他的心意,没一会儿,陈明州便松开揽着他腰身的大手,慢慢的将她从怀里放了下来。

  瞧着陈明州终于肯放她下来,顾月儿心中一时很是欢喜。

  只是,这欢喜还没停留片刻,陈明州的一只大手抬起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便听他轻柔着声音说道:“真乖!”

  那说话的语气,真是像极了不久前,他对几只幼猫的对话。

  仿若在他眼中,她也是那其中的一只小猫般。

  “......”

  顾月儿刚想摇头退后半步,她身旁的男子,却是更快速度放下了手来,接着便牵着她的手,一道走进了玲珑阁之中。

  从玲珑阁内走出的一些客人,似是对陈明州都有些耳闻和印象,瞧着他手中牵着位如琬似花的美人,不由便抬眸多看了几眼。

  有些是好奇,有的则是惊艳,惊艳于顾月儿少见的美貌,她一举一动间,仿佛天生便会勾人一般,忍不住的引人注目。

  今日,她着了一件鹅黄色的褙子,下身搭配着一条流苏挑线斓裙,裙角一丛君子兰浅浅勾勒,肩上则披了一件她最喜欢的银红羽缎斗篷。

  顾月儿的容色本来便就明艳动人,如今这般一打扮,却是更加姣美的不可方物。

  也怪不得,来来往往的行人,会忍不住将目光投放在她的身上,何况,再加上陈明州刚才故意的言行,从而吸引更多人的视线向她看来。

  感受着周边之人炙热的目光,顾月儿不由握了握紧陈明州的手掌,仿佛这样,便能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安心一般。

  陈明州自来善于察言观色,瞧着四周之人不同意味的目光,感受着身旁之人紧握的手掌,陈明州也不知怎的,竟微微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

  那一瞬间,他很想将他手心牵着的姑娘藏起来,藏得紧紧的,不叫任何人看到她的美。

  只是,如今他已经将她拉进了他的世界里,他便就稚嫩仔细的走好每一步,丝毫不能出现一分问题。

  只有当他有足够的力量之时,才能护着他想护佑的人。

  否则,若他出了事儿,他此刻手中牵着的女子,他就再也没有能力护佑。

  想到这儿,陈明州将心中的顾虑抛散开来,他面上露出往日般的微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回握紧顾月儿的纤手。

  随后,陈明州轻轻侧身,对她展开了灿然一笑:“走吧,刚才我与月儿玩笑的,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瞧着陈明州那灿烂明艳的笑容,顾月儿不知怎的心中一冷,总觉着他笑容的背后,隐隐暗藏着什么她不明白的......

  “月儿,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怕我?”

  “......怎么会,你一定是看错了。”

  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不由轻轻垂下眼眸,但很快,她抬起头来,对着陈明州莞尔一笑,道:“你不是说要买饰品给我么,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好,那我就听月儿的。”

  瞧着顾月儿牵着他的手匆匆向前走去,陈明州无奈的笑了笑。

  牵着手的俩人,男子长身玉立,俊俏风流,少女容色绝美,如琬似花,就这般瞧着端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对。

  就在陈明州和顾月儿二人牵着手,向玲珑阁走去之时,街道那边缓缓行驶而来一辆车马,车马行驶之时带来的微风,轻轻吹开车帘一角。

  手执书册,端直坐在车内的沈昀卿,恰好便看到了顾月儿转身的画面,他心中不由一怔。

  虽只瞧了短短的一眼,但他登时便就认出那女子,就是河间府顾家的大小姐顾月儿。

  就在认出她的一瞬间,沈昀卿蓦然间,仿佛又像回到了在河间府之时般。

  似乎不管他在哪儿,总能被她一眼找到。

  一开始的时候,沈昀卿很是厌恶这种感觉,因为不喜欢,所以对她的一切讨好都是厌恶。

  他说过自己喜欢安静,她便安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旁。

  他说自己不喜欢她,她便反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会试着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也说过自己有了定亲的人家,但她却总以为,这是他拒绝她的借口,怎么都不肯相信。

  后来他懒得与她多说......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渐渐地习惯了这种感觉,偶然出外,没了她的陪伴,他心里竟觉着有些冷清。

  只是,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竟然受到了顾月儿的影响之时,他心里的厌恶便更是浓烈,于是,便更不想那人的靠近。

  有时候,沈昀卿也觉着自己矛盾极了,而这矛盾的出现,都是因为顾月儿的缘故,所以他很不喜欢。

  与此同时,玲珑阁对街茶馆的二楼上。

  “他回来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陈明礼垂眸慢慢端起眼前的茶杯,浅酌几口之后,他抿了抿唇,声音淡淡的问道。

  “回世子,四公子他从回京之后,这几日来一直都在为婚礼之事忙碌......今早的时候,他很早出了府去,从一家农户手里买来几只幼猫,给了那姓顾的女子,接着,就是世子现下所看到的情形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么?”陈明礼侧眸看向隔窗外的方向,继续问道。

  “......回禀世子,没了。”

  “是么?”听了眼前侍从的回答后,陈明礼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

  “难道,你们那么多的人,就没有注意到那顾小姐身旁的婢女,突然不见了身影么?”

第四十二章 女配来京

  “属下知错......属下过会儿立即去查。”听了话后, 垂首在陈明礼跟前的侍从连忙回道。

  “嗯,以后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发生。”说着, 陈明礼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垂下手将手里握着的茶杯轻轻放下。

  “是,属下遵命。”

  “好了, 你先出去吧。”陈明礼薄唇轻启,声音冷沉说道。

  听了话后,侍从依着眼前人的吩咐缓缓退下。

  雅间内只留下了陈明礼一人,今日是个晴朗的一天,一缕缕的阳光,从隔窗的窗棂上静静的洒落了进来。

  陈明礼眸光还停驻在案几上的茶杯之上, 好一会儿之后, 只见他慢慢侧过身来, 再次将视线看向街对面的玲珑阁方向。

  “陈四, 希望你果真如我所看到的一般, 否则,就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

  瞧着消逝在玲珑阁外的两道身影,陈明礼眼眸低垂, 随后便听他冷冷出声道。

  和陈明州在街道上走走逛逛了一圈之后, 天色也不大早了,二人乘着车马行至镇北侯府门外的时候,恰好也有一辆车马在他们之前停了下来。

  车子上的人已经走了, 小厮们正在处理车上带回来的一些箱匣和行李。

  “刚才是谁回了府上?”陈明州手掀开车帘,轻声问迎上来的小厮。

  “是三公子和三夫人。”听了陈明州的问话后,小厮语气恭敬的回道。

  “三哥?”陈明州听了话之后不由轻声反问。

  “是的,四爷......”

  瞧着小厮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明州接着又轻轻问道:“瞧你脸上的神色,怎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回禀四爷,没有。”

  “说吧,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要是不说,以后我要在外面遇到什么稀奇事,我可也不告诉你了。”

  “......三公子和三夫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心情好像都不大好,四爷,你今日要是没事,可别往他们跟前凑。”

  “是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听了小厮的话,陈明州笑了笑回道,“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要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我头一个给你。”

  “那小的就多谢四爷了。”

  “这没什么......对了,父亲此时在府上吗?”陈明州想了想,接着又问道。

  “侯爷说了今日会晚些回来,此时他还不在府里。”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回来后记得过去通知我一声。”

  “是,四爷......四爷,你找侯爷是有什么事么?到时侯侯爷问我,小的也可以回他。”听着陈明州语气颇为认真的样子,小厮不由轻声又问了几句。

  听了这话,陈明州面上微微一笑,笑着回道:“哈哈哈......你猜猜看,四爷我会和父亲说什么呢?”

  “四爷,这我哪里知道?”

  “当然是你四爷,我的终身大事了。”

  “是,小的明白了。”

  “月儿,咱们进去吧,要是再不快些回去,那几只小猫可就要饿死了。”端坐在车内的顾月儿,听着帘外传来陈明州的话语。

  “走之前,我吩咐了珍珠,不会饿着它们的。”顾月儿一面说着,一面纤手掀开车帘,缓缓从车内走了下来。

  “这几只幼猫,可是我送你的,你怎么能假手于人,必须得你自己好好养着,别到时候,那群小猫只认得你婢女,却不知道你是谁?”听了话,陈明州侧身抬眸看向她道。

  既然你送给我了,自然是我爱怎么养,就怎么养了,又关你何事!

  顾月儿心里气得直哼哼,但面上只低下头来,随后低低的地说了一声:“哦。”

  突然间想起已经两日没有见到采兰,顾月儿心里不由的有些开始担心起来。

  瞧着陈明州转身正要提步向前走去,她张了张口,开口问道:“对了,我的婢女采兰,她什么时候能回到我身边?”

  “别急,再过几日就可以了。”早在河间府之时,陈明州便暗暗觉着那婢女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顾月儿鹤颐楼出事的那次,便更是加深了他对此人的怀疑。

  在他的眼中,顾月儿虽不大聪明,但也不会蠢笨到短短几日,就在同一个地方栽倒跟头两次,除非......早已有人事先察觉了她的动机。

  而这人,除了她的贴身婢女,还能有谁?

  其实,他很想帮顾月儿解决此事,但之前在河间府之时,他身上还有别的要事,因而不可能耗费过多时间在她的身上。

  但如今,既然来了他的地盘,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本来,他打算和以往一般,几个刑罚一施行,叫她过去做的什么事情,都吐露的一干二净。

  但想到她是顾月儿的贴身婢女,身份较为特殊,便推却了原来的想法。

  而且,昨夜他新得来的消息,让他又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叫顾月儿能亲自看到事情的真相。

  这般一针见血的方法,或许一时的会伤到她的心。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叫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一颗警惕和怀疑的心,不然就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想到这儿,陈明州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他负手一面慢慢向前走去,一面轻声问道:“珍珠是哪里侍候的不好了吗?叫你突然想起了你原先的婢女来。”

  “没有,珍珠很好......只是采兰跟了我许久了,好些日子没见着她,我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听了这话,顾月儿连忙回道。

  “别急,侯府的规矩比较多,对下人的要求也比较严格,若不想日后在府中行事出了差错,多学几日的规矩,对她总不会差的。”

  顾月儿觉着这话说的有理,便安下心来,随后她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不说这事了,咱们进去吧。”

  ......

  就在这同一时刻,距离京城不远处的渡口河畔。

  一绿衣少女从大舟上缓缓走下,她的头上带着一顶幂篱,将她的容貌都遮掩在了面纱之下,仔细着看,还能看出这女子走路的姿势,微微有些怪异。

  这少女,便是不久前,中了陈明州圈套的顾家二小姐顾怜。

  那日陈明州带着顾月儿离开河间府之后,顾怜的姨娘便突然被顾煜狠狠的怒斥了一顿,联想她在鹤颐楼所做的丢脸之事,父亲的气愤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在鹤颐楼,她虽没失了清白,但她衣衫松垮的模样被好些人看见,即使她没被怎么样,但悠悠众口,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污言秽语,闲言碎语......

  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月儿的缘故,若不是她,她顾怜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无论怎样,她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想到这儿,那面纱遮盖下的少女神色随即冷了下来,她站在河畔边,垂在身侧的手掌死死捏紧。

  “顾月儿,你给我等着!”只见说话的女子,眯了眯眼眸冷冷道。

第四十三章 喂猫

  用了晚膳不久, 陈明州牵着顾月儿的手,在府里的后花园慢慢散步赏景,因是冬日, 唯有墙角边的几株红梅盛开的刹好。

  穿过假山, 行至墙角边的梅花树下,才发现也有人往这边走来, 薄暮下,顾月儿只见一身姿娉婷的女子徐徐往这边走来,走的近了,瞧着她长得也颇为姣美,只是面色看着很是苍白,一脸病态的模样。

  跟着她身边的那婢女, 她的目光时时刻刻的盯着主子, 似是生怕女子体力不支, 会不小心摔倒在地般。

  “嫂嫂。”

  顾月儿听着身旁的陈明州轻轻唤了那人一声, 这才知道, 眼前的这妇人是陈明州大哥的夫人。

  随后,她也向眼前的妇人轻轻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见过夫人。”

  “咳咳咳......明州, 这便是你带回来的女子吧。”林静柔轻轻咳嗽了几声后, 淡笑着问道。

  “是啊,嫂嫂。”

  “前几日,我便听闻这女孩长得很是好看, 但我身子不大好,一直卧病在榻,总是不得见,今日瞧着, 倒还真真是好看的紧,也怪不得你这般着急的就将人带了京来......”

  或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顾月儿瞧着眼前的妇人才将话说完,便忍不住的轻轻喘息了起来。

  跟着她身旁的婢女瞧着了,便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背部,她柳眉微蹙,面上很是担忧道:“夫人,您身子还未好全,咱们还是回屋歇息着吧。”顾月儿听着那婢女轻声劝解道。

  “嫂嫂她这是怎么了,我之前离开的时候,嫂嫂还是好好的啊,怎么月余不见,嫂嫂竟然憔悴成了这般!”

  想起前往河间府之时,陈明州曾见过林静柔一眼,那时她还颇有精力的能与人说说笑笑,但这次回来,却发现林静柔的身子一下子差了好多,不仅仅是表现在身体上,她的精神瞧着似也没了活气一般。

  她此刻虽努力的笑着,但那笑容却是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奴婢也不知,夫人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可那晚从外面回来之后......”听了陈明州的问话,林静柔的婢女小声回道。

  “闭嘴!”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被主子林静柔冷声打断,“不该你说的,就不要多嘴。”

  “是,夫人,奴婢知错。”

  “咳咳咳......”林静柔话才说完不久,她嗓子克制不住的又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夫人,郎中让您在屋里多歇歇,您看您又咳嗽了起来,外面天冷,到时候吸了冷气,对您身子恢复更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吧。”瞧着林静柔又咳嗽了起来,她身旁的婢女很是担忧的提醒道。

  “是啊,嫂嫂,我看您还是回去歇歇吧。”陈明州瞧着林静柔的脸色不好,也跟着轻声的劝道。

  “我这几日天天都躺着榻上,都快憋闷死了,好不易精神好点儿,就想今日在庭院里多逛逛,四弟,你就别管我了......还是带着你的心上人,自己玩自己的去吧。”听了话,林静柔笑了笑回道。

  “嫂嫂你还是多注意些,小心伤了身子,若是让大哥知道了,还不得让他心疼死!”

  平日里,陈明州都是这般与几个哥哥嫂嫂聊天,瞧着几分不正经,但却是府里最逗人欢笑的存在,府里的人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

  若是以往,他说完这些话,林静柔肯定忍不住的就要笑颜逐开,但此刻他说完了话后,却见眼前的林静柔微微愣了一愣。

  随后便瞧她唇边浅浅勾起,衔起一抹淡淡轻嘲的微笑,“他会担心我......真是可笑。”

  “大哥是惹嫂嫂生气了吗?”注意到林静柔神色有异,陈明州语气仿若随意的问道。

  “夫人......”似是担心林静柔会说出什么不利于自身的话,跟着她身边的婢女小声的提醒着。

  听了婢女的话后,林静柔很快便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片刻之后,她才向陈明州二人轻声道:“我近来身子不爽利,你大哥又忙的很,很少能陪在我身边,所以我的心情不大好.......刚才的那些话,我都是因为气你大哥才这么说的,都是些胡话,希望四弟不要在意。”

  “嫂嫂,那你放心好了......”知道林静柔话里的意思,陈明州笑着回道。

  “嗯,那我就逛别处去了,四弟你就带着顾姑娘好好玩一玩。”说着,林静柔抬手将指间捏着的巾帕,紧紧抵在嘴唇处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知道了,嫂嫂,但你也要多注意些身子!”

  “又不是孩子......我会注意的,那嫂嫂就先走了。”

  瞧着林静柔和那婢女的身影渐渐消逝于假山之处,陈明州和顾月儿才继续向前走去,只是现下的天色更是不早了,早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情,俩人便都回了屋。

  不过,陈明州却是没有回了自己的次间,而是去了顾月儿的卧房。

  “时辰不早了,你来我这儿做什么?”瞧着陈明州堂而皇之的跟着她进了屋子,又进了她的厢房,她忍不住轻轻开口问道。

  “喂猫呀,我今日送你的几只小猫呢,我要亲自看着你喂它们,万一要是你虐待了它们,或是喂得不细心认真,那我可心疼了。”

  “......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拿回去养,不是更好?”顾月儿抿了抿嘴唇,小声提出建议道。

  “那不行,我整日里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我这般喜欢玩,说不得哪日在外玩的彻夜不归,那这些小猫还不得都饿死了。”

  听了陈明州的解释,“......”顾月儿被他梗的说不出话来。

  没一会儿,珍珠从碧纱橱旁边将三只幼猫抱了过来,另外两个小婢女拿着瓷碟,还有吃的食物走了过来,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将小猫们要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闻着香喷喷的食物,三只小猫“喵喵喵......”的迫不及待的从珍珠怀里蹿出,顾月儿瞧着它们轻轻摇晃着自己的小尾巴,伸出自己的小舌头,吧唧吧唧的舔吃着瓷碟里的食物。

  那萌哒哒的小模样,瞧着说不出的可爱。

  小半炷香的时辰过后,小猫们餍足般的用好了晚膳,珍珠几人便将小猫,还有摆置在地上的瓷碟都拿了出去。

  夜色深沉,次间中的烛火轻轻摇晃。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与陈明州俩人,寂静的卧房里,她的耳畔边似能听到身旁青年浅浅徐徐的气息,像极了他们初遇在松华山的那晚。

  顾月儿余光中看着陈明州唇角轻勾,他分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她的心莫名间就开始慌乱了起来。

  “你看你已经瞧着它们都吃了食物,现在......现在总可以放心离开了吧。”侧眸瞥到了陈明州唇边的笑意后,顾月儿不由低垂下眼眸来,轻声说道。

  “嗯,它们的确是吃饱了。”听了顾月儿的话后,陈明州依声回答,但却迟迟没有说出自己要离开的言语。

  瞧着陈明州赖在此处不走,她心里也有些急了,她紧紧攥了攥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出声道:“时辰也不早了,明州你今也忙了一日,可以回屋好好歇着了。”

  “回屋?歇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陈明州轻轻出声反问道。

  听明了他话里的意思,顾月儿敛着眸子,握紧拳头道:“你刚刚说,要亲眼见了小猫们吃饱便离开的。”

  “我是说了,要亲眼见着小猫们吃饱,可是.......”顾月儿听着陈明州的话锋蓦然一转道,“可是,我好像......没有说过我要离开吧。”

  “......你”听了身旁人的话,顾月儿稍稍回想了下,简直被他回的无法反驳。

  “那你......”慢慢理清了思绪之后,顾月儿又缓缓出声问道。

  “既然你将成为我的夫人,我又何必要委屈自己,独自一人睡呢.......”

  呵呵,他倒是不委屈了!

  怎么就不为她想一想。

  本来没有经过正常的嫁娶途经,她便已经是独具一格,与众不同了,他们都还未成亲,陈明州就要和她同睡一屋。

  顾月儿心里默默想着,却听身旁之人又接着道:“何况冬日里,天冷,你要与我一起睡,我还能给你暖床,你瞧多好!”

  听他这么说,似乎还蛮为她着想的样子,顾月儿心里忍不住轻轻哼笑。

  这陈明州倒是挺有本事的,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生生能将此事辨的都是为对方好一般。

  不管自己说的有理没理,但瞧眼前的少女被他说的无话可说的样子,陈明州心里便说不出的欢喜,如今真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欺负人的感觉了。

  若是这事叫他的那些朋友知道,肯定都会一个个笑掉他们的大牙,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就在他还想说几句气气顾月儿的话之时,他抬眸瞧着一扇隐蔽的隔窗外,慢慢出现了一道身影,行踪诡异,知道有人又来监听于他,陈明州看到这儿,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他瞧着站在榻旁不远的顾月儿,陈明州提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行去。

  看着将将与她说话的陈明州,蓦然间,慢慢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顾月儿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儿的提起,“你,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

  顾月儿瞧着陈明州的修长大手抬起,温柔抚摸上她的脸颊,没一会儿,耳畔边,又传来他意味不明的轻轻笑声。

第四十四章 我信你个邪!

  屋子里的炭火静静的燃烧着, 只偶然间,“噼啪”一声,传来轻轻的炸裂开来的声响。

  长案上, 烛光潋滟摇曳......

  顾月儿瞧着那只抚摸着她脸颊的修长手指, 不知何时,竟搂着她的腰身, 同她一起摔倒在了罗榻之上。

  顾月儿刚想说什么,却见陈明州一只手指,轻轻的抬起放在她的唇上,顾月儿微微一惊,不由睁大了双眸。

  她以为陈明州是要对她做什么,却砸昏黄光线下, 瞧到他冲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

  看到他的反应, 顾月儿随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里登时便放心了下来。

  只是, 忽然却又觉着陈明州活得可真累,整日里都要活在别人的监视,还有各种算计之中。

  若不是他足够聪明和狡猾, 早晚都要被其他人识破真实面目, 以致丢了性命。

  之前,顾月儿是因为知晓陈明州接下来的命数,所以才会跟着他来到京城。

  但没想过, 此刻的陈明州也是活得危险重重,若是稍稍不加以留意,丢掉性命也只是早与晚的事。

  “月儿,你欢喜不欢喜我这般对你?”

  只是思绪之间, 陈明州抵在她唇边的手,不知何时游离至她的咯吱窝处。

  他只轻轻挠了三两下,她便忍不住痒意笑了起来,“住手,不要......”

  “不要什么......你确定?”听了她的话,陈明州止住了手上的动作,顾月儿听着他轻轻出声反问,这才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只是,她反复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说说了有何不对的话语。

  “喵喵喵......”庭院里,传来几声弱弱的猫叫。

  隔着床帘,陈明州抬眸,看着窗外的那道身影忽的消失。

  随后,他才垂下眼眸来,瞧着被自己禁锢于身下的女子。

  潋滟烛火之下,少女的容色似变得更是姣美几分,瞧着她美目认真思索的样子,陈明州心里不由轻轻一笑。

  之前,他还以为她多少会懂一些呢,这才想小小的逗弄她一番,但没想到,顾月儿对那事却知之甚少,以致他说了那般直白的言语,顾月儿却许久都反应过来。

  哎,她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反正,他今日说的这些话,不过都是说给窗外监听的那人,好叫他知晓自己是个贪图享受,沉迷美色的。

  至于眼前还在傻傻思绪的某人,只能由他日后,再来好好的教一教她了。

  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听了他的话后,竟思索这般长的时间。

  真是个呆瓜......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镇北侯府另一处卧房内,烛火也还在静静的点燃着,将屋子照的晕黄一片。

  “婉仪,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那日是我不好,只是父亲他一人出去,我心里终究是不安心。”屋子里,传来男子清凌凌的声音。

  “是,你说的很对,可是你之前已经和我说好了的,却临时突然变卦,那日父亲也说了,你不必非要与他同行,可你还是跟着父亲一起走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都将我放在次要位置,我是不是特别好受欺负,所以才叫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欺负于我。”

  前两日,郑婉仪一人回了郑府,陈明淮这两日不在,他不知郑婉仪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听她说话委屈的语气,便知道她定是遇到了伤心的事了。

  听了她的话后,陈明淮连忙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出现那日的情况了,我这几日不在你身边,是不是谁让你生气了?”

  “我生不生气,你真的在意么......这几日你不要与我说话,我想好好静一静。”

  接连陈明淮那日改变了回郑府的计划,跟着父亲一道出了远门,让她气得一人先回了郑府。

  她自来骄傲,那日回了郑府之后,两个庶出妹妹也同时回了府来,瞧她孤单影只的一人,好不放肆的出声嘲讽。

  之后,在街上遇到陈明礼,她满含委屈的出声质问,得来的却也只是一句,能不能让她站在他的角度,为他多多着想一番。

  她还真是可怜又可笑。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人真正的疼她,爱她,他们一个个的,只会将她的位置排后,排后,再排后。

  他们嘴里说着最是疼她,欢喜她,可事实上,却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将她排在它们之后。

  她为什么要受到这般对待,就因为林静柔的父亲于陈明礼仕途有利,就让他轻而易举的抛弃与她之间的感情,从而娶了林静柔为妻。

  而她却始终放不下这段感情,推拒了好些上门提亲的世家公子,最后嫁给了陈明礼的三弟,成了他的弟媳。

  她以为这样能让他多少几分感动,却发现他看见自己,就好像从不曾与她相识一般。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他牵着林静柔的纤手庭院漫步,河畔说笑,凉亭嬉戏。

  那时,看着那个画面的自己,真是心痛不已,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已经没了资格说那些话。

  只是,后来一日,她独自去了佛寺上香,陈明礼却突然找到她这儿来,良辰美景,他们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关系。

  她心里真的很欢喜,她以为她的等待没有白费,她以为陈明礼的心里始终有着她。

  而她后来,才知晓父亲在朝中受到重用,陈明礼突然这般待她,不过只是想利用她罢了。

  可笑的是,她心里却还是那么的惦记着他。

  既然他当初是因为看中林静柔的家世,才与她成亲,那么私下里,她又有何不可要求陈明礼与她相欢。

  不过都是各取所需......

  瞧着郑婉仪偏过脸颊,不想再与他说话的模样,陈明淮低低的回了一声,“好,明日我刚好有事要出去,这几日我都不在府上,没人会来扰你了。”

  说罢,陈明淮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门不久,紧接着,身后便传来瓷器落在地上的碎裂声,陈明淮听着脚步微微一顿,想起郑婉仪的那性子,他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继续提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觉间,顾月儿来了京城,已经有了七八时日。

  除了前两日,陈明州忙着别的事情,后来接下来的五六天,他都一直陪着顾月儿,在京城到处玩耍。

  陈明州不愧是在京里出了名的人物,顾月儿感觉不管跟着他去哪儿玩,人群中便有好些目光朝他们这边看来。

  “明州,你可真厉害,怎么那么多的人都认识你?”顾月儿笑着眯了眯眼睛,语气颇为恭维道。

  “是么?那你就弄错了,那些人之所以总是看向我们,不是因为我多厉害。”听了顾月儿的话后,陈明州端着自己慢慢说道。

  陈明州回答的这话,顾月儿自是不信。

  但为了配合他的演技,她神色佯装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会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

  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顾月儿瞧着陈明州想了许久,才慢慢回答道,“你要不信,你瞧瞧那些人,是不是一个二个的都在看着你,若不是我肚量足够大,像你这般美的可人儿,我定是要造个金屋,把你锁在里头,让其他人再也看不到你的美貌。”

  “......”听了话,顾月儿忍不住轻轻闭上了双眸。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才会这般有耐心的听你一本正经的鬼扯!

  若是一般人,她早就一腿给踢了上去,让他再有这兴致胡编乱造。

  冷静,冷静......

  眼前的这人,以后会是权倾朝野的镇北侯,会是她的衣食父母,会是她的大靠山,只要紧紧抱住这个大腿,以后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所以,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这点儿子小事还是莫要放在心上了,顾月儿闭着眼睛,默默地给自己反复提醒。

  思索了一番之后,她刚刚被陈明州差点儿气炸了的心情,这会儿终于慢慢的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似是出了什么事儿,好些人聚拢一团,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

  好些路过的行人见了,也往这边走来,人群越聚越多。

  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陈明州连忙伸手将她拉住,差点儿她就被人推到。

  看着人头攒动的现场,她刚刚要是不小心摔了下去,那她可就真的要惨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在这边看热闹?”顾月儿被陈明州牵着手站在一侧,她听着旁边刚走来的行人好奇问道。

  嗯嗯,她心里也挺好奇的,刚好有人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一个好赌的男人,背着妻子,把自己的闺女给卖了,不过听他们说话,应该不是京城人士。”

  “就说嘛,现在的京城哪有人还会买卖自己的儿女,肯定又是那种偏僻旮旯小地的人,越是没本事,就越是做混蛋事,自己赌博输了,竟然把自己的闺女卖掉,真不是人干的事。”

  “谁说不是啊!成为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女儿可真可怜,摊上了这么个无赖。”

  顾月儿静静的听着旁边人的感叹,也觉着他们说的颇是有理,她曾经在河间府也遇过相似的事儿,不过,她凭着自己是官家小姐的身份,将那可恶的汉子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后来,她倒是在街上再也没遇到他了。

  或是真的她的恐吓有了成效,那日,她警告那人,说日后不想在街上遇到他那人,否则就见他一次,扁他一次,她说的只是玩笑。

  实在是......当时真的被那汉子气得够呛,她才会发了那么大的火。

  “你这个臭娘们,我是一家之主,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是卖了女儿,就是把你卖了,你也得给我打包装好......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去去去,都给我走开!”

  人群之中,那被围观的男子突然拔起了声来,大声喝道,好些人不想与那无赖扯上关系,说了几句,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听着从人群之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她咋觉着这般耳熟呢?

第四十五章 传信

  就在她提步想走进去看一看的时候, 陈明州缓缓出声道:“月儿,我接下来有事要走开一下,你今日就早些回府吧, 晚点儿我再去找你。”

  “我想在此处再待会儿。”听了陈明州的话后, 顾月儿慢慢出声回道。

  “这儿人太多了,刚才要不是我, 你就差点儿摔倒。”

  “哦,知道了。”顾月儿有些不大情愿的应道,她心里想着先听从陈明州的话,等他离开了,她再继续留在此处。

  她心里这般乐滋滋的想着,却听身旁的人蓦然开口道:“珍珠, 照顾好你家主子, 若是出了什么事, 你懂的。”

  似是看出了她心口不一, 态度敷衍的样子, 随即,顾月儿便听到陈明州吩咐她的婢女珍珠,语气听着颇为严肃。

  “是, 四爷。”

  听了吩咐, 珍珠轻轻屈身毕恭毕敬的应道,“奴婢一定看好主子,不让她出一点儿事。”

  听了这话, 顾月儿忽的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子没了劲儿。

  陈明州这人,真的是太蛮横霸道,凭什么他离开, 她就不能继续在街上玩下去了,这条街,难道都是他开的吗?

  想到这儿,顾月儿忍不住瘪了瘪嘴,心里有些不太开心。

  只是,想到自己不管情绪怎样,她都肯定都要回去府里,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顾月儿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回府便回府吧,刚好也快到了喂猫的时间了。

  还别说,好一会儿没见,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些小东西了。

  陈明州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车马停放的地方,直到亲眼瞧着她上了车后,他才慢慢转身,提步离开了此处。

  “清芝姐姐,刚才那人真的好过分啊......自己赌博输了家底,欠了债,竟然背着妻子将女儿给卖了,那人真是太坏了,我本来想去教训教训一下他的,你怎么扯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过去。”

  京城的某间茶馆里,沈若雨的话音刚刚落下,店小二便将茶水端到了她们跟前。

  “那种人,若雨你最好还是不要惹了,省得将自己的名声牵连了进去,你是女孩子,总归是不大好,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了,肯定也为你担忧。”

  “哦,当时我还真没想那么多,谢谢清芝姐姐的提醒了,要不我回去,肯定要被爹娘说一顿。”听了话后,沈若雨又细细的思索了下,觉着宋清芝说的不错,随后,她抿起嘴唇笑了笑回道。

  “没事,不过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像今日这般冲动了。”宋清芝柔声提醒道。

  沈若雨听着点了点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接着便出声问道:“清芝姐姐,你脚上伤好些了吗?”

  “傻瓜,肯定好了啊,要不你今日约我出来,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说的也是......不过,想起刚才的那事,我突然发现自己过得还蛮幸福的了,之前父亲母亲没有陪着我身边,我心里不知有多委屈,但今日看到了那样的事后......”

  沈若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来人突然出声打断,“爱哭鬼,看到什么样的事了?”

  沈若雨回身,见到是哥哥沈昀卿,还有经常逗弄她玩的詹家公子詹文,他的府邸和外祖母比邻而居,小时候不知道被他逗哭了多少回。

  “......”听是詹文询问,沈若雨气哼哼的懒得理他,“哥哥,你怎么与他在一块儿?”

  “我们偶然遇到了,便聚一起喝了会儿茶,倒是你们刚刚在一起聊什么呢?”瞧妹妹沈若雨没有回詹文的话,沈昀卿便又缓缓开口问道。

  “我刚才和清芝姐姐在街上闲逛,遇到个恶汉,他做事真的特别过分,他自己赌博输完了钱,欠了一屁股的债,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卖了,哥,你说那人过不过分?”

  思及当时所看到的情景,沈若雨越说,便越觉着那汉子真是恶毒,为了赌博,竟是连自己的骨肉亲情都能轻易舍去。

  “是挺过分的......怪不得见你这般生气的样子......”

  “后来呢,你没将那人狠狠地揍一顿吗?”詹文好笑的插话道。

  “詹文,你还是别逗她了。”

  沈若雨没惹事,沈昀卿在心里已经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虽然对那恶汉实在没什么好感,但他更不想自己的妹妹牵连进此事,毕竟她是姑娘家,若是当街与那无赖计较,总归失了体面。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与她开玩笑了,若是真将她说动,过去把那恶汉给狠狠揍一顿,到时别说你了,我爹娘肯定也饶不了我。”

  “知道就好。”瞧詹文乖乖应答哥哥沈昀卿的话,沈若雨语气有几分嘚瑟的道。

  “你这臭丫头......”詹文看沈若雨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他没好气的轻笑了声。

  喝好了茶水后,几人一同从茶馆中走出,刚走出门,便发现四周不少人目光,都放在一个方向,沈若雨瞧着他们一面走着,一面神色颇为嫌弃的指指点点。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她侧身抬眸朝那个方向瞧去。

  只见路边的一处卖面的摊子上,那不久前,丝毫不为自己卖了女儿为耻的恶汉,此刻正胃口颇佳的大吃大喝着碗里盛装的面条,一点儿不在意四周人来人往异样的目光。

  人不要脸到了如此,沈若雨真是大大的重新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若雨,你瞧什么呢?”回身瞧着妹妹沈若雨止住了脚步,沈昀卿轻声疑惑问道。

  “哥哥,你瞧那人,他就是那个刚才我说的,卖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男人。”沈若雨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

  妹妹单纯,自是没见过黑暗之下的肮脏事,而像这种因为赌博导致妻离子散的例子,那个男人并非唯一一个,事实上,像这样的事情,说不得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不是他们能管的了的事,即便一时伸出援手,也很难从根源上解决处理好此事,因而能做得只有冷眼旁观了。

  别瞧此刻有好些人,对那恶汉言行上指指点点,但真正要他们牵连进去,根本不会有一人愿意,纯碎都是因为日子太过枯燥无聊,所以看看热闹罢了。

  但因为是自己的妹妹,沈昀卿眼眸便向她手指的方向慢慢看去。

  那男人一身粗布麻衫,几分不修边幅,因着身材较为魁梧,独自一人占了两条长长的坐凳,他一脚落在地上,一脚抬起翘在木凳上。

  那人微微垂着头,神情颇为享受着,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面条,只一会儿的功夫,碗里的面条便见了底,男子这才抬起了头来,因为和他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在那男人抬起头的一瞬间,沈昀卿便瞧见了他脸旁边的一道疤痕。

  也就在这短短的间隙,他很快便认出了此人,那男人,他曾在河间府见过,只是,那时他是个被顾家小姐顾月儿狠狠欺压过的普通百姓,但为何再次见到他,那男人怎么就成了妹妹口中卖女儿的恶汉。

  不知怎么了,沈昀卿只觉着脑袋一阵混沌。

  登时之间,他想起了在河间府的三年岁月,想起了那个总喜欢跟在他身边的那少女,又想起了为了坚持自己,他一次次的压抑着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强迫自己,一次次提醒自己回想初遇那少女的情景。

  他一直以为做错事的人是她,从再次相遇,顾月儿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被他打上了虚伪的标签。

  因而之后三年里,不管顾月儿做了什么,沈昀卿只觉着那都是她佯装出来的模样,那么做的目的,不过都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而他那时候,又对她做了什么。

  他在世人眼中自来光风霁月,端方知礼,但他却不只一次的对着顾月儿,说了好些难听的刻薄之语,只想着能够早早的摆脱于她,不想与她牵扯上一点儿关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

  而到了此时此刻,沈昀卿才隐隐发觉到,这些年来,做了错的离谱之事的人似乎是他自己......

  “哥哥,你怎么了?”瞧沈昀卿的脸色忽的苍白几分,沈若雨心里很是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咱们走吧。”

  自看到哥哥沈昀卿的神情有些不大好之后,沈若雨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听了沈昀卿的话后,沈若雨听话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回了一声:“好的,哥哥。”

  提步离开前,沈昀卿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汉子,不知觉间,他冷眸微微轻垂,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的握紧。

  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的陈明州,他同顾月儿分开之后,便绕路先去了京城的百胜赌坊,再从暗道出了门,往京城外的一处隐蔽山林赶去。

  因为实处紧急,刚才在街道上,楚桓的手下人不好直接将消息传递给他,恰好当时街上出了不小的事儿,很多人都聚着一处,摩肩接踵,很是杂乱。

  也是趁着那个间隙,楚桓那边的人趁机将他身旁的顾月儿推倒,仿若只是一次无意之举,却在陈明州伸手去扶人的时候,那人将密信交到了他手中。

  今日带顾月儿出来,本来是事前准备好了一个好戏,想让她亲眼瞧瞧,但临时突然出了急事那今日的这戏,只能再往后推一推了,真是可惜。

  早已知道顾月儿的那个庶妹顾怜来了京城,因为担忧顾月儿的人身安全,便只能吩咐婢女珍珠看着她回府。

  虽说珍珠那丫头拳脚功夫极好,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担忧,担心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顾月儿会出了事儿。

  到了今日此行之处,没一会儿,便有人暗语过来迎接。

  “四爷,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收到密信,这几日可能会有人过来搜查此山林,为了防止被发现,从今日开始速速停止一切活动。”

  因为走的匆急,寒冷的冬日里,青年的鼻尖上竟浸出了些许汗水来。

  陈明州一面抬手将身上的斗篷慢慢解下,一面语气淡淡的与来人说道。

  “是,四爷。”

  “今日我来此处,要说的便是此事,时间紧急,我不便多待。陈明礼此人生性多疑,若是他手下迟迟不见我人......定要生疑。”

第四十六章 宠溺

  傍晚之际, 天空又飘起了雪。

  顾月儿从街巷上回来后,便先去投喂了几只毛软软的幼猫,到的时候, 两只小猫蜷缩着身子, 正在呼呼大睡,另外一只也趴躺着地上, 瞧着刚刚睡醒的模样,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仰着小下巴四周张望,似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一般。

  顾月儿瞧着这只幼猫,只觉着它真是笨的可爱。

  都已经在府上待了这些许的时日了,竟还是记不住, 也不知它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什么。

  顾月儿吩咐婢女珍珠将一瓷碟的食物, 轻轻搁置在睡醒了的小猫身前, 她本想着, 暂时不吵另两只歇息, 待它们睡醒之后,再额外另行喂食。

  却没想到,一瓷碟的食物放在地上之后, 蜷缩成团子似的两只幼猫, 很快便就动了动身子,没一会儿便都清醒了过来,瞧着三只小猫将有争抢的趋势, 顾月儿忙从一旁又端了两瓷碟的食物,送上前来。

  “喵喵喵......”只没一会儿的功夫,瓷碟里的吃食便都见了底。

  还记得,第一次喂食这些小东西的时候, 顾月儿真的被它们都给惊着了,小小的肚子,竟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

  几日下来,顾月儿心里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觉着它们吃东西时的模样,真是可爱的不行。

  喂好了几只幼猫吃食后,顾月儿又陪着与它们在房间里多待了会儿,不知不觉间,屋外的雪下的又更大了些。

  顾月儿搂着一只幼猫在怀里,刚伸手准备顺顺它身上的毛发,屋内却乍然的起了一阵冷风,吹得顾月儿身上不由一阵颤栗。

  身后感觉到一股寒意,她忍不住抬起纤手拢紧了些身上的斗篷。

  婢女珍珠瞧着,她抬眸只瞧了一眼,便赶忙行至微微支开的隔窗前,抬手将小小支开的隔窗,给轻轻的关了起来。

  她关好窗子后,便回过身朝着她这边走来,以备她随时可能传唤吩咐办事,只是回头的时候,没想到顾月儿也抬头看着她。

  “都怪奴婢没有注意,才叫小姐刚才吹了风.....请小姐责罚。”

  瞧顾月儿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看着她,她以为是因为自己事没办好,落得主子的厌弃,心里一时间有些惊惶。

  却没想到听了顾月儿说道:“瞧你这样子,便知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说你什么的,别太担心。”

  “谢谢小姐。”听了话,珍珠心里很是感激道。

  “小姐?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珍珠的话音刚落,这时便听屋外有男子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嗓音低沉,吐字清晰,那人轻声地反驳。

  “刚才的这个叫法,我听着实在不太欢喜。”顾月儿听到那人接着继续说道。

  随后,站在屋外的男子,他伸手轻轻推开槅门,身上裹着一层风雪的寒气,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听了这话的婢女珍珠,她微微一顿,只稍稍思索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后便屈身改口道:“谢谢夫人。”

  “不愧是我挑选来的婢女,聪明!”听了珍珠改了口的话后,陈明州不由出声称赞。

  顾月儿听着,她抬眸只瞥了陈明州一眼,随后便慢慢低垂下了眼眸,仿佛与她无关一般,继续逗弄着手里的小猫。

  接着,陈明州抬手从腰间取出锭银子,薄唇轻启:“这是赏你的,下去吧。”

  “多谢四爷,是。”听了陈明州的吩咐,珍珠双手接过赏赐之后,便缓缓退出了房间。

  当她抬手轻轻关上槅门之时,她瞧着陈明州像孩子似的,从顾月儿的怀里抢走了猫咪,槅门轻轻一关上,便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哟,回来了也不与我说话,只晓得逗猫开心......月儿莫不是生气了吧?”在顾月儿稍稍失神间,陈明州蓦然出手从她的手里抱走了猫咪。

  “喵”的一声,小猫儿似是受到了惊吓。

  他一面伸手摸了摸幼猫的脑袋,以示安抚,一面满脸笑盈盈的对着顾月儿说道。

  “怎么会,我只是刚好陪着猫玩的起劲,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罢了,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

  何况你还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我又怎么敢与你生气。

  顾月儿轻轻抿了抿嘴唇,微微一笑着回道。

  “真的吗?”陈明州手搂着幼猫,慢慢行至榻旁的圈椅上坐下,听着了她的回答后,他似是有些不太相信道。

  紧接着,顾月儿便又瞧着他抬手摸了摸案几上的茶杯。

  随后,她耳畔边便听他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累了许久,还真是有些渴了,也不知谁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可以帮我倒一杯热茶啊!”

  听了这话后,顾月儿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

  若是从没有前世的那段记忆,她怕是很难放下身段,帮着一个自己不喜欢之人端茶倒水。

  但因为前世的那段回忆,顾月儿几乎想都没有好想,便起身行至陈明州的身旁。

  她纤手握着茶炉的柄部,手腕轻轻一微转,茶炉里的水徐徐的倒进了瓷杯之中。

  顾月儿瞧着刚放进去没多久的茶叶,一片一片的沉浮,旋转,直至渐渐舒展开来,、。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炉,另抬手慢慢端起案几上陈明州的瓷杯,顾月儿双手托着瓷杯,语气尽量放的很温柔,小声道:“明州,喝茶。”

  陈明州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瓷杯,瓷杯拿走间,他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顾月儿的纤指,仿若触碰到屋外飘落的细雪一般,很是冰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浅浅饮酌了一口,便很是可怜兮兮的出声道:“月儿,你不会因为今日这事,就想烫死为夫我吧......我要是真出了事儿,你可就要守寡了哦!”

  顾月儿听了这话后,她心里不由微微一怔,便忍不住小声出口道:“你别胡说好不好......”

  茶水烫,怎么会?

  刚才她已经触过茶杯,分明很是适宜的温度,又怎么可能会烫口呢?

  顾月儿纤手拿过瓷杯,精致的瓷杯握在她的手心之中,很是温暖,但也不至于烫口,她不知陈明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故意为难于她......

  想到这儿,顾月儿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头。

  “握着瓷杯,是不是很暖和?”身旁男人的话,让她心里更是疑惑了,她不知这两者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真是个傻瓜,手都这么冷了,也不知道要暖和暖和自己。”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顾月儿下意识的以为,陈明州又是要与他做戏了,她抬眸向四周瞧去,视线之中却不见一个身影。

  这时候,顾月儿心里也更是疑惑了,她越发不明白陈明州此番的举止,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顾月儿心里猜测了许多可能,但没有一个可能,会是陈明州关心于她。

  或许是前世所有的期待都落空,让她心里不敢再有丝毫憧憬,因而,她怎么也不会往那个方向猜测而去。

  前世,她待苏姨娘,顾怜,还有沈昀卿那般好,可他们却那样的回报于她。

  而这一世,她与陈明州之间,只是相互索取,仔细想想,其实大多情况下,都是他出手帮助于她。

  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待她好的,所以,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往这个方向思索而去。

  “我怎么遇到个像你这般傻的......”说着,顾月儿瞧着身旁的男子抬手,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尖。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烛火太过潋滟,顾月儿莫名觉着眼前之人的举止,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宠溺。

  应是她瞧花了眼吧......

第四十七章 筵席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的沈府, 沈昀卿今日从街巷回来之后,他什么话都没说,便直接提步去了书房。

  跟着他一道回来的妹妹沈若雨, 瞧着哥哥浑身由内向外散发着的冰冷气息, 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分明刚才在街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的一回府上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她不由得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不仅是妹妹沈若雨,跟着他身边贴身侍候的侍从李元,也察觉到公子今日情绪起伏的确颇大。

  李元瞧着公子从回到府后,便一直闷闷的待在书房之中,说是读书, 但书案上的那卷书册, 却一直停留在那一页, 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 都未曾翻过一页。

  站在身旁侍候的他, 瞧着公子的失神,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像公子今日这般的状况,或许府上的其他人会觉着好奇, 但时常侍候在他身侧的李元, 却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之前在河间府,每当顾家的那位大小姐出现在公子面前之时, 公子他便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侍候了公子好些年,从没见过公子也会有那种失态的时候,每当瞧着公子因为顾家大小姐,以致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候, 他心里也是十分担忧的。

  他是夫人和老爷安排在公子身边照料着他,同时也是监督着他,若是他在学习或生活上出了什么比较大的事,都要私底下告知于他们。

  说是这般,才能更清楚的了解到公子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但他知道,他现在的主子是沈昀卿,且他不喜将自己的大小事情,全都汇报给自己的父母,尤其是与顾家大小姐的这事,仿佛便是他的逆鳞一般。

  若是他要将此事汇报给夫人老爷的话,李元觉着,他日后肯定不能在侍候在公子身侧了,因此这事,他帮着一瞒再瞒。

  还好,他终于成功坚持到了回了京城的一日。

  那在河间府的三年,他不只一次的担忧,沈林夫妇会知晓此事。

  而自从回到京城之后,公子便再也没有那般失控过。

  但今日,沈昀卿的情绪却又出现了很大的波动,难道公子他是又遇到顾家的那位大小姐了吗?

  只是,又怎么可能呢,现在他们身在京城,顾家的那位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会来到京城。

  何况,今日他一直跟从在沈昀卿的身边,却也没遇到什么特殊之事。

  那公子他,到底是怎么了呢?

  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的李元,看着屋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他上前几步,行至书案跟前。慢慢抬手点上案几上的烛火,火苗轻轻一跃动,黯淡的书房登时间变得光亮了起来。

  就在他想出声提醒公子仔细些眼睛的时候,书房外来了婢女禀告,说是花厅那边备好了晚膳,夫人老爷叫他过去用膳。

  直到这时,失神许久了的公子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下,李元终于放下了些心来,只是,他瞧着端坐在圈椅上的少年刚刚立起身,却不知他突然间想起什么,只见他的那张隽秀雅致的五官,正以显而易见的速度蹙起了眉。

  再过几日便要到了上元节,这一日,婢女采兰终于学好了府里的规矩,回到了顾月儿的身边。

  也是这一日,府里的人正好齐聚,侯爷吩咐下人摆了晚膳,唤了各房的公子和夫人一道前来。

  顾月儿来了镇北侯府已经有了小半月,今日是头一次看到府上这般热闹的模样。

  听了侯爷的吩咐之后,厨房做饭的师傅们当真是拿出了看家本领,虽侯爷说了不过一场简单家宴,不必过于奢华。

  但顾月儿坐在席间,看着方桌上备好的各道精致膳食,便知他们定是拿出了十分的用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镇北侯府与京城别的府邸有些不同,从侯爷续弦夫人去世之后,府上便就再没了主母,一是侯爷一直没遇到个合眼的,二是他一直忙于军务,甚少在这些事上耗费时间。

  自然而然,府上也没了别处每日必须要一道用膳的要求,毕竟府上的几个主子都忙,便甚少能有时间可以聚着一块儿。

  于是乎,这好不易能聚着一道用个膳的机会,府上的下人们自然要用全身心去做准备了。

  因着这一回的晚膳,府上曲廊的廊庑下,便悬挂上了比平日里要多好些的灯笼,将夜色笼罩下的阴暗路径,照的更加光亮了些许。

  收到下人传来的消息后,顾月儿与陈明州来的最早,此时席上还未有人,灯火通明的花厅,宽阔明朗,整洁干净。

  站在屋外,瞧着这般大又陌生的花厅,顾月儿的心里不禁生出了些怯意,一直跟着陈明州身旁的她,不由渐渐放慢了脚步。

  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陈明州也止住了脚步,他侧身过来,回之她一笑,接着便向她伸出了大手,似是在鼓励她一般,想让她大着些胆子,主动牵上他的手。

  就在她犹豫间,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也有人走了过来,还来不及思考要不要牵上身旁男子的手,陈明州却已经将她的纤指握在他的掌心,随后便抬眸看着身后走来的人,笑着唤道:“大哥,大嫂。”

  “嗯。”听了他的话后,从曲廊处走来的俩人轻轻应答道,来了京城许多日,顾月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夫妻二人在一起,只是林静柔的脸色似还是不太好,只听她才刚刚应下陈明州的话,随后便又止不住的轻咳起来。

  “静柔,你没事吧?”陈明礼瞧着,有些担忧的问道,“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就跟父亲说一声,今日的家宴你就别参加了。”

  “那怎么可以,府上好久才聚一回,而且我还是你的夫人,这样的家宴不参加,也不太适合......放心好了,我就是有些小毛病,没事的。”听了陈明礼的话后,林静柔轻轻出声道。

  “也好,若是席间不舒服,尽早告知我。”陈明礼听了林静柔的解释后,觉着她的话是有些道理,便同意了她的想法。

  “大哥大嫂,你们都老夫老妻的了,能不能不要在我们跟前秀恩爱啊......真是差点儿没酸死弟弟我。”

  “你这小鬼,还好意思打趣我,别以为嫂子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日后有了顾姑娘,我看你要不再收敛收敛性子,我定要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四人一起谈笑风生,没一会儿,陈明淮领着他的夫人郑婉仪姗姗来迟,从那两人出现开始,顾月儿心里隐隐便觉着,刚刚营造起的温馨氛围,瞬时间便就消失了般。

  她抬眸看向身后徐徐走来的俩人,顾月儿总觉着郑婉仪看向陈明礼夫妇的目光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气恼,莫名又有几分像是吃醋。

  想到这儿,她不由笑着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的这般迟?”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场面突然冷下来一般,陈明州笑着出声问道。

  听了他的话后,郑婉仪抬眸侧身瞥了身旁男人一眼,陈明淮对上郑婉仪的眼眸,随后淡淡开口道:“下人来唤我们的时候,我恰好在沐间里洗浴,所以来迟了些。”

  “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哥的衣衫,和我傍晚时候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了。”

  “你没事注意我衣服做什么,倒是你的婚事,四弟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陈明淮的话音刚落,镇北侯陈修远终于也到了花厅。

  “儿子,儿媳见过父亲。”看着走进花厅的镇北侯,他们几人皆微微垂首向他恭敬行礼道,顾月儿如今还不算是侯府的人,所以,她只微微屈身跟着他们一道行礼,口中什么话都没说。

  瞧着侯爷落座上座之后,他们来到花厅的几人才循着平日里的位置,依次落座。

  顾月儿不知自己的位置在哪儿,便只垂眸安静的跟在陈明州的身边,她觉着这般,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不知府上之人是不善言谈,还是因为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膳食用下来,顾月儿只觉着氛围很是端瑾严肃。

  除却侯爷偶尔向陈明礼,陈明淮两个儿子提了些问题外,从头至尾,垂着眼眸的顾月儿,便只听到竹筷夹菜,还有竹筷触碰到瓷碗发出的细碎声响。

  这一顿晚膳,真是吃的顾月儿心里要多紧张,便有多紧张。

  生怕侯爷会突然兴起,会不会开口问她一些什么事情,以致于她捏着竹筷的手,都不由得有些微微发抖。

  “别怕,有我呢......”瞧出了她的紧张,陈明州夹了几道菜放在她的碗里,柔声安抚着她。

  陈明州平日里一副很不正经的模样,此刻他的细小举止,却让顾月儿发觉道,身旁的男人真的很会照顾人。

  他只短短几个字,和简单的几个动作,便很快让她慌乱紧张的心,渐渐放的平静下来。

  晚膳用的很快,没多久的时间,一场家宴便已到了尽头。

  此刻天色已然不早,席间上的几人,用了晚膳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亥时之后,侯府各个次间的灯火陆续熄灭,而此刻陈明礼的书房中,烛火还在静静的燃烧着。

  从筵席下来之后,陈明礼便没随着林静柔回了房间,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前几日,他突然收到皇宫那边暗中传来的私信,说是京城外山林一带出现了军队,这消息是有人匿名举报,但却不知真假。

  收到来信之后,陈明礼立即便吩咐了手下之人,前去仔细搜寻查看,几日过去了,但一直都没有丝毫讯息。

  就在他提笔告知宫里那位,说传来的消息不属实之时,他派去的一个手下却突然意外失踪......

第四十八章 好戏

  屋子里的烛火静静的燃烧着, 案几上要处理的公务还有好些没有完成。

  但一想到这两日来所发生的事,端坐在圈椅上的陈明礼实在无心阅览。

  他闭着双眸,抬手轻轻按着额侧, 一面细细思索近日来发生的一切, 一面等待着手下人来禀告相关消息。

  只过了片刻的时间,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听了声响, 闭着双眸的陈明礼慢慢睁开了眼睛,只瞧案几上的火苗轻轻摇曳了下,站在门口的身影,很快便走到了他的跟前来。

  “怎么样了?”陈明礼慢慢放下紧按着额头的手,声音淡淡的问道。

  听了话,立在陈明礼跟前的侍从垂首拱手回道:“回禀世子, 我们已经派出了好些人, 都仔仔细细搜寻过了, 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失踪的那人呢......现在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们的人在京城外的那片山林寻了许久, 都没有找到他。”

  听了眼前之人的禀告, 陈明礼觉着失踪那人绝大可能是出事了,甚至可能早已经没了性命。

  “世子,那接下来, 我们的人还接着继续寻找吗?”立在陈明礼跟前的侍从, 他微垂着眼眸缓缓出声问道。

  “已经寻了这么久都还找到,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那边的人应该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将我们的人马都收回来吧, 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再另做安排。”

  “是。”

  得了陈明礼的吩咐后,立在书房里的男子身影,很快便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瞧着烛火摇曳后侍从离开的身影,陈明礼微微垂眸, 抬手从案几下的暗格中,轻轻抽出从宫里那边传来的书信。

  该怎么与宫里的那位回复呢?

  这几年来,朝堂上的局势变化很大,自先帝逝去之后,太后借辅佐幼帝之名,掌控大楚朝政。

  几年下来,她拔除好些先帝专门留下辅佐幼帝的良臣,且大肆将自己人安插在朝中,为了不放手权势,她还真真是做了不少坏事。

  父亲陈修远对于朝政之事,一直秉承着中立态度,他心里唯想的只有行军作战,保卫大楚领土,不被外族之人侵犯,而对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却从不放于心上。

  但陈明礼却和父亲的态度不同,他很早便就看出了太后的意图,太后虽是如今陛下的母后,但陛下却不是她的亲生子。

  她膝下的亲生儿子此时年岁还小,不适独立担任朝中重任,而太后,这些年一直把持着朝中的政务,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

  陈明礼虽对女子擅权之事不屑,但局势却不是他一人就能扭转,许多臣子因为不满太后独揽大权,参了她不少谏言......

  但那些参了太后折子的大小臣子们,最后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陈明礼很早便知道,当今的太后是个十分心狠手辣之人,但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因此,他便以世子身份代表镇北侯府,入了太后的阵营。

  故而这些年来,镇北侯府一直没有受其影响。

  不过,这几年来,宫里那位也是越发的过分了。

  先是对他的婚姻大事进行操纵,让她的侄女嫁给他,不过是想将他更好控制在她的手下,叫他不许生出有一丝想背叛她的心思。

  “呵呵......”以为这般,他就会全心全意为她所用了吗?

  真是可笑!

  ......

  为了迎接两日后的上元佳节,京城的各个街道巷闾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纱灯笼。

  行走在街道上,抬眸瞧着四处悬挂的红纱灯笼,以及比平日里更多的车马和行人,便已能感受到上元佳节的热闹气氛。

  京城的某一处客栈,一年少女子清晨从榻上醒来之后,便一直端坐在隔窗前的长凳上,她目光看向楼下,似是在等待着某人出现一般。

  这年轻的少女便是顾月儿的庶妹顾怜,前几天,她想尽了办法将自己来到京城的消息,告知了如今住在镇北侯府的婢女采兰,想叫她有了空隙便立刻赶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她却还是没见到采兰那小妮子的一点人影。

  她是不是真以为离开了河间府,就当那些她曾做的事情,都不算数了吗?

  想都别想!

  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休想安乐。

  坐在隔窗前的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冷如冰霜,袖中的手也死死的捏紧。

  “月儿起来了,说好了今日早些出去玩,你怎么还没醒?”

  听了声,顾月儿微微睁开了眼,瞥了眼外面的天色。

  “......”这就是陈明州口中说的早些么,是当她蠢,还是当她蠢。

  冬日的天,亮的要比平日迟许多,但陈明州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外面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就拾掇好了身上的衣衫,早早地来到了她的卧房。

  顾月儿自来喜欢睡觉,才来京城时候,那时她还不太适应,所以睡眠不是很好。

  但随着时日越来越长,她便也渐渐的适应了此处,因而她又恢复了以往喜欢贪睡的习惯。更何况,现下还是寒冷的冬日,她哪能这么早就能起身。

  但坐在榻旁的陈明州,却仿佛跟她耗上了一般,不管她怎么讨饶,陈明州这人就是不肯放过于她,想尽了办法,都想让她快些起身。

  “时辰还这么早,再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被陈明州捉弄醒的顾月儿,话说完没多久,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便又要睡了过去。

  “不行,你快些起来,你若是再不起身......我要对你做了什么,你可别后悔!”

  顾月儿睡得实在太香,陈明州的话对此刻的她来说,就像几只蚊子轻哼了几声般,跟她没一点儿影响。

  “嗯......别弄,别弄......”才将又沉睡的顾月儿,脑子现下还是一片迷糊,也不知是谁捏着她的鼻子,实在难受的紧,顾月儿轻轻挣扎了下,才又睁开了双眸。

  “陈明州,陈公子,陈四爷......你到底要做什么,非要这么早起身?”

  顾月儿被弄得实在没法,只能慢吞吞的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自然是有趣的事儿想带你去看了。”

  “晚点儿去不行吗,非要这么早?”

  “去迟了......那可能就看不到好戏了。”

第四十九章 跟踪

  被陈明州弄得没法后, 顾月儿只能纤手拿起放在榻旁的衣衫,一件件的穿上,接着便从榻上起了身。

  “你要喜欢看戏, 你自己去看好了, 为什么非要带上我......”屋子里虽燃了炭火,很是温暖, 但和捂着身上的被褥还是不能相比的。

  顾月儿一面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衣衫穿起,一面小小出声嘟囔。

  “你在做什么呢?”瞧着眼前的女子樱唇动了动,但却听不着一丝声音,陈明州玩味的笑着问道。

  顾月儿抬眸,瞥了一眼陈明州心情颇为不错的模样,她心里便更是生气了几分。

  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陈明州这个大腿, 她还是需要好好的抱住的, 毕竟事关她的将来。

  或许哪一日, 陈明州终于实现了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抱负之后。

  回过头来,即使他发觉自己小官之女的身份配他不上。

  那至少, 也会看着她这些年一直听话着他的份上, 然后给她一个好好的奖赏,让她不会再为日后的生活忧愁。

  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 顾月儿便都一直顺着陈明州的想法。

  但若日后陈明州不能给她一个让其满意的......

  那顾月儿真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没什么......就是这件衣衫的扣子有些紧.......不太好扣上。”听了陈明州的问话,顾月儿随意寻了话题回道。

  不过,她此刻说的事情也属事实,只是一颗小小的同心结衣扣, 她弄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都还未弄好。

  瞧着陈明州等在身旁,她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焦急了。

  “哎......你往这边来点儿。”似是对她没了办法,顾月儿听到青年轻轻叹息了声,接着便听到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顾月儿她自己没法弄好,于是在听了身陈明州的声音后,便不由抬眸朝他看去。

  此刻站在她身前的陈明州,穿着一袭深蓝圆领锦袍,在昏黄烛火的下,青年的五官容貌被映照很是俊朗好看。

  听了他的话,顾月儿随之将上身朝榻旁探了些过来,陈明州瞧着,微微弯下了些腰,紧接着他的手便朝顾月儿的衣领处伸去。

  “你的手放低一些,挡着我有些看不见了。”

  “哦......”陈明州突然的动作,顾月儿瞧着忍不住微微一愣,明白了眼前人话中的用意后,顾月儿便将自己抬起的两只纤手慢慢放下。

  顾月儿心里本来,对陈明州今日的行为很气恼的,但瞧着眼前的男子,抬手为她扣上衣扣,而且他们之间还相隔的那么近,近的她都能感受到眼前男子的温热气息......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陈明州在扣上衣扣之时,他那修长白皙的指节从她下巴轻轻拂过,带着浅浅淡淡的凉意。

  但却不知怎么的,那被凉手轻轻触碰过的位置,没一会儿,就变得灼热起来,像是被火烧了似的,逐渐蔓延到全身。

  顾月儿情不自禁的紧紧的屏住了呼吸,怕被眼前之人发觉到她的异常。

  或是陈明州也是被府中下人服侍惯了的人,他给她系上衣扣的动作,其实,也并没有比她要快多少,若是陈明州此刻是为其他人系上衣扣,不管多久,顾月儿都会十分的耐心的等候下去。

  但是,陈明州现下是在为她系衣扣,因为怕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因而,顾月儿早早的便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但是,陈明州仿佛就跟耗在了此处一般,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将顾月儿衣领的上的衣扣系上。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弄吧......”瞧着陈明州跟那衣扣较上了劲儿,顾月儿忍不住轻轻的回道,她原来听到陈明州的叹息声时,还以为他有多厉害来着呢。

  却没想到......

  呵呵!

  待顾月儿收拾妥当,陈明州随后便带着顾月儿出了府去。

  出了门,顾月儿才发觉到,今日起了浓浓的大雾,而且天空不时地还在下着雪。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何好戏要看,非要这么早的就要将她带出去。

  他们俩人直接去了府里车马存放之处,到了那儿的时候,小厮已经将他们要乘行的车马备好,陈明州牵着她的手,随即便就上了马车。

  瞥了一眼陈明州的神色,顾月儿隐约间,觉着身旁之人似是有些焦急,但当她再抬起眼眸看去之时,陈明州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的那一眼,只是她眼花了一般。

  “四爷,咱们去哪儿?”两人落座在车凳之后,没一会儿,帘外传来车夫恭声的询问。

  外面的话音刚刚落下,“先出府再说,过会儿我便告知你。”陈明州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

  “好的,四爷。”

  听了话,车夫随后扯了扯手上的缰绳,随着“驾”的一声,他们乘坐的车马开始渐渐走动,耳畔边,隐约间能听到车轱辘押着地面发出的细碎声响。

  “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顾月儿纤手抬起掀开一侧车帘,刺骨的冷风随着她的动作,猛地一股脑的从外面蹿了进来,冻得顾月儿她登时便放下了掀开车帘的手。

  因着刚才吹了冷风的缘故,顾月儿只觉着浑身灌满了寒气,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想用这法子能给自己多取些暖。

  瞧着顾月儿的举止,陈明州不由想起不久前,他曾看见几只雀鸟冻得瑟瑟发抖的画面......

  越看眼前的少女,便越觉着相像,到了最后,他竟有些忍不住的发出了低笑。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耳尖的顾月儿给听到。

  笑什么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顾月儿不由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她到底何处能惹身旁之人发笑。

  她才刚想着,坐在她身旁的陈明州,便将他的一双大手伸了过来,“瞧你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真有这么冷吗?”

  顾月儿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双冰凉凉的纤手便被另一双大手握住,陈明州的手很暖,只一小会儿的时间,顾月儿浑身便觉着舒服了许多。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叫人给你准备个暖炉的......现在感觉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嗯。”听了话,顾月儿轻轻点了点头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别的怎么的,顾月儿隐隐发觉他们的车后,似是被另一辆车马一路跟着。

  就在她好奇想要掀帘瞥看之时,陈明州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刚才没给你冻着,还敢把车帘掀开?”陈明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语气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

  “没......我......”听了话,顾月儿开口想要解释,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李,雾有些大,咱们今日换一条路过去。” 顾月儿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便听身旁之人淡淡的声音响起。

  明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但顾月儿抬眸,瞧着眼前人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之时,她心里竟微微觉着有些不太习惯了。

  “哎!知道了,四爷。”听了陈明州的吩咐之后,帘外驾着车马的下人恭声应道,随后,他扯了扯手中的缰绳,便将车头往另一条小路行驶而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跟着他们的车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陈明州口中说是前往街道的路,顾月儿莫名的总觉着有些不对,车马行驶的速度很快,但他们却迟迟还没有到目的地。

  要不是因为陈明州也坐在她身旁,顾月儿真有些担心自己......

  是不是被人偷偷给卖了?

第五十章 后悔

  他们乘坐的车马, 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左右,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透着车帘,顾月儿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四周静悄悄的, 耳畔边只有寒风簌簌吹过,她这时才发现, 原来他们去的地方,并非是陈明州一开始说好的街巷。

  “我有事要出去会儿,你待在车里别出来......我很快就回来。”顾月儿听着陈明州简单的嘱咐她道,随后,她便瞧着眼前之人抬手掀开车帘,接着就走下了车去。

  外面下着雪, 那人掀开车帘的一瞬间, 外面的雪卷席着寒风一片片的飘落了进来, 走出去的人很快便将手中拿起的车帘放下, 将天地间的风雪隔于车厢之外。

  此处位于京城之外的一条小径上, 但具体是在何处,顾月儿也不太清楚。

  只不过和陈明州离开前说的一样,他很快便就赶了回来, 顾月儿不知道陈明州做了什么, 但此事,应该和他日后取得的权势有着什么相关的关系。

  瞧着他上了车后,很快便出声吩咐道:“老李, 按着原计划来。”

  “知道了,四爷。”

  听着陈明州与车外那人的话语,顾月儿很快反应过来,帘外的那车夫应该不止是个普通的下人。

  那人之前应该是接受过了什么严格的训练般, 所以才会这般受到眼前之人的任用。

  “我不在一会儿,你有没有觉着冷?”陈明州登上了车,随后便转身,轻轻一撩衣摆,落座于她的身旁。

  那你说呢......

  虽说她一直待在车里没有出来,但不时吹来的微微寒风,钻过车帘的空隙,直直地朝着她吹了过来。

  待的久了,自然浑身都觉着冷。

  感受着这样的冷意,让她心里真是恨得牙痒,她本来应该是在府中睡觉的,却大清早的被陈明州给弄醒,这些便也就都算了。

  只是,之前他说好了,说要带她来看有趣的东西,但现下这么一看,显然他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几句托辞。

  陈明州今日真正要出来的目的,应该便是与他刚才离开......有关。

  思绪之间,顾月儿瞧着身旁之人伸手从衣袖之中,掏出一个暖炉,“知道你冷,特意给你带来的,不太好看,先将就着用吧,回去之后再给你挑个好看些的。”

  说着,顾月儿看到陈明州将他手中的暖炉,慢慢的递到了她的跟前。

  抬眸瞧着就在自己眼前的暖炉,顾月儿神色不由愣了一愣,想到不久前,他才对自己说要带暖炉的事情,他竟然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顾月儿知道,他刚才下了马车离开,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去办理,要不然也不会深更半夜里就将她弄醒。

  她原以为她自己......

  不过就是他打着的幌子存在,而现下看着眼前陈明州手中拿着的暖炉,顾月儿知道,陈明州并非是个冷心之人。

  虽平日里总是很不正经的模样,事实上,他却是个做事很细心,也很温暖的一个人。

  ......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

  沈府的书房。

  从那日街巷回来之后,沈昀卿这几天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对劲,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令他意志不时间有些消沉起来。

  他虽还是平日里一派君子端方,温文尔雅的模样,但从他的眉眼间,却能看出他似是藏着什么心事,让他始终放心不下。

  今日,他又是很早的便就醒了,或是心中太过在意,这几日来,他总会在睡梦中,梦到他最初遇到顾月儿的场景。

  自从知道实情的真相之后,他连对顾月儿那最浓墨的一笔厌恶,也不攻自破,紧接着,过去三年在河间府与顾月儿的回忆,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呈现在他面前,仿佛旧景重现一般,让他知道了顾月儿是有多在意于他,又是多么待他之好。

  可是他呢,却又对她做了什么呢......

  他自来被赞诩为温润端方君子,待人接物总是落落大方,即使面对府中的下人们,他也不曾轻视于人。

  但他却将自己最坏,也是最差劲的一面,展现在了顾月儿的面前,对待她的试试示好之举,他心中不屑。

  为了尽早的摆脱于她,他也是口不择言,各种刻薄言语也是被他说尽。

  那时他常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轻易受到顾月儿的影响,而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也是因此,沈昀卿对顾月儿的厌恶更是加深。

  那时候的他,虽常常告诫自己不要与那人扯上关系,但是不管怎样的告诫自己,沈昀卿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即使知道她不如表面那么美好,他心里还是贪恋着她的靠近。

  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夸赞于他,可他自己知道真正的自己,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完美,他也会气恼,愤怒。

  但许多年来,他深深地掩藏着自己,让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而与顾月儿在一起,他却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或是欢喜,或是生气,只是和她在一起那点子的欢喜,叫他藏在心中,而心里的不快,却通通的表现在了顾月儿的面前。

  他只是想以此方式,将顾月儿远远的撵走,不要让自己受到她的分毫影响。

  在没遇到顾月儿之前,所有的一切,沈昀卿都做的很好,身为沈家的长子,他自然日后要支应起沈家的门庭,而且他父母也早与他定下了一门亲事,他又怎么能与顾家的那大小姐牵扯不亲。

  或是是之前说过太多拒绝于她的话,而当他再抛出这一消息给顾月儿之时,那人却不肯相信,以为这只是他又一次为了拒绝她,而从哪儿不知找出的借口。

  看着顾月儿的坚持不懈,看着顾月儿三年来的风雨无阻,沈昀卿知道自己开始越来越受其影响。

  但他却不能让此事听之任之,每当自己对那人稍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之时,沈昀卿便不断提醒自己,他与她的初遇之时。

  那日的她,骄纵蛮横,仗势欺人,实在让人厌恶至极,那日的那个的她,才是真正的顾月儿,而后来的......

  不过都是佯装出的假象,沈昀卿便是以这个理由,一直坚持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受其影响。

  但这些他自以为对的坚持,直到今时今日,沈昀卿才发现那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而当将那最后一件,能让自己坚持厌恶顾月儿的......也不复存在之后,沈昀卿才发现自己真的错的彻底,也是在意那人的彻底。

  这几日来,他不管怎么克制着自己,但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想到他与顾月儿在河间府的那段时光。

  白日里这般,到了夜里入睡更是,他惯来自律,几乎没什么事是能影响到他的,即使在河间府他受到了顾月儿的些许影响,但他也坚持到了回了京城。

  而如今的他,亲事将近,会考在即,又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子,就这般影响到自己的心境。

  几日来,沈昀卿不断地压抑着自己,他告诉自己,他是沈家的嫡长子,自己多年来维持的端方君子形象,绝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遭到破坏。

  他也告诫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他之所以会那般的在意此事,不过是因为过去在河间府的那三年,他的确对顾家的那位大小姐做事颇为过分,只是因为欠了她一个道歉,所以才会造成心里这般不安。

  前些日子,他偶然一眼看到顾月儿就在京城之中,或许只要他真心实意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再对她好好的说一声对不起,也许之后,他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魂不守舍了吧。

  不过,当时他只是在闹市之中瞥了她一眼,却不知道她此刻居于何处。

  往日,都是她在不停的找寻着自己,仿佛他只要一出现在街道之中,很快便会被顾月儿从众多的人群之中一眼找出,那时,他还以为在众人之中找出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到了现在,和她交换了位置,沈昀卿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从那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顾月儿之后,他便吩咐了府里的一些下人,帮他在大街小巷之中找寻......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耗费了许多时间,只是,顾月儿仿佛就像一滴水落入深海一般,悄无声息,已经找寻了好几日的功夫,但却连她的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突然间,真的很想知道,那时候在河间府,顾月儿她到底是怎样从那么多的行人之中,一眼就将他从其中找出。

  若是早知道会遇见今日这样的事情,那时候的他,或许应该向她好好求教一番,而不是只会对她横眉冷对,冷言冷语。

  这一辈子,沈昀卿再也没有做过像那般后悔的事了。

  那人明明是全心全意,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倾心相待于他,而他却只是像看戏一般的身在其中,不仅向她道尽刻薄言语,而且还做尽了伤害她心之事。

  想到这儿,端坐在案前的沈昀卿,他不由冷下了神色,其中一手不自觉的用力抓住手边的凳柄,越来越紧......

第五十一章 真相

  而顾月儿这一边, 他们乘着马车在某处停留了片刻之后,很快启程离开那处,朝着京城的街巷方向赶去。

  悬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 不知何时隐藏入云彩中, 此刻的天色已经大亮,天空还在飘着雪, 视野之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抹白。

  “我们不回去吗?”顾月儿双手搂抱着暖炉,好奇的开口问道。

  她以为陈明州办完了事情之后,就会直接离开此处,回到镇北侯府。

  但刚才听到她对车夫的吩咐,似乎还要去街巷一趟,也不知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

  “不是说好了要带你去看一场好戏吗,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听了她的话, 顾月儿抬眸, 瞧着身旁的陈明州勾起薄唇微微一笑。

  他真的要打算带她去看戏么?

  听了这话, 顾月儿心里有些不甚明白, 但瞧着身旁青年勾起的那抹笑意,她总觉着事情可能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而就在她思索着,陈明州到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 镇北侯府这边, 婢女采兰终于成功的出了府去。

  前几日,她便收到了二小姐顾怜捎来的口信,只是, 侯府的规矩太过严格,她一直寻不得空出去见面,直到昨晚,四爷陈明州说要独自带顾月儿出去玩耍, 采兰这才终于有了空隙,可以出府前去见顾怜一面。

  因为心中着急,她今日很早的便起了身来,但就在她要出府之时,珍珠却匆急的唤住了她,说是爷临走前交代了她们,让她们将月儿姑娘的屋子好好收拾一番。

  “采兰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听了有人唤她后,采兰很快便止住了脚步,她回过身来,见是珍珠,“是珍珠妹妹啊,我今日瞧着有空,想出府去看一看......你唤我是有何事吗?”

  “采兰姐姐,四爷昨晚吩咐了我,说要将月儿小姐的屋子好好收拾一下......你服侍了月儿小姐良久,自然要比我更知道她的习惯,所以四爷便吩咐我给你打下手......”

  “......嗯,知道了,那便要劳烦一下珍珠妹妹了。”

  采兰心里着急要出去但也没办法,听了珍珠的话后,她便只能先按着四爷的吩咐,将顾月儿的卧房好好的清理了一下,然后又将屋子里的一些摆设,都按着主子的习惯一件件放置着。

  时间过得很快,待她们终于将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时辰。

  “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你刚才不是说要出府去玩吧,你就去吧。”珍珠侧身看了眼搁置在长案上的沙漏,她想起陈明州的吩咐,随后便笑盈盈的对着采兰开口道。

  “那.....那便劳烦珍珠妹妹了。”采兰本想拒绝,但她心里又急着要与顾怜会面,便语气很是感激的回道。

  珍珠瞧着采兰面上露出的微笑,轻声道:“没事,你去吧。”

  “嗯,待我在街上看见什么好吃的,也给你带回来些。”

  “那便谢谢采兰姐姐了。”

  凝视着消失在眼前的女子身影,珍珠不由得又想起了主子陈明州昨夜的吩咐,命她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要延迟采兰出府的时间。

  她不知主子为何要对她下这样的命令,但身为一个下人,她只能选择遵从。

  车马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着,耳畔边终于响起了熟悉的喧嚣声响,他们的车马到了街巷之中,青石砖铺就的官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虽是下雪的天气,但因上元佳节将至,此刻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簇拥满了百姓,茶楼,酒馆的生意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不少外地行商之人,也准备在京城待个几日,好生欣赏一番上元佳节下京城的繁华。

  官道之上行人很多,顾月儿他们乘坐的车马,很快便以显而易见的速度,渐渐的放慢了下来,顾月儿手里抱着暖炉,觉着无聊,便侧身瞧着身旁的陈明州,只瞧他微微闭上了双眸,似是在小憩。

  瞧着他犯困的模样,顾月儿心里只觉着好笑,还以为他真是铁打的呢,天那么早就来唤她,这会儿该自讨苦吃了吧。

  陈明州这人有时候讨厌归讨厌,但长相却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这睡着了的情况下,顾月儿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欣赏下他的美貌了。

  此刻的他,只安静的端坐在长凳之上,风轻轻地吹拂起车帘,微微摇曳,青年一身锦衣,宽阔的肩上系着一件墨色斗篷,腰间悬着翡色的玉佩,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双眸,即便是在双眼阖上的情况下,也是那般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出生于名门世家,又有着这般好看的样貌,若是他要真有心逗弄着某个女子,那还不分分钟就能将那人拿下。

  其实,以他的身份,他还能值得更高出身的夫人,绝不是她这小官之女所能配得上的,顾月儿虽对自己的长相充满信心,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此刻的陈明州,还处于他兄长陈明礼的辖制之下,别瞧着面上,他们还是一团和和气气的样子,实则三兄弟之间,都有着自己的思虑和想法。

  但也不知为何,在这些侯府生活的日子中,顾月儿能看出,陈明礼似乎处处都很在意庶出的陈明州,而对同是嫡出的老三陈明淮,则没有那么多的疑虑。

  或是因为担心娶了高官之女,会造成他在侯府之中的地位受损,因而对他的监控也是越发过分。

  陈明州可能早就看出了大哥陈明礼的心思,所以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这才找到姝色绝美,但出身较为低微的小官之女。

  顾月儿美则美矣,但父亲却只是个毫无权势的小官,若陈明州娶到的夫人是这般的身份,对他日后的地位便更加没有任何威胁。

  也是如此这般,所以她才有了可以成为陈四夫人的机会,但是当再过些日子,待陈明州手执权势之后,便就再没有人可以威胁他到一分一毫。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闭着双眸的青年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渐渐醒来,顾月儿瞧着他眼睫轻颤后,随即便坐直了身子,将面颊转向另一侧。

  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被陈明州发现,刚才自己暗中偷看了他的容貌的缘故......

  她耳畔边每每倾听到身旁之人,发出细微声响之时,顾月儿的小心脏,便不由砰砰砰的轻跳起来,那一对白皙可爱的耳垂,不知不觉间竟像红透了的樱桃般。

  陈明州醒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可惜,那红透了耳垂的女子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她只双手抱着暖炉,将身子偏向一侧,透着车帘的缝隙看向车外的风景。

  陈明州一眼便瞧出了眼前女子的小心思,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他抬起双臂轻轻的伸展了下懒腰。

  随后便抬手将车帘掀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快到上元佳节了,街巷正是热闹的时候,月儿,你不好奇看看吗?”

  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稍稍侧过了些身子,她怕自己做的太过刻意,会引起他的怀疑,想到这儿,顾月儿抬起眼眸,顺着陈明州掀开的帘布,目光朝着车外望去。

  细雪纷纷而落,但街巷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官道两侧的商铺,还有路边摊子,都挂上了,支起了各种形式姿态的漂亮灯笼......

  上元佳节下的京城,有着描述不出,形容不尽的繁华热闹。

  就在她目光沉浸于笑语喧嗔,繁华热闹的京城街巷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之中,那道纤细的身影贴身服侍过她许多年,顾月儿只瞧了一眼,很快便将人给认了出来,是她的贴身婢女采兰。

  只是不知为何,瞧着采兰行走人群之中的姿态,莫名有些鬼鬼祟祟,似是怕被什么人发现一般,瞧着这样的画面,真真是像极了当初河间府之时,她暗中观察苏姨娘婢女碧。

  那时的......也是像现在的采兰一般,一步三回头,遮遮掩掩,似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顾月儿没想到,原来贴身服侍她的采兰,也会有着这样的时候。

  “你在看什么呢?”瞧着顾月儿目光在车外停留许久,陈明州仿若不经意间的随意问道。

  说着,陈明州也抬起眼眸,顺着顾月儿凝视的方向看去,轻声道:“那不是你的婢女么......”

  “嗯。”听了话,顾月儿轻轻应道。

  “她是不是也瞧着街上热闹,所以来街上逛逛的。”陈明州收回视线,瞧着身旁女子有些心不在焉。

  他等了一等,随后便又将目光朝车外看去,看到那间客栈二楼的那道人影,和他意料中的一般出现,陈明州嘴唇不由浅浅勾起。

  “月儿,你瞧那间客栈的楼上。”似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陈明州轻轻提起了声音说道,语气听着有些惊讶。

  顾月儿在瞧着采兰之后,心里便开始有些疑惑起来,因为有着那样神色,那样举止的,她只在苏姨娘的婢女碧霜身上见过。

  而如今,那一模一样的言行举止,却到了她的婢女采兰身上,怎么可能叫她不疑惑呢。

  瞧着采兰的视线消失在客栈之后,顾月儿收回目光,她心里细细思索着,采兰近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会露出那般匆急惶恐的神色。

  但就在她细细思索之时,却听到身旁的陈明州出声说道,被打断了思绪的顾月儿,她顺着陈明州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竟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她,顾怜。

  登时,顾月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不由神色微微一怔。

  原来,采兰今日要来见的人是她的庶出妹妹顾怜......

  采兰她不是一贯都不太喜欢顾怜的吗,怎么会,怎么会......避着自己,偷偷过来会见。

  顾怜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而她的婢女采兰又是何时知道的,但她为何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丝毫关于顾怜的事情呢。

  短短一眼,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顾月儿一下子便想到了许多许多,但是那些全部都是在她的猜疑之中,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端坐在车厢内的少女又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的脸色猛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采兰......她,会不会......不是这几日,而是更早在河间府之时,便就和苏姨娘母女勾结在一起了呢?

  仿佛沉入冰窖之中,顾月儿的心不由冻得瑟瑟发抖。

  倏然想起前世的遭遇,又想起重生后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原以为是因为逃脱不了历史的轨迹,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掉进苏姨娘母女布置的陷阱之中。

  但会不会,其实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而是因为在她身边的那人,实际上,就是苏姨娘的人,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落入她们的圈套之中。

  松华山那次,她吩咐采兰跟踪碧霜,但她却迟迟未归,使得她最后被劫匪绑到松华山上,幸好遇见来到山上的陈明州,她才最终堪堪逃过一劫。

  而接下来鹤颐楼的那次,她因为担心茶水有异,吩咐采兰下楼买茶,也是跟第一次一样,采兰又是同样的不见了身影,而导致了她再次出了事故。

  她从那次受伤醒来之后,对苏姨娘母女多留了一份心眼,在她那般小心注意的情况下,但她却仍然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故。

  真的只是意外么?

  顾月儿微微仰头,她瞧着客栈前的那道身影,心里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今日,采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凑巧,还是事先早有安排呢......

  “停车。”顾月儿不想就这样离开,她想了一想,随后开口出声道。

  “月儿,这是要做什么?”似是不明白她这突然的举止,陈明州语气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今日,我便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出声回道。

  “那好吧,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听了这话,顾月儿点了点头应道,“放心,不会再有下次的。”她说的语速很快,目光也总是不知觉的向车外瞧去,似很是焦急的样子。

  车夫听了主子的吩咐后,将车马缓缓停在街道一边。

  顾月儿很快便从车上走了下来,天空还是在下着细细的小雪,因着上元佳节将至,往来的行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欢快之色,之前被这欢喜气氛感染的顾月儿,此刻心里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现下的她,心里只想着刚才在客栈前见到采兰,还有庶出妹妹顾怜的事情,她提步便想要朝那边走去。

  “下着雪呢,也不怕冷着了。”就在她提步之时,车里的男子突然出声,唤住了她的脚步,顾月儿蹙了蹙眉,她侧身瞧陈明州也从车内慢慢走了下来,有些不解他的用意。

  却又听着他道:“反正我一人去瞧那戏,也没什么好瞧的,还不如跟着你一起,看你着急的样子,或许到时候,你可能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说着,陈明州将手中的油纸伞缓缓打开,将伞面遮于他们二人的头顶之上,如着青石砖官道上的行人一般,他们二人也只是这芸芸众人的一抹。

  “......嗯。”当陈明州说出他的用意之后,顾月儿本来想开口拒绝的,但听完了他的话之后,她又想到了曾经的一幕幕,每一次都是因为陈明州的相助,才叫她化险为夷。

  只稍稍想了一想,顾月儿很快便同意了陈明州的做法。

  客栈的小厮见着店里来了贵客,很快便一张笑盈盈的脸热情的迎了上来,“两位客官,请问你们是住店,还是用膳?”

  “刚才进去的那一浅黄衣衫的女子去了何处?”陈明州淡笑着问道,说着,他从衣袖之中掏出一锭银子偷偷的放在了跑堂的手心。

  陈明州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顾月儿还没说出口的话,陈明州很快便就帮她打听了出来。

  跑堂的见着来人一袭锦衣,便知是个不好得罪的,而且眼前之人还给了他赏银,他自然就将自己知道的事,很快的便就交了底。

  知道采兰去了何处之后,顾月儿提步便向楼上走去,陈明州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开始,顾月儿脚步走的很快,但越是快到了地方,顾月儿的脚步便越是放慢了下来。

  也不知怎的,便想到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采兰贴身服侍在她身旁,真的可以说是尽心尽力,自受伤醒来之后,她身边最为信任的便只剩下了采兰一个,但是,她今天怎么会看到采兰独自偷偷前来约见顾怜。

  有那么一瞬间,顾月儿真希望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

  而不是像她心中所怀疑的那般......

  “走吧。”瞧着顾月儿慢下来的脚步,陈明州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有时候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因为没看见不知道,就当做不存在一般。

  “嗯。”听了这话,顾月儿抬头看向陈明州,随后便轻轻的应道。

  瞧着陈明州走上前来,伸手牵着她的手朝前面走去,一步,又一步。

  顾月儿微微低垂着眉眼,不知为何,当身旁之人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之时,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安稳,明明相识不过月余,却比任何人更能得到她的信任。

  即使她知道他们二人不过各取所需,但与他在一起,顾月儿便会觉着很是安心,放心,仿佛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要有陈明州陪在她的身侧,她便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啪”的一声,似有什么瓷器被狠狠打落在地上的声响。

  还未行至那间厢房门口,耳畔便便听到有闹声传来,只听一耳朵,顾月儿便知道,那是庶妹顾怜的声音。

  她还从不知道,原来她的那位妹妹生起气来,竟会是这种模样。

  客栈的厢房之内。

  “你这个小贱人,真以为你来了京城,便就可以永远摆脱我的控制了。”

  “二小姐,奴婢没有。”

  “还说没有,我几日前便捎了口信带给你,你怎么今日才来,是不是以为......你家主子攀上了镇北侯府那样的高枝,你也可以随意对待我了么?”

  “二小姐,奴婢不敢,实在是侯府里的规矩太过严格,而我又一直寻不得空隙,所以才今日来找二小姐你的。”浅黄衣衫女子慌张的解释着。

  “不敢......我瞧你敢的很呢!”说话的人,抬手捏着采兰下巴的手渐渐收紧,疼的采兰深深蹙起眉头,却又不敢挣脱开眼前女子的手。

  顾月儿接着又听到里头的人接着道:“我劝你还是好好的听我的话,我那姐姐以为你是忠心耿耿的,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么......别忘了,你曾经对她做过的事,你若是不好好给我办事,小心我将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全部都抖到她的跟前去......”

  “二小姐,请您饶了奴婢吧,之前您说过的,只要奴婢帮您做完那事之后,您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的确,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你给我好好做了吗......那日在鹤颐楼的事情,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做的?”

  说话的女子提起当日之事,似是情绪一下子失控了般,只听“啪”的一声,有人被重重的扇了脸颊。

  若是往日采兰遇到这种事情,顾月儿定会想法护着她,但此时此刻,在听了厢房里两人的谈话之后,她的心似乎一下子掉进了冰水一般,浑身都冷的不能再冷。

  原来真的是她!

  听到这儿,顾月儿已经知道了一切,也不想在此处再继续待下去。

  只是,从楼上下来之后,顾月儿的神色便一直都不大好,就连陈明州牵着她的手,她都忘了拿开。

  出了客栈,白雪纷纷扬扬的飘落,落在屋顶的瓦砾上,落在枯了叶子的枝头,也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宽阔官道上。

  微微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顾月儿只觉着脑袋一片混沌。

  好似装了好些东西,又好似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活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原来她什么都不曾拥有。

  “回去吧,天冷。”听了话,顾月儿慢慢侧过身子,瞧着身旁的男子将油纸伞支起,遮于二人的头顶之上。

  “嗯,是好冷啊!”

  说着,她不由自主的牵紧了陈明州的大手,仿佛这般就能从他的身上,多汲取些暖意一般。

  瞧着顾月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陈明州心里也生出了些说不出的感觉,苦苦的,涩涩的,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那一画面,他必须要让顾月儿亲眼看到。

  只有这样,她才能快些成长起来。

  就在陈明州二人出现在客栈门口之时,官道之上,一样貌隽雅清秀的男子,在看到那抹纤细身影之后,倏然止住了脚步。

  他撑着油纸伞站在街边,视线一直静静地追随着他们,直到陈明州二人上了马车之后,才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第五十二章 目的

  她怎么会和那人在一块儿, 而且举止还那般亲密的模样。

  沈昀卿的面色冷冷,握着油纸伞的手腕也不由用力了几分。

  他蹙着眉头微微垂下眼眸,蓦然想起妹妹沈若雨曾说过的话, 那日她说, 镇北侯府的那位四公子将要成亲了。

  那......成亲的那人,该不会就是.......

  不会, 这怎么可能。

  顾月儿她再怎么在是个官家小姐,她的父亲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员,且还是个小小的地方官员,又怎么可能与出自簪缨世家的镇北侯府相比。

  以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会嫁的进侯府的门第的。

  而且,他刚回京城不久, 耳畔边便听闻了关于陈明州不少的事情, 典型的贵族纨绔子弟, 除了出身高贵之外, 其余都是不学无术, 一无是处的评价。

  顾月儿她......难道就不知道陈明州的真实模样么。

  那时候,在河间府之时,为了讨得他的欢喜, 顾月儿对他说过不少些好听的话, 许多的,沈昀卿已经记得不大清了。

  但他一直记得,顾月儿曾说过, 就喜欢他这般博学多才,温文尔雅之人,不像很多权贵少爷公子,只以为出身好, 便依靠家族庇佑,不再好学努力。

  那么,如今呢,顾月儿她怎会与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公子,走的那般相近。

  她说她喜欢他,沈昀卿过往听了三年,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那时候他压抑着自己,想说自己不在意,但时间久了,他的内心多少起了几分涟漪,只是他面上依旧不曾显露。

  从几日前,知道过往都是自己误会了她之后,沈昀卿便站坐不适,他以为是因为自己误会了顾月儿,所以才心里后悔不已。

  他以为自己对那人是丝毫不曾有情意的,只不过又是一个在豆蔻年华时,贪恋上他美貌的少女,和别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只是性子更加执拗了一些。

  且他自己本来就已经有了未婚妻子,又怎么可能对别的女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从小,他便是自律到极致的人,不管何时何事,都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决定,还有他的判断,因为他很早便给自己布局好了人生的路线,且那是对自己而言,最平稳安定的一条路线,他不想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扰乱了他一切原有的计划。

  那条他制定好的人生路线,沈昀卿在遇到顾月儿之前,他一直都做的很好,也走的很是顺利,顾月儿的出现,对沈昀卿而言,只是他人生路线上的一次意外。

  他很讨厌这样的意外,讨厌这样的......一个可能会影响到他人生的意外。

  再加上初次相遇的不好印象,让他对顾月儿一直没有好脾气,这么做,面上看着像是自己有多么厌恶她人一般。

  而事实上,沈昀卿心里是在紧张,是在害怕,他害怕这个意外,会坏了他多年来所坚持的一切。

  因而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将她驱远,眼不见为净。

  如此这般,顾月儿她便再也不会影响了他。

  沈昀卿一直以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是正确的,只有那般,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

  但如今,知道了初遇当日的真相之后,他的心反而更杂乱了。

  几日前的他,若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心......

  而现下,当他看着陈明州那个纨绔子弟,与她过为亲密的举止之后,他心里难受的不知该怎么描述。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看清了自己。

  但似乎......好像已经迟了。

  沈昀卿抬起眼眸,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车马渐渐走远,细雪飘飞,街巷檐下灯笼摇曳,路上行人谈笑往来。

  只他一人,手执油纸伞,视线随着车马走远,渐渐地车马消失于眼前,沈昀卿的眸光也黯淡了下来。

  回想起,与她在河间府的那三年时光,虽不那么美好,但却是他十几年来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他,此时此刻,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想要与她道歉,想要与她说些什么,但仿佛已经没了资格。

  只是,他心里当真甘心如此吗......

  ......

  从登上了车马之后,顾月儿便侧着身子倚靠着一旁的车壁,思索了许多。

  前世的,今生的......

  还记得自己死而复生刚醒来之时,她以为自己的身边,至少还有婢女采兰,那时候,她那般的信任于她,还曾为前世她最后被发卖出府之事,而感到愧疚。

  甚至于,在她这一世又一次被松华山匪劫走之时,顾月儿心里还颇为采兰担忧,担心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再次得到不好的结局。

  而如今看来,却都是她多想了。

  原来,她早已经不是她身边的人,想想这些年来,她一直贴身侍候于她的身侧,实则却是在帮苏姨娘母女办事,顾月儿心中便不是滋味。

  她待采兰是不够好吗?

  为什么一个二个的,都要这般的对待她。

  母亲早逝,父亲冷落,苏姨娘母女待她的那些好,也都只是逢场作戏,而现下,就连她身边贴身侍候了几年的婢女也是如此。

  顾月儿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值得信任。

  “月儿,还在想那事么?”思绪之间,陈明州的声音缓缓响起。

  听了话,过了许久,顾月儿才慢慢开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的月儿也不是那么笨嘛!”陈明州一勾唇角,轻笑着说道:“早在第一次见你之时,我就觉得你很聪明,不过就是太容易轻信于人了,后来,在鹤颐楼瞧着你再次出事,我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顾月儿听着身旁青年慢慢说道:“难道之前,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身边之人吗?”

  听了陈明周到话,顾月儿神色微微一怔。

  “我......采兰......”顾月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便又闭上了嘴。

  难道她之前,从没有怀疑过采兰么.......

  其实并不是,鹤颐楼那件事之后,顾月儿对采兰也曾生出过一丝怀疑,但很快,便又被她在心里否定,或许是因为她身边只剩下了采兰一人,所以,她不想再失去这唯一待她之人。

  如今看来,却是她因为胆怯,所以才自我逃避罢了。

  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当事实都摆在她的跟前之时,顾月儿知道,她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想了一想,顾月儿只觉得她的人生还真是可笑,前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竟那般容易就轻信于人,怎么就没多长长记性呢!

  “瞧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当初心里定是怀疑过的......”

  顾月儿闭着眼眸,耳畔边传来陈明州轻柔的话语,“只是你总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被人伤害,今日的这事,其实是我故意给你安排的,既然你要成为我的夫人,日后少不得一些勾心斗角,我也不求你多么厉害,只想你能多些自保意识......日后,总有我可能顾不到你的时候,那时,你就会明白我今日的做法了......”

  “我明白。”

  陈明州担忧顾月儿会误会他今日的行为,不由便多说了些,往日,他都喜欢和聪明人一起说话,只稍稍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对方的用意。

  但今日,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变得这般耐心,就怕眼前的少女听不懂。

  或许,他是真的有些上心了,才会这般担忧的她的安危吧。

  毕竟,他知道其实自己在做的事情,也很是危险,若能早些能让顾月儿成长起来,这般也不会在自己万一日后出事之时,而让她手足失措,惊慌不已。

  他本还想再补充些什么,但却听身旁之人声音轻轻道了一声:“我明白。”

  听了这话后,陈明州倒是有些怔住了,他以为自己还要说出一大长串的话,才能安抚到她今日受了伤的心。

  毕竟被那般亲近的人所背叛,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接受的了的。

  只是没想到,她恢复的却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快许多。

  其实早些知道真相也好,谎言就是谎言,背叛就是背叛,总比蒙在谷中要好。

  而且,今日这一事,陈明州也是想让顾月儿知道,不要以为所有人的心思都是善良简单的,要学会对身边的人保持一颗警惕之心,只有这样,她在日后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

  而不是像以往一般,总会不知觉间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却连自己到底被谁设计了,还不能清清楚楚的知道。

  有时候,陈明州对眼前的女子很疑惑,相比于她的婢女采兰来说,陈明州觉着苏姨娘才是更为狡猾的,那为何顾月儿都能知道苏姨娘的心思,为何却漏掉了她身边的这条漏网之鱼呢?

  真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今日他让她所看到的事,他对她所说的话......

  她要能真的有所感悟才好,他做的这些,就是想让她早日学会保护自己。

  而此时镇北侯府,陈明礼的书房。

  “世子,我们的人跟四公子跟丢了......”两名侍卫垂首向坐在案前的人禀告。

  “跟,丢,了......”听了来人的禀告后,陈明礼随即轻轻一笑,他回答的云淡风轻,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一般,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

  这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紧接着,只听“哗!”的一声,书案上的折子书册烛盏皆被青年摔落地面,杯盘狼藉,满地凌乱。

第五十三章 提防

  “这么些小事, 你们都办不好,请问我要你们有何用处。”端坐在书案前的男子,他低敛着眸子, 声音冷冷道。

  “都怪属下办事不利, 还请主子责罚。”站在室内的两位侍从依旧低垂着脑袋,朝端坐在案前的青年道歉。

  听了话后, 陈明礼没有直接回答,屋子里静静地,气氛压抑的可怕,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陈明礼才慢慢说道:“我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再带回来一些没用的消息......你们一个个的, 小心我饶不了你们。”

  说着, 青年轻轻抬眸从眼前的几个下人身上冷冷扫过。

  瞧着眼前在座之人的打量, 立在陈明礼跟前的两侍从随即应道:“是, 属下明白.......”

  “嗯。”那人垂着眼睫, 淡淡回道。

  ......

  顾月儿同陈明州回了侯府后,婢女采兰没多久也外出归来。

  “奴婢还以为四爷会带小姐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呢。”采兰来了她身边后,柔声说道。

  瞧她回来时急匆匆的模样, 顾月儿侧眸轻轻睨了她一眼, 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她纤手抬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语气仿若随意的问道:“采兰, 你今日是出去玩了么......刚问了府里的下人,都说没见你在府上。”

  “是,小姐,奴婢也想早些熟悉熟悉京城, 万一日后小姐吩咐奴婢去买些东西,奴婢也能快些找到。”听了顾月儿的话后,采兰心里微微一怔,她下意识的轻轻抬起眼眸,余光里瞧着顾月儿的神色与平日并无两样,因而她很快便放下了心来,微微笑着回道。

  “你这张嘴啊,就跟抹了蜜似的,这几日你没跟在我身边,我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还好,你现在又回了我身边。”顾月儿说着,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高兴的模样。

  “对了,你今日在街上逛得如何,上元佳节将至,街上可是热闹了,你有没有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也跟我说说吧。”采兰听着顾月儿接着又道。

  “小姐......我去的比较迟,只随意看了几眼京城的商铺,很快便就回府了,热闹是挺热闹的,但也没看到什么与众不同的趣事。”采兰顿了一顿,且又想了想才回答道。

  看着采兰微微转动的眼球,顾月儿就知眼前之人是在骗她,以往,顾月儿其实一般都不在意说话之人的神色,只是今日遇到了件特殊的事情,所以便在瞧采兰回她问题的时候,顾月儿因此才更注意了一些。

  但也是因为更注意了一些,这才叫她发现出采兰的问题。

  她应该早些注意到这些事情呢,她应该在遇到陈明州之前,就识破采兰的虚假和伪装,若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幸好她遇到了陈明州,从而转化了危机。

  为何,她就不能早些差察觉到采兰的异常呢?

  若是没有遇到陈明州他人呢,将要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还一直将婢女采兰当成自己的心腹。

  想到前世的那些种种遭遇,一时间,顾月儿只觉着心里好恨,也好冷。她待那些人,一个个皆以真心相对,但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刀子捅进她心上,是觉着她不知痛苦,还是怎样,他们为何都非要这般的对待于她。

  若是之前,顾月儿还对前世之事,对婢女采兰心生愧疚,而现下,知道了真相之后的她,心里却是一点儿惭愧都消失不见。

  明明做错了事情的人是她,做了对不起的人事情也是她,若是往日,她一定会好好的护着眼前人,可现下,顾月儿只觉着留她在身边服侍,心里便觉着恶心。

  若是可以,顾月儿真的一分钟的也别想再看到她人,只是如今,她却不得不将此人留在身边。只有这般,她才能更清楚的知道她与顾怜的计划。

  “我刚不久前从街上回来,那人觉着天太冷了,就没许我下车去玩......我问府里下人,知道你也出府的事情,本来还想让你告诉我一些趣事的,原来你也没去看,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听了采兰的话后,顾月儿轻轻叹了口气道。

  “早知道他只是带我去酒楼用膳,我铁定不会那么早就起床,陈明州他脑子肯定有毛病,下一回我要再相信他的话,就是我傻......”似是很愤懑于陈明州的霸道,顾月儿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低低说道。

  “真是累着小姐你了,要不小姐现在就去榻上躺着,好好歇会儿。”

  “嗯,也好”听了顾怜的话,顾月儿纤手抬起,懒懒的伸了个小懒腰,随后她声音小小的说道。

  说着,顾月儿便起身朝罗榻方向走去。

  婢女采从小便侍候在顾月儿的身旁,名义上二人是主仆关系,实际上,顾月儿待她却自然如姐妹一般。

  但是,到了最后,她却还是为了别人儿背叛自己,从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顾月儿便也没了与她谈话的心思。

  若不是她觉着陈明州说的话在理,顾月儿真的一刻都不想与她待在一处。

  采兰服侍好了顾月儿睡下之后,又细细的拨弄了屋里的炭火,透着隔窗,廊庑外面还纷纷扬扬的下着漫天大雪。

  府里的几个婢女手中端着托盘,沿着曲廊,往远处走去。

  拾掇好了屋子里的炭火之后,采兰恰要从屋子里走出,她踩着碎步悄声穿过屏风,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提步走了进来。

  是府里的四公子,陈明州。

  “你家小姐呢?”进了屋子后,似是觉着里面有些热,青年说着,便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

  采兰屈身回道:“四爷,小姐她刚刚上了榻歇息,这会儿可能已经睡着了。”

  “是么......这才回来多久啊,竟这么快就睡着了。”陈明州将斗篷从身上解开后,便顺手挂在了旁边的博古架上。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淡笑着道:“我记着你叫采兰是吧。”

  “奴婢是。”

  “你今日也去街上玩了吗?”陈明州语气很随意的问道。

  “......四爷怎么会知道?”

  “哦,今日我在马车上,无意间瞧着你了......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看你的模样很是焦急一般......”

  “多谢四爷关心,奴婢,奴婢当时只是迷了路,并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瞧着眼前的婢女顾左右而其他的眸光,陈明州嘴角轻轻扯了一扯,“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去看一眼你家小姐。”

  “是,四爷。”

  听着身后的槅门被轻轻关上,陈明州提步穿过海棠屏风,往顾月儿的罗榻这边走来。

  榻上闭着双眸的少女,其实并未睡着,知道了身边婢女是苏姨娘那边的人之后,顾月儿总不由自主的思绪着过往。

  她的婢女采兰,究竟是在何时成了苏姨娘那边的人。

  还是,其实一开始,她就是苏姨娘的人......

  顾月儿心里实在想不通。

  纱幔外传来槅门轻轻推开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细小的谈论声。

  知道是他来了,顾月儿慢慢睁开了双眸,她侧身看向纱幔之外,只见屏风处,两道身影隐隐绰绰,却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陈明州提步行至榻前,他抬手轻轻掀开纱幔,看着躺着踏上的女子,他不由一笑道:“就知道你还没睡。”

  “你来找我做什么?”顾月儿瞧着眼前男子毫不拘束的落座于她的榻上,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不是怕你伤心,过来安抚安抚你吗?”说着,陈明州伸出修长手指,将落在顾月儿额侧的碎发拢于她的耳后,动作轻柔细腻。

  举止间,他拇指的指腹从她光洁的脸上轻轻滑过,不是那般光滑的手指,带着些微微粗糙的刺感,却莫名让她觉着耳红心跳。

  过往,她很是喜欢沈昀卿身上淡淡的墨香,由内而发散发着书香的气息。

  而现下,她却也觉着眼前之人,似乎更让她觉着心中安稳,但也偶尔之间,她会对他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和沈昀卿在一起的感觉不同,却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

  之前,每每和沈昀卿在一起之时,她心里是欢喜酸涩各自掺和着的。

  见着他人时,她心里会很欢喜,但他对她说的话,却总让人很伤心,他所说的话虽字字不带脏字,但她并不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永远都是在推拒于她,厌恶于她。

  而和陈明州在一起之时,这人虽口中所说的话都不大好听,但细细想来,却大多都是在为她着想,与他互怼的时候,也会莫名觉着高兴。

  心里总是暖暖的,满满的。

  而不是,和沈昀卿在一起一般,总是觉着寒冷,和各种患得患失,她那时总想讨得沈昀卿的欢喜,但三年下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似乎,那人好像又更是厌恶于她了......

  “在爷跟前,你在想什么呢?”瞧着顾月儿失神的模样,陈明州手指从她的额头一点一点儿的移到她小巧精致的鼻尖上。

  有些痒痒的......

  感觉到陈明州的动作后,顾月儿很快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她纤手抬起,轻轻拂去他的手指。

  “没想什么......以后要玩就玩你自己的鼻子,很痒哎!”

  “就是故意的......叫你下回再在我跟前走神来着。”

  “你......”

  “以后出门,记得将珍珠带着。”

  “嗯,我知道了。”

  ......

  几日的功夫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上元佳节这日。

  这几日来,采兰几次询问顾月儿的意思,她都表示外面太冷,不想出门,想起那日顾怜的话,采兰不敢表现的太过,引起顾月儿的怀疑。

  而且,从来到了侯府之后,顾月儿的身边就不再只她一个贴身婢女,办起事情来,也变得更加复杂困难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顾月儿那日从外面回来之后,对她似乎没有以往那般亲近了,虽还是会与她说笑,但莫名觉着两人之间变得有些疏离起来。

第五十四章 下毒

  侯府的一处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 有两道男子身影,隐于覆满落雪的松林之中。

  “四爷,大公子那边的人已经撤了下来, 我们的人已经安全了。”钟离小声禀告道, 只用两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可大意,我大哥他或是觉着已经打草惊蛇, 打算以退为进,我们的人在那边已经不大安全了,找个时机传信告诉他们,尽快转移阵地。”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想了一想,低声回道。

  “是,四爷。”听了眼前青年的话后, 钟离点头应是。

  “对了, 四爷, 小的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此事涉及到四爷家中之事......”

  “......说。”

  “四爷, 你平日里,可曾注意过林夫人和郑夫人?”

  “我那两位嫂嫂......她们是有何事情在身么?”

  “具体的,小的还未查清......只是, 小的昨夜路经曲廊之时, 发现林夫人派遣身边一个婢女,偷偷摸摸的往厨房那边行去,我瞧着那婢女举止诡异, 便就悄悄的跟了上去,发现那婢女趁灶房嬷嬷打盹之时,将一包东西,倒进了正在煮沸的药罐之中。”

  听了这话, 陈明州轻轻抿了抿唇。

  二嫂为何要那般做?

  想到这儿,陈明州语气淡淡问道:“那个药罐是要给谁用的?”听了钟离的话后,他心里大概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的轻轻问出口。

  “那婢女走后,小的一直紧盯在灶房,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林夫人那边来了婢女,将那灌煮好的药汁用托盘端了回去......林夫人喝了药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待她喝好了药之后,小的总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又偷偷潜了回厨房,将那灌煮药的药渣捡拾了些回来。”

  陈明州静静听着眼前青年说道。

  想起长嫂自受了风寒之后,却一直没见养好,陈明州原以为是因为体质有异,所以长嫂才会迟迟不见好,但听着钟离的禀告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那药可有什么问题?”

  “小的,今日在四爷下了车马的那个间隙,将那药汁的残渣带去问了大夫......大夫说,药中掺了两味不该放进去的药,一种有轻微毒性,暂时喝下只会让身子觉着不舒服,因和受了风寒的症状差不多,普通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若是不早早发现及时医治,早晚会要了人的命,还有一味是红花,剂量也不多,但长期服用,也会造成女子身子受损,不易有孕。”

  听了话,陈明州神色不由微微一怔。

  “......你确定,那药你没有弄错?”陈明州语气严肃问道。

  “四爷,小的就怕弄错,特地去了三家医馆询问......他们跟小的说的,都是大差不差的回答,小的不知这事会不会对四爷造成影响,所以稍稍思虑了下,便立刻来这儿告知于你了。”

  “好的,这事我知道了......”

  “若无事,那属下便先行退下了。”

  听了这话,陈明州随后摆了摆手,钟离瞧着,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回来的时候,时辰还早,顾月儿躺在榻上,还未醒来。

  于是乎,他只先去了书房,侯府里的几个公子都有自己的书房,只是这间书房,对陈明州来说,仿佛只是偶尔的落脚之处。

  他很少会来此处,府里人都知他不喜读书,所以很少会踏足此地,即使有时会来此处,那也肯定不是来此处看书。

  陈明州抬手推开书房的门,随后提步便走了进去,槅门似是许久没有被打开过,因而发出一声不小的“吱呀”声,槅门闻声而开。

  书架上堆积着各种书籍,大多都是四书五经,也有少些是陈明州偷偷收藏的各种杂书,或是认识药材,或是民间话本,都是侯府其他两个公子都没有的有趣玩意儿。

  回想晨间钟离的话语,陈明州寻着记忆很快来了一博古架前,窗外的微光乍泄落下,从隔窗的窗棂处丝丝缕缕的洒落下来。

  他微微仰头,目光从博古架上的书册上慢慢扫过,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陈明州抬起手来,便从书架上将那书册取了下来。

  是一本关于药材的书籍,他只略略一翻阅,瞧着了书册上的文字之后,便又将书册摆回了原处,他的动作很快,仿佛是对自己刚才所取的书籍毫无兴趣般。

  但却没有人知道,陈明州是个记性极好之人,除了阅读书册能做到一目十行外,他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所看过的东西,全都铭记于心。

  看了书册上的文字之后,回味钟离告知他的那些,再联想长嫂这些日子来,病情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的样子。

  可能真的是那副药有问题。

  只是,二嫂与长嫂素来没有直接利益纠纷,二嫂为何要暗地里,对长嫂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这儿,陈明州轻轻蹙起了眉头。

  那......这事,该不该告知于长嫂呢?

  想起自己与大哥之间的关系,或许假装不知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陈明礼本就嫡出的身份,若是再得了嫡长子,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便更重了,而长嫂的母族会更是出力辅助于他。

  到那时,对自己而言,却不是那般好的结局了。

  陈明州对此事虽存在疑惑,但他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到陈明礼跟前,毕竟长嫂是那人的枕边人,若陈明礼能早早察觉便好,若是不能,那便也只能是他的命。

  陈明州自问,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想到此处,心里已然做好了决定,陈明州将书册摆好之后,没一会儿,便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出门之时,恰好刮来了一阵寒风,吹着漫天飞舞的细雪,簌簌而落。

  陈明州提步穿过曲廊,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袖上下翩飞,此刻四下无人之下的他,冷静沉着,一点儿不像人们口中称道的贵族纨绔子弟。

  其实,真正的陈明州博学多才,心中自有沟壑。

  但因为庶出的身份,他的这份才能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因而,他才一直以假面呈于人前。

  而为了能做真正的自己,陈明州他现下只能选择隐忍。

  直到手中掌握足够的力量......

  只有这般,他才能保护自己,以及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

  就在这同一时刻的皇宫,因为迎接上元佳节这般喜庆的节日,宫殿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红纱灯笼,身处其中,也能感觉到上元佳节的喜悦氛围。

  “那边如今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一双鬓微微泛白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大殿的上座,她衣着华贵,举止优雅,但浑身自内而外不时散发出超强的气场,叫站在堂下的臣子不敢抬眸,直接那妇人对视。

  那坐在殿上的妇人虽是女子,但嗓音响如洪钟,数多年来的历练,真是越发给人有真龙天子的感觉了。

  “回禀太后娘娘,那边依旧安静,还无任何消息传来。”

  “原来还以为镇北侯的大公子办事多么厉害呢,过去了这么多日,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听了话之后,端坐在殿上的妇人面色淡淡,瞧着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啊,太后娘娘......但就是不知道陈大公子,是真的没有将娘娘的事情办好,还是故意没将娘娘的命令放在心上。”

  “这话从何说起?”

  “几年前,娘娘掌控朝廷政权正稳之时,陈大公子主动表功与娘娘跟前,也是因此得到娘娘的重用,但这几年,那只娘娘喂养的小狼长大了,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像过去那般的忠心单纯了......”

  站在太后身边的奴才接着又慢慢道:“不知太后娘娘可有发现,陈大公子自从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后,手中掌握的权势也越来越多,对待娘娘的命令,也没有几年前那般仔细了......就比如,娘娘手边的这事,陈大公子其实根本不用费多少精力,就能将太后娘娘所说的事情处理完好......但是现在呢,却只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太后娘娘。”

  坐在高坐上的妇人听了话之后,便慢慢点了点头,似觉着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很是同意了对方的看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知道陈明礼他绝不可能背叛于我,除非他不想要了他的那条命......”

  “太后娘娘,您这话......”

  “都是宫里的老手段了,你还能不知道?”陈明州轻轻一笑,语气意味深长的回道。

  “怪不得,太后娘娘一副什么都不怕的神色......”

  “谁让我手边可用之人少的紧,不管是之前的,还是.......都是嘴上会说的很,实际上却都是无用人一个......”

  之前小皇帝还小,我或还可将放权之事向后拖延些时日,但那厮现下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上了年纪的缘故,最近总觉着每一个人都是怀着不轨的心思,对那慢慢长大的小皇帝,她心中也是越发警惕和担忧起来。

  前两年,那小皇帝还时常暗中扇动朝臣,叫她将手中权势让位于人,因为这事,母子之间的关系骤然急下,楚桓那厮本来也不是她的亲子,便随意他倒腾便是。

  一开始,他时常会弄出各种丢人之事,但这两年,楚桓那厮终于变得听话乖巧了起来。

  至少,没有再做那等私下面见朝臣之事。

  “太后娘娘,今日上元佳节,您还是别想这些恼人之事了......奏折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太后娘娘,您瞧你一年到头都在处理国事,好不易一年一次的上元佳节,我觉着娘娘还是好生歇息会儿,同众人一道欢喜欢喜,待得了个好心情,再批阅那些未完毕的奏折,或许效率也会更高一些。”

  听了这话,太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微微笑道:“说的也有理,近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没人能帮我分担分担,的确是有些累了。”

  “但若陈明礼那边一有消息传来,就必须立即将此事禀告本宫......一刻都耽误不得,知道吗?”

  身旁的内侍瞧着太后娘娘似有疲倦,便起身上前,抬起纤手为太后娘娘轻轻揉上一揉,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瞧太后娘娘的面色有精神了许多。

  “知道了,太后娘娘,小的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听了太后的话后,李内侍细着嗓子轻轻回道。

  “就是放心,才交到你手上,千万别辜负了本宫对你的信任。”

  “是,太后娘娘。”

  上元佳节是大楚国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因而大楚的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上了红纱灯笼。

  而就在做着生意的街道上,为了吸引往来客人的目光,好些商铺皆挂上了五彩缤纷的彩色绸带,瞧着便是有多喜庆,就有多喜庆。

  此时的沈府宅院内,也比平日里多挂上了好些的红纱灯笼,今日沈林休沐,沈府一家人都聚着府中一起用膳。

  厨房中的大小厨子,精心准备着食材,而府中的婢女小厮,也上下布置着屋子,让府里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温馨。

  “夫人,小姐好。”沈夫人携着女儿若雨在廊庑下散步,经过的两个小婢女见着二人,皆屈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夫人摆了摆手,两婢女便端着手中的托盘,垂着眼眸提步慢慢走开。

  “若雨,你哥哥近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好几回瞧着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瞧着那两婢女走远之后,忽想起儿子沈昀卿,她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其实,前两日她就已经发觉了不对,当时她开口向他询问,但沈昀卿只短短一句“没事。”就将她给敷衍了过去。

  毕竟是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儿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儿子有问题,从小到大十多年来,沈昀卿从未让她担忧过一分一毫。

  他素来很是自律,也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这么多年来,儿子一直朝着他的目标不断努力,他在读书方面天赋的确很高,和他的父亲沈林很像,都有个很聪慧的头脑,但是他日夜的努力,沈夫人也是瞧在眼里。

  沈昀卿乡试之时,取得解元之位,她心里很是欢喜,但并不意外,因为她儿子在学业上的努力和拼搏,她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十多年来,从未让她有过担忧的沈昀卿,这几日来,竟有好几回,让她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似是藏有心事,但压抑着自己,而当她询问之时,沈昀卿却什么都不肯向她吐露。

  这事是自他出生以来,沈夫人都从没有遇到过的。

  就是因为她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沈夫人才会觉着格外心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了解到儿子沈昀卿的问题。

  这两日,沈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但又不好向夫君沈林吐露,担心让他知道儿子的问题,或会私下训斥于他。

  因而,沈夫人一直将此事藏于心中,没有告知于沈林。

  今日上元佳节,沈夫人陪着女儿若雨在府邸中散步,她不由又想起了儿子沈昀卿的事情来,知道不能告诉丈夫,但又不是不能告知女儿若雨。

  沈夫人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此事告知给了女儿若雨。

  “有么......哥哥时常读书,仔细算算也有好些时日没有瞧见哥哥了。”听了母亲的话后,沈若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瞧着沈若雨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沈夫人便知晓,她的这女儿准又是出去玩了。

  “娘,今日上元佳节,咱们就不说这些事了......对了,娘,您突然问哥哥做什么,他不是一向自律,最不让您和父亲担忧的么,怎么瞧您的神色,莫不是哥哥也闯了什么祸?”

  “你这丫头,也不知盼个好的......你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与别人发生矛盾,他要真如你一般,遇到什么事,都向我们说出来就好了......”

第五十五章 元宵礼物

  三年前, 沈林官位遭到贬黜,从京城迁至河间府,成为地方小官, 当时女儿沈若雨身子骨不好, 便将她留在了京城,她母亲的府里。

  也怪她母亲太过宠爱, 将她真是宠的没了边际,现下她的身子的确是好了许多,但这些年里,她应该熟读的女则女诫,却是没记住几句。

  因为缺了三年的陪伴,沈夫人心里对她也有些愧疚, 说又不好说, 骂又不好骂, 总归离出阁还有些时日, 这几个月便还是让她好好玩玩。

  待过了些日子后, 她再亲自教看着她学习。

  瞧着眼前的女儿,想起这几日来有些不太对的儿子沈昀卿,沈夫人真真觉着头疼, 感觉所有事情都撞到了一块儿, 就从没有让她这般烦恼的时候。

  只是相较于女儿沈若雨而言,还是儿子沈昀卿线下的情况更为焦急一些,但她又不知该怎样做, 才能让他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真不知道娘您说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不过今日是个好日子,我就当娘您是在夸我好了。”

  “好了, 不和你贫嘴了,娘说真的,你哥哥这几日有些不对,可是又什么都不和我说......若雨,你与哥哥年龄相仿,没事的时候,你多和哥哥亲近亲近,瞧瞧能不能向他问出些什么?”

  “我瞧哥哥啊,估计是遇到感情问题了吧?”

  “你这小小年纪,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哥哥他怎么会,不可能!”听了沈若雨的话,沈夫人摆了摆手一口否定。

  “怎么不可能?哥哥他在学业上,一贯很是优秀,很少会遇到他不会的,但就算他遇到什么难题了,他也会去询问老师,还有父亲......而哥哥如果最近心情不好,却又不去询问父亲和老师,那他还能遇到什么事呢?”

  沈夫人一开始还觉着女儿若雨是在胡说八道,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语,但此时听着她一箩筐的解释后,她心里竟然却觉着好像有些道理。

  回想自己豆蔻年华之时,似乎也遇到过相似之事。

  还以为只是小女子,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纠结烦恼。

  没想到,她那自来冷情冷寂的儿子沈昀卿,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也会有这般的表现。

  沈夫人心里觉着不可思议,似乎有些感觉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她的儿子身上一般。

  想到此处,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自家傻小子的那个冷冷性子,她原来还以为不会喜欢上谁的呢,给他定亲宋家小姐的时候,还表现的冷冷淡淡。

  这回从河间府回来之后,他倒是开了窍似的,终于对宋家小姐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沈夫人回想着在儿子沈昀卿面上见到的神情。

  似乎终于有些明白,儿子昀卿他为何会露出那般的神色了。

  她的这个儿子,和他父亲的性子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古板,自律,做何事都是一板一眼,容不得自己出现丝毫差错,在学业事业方面他们的确小有成就,但在情感方面,却迟钝的如稚龄小儿。

  当年,她与沈林定亲的时候,她心里是极欢喜的,因为之前她早早便认识了沈林,算是一眼倾心,但那人和她在一起之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还以为对方不喜于她,为此伤心许久。

  后来,她将脸皮放的厚些,再又主动一些,渐渐地,她才发觉到,其实沈林心里也是在意着她的,只是,不善于言语上表达出来。

  再想象儿子昀卿如今的处境,沈夫人心里着实有些为他着急。

  到底是他欢喜着宋家小姐,但他却又是这般的性子,那宋家小姐怎能知道,这傻小子心里欢喜于她呢。

  不过,两人定了亲事,感情方面嘛,还是可以好生培养培养的。

  “若雨,日后有空,多约宋姑娘来咱家玩玩。”沈夫人想了想,她慢慢开口说道。

  毕竟她是昀卿的母亲,自然还是要多为儿子考虑考虑的。

  “娘,您还真是的,刚刚不是还说不信女儿的话么,怎么这会儿倒是......”听了沈夫人的话后,沈若雨有些惊讶了。

  “你也多关心关心你家哥哥嘛,你忍心瞧他整日心不在焉的模样吗?”

  “是是是,女儿知道了......即使您不说,这几日我也想约清芝姐姐来咱家玩呢,只是......”想到母亲说的话,联想哥哥最近的表现,沈若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口。

  她记得,前些日子和哥哥清芝姐姐一道逛街玩耍之时,哥哥的表现还是淡淡的,就连她告知清芝姐姐脚腕扭伤的事情,也没见得哥哥主动去宋家拜访。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哥哥他......就喜欢上清芝姐姐了?

  “只是什么呢?”

  沈若雨正思绪着,被沈夫人突然问出口的一句话打断,“......没什么。”

  “刚才告知你的事情,可记着心里了,千万别忘了,知道吗?”

  “放心好了,娘,我定会邀请清芝姐姐来咱姐做客的,这样哥哥也能多和清芝姐姐见见面。”听了话,沈若雨笑盈盈的回道。

  “对了,你哥哥的事情,暂时不要叫你爹知道了,不然肯定又要惹出事来。”

  “嗯,女儿知道了。”

  ......

  府中用了晚膳之后,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今日上元佳节,京城各个街道巷闾热闹非常。

  此时镇北侯府的后门处,一辆刻着侯府印记的车马,缓缓从府中行驶了出来。

  明月皎洁,夜凉似水。

  但当车马行至京城的街巷之处,瞧着摩肩接踵,满街簇拥的景色之时,仿佛身子那一点儿的寒冷,也被瞬时驱散开来。

  身处于这般的情景之中,所有人仿佛都被这欢喜的氛围感染了一般,没有伤心,只觉着欢喜和快乐。

  “就咱们出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从热闹的人群中摆脱出来,陈明州带着她来了春风满月楼的雅间休息,槅扇半开着,两人坐在隔窗前的圈椅上,悠然自在的欣赏着楼下的繁华街景。

  玩杂耍的,卖小吃的,做灯笼的,摆地摊的......

  应有尽有,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大哥二哥他们都有各自的事儿,不会出来的,长嫂身子还未好全,还有二嫂......还是咱俩出来,无人拘束,也能更自在一些。”

  “那好吧。”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轻轻点了点头,觉着他说的话在理。

  的确,来了京城已经半月,唯一能让她觉着放心自在的人,也只陈明州这一人而已。

  顾月儿回了话之后,她侧眸看向对面的男子,只见他目光看向楼下,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顾月儿随着他的目光,也向隔窗外看了过去,却见陈明州忽的收回了视线,她瞧着他微微笑着道:“刚才玩的有些累了,你先休息会儿,我下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嗯。”顾月儿不知陈明州见到了什么,但应该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毕竟,眼前之人日后能得到那般高位,并不是凭空从天而降,也是与他现下所做的一些事情,有着不可摆脱的联系。

  顾月儿知道他有事,但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陈明州想要做什么,或是在做什么,即使她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知于她。

  而且,她若是问了,或许也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那人想要做什么,顾月儿都不会管,只要最后,他能好好的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道喝茶,赏景,再一起乘车好好的回府即可。

  瞧着陈明州起身离开的身影,顾月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里竟生出了淡淡的落寞。

  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那人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的。

  但她也知道,他有着他的梦想和野心,不是她开口就能阻止的了的,而陈明州所要追求的东西,也不是她的眼界能够够的到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紧紧抓住陈明州这棵大树,可以给她依靠,但却不知何时开始,慢慢的,慢慢的,便对那人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和以往对沈昀卿的感觉不同,但又有几分相似,顾月儿不知,那是怎样的情愫,很新鲜,却也很美好。

  但她也知道,她和陈明州之间,现下不过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要不了多久,或许他就再也不需要她......

  “我离开府中之后,可又有谁从府中出来了?”春风满月楼附近的一处偏僻角落,戴着墨色兜帽的男子,低沉的嗓音慢慢问道。

  “除了大夫人林氏外,府里的其他主子都离开了府里。”

  “父亲也出府了?”

  “是,四爷离开没多久之后,侯爷收到一封信,只简单整理了衣着一番,随后便就离开了......小的瞧着侯爷乘坐的马车,是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嗯......对了,那叫采兰的婢女,可有什么动作?”陈明州轻轻应了声,他顿了一顿,接着又开口问道。

  “和四爷想的一样,她今夜的确是出了府,瞧着她的行踪,应也是来了街上。”

  “好的,我知道了......”

  偏僻的街巷里,陈明州瞧着刚才那回禀之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手将兜帽放了下来,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想着还有人在春风满月楼等着他去,青年缓慢的脚步,不由渐渐变的快了些,路过一处制作糖人的地摊,他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只是,在摊子前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放眼看过去,弯弯曲曲的一条长龙。

  而且来买糖人的,大多都是手里牵着孩子的人家。

  陈明州抬眼瞧着摊子前排队的人群,又想着楼上等着她的少女,他神色开始有些犹豫起来,竟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又有一对夫妻手里牵着孩子从摊子前走了出来,看着那小孩手中拿着的金色糖人儿,陈明州微微一笑提步走了上去......

  春风满月楼的雅间内,顾月儿看着楼下的街景也有些乏了,刚才店小二又给她换了一壶热茶,只是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到现在迟迟都还没回来。

  等着等着,竟开始生出了些睡意,顾月儿纤手托着下巴,双眸微微闭上,想着歇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槅门又被外面的人给轻轻推开,顾月儿下巴往下一点,睡意一下子散了开来。

  顾月儿侧身朝门口望去,果然是那人回了来。

  “你回来了啊?”

  “嗯。”

  “你手里藏着什么呢......一直背着手,不让我瞧。”

  “可别说我小气,今日元宵,给......送你的礼物。”

第五十六章 逗弄

  “你手里藏着什么呢......一直背着手, 不让我瞧。”

  “可别说我小气,今日元宵,给......送你的礼物。”

  瞧着陈明州将藏在身后的糖人儿拿出, 且又听了他的话后, 顾月儿忍不住轻轻一笑,“怎么会......只不过这玩意儿, 一般不都是哄小孩儿的么?”

  顾月儿接过眼前人递来的糖人儿,她纤手轻轻拿着细签,她微垂眼眸,细细凝着手中的糖人儿,蝴蝶般的形状,在烛火的照耀下褶褶生辉。

  “原来月儿不喜欢这玩意啊!”听了这话后, 站在少女身前的青年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后语气略略带了些遗憾道:“既然如此, 那......那我还是将它给扔了好了。”

  话落间, 陈明州便抬起了手, 似真的要将那串糖人给收回。

  顾月儿瞧着,下意识般的往后退了半步,她纤手捏着糖人儿的力气也更紧了几分, 声音也跟着不由提高了几分, 道:“没,谁说我不喜欢啦!”

  似是觉着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顾月儿不由慢慢站稳了脚步,她慢慢抬起眼眸,看向眼前之人,轻轻解释道:“再说, 这糖人儿,你都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难道不是吗?”

  顾月儿说到最后,她不禁轻轻追问。

  瞧着顾月儿的反应,陈明州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一弯。

  他向前走进几步,微微弯下腰来,他薄唇贴近少女的耳畔,轻笑着回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又怎么会真的将糖人收走......月儿,你还真可爱!”

  青年在弯下腰,身子倾近于少女的身前之时,顾月儿便忍不住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眸,仿若被人用了定身法般,她神色愣愣的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身旁之人似是对她说了什么,但因为太过紧张,她只记得,有徐徐温热的气息不断吞吐于耳畔边。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陈明州早已经站直了身子,立在她的身前。

  若不是她抬眸间,尚能瞥见他嘴角浅浅的弯弧,顾月儿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其实,陈明州这般的逗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今日的这一次,顾月儿却不知自己怎么了,仿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感受到眼前之人的亲近和靠近后,她的心脏也似漏了一拍般......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在那年,在她喜欢上沈昀卿之时,便也是这般。

  但那时候的她,在意识到这种情绪事,她的心里只有欢喜。

  而对于已经经历过这般感情的她来说,此刻的顾月儿,她心里只有担忧和害怕。

  因为早在之前,她便就清楚知道了自己与眼前之人的关系,他们之所以会有此刻的亲近,也只是一笔交易罢了。

  若不都是有着各自的需求,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相约着一起,共赏上元灯节之时的京城夜景。

  更何况,眼前的青年,在日后会有更大的造化,并不是她这般普通的身份,可以配的上的。

  想到这儿,顾月儿面上的欢喜慢慢冷淡了下来。

  而此刻,楼下驶过一辆刻着镇北侯府的马车,陈明州目光凝着楼下的方向之时,却恰好错过了他身侧女子眼里的几分落寞之色。

  待他回过身来之后,顾月儿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之后,顾月儿发觉,自己在调整情绪这一块儿,真的有了很大的进步,若还是前世的那个她,指不定这会儿,就让眼前之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刚刚在看什么呢?”注意到陈明州神色微有变化,顾月儿忍不住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瞧见了府上的马车从楼下行过,有些好奇车上之人是谁?”

  听了话,陈明州轻声回了句“没什么”,但想了想,他还是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知给了身旁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若真的很急,你便先离开吧......我也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了。”

  顾月儿担心对方有事,便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

  “你累了么?”听了顾月儿的话,陈明州柔声问道,随后他便又接着说道:“没事,我送你回去。”

  “......嗯。”顾月儿本还想说什么,但又觉着似有些多余,便没再开口。

  就在陈明州二人从春风满月楼往下走时,街道的不远处,慢慢驶来一辆马车。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车夫回首似是对着车内的人说了什么,随后便勒紧手里的缰绳,将车马赶到街道偏僻一侧停下。

  没一会儿,车上便下来了两个妙龄少女。

  顾月儿和陈明州二人乘坐的车马,也停在那偏僻街道一侧,下了台阶,陈明州牵着顾月儿的手,慢慢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朝着车马的方向行去。

  “若雨,怎么今日你不和你哥哥一起?”

  “哥哥那个人,整日里就知道读书看书,太无聊了,哪有和清芝姐姐在一起有趣。”

  “你这人,别人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哥哥,你倒好......竟然还嫌弃了起来!”

  “不说哥哥他了......清芝姐姐,你瞧那边好热闹的样子,咱们一起去那边逛逛吧。”似是瞧着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少女稚嫩的声音在热闹的夜色中提高了几分。

  “清芝?”听了声音,顾月儿嘴里忍不住低声重复了声,似是在哪儿听过这名字一般,抬眸瞧着镇北侯府的车马旁边,停着一辆刻着沈府标记的车马。

  只在这时,顾月儿忽的记起,自己曾在何时听过了那个名儿。

  就在这同一时刻,京城的另一街道,有一车马缓缓往这边行驶而来。

  “少爷,前面人太多了,咱们是继续将车往里面开,还是将车马停在一旁。”

  端坐在车内的男子,在听了车夫的话后,他的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皱。

第五十七章 月儿,你想要么?

  沈昀卿手掀素色窗幔, 瞧着马车之外人流涌动,正如车夫所说那般,他只稍稍思索了片刻, 很快便道:“就将车停在附近好了。”

  听了这话, 车夫应了声是,随后他手攥缰绳驾马, 将车马停在附近榕树之下的一处空地上。

  今日上元佳节,在府中用了晚膳之后,沈昀卿本想如往常一般,回到书房读书练字。

  将至书房之时,却恰遇妹妹若雨朝他这边走来,想邀请他同去京城街巷游逛, 彼时他想也不想便摆手拒绝, 只是若雨走后没多久, 沈昀卿也不知怎的, 便忽的想到了那个女子, 似今日这般热闹的日子,她定也会玩耍其中。

  想到这儿,他手中执着的狼毫笔, 竟有些无心在继续了。

  犹豫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将手中狼毫笔搁在青瓷笔山之上,接着便将案几上写的几张不甚满意之作,修长手指卷成杂乱一团, 随意扔进案几旁侧的纸篓之中......

  沈昀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等到自己反应过来之时,他人已经来了街巷。

  “公子,到了。”

  听了话, 沈昀卿轻轻嗯了声,随后手轻柔额侧散去疲乏之感,窄巷的寒风从里拂来,带着浓浓的寒意,他抬手将肩上披风系紧,紧接着,便从车厢内缓缓走了下来。

  “公子,你是要去寻小姐,还是......”离开前,车夫特意打听了下若雨小姐往常常去的场所,只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沈昀卿开口打断。

  “与她无关,我自己随意逛会儿。”

  听到沈昀卿淡淡的说了句,车夫轻声应是,便没再开口说话。

  从车厢内下来之后,沈昀卿慢慢行走于青石砖街道之上,跟着如织的人流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观赏上元佳节时下的美景,绚烂缤纷的灯笼明明灭灭,说不出的朦胧唯美。

  夜风习习,月色皎洁,宝马香车,月上柳梢。

  想起去河间府的第一年,也是上元佳节之日,他与同窗相邀,一同结伴游逛街巷,赏美景,猜灯谜,他原是想和从前一般,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过完节日。

  却不想遇到有意等候于附近的顾月儿,在同窗好友跟前,他压着心中怒气淡淡待之,之后巧遇到一场特殊的灯会,高架之上悬挂一盏精美绝伦的灯盏,顿时吸引了在场好些人的目光。

  沈昀卿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只是,吸引了他的并非是高架上的灯盏,而是这场灯会主人所设置的游戏规则。

  若想得到那精致无比的灯盏,除却要猜对对方设置的灯谜之外,个人还需有超强的射箭技术,只有将高架之上系着灯盏的两股细绳其中一股截断,自然便可以得到那盏精美的灯笼。

  好些人都想尝试一番,大半之人都因那悬疑灯谜而被淘汰,只少许之人猜对了灯谜,因此可以获取射箭资格,沈昀卿便是这少许之人的其中一个。

  但他的射箭技术泛泛,和那精美灯盏擦肩而过,最终却被另一男子得之,那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

  但当那盏熟悉的灯盏出现在他面前之时,顾月儿邀功一般,她笑盈盈的手执灯盏,说要送予给他。

  不需她说,沈昀卿便知晓,顾月儿定又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从别人手中夺来。

  他当时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她的好意,说什么,都不愿接受那精美灯盏。

  如今想来,却是他误会了她。

  此时的他,心中开始有些好奇,顾月儿她是怎样,才得到那精致好看的灯盏。

  只是如今,他却应该没有机会了吧,想到这里,沈昀卿不由自嘲一笑。

  “听说了么,前面玉华楼此次元宵下了血本,也不知从哪买来的一落灯盏,好看的紧,有不少人都过去凑热闹了呢!”

  “都这个时辰了,那灯盏会不会已经被别人夺走啦,我们这会儿去,是不是有些迟了......”

  “没有,我刚听了一好友说,那灯盏还悬挂在高架之上,还无一人得呢,走走,我们快些过去瞧瞧。”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传出的话语,沈昀卿身侧不少人听了颇为心动,皆朝着靠近街巷中心的玉华楼方向涌去。

  不知想起了什么,沈昀卿抬步,也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就在这同一时刻,顾月儿陈明州二人乘车缓缓离开春风满月楼,夜风乍起,拂起窗幔微微浮动。

  街道行人簇簇拥拥,车马晃晃悠悠的行了许久,才不过刚拐过原来的那条长街,越到街巷中心,速度越是迟缓了下来。

  窗幔外,喧闹欢喜的声音不绝于耳,甚是热闹,比之春风满月楼那处,似也毫不逊色。

  好奇使然,顾月儿纤手轻掀开窗幔,瞧着车外不远处聚集在一处的好些百姓,她微微探出脑袋,放眼瞧去,只见繁华高耸的楼阁屋檐下,一盏少见好看的五彩琉璃灯,静静地悬在檐牙之下,灯罩里的烛火忽明忽灭,映着缤纷的外罩透出各色红橙黄绿蓝各色绚烂色彩,说不出的好看。

  凝视的久了,引了陈明州的注意,随着身旁女子的视线瞧去。

  原来是瞧中了那盏琉璃灯。

  早便听说了玉华楼为了今年的上元佳节,花了大价格,如今瞧着还真是。

  “月儿,车马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咱们下去再散会儿步吧?”

  “嗯。”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轻声应道,正好此处有很是热闹的娱乐,也用不着担心清冷。

  瞧着顾月儿起身要走下马车,陈明州睨了一眼身侧少女,瞥她斗篷衣襟微微有些松散,他柔声开口道:“稍等一会儿。”

  “怎么了?”顾月人回过头,她口中的话才说出口,便瞥见男子修长手指伸到她的身前,他手背无意间触到她冰凉脸颊,顾月儿只觉脸颊一阵火热。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陈明州已经将她斗篷系紧了几分。

  “夜里湿气重,小心着凉。”

  顾月儿听他声音低沉轻缓的提醒,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蓦然漏跳了两拍。

  近些日子,她似乎对眼前的男子越发依赖了起来,所以才会叫他那般容易就能影响她的心绪。

  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慢慢抬起眼眸,看着对面男子眼里嘱咐的意味,顾月儿轻轻的应了声好。

  下了车厢,行至簇拥着一起的人群之中,才知道这是玉华楼为了元宵,吸引来往人注意的活动。

  玉华楼,是在近些年才在京城出现的,和老字号春风满月楼相比,客源等各方面并不能与其相比,因而才想到这法子,希望能把名声打出去,让更多中上层贵人来此光顾。

  “很想要么?”凝视身旁的少女又将目光投向檐牙下的灯盏,陈明州轻轻出声问道。

  听了话,顾月儿目光从檐牙下收回,瞧着玉华楼楼阁上的琉璃灯,只是让她忽的想起曾经在河间府的记忆,她淡淡笑了笑,正想摇头推拒,却听身旁的男子轻声道:“这盏琉璃灯的确好看,但比之我从前在别处得的,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你以前也玩过这个?”听了这话,顾月儿微微顿了顿,有些忍不住好奇问道。

  “嗯......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陈明州听了她的话,又微微抬起眼眸,睨了一眼檐牙下悬挂着的琉璃灯盏,只稍稍思索了会儿,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随后慢慢出声回道。

  顾月儿还没反应过来陈明州想要做什么,便瞧着那人的身影朝前走去。

  就在此处不远的地方,一隽雅清俊的少年静静地看向这边,若是陈明州还在少女的身旁,很轻易便能发觉到他的存在。

  瞧着蓦然间出现在视线里的那如琬似花的少女,沈昀卿只觉着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般。

  她今日也出来了。

  也是,她最喜欢这种热闹,既然来了京城,又怎么不会来......

  皎洁的月光淡淡的笼罩着这热闹的街巷,在这街巷上,大多人的目光都被木架支起的高台所吸引,被玉华楼檐牙下五彩琉璃灯所映透出的烛光所占据。

  而他,只站在街巷的某处阴暗之地,沉默的看着那簇拥人群之中,肩上披着银红羽缎斗篷的女子,夜风轻轻拂来,那垂在少女细腰之处的青丝也随之轻轻拂动,霭霭浮光洒落在她的脸颊。

  一直都知道她的容色绝美,只是过去,他从不曾认真欣赏,此时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的好看。

  想起自己过去对她所做的错事,沈昀卿心中鼓起了好些勇气,才抬步过去想要向那人道歉,只是他抬脚才行了一半,便听人群之中忽的发出一声欢呼,此起彼伏,惊叹连连。

  沈昀卿顺着众人的目光抬眼看去,只见檐牙下的琉璃灯盏,已落在了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手中。

第五十八章 陈四爷,别犯错哦!

  一眼瞥到那男子的侧颜, 沈昀卿的脚步登时间没了继续上前的勇气,就在他思绪犹豫时,那边修长手指提着灯盏的男子, 已经用很快的脚步朝顾月儿那边的方向走去。

  沈昀卿看着那画面, 他目光不由愣了愣,藏在袖中的手指也忍不住的微微蜷起。

  只留了片刻, 站在暗处的少年仿佛再也看也不下去那幅画面,随后便抬脚转身离去。

  “她如今过得可还真是风光,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玉华楼不远处的一间二楼客房内,楼上的槅扇半支开着,屋子里的少女透着窗棂冷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的手掌紧紧捏着窗沿, 心里恨不得将那笑吟吟提着灯盏的女子碎尸万段。

  客房的这少女, 便是顾月儿的妹妹顾怜, 因为年前在鹤颐楼的那场事件, 名声尽已坏透。

  只是,不知道她忽然之间想到什么,却见她难看的脸色上, 莫名开始轻轻哼声笑了起来。

  想她顾月儿怎么也不会知道, 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暗地给消息背叛她的人, 事实上就在她的身边。

  不过,谁让那人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她姨娘的手中呢。

  因而,她敢保证那人,定还会似往常那般服从她的命令和吩咐。

  夜色凉凉, 冷风徐徐,楼下街巷的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京城的上元佳节真如传说中一般的繁华,只要一想到日后顾月儿落得的下场,顾怜的心中便忍不住的愉悦欢喜起来。

  如今她过得不好,那么,顾月儿她也休想活得幸福。

  都是父亲的女儿,又凭什么只有她活在世上躲躲藏藏,现如今,她更是连家都回不去,而她却成了镇北侯府的少夫人,享受所有富贵和荣华。

  她顾怜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玉华楼楼阁上的琉璃灯盏被射下后,簇拥在此处街巷的行人和百姓,慢慢离开散去,有些进了玉华楼里,享受其中美食,有些则去观赏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有趣之事,还有些人则看着天色不早,开始启程回家。

  铺着青石砖的官道上,一身穿着银红羽缎斗篷的貌美少女,她纤纤细手提拎着烛光缤纷的灯盏,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她身侧的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瞥看她的眉眼似水温和。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之前我曾得的一凤凰灯盏就留给你了,那灯盏比这个还要好看些。”感受到身旁女子的欢喜,陈明州不由想起几年前,他曾在河间府得到的那个灯盏,当时他遇到了些事情,心情不大好,瞧着那高高悬挂在木架子上的灯盏,瞧着好些人望而却步的神色,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箭矢射出......

  但后来得到那灯盏,也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多么愉快,之后提着灯盏走了没多久,他看着一六七岁的女童,她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直盯着他手上的凤凰灯。

  他当时想着这东西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用处,便将其送给了那孩子,低眸瞧着那孩子得到灯盏欢喜的模样,陈明州忽的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欣喜。

  甚至,比自己夺得那灯盏,更要让人高兴些。

  只是,若当时的他,会预先知道今日的情景,他定不会随意将那灯盏送人,而且,瞧着身旁女子嘴角扬起浅浅笑意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若是能更早些认识她,那一年那一盏的凤凰灯,约莫就应该送给她了吧。

  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她提着琉璃灯盏的纤指不由紧了紧,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感受到身旁少女放慢了脚步,一下子走到前面的陈明州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瞧着少女面上原先欢喜的神色冷淡下来,他剑眉不由微微挑起,轻声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月儿很快回道,但抬眸看到陈明州一脸不信的神色之时,她心里顿了顿,随后慢慢开口道:“......我之前,也曾在上元佳节时候,看到一盏很好看的凤凰灯,听了你刚才的话,猛地觉着很是巧合,所以心里有些惊讶罢了。”

  “真的么?”

  顾月儿听了,在身旁男子的注视下,她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嗯,是挺巧合的。”陈明州语气随意的回道,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又笑着说道:“我之前曾去过一次河间府,也是上元佳节的时候.....”

  听到这儿,顾月儿的心又不由紧了紧,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却听到身旁的男子又接着道:“说不定,我们所看到的那盏凤凰灯是同一盏呢......那是在三年前的时候,月儿你当时也在吗?”

  “嗯,我那时候在那儿。”好似过了许久,顾月儿才慢慢开口回道。

  那时候的她,全部身心都放在沈昀卿的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射下灯盏的人,原来三年前,陈明州就已经去过河间府了,但当时他们并没有相遇。

  过了这么些年,她只记得沈昀卿很是在意那凤凰灯盏,一路跟来,她看到沈昀卿经过许多题写灯谜的彩色灯笼,但他都只一眼轻描淡写的随意扫过,不曾留下一点儿眼神,只有在看着那高架上的凤凰灯之时,才终于为之止住了脚步。

  因为沈昀卿喜欢,所以,她便想他能得到,不过很遗憾,那人的文采不错,但射箭技术泛泛,与那灯盏擦肩而过。

  瞧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失落的神情后,顾月儿便一直留在了那高架不远处,她在那儿等了许久,原本为不会有人能射下那灯盏,她便多花些银子从老板的手上买来。

  但没过多久,那盏凤凰灯却被一身着宝蓝衣袍的少年射落,在场之人很多,顾月儿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他侧脸的轮廓很是雅致。

  之后,她跟了那人许久,后来却瞧那凤凰灯盏落在一幼女手里,她当时觉着几分好奇,但没有深究,之后便用几根糖葫芦从一年幼女童手上换得。

  却想不到,三年前那个身着宝蓝衣袍的少年,原来便是站在她身前的陈明州。

  前世的她,就似那与沈昀卿擦肩而过的凤凰灯,一次又一次的同陈明州错过,顾月儿原来以为,她与陈明州的初遇是在身处险境的松华山。

  却不想,原来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是么,真遗憾没能早点遇到你......不过,也还好啦,我们最终还是见面了,但没想到,你那时胆子会那么大,真不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坏事么?”

  “有点儿担心,但我觉着你不会。”

  “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若是别人,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说着,陈明州抬手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尖,顾月儿瞧着他的动作,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陈明州修长手指微微屈起,轻轻勾了勾眼前少女的白嫩鼻尖,他垂眸瞥到少女受惊似的闭上眼眸,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如羽扇轻轻扑动,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看的陈明州唇角有些忍不住微微弯起。

  就在陈明州顾月儿二人于街巷上闲逛之时,镇北侯府三公子陈明淮的厢房里。

  今夜,府上元宵佳节的合家晚宴用完后,陈明淮本来是想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的,但想到自己与夫人郑婉仪冷战多日,想着还是出去逛一逛。

  但出了府门没多久,陈明淮心里觉着无趣,便又回了府,去了自己的书房,吩咐了侍从将自己需要的衣衫被裘备好。

  他端坐在案前,看了许久的书,但都没有将书里的内容看进心里去,想了一想,最终还是抬脚回了厢房。

  他之前从侍从的口中,得知夫人郑婉仪会待在府中,但这时候却没在,只两个小侍女,在屋子里整理拾掇梳妆台上的饰品用物。

  “见过公子。”屋子里的两个侍女瞧着来人后,连忙放下手上的动作,上前几步过来请安。

  陈明州瞧着,他轻轻嗯了声,便抬步穿过海棠刺绣嵌玉的屏风,抬眼朝屋内又扫了一眼,还是没见到郑婉仪的身影,随后他朝着那两个小侍女淡淡问道:“夫人呢,她去哪儿了?”

  “夫人她片刻前便出府了。”

  “她不是说不出去的么......好了,我知道了,没你们的事了,你们继续做你们自己的......”

  “是,公子。”

  ......

  京城某偏僻的阴暗深巷,皎月的影子打落在葱郁的松树上,落下细碎点滴光亮。

  松树下,一腰身挺直的成年男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似在等着什么人。

  原本因为宫里那位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情绪便已极差,但没想到内宅里又出了事儿。

  “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上次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只是我当时实在克制不住了......”身后慢慢走近的女子,她纤手环抱搂住眼前男子的腰身。

  “林氏的汤药,是你动了手脚。”陈明礼目光瞥向一旁,语气淡淡的说道,其中隐隐带着几分冷意。

  听了这话的郑婉仪,她正搂着眼前男子的手不由微微一僵,随后,她便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今日你来就只是想对我说这个么......是我,又怎么样?”郑婉仪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真没想到,你陈大人竟然这么快就能发觉到......你对她倒还是挺关心的嘛?”

  “我跟你说了几次,让你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陈明礼冷漠道,说着,他转过身,用那双神色颇冷的目光正对着她。

  一开始,郑婉仪还想使些小性子逃过,以往,她每每这般,陈明礼都会对她睁只眼闭只眼,但没想到,这一回,眼前的人却是真的生气了。

  “明礼,我......我瞧着你对她好,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般了。”郑婉仪不想恼了对方,她微微垂下眼眸,连忙认错道。

  “你就是想太多,认识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以后别再做那些事了,这事被我发现便也算了,若林氏她自己察觉到......到时候就是我,也无法帮你。”

  “是,我知道了。”

  女子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走来一劲衣侍卫,陈明礼余光瞥到那人的靠近,淡声问道:“何事?”

  “禀告世子,二公子他发现夫人不在,此刻正出府找寻......”侍卫垂眸拱手回道。

  “嗯,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听了命令,侍卫低眸缓缓退下。

  “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日你就先回去吧,以防我那弟弟多心,不小心察觉到什么。”他低声说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他是否还在为那事生气。

  郑婉仪听着,她张了张口,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四周恢复了寂静,只朦胧冷而淡的月光洒落在地面。

  想起这几日的事情,陈明礼只觉着浑身一股疲倦袭来,他缓缓闭上双眸,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一侧的太阳穴,思绪着接下来还应该要做些什么。

  自药材一事被陈明礼警告之后,郑婉仪吩咐手下人,不再继续往林氏的汤药中动手脚。

  半个多月之后,林氏的病情渐渐好转,没再如顾月儿初次见她那般羸弱了,脸色瞧着比之从前也好了许多。

  已是二月末了,镇北侯府后院的桃花才渐渐绽放,走在长廊上,顾月儿遇到也来庭院散步的林氏,顾月儿见着,她微微垂眸向她行礼道:“月儿见过夫人。”

  “你这个呆瓜,都已经是老四身边的人了,还叫什么夫人......”林氏瞧着她,微微一笑道。

  听了这话,顾月儿登时明了林氏的意思,但要叫别的,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她与陈明州还未真正成为夫妻。

  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林氏接着又道:“哈哈哈,好了,我不与妹妹你玩笑了,说的妹妹你脸皮子都红了,要是让老四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妹妹你是要逛后花园么?”

  “嗯。”

  “那我们结伴一起过去瞧瞧吧,早起便丫鬟说,后花园的桃花开得不错,刚好这几日我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便抬步一道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我听身边丫鬟说,你与老四的感情颇好,怎么今日没瞧他待在你身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顾月儿听身边人柔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他只跟我说了要出府一会儿,也没具体说他要做什么,或许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吧。”听了林氏的话,顾月儿轻声回道。

  即使陈明州那人没有告知她,顾月儿心里大概也知道那人做的事儿,不能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大公子和三公子的人。

  因而,她在听到林氏的问话后,顾月儿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离开了也好,要不今日我怎能有空与妹妹一道逛后花园呢?”

  “夫人说的哪里话,能和您结伴一道逛花园,月儿也求之不得呢。”

  “你喜欢那就好,真担心妹妹你会觉着我无聊呢,既然妹妹这样说了,那日后姐姐便常来找妹妹了。”听了顾月儿的话后,林氏笑着说道。

  “好啊!”

  两人在后花园中散了会儿步后,平地忽的起了一阵大风,天也跟着冷了下来,林氏病愈才好没多久,顾月儿本来瞧着今日天气晴朗,日头不错,便也没有披上斗篷,此时气温登时降了下来,林氏和顾月儿二人便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相互之间只稍稍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厢房。

  顾月儿往屋子里赶去的时候,侍女采兰手拿着雪青羽缎斗篷快步走了出来,“小姐快些穿上,现在正是换季的时期,天气阴晴不定,小姐这几日若要再出去,一定要将这斗篷穿上,要是冻着了就不好了。”

  “我也没想到这天气说变就变,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间天就冷了下来,早知道就该好好待在屋子里的。”顾月儿一面说着,一面将采兰给她系上的斗篷拢的更紧些,接着便很快的走回了厢房里。

  屋子里的炭火正烧着,徐徐白烟缭绕而上,将整间屋子都烘烤的暖暖的,顾月儿进了屋子,整个人一下子便觉着得救了般,感觉终于好了许多。

  林氏的厢房里,也烧上了炭火,一碧衣侍女将备好的暖手汤婆子递给夫人,另一碧衣侍女提着热水壶从门外进来,小心的沏好了一杯热茶,端送到林氏的手边,“夫人,请用茶。”

  “我暂时还不渴,放一边吧。”听了话,林氏摆了摆手,淡声说道。

  “是。”听了林氏的吩咐后,碧衣侍女恭声应是,随后便小步上前,将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林氏手边的紫檀案几上。

  “夫人,顾氏那女子不过是从地方来的小官女儿,夫人您为何待她这般热情?”跟在林氏身边的贴身侍女珍珠,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她家夫人可是当朝太傅的嫡亲孙女,平日里,京城别的小姐夫人笼络于她,夫人的表现都是淡淡的,从没表现出这般积极热情的模样。

  而且,就顾月儿的那个身份,她实在不知夫人为何要那般举止。

  “......我只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前段日子身子不爽利,便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只觉着老四这回突然带了个女子回来......不似他以往的举止。”

  “四公子,他不一直都是这般贪玩么,和世子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之前我便听说他在京城与好些女子都交好,也不知府里的那位了不了解真实的四公子是怎样......”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

  珍珠听着,笑着回道:“夫人您放心,这些话我也只会在你说,别处我是绝不会说的。”

  “你呀,府里人来来往往,日后即使在我跟前,你也最好别再说刚才的那话,若是再不好好收敛,你那张嘴,早晚要给你带来麻烦。”

  “知道了,夫人,我以后一定注意。”听了林氏的再三叮嘱,侍女珍珠笑着在她跟前保证。

  “对了,还有一件事......算了,如今想查估计也迟了。”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林氏本想交代给身边的珍珠,她嘴有时候虽比较快,但办事能力很好。

  但又想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使着手去查,估计也是什么都查不到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是谁在背后害她,但手边却没有证据,何况,她的那位好夫君与那人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早在成婚前,其实她便已经知道,不过都是为了家族利益,她才同意了这桩婚事,以为陈明礼会因为她母族的势力,断掉与那人的关系,却没想到,他竟想两边的利益都拿到手中。

  那两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她其实早已知晓一切。

  “夫人,你想让我查什么?”听了林氏说了一半没再继续的话,侍女珍珠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觉着最近喝的药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现在估计什么也没剩下了,日后我要吃的喝的东西,你让房里的丫鬟必须亲自盯着。”

  “是,夫人。”听了林氏的话,想起之前夫人喝了好些汤药没见好,登时明了她的意思。

  ......

  与此同时,京城的青石砖街道上,陈明州手里拎着刚从店里买来的吃食,正准备登上马车,往府里赶去。

  “陈四爷,你可好久没来看过我了。”就在这时,一打扮娇妍的女子手抱着绸缎,不知从哪家布庄中出来,就这样恰好的遇到了陈明州。

  “听姐妹们说,你从别处带回来了个模样甚是不错的女孩,那.....那她有我好看么?”女子表情颇为妩媚的说道。

  “哪里有人能比得过你。”街上忽的起了一阵冷风,吹着女子的鬓发微微散乱,陈明州瞧了,便缓缓抬手将她鬓边的几缕碎发捋平。

  “瞅瞅,就说陈四爷那人不会定下心的,瞧着没有,这不是又和人勾搭上了么!”

  街道两侧的人,不知是谁压低着声音说道,一面说,还一面叹气,“可惜了那从别处带回来的姑娘了哦!日后陈四爷要一直这样,那姑娘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五十九章 陈明礼的忌惮

  只是被来往行人注视的陈明州, 言行举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收敛之处,反倒是抬脚又向那容色姣好的女子走近了几步。

  而那女子手搂着精致绸缎,似是想与陈明州表现的更为亲昵一般, 她轻踮起脚尖, 贴在男子的耳边,面上含笑的对着陈明州说了什么, 许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只见那女子身旁的男子也跟着一笑。

  “我说陈四爷看上那个女子也正常,小模样长得可真水灵,都是男人,大家都应该理解的。”

  说话的那人,身边有几人轻轻点头附和道, 但不知见到什么, 都往后退了几步, 或是抬脚离开此处。

  “是啊, 那个姑娘长得是挺不错, 怪不得你能看上他,哟,刘老三, 你要有本事再将这话说给我听听, 还什么同是男人,大家都应该理解。”

  四周熟悉刘老三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婆娘脾气大, 不是个容易招惹的人,谁要是找了她不痛快,很快便就要轮到自己不痛快了。

  因而,在四周之人转身离开之时, 都听到刘老三胆胆颤颤的声音道:“翠娘,我错了,我刚那话都是自己胡说的,你千万别在意。”

  “说了就说了,也没什么,毕竟你也好久没与搓衣板见见面了,估计它现在应该很是想念你了。”

  “别啊!翠娘!”刘老三的声音喊得惊天动地,刚在一起唠嗑的几人,走的走,散的散,生怕给自己牵扯上什么麻烦。

  很快,街道上刚才聚在一起的几人,现在都分散离去,只那人的身侧不远处的一锦袍少年,还待在此处,沈昀卿刚从书铺中出来,看到的就是陈明州与那女子举止暧昧的画面。

  蓦然想起那个跟着陈明州一道来京城的那个少女,沈昀卿握着书册的手指慢慢蜷起,似是用的力大了,捏着书册的手指根根泛白。

  其实,这事他不应该管了,但之前看到顾月儿对陈明州颇为依赖的样子,再看到陈明州此刻的言行,沈昀卿心里便越发觉着,像陈明州这般耽于享乐的男子,不应该惹上像顾月儿这般的女子。

  只是,沈昀卿不知道的是,眼前那站在马车旁,举止看似很是亲昵暧昧的两人,并非是在相互调情,事实上,那女子却是在向陈明州禀告要事。

  “大人,你之前让我查世子和郑氏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和大人想的一样,他们暗中还有来往,除此之外,郑氏曾于一年前流过产,给她看疾的大夫被她许诺了重金,以将此事隐瞒了下去,而那段日子她卧于床榻养病,对外只说是身子受寒所致。”

  听了身旁女子的回禀后,陈明州轻轻嗯了一声,他虽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但这两年来,很少会遇到林氏和郑氏同时在的场景,倒是前些日子从河间府回来之后,稍稍遇到的次数多了起来,但也因为这样,让他察觉到这二人间似是有些问题。

  而那日发觉到,郑氏在林氏的汤药中掺和了别的有害身子的东西之后,陈明州越发觉着这两人间,生出的龌龊似是比他想的还要大些。

  毕竟对于女子而言,要想日后过得安稳,为丈夫传宗接代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可若数年还无任何所出,那便可能再也得不到丈夫的怜爱,甚至可能还会做出休妻事件。

  而这些,郑氏应该早已知晓,却仍旧连日不断的,往林氏的汤药中掺入藏红花等物。

  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来。

  却想不到,他的那两个嫂嫂原来还有这等关系,不过,林氏与陈明礼这两人的事情,他的那个三哥,定还什么都不知晓。

  陈明州思绪到这儿,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事来,低声问道:“郑氏的那孩子,又是如何没了的?”

  “我用了些手段,从大夫那儿套到,说是路滑摔跤所致,郑氏已有孕将近三个月,大夫到的时候孩子便已经保不住了,恰那段时间三公子出差外地,因此这件事才被隐瞒了下来。”

  听了话后,陈明州便已经知道,郑氏肚子的孩子定不是三哥的,若要是三哥的,又怎会遮遮掩掩。

  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一年前,郑氏失足落胎,前些日子林氏受了风寒后,郑氏手下人将红花之类有害女子子宫之物,暗中放入林氏的汤药之中。

  这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关系呢,郑氏肚子的那个胎儿真的只是无意失足所致,还是其实有人暗地害她。

  而郑氏命贴身之人在林氏的汤药中动手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只是因为妇人嫉妒之心所致。

  对于内宅之事,陈明州其实一贯不太感兴趣,只是如今身边多了个需要照顾之人,因而才多了个心眼。

  “嗯,这事我大概已经知晓,那个大夫那边,你要注意些,别让他再漏了口舌。”

  “大人,这个你就放心好了,那人是个胆小惜命的,他不会将这种事情再告诉其他人的,若这事真弄得人尽皆知了,郑氏那边他也不好全身而退......对了,大人,这几日怎的不见张青山,是出了什么事么?”

  “知道你与他关系颇好,但有些事最好不要过问。”听到陈明州的语气倏然转冷,女子意识到自己惹了对方不愉快,便没再开口询问。

  且又说了几句话之后,陈明州便转身上了马车,离开此处,而手上搂抱着绸缎的年轻女子,目视马车走远后,也抬步离开了此处。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后,镇北侯世子陈明礼的书房内。

  “老四今日出去,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且一一说来。”

  “四公子出府之后,直接去了八宝阁,买了些糕点,店里来往的客人很多,小的怕被发现,没敢靠的太近,四公子动作很快,买了糕点便从店铺中走了出去......四公子本打算直接回府的样子,却没想到遇到一个女子,看他们的举止,颇为熟识的样子,小的不记得在哪儿见过那女子了,想是四公子之前身边的一些女人,他们也说了些话,就在街道上,因为他们的行为瞧着太过亲密,街上来往好些行人都注视着他们......之后,四公子便就直接从街上回来了。”

  “除了这些外,老四就没再做其他什么事了么?”陈明礼端坐在圈椅上,听着下面来人禀告。

  “回禀世子,四公子今日便只做了这些事,其他便都没了。”

  “嗯......你下去吧。”

  难道真的只是他想多了,陈明礼也不知为何,心里对老四陈明州颇为忌惮,总觉着那人心思深沉,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栽倒在老四的手上,所以心里对他不甚欢喜。

  自他弱冠承袭了镇北侯府世子之位后,陈明礼明里暗里叫人跟踪着他,以防那人会偷偷做些什么害他之事,只是,这么些年过去,都没有叫他寻到一丝不对之处。

  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吗?

  陈明礼不禁陷入了怀疑中。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雨水落在瓦砾上生出噼啪声响。

  “吱呀”一声,顾月儿的厢房被推开,原先她觉着无聊,便让侍女采兰给她支了个绣架,想着学学刺绣,顾月儿刚将绣绷摆好,屋子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月儿快过来,我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还是热乎的,没想到刚到走下马车,竟然下起了雨来,还好没给弄湿。”

  “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陈明州出府前后约莫只有半个时辰,顾月儿原本以为他有什么事情去办,可能会耽搁一会儿,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回了府来,而且还给她带了一些吃食。

  顾月儿知道,陈明州今日出府,肯定不只是为了这件小事,但他还记得,从外面带回她喜欢的吃食。

  这种被人在乎,被人挂念的感觉,顾月儿心里只觉着很是欢喜。

  “刚才你淋了些雨,要不......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衫过来。”顾月儿抬眸瞧着眼前人的鬓发上沾着些许水珠,再垂眸微微往下看,陈明州今日穿的是一身深色衣袍,沾了雨水的地方只颜色稍稍深些,却也不是十分明显。

  只是,她瞧着他的鬓发都湿了,而且听屋外的雨声,知道这雨并不小,因而才开口说道。

  “无事,你这儿不是生了炭炉么,衣服上的一点子水渍,过会儿便就干透了......你就别管这些了,快些尝尝我从外面带回的东西,要再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听了陈明州的话,又瞧他的样子,是不会听从她的话了,顾月儿看了眼木架子上的绣绷,随后转头看向陈明州搁在紫檀案几上的小食,随后便轻轻嗯了一声,抬步往这边走来。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住了脚,顾月儿踉跄了下,差点儿跌倒,陈明州瞧着眼疾手快,很快便伸手搂住了少女的腰身。

  陈明州早已知道顾月儿长得纤瘦,却不知她的腰这般瘦,只盈盈一握,仿佛只用一手便能将人环住。

第六十章 这糕点,真的是带给她吃的么……

  顾月儿刚被绊住的一瞬间, 还以为自己定要跌倒,非在陈明州跟前闹个笑话不可,幸好那人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顾月儿抬眸看着与自己离的很近的男子, 呼吸之间, 都是陈明州衣衫上传来的味道,带着皂荚的淡淡清香, 还有一丝丝雨水的味道。

  瞥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陈明州,又想到那只握着她腰肢的大手,顾月儿的小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在陈明州跟前做出这般丢人的事,连走个几步路,都能不小心被绊倒。

  顾月儿忙起身, 抬起纤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和长袖, 瞧着差不多捋平齐了, 才慢慢放下手来。

  “我, 我刚才不是故意如此的。”因为担心会给人留下有意之举的印象, 顾月儿抬头瞧着陈明州连忙解释道,希望能快些消除这误会。

  “我知道,你是无意的......若你要真是有意, 说不定我还会更高兴些!”

  “你......”听了陈明州的话后, 顾月儿似是更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怎么了?”像是忽然兴起了什么兴致般,陈明州扬起唇角坏坏的一笑,“之前,咱们不是还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么, 怎么如今便不可以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月儿耳朵一红,蓦然想起在松华山初见她的那一次,她被劫匪绑至山寨中,而他在被人跟踪之时,意外的躲进了她的屋子。

  房间里,幔帐垂落,她身姿纤细的端坐在榻上,瞧她的那模样,似是想要自救,却没想到他会突然闯到她的房中去。

  想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只在眨眼之间,陈明州便很快的想出了脱身的法子,瞧她浑身被他惊吓的微微颤抖,却依旧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陈明州心里一时逗弄心思兴起。

  本以为自己会被人当做登徒子,却不想,榻上的少女竟然识得他,彼时,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心思的,只以为顾月儿又是大哥身边派遣的人,是作为眼线来盯看着自己。

  现在想来,当真是他太过警惕了。

  还记得,当时二人在松华山商谈的交易,陈明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她。

  其实留不留顾月儿在自己的身边,面上似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仿佛他还是那般沉迷玩乐,不思进取的样子,但事实上,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将顾月儿从河间府带回京城,本就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看起来太惹人怜爱,所以才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吧,似玩笑般的答应下她的条件之后,他真的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最初一开始的时候,陈明州心里是动摇过的,只是觉着做人要守信,便开始吩咐暗中侍卫留在她身边,暗暗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在河间府时候,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及时出手助她。

  但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陈明州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渐渐对那小女子起了心思,只是,瞧她面上颇为谨慎的神色,就知晓她不是个能轻易信任旁人之人。

  若他要当真一本正经的对顾月儿说什么,或做什么,或许真的会将人给吓坏吧。

  而且,他的那幅姿态要是叫府里其他人知道,不仅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只会弄巧成拙,因而日渐相处下来,陈明州待之顾月儿,大多都是一派纨绔子弟逗弄少女的画面,却不想这画面竟都是按着他自己一步步算计好的。

  好些人都说陈明州此人纨绔风流,不思进取,日后定不会有何作为。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陈明州的心思很深很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便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只是府里不受宠的庶子,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就不得不学会伪装自己。

  也是因为他长久的伪装,才叫他好好的活了下来。

  镇北侯府三位公子,两位是嫡出,只有他一人为庶出的身份,很早他便清楚的知道,不管他怎样的努力,家族里的资源都不可能往他的身上倾斜。

  而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便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学无术些,府里的三兄弟表面上看起来兄友弟恭,谁又能看到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暗涌呢。

  几年来,他都以那般的姿态呈现在大家面前,父亲时而对他摇头不已,仿佛失望透顶的样子,但他是庶出的孩子,父亲顶多就短短期限内觉着他不成器罢了。

  若他真要将自己的能力展示在众人跟前,碾压他上面的两个兄长,到时候父亲他就真的会头痛不已了吧。

  陈明州很快便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他看着眼前少女耳尖泛红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从她来了他身边之后,似乎他的生活也多了几分欢喜。

  原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顾月儿这样的女子,她就像是漂亮的花瓶一般,精致易碎。

  而现在,他只想将她捧在手上,好好呵护。

  只是,她实在太过单纯了一些。

  陈明州私心里,还是希望顾月儿能变得聪明些,他不想哪一日,若她受了别人的欺负,却对欺负了她的人无能为力。

  虽说他也能帮她出气,但陈明州更希望,顾月儿也能自己好好的护着自己,就如那日在松华山一般,面对着他,她不也是很聪慧勇敢的么。

  可是......

  让她知道真相真的好么?

  陈明州开始生出了些犹豫。

  “这你......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当时那么做,可是......”这事其实才过去没多久,顾月儿还记得,那日陈明州与她做那种羞人之事时,他定也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所以才想以此来瞒天过海。

  今日,他倒是还好意思说出来了,当初他们为何那样,难道他自己不清楚么?

  “这么说,咱们当时做了什么,你还清楚记得啊!”陈明州笑着看向她,语气意味深长的一字一句道。

  听了这话,顾月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套她的话,她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感觉自己不是陈明州的对手,最后微微垂下眼眸,选择了闭口不谈。

  瞧着顾月儿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的样子,陈明州莫名觉着自己是不是欺负人欺负过了头,本来还想再逗逗她,想想还是别欺负狠了,到时候要真的将人弄生气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好啦,我只是逗逗你玩嘛,生个什么气,快些过来吃,再与你玩闹会儿,就真的不好吃了。”

  说着,陈明州转身行至紫檀案几旁,顾月儿瞧他抬手将橙黄油纸袋轻轻打开,糕点的淡淡清香味很快飘散了出来。

  “嗯,给你。”听了话,顾月儿以为陈明州是要递给她,瞧着他认真的模样,顾月儿想了想抬手接下,不想那人却将手臂微微一回转,最后喂进了自己嘴里。

  顾月儿纤手悬空放着,一副颇为尴尬的模样。

  瞧着陈明州品味糕点的享受模样,顾月儿垂下眸光,重新落在了紫檀案几的糕点上,她心里不禁开始怀疑,陈明州带回的这糕点,真的是打算送给她的么?

  ......

  “采兰,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么?”之前见采兰还好好的样子,午间出去了一趟之后,便就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顾月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毕竟,这丫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在她失去了旧时的一切之后,如今,留在她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不管如何,采兰在她心里都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希望她也能好好的,和她一样,日后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我马上弄干净。”听了声音,采兰猛地一惊,但她从思绪中抽身出来的一瞬间,她沏的茶水已经过了青瓷茶杯,溢了紫檀案几一桌面。

  顾月儿见采兰一面道歉,一面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的水渍,顾月儿抬起纤手,紧紧握住采兰的手,轻声道:“这些都不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午间出去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想到午间被小姐吩咐去膳房,途中却被四公子拦住去路,她原本不知他此举止的用意,直到他低声对她说出的那些话,一想到这儿,采兰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指便死死的紧捏了起来。

  她不知道四公子是怎么发现的,但他冷如冰霜的语气,还有那骇人的目光,直叫她心里忍不住的颤栗。

  来京城许久,四公子在小姐跟前一直都是逗趣幽默的模样,采兰却不知道,陈四公子还有那般阴鹜骇人的一面。

  想到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采兰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打鼓。

  “真的没什么吗,我感觉你今天从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有些怪怪的......”

第六十一章 朝堂

  “小姐, 真的没什么。”听了话,采兰低声回道,但瞧着顾月儿怀疑的神情, 想了想, 采兰轻声解释:“......奴婢刚才出去,瞧见了一个人, 很像二小姐,所以心里有些惶恐,但仔细思索了下,二小姐她怎么会出现在侯府......怕小姐惹了烦忧,所以奴婢才什么都没说的。”

  顾怜?

  听了采兰的话,顾月儿自然知道, 侍女口中说的二小姐是谁了。

  从那件事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二妹妹了, 此时, 蓦然听侍女采兰提起, 顾月儿心中微微一动,不知觉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河间府经历过的一切。

  她是那么的信任自己的这个二妹妹, 却让她在自己背后不知捅了几刀子, 若不是有了前世的经历,此时的她,心里应还当那对母女为自己最亲昵之人。

  却不想, 那一切都是假的,即便有些东西被粉饰的再好看,但也挡不住她们原本的面目。

  “你最近定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那人怎会出现在侯府?”说着,顾月儿抬眸笑了笑,随后安慰她道。

  “嗯,或许是奴婢真的看错了吧......”采兰垂眸正好对上顾月儿的安抚一笑,她嘴唇抿了抿,略略偏移了些视线,不敢直接看向眼前之人的双眸,采兰顿了顿,接着浅声回道。

  顾月儿端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浅浅抿了几小口,不疑有他。

  采兰佯作无意的模样,打量了眼顾月儿的神色,见她面上毫无怀疑的神色,采兰心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起不久前陈明州的吩咐,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东窗事发后,采兰以为陈明州定然会将这事告知小姐的,若这件事真的让小姐知道了,日后,她便再也不能侍候在顾月儿的身侧了。

  其实,之前被顾怜威胁之时,采兰真心不想做的,但怎知苏姨娘母女二人,竟然将她的爹娘和弟弟的性命皆捏在手上,若是她不顺着她们的心意,那两人定会不给她爹娘好活,因为爹娘和弟弟,采兰接连两次应了她们的命令。

  身为大小姐的侍女,她却一次次的为二小姐办事,采兰知道自己很卑劣,可是,她真的没法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出事。

  每当要做伤害和背叛大小姐的事情之时,采兰心里真的很矛盾,爹娘生她养她,大小姐待她也很好,她知道自己不该做那些事情,只是,她真的没有其他法子。

  就在她内心处于天人矛盾之时,陈明州的出现,一次次的将大小姐身处境地化险为夷,甚至最后还将大小姐带离了河间府,前往京城。

  跟着大小姐来了京城之后,采兰脱离了苏姨娘母女的掌控,她以为,哪怕她们再长的手也难以伸到京城这边来,她以为,只要自己以后好生的侍候小姐,之前她做过的那些错事,便不会被任何人所知晓。

  但采兰不知怎的,怎的叫陈明州知晓了此事。

  知道陈明州已经知道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时候,采兰只觉着天都塌了下来,到了此刻,采兰还记得自己站在陈明州身前,浑身害怕的不由微微颤抖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死定了。

  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只让她好生继续的在小姐跟前当差,而她因爹娘被苏姨娘母女威胁的事,也在几日前,已经帮她处理和解决好,日后,她再也不用受苏姨娘母女的威胁。

  但在陈明州抬脚离开前之时,采兰脑海里还记得他冰冷的语气和神色,说此事到此为止,令她和日常一般侍候在小姐身侧,不要叫小姐发现她的不对劲......

  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好的话,侯府也不需要像她这般的废物了。

  听了这话的采兰,愣在当场,而当她慢慢反应过来时候,陈明州颀长峻拔的身影已经走远,只是,她毕竟做过背叛小姐的事情。

  因而在面对顾月儿之时,采兰一时间还无法做到那般坦荡,但又想到陈明州临走前的话语,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似平时一般,不叫顾月儿察觉到她的反常。

  ......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沈府书房的窗外,落了一地的桃色花瓣。

  书房内,向东一侧的墙边立了一博古架,平日里的左下一处落着一文竹盆栽,因着今日落了雨,书房里侍候笔墨的小厮,将文竹盆栽搁在雕花槅扇旁的阳台上,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竹叶上......

  “哥哥,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沈昀卿端直的立在案前,他手中执着湖笔,一笔一划细细的写着,听了妹妹沈若雨的话后,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又往后接着写了下去。

  “胡说什么呢。”沈若雨姿态慵懒的靠在槅门旁,她半歪着头,听着兄长沈昀卿语气淡淡的回道,“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哥哥,你就不要骗我了......上元佳节的那晚,我瞧见了。”

  听了这话,沈昀卿执着湖笔的手又是一顿,只是,这一次铺在檀色案几上的那字迹,却是已经毁了。

  沈昀卿目光直直地看着纸上的那点子墨迹,他顿了一顿,随后便搁下手中的湖笔,伸手将案几上的宣纸轻轻揉成一团,随意扔在了脚边的纸篓中。

  “......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清芝姐姐,你还是早些跟爹娘说吧......”想到那夜,她无意间看到的画面,直到过去了好久,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哥哥沈昀卿喜欢上的女子,竟是陈四爷的......

  想到母亲前些日子对她说的话,当时她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原来哥哥他真的遇到了麻烦,哥哥他怎会,怎会看上镇北侯府陈四公子陈明州的女人,沈若雨实在有些想不通。

  但现在,也不是提那女子的好时刻,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清芝姐姐这边“下手”,因为她还不知道哥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而,她仿若无意的提起清芝的名字,想看看沈昀卿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沈昀卿丢掉手中的纸团后,淡声回道,随后,沈若雨只见哥哥沈昀卿抬手从抽屉中又拿出一张宣纸,重新铺就在檀色案几上,玉色镇纸轻压一角,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瞧他轻轻抬起了眼眸,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般,低声提醒靠在槅门旁的女子,道:“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的事情吧。”

  听了沈昀卿的话后,沈若雨轻轻哼了一声,不由提起了些声道:“你就知道转移话题,若不是娘心里担心,我怎么会来管你的闲事!”

  “娘那里,我......会去说的,我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哦......知道了。”关于跟在陈明州身旁的那女子,沈若雨本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瞧着哥哥神色颇为清冷的样子,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找他的不痛快了。

  “不过,哥哥,我还是想跟你提个醒,你心里要是对和宋姐姐的亲事有什么看法,还是早些去跟娘说,无论如何,娘都是会帮着你的,但你要一直拖延下去......以后,就更不好办了。”

  “嗯,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这儿多待了。”

  沈昀卿听着少女的话音落下后,余光便瞥见那后背倚靠槅门的妹妹,已经转身离开,他将手边的宣纸铺平后,抬眸凝了一眼窗外,只见屋外的雨似是下的更大了。

  他抬手拿起搁在青瓷笔山上的湖笔,只略略思绪了半晌,随后便又重新开始了题写。

  但纸上内容只堪堪写了一半,手执湖笔的少年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整洁光滑的宣纸上,又有一字,字迹凌乱。

  安静站在檀色案几前的少年,视线沉默的落在那个已是写的凌乱的“月”字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握着湖笔,许久之后,才慢慢的松下了力度。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么?

  沈昀卿!

  放下手中执着的湖笔后,沈昀卿慢慢闭上了双眸,他心里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自己,别再做那些无谓之事。

  毕竟,那个少女的身旁已经有了旁人,而且,她的目光也不再为他所留。

  但是......每当想到那日,他在繁华街道上的所见画面,沈昀卿的心里便越发不能平静。之前,他便从好些人口中听闻了有关陈明州的事迹,在他未曾亲眼见到时候,沈昀卿他还尚能为那人辩解,不过都是谣传,不过都是恶意中伤,虽心里知晓这些,不过都是自欺欺人,但心中还尚能存有一丝期待。

  直到......他那日,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上,看到那一身锦袍,长身玉立的风流青年,与另一瞧着不正经的貌美女子,言行举止颇为暧昧的姿态,沈昀卿便知,那个名为陈明州的青年,真的正如他身旁所有人所说的一般,章台问柳,处处留情。

  而关于陈明州在外所做的一切,顾月儿......她......知晓么?

  想到这儿,闭着双眸的沈昀卿,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从小到大,他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但从遇到顾月儿开始,一切都开始慢慢的变了。

  在知道自己误会那个少女之前,沈昀卿尚还能克制着自己,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或是读书,或是练字,不让自己去想那人那事。

  只是,近些日子来,他却发现,自己的意志力似是越来淡薄了,从认识顾月儿后,沈昀卿便觉着身体里似是被人种下了一棵小火苗,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延长,那埋在心里的那火苗,如今是越来的控制不住了。

  他总觉着有一天,他会变得......再不像如今的自己。

  沈昀卿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对那少女上了心的,但他也深知自己的责任,从懂事开始,他便为自己的人生计划好了道路,而他的人生蓝图上,却没有那个叫顾月儿的少女。

  在过去的十多年的岁月中,他一直都做的很好,每一步,每一步,他都是这样的走来,他自然也希望日后的自己,仍能继续坚持自己当初立下的计划,不要因为有什么事,或什么人,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但是,从遇到了那个名为顾月儿的少女之后,沈昀卿忽的发觉,这条他决心坚持的道路,他心里越来有些坚持不下了。

  他原本以为,至少自己还是能继续维持现状的,却不想,他的一些简单举止,竟让妹妹若雨看出了端倪。

  不过,也幸好是妹妹若雨,而不是他的同窗,抑或是别人,否则,还不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

  就在这雨水霖霖的日子里,戍守驻扎在大楚北境军队,遭遇了来自匈奴的大规模侵袭,大楚士兵伤亡颇为严重。

  此消息经过快马加鞭传至京城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关于北境遭遇匈奴侵袭之事,不知各位爱卿们有何高见?”金銮大殿上,皇帝楚桓语气温声询问,朝堂上的大臣们听他的这语气,便知他还不知此事的重要。

  就皇帝的这态度,有些明白太后为何如今还不肯将大权还于圣上,显然,坐在高堂的青年皇帝,根本还不够掌控大局的资格。

  “平北大将军陈明礼英勇善战,老臣觉着,此事交由给他,才能让人信服。”

  “爱卿说的十分有理......不知,其他的爱卿是否还有其他的高见?”听了话,坐在高堂是哪个身着明黄色衮服的青年,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后,他便又开口问道。

  “臣亦认同刚才许大人的想法。”

  “老臣亦是。”

  “......”

  皇帝楚桓的话音落下不久,紧接着,便又有臣子上前述说,如是往常一般,朝堂中好些臣子心倾向太后,他们所发表出的言论,自然也是那位所希望的。

  看着满朝群臣团结一致的模样,楚桓面上微微一笑,似是十分认同那些大臣们的想法,但藏在长袖中的手掌,却是紧紧的握成拳状。

  大臣们的言论完毕之后,只瞧殿上的那位一身明黄衮服的青年,微微垂下了眼眸,似是正在思索着臣子们的言论一般,朝堂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看着殿上那位认真思索的样子,下面久久侯在殿下的一些臣子们,心里却颇不以为意,只觉上面那人在听了他们的言论之后,便该立马应答下来,而不该将他们这些人侯在此处,浪费时间。

  “朕经过思虑,觉着爱卿们的话颇为有理,那此事便就交由平北大将军陈明礼,陈将军了。”

  “微臣领旨。”听了楚桓的话后,陈明礼几步走出官列,上前领下旨意道。

  “好......希望不日之后,便能收到大将军的佳音。”

  楚桓看着殿下那身形俊武的青年,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帝王心里的那股郁闷难受,渐渐放松开来,随后他笑了笑说道。

  “微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宫御花园的凉亭里。

  “哦......圣上此次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这般答应了下来么?”

  “是啊,如今朝堂之上大多都是太后您的人,他即便有什么别的想法,若是没有太后您的金口玉言,也毫无用处啊!”正值春日,御花园里的各色花朵开的鲜艳,只是雨水淅沥沥的下着,夹杂了些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冷风,只觉后颈一阵寒意。

  “太后,此时御花园的花朵开的是好看,但现在外面下雨天寒......咱还是回殿里去吧?”侍候太后身边的老内侍轻声劝道。

  今日,瞧着殿外的花开的正盛,也是突然来了兴致,便想来御花园逛逛,谁知忽然就下起了雨来,“嗯......那就回吧。”

  坐在垫着绒毯石凳上的太后,听了话后,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轻声回道。

  此次朝会结束的当夜,陈明州很快收到了来自宫内那位传来的消息,所有事情皆在意料之中发展。

  北境那边,因着去岁冬日雪灾天气,匈奴这些游牧民族,遭遇数十年来少见的灾难,因着缺乏粮食,便将目光再次落在了大楚的北境边民身上。

  他的大哥陈明礼应该也早知会有此一战,而他之所以会选在此时回京,一方面是因为对后宫那位的考量,明面上两位看着关系牢不可破的样子,实则,私下里却是各有各的计较和打算。

  另一方面,约莫是因为不放心他的缘故......

  紫檀案几上烛火轻轻摇晃,屋外的夜风随着隔窗的缝隙,丝丝缕缕的吹落了进来。

  陈明州手持着信纸,静静地看着,阅完信条上传来的内容之后,他起身抬手揭开灯罩,将手中信纸置于火焰之上,视线注视着,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烧成灰烬。

  ......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夜里,一个身形萧条的削瘦少女,似是在躲避什么一般,她低垂着眼眸,急匆匆的走进一间客栈。

  此处客栈,是京城西街最为偏僻的一处,因着此街常年接待外来商旅,间或其中的各人身份皆颇为复杂,而这恰好也是她躲避的最佳之处。

  这少女,便是前不久来至京城的顾家二小姐顾怜。

  上元佳节过后,她便一直等着采兰行事,因为这小妮子的父母掌控在她姨娘的手中,便不怕她不听话,但几日过去,却依旧不见那小妮子的身影,自然她也没有见到顾月儿的人。

  就在她气极打碎了屋子里的铜镜时,从斜靠在铜镜的碎片中,她偶然瞥见屋外有人正盯着她看,这几日间,她已经看过那人好些回了,但每一次当她目光投向那人之时,他都会都会视线,但在这破碎的铜镜中,顾怜却察觉到有所反常。

  窗外那人,他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

  细细一想,顾怜登时发觉不同寻常,再联想采兰那小妮子一直迟迟没有下手,定是顾月儿那边出了何事,或许,她已经被暴露了。

  前几日,趁着下雨的深夜,顾怜悄悄的从那客栈离开,因怕被人发现踪迹,她从一处院落偷了一身农妇衣衫,换到自己的身上,她辗转几日,最后来了西街的这条街道。

  每每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受到的苦难,想到此刻被侍女丫鬟服侍的顾月儿,她心里便越发愤恨的不得了,恨不得让那人也来尝尝她所受到的一切。

  如若不是她顾月儿,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下场!!!

第六十二章 落胎真相

  如若不是她顾月儿, 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下场!!!

  她恨,她心里真的好恨啊,凭什么她顾月儿一直都是这般的好运气, 而她如今, 却成了现在这般的下场。

  从去岁被顾月儿算计了之后,她如今连家都回不得了, 直到此时此刻,顾怜都还记得父亲眼里的含着的几分厌恶,和姨娘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以及无能为力。

  在那之前,顾怜心里还曾对顾月儿抱有几分同情和怜悯,毕竟, 先是没了生身母亲, 接着, 又是得不到沈家公子的垂青。

  那几年, 顾月儿对沈昀卿的恋慕和欢喜, 顾怜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关于沈家公子对顾月儿的毫不在意, 她当然也都知道。

  在一次又一次, 看到顾月儿失魂落魄从外而归,顾怜心里除了大大的窃喜之外,也是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怜悯和同情。

  而从去岁那件事发生后, 顾怜对于顾月儿,心里便就只剩下了厌恶和怨恨。

  如若不是她在背后算计了她,她又怎会是如今的这般模样。

  大好的豆蔻年华,本该可以待在闺阁, 和姨娘挑上一门很好的亲事......

  亲事。

  提起这件事,顾怜心里的恼火变得更盛。

  顾月儿就像是一块绊脚石一般,和她的生身母亲一样,先是抢走了姨娘的正室之位,而她也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嫡出小姐的身份。

  她本该出身更加尊贵,却一次次在与家人参与宴会之时,被一些嫡出身份的小姐们,嘲笑和讽刺她,不过是贱妾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很难听的话语,但她只能装作不知,继续和那些小姐们言笑晏晏,只为了能给自己博一个更繁华的将来。

  而顾月儿,却一出身便是嫡出的小姐身份,出身正室夫人的肚子便也罢了,而......她远在南方的的外祖母家中,却是有着更是说不出的富贵,并且还十分的疼爱于她,年年夫人和她生辰之日,江南那边就会如约送来少见的珍品和首饰,顾怜曾不只一次看到,顾月儿的梳妆匣子里堆放的精美发簪,珠花,和流苏。

  而她的饰品,相较于顾月儿梳妆匣子的那些来说,真的便就很平凡普通了,在很小的时候,顾怜心里便已经很是嫉恨于她,因为姨娘的教导,她在顾月儿的跟前,一直装作乖巧听话的妹妹,她或许真的佯装的很是成功,得了这个大她一岁姐姐的喜欢,之后,时而顾月儿江南外祖父那边送来精致好看的玩意儿,她都会从中挑选一些给她。

  顾月儿的这个举止,的确让她心里得了几分欢喜,但随着时日的长久,顾怜心里只是更加觉着嫉妒和不甘,她顾怜,仿佛便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一般,等着顾月儿心情好时,偶尔给她的一些打赏。

  凭什么,每一次,她都是双手呈上,成为接受礼品和打赏的那一个,凭什么,每一次,她都是要成为讨好别人的那一个。

  凭什么。

  凭什么!

  随着年岁的渐渐成长,她对顾月儿的厌恶,也越发的加深,在心里厌恶着那人的同时,她面上却是与她的姐妹关系更加的亲近了,近到那人连生母都没告诉的秘密,却悄悄地告知给了她。

  真是有趣。

  她到底是有多值得她信任,竟然会将那种私密,告知给了她。

  她的这个姐姐哎,也是愚蠢的可以。

  顾怜本以为,可以将顾月儿玩弄于手掌之中,但没想到,顾月儿却让她......

  她以为现在成了侯府的少夫人了,她便不敢对她做什么了么,怎么可能,她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一切。

  她顾怜绝对要让她百倍奉还。

  ......

  在那日朝会,平北大将军陈明礼领旨后的后两日,他的夫人林氏便开始匆匆为他拾掇行李。因着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因而她很快又利索的弄好了一切。

  陈明礼是清晨一大早便就离开的,那时辰,日头都还未升起,青色的瓦砾上打了一层白霜,府上的人都大早起来,目送他驾马走远。

  又没过两日,镇北侯临时有了事务,也要跟着出一趟远门,三公子陈明淮,平日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而陈明州呢,在侯爷离开没几日后,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本纨绔贵公子的模样,整日里在外流连,每日里待在府上的时间,也渐渐变短。

  这段日子里,因为没了陈明州的存在,镇北侯府一下子变得寂静了下来。

  初春,似是一个多雨的时节,前几日才晴朗的天气,这一日,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来,紧接着,天也冷了下来。

  因着有了前几日的经历,顾月儿这日出门的时候,肩上披着厚实的雪青羽缎斗篷,原本觉着有些热了,没想到,却又突然下起了雨来。

  顾月儿和采兰刚从街上逛完回来,车马行至垂花门时候,黄豆般大的雨点,哗啦啦的从天而落,一滴一滴的雨水落在地上,渐渐浸湿。

  幸好临出门时,侍女采兰备了把油纸伞,顾月儿手掀起车帘,看着外面淅沥下着的落雨,采兰从车壁旁拿起油纸伞,她一面轻轻支开,一面起身走了出去。

  “小姐,好了,可以出来了。”听了话,顾月儿瞧着眼前的车帘被轻轻掀开,她纤指虚扶着车壁,起身慢慢从车厢内走下。

  瞧着车厢里的纤细身影缓缓走出,采兰手里执着的油纸伞伞面,很快便朝她的头顶上遮去,意识到采兰的动作后,顾月儿快了些脚步走到采兰身旁。

  一把油纸伞,恰好遮住两人头上的风雨。

  雨水落在油纸伞的伞面上,生出一阵阵的“噼啪”声响,就在她们转身想要朝门内走去之时,垂花门外又来了一辆车马。

  也不知是谁,也在今日出了府去......

  来了府上也有了一段时间,但,顾月儿与府上的两位姐姐,关系都处的淡淡的,三人间并不常往来,而且,顾月儿隐隐也能感觉到,林氏和郑氏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但却不知,这两妯娌间为何会成这般。

  不过,顾月儿对此,也不是很感兴趣。

  在来跟着陈明州来京城前,她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虽说摆脱了前世的悲惨结局,但她对自己的将来仍是十分迷茫,而且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但,从到了京城,在镇北侯府待了一段时日过后,顾月儿心里开始慢慢的安心了下来,她原本以为来了京城之后,需要时刻当心注意,不能给陈明州带来一点麻烦,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顾月儿担心自己会因为没做好,而给陈明州带来大小麻烦,以致他不能再重获前世的荣光。

  但事实上,要配合陈明州,却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几乎不需要她去做些什么努力,只要她像往常一般,陪着陈明州玩耍,陪着他闹腾,而在有些事情上,给他足够的自由,其他的一些什么事情,便根本就不再需要她的插手。

  也或许,是陈明州看不上她的帮助吧......

  顾月儿也曾这般想过,但这想法,很快便就不了了之,顾月儿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弄乱自己的心思和情绪,这一世,她只想好好的,简单的活下去,不想再去思索那些看着很是复杂的事情,除了影响她的情绪外,便什么用处都没了。

  顾月儿二人登上台阶,行至抄手游廊后,侍女采兰便将手里的油纸伞收了起来,雨水沿着伞面蜿蜒成一道透明的水线,一滴一滴的从伞角轻轻落下。

  “小姐,你说刚才外面那车厢里,会是谁啊?”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能知道。”听了采兰的问话,娉婷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刚才下车之时,因着动作急了些,少女鬓边一缕青丝轻轻滑落,垂落在脸颊一侧。

  少女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垂花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隔着走廊两侧郁葱的树叶,看着有三四道身影一同走了进来,行在中间的是个婆子,瞧着身子似是很差一般,由旁边两个下人使力扶着,慢慢的走了进来,再旁边有一个侍女,她手里执着油纸伞,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婆子的身后,将橙黄色的伞面遮在婆子的上方。

  慢慢的,那几道身影便消失在了顾月儿的眼前,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似是朝着郑氏的次间走去。

  “这些人都是谁啊?”

  顾月儿耳畔边传来侍女采兰的自言自语,她心里也觉着奇怪,就这样瞧着,顾月儿隐隐感觉应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只看那婆子一眼,便知道那人是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但却在这个大雨的天气里,被府里的人给带了过来。

  若不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也不会挑选在这个时刻送来。

  “不管那些了,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吧,这天也太冷了!”

  “嗯。”听了话,顾月儿收回思绪,不再多想,随后便转身抬脚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行去。

  ......

  就在顾月儿回到厢房没多久,与此同时,侯府郑氏的次间里,却发生了件不得了的事儿。

  前两日,郑氏的一个贴身侍女回乡探亲,在半路上,却遇到了江婆子。

  这江婆子,是从前侍候林氏的一个下人,当侍女提起这事的时候,郑婉仪本来不怎么在意,一个下人告老还乡的下人罢了,遇到此人,干她何事,更何况,此人之前还是那个贱人的婢女,想想便就觉着厌恶。

  但郑氏没想到的是,她的那个贴身侍女却问出了一件......

  去岁春日,那时她有孕将近三月,腹部已经微微凸起,算着时间,孩子并不是丈夫陈明淮的,而恰好那段日子,陈明淮因事外出,或在外地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她想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随后,便买通了当时给她诊治的郎中。

  为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她自小脾气便不太好,很容易冲动生气,为了不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她开始慢慢克制自己的脾气,那段期间,因为知道自己将要成为母亲了,所以性子变得温婉温柔了许多。

  可尽管,她那么的当心,那么的注意,却还是不小心摔倒......然后,没了那个孩子。

  就在知道自己保不住那孩子的一瞬间,郑婉仪心痛的无以复加,她真的好悔恨,悔恨自己为何不再当心注意一些,那般她便不会没了那个孩子。

  她假作受了风寒,在屋子里休养了十多天,那十多日里,她不知流了多少次眼泪,又擦拭了多少次眼泪,直到如今,她有时候都还能梦到。

  梦里的那个腹部微微凸起的女子,在摔倒的瞬间,那画面仿佛变成了慢动作一般,一幅一幅的呈现在她的眼前,梦里的她,每一次每一次都在提醒梦里的那个女子,而在最后的结局,却都是摔倒在地上,雪白的挑线裙子渐渐被血染红。

  接着,她便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

  时间是治愈痛苦的良药,果然是,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慢慢的从那场事件中走了出来。

  那段时日,她的身子调养好了之后,郑婉仪便命下人,将她走廊前那段小径上的鹅卵石全部捡起扔掉,之后,她便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自己之前的生活,

  只是,她的性子,从那之后,变得更加有些克制不住了,往常,她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她还能压着自己不发作,而那之后,郑婉仪越发觉着自己慢慢开始变了。

  她过得不好,她便也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每当见到陈明礼夫妇一派幸福温馨的画面,郑婉仪便觉着心里针尖扎人般的痛苦。

  也是从那之后,她心里也便越发想要得到陈明礼的疼惜,想要见他,想要抱他,想要拥有他......

  郑婉仪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但她一点都不想克制自己,即便可能会东窗事发,她也不想再继续委屈自己的心。

  关于那个没了的孩子,郑婉仪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但从贴身侍女带来的消息中,再回想那件事,郑婉仪才知道,原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屋外,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打落在隔窗外的一丛芭蕉叶上。

  听了被人扶着坐在圈椅上,说话有气进没气出的婆子的话,只见黯淡的天色下,郑婉仪的脸色以显而易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苍白下去。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才能相信都是真的呢......毕竟,你现在很需要救命钱,为了活命,你肯定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夫人,我......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你心里肯定都有数,你和.....你和大公子的事情,其实,林氏早就知道了,只是,她知道,她若要将此事拿到大公子跟前说,定会遭到他的厌弃,所以,所以林氏便就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三夫人,你和大公子好了这么多年,大公子的性子,除了林氏外,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了,难道不是么?”

  呵呵......

  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年,林氏都是在做戏给她看啊,不错,不错,她还真是厉害!

  “但你觉着,你说的这些,值得我给你那么大一笔钱么?”

  “三夫人,你是不是......曾还有过一个孩子?”

  在谈话的一开始之时,郑婉仪面上还能维持冷静的模样,但在听了这话后,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眼眸中的瞳孔也不禁微微一缩。

  “你在胡说什么话?”郑婉仪抿了抿嘴唇,很快恢复了一派平静的模样,仿佛真的不曾发生过这事一般。

  “老婆子是不是在胡说,三夫人心里都知道。”

  “即便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这些与你又有何干?”

  “老婆子病的很重,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我的小孙儿还没多大,很小的时候,他便没了父母,我之所以背叛旧主,和您说这些,只是想给我那孙儿留些活命的钱......三夫人,你的那个孩子是在去岁的那个春日没了的,直到现在,你大概一直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吧......咳咳咳......”

  被人扶着坐在圈椅上的老婆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速度也越来越慢,她好不易喘息着将一些话说完,便止不住的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似是要将心肝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

  旁边扶着婆子的下人,稍稍偏过了些身子,目光瞧着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嫌弃,似是担心那婆子咳出的......弄到他们的衣衫上。

  听了这话,郑婉仪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晌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许久之后,郑婉仪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婆子的话,让郑婉仪不由得,又想到去岁春日所发生的一切。

  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所以,她才会那么恨自己,恨自己的不当心,恨自己的不注意,所以才最终没有护住那个孩子。

  她真的以为,那是一次意外,除了自己的心腹,没人知道她怀孕。

  而此刻,听了江婆子的话后,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这样。

  那到底是谁,想要了她孩子的命呢?

  “三夫人您是个聪明人,老婆子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相信......三夫人您心里是明白的,根本不需要老婆子再多说别的。”

  “你是说......林氏!”

  “那时候......大夫人的确知道您怀孕了,而且那时候也知道了,您与大公子的关系......咳咳咳......”

  听了江婆子的话,郑婉仪只觉着自己的心,仿佛跳动的有些不正常了般,而身子骤然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若不是身旁的侍女看着不对劲,郑婉仪差点没站稳脚跟,摔倒在地。

  林氏,林氏!

  郑婉仪愤恨的瞪红了一双眼眶。

  ......

  这日,雨水缠缠绵绵的下了一整日,几乎片刻没有停过,庭院里微微凹处的地方,流水慢慢汇成了一处小水洼,片片花瓣飘落,落在小水洼的水面上,随着雨水轻轻飘动。

  陈明州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顾月儿的厢房里点了烛火,青年推门进来的时候,带了一阵冷风,紫檀案几上的火苗轻轻摇晃,半垂半落的帷帐也微微拂起。

  “月儿,你在做什么呢?”采兰瞧着陈明州进了屋来,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俩人在屋子里。

  听了声后,顾月儿缓缓抬起眼眸,看了眼从屋外回来的青年,随后便又垂下了头,继续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陈明州一面抬手端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大口的喝了几口茶水,接着,又搁回了原处。

  “茶水已经冷了,你就不能让人沏杯热的么?”顾月儿想起那杯茶水,好像是一个多时辰前沏的,肯定已经冷了。

  “哈哈,月儿,你这是在关心我么......放心好了,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热的要命,正好喝口冷茶解解热。”

  听了这话,顾月儿抬起眼眸,又看了眼眼前的男子,似是真的很热的样子,他一面和她说着话,一面将肩上披着的墨色斗篷解了下来,接着他抬手,便将斗篷搁在一侧的嵌玉屏风上。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男子将斗篷轻轻搭在屏风上,随后垂眸,只见他修长的手指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以及长袖,说着,他便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行,你先别瞧,等我做好了再给你看......”看着那人走了过来,顾月儿忙将手里的东西藏了起来,不想叫他看见。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还不让人瞧......”看着顾月儿匆忙藏起的模样,陈明州忍不住笑着问道。

  “......反正以后会给你看的。”听了这话,顾月儿纤指微微屈起,不由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东西,要是被眼前人给看到了,肯定要被他给笑死。

  想到这儿,顾月儿手掌掩着的樱唇,忍不住轻轻咬了咬。

  “既然你这样说了,嗯,那就听月儿的。”眼前的人忽然凑近到她身旁,顾月儿只觉耳畔脖颈边一股热息轻轻扑来,陈明州上次这么捉弄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男子突然这般的靠近,顾月儿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

  陈明州的这亲昵举止,她有些不太适应,但并不讨厌,朦胧间,还带着淡淡的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想到此处,顾月儿唇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就在她陷入思绪中之时,顾月儿身后的被褥一下被掀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毛线团,还有她做的那东西,已经被陈明州拿到了他手上。

  “毛线!嗯,这个?”看着手心里的东西,陈明州一下子便知道,刚才顾月儿往身后藏了什么,只是,瞧着毛线旁边的那东西,陈明州不由抬手挠了挠头,他还真没能看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月儿,你要这毛线,是要做什么啊?”说着,陈明州语气懵懂的好奇问道,似是真的不知她要做什么一般。

  看到陈明州抢走她藏起来的东西后,顾月儿心里本来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又听陈明州这意味深长的问话,顾月儿只觉着丢人丢的,快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怎么了?”瞧着似是鸵鸟般垂着脑袋的顾月儿,陈明州语气颇为关心的问道。

  “想笑就笑呗,别装了,你累不累?”瞧着陈明州装作毫不知情,努力憋笑的样子,顾月儿紧抿着嘴唇,斜睨了他一眼道。

  “哈哈哈,月儿,你怎么这么好玩!”瞧了顾月儿的反应后,陈明州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么,我今日从外面买了材料回来,也是头一回做......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听了话,顾月儿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不知想到什么,她轻轻撅了撅嘴,压低着声道:“谁还不是都从不会到会,难道你第一次便就什么都会么?”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试试看吧。”说着,陈明州将手上的毛线团放回了榻上,他抬眸看了眼四周,轻声问道:“还有别的么?”

  啊?

  顾月儿本以为,陈明州只是说着好玩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准备试试瞧,像这些线团手工之类的,一般都是女孩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陈明州他怎么可能会?

  “......你真想试试看?”听了他的话,顾月儿本来想说算了的,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遭遇,顾月儿语气似是试探性的问道。

  “我陈明州,说话自然算话。”顾月儿听他一字一句沉稳回道,就好像他真的都会一般。

  听他的这口气,顾月儿也不再管顾他的面子问题了,“嗯,我东西放进抽屉里了,你等着。”说罢,顾月儿便起身行至一侧的梳妆台旁,她微微屈身,抬手拉开抽屉,将搁在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你想好要做什么了么?”顾月儿手拿着毛线团等工具,一面抬脚朝这边走来,一面轻声问道。

  “没想好!”

  顾月儿:“......”

  陈明州抬手接过顾月儿递来的东西,回想了下他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针织品步骤,昏黄烛火下,青年手里拿着女孩家用来打发时间的毛线,微微闭着双眸,似在静静的思索着什么。

  “要实在不会,那就算了吧,本来这些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瞧着身旁男子迟迟没有动作,顾月儿低着声音开口说道,但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小得意。

  呵呵!

  牛皮吹大了吧!

  顾月儿知道,身旁的这青年,的确会在不久的日后,取得别人难以企及的权势。

  但似这些针头线脑的玩意儿,她才不信,陈明州会在此处浪费时间呢,虽说她之前在女红方面不大擅长,但她至少也是在专门学过一段时间。

  不过,她今日从街上买来的这些,也是头一次遇到,当时她瞧了几眼那老板的动作,觉着还挺简单的,但拿回来等到自己操作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真的一点都不简单。

  顾月儿从在街上回来之后,除了用膳间隙,今日一整天,她将时间都耗在了这东西上,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成......然后,陈明州就回来了。

  然后的然后,就被他给嘲笑了......

  案几上的烛火轻轻摇晃,檀色长案上的沙漏流沙,一点一点的流下,好一会儿时辰过去了,顾月儿瞧着身旁的人还是没有动手,那闭着眼眸的陈明州,要不是看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她都以为人已经睡过去了。

  就在她又想开口劝说“算了吧!”的时候,她看见陈明州慢慢睁开了眼眸,接着,她就真的看着身旁的那人,双手慢慢的......

  半个时辰过去,看着青年手里慢慢成了形的手织品,顾月儿只觉着,心里受到了好大的打击。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一回事,就说我可以的嘛!”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陈明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笑着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听了这话,顾月儿真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了。

  “喵喵喵......”有猫从半支开的隔窗上,翻墙而来,打破了顾月儿这尴尬的局面。

  “哦,对了,它晚上还没喂食......采兰。”说着,顾月儿放下手里的线团,起身唤了声侍女采兰,守在厢房外的侍女,听了她的话后,很快便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有什么事么?”侍女采兰轻声问她。

  “你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这小东西晚上还没吃呢!”

  嗯?

  听了小姐的吩咐,侍女采兰一时间有些疑惑,分明半个多时辰前,才刚喂过吃食,而且还是小姐亲手喂得,怎么小姐这么快便就忘了。

  直到她抬起眼眸,看着眼前女子给她示意的眼神,侍女采兰屈了屈身回了声,“好的,小姐。”

  瞧着眼前主仆俩人很是拙劣的演技,陈明州只觉着,顾月儿这小女子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他瞥一眼便知道,顾月儿这是要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不过,这突然翻窗进来的小猫,还真是会选时候,一点儿不早,也不晚。

  ......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次日,天便晴了下来。

  昨夜,顾月儿给猫喂食了不久之后,他们二人便各自回了厢房睡去。

  而郑婉仪的厢房里,紫檀案几上的烛火烧了一整晚,屋子里侍候她的侍女,也战战兢兢的守了一整夜,没敢去歇息。

  从昨日那个病入膏肓的老婆子离开后,整个屋子里,便一直都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郑婉仪愣愣的坐在榻上,什么东西没吃,什么话没说,也不肯躺下睡觉。

  浓墨般的深夜里,耳畔边除了屋子外淅沥的雨水声音,屋内落针可闻。

  清晨,天色渐渐地亮了,屋外的淡薄亮光透过纱窗,丝丝缕缕的洒落了进来。

  “......昨日的那事,你们将嘴都给我闭紧了,谁都不许给我说出去!”耳边,终于传来主子郑婉仪的声音。

  听了话后,屋子里的三个侍女皆恭声回道:“知道了,夫人。”

  “绿萼,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郑婉仪一整晚都没入睡,蓦然开口说话,她的嗓音听着有几分说不出的沙哑。

  “绿萼,你过来......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你悄悄地去帮我查。”听了吩咐,侍女绿萼上前几步,行至主子郑婉仪的跟前,贴着她的耳畔,郑婉仪压低了声音道......

  林氏的厢房里,容色素雅的少妇端坐在梨木圈椅上,一点一点的摆弄着案几上的花枝。

  从前还在闺阁之时,林氏便很喜欢插花这种活动。

  不过,那时候,她还常常会和一些手帕交相互往来,隔个好几日,才会有些兴致弄插花这种雅致的事情。

  但从嫁给镇北侯世子陈明礼后,和那些手帕交的往来,便一下子少了下去,府里事务的管理,大多都交给了管家,只偶尔过来将一些重要的事情说予她听,其他的,她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于是,她便就养成了日常插花的习惯。

  紫檀案几上,平摊放置着十多枝花枝,因着下了一夜的雨水,花枝上还沾着不少的水珠。

  黄灿灿的迎春,温柔粉红的桃花,还有其他几种说不出名的......有些开的绚烂,有些含苞欲放,各有各说不出的好看。

  就在林氏细细调整雪色鹅颈瓷瓶里的花枝之时,屋外有人走了进来。

  “夫人......”

  “不是说过了么,没有急事,不要在我剪弄花枝的时候过来。”

  “夫人,是有些急事......”

  “怎么了?”听了话后,林氏看了眼紫檀案几上的花枝,然后慢慢搁下手中的铜剪,旁边侍候的侍女,伸手将白色巾帕递上。

  林氏瞧着,随意接过,她微微垂下眼眸,将双手的各个部分都细细擦拭了一遍,之后,便将巾帕又放回了侍女的手上。

  奴婢刚收到了三夫人那边的消息,说是昨日那位......从外面偷偷带回来一个人。”

  侍女夏儿目光从林氏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慢慢的转向了紫檀案几上摆放着的雪色鹅颈瓷瓶上,高低有致,这两年来,夫人的插花技术是越发娴熟和雅致了。

  “你继续,我听着呢。”听侍女夏儿的话语微微顿了一顿,林氏淡淡开口说道。

  “那位的院子里,一直都有咱们的人,从三夫人嫁到侯府之后,她们那边来了什么人,或是有什么大的举动,奴婢都清楚的很,但昨日的来人却很是有些不对.....我问了那小婢,竟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夫人,若是这些便也就罢了......昨夜,三夫人的厢房,整个夜里都亮着烛火,这事只在那事发生时候,才出现过......但知道实情的人,皆是三夫人的心腹侍女,奴婢什么都没打听到,但心里总觉着不对劲,想着过来赶紧告知于您.....奴婢也希望只是奴婢想多了。”

第六十三章 离京

  听了侍女的话, 林氏微垂眼眸,目光落在紫檀案几上的雪色鹅颈瓷瓶上,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出声道:“叫咱们的人跟紧那几个侍女, 看她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是,夫人......只是......”听了林氏的吩咐, 侍女夏儿恭声应道,似是有些担忧什么,她微微蹙起眉头,迟疑了下,她低低出声,但最后还是止住了口。

  “只是什么?你想说什么便就说吧, 我这里还有什么, 是你不能说的么?”说着, 林氏纤手托起雪色鹅颈瓶, 她起身将扦好的插花落在南墙一侧的檀色高几上, 旁侧香炉兽口一缕青烟萦绕徐徐。

  “奴婢有些担心,会不会来不及?”想了想,侍女夏儿说出来心里的担忧。

  “咱们这些年与那位的交集虽不多, 但我在未出阁前, 曾听说过她的一些事,对她的性子多少有些知晓......即便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放心好了, 我这里是绝不会出事的。”

  听到了侍女对她的担忧,林氏轻轻出声安抚,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她嘴角微微一勾, 淡漠的眸色变得更加深邃了几分,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随后只简单两句话,道出自己绝不会出事的言语,最后便什么都没再说了。

  “嗯,奴婢明白了。”虽不知林氏的语气为何会这般笃定,但侍女夏儿对她家夫人的行事十分放心,随后便轻声应下了她的命令,按着林氏的吩咐慢慢退出了厢房。

  ......

  经了那个雨天之后,顾月儿隐隐察觉,府里的一些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了,但要让她叙述出来,她却不知该怎么说。

  陈明州依旧还是往日一般,日日出府“玩耍”,直到天色黯淡了,才会迟迟归来,只偶尔也会带着她一起出府闲逛。

  自世子陈明礼,和侯爷离开府邸办理要事之后,陈明州悠闲的似是放养的野马一般,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但事实,其实并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

  镇北侯府世子陈明礼前些日子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依旧留下了暗卫盯梢陈明州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一做出什么事情,那些暗卫便会将他的行事传递给远在北境的陈明礼手上。

  只是关于这些,陈明州什么都没有告知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过了四月之后,天色日渐变长,往常辰时还是阴沉黯淡的天色,此刻日头已经静静地挂在东边的树梢上。

  顾月儿手支开隔窗,窗外一片光亮,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静静洒落在墙侧的案几上。

  昨夜,不知出了何事,陈明州没如以前一般,来她厢房中找她玩闹,直到亥时时分了,才有一侍从过来禀告于她,让她早些歇息,无须再继续等候下去。

  到了今早,住在她厢房不远处的陈明州,直到此刻,都还未归来。

  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何事,才会一整夜都未归来,已经习惯了有那人在她身旁絮叨玩闹的顾月儿,只是一夜没有见到他,心里莫名竟开始有些想念了。

  就在这同一时刻,京城外五十里处的一残破茅屋,遮遮掩掩于茂密的树林之中。

  顾月儿心里挂念着的那人,此时背倚靠着一侧墙上,他一身明蓝锦袍,右臂处被简单包扎着白色绸布。

  过了一夜,隔着薄薄绸布还是隐隐透出血迹,他束发的玉冠落在一旁,青年紧闭着双眸,也不知梦里梦到什么,只见他眉宇之间蹙起一道浅浅印记。

  山林遮掩下的残破茅屋,此时天色也渐渐亮开。

  “吱呀”一声,茅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依靠在墙侧半梦半醒间的男子,也在这时很快的清醒了过来,因着身处陌生之地,青年的警惕之心异常强烈,但在抬眸看清眼前之人后,他才慢慢放下了心来。

  “四爷,喝些水吧。”来人手捧着竹筒,竹筒中装着从附近溪涧舀来的清水。

  青年低低嗯了一声,便伸手接过身侧之人递来的竹筒,随意抿了几口。

  瞧着陈明州沉默饮水,一旁腰间提刀的侍从轻声回道:“属下我刚在外边巡视了一番,四周不见可疑之人了,咱们趁着这间隙,还是早些离去为好,此处虽是隐蔽,但最好还是防范于未然,还有,四爷您右臂上的伤,也要早些让郎中查看为好。”

  听了这话,靠在墙侧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将手中竹筒搁在一旁,他微垂眼眸,目光落在阳光洒落进来的光亮处,只稍稍思索了片刻,便轻轻颔首,认可了他的看法。

  昨夜,宫里那位似往常一般,秘密相约陈明州于京郊别院相见,但没想到,此次会面竟被世子的暗卫发现,庆幸的是,此事被陈明州及时察觉,在对方还未察觉他要会见的人是谁,便以调虎离山的计策,安全送走了宫里的那位。

  只是,当他们再想用此计策,护送走陈明州之时,对方却忽然察觉到他们的用意,此处别院临近山林,于是,他们只能□□穿进山林之间,摆脱身后人的追索。

  似泼墨般的漆黑夜色,本可以当做他们逃离的□□,但身后之人亦是训练有素,因着对山林地形的熟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他们终于成功摆脱了身后人的追踪,但陈明州右臂却被对方射出的箭矢刺伤,幸而伤及的不是要害位置,只简单包扎了几下,便止住了伤口的流血。

  瞧着眼前人轻轻颔首后,青年便以左臂的力量手扶着墙壁席地站起,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拉扯到右臂上的伤口,青年不由低低闷哼了一声,但很快紧咬住嘴唇,随后便没有□□声音吐出。

  一旁侍从瞥见陈明州的动作,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他。

  “我没事,不用扶我。”青年轻抬手摆了摆,示意身侧之人不需这般做。

  陈明州侧身抬眸看了眼窗外的树林,眸光微微一动,想起昨夜收到宫里那位的邀约后,因着心里挂念府里的那人,为了以防万一,他提早便安排了人在别院外。

  若他能及时回到府里,那人便什么都不用做。

  若他要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便吩咐那人回到府中告知顾月儿,叫她不要担心早去歇息。

  想到那时候的决定,陈明州此刻觉着几分庆幸,若那时他没有提前......府里的那人,昨夜该是会担心了。

  但又想到昨夜别院与楚桓的谈话,陈明州平静的面上,眉头却又轻轻的蹙起。

  看来,定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

  就在陈明州以为,他还能回到镇北侯府与顾月儿见上一面,养好身上的伤口后再行离开京城,却没想到,他与侍从行至回城半路上,收到楚桓那边传来的急信,令他在京城外地养伤,此后便直接前往北境,去查探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收到楚桓派遣来人传至的消息后,陈明州神色愣了一愣。

  他没想到,事情发生的会这么突然,看信件上楚桓亲笔书写的内容,陈明州便知道,这件事定是十分重要,要不然,楚桓也不会翌日就将消息传递于他。

  若是从前,他心里定毫不牵挂,转身便离开京城,去往各处,但如今,他的心里开始在意起了一个人,一开始,他只是觉着好玩,又恰好能迷惑外界,便将顾月儿带在身边,养在府里。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地,那人的存在,让他生出了一种名为“家”的感觉,明明是很虚幻,伸手抓不着的东西,但就是无时无刻的吸引着他,想要和她待在一块儿,想要看着她,想要逗她生气,想要哄她欢喜......

  陈明州原以为,他带回来的那女子,不会对他的行事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此时此刻,他却明显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陈明州隐隐感觉到,这样似乎不太好,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为府里的那位着想。

  离开前,陈明州细细思索了下,京城内一切可能会危及到顾月儿的人与事,接着,他便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落笔纸上,吩咐京城中的暗卫,时刻注意顾月儿的安全。

  若是在他离开的间隙,顾月儿出了事,将会严惩不贷。

  将一切心中忧虑的事情处理解决后,陈明州抬眸看了眼京城的方向,随后便同侍从一同踏上了北境的征途。

  而在下一次的相逢,大楚朝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归来的陈明州,也已经是权臣官袍加身,再不是谁人都可轻视的镇北侯。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陈明州离开京城已经有了两个月了,那人离开时候,还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四月,如今却已经是入夏了。

  顾月儿肩上披着的几件颜色鲜艳的斗篷,现在也换成了浅色素净的薄衫和披风,没了陈明州的陪伴,顾月儿只觉着日子变得漫长且无聊,除却偶尔在京城街道闲逛外,顾月儿大多时间都待在府中。

  在府中待了也有半年的时间了,顾月儿对府中之人差不多都有了几分了解,世子陈明礼和陈明州自两个月前先后离开京城后,至今都还未归来,而镇北侯和三公子陈明淮也是时常会有要务在身,日日早出晚归。

  于是,也就便只有大夫人林氏,三夫人郑氏待在府中,而顾月儿虽还未与陈明州成亲,但府中之人已经隐隐默认了她的地位,不知是否陈明州离开之前有何吩咐,顾月儿待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从未遇到任何下人对她有过不敬。

  而侍女采兰从那日被陈明州叫去问话之后,知晓她曾经对主子顾月儿所做过的背叛之事,她本来以为会被他在主子跟前当面戳穿,但最终,陈明州选择放过了她,并且已经将她家中之事处置完好,吩咐她日后只一心将顾月儿侍候好,若是再让他知晓......某些对顾月儿的不利之事,他便会再不会手下留情。

  没了来自苏姨娘母女的威胁,采兰终于放下了心来,知晓了此事后,即便没有陈明州的吩咐,她待主子顾月儿便也只会一心一意,再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日子就在这般平静的时光中慢慢度过,北境边界之处驻守的军队却遭遇了一次更大的侵袭,平北大将军率领五万士兵防御顽抗,暂时抵御住了来自匈奴的侵袭,但因此事是在深夜之时突袭,给大楚军队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小觑。

  消息传至京城之后,引起大楚不少百姓的愤怒。

  北境外的匈奴侵袭大楚北方领土,杀害百姓,抢夺粮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像大楚的百姓,北境外的匈奴是最不守诚信的民族了,古往今来,也不知对中原发动过多少次战争,又给大楚造成多少损失。

  因着匈奴此次突袭,北境军队的后方粮草被烧毁不少,朝廷得知消息后,一方面开始为北境军队准备补给粮草,另一方面,他们开始考虑北境那边传来的另一消息,十多年来,大楚一直都是以防守为主,但近两年来,匈奴的行事是越发过分和难看了,似是知晓大楚军队不会大动干戈,说出来的言语也是越发难听,叫军队中不少热血男儿听之,皆恨不得提刀将对方杀之后快。

  只是,他们身为大楚的士兵,必须听从军令,令行禁止,不许做不经允许的事情,于是,他们也只能佯装什么都没听见,选择继续隐忍下去。

  但一味隐忍也不是办法,因着他们的退缩,匈奴一方更加得寸进尺和放肆,因着此次突袭事件之后,从北境军队传来的消息中,将此事也重点标注了上去,才有了现如今朝堂上关于此事的争辩。

  但最终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关于朝堂上的这些事,在顾月儿京城闲逛之时,时常在酒楼,饭馆,茶肆听到不少人对此事的谈论。

  一些人支持军队进攻,让匈奴好生看看,他们大楚的百姓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一些人则反对攻打,仍旧鼓励以防御为主,十多年来,虽说大楚边境大小战乱不断,但对大楚内部百姓的生活没有带来很大的影响,维持现状便就已经很好了,为何非要挑起更大的战役,到时军队要需要的银钱,又要民间百姓上交更多的赋税,得不偿失。

  对于这些,顾月儿只随耳一听,心里并不是在意,只是两个月未见陈明州,顾月儿最近想起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带着侍女采兰,顾月儿沿着京城的青石砖官道,从东街逛到南街,一路上进了好几家的店铺,最后只简单买了些女红用物和一些吃食。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在这一路闲逛的途中,顾月儿总觉着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但每当她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了。

  “小姐,怎么了?”侍女采兰察觉到她的反常,轻声问道。

  “采兰,你有没有觉着今天有些怪怪的,我总觉着好像有人在跟着我。”听了采兰的话,顾月儿将心里存着的疑惑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顾月儿又转头看向四周,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她身旁的侍女采兰,听了这话后,也不知她想到什么,只见她浅浅微笑的神色瞬时淡了下来,视线也随着顾月儿查探的方向看去。

  和顾月儿一样,采兰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抬起眼眸看向顾月儿,稍稍迟疑了下,低声问道:“小姐,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可能吧。”两人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朝四周细细扫去,但从头至尾她们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看花了眼,顾月儿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今日我们就回去了吧,逛得有些累了。”

  “嗯。”

  顾月儿行至街角繁盛的粗壮杨树下,镇北侯府的马车停在树下,见着顾月儿二人走了过来,头戴斗笠的车夫赶紧起身下车,将紧紧拴在杨树树干上的粗绳很快解开了来。

  就在身着浅青衣衫,腰带佩环的少女足踏四角圆凳,纤手虚扶马车车壁进了车厢后,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狭窄巷道,眉眼清雅的少年一副淡漠的神色,冷冷的看向对面之人。

  “顾怜,你想做什么?”这个少年,便是沈家的公子沈昀卿。

  这一日休沐,他和几个同窗恰好在街上散步,没想到会遇见正好出府的顾月儿,从看到了她的身影后,沈昀卿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着克制自己不要被她影响,便收回视线,将目光微微偏向一侧,却没想到,他竟然又看到了熟人。

  其实,也不是特别熟悉,会知道顾怜这么个人,都是因为顾月儿的缘故,在从顾月儿给他叙述出的顾怜,是善良温柔又美丽大方的,那时候,沈昀卿也只是听听罢了,心里并不太在意这么个人。

  但自他注意到顾怜开始,沈昀卿便觉着有些不太对劲,他发觉到,一路跟着顾月儿的那个女子,目光神色皆是□□裸遮掩不住的怨恨和厌恶,绝不是顾月儿口中那个好姐妹的样子。

  看到这里,沈昀卿心里蓦然一凉,因为担心顾月儿会遭遇不测,他即刻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同好友告辞,抬步便朝顾怜的方向跟去,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当顾月儿和她的碧衣侍女登上马车后,沈昀卿便立马加快脚步,阻拦住了顾怜的去路。

  “放开我,放开我。”这几个月来,顾怜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不知什么人一路暗中监视着,她这些日子经过乔装打扮,终于逃避开了那些人,但在沈昀卿突然行至她身前,阻挡住她的去路......顾怜便以为又是那些人发现了她,惊吓的她忙抬手遮住自己的面容,一面脚步后退,一面出声求饶。

  听了这声音后,顾怜隐约觉着熟悉,便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臂,“沈公子!”认出眼前之人是沈昀卿,顾怜语气十分惊喜的唤道。

  但突然又想到什么,她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渐渐扬起,“沈公子,我知道你很讨厌顾月儿那个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怜,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看着眼前之人大悲大喜的样子,沈昀卿发觉顾怜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都是因为顾月儿那个小贱人,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一个被土匪绑劫,在山寨待了好几日的人,现如今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这几个月来,顾怜一直没有人与她说话,且又担心被莫名其妙的人找到,躲躲藏藏,情绪变得很是压抑,好不易遇到一个熟人,而且和她一般都那么厌恶顾月儿,顾怜忍不住一吐为快。

  土匪绑劫?山寨?

  听了顾怜的话后,沈昀卿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眉头深深蹙起,他莫名觉着有些恐慌,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土匪绑劫......顾怜,你给说清楚,刚才你口中说的的那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面色冰冷的沈昀卿顾不上自己的厌恶,继续出声向她问道。

  “哈哈哈,就是你离开的前一日啊......她这人有多烦你也知道,你离开的前一日还让我给你传信,但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去的,所以我就没去通知你......”听了沈昀卿的话,顾怜不由想起半年前的事情,语气轻笑着回道。

  “你说,她那时候要是真的出了事,那该多好!沈公子你呢,也不用再担心她去烦扰,而我姨娘呢,也可能会被扶为平妻,我就不再是庶女了,但是老天太不开眼了,竟然让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遇到了京城的贵公子......”

  听了这话,沈昀卿终于明白,为何那个少女会和陈明州走在一起,原来是这样,顾怜口中的那个贵公子便是镇北侯府傅陈四公子,陈明州。

  但是瞧着眼前人的言行举止,沈昀卿一时间不知当初发生了何事,才会叫顾怜此女这般的怨恨顾月儿。

  “她如今过得好了,你落魄了,与顾月儿又有何干系?”听着顾怜的话,似是将自己生活所有的不幸都按在顾月儿的身上,沈昀卿冷冷的皱着眉头道,他原本不想多说什么,但因着此事与顾月儿有关,沈昀卿不由为她辩解了几句。

  “我会现在这般,都是因为她,那日,那日......一定是她早就知道了什么,竟然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是我见过的最虚伪的人,都是她,我如今才会有家都不能归......”

  听着顾怜断断续续的言语,沈昀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只隐约知晓,顾怜会变成现在的这般模样,与顾月儿或许有着什么牵连。

  看着眼前精神失措的女子,沈昀卿有些担心她会对顾月儿做些什么,一时间,他开始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些日子来,沈昀卿因为担心自己不够克制,便一直避免与顾月儿相关之事的牵连,但这一回,却似乎是怎么都避不过去了。

  “沈家的公子怎么也与咱夫人牵上关系,这事要不要告知四爷?”藏身暗处的两名侍卫,双眸对视,沉默思索着此事该如何组织好言语,才能让四爷不会那般“生气”。

  半炷香的时辰之后,车马行至镇北侯府的垂花门外。

  顾月儿乘坐的车马才刚停下没多久,侯府的后门处,另一辆车马渐渐从庭院中驶出,车夫驱策着黑色大马慢慢行驶,没一会儿便调转车头,向远方策马而去,消失在南街胡同。

  “夫人,三夫人出府去了。”就在郑婉仪出府没多久,侍女夏儿在林氏跟前屈身禀告,“奴婢暗中派遣了人跟着,不知夫人可有何吩咐?”

  “你做的很好,那边就先这样盯着,有什么事就及时回禀给我......对了,我之前让你派人暗中给我查探的消息,到现在还是没有眉目么?”

第六十四章 谎言

  “夫人, 这也是奴婢今日想要禀告的内容,咱们府上每年到了一定时候,便会放出去一些侍女, 去年咱们府上一共放出去了六人, 咱们院里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个婆子......另外四个侍女, 都住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奴婢查探的人都觉着没问题,若郑氏那边真的知道什么,那估计是咱院里的那两人,只是,那两人, 一个是侍女莲儿远嫁到了南方, 另一个江婆子前不久病逝了......”

  “一个远嫁, 一个病逝, 那这两人在两个月前, 有没有来过京城?”听了侍女夏儿的话,林氏垂眸想了会儿,接着便又继续问道。

  “她们两人都有来过, 莲儿嫁的人家是南方的一户商贾人家张氏, 甚是得之夫君宠爱,于是在男子来京商谈采购物资时,也将莲儿带在了身边, 没多久便就返回了南方。另一个江婆子那段时间也来过京城,因是身子不好来京城求医,不过,没坚持几日, 人就没了气儿......夫人,您说那件事,会是谁告密郑氏的呢?”

  “不管是谁,我都不担心......但就是有些怕麻烦罢了。”

  不知想到什么,林氏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接着又道:“你暗中派遣的人继续盯着,若有消息便告知于我,若郑氏那边真的知道了什么,闹了起来,你们也不用担心。”

  “是,夫人。”听了话,侍女夏儿轻声回道。

  顾月儿的厢房里,主仆二人将从街上买回来的女红用物,细细的排列在檀色长案上。

  今日阳光正好,屋子一侧的隔窗半支开着,外头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外几丛芭蕉树叶洒了进来,落在案几上颜色多彩的丝线上,熠熠生辉。

  此时已是六月,趴在树干上的早蝉不时地开始鸣叫。

  从那日和陈明州比试线团针织之后,恰好他离开京城出去办事,顾月儿这两个月来,一直都

  在研究有关女红的内容,为此还去街道书铺逛了好几遭,就是想多了解些相关方面的知识。

  顾月儿不想等陈明州下次归来,她还是会在他的跟前落了下乘,像是被陈明州激发了斗志一般,从前觉着枯燥无聊的东西,越是深入了解,便越开始觉着有趣起来。

  临近隔窗阳光洒落进来的地方,侍女采兰按着吩咐给顾月儿支了个绣架,对着窗外的几丛芭蕉,顾月儿蹲坐在小杌子上,她手执细针,目光安静落在绣绷上,一点一点的开始刺绣了起来。

  瞧着小姐静静刺绣的画面,侍女采兰在一旁备下两青瓷盘的糕点,又沏上一杯热茶,以防小姐渴了饿了会随时用到。

  就在采兰刚将茶水沏好之后,厢房的木门被轻轻扣响了几下。

  “进来吧。”听了叩门的声响,顾月儿手托着绣绷,抬眸看向槅门一侧,随后微微提起声音说道。

  瞧着缓步进来的府中侍女,顾月儿又接着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小姐,给,是四爷的来信。”

  侍女的话音刚落下,顾月儿的目光便落在那人手上的信封上,唇角不由微微抿起,陈明州离开的这两个多月,几乎差不多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会来一封,顾月儿本以为下一封还要过两三日,没想到这次竟会这么早就到了。

  “嗯。”说着,顾月儿给身旁的采兰使了个眼色,知道了顾月儿的用意后,采兰转身从匣子中取了些碎银,打赏给了这送信的绿衣侍女。

  “谢谢小姐。”

  听了话,顾月儿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让人退了出去。

  瞥见绿衣侍女的身影消逝在门口后,顾月儿这才细细打开信封,将信纸慢慢平摊展开了来,陈明州的每封信都是通过驿站传递回来的,但不知是不是经过了交代,信纸上并没有具体的地址。

  而且,不知是不是对方越来越忙碌的缘故,陈明州每次给她的回信,内容越来越简洁,字迹倒是越来越潦草,不过书写还是挺有他自己的独特风格,并不难看,隐隐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许久没见,陈明州在信上写的都是他的一些生活见闻,内容虽短,但能看出落笔之人的认真,每一行,每一句都并非只是敷衍。

  顾月儿看着看着,眉眼间便忍不住的微微的笑了起来,神色瞧着比窗外的夏日阳光还要和煦明媚,身旁看着她微笑的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虽不知小姐在信纸上看到了什么,但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欢喜面容,侍女采兰便忍不住的为她感到高兴。

  因着信纸上的文字内容不多,顾月儿手执着信纸,上上下下,她看了好些遍,似是想要将纸上的内容深深地印记在脑海中一般。

  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天空的太阳西斜,隔着芭蕉树叶缝隙洒落屋子的阳光,也微微轻移,等到将信纸好生收起,顾月儿才发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采兰,将这封信收起来,和之前的那几封都搁在一处。”顾月儿坐在窗前的小杌子上,她抬眸看了眼窗外的那几丛芭蕉,随后轻声吩咐。

  “哎,好的,小姐。”听了吩咐,侍女采兰上前几步,轻轻抬手接过顾月儿递来的信纸,紧接着便转身行至顾小姐的梳妆台前,微微屈身拉开一层抽屉,将手中拿着的信纸轻轻放了进去,随后又拿青瓷色的镇纸按压在信封的一侧角落,说不出的平齐整洁,每一信封的表面上都写着月儿收,看的出来落笔写信之人真的很是疼宠对方,便是信纸上写的都是亲昵的称呼。

  吩咐侍女采兰将信纸放置好,顾月儿觉着自己蹲坐的有些久了,便起身简单随意的抬手伸了个懒腰,又做了些肢体上的活动。

  她垂下眼眸,看着平摊在檀色长案上的各色丝线,又看了眼眼前绣绷上只刺绣了一点点的作品,她正想坐下再行继续下去。

  就在她纤手从绣绷上轻轻抚过之时,隔窗外的庭院里,忽的生出了一些声响,有人穿过垂花门,沿着长廊快步走着,隐约间,能听到侍女担忧的声音响起“夫人小心些......”的类似言语。

  听了这话,顾月儿抬眸看了眼隔窗外,想了一想,她抬脚行至隔窗旁,放眼瞧去,有三五个碧衣绿衣侍女跟着三夫人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郑氏出府遇到了什么,只从她的一背面削瘦身影看起来,顾月儿便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好。

  但在这府里,她与府中的另两人关系一般,大夫人林氏偶尔会拉着她一同散步,三夫人郑氏一贯独来独往,很少会与林氏和她打交道。

  若要说顾月儿和谁更亲近些,那便只能说是大夫人林氏了,大多数都是对方主动来找她,而且在平时生活中,也颇为照顾着些她。

  顾月儿虽与大夫人林氏表面上虽是走的近一些,但在她的心里,其实大夫人林氏和三夫人郑氏都差不多。

  从有了前一世的经历和体验之后,顾月儿心里开始有些明白,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会对对方好,一开始,她对陈明州心中也是抱着警惕和戒备,若不是各自都坦白说明彼此的需要,她也不会这般轻易的就能相信他。

  陈明州离开后的这两个月,大夫人林氏偶尔对她亲近,甚至是亲昵的举止,只会让顾月儿心里更加的戒备,似是察觉到她的抵触,这段时日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相较于大夫人林氏的亲近举止,她还是更喜欢三夫人郑氏的不闻不问,三人各自都有自己最舒适的生活方式生活着,也挺好的。

  两个来月的查探,郑婉仪终于确认,她与陈明礼之间的关系,林氏真的早便已经知道了,想起自己从嫁进镇北侯府,每一次与陈明礼相约都是偷偷躲避着,就是担心会被林氏发觉。

  但没想到的是,她想尽办法想掩藏的事情,其实林氏早便已经知道了,而这一两年来,她与她的丈夫陈明礼偷偷摸摸的暗中来往,林氏是不是其实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呢?

  两个月前,江婆子的突然到来,为了给自己的孙儿留下过日子的银钱,将她所知道的一些肮脏之事都大房的透露给了她。

  当时听了这消息的她,郑婉仪心里的确十分震撼,她本以为没人知道的秘密,就这般被林氏院里的婆子告知,怎会叫她不震惊呢。

  而接下来,江婆子口中所吐露出的一言一语,却是如尖锐的刀剑般割着她的心,她当时虽十分伤心,但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对于江婆子的话,郑婉仪心中多少还是存着些疑惑的,因为江婆子当时求钱心切,她口中说出来的言语还有待进一步的验证。

  而且想到这一两年来,嫂嫂林氏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十分平静而冷淡的,其实在她刚嫁给丈夫陈明淮之时,林氏曾也想与她有着好的妯娌关系,但她因为陈明礼的缘故,心里一直很是厌恶林氏的存在。

  若不是因为林氏,她也不会与陈明礼分开......

  因着她本身持续的冷淡,林氏也不再纠结想与她交好,如今,她与林氏关系这般冷淡,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因而想到这一两年来,林氏平日里的所有表现,郑婉仪都找不出任何问题,所以她才会对江婆子的话存在怀疑......

  从那日之后,郑婉仪便吩咐侍女绿萼,暗中找人帮她查探消息,比如林氏在闺阁之时的为人,她与林氏在未出阁前,是否曾在某些宴会上相遇,而当时的宴会上,世子陈明礼可有出席其中等等类似的消息。

  毕竟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想要查探清楚,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为了将事情弄清楚,郑婉仪不在乎这些,这两个月来,她不知已经花去了多少银钱,只要与林氏稍稍相关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曾放过,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她不想让自己永远都被蒙在谷中,郑婉仪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经过两个多月日子的查探,那些一点一点儿递来的消息,对于林氏是怎样的人,郑婉仪心中慢慢拼凑而成。

  再又加上今日出府刚得知来的消息,如她所料一般,林氏真的是一个很务实且又十分心机的人,面上瞧着落落大方,实则受不得别人的一点欺负,林氏出阁前,在京城中的名声很好,才艺双绝,端雅淑娴,是个十分少见的世家贵女,并且心地也是十分的温善大方,得到不少世人的赞诩。

  除却她出身名门的身份外,这也是她能嫁给世子陈明礼的另一重大因素。

  可经暗中之人给她传递来的内容,郑婉仪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林氏的暗箱操作,实际上的林氏,却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人,她虽是林氏家族嫡出的女孩,但生母却不得父亲喜爱。

  她没有同胞的哥哥和弟弟,母亲在府中的地位其实并不高,父亲宠妾灭妻,她下面的三个庶出的弟妹,其中有两个都是父亲宠爱的小妾所生,在郑氏还小的时候,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但随着渐渐长大,她的聪慧机智慢慢展现了出来,也越发得到父亲的看重。

  倒是十多年前那个得宠的姨娘,却在一次外出探亲,莫名染上疫病去世,府中的几个庶出弟弟妹妹,她也牢牢掌控于手中,叫他们不敢再与她对抗。

  除却那个小妾之外,平日里凡是得罪过林氏的人,最终十之七八都没有好的下场,这些人的出事,却没有让世人怀疑到林氏的身上,可见她的心机深不可测。

  知道这些之后,郑婉仪的心蓦然一凉,倒不是她害怕来自林氏的报复,而是在知晓她背后的一些故事之后,让人心中不由觉着十分阴森可怕,同时,郑婉仪也越发确认,林氏是真的早已知晓她与陈明礼的关系,但一直以来,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些之后,郑婉仪不由唇角微抿,自嘲一笑。

  也是第一次,郑婉仪觉着,林氏与陈明礼真是天造地设的相配,而她或许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的调剂品吧。

  郑婉仪白皙纤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随后慢慢闭上了双眸,谁也不知此时的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

  与此同时,在远离京城的大楚北境国土上,一顶顶简易驻扎的帐篷附近,身着盔甲,手执□□的士兵腰身挺直的守在帐篷门口的两侧,四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队士兵过来巡视查看。

  毛毡帐篷内,几个军队将领站在案前,看着粗糙桌面上平铺着的布撵图,琢磨研究敌军目前可能所驻扎的位置,以及我军目前的具体情况。

  境外的匈奴一般都会在粮食缺乏的冬春时节挑起战争,十多年来,大楚士兵差不多都已经掌握了这种规律,虽平日里也会要求一些士兵夜间四周巡视查看,注意境外的匈奴会偷偷潜入大楚境内。

  但多少年的习惯,也不是上级一句两句口头交代就能铭记于心的,尤其是在军队中待了许久的老油条,自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匈奴的规律,于是对于上级的命令,就没有那般放于心上。

  或许是早就了解我军的详细情况,境外的匈奴才会在入夏时节,并在夜间突然侵袭,在大楚军队大多士兵沉入睡梦中之时,选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人员暗中绞杀了夜间巡逻的士兵。

  在此之上,又行至军队后方,一把烧毁了大楚储存的粮食,若不是因为其中有人逃脱了匈奴的刺杀,大声呼喊,那一夜,大楚军队可能还会为此造成更大的损失。

  沉入睡梦中的士兵被唤醒后,很快便在上级的率领下,迅速归队,排列布阵,同夜袭的匈奴狠狠地大战了一场,直到黎明到来,天色微亮,这场两军对战才渐渐收场,虽大楚军队士兵最终打败了匈奴军队,但此战给我军造成的损失也是十分惨烈。

  战死的数百士兵,军队后方烧毁的粮食。

  战争结束后活下来的士兵,对于那夜的印象,只记得惨烈战况,敌军手执武器奋力砍杀,身边的同伴一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帐篷后方不远处的烈火熊熊的燃烧,几乎烧红了整片如泼墨般的夜空。

  嘶喊声,哀嚎声一片......

  那日匈奴夜袭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那夜的侵袭给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仅是大楚军队的士兵,连帐篷内的各级将领心里亦是觉着憋屈,对于匈奴的屡次进犯,众人心里的愤恨愈加浓厚,恨不得将军能立马率领部队,将该死的匈奴全部都给杀死,叫他们再不敢侵犯我大楚的领土。

  只是,大楚军队士兵驻扎在北境,这多少年来,听从朝廷的命令,只以戍守防御为主,从不主动出击。身为大楚的士兵,便只能遵从来自上方的命令,尽管他们心中十分的不甘愿,但也只能将心里的这股气恼压抑下去。

  帐篷内的几个要干将领商谈完毕后,各自回了各自的行军帐篷。

  “这该死的狄人匈奴,明明之前谈好了条件,这才过了多久......怎甚这般不要脸皮!”其中某个帐篷内,一个粗狂大汉忍不住气恼说道。

  “好了,坐下来冷静冷静,您现在就算气死了也没法子,将军这次不是将信件寄回了京城么,那边还不知会怎样处置呢?”劝解汉子的青年眉目俊朗,眼眸狭长,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旁边小几上端了碗茶水过来。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些不守信的匈奴脑袋都给割下来,祭奠咱们死去的那么多兄弟。”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如今咱们大军连基本的粮食都不足够,只能再等等看了......这天这么热,喝些水吧,别到时候没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结果就在帐篷内被气死了。”

  劝话的这青年便是陈明州,其实他一个多月前便已经来了北境,但一时间没法子潜入军营。

  直到前些日子,遇到眼前的汉子张大河,因为他遇到危险,陈明州知道了他身份,随后便出手救了他一命,然后就借着他的关系进了军营,不过他不参与军队的行军打仗,以及士兵的日常操练。

  “明弟,你说的有道理。”听了陈明州的话,张大河不再郁闷不已,瞧着青年端来的瓷碗,也觉着刚才说了好些话,喉咙有些口渴,张大河伸手接过,便大口大口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将瓷碗中的茶水喝完之后,便抬手用衣袖很快擦拭掉嘴边的水渍,和世家子弟平日里的习惯不同,军营中的大多士兵都是这般不拘小节,对于他们的言行举止,陈明州心中毫不在意,甚至为了更好的融入其中,他也学着不再那么端着自己。

  经过多日来的观察和模仿,陈明州现如今已经能和一部分士兵打作一片了,但是如今他的兄长陈明礼是平北将军,陈明州不敢过于暴露自己,只敢在他的这一小块儿范围活动。

  安抚好张大河之后,陈明州便开始询问,今日他们在帐篷内谈论的行军事宜,除了一些十分机密之事,张大河都十分乐于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知于前些日子救了他命的陈明州。

  他性子虽大大咧咧,但他能感觉到,陈明州这人在行军作战方面很有天赋,但不知他有何难处,好几次他都想将此人推荐给上级,让陈明州也能在军中担任一方要领,但最后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推脱了。

  推脱的次数多了,张大河能知道陈明州真的不愿,之后,他便就没有在他跟前再提及此类话题了。

  ......

  京城,沈府。

  入夜后,沈府的正堂,次间陆陆续续的都点上了烛火。

  “哥哥,我最近有些越来越弄不懂你了.....你,你.”看着眼前面若冠玉,长身玉立的兄长,沈若雨你你你了半日,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听了沈若雨的话,沈昀卿很快便知晓妹妹想说什么了,“今日跟着我身后的那人是你。”

  半个月前,沈昀卿街上遇到精神有些不太对劲的顾怜,因为担心她会对顾月儿造成什么伤害,便私自在京城某处深巷中租赁了一处小宅院,将顾怜带入其中,并让个婆子和小厮看顾着她。

  除此之外,又让人唤了郎中替她查看病情,沈昀卿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其实直接去问顾月儿可以更快知道,但他没有那个勇气再到顾月儿跟前,此时此刻,便也就只能想出来这个法子。

  今日,他走在街上之时,便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但他回头查看了数次,都没有瞧见任何身影,当时他不禁怀疑是自己多想了,而现在,听着妹妹若雨的话,沈昀卿便知道,今日那跟在他身后的,肯定是与她有关。

  “哥哥,你说错了,今日跟在哥哥身后的人,是宋府的一个侍女,那丫头我之前帮过她,她便将这事告知给了我......若这事叫宋府那边的人知道了,爹爹很快便也瞒不住了,哥哥,你如今在干什么,我真的不知该和你说什么好。”

  在沈若雨的眼中,兄长沈昀卿一直都是明月清风,朗朗君子型的,而如今他还未成婚,竟然瞒着爹爹娘亲,在外暗中设宅,偷偷养了个女人。

  “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案几上的烛火静静燃烧,将整个屋子照的昏黄一片。

  抬眸瞧着妹妹若雨有些担忧的样子,沈昀卿想了想,慢慢出声解释道:“今日的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女子我之前在河间府便认识了,半个月前,我又遇到她,但瞧她的言行举止,感觉有些不对,便找郎中给她瞧瞧,等什么时候好了些,我便就会让她走的,而且我前些日子寄了封信给那女子的父母......”

  “真的?”因为此事可能会给府中带来的影响很大,沈若雨有几分不信的问道。

  “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情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心里难道就没有数么?”端坐在圈椅上的男子看书看得有些疲倦了,沈昀卿慢慢闭上眼睛,后背轻轻靠在圈椅上,似是想要好生歇息会儿。

  听了沈昀卿的话后,又瞥看了他一眼此刻慵懒闲适的样子,沈若雨心里很快便相信了他的解释,主要是这段时日,沈昀卿给她的感觉变化太大了,才会让沈若雨心中不由对他生出了疑心。

  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兄长,沈若雨自然是和哥哥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在从宋府侍女口中得知那个消息之后,沈若雨心里不由有些庆幸。

  庆幸最先知道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宋府的人,若沈昀卿真的在外宅私自养了个女人,那对他日后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沈若雨不想哥哥沈昀卿多年的美名,就这般被破坏,因此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赶紧过来询问他。

  幸好,听了哥哥沈昀卿亲口的解释后,沈若雨知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的放下了心来,但不知想到什么,只见少女的眉头又浅浅的蹙起。

  瞧着慵懒倚靠着圈椅的男子,沈若雨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轻声说道:“哥,我是你的妹妹,自然是相信你的,但那个宅子的女人,你最好还是早些送走吧,若再叫别人知道,那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嗯,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留着她。”耳边传来妹妹若雨担忧的言辞,沈昀卿慢慢开口回道。

  “......嗯,我来这儿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事,本来这时辰我正在享受美食呢,因为这事,我一点儿没了胃口,现在告诉了你这事,我感觉肚子又有些饿了,那你在这儿,我先走了。”想起母亲之前叮嘱自己的话,哥哥沈昀卿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与清芝姐姐见面了,沈若雨本想说些什么,但瞧着眼前哥哥神色疲倦的样子,她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出来。

  “嗯。”

  听了这话,沈昀卿轻轻应了声。

  没一会儿,听见站在案前的少女抬脚走远,闭着眼眸的男子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刚才在妹妹若雨的跟前,沈昀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说到最后,竟然说起了谎话来,他从前最是看不上撒谎之人,现在他竟然也撒起了谎来。

  他之所以将顾怜安置在那个宅子中,并不是因为他看她精神失措,而是因为担心,担心她会做出伤害顾月儿的事情来,而且他也没有寄信给河间府的顾府......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沈昀卿搭在圈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掌,逐渐握紧。

  “公子,出事了。”寂静的深夜,突然有人走前过来禀告。

  “怎么了?”看到来人是看照顾怜的那个小厮,沈昀卿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公子,您要小的照看的那个姑娘......她,她不见了。”沈昀卿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语气很是严肃,小厮听着心里战战兢兢,十分害怕,回答起眼前人的问话,也开始慢慢结巴了起来。

  “不见了?”男子的声音在这个深夜中,听起来十分冷漠,似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个转瞬间,沈昀卿又接着问道:“她是怎么不见的,抬起头来......仔细给我回答清楚。”

  听了吩咐,小厮鼓起勇气慢慢抬起了头来,看着烛火轻轻摇晃下的沈昀卿,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出声慢慢回道,“是,公子......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好了,你出去吧。”听了小厮的话后,沈昀卿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随后低声说道:“这件事,除了我外,不许再告知给任何人。”

  “小的明白。”看着眼前人对他轻轻摆了摆手,粗布小厮赶紧转身溜了出来。

  他之前便听说过大臣子弟一个二个都不是好惹之人,这次他也是因为对方付给的银两足,他才会接了这活儿,要不是他的家就在京城附近.......在知道那个女子不见之后,他就想跟着逃走了,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来了沈府回话。

  就在小厮以为是在趁着深夜跑走的少女顾怜,实际上,她早在傍晚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那处宅院。

  顾怜那日在街上遇见沈昀卿,心里的确很是惊喜,以为对方会出手帮她,但从到了那处宅院之后,便再也没见沈昀卿露过面,顾怜隐约间就觉着有些不对了。

第六十五章 暗醋

  入了夏后, 天气越来越热,顾月儿榻上只留了一条薄毯,这几日来, 那薄毯就似是一个摆设般置于床榻一侧。

  只是, 这一夜,到了下半夜的时候, 顾月儿身上莫名觉着有些冷意,便伸手扯了扯一旁的薄毯,轻轻盖在了身上。

  翌日苏醒起身之后,放眼看着庭院湿漉漉的地面,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

  今日,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总觉着心里有些不踏实, 但前前后后皆思索了一番, 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让她觉着烦恼之事。

  “小姐, 奴婢刚听府里几个丫鬟说后花园莲池的荷花开了好些,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侍女采兰拾掇着帘帐,将垂落榻侧的缠枝海棠帘子一寸一寸的收起, 细细斜挂在榻顶的金钩上, 忽的想起了今日来的路上,听到几个经过她身旁侍女的言语,她想了想说道。

  “嗯, 反正也是无事,待会儿咱们就过去看看吧。”

  窗外的细雨下的缠绵,丝丝缕缕,似是珠串的水帘, 清晨的风凉丝丝的,吹散了夏日里的闷热,站在窗前,顾月儿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舒畅。

  采兰从一侧博古架上取了油纸伞后,主仆二人便抬脚朝门外走去,因是下雨天,天色薄沉黯淡,抄手游廊上偶尔遇见的两个侍女,见着来人,登时便侧身站在路旁,垂眸后恭恭敬敬的朝着她行礼。

  顾月儿瞧着,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继续向前走去。

  “你没事吧?”穿过角门,只见前面一道人影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差点就撞到了她身上,那人的反应要更快一些,很快便站直了身子。

  顾月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公子陈明淮,因着府里的男人们都挺忙的,除却府上一些必要出席的宴会,她已经挺久没见过陈明淮了。

  “没事,我没事。”听了话,顾月儿轻声回道。

  “嗯,没事就好。”陈明淮与她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顾月儿二人执着油纸伞,穿过角门后的一片树林,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湖边的凉亭处。

  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初初绽放的粉莲上,落在湖面上,雨水,粉莲,碧叶相互交织,宛若一幅画卷。

  采兰收了油纸伞,轻轻搁置一侧。

  仰头看着天空蒙蒙飘落的细雨,顾月儿纤指不由轻轻抬起,微凉的雨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粉润纤嫩的手心上,想起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少女不由慢慢闭上了眼眸。

  前生往事,今生经历,似是走马观花一般,一段一段的在顾月儿的脑海中呈现,想到此时可以这般岁月静好的站在这里,欣赏着京城侯府后花园中的莲花,顾月儿便感觉似是梦般,很不真实。

  有时候,她心里特别害怕,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不仅是她如今这般富庶娴静的日子,她也很害怕她与陈明州,又像前世那般彼此错过,互不相识。

  何时起,陈明州在她心中占据这么大的分量,顾月儿自己也不知,可能是许久没有人那么在意她,关心她,所以才会一点点的依赖上这个面上看着纨绔无赖,实则心思颇为细腻的贵公子吧。

  “三夫人的脾气可真差,三公子这才回来多久啊,又开始闹起来了......娶了个这么个夫人,三公子也是倒霉。”临近凉亭的假山后,传来低低的窃语声。

  “是啊,自从三公子娶了夫人后,在家待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了。”说着,有个年轻侍女轻叹了口气,似是为谁颇为惋惜和遗憾一般,轻声道,“要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啊!”

  “而且啊,我还听说......”似是知晓隔墙有耳,担心自己的话被人听了去,随后声音也蓦然低了下去,“.......”

  那两侍女后面的谈话内容,因为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顾月儿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听那两人低低议论的语气,左右应该就是关于侯府内的一些阴私,而且与那三夫人郑婉仪有着不可摆脱的关系。

  听了她们的谈话,顾月儿不由想到三夫人郑婉仪,虽说半年来见面次数不是很多,但大多时候,她瞧那人的神色皆是十分冷淡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

  顾月儿不想思虑这些,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赶出自己的脑海。

  两人又欣赏了会儿雨中的莲花,随后,便执着油纸伞,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中。

  顾月儿最近在做一个香囊,但还没想好在香囊锦布上绣上什么花纹,瞧着摆在案几上做了大半的香囊,还有搁置一旁的两团金丝线和银丝线,她又重新拾起,坐在小杌子上慢慢开始动手做了起来。

  不管怎样,她都想在那人回来前,能做出个像样的绣品来。

  仔细想想,来到京城后的那几个月里,一直都是陈明州在给她买这买那,她自己却从未送过什么礼物给他。

  看着手里拿起的香囊,她不由轻叹了口气,她本来想做些别的绣品给陈明州的,但她在女红方面实在不怎么地,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香囊了。

  从上一回送给沈昀卿香囊被拒绝后,她一度不想再提及有关香囊的半个字,如今再来看这件事,她心里却也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顾月儿刚落座不久,便听到长廊上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她放下手中的香囊,不由抬眸向窗外望去,隔着几丛芭蕉绿叶,一道颀长端直的身影下了台阶,接着便出了门去。

  是陈明淮,顾月儿还记得那人今日穿了一身象牙白窄袖圆领的云锦锦袍。

  走的那般急,让她不由想到刚才在凉亭下听到的那些谈话。

  看来,那两侍女的言谈并不是空穴来风。

  ......

  大楚北境。

  前几日,从楚国各地收集上的粮草,陆陆续续都抵达军营,军营粮草补给跟上,让军队中的所有士兵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们在条件艰苦,充满危险的北境戍守保卫国土,总不能,让他们连最基本的饱腹都做不到吧。

  他们是身子强健的士兵,但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力气保家卫国。

  在士兵饱腹问题解决之后,紧跟着,便是另一个他们最在意的事情,有关于朝廷对境外匈奴的态度。

  虽那日匈奴夜间突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但这事就像一根刺般扎在每一个兵将的心上,对于此事,他们不可能不在意。

  但朝廷在处置这件事上,面上看似松了些规矩,实则还是选择了保守的态度,依旧如同以往那般以防御为主,此诏令传达下来之后,引起了军中好些士兵的不满。

  一些是因为对匈奴痛恨至极。

  一些则是因为想要获得军功,若朝廷一直以防御为主,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兵士,要等到何时才能出得了头?

  此时夜幕降临,帐篷外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围绕着篝火四周,来回巡视的士兵谨慎的查看着,戒备森严,从半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事之后,军中兵士不敢再掉以轻心。

  离军营驻扎地几里开外的一处湖泊旁,一英姿挺拔的青年足踏马镫,高坐在马鞍上,月夜下,夏风轻轻吹着半人高的芦苇丛微微起伏。

  没过一会儿,荒漠草原上,有一男子身影由远及近策马而来,等见着湖泊边的青年时,男子很快翻身下马,上前几步给青年垂首行礼,“参见四爷。”

  听了这话,陈明州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低声问道:“京城那边近来如何?”

  “从四爷离开京城之后,世子的人马在各处找寻四爷的下落,目前应该还未有人知道您来到了北境。”

  高坐在黑马上的青年似是有些疲倦,轻轻闭上了双眼,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飘扬,他认真听着来人的禀告,一面听一面轻轻颔首,接着他又道:“夫人呢?”

  “......夫人她,她很好。”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侍卫的语气很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给我好生回答,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的。”青年的语气瞬时冷了下来,侍卫不敢再有所隐瞒,便将几个暗卫收集来的情报都一一回禀给了陈明州。

  “沈昀卿......”听了话,陈明州口中低低默念着,随即想到什么,他轻哼了一声。

  早在将顾月儿带回京城前,陈明州便将有关顾月儿的事迹都调查了清楚,而那段她苦追沈昀卿,却始终得不到对方半分回应的感情,陈明州自然清楚。

  如今,那个女子好不易忘掉了他,慢慢对自己上了心,怎么的,沈家的那位公子现在是后悔了吗?

  还是想偷偷在背后关心着她,然后再趁着他如今远离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真是做梦!

  想到这里,月夜下挺直坐在黑马之上的青年,不由用力握紧了缰绳。

  “这些我都知道了,这几日军营戒备森严,附近不少关口最近也在加强戒备力度,你现在便即刻回去吧,之后有何要事再行联系,你这次回去之后,除却大公子这边要注意,夫人那边,也要记得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立在马前的男子拱手应是,须臾间耳畔边便听见黑马嘶鸣声音,高坐在马鞍上的青年策马离开,马匹经过他的身边时,带起一阵夹带沙土的凉风。

  寂静芦苇丛边的男子,侧身抬眸瞧人影消失在夜幕中后,他也翻身上马,随即调转马头,驾马而去。

第六十六章 交易

  时间匆匆而过, 不知觉间,已经步入了七月。

  镇北侯府后花园的莲池,粉色的莲花大片大片的盛开, 间或泛舟其中, 再者,备些两三瓷碟的点心和冰镇的西瓜, 真是说不出的愉快。

  今日天气阴凉,偶尔从深深庭院中拂来细细轻风,前些日子瞥见湖上的一叶扁舟,正好兴之所至,便吩咐了府中一擅水的老叟帮忙行舟。

  四周假山林立,竹叶簇簇, 一老叟手撑竹篙, 于水中慢慢撑开, 湖面上的木舟也随之徐徐往湖心行去。

  行至湖心之处, 木舟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碧绿荷叶和莲花, 小小的木舟掩映其间,顾月儿觉着景致不错,天气又格外清爽, 看的有些无聊了, 便慵懒的倚靠在木舟上。

  几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蜻蜓立在绽放的莲花上,足尖轻点,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转动着, 其中一只就落在顾月儿手边不远处的一朵莲花上,她纤手才将将抬起,立在莲花上的蜻蜓,受惊般似的飞走。

  莲池的不远处, 几道纤细女子身影绕过假山,行至凉亭处,林氏抬眸放眼瞧去,只见湖心处绿叶掩映间隐隐绰绰的人影,道:“夏儿,那湖心木舟上的人是谁?”

  “回夫人,是四爷房的顾小姐。”顺着林氏的目光睨去,夏儿眯了眯眼,恭声回道。

  “是她啊,可真有雅兴......听说前几日老四又给她来了封信,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这般得他喜欢。”

  侍女夏儿手执着团扇,抬手一面给林氏轻轻扇风,一面徐徐出声道:“四爷的性子不都是一时一时的么,或许她是真的哪一方面很得四爷的喜欢,但也不能保证她永远都这般受宠......而且,那顾小姐的性子太过单纯,若失去了四爷的心,可就什么都没了,奴婢觉着,还是夫人您最好,聪慧灵敏,时时刻刻都能掌控大局,无论是谁,都别想欺负了夫人。”

  听了这话,林氏薄唇轻轻一抿,唇角微微勾起,复又淡笑着道:“夏儿你这丫头,小嘴是抹了蜜么,说出的话这般讨人喜欢......”

  “哪有,奴婢跟着夫人这么多年,奴婢的话是真是假,夫人还不知道吗?”听了话,侍女夏儿侧身敛眸,目光低垂着看着林氏菊青色的薄衫道。

  “好了,你替我扇了这么久的团扇,也是累了,今日阴天,天气比之前要凉快了许多,你也不用继续再帮我扇扇子了。”说着,林氏纤手抬起轻轻拍了拍夏儿的手背,复又伸手从林夏儿手中拿走了团扇,轻轻搁在石桌上。

  “是,夫人。”瞧着林氏将团扇轻轻搁在了石桌上,夏儿转身给身后的两个侍婢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她们便双手托着红漆托盘徐徐走来,托盘上准备了几小瓷碟的水果和一杯凉茶,这种带着薄热的时节,食用这些吃食,最为合适不过。

  “郑氏那边,现在还有什么小动作吗?”夏儿手捧着瓷碟轻轻搁在石桌上,林氏不由想到郑婉仪,便语气随意的问道。

  “奴婢也不知三夫人最近是想要干什么了,前些日子,她便没再私下派遣人去调查夫人了,像是什么都已经放弃了般......”

  “以郑氏的性子,不会这般轻易放弃的,虽说我不害怕她会查出什么,但也不想她给我捅娄子。”林氏低眸瞥了眼石桌上摆置的水果拼盘,她抬手从其中拿起三五颗葡萄,顿了一顿,复又随后提醒道。

  “知道了,夫人,奴婢定让咱们的人时刻注意着她。”

  “嗯。”林氏手指轻轻捏着一颗晶莹圆润的葡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淡笑着含进了口中。

  ......

  就在顾月儿和林氏欣赏夏荷,品茗美食之时,距离镇北侯府不远之处的皇宫,此刻却出了件天大的事情。

  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内,进进出出好些个宫女,手中托着各种太医院内稀罕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宫中的所有太医,此刻都聚集在了太后娘娘的罗汉床外。

  夹着金线钩织而成的垂幔,徐徐垂落,殿内的宫女忙将四处的雕花隔窗轻轻合上,就怕昏迷在罗汉床上的老妇人吹风受寒。

  今日,太后娘娘同往日一般,带着几个婢女和内侍,一道去御花园欣赏风景,正是莲池荷花盛开的时节,在夏日,大多人都偏爱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因而,太后娘娘已经连续好些时日都去御花园欣赏一池荷叶莲花景致。

  分明一大群人都跟着她的身后,太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趁着陪在她身旁的内侍回去拿个披风的间隙,不知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硌在了她小腿上,“扑通”一声,随后便就掉进了御花园的莲池之中。

  莲池不是很深,夏日的温度也不寒冷,听到了这声动静后,跟在太后身后的一群宫女,以及御花园里的一些内侍,皆前仆后继的将太后从湖中救了上来。

  但太后在掉下莲池之时,脑袋刚好磕在了一块坚硬石头上,她人刚被就上岸边的时候,脑子还是些微清醒的,但被众人扶着没走几步之后,便又再次晕倒了过去。

  这一次昏睡过去后,直至现在都还没有醒来,躺在罗汉床上的老妇人已经被宫女侍候着,重新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衫,脑袋上磕着的伤口之处,也被宫里的太医用雪色绸布细心包扎完好。

  经过宫里的太医看过之后,太后的伤患如何,他们心里一个个,其实心里都有些数,只是身在皇宫,患者一个个又都是位高权重的,更何况今日出事的人,还是摄政在手的皇太后,因而,他们心里便更是不敢打包票了,只按着最保守的治疗和调养方法,希望太后能早日清醒过来。

  太后娘娘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宫中四处,没多久,几乎整个皇宫里都知道了太后磕伤了脑袋,如今还躺在慈宁宫内的罗汉床上。

  “太后娘娘的身子,现在已经没了事,但今日这事对她的惊吓很大,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另外,在太后娘娘清醒过来之前,多替她身子和四肢按摩揉捏一番,否则,睡得时日太长了,早晚肯定又得要出事。”

  “是,奴婢知道了,在太后娘娘醒来之前,奴婢一定好生的侍候太后娘娘。”

  慈宁宫内,站在罗汉床旁的两人话音落下没多久,殿外便急急忙忙的走来了一群人。

  “禀告公公,是圣上来了,他听说了太后娘娘落水受伤,特意前来看看。”守在殿外的小宫婢,瞧见从前门走来的人之后,便连忙转身进了殿中,向公公禀告。

  “嗯,知道了。”听了话,内侍心中轻轻一嘲,平日里也没见那位圣上来过慈宁宫几趟,他家主子太后娘娘一出事,倒是这般积极主动的就过来了。

  内侍心里想是这般想,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恭敬的神色,瞧着小皇帝楚桓从殿外走了进来,内侍手托着白色拂尘连忙抬步迎了上去,殿内的所有人也都微微上前几步,皆屈身恭敬道:“奴婢,臣等恭请皇帝圣安。”

  瞧着殿内迎上来的一群人,楚桓目光首先落在罗汉床面色苍白的老妇人的身上,仿佛他真的很是担心太后身体的模样,看着殿内一众迎上来福身行礼的下人和太医,楚桓大手抬起,轻轻摆了摆,示意众人在殿内保持安静,不要影响了罗汉床上老妇人的修养。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抬手招了招殿内的几个太医,努力压低着声音道:“太后现在身子如何了?”

  “太后这次跌落莲池,除了额头上受了些伤外,其他都还好,但太后娘娘的年纪不小了,经过这次事情,定是被吓着了......只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保持情绪稳定,过些时日便就会恢复健康了。”听了圣上的问话,殿内最有名望的一名太医想了一想,努力斟酌着言辞慢慢说道。

  “嗯,只要母后没事便好。”听了太医的叙述后,楚桓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十分庆幸太后能早日痊愈的样子,但藏在他金线云纹滚边的长袖中,楚桓修长手指慢慢蜷起,指甲狠狠地戳进手心之中,希望能让自己继续保持更久的清醒。

  太后身边时常都会有各种暗卫埋藏四处,而他那日的双手之所以会差点到手,便是借着天色浓黑的缘故。

  日后,很可能很长时间便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想到太医刚才杜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感觉到有些可惜和遗憾。

  楚桓眸光里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便就消失不见。

  他抬手挥散聚集在他身前的人,神色仿若很是担忧的行至罗汉床前,殿内宫女从一旁搬来了一张梨花木太师椅,“圣上请坐,圣上不要担心,太后很快便就会清醒过来的......”一旁有人轻声安慰着道。

  听了这话,楚桓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是因为知道太后伤的不严重,而且很快便就能睁眼清醒过来,所以,他心里才十分焦急和担心啊!

  楚桓身姿端直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久久落在罗汉床上的妇人身上,不知觉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但榻上的老妇人双眸紧紧闭着,没见一分一毫的动静,似是端直坐姿时辰太长了,一身锦袍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遒劲手腕微微转了几转,终于舒服了许多。

  “你们已经在此处待了太长时辰,有什么事情便都各自散去吧,今晚留几个宫婢守着太后。”

  “诺。”听了衣绣五爪金龙锦袍的男子的话,殿内几个太医和一众宫婢轻声回道,几人同圣上福了福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走在最后的两位宫婢顺手轻轻的关上了雕花槅门,只留圣上,两个贴身宫婢还在慈宁宫内。

  屋外起了一阵轻风,顺着将将顾上雕花槅门的缝隙,徐徐的吹进了殿中,只见搭在梨花木海棠屏风的衣衫,轻轻拂动。

  屏风内的几道人影,隐隐绰绰,其他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从太后落水受伤后,朝堂上的局势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不过,大多还是站在太后的阵营,并没有因为太后一人的出事,而立即发生绝对的变化。

  以太后为中心,代表的是他们那一阵营的利益,太后才将将出事,他们内部目前可能发生了不下的震动,但对外,他们总体上还是保持着一致的团结。

  日前,朝堂上最在意的,便是针对北境一事的决策,是选择主动出击,还是保守防御。

  其实,此事在前些日子,就已经做出来决断,但最后的结果,并没有让北境军营士兵的满意,只觉着泱泱大国,一昧忍让,只会让对方一再得寸进尺,以为大楚军民都是轻易欺辱的对象。

  而且,多年来,因为境外匈奴兴起的战役,不知给大楚朝军民造成了多少损失和伤害,而且,匈奴还是特别不守信的一族,这些年来,境外匈奴部族不知与大楚签订了多少合约,最后十之七八却全都毁约。

  无论何事,都事不过三,但匈奴一族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大楚军营士兵,侵犯大楚的国土。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次,匈奴毁约夜袭大楚军营,烧毁士兵粮草,挑起一场伤亡不小的战争,本以为这次事件,会引起朝堂当政者的重视,改变以往关于匈奴一贯选择的怀柔政策,平北大将军陈明礼集合众多将士,兵士奉上.......目前军营所有兵将的申请和志愿。

  但最后的最后,朝廷还是和以往一般,只用三言两语好听的言语敷衍和打发了他们。

  因为此事,引起了北境军队兵将内心的十分不满,面上虽遵守着从京城递来的诏令,但心,中却是对如今的朝廷,开始越发的不屑。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毕竟平北大将军陈明礼手中掌控着大楚的虎符军权,不是朝堂上的那些文人官吏,嘴上怎么说,沙场的将士便会一一遵从的,这也是朝堂上官吏日前最为关注和头疼的一事。

  因为整个大楚朝,很少能有军权可与陈明礼对抗的存在,若是对方真的选择了违背命令,他们这些朝臣也只能嘴上做些评价,而事实上,还不是全看陈明礼的心思和选择......

  可以说,陈明礼若不是有常年内生活在京城的家人,朝廷尚有可控制之处。

  以陈明礼在北境之处的地位,那还不是随时都可以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更有甚者,若他还能同时与大楚别处戍守领土的将领相互勾结,覆灭一国,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若陈明礼真要选择谋逆,那牺牲之处肯定也不小,如今他年纪轻轻,便是朝廷上官拜上品的大官,加上又有掌权者太后的大力支持,前途不可限量,其实与君临天下相比,也是相差不多了,更何况,如今的圣上楚桓,只是表面上瞧着不错,实则却只是个空壳子,因为太后数多年摄政,导致如今已经弱冠的青年皇帝,直至此刻,身上都毫无实权,混的还不如朝廷大臣平北大将军陈明礼好呢。

  现今,皇权旁落......

  只有与太后娘娘身在同一个阵营,成为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那才是朝堂上.......真正的人上人。

  但此时,太后却意外落水受伤,失去意识,从宫中太医院传出的消息,说太后伤处不厉害,需好好休养,但从太后落水受伤之后,朝臣们已有整整三日没再见到太后的面。

  这几日以来的早朝,端坐在高堂之上的人,只有皇帝楚桓一人,而以往总是坐在薄帘掩映下的那道身影,从那日之后,便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不仅仅是一日,而是连续了三日,不少站在与太后同一阵营的臣子们,心里隐隐开始焦急和担忧起来。

  整个朝廷,的确大多臣子都是站在太后的阵营,皆是因为太后那边,会给他们带来利益,因而他们才会与太后一方合作,而不是因为血缘和宗亲关系的缘故,天下之人皆为利益相聚在一起,若一方不能再给他们提供固定稳当的利益,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自然也会慢慢断开。

  而能继续与太后一方站在同一阵营的,大多也就只有因为血缘和宗族关系了,宗族之间的利益或损失永远都是牵扯在一道的,也就是俗话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便太后当下出了事故,但短时间内,想要影响和攻破太后一方的权势和力量,那是几乎不可能的,现下,楚桓能做的只是慢慢削弱对方的力量,让太后一方的权倾朝野的力量,渐渐遭到削弱。

  几日来,楚桓派遣不少暗探查看朝中臣子们的动静,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的确都在往他所希望的方向慢慢发展。

  如今,京城这边的事情,他已经尽自己的努力,渐渐得出了些许成绩,而若想进一步削弱对方的力量,从而最终从太后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势......

  接下来,便就要看北境那边他的合作伙伴陈明州了,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

  翌日,晨光熹微。

  沈府。

  “大夫,我儿身子现在如何了?”瞧着从厢房中走出来的大夫,沈母面色担忧的问道。

  年岁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大夫,抬手将肩上的药箱往上提了一提,他瞧着眼前面色带着担忧的夫人,顿了一顿,缓缓开口道:“公子无事......到时候开几贴药,内服外用,再养些时日便就好了。”

  “那就劳烦大夫您了,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生过病痛,我也是头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有些焦急了。”

  “世上父母都是如此,不管孩子年岁大小,身为父母,不都担心......夫人不用太担心,贵公子身子底子不错,他腿上的那伤,好生养一养,过一些日子便就会慢慢恢复了。”听了话,老大夫细细叮嘱道。

  不知又想到什么,又开口提醒了句,道:“这两日,贵公子最好还是躺在榻上休养,过几日,稍微好一些了,可以下榻适当走走,有利于恢复健康,但也不要走得太多.......”

  “是是,我记着了,多谢大夫。”沈母松大夫走到门口,因为心里担心儿子沈昀卿的伤势,便让自己的贴身嬷嬷亲自送大夫到门口。

  “昀卿,你没事吧,现在还是很疼吗?”一炷香之前,沈昀卿腿上满是血迹的,从垂花门处被扶了进来,看着他长裤上染得鲜红的血迹,沈母吓得差点没昏倒过去。

  想到要早点找大夫给治疗腿伤,沈母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随即便吩咐侍女出了府邸寻大夫。

  “没事了,母亲。”沈昀卿坐在榻上,后背倚靠在墙上,沈母见了,抬手从罗榻一侧拿了软枕,垫在沈昀卿的身后,道:“这样稍微可以舒服些。”

  听了话,坐在榻上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沈母抬眸瞧着他微微闭着眼眸,也不知他是疼了,还是在思虑什么。

  沈母想问他些什么,但看他此刻似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她张了张口,随后只轻轻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柔声说道:“这几日,你就躺在榻上好好歇着,别和同窗相约四处走动了。”

  似是衣领处有些不舒服,沈昀卿抬手慢慢理了理衣领,随后,他听到了母亲的告诫,低声道:“知道了,母亲。”

  “那我出去看看你的药,待会儿再来看你。”

  听了话,榻上面色带着几分苍白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耳边听着沈母脚步走远的声音,苍白面色的少年慢慢睁开了双眼,他微微垂眸,盯着腿上被白色绸布包扎的伤口,眸色幽深。

  从那日顾怜逃走之后,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他私下派了几个侍从暗中查探那人的踪迹,因为钱财不足,他没有能力派遣更多的人查探,这么多的日子过去了,但仍旧没有得到顾怜的任何消息。

  他一贯都是自律而规矩的,沈昀卿也不知自己怎的,最近越来越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脾性也渐渐焦躁起来,以往,不管是何事,他听了之后,神色都是淡淡的,而如今,从那日发觉顾怜可能有伤害顾月儿的行为后,他便越发担忧起来。

  在学堂读书的这些时日,他原本以为可以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但事实上,随着时日越久,他心中的焦躁却越发的控制不住。

  这般焦躁的情绪,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读书,他来学堂的本意,就是想让自己平静平静,但实际上,却是毫无作用。

  因而,早在学堂休沐之前,沈昀卿便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

  与其自己在学堂中一日日焦心顾月儿的处境,书读不下,心思也冷静不下,那还不如,寻个法子,能在家中多待些时日,也能更快得到顾怜那边的消息。

  因而,在他从高处走下台阶之时,佯装没有站稳,从高处跌落,其中一腿恰好撞在了一块坚硬石块上,疼的他当场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的咬着嘴唇,才让自己没有疼哼起来。

  不过,在他腿上受了伤后,身上的疼痛掩盖住了心里的难受,让他心里不再那般焦躁和烦忧。

  沈昀卿微微颔首,目光久久的看着腿上受伤之处,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次跌伤,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却不知这是他故意而为之,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不会以为他脑子出了问题呢。

  只是,有时候,沈昀卿真的很希望脑子出现些问题,若能将有关那少女的所有记忆,从他的脑海中剔除的话,他会不会,或许便不会出现如今这样的事情了。

  他本就是个很受规矩之人,十七八年来都是如此,光风霁月,朗朗君子,从不行差踏错,但这小半年以来,他一直都在改变。

  最初的时候,他表面上还能克制着自己,继续着自己以往的言行举止,对事事都是淡漠平静的样子,但随着时日日益渐久,凡是有关于那个名为“顾月儿”少女的事情,他总是克制不住的关注,为她担心,为她烦恼。

  他一次次劝说自己,如今的她,已经成为镇北侯府陈明州的人了,他不该与之有所交集,而且,他身为沈府的嫡长子,他不该不承受身为沈家长子的职责,担起沈家的门楣。

  沈昀卿知道,他若是与顾月儿有了牵扯,可能一不小心便会被世人所知,到时候,不只是他,顾月儿身为女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他则会辜负父亲母亲对他的期待。

  沈昀卿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而,即便在知道自己对顾月儿生出的心思后,他也好生的克制着,从不使其表现出来。

  沈昀卿之前觉着,只要人有足够的自律,便不会让什么人,或是什么事,从而影响和改变自己的初衷,因此,沈昀卿一直都在忍耐着,压抑着,克制着。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的很好,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一个月,一年,三年,十年,或是一辈子......

  但现在看来,沈昀卿却是发觉自己以前高估了自己。

  凡是人,便就都有七情六欲,他也是世间的俗人一个,他还在坚持着,但他现在开始有些恍惚了,茫然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再坚持多久。

  ......

  就在这同一时刻,远在京城之外北境军营附近的小小城镇中。

  此处城镇,位于多个国家的交界之处,这一处小城镇,虽常常处在战乱之中,但来往此处的商贾和百姓却是不少,但有一点有些比较特殊,与大楚国内以钱币易物不同,该地都是以物易物。

  因为每个国家的钱币不甚相同,因而为了方便交易,大家都是拿各种实用的东西,与别人换取自己有需求的东西。

  有些猎人善于猎捕,但却不会缝补制作衣裳,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所以没有粮食,那人便就用自己捕猎而来的猎物,换取妇人,婆子缝制的衣裳,或是换取稻米,麦子等可食用的粮食。

  虽大楚人痛恨匈奴部族,但也不是所有匈奴都是那般凶恶,匈奴,胡人,狄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他们善于养马,马匹的质量十分良好,大多马匹都比大楚的马匹要长得高大,因而在此处城镇中,也会有不少匈奴,胡人,狄人来此处售卖马匹。

  匈奴大楚双方军队虽处于交锋敌对之际,但此处城镇却有本地的规则和原则,来此处各个国家的人都要遵守,即便是常不守信的匈奴,也甚少侵犯此处城镇。

  毕竟此处,是方圆几百里唯一一处可以用以交易之处,不管哪一国家的兵将,或是百姓,总会有自己需要,而本部族却又难以得到的东西。

  比如匈奴人身高体壮,擅长养马,是真正的马背上的民族,但他们却时常缺粮,尤其是在冬季,或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之时,再强壮的部族,若是缺了粮草,早晚也会衰落下去,所以匈奴军队才会在冬季时常侵犯大楚的领土,抢夺粮草。

  其实,匈奴除却军队需要大量粮草外,匈奴亦有不少平民百姓需要粮草,因而此处城镇会有不少贩米的商贩来此交易,只是,这种行为不得大楚朝廷的规定,算是私自交易,大多都是偷偷完成交易过程的。

  因为在冬季,匈奴部族极度缺少粮食,那些商贩便会提高粮食的价格,低价收取对方的物品,从他们手中得到更多的狐皮,狼皮,或是马匹,然后,再偷偷再运回大楚境内,提高价格售卖,从而获得更高的价格。

  因而,即便这种交易行为不得朝廷明面上的允许,还是有不少胆大的商贾,冒着危险继续做着这种生意。

  “贵人,您瞧我这几匹黑马,长得真是又高又壮,您这出价也太低了些吧。”嘴上蓄着大胡子的汉子,瞧着眼前来买马的青年,身着一袭锦袍,玉冠束发,一看便是贵公子的模样,定是个不小的客户,因而不遗余力的大力推荐着,他粗糙大手抬起一面拍了拍身旁马匹的身子,一面语气颇为热情的向青年介绍着,“贵人,您瞧这马的毛发,马腿,马蹄......各个都是上好的品质。”

  “我这也是头一回来,对此处的市场也不太熟,大哥你这儿,我是来的头一家,我接下来再去看看别家,若是大哥你这儿的什么什么都好,待会儿我便再回来。”

  听了大胡子汉子的介绍后,青年淡笑着解释道,说着他便要转身,仿佛真的要走了一般。

  瞧着好不易遇到的大客户要离开,大胡子汉子哪肯放弃,虽说来此处交易的人不少,但遇到像眼前这青年穿戴这般好的,那可是不多见。

  “贵人,莫走,莫走,我在此处做了好些年的生意,东西最是物美价廉,整条街上,没有别处比我这儿更适合您了,您和我交易,我保证您定不会吃亏,贵人您就相信我了吧......”

  若是前些时候,大胡子还会放了此人,让他到街道别处逛逛看看。

  但近半个月来,也不知从哪儿新冒出来的一伙生意人,也是做得马匹生意。

  同那人相比,他们的马匹品质都大差不差,但那伙人,凡是大批订单,都会给人以最优惠的价格,不违反市场规则,却又有利益可图。

  就这小半个月,已经抢走了他两个不小的单子,今日这好不易遇到个身份甚是富贵之人,最初之时,他瞧他是此处的新人,而且还是个富家公子哥的样子,便以为他不知晓此处的价格,想着从他手上多坑些货物,但没想到,这贵公子哥儿也是个精明的。

  现在的生意啊,可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大胡子这回啊,说什么都不会让这客人流失,将此客户再次送到那伙人的手上。

  “贵人,您再好好看看这些马匹,我一眼瞧您,就知道你是内行人,肯定对马匹的品质如何了然于心.......您来镇上想买马,遇到第一个人便是我,这也说明咱俩有缘啊,关于马匹的价格方面,咱们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嘛......”大胡子汉子长相属于粗狂那种类型的,为了留下眼前的这客人,他尽量温和的笑着,想让自己瞧着更为亲切些,但却不知道,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只觉着说不出的怪异。

  和这大胡子汉子交易的青年,便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

  看着眼前这温和笑着的汉子,陈明州有些忍不住到了嘴边的笑意,“咳咳咳......”,佯装轻咳了几声压住了心里的笑意。

  “那您说个实诚价,我虽头一次来做买卖,但来之前,也问了些朋友,他们便给我推荐了两处,一家便是您这里,还有一家是新兴起来的......因为知道您在此处做了好些年的生意,所以心里更为偏向你这儿一些,那一家的,我心里也是有些不太放心,但如果你给的价格不实诚,我想我可能要去那一家看一看了。”

  陈明州站在此处,顺着大胡子汉子的话朝马匹看去,的确这些马匹都是上好的品质。

  在大楚境内,很少有人能培育成这般高大的马匹,他一面听着大胡子汉子的话,一面静静思索,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和这大胡子交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将心里的话说出。

  听了这贵公子的话后,大胡子汉子内心表示,原来这公子早先便就已经调查过了。

  幸好,幸好!!!

  幸好刚才他没有放弃这贵人,要不,他肯定便要去镇上另一家了。

  大胡子汉子心里除了有些庆幸外,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他所交易货物在价格方面的确十分物美价廉,但这半个月来,接二连三失去的大单子,他心里也开始有些焦躁了。

  他本以为眼前的这贵公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便想从他手上大赚一笔,弥补一下前些日子失去的单子,他自认为做生意数十年,看人已是炉火纯青,哪晓得也有一日,会被鹰啄了眼睛。

  “哈哈哈.....贵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事的确是我的不是,既然贵人有了这个意思,那我也不来虚的了,只是,不知贵人这次是买几匹马,这马匹生意啊,其实和其他货物都是一样,您买的越多,价格方面呢,也就越是优惠......”

  “我想买的的确不少,只是不知你有多少......该不会,你所有的马匹都在此处了吧?”陈明州抬眸瞥了一眼,心里默默数着,也就六七匹马的样子。

  “贵人您也知道,马这种东西,最是难管,我手下暂时没有那么多人,只先从马圈中牵出几匹过来,给人看看......贵人若是想买更多的马,我肯定包管你够。”

  听了话,大胡子汉子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这一听,便知道是来了一个大生意,虽说单匹售卖的利益更高一些。可若接的是个大单子,单匹利益虽少些,但数量多啊,这般算下来,也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而且还省时省力。

  每一日,将马匹牵到集市上来卖,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耗,人力,物力,马匹要吃的食物,处处都要花钱......

  听了这话,陈明州想了一想,随后抬起修长大手,食指微微屈起。

  “贵人,是想买九匹?”瞧着他的手势,大胡子心里微微一喜,这单子的确不小,这么一下子就能卖掉九匹,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计算自己将要得到的收益。

  但在这时,却见眼前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九匹,难不成是九十匹?”瞧着青年轻轻摇头,大胡子汉子神色微微怔了一怔,蓦然有种惊喜砸到头上的感觉,上一回,做成这么大一笔单子,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遇上了个这么大的主顾。

  想到此处,他心里更加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没将眼前这人放走,要不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遗憾啊,一想到这儿,大胡子汉子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可千万别叫眼前人小瞧。

  大胡子一面让自己心里劝说自己冷静,一面思索着自家牧场统共有多少马匹,自家马圈在草原上上也算得上是排的上名号的。

  就在大胡子汉子又在暗自盘算收益之时,却见眼前的锦衣青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对方意思,又觉着眼前的这青年是不是在套他的最低价格。

  大胡子汉子不想讲眼前的青年想的太坏,他放低声音,试探性的问道:“贵人,您……不会是想要九百匹这样的马吧?”

  说这话的时候,大胡子汉子不由又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听着自己的话微微带着些颤抖,仿佛觉着听见了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十分怀疑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又觉着对方肯定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从他的祖父开始,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有几十年了,从没接过这么大单子的生意,所以不可置信,对他而言,也是十分正常的表现。

  “怎么……您没有这么多马匹的数量?”听了这话,陈明州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不太满意对方的回答。

  “贵人……您是做什么的,要这么大……这么大的量。”听了眼前青年的回答,大胡子汉子一瞬间觉着自己是遇到了骗子,但瞧对方的衣着,以及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他很快觉着并不是。

  “这些……便就和你无关了,我只需问你,你能不能接上这个单子,若是能,我们立马便可以随你去看,若是不能……接下来,我就要去别处看一看了。”

  听了这话,大胡子汉子稍稍思虑了会儿,很快便点头道:“行,不过毕竟这么大的单子,我也要回去与兄弟们商量下……贵人,应该不会在意吧?”

  “自是可以。”陈明州淡笑着回道,“只是不只需要几日的时间商量?”

  “……三日如何?”大胡子汉子只稍稍思索了下,随后回道。

  “好,就三日。”听了话,陈明州立马应下。

  三日之后,陈明州便领着手下人,随同大胡子一道去了他草原上所属的牧场,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之上,骏马奔腾,黑色的,白色的,混色的,各种各样。

  陈明州骑着黑马到了此处,放眼望去,凝视了许久,面色微微冷了冷,道:“您这牧场上,应当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的数量吧?”

  “贵人……这您不用着急,您可能对我们草原还不甚了解,我家的马匹数量在草原上,已经算是很大的了,的确草原上也还有马匹数量更多的人家……但去岁冬季,不只是人,就连牛羊马,也十分紧缺粮草,就几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死了多少牲畜,一些是饿死的,一些是被人吃掉的,而我这儿,因为紧邻大楚边境,也做过不少粮草交易,因而撑过了那段日子……放眼整个草原,贵人您真的再很难找到像我这样的买家了。”

  大胡子汉子解释着,接着继续又道:“我这牧场上现有成年马匹七百余,小马四百余……我有几个朋友,同我一样,也是做售卖马匹的生意,只是他们的数量比较小一些,以我同他们的交情,定会援一些给我,到时候便也就够了贵人要求的数量,在马匹品质这一方面,您放心,都交给我这么大的一个单子,怎么我也不敢弄糟啊!”

  “嗯。”听了这话,陈明州侧身看了眼身旁人的眼色,随后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北境的军队某处营帐之中。

  “将军,小的在集市上看见了个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前来禀告将军。”

  “你看见了谁?”陈明礼卸下别在腰间的长剑,轻轻搁置一侧,语气随意问道。

  “小的……今日无事,就在街上逛了逛,看见一人,很像将军的弟弟四公子……”顿了一顿,垂眸的兵士吞吞吐吐的回道,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看错。

  “你刚刚说谁?”搁置好了长剑之后,陈明礼挺直腰身端坐在榻上,只是说出话的语气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说到最后,语调不由轻轻上扬。

  “……或许是小的看错了也说不定。”听了将军的语气之后,年轻的兵士心里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多管此等闲事的,叫自己多嘴。

  “你将你自己看到的所有事情……全部重新一一告知于我。”

  垂眸在下首的兵士,只稍稍回想了下,便慢慢开口道:“今日上午小的休息,无事便去集市逛了逛,远远瞧见一人,很像四公子,但集市人很多,当我想要跟上去的时候,人不见了……所以,小的也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四公子?”

  “你可瞧见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去了何处?”

  “没……当时人实在太多了,小的又站的远,所以没有看清。”

第六十七章 回京

  就在此刻, 营帐外一道男子身影,脚步匆匆离去。

  数日之后的清晨。

  一身着宝蓝锦衣,腰系雪色玉佩的青年,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勒着缰绳, 足踏马镫,沿着宽阔的青石砖官道, 朝镇北侯府的方向行去。

  此时正处于盛夏时节,天很早便就亮了,数月没有回到京城,这里还是同之前离开时一样,一眼看去,还是清晨的京城, 街道上的行人, 百姓便已经穿梭其中, 来来往往。

  林立街道两边的铺子, 陆陆续续的将门栓打开, 伙计们,老板们开始营业,大桥西畔的张家包子铺, 此刻最是热闹, 远远瞥过去,买早点的......长长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街道两侧,也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 买卖各种小玩意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们,有身穿短褐扛着锄头钉耙的农人,有臂间横挎竹篮来集市采购的妇人,也有素褂长裙的年轻姑娘们,还有三五个孩童们结伴在一起玩闹......

  看着眼前这幅繁华兴盛的画面,回想自己数月来,在北境历经的一切,感觉似是一场梦般。

  同样都是大楚百姓,生活在京城的人们,一派安居乐业,欢声笑语,而守在大楚北境的兵将们,却时常可能有遭受敌军侵袭的危险,而那些兵将,之所以能一直坚守在条件艰苦的环境里,大概就是为了生活在大楚国的亲人们,日日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看到这儿,陈明州小腿轻轻拍打马腹,受了主人的命令后,黑马一路朝着陈明州要求的方向奔去。

  镇北侯府。

  昨夜睡得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榻上的少女还闭着眼眸,不见清醒的样子。

  窗外的团团阳光落在缠枝莲纹的帘帐上,隐隐绰绰,似是觉着有些刺眼,少女抬起纤手轻轻落在额侧,臂上的薄纱轻轻垂下,一截藕臂在团团阳光的照耀下,衬得少女姿色如花似琬,清丽柔媚,说不出的好看。

  “吱呀”一声,顾月儿隐约听到雕花槅门被推开的声响,以为是侍女采兰,她微微皱了皱眉,小声呢喃着:“昨日不是说了,让你今日来迟些的吗,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还没睡好呢......”虽听到有人进了厢房里来,躺在榻上的少女却一直没有睁开双眸。

  若是平日,采兰应早早便就回了她的话,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话说出了许久,却一直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复,顾月儿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她抿了抿唇,又拿搭在额侧的纤手,轻轻揉了揉眼眸,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纤手伸向床榻一旁轻轻拂开帘帐。

  只见眼前那人手端着茶杯,轻轻酌饮了几口茶水,他原本微微垂下的眼眸,在听到她起身的声响后,随后徐徐抬起,一脸玩味笑意的模样盯看着她。

  看到陈明州出现在她厢房时,顾月儿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对方那人嘴边勾起的笑意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拂开缠枝莲纹帘帐的纤手蓦地放下了来。

  “你怎么回来啦?你怎么不与我打声招呼就进了我的房间来?”隔着薄薄垂落的帘帐,顾月儿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惊喜,惊讶,惊吓,三种情绪,这一刻在她心上并存。

  顾月儿伸手拿过搁在床榻一侧的衣裙,她一面稀稀落落的穿着,一面细听着帘帐外的动静。

  “月儿,想我了没?”

  她听到身旁不远处的男子,温吞出声道,语气中虽带着几分他特有的调侃,但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顾月儿心中不由轻轻一动,仿佛唤醒了身体的某种记忆一般,她鼻子微微一酸,眼眶里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纤指抬起摸到脸颊上的泪珠之时,顾月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瞬间的事情,仿佛不受控制般,等到发现不对劲之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听了那人的话后,顾月儿手理衣襟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忍不住落泪了后,隔着垂落的帘帐,她怕被坐在圈椅上的陈明州发现,顾月儿贝齿咬了咬薄唇,忍了一忍,她原本想摇头说没有的,但最后还是由着自己的心,低低回了一声“嗯”。

  说罢,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泪。

  在顾月儿的记忆中,她记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从在寒山寺后山摔落后,她又遇到不少次艰险的事情,在那种危险的境况中,她也没有丝毫想要哭泣落泪的感觉。

  但在此刻,她仅仅只是听了陈明州的一句话,语气中虽带着调侃,实则关心的话语,顾月儿心里登时却觉着很是委屈。

  那种委屈的感觉自心底向上涌向散发时,于是,她便再也控制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或是发觉到她嗓音的呜咽,端坐在圈椅上的男子,随后起身快步朝榻边走来,听到脚步的声响后,顾月儿衣袖抬起轻轻抚过面上的泪水,唇边微微一抿,露出浅笑的面容。

  “你要回来的事情,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怕他察觉出端倪,顾月儿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问道。

  “你还不知道我,我从后院的墙上翻过来的,回来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月儿了......只是,你真的想我吗,怎么不见你抬头看一下我?”陈明州修长大手拂开帘帐,他身姿如松的站在榻旁,微微颔首,看向静坐在榻上的少女,她微垂着眼眸,根根细长的眼睫似轻罗小扇般,轻轻扇动,数月不见,她真是越发姿容清美了,似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雅致。

  只是,目光再微微下垂时,落在她秀丽白净的脸颊上,似是被什么擦拭过一般,还留有淡淡的泪水痕迹,陈明州看着,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

  微微泛红的眼眶,落入他的眼中,和他想的一样,她刚刚果然是哭过了。

  可是,为何而哭呢?

  陈明州这般想着,也忍不住的问了出来,“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陈明州若没有说出这话,顾月儿尚还能忍着,但随着眼前之人的话音落下后,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串一串的泪水从眼眶中掉落,似是断了线的珍珠般,少女埋头在膝上,手抱着自己的双腿,瘦削的肩膀随着哭泣轻轻颤抖起来,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别哭了......谁若是欺负了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报仇,别哭了,可以吗?”陈明州从前为了营造自己纨绔好色的形象,曾也常和女子“厮混”,他原本以为自己很会逗女子欢喜,但此刻在顾月儿跟前,他却突然有点无能为力。

  似是出了口出安慰言辞外,他再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眼前的少女能露出欢笑的模样来。

  陈明州坐在榻旁,他一面口中轻声安慰,一面伸手轻轻拍打顾月儿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希望她能早些止住哭泣。

  好一会儿之后,埋首在膝上的少女慢慢停下了哭声,小着声道:“帮我拿一下搁在小几上的巾帕。”说着,顾月儿的脸颊忍不住微微一红。

  听了声后,陈明州侧身从一旁取过素色巾帕,转身递到顾月儿的手中。

  “我没事了。”顾月儿收住哭声,拿起巾帕紧紧的抵在鼻上,随后又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吗?”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顾月儿眼眸瞥向一侧,她抿了抿嘴唇,语气意味深长。

  “......我不想骗你,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必须要回来一趟,这事发生的突然,不过,我并不讨厌,好久没有见到你,有些想你了。”听了这话,陈明州稍稍思索了下,慢慢出声向顾月儿解释。

  “是么?”顾月儿手捏着巾帕抵在鼻尖上,她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在听了这话后,有些忍不住的乐了起来。

  “自然不是,我在外面玩的可自在了,而且还没人管我......好好的,我怎么会想你?”

  听了这话,顾月儿知道自己这是又被逗了,刚听陈明州说想念她的言辞时,她心内一阵欢喜,但心底还是残存了一两分的悲伤。

  就在她还没彻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时,陈明州却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顾月儿忍不住微微愠恼。

  “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

  顾月儿知道,陈明州刚才说的那话都是真的,而此刻才是在逗她玩笑,只是,在听了他话里的逗弄语气后,她抄起手边的一个软枕,狠狠地就扔向了对方,不由提起声道:“陈明州,你,你......”

  “哈哈哈.....不和你闹了,刚才那话,我是骗你的,几个月没见,我是有些想你了。”

  听了哈,顾月儿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不信我......那你想信谁?”

  “和你无关。”

  玩闹了小片刻的时辰之后,顾月儿心底里,那原本残存的那一点伤心痕迹,此刻都消失不见,温馨雅致的厢房中,不时传来笑语喧嗔的声响。

  就在这同一时刻,远在北境边疆的营帐之中。

  “将军,卑职已经派了人将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加以搜寻了几遍,但都没有寻到四公子的踪迹......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小兵认错了人。”

  “......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但我心里总有些不放心。”片刻之后,陈明礼低眸淡淡回道。

  “四公子什么样,我们都知道,将军你太谨慎了。”

  “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听了话,陈明礼在心中不由想着。

  “将军,外面来人有事禀告。”

  “知道了,让那人进来。”

  “将军,那卑职先行告退,陈明礼跟前的侍从朝他拱了拱手,在瞧着堂上青年的眼色示意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就在他出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面容肃中青年,瞧他行走的脚步,内行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位练家子。

  “京城那边如何了?”走出营帐后,耳边隐约传来里面传出的声响。

  “四公子这数月一直没有回来,属下寻了人四处寻过,但都没有找到他的人,直到前七八日,属下收到消息,说是在河间府一带,曾有人见过四公子的踪迹......还有就是,三夫人与夫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三夫人前一段时间,费了不少心力,一直在查着什么?”

  “妇人的事情先搁一边,你是说......老四去了河间府?”想到前几日听来的消息,陈明礼眉头轻轻蹙起。

  真搞不懂,那个老四到底想要干嘛?

  “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陈明州朝帐前那人摆了摆手。

  “是,将军!”听了吩咐,那人恭敬向陈明礼行了个礼,随后转身退出了营帐。

  ......

  京城,春风满月楼。

  某个雅间内,一身着灰布麻衣的男子虎背熊腰,雅间陈设简洁精致,紫檀高几上,香烟袅袅,云云而上。

  男人背靠着圈椅,臂搭着扶手,看着紫檀方桌上准备的几样点心,男人大手抬起随意拿了一块,塞到嘴里,随后“呸”的一声,就给吐了出来,什么鬼玩意儿,软塌塌的。

  男人皱了皱眉,扔了手里剩下的点心,从另一瓷碟中抓起了一把瓜子,他一面慢慢嗑着,一面侧身看向雕花槅窗外。

  头戴幂篱的林氏,进来雅间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都进了这里,还戴个什么幂篱,我都看不到你好看的脸蛋了。”注意到有人进了雅间,男人抬眸看去。

  “你胆子还真大啊,我不是说过,让你永远不要再回京城的吗,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是不是嫌命太长?”

  “两年没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泼辣,别人都道你林家大小姐温婉端庄,淑贤清雅......这世上也就只有我,知道真正的你是个什么模样。”说着,男人大手搁在林氏曼妙的腰间,用力一拉,女人一个没注意落在男人的怀中。

第六十八章 赏荷

  说着, 男人大手搁在林氏曼妙的腰间,用力一拉,女人一个没注意落在男人的怀中。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落在男人怀中的林氏, 挣扎着起了身来, 瞬时,遮在幂篱下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 语气也随之冰冷了下来,“合作了那么久,你知道的,我这人最看不惯别人对我看玩笑。”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还以为和你认识了这么久, 我会比较特殊一点呢......哈哈, 看来是我想多了。”

  “说吧,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银子不够了吗?还是闯了什么祸?”林氏瞥向一旁微微支开的雕花隔窗, 她抬脚上前几步,抬手随之合上。

  “你这人,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聪明......都不需要开口的, 便就知道了我的处境。”

  “以前, 你也算帮过我不少回,说吧,你遇到了什么事?”

  “两年前, 我离开京城后,在大楚各地都逛了下,途径河间府时候,偶然间遇到少年时结识的好友, 恰好我那时也是无事可做,便跟着他一道去了松华山。”

  “松华山?”林氏听到此处,有些不解。

  “松华山,是河间府的一处匪窝......也是我倒霉,才去了没几天,那处匪窝被官兵全部歼灭,我当时并不在匪窝里,所以逃了一劫,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从那时候开始,到处有人开始通缉于我,这半年来,我一直都在躲躲藏藏......我原本以为隔一段时日,那些官兵就会消停下来,但却一直没见搜寻力度减小,实在没办法了,我这才又回了京城。”

  听了这话,林氏并没觉着意外,她当初会和李德这人合作,就是因为看中他是个地痞,能帮她做些她不想亲自动手的事。

  也是因为这样,那个从小一直欺辱她的姨娘,最后被父亲冷落,下面的几个妹妹,也再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或是知道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些官兵一直对你穷追不舍......”关上雕花隔窗,林氏稍稍思索了下,侧身回道。

  “不可能!”听了话,李德摇了摇头,道:“我那时之所以会去那里,也是因为知道松华山那地会举行赌博大赛,我觉着很有意思,便跟着去了......我去的那几天,根本没有参与过任何犯罪之事。”

  “赌博大赛......除了这个之外,那几日,没有发生过别的什么事吗......会不会是你撞见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但你自己却毫无所知。”

  “......别再说这些了,提起这事我就头疼的厉害。”说着,靠在圈椅上的男人,不由闭上双眼,大手抬起用力揉了揉额侧。

  “那.....”看着李德一脸烦躁的神色,林氏刚说出“那”字,她顿了一顿,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雅间内,两人话语结束。

  雅间外,一道瘦削的女子身影,悄悄走开。

  没过一会儿,雕花槅门被人轻轻扣响,林氏瞥了眼靠在圈椅上的男人,他紧闭的双眼轻轻动了一动,神清瞧着不太欢喜。

  “进来。”林氏上前几步,轻轻推开了槅门。

  “出了何事?”

  “夫人,奴婢刚听府上丫鬟传来的消息,说四公子回了。”

  “老四回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夫人出门没多久。”

  “今日,我们就先聊到这儿,府里有事,我就先离开了。”侧身瞥了眼闭着双眸假寐的男人,林氏出声说道。

  也没等到那人的回应,她只理了理头上的幂篱,随后便直接走出了雅间。

  只是,林氏还未走出春风满月楼,便被楼里的一个年轻少女拦住了去路。

  “你想做什么?”林氏的心情本来就不大好,被人拦住了去路,她语气淡漠问道。

  “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你是谁?我为何要出手帮你?”

  “你会帮我的......”

  ......

  半炷香的时辰过后,一辆马车从南街胡同,晃晃悠悠的行驶到镇北侯府的垂花门前停下。

  “夫人,到了。”车夫大手勒紧缰绳,使前头奔跑中的黑马止住了马蹄,瞧着到了目的地,车夫声音恭敬说道。

  听了声后,青色绸布帘子内传出林氏一声轻轻地“嗯。”随后,从车厢内缓缓走出三道女子身影。

  林氏瞥了眼身旁的那少女,想起刚才和她在春风满月楼的谈话,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的握紧,随后冷声回道:“你最好记住你刚才答应了我的话,若你敢在我跟前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别到时候玩死了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林氏贴着她的耳畔压低声音警告她。

  这和林氏说话的年轻少女,便是前一段时间从沈昀卿监/管下,偷偷跑出来的顾家二小姐顾怜。

  “夫人,您放心,我只是有我想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向任何人说出我刚才听到的那些。”

  “对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刚收到了个消息,你的好姐夫刚回来没多久,他可很是宠你的姐姐......你可别在他跟前玩什么心眼啊。”抬脚离开前,林氏向顾怜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夏儿,咱们走!”林氏轻轻唤了一声身后的侍女夏儿。

  “是,夫人。”

  说罢,林氏领着侍女夏儿走了进去,顾怜也跟着她们身后,走进了这座宽阔雄伟的府邸之中。

  过了垂花门,走了片刻,抄手游廊上迎面走来两个侍女,瞧着是林氏回来了,两人便行至长廊一侧,微微屈身向她行礼。

  林氏睨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的顾怜,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自嘲的笑了笑。

  “听说四公子回来了,你们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随后,行至两侍女身旁,林氏止住了脚步,淡声问道。

  “奴婢们刚从莲池那边走来,刚刚瞧见四爷和顾小姐在那边。”听了林氏的话,其中一侍女微微垂眸回她。

  林氏低低“嗯”了一下,随后,便继续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夫人,你为何要帮她?”侍女夏儿好奇问道,她侍候林氏许久了,知道她性子并不像面上那般温善。

  “顾小姐来了府上这么久,我好些次送礼给她,似乎都没怎么让她满意,既然她不喜欢那些,那今日,我就送给她一个与众不同的礼物好了。”

  镇北侯府后花园的凉亭内,一阵阵的笑语喧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时间过的还真快,我记得离开时候,湖里的荷叶才露出水面,如今却都已经是盛夏了。”陈明州站在湖边桥畔,放眼望去,一朵朵盛开的粉嫩莲花和无穷碧叶落进他的眼底,忽的,他看见停在湖边的木舟,目光微微一亮,他回过身,看向坐在凉亭里的姝色少女,笑着道:“月儿,走,咱们到湖中心玩玩去。”

  听了话,顾月儿起身从凉亭中走了出来,身旁不远处的一株梧桐树上,一只夏蝉轻轻飞起,落在另一株枝繁叶茂的树上。

  走出凉亭,盛夏火辣辣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顺着陈明州的话,看了一眼停在湖边的木舟,想了想,道:“好,不过我们早去早回,这天有些热,再过会儿,估计会更热。”

  “好,我的月儿小姐,都听你的。”

  看她有些磨蹭的样子,陈明州牵着她的手,便往木舟的方向走去。

  旁边侍候的侍从侍女听了话后,便开始连忙准备瓷碟点心。

  “你这次回来,会在京城待多久?”顾月儿目光落在自己被牵着的纤手上,不由轻轻出声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应该会待上好几日吧。”走在前面的青年,听了话后,他顿了一顿,随后回道。

  “我刚在房里看到的那些刺绣,都是你做的吗?”

  “你看到了?”

  “嗯,倒是比我想象中做的要好许多,记得上次你用毛线编织的那个”说着,陈明州就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似是害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青年握拳抵在鼻尖,低地咳嗽了几声,忍住了从心底涌上的笑意。

  “行了,咱们还是快些去木舟那边吧。”听陈明州要提起上次那件尴尬的事情,顾月儿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嗯,你慢些走,别那么急。”

  “没事,我先过去看看。”顾月儿说着,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开牵着她手的那人,却不料竟被握的更紧了。

  “好了,我的错,我再不提那事了,好不好?”陈明州放柔了语气轻轻哄道。

  这还差不多......

  听了话,顾月儿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的挣扎便停了下来。

  于是,任陈明州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牵着她白皙软嫩的小手,莲花湖畔,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两道相互牵着手的身影,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沿着湖畔边的假山环绕,竹林簇簇,藏在假山后的一素衣少女,她看着湖畔那边的画面,脸上神色变得十分难看,片刻之后,她转身悄悄离开了此处。

  顾月儿二人泛舟游于湖上,戏耍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湖畔边走来一深衣男子,陈明州见来人,眼底神色幽幽一深,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顾月儿,随即道:“我们回去吧。”

  顾月儿也注意到了岸边的那人,听了陈明州的话后,她轻轻嗯了一声,道了一句“好啊,正好我也觉着很热了,回去歇歇。”

  木舟靠于湖畔边,陈明州现行上了岸,回身伸手牵住顾月儿的手,小心看着她下了木舟,木舟轻轻晃荡,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你若有事,你先做你的事去,我也有点累,先回屋里去了。”

  “嗯,若是有空,我过会儿就去找你。”说着,少女侧身抬脚便要走开。

  阳光下,眼前少女鬓边的青丝有一咎散落了下来,陈明州见着,轻笑着道:“等会儿。”青年抬手将那一咎散落下的青丝,轻轻搭在她的耳后。

  “可以了。”顾月儿听着身旁的陈明州,温声说道。

  蓦然间,只觉着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七上八下的乱跳。

  “嗯,那我走了。”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抬头看陈明州的目光,顾月儿微垂眼眸回道,说罢,她便回凉亭,想要带采兰离开此处,但她人却不在了此处。

  “采兰她人呢?”顾月儿疑惑问着凉亭内的另一个侍女。

  “采兰姐姐刚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急急地离开了,她嘱咐了我,说让姑娘不要着急。”碧色衣衫的侍女微微屈身说道。

  “......嗯,我知晓了。”

  听了话后,顾月儿侧身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荷花,微微转了视线,目光落在湖畔杨柳下的两道男子身影上,一人长身玉立的面朝着湖泊,另一人躬身拱手,似是在禀告什么要事,顾月儿只看了一会儿,随即收回了视线。

  “这会儿天也热了,我便先离开了,若采兰又来了此处,你跟她说,我已经回屋里去了。”

  “是,小姐。”

  湖畔边,绿柳垂丝,偶有几只蜻蜓翩跹荷池其中。

  “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吗?”

  “宫里那位说,太后如今的身子是越来越虚了,时机要到了,叫四爷日后不必再束手束脚。”收了消息后,知道陈明州此刻就在京城,于是,便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听了话,陈明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知晓了此事。

第六十九章 就在这同一时刻,郑氏的……

  就在这同一时刻, 郑氏的厢房内。

  从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之后,这段日子来,郑氏便一直待在厢房里, 且又不怎么吃喝, 此刻,她的面色瞧着越来越憔悴。

  “夫人,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管怎样,你也要吃一些啊,不然身子怎么支持的下去。”

  郑氏静静的坐在榻上,听了话后,只见她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 才听榻上那人低声的道:“绿萼,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实在没了其他办法。”

  之前, 她一直以为林氏不知她和陈明礼的关系,经过暗地查询之后,她才知道, 原来, 林氏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而她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孩子,林氏估计……也是早已经都知道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若她此刻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没了证据不说,而且她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虽说她很想给林氏一个教训,但她并不想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夫人, 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你每天这样,也没法解决问题啊!而且这般,对你的身体也极是不好。”

  “刚才,奴婢过来的时候,在庭院一角看到大夫人带回了个年轻女子,也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想想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听了绿萼的话,郑氏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讽刺。

  “你知道那带回来的女子是谁吗?”郑氏动了动唇,低声问道。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已经叫了咱院里的一婢女跟着她了。”绿萼小声回道。

  “嗯。”

  “夫人,要不你吃一些吧,奴婢瞧您的气色实在不太好。”

  “不用了,我实在没有胃口。”

  “夫人,三公子回了。”厢房内,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守在门口的婢女走了进来,屈身禀道。

  “他回来与我有何关系,之前不是已经交代过,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起他的名字吗?”听了话,郑氏猛地从榻上站起了身,她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夫人!”

  瞧着眼前的女子眼眸一闭,差点儿摔倒下去,绿萼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快去唤大夫!”绿萼一面扶着郑氏,一面吩咐厢房内的婢女。

  “是,绿萼姐姐,我这就去。”

  不知忽然想起什么,“等会儿!”绿萼抬眸看向雕花隔门的方向,提起了声唤道。

  听了这话,已经跨出门槛的婢女止住了脚步,回过身,问道:“绿萼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去书房那边,将夫人晕倒的事情告诉三公子,然后再出府去寻大夫。”

  “可……可是,夫人刚刚不是说……”

  “这件事儿,你听我的,等夫人醒来,一切都由我来负责。”

  “是,绿萼姐姐。”

  听了脚步声远去后,绿萼细细将郑氏扶回榻上,她抬手拿过一侧软枕垫在她的头下,又从一旁拿来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

  “采兰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背后突然发出了声响,采兰肩膀微微一颤,不由受了些惊吓。

  “没什么……”听了话,采兰轻声回道。

  她原本是在候府后花园陪着小姐的,只是,突然在环绕的假山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顾家的二小姐顾怜有几分相似,于是,她便离开莲池边的凉亭,朝着那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但寻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再看见刚才的那人。

  “采兰妹妹,我刚刚从莲池那边的竹林过来,看见顾小姐好像在找你。”采兰听她柔声说道。

  “嗯,我知道了。”

  “采兰妹妹,我这儿还有些事,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

  瞧着少女身影消失在屋落转角处,采兰抬眸又细细的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那人的身影后,她抬脚穿过庭院,朝着莲池的方向快步走去。

  到了凉亭,顾月儿的身影已经没了,只有一个碧色衣衫的小婢女,正在收拾着瓷碗盘碟。

  “采兰姐姐,你是在找顾小姐吗?她已经回厢房了。”

  “嗯。”

  听了话,采兰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来到厢房门口时,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笑语喧嗔的声响。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顾月儿才回来没多久,陈明州跟着后面便也就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顾月儿本以为他处理事情要花挺长的时间,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会回了。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离开了京城这么久,想问问京城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

  “哦……那你问到了吗?”顾月儿面上盈盈一笑的看向他,轻声问道。

  但她心里,却一点都不相信。

  不过,他装的还真像,若不是早已经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搞不好,她肯定真的也就相信了。

  陈明州垂眸瞧着顾月儿手中团扇,扇的越来越慢,他抬手从顾月儿的手拿过,“来,爷亲手给你扇。”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顾月儿目光看向陈明州手中的团扇,她伸手便想抢回,但眼前青年的动作更快。

  “别客气,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说到这里,陈明州顿了顿,随后听他语气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以送给我一个你亲手绣的香囊。”

  顾月儿不由轻轻哼笑了一声,又向他伸出手,低声道:“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还是给我吧。”

  “真小气……好啦,爷性子最是大度,一个香囊嘛,不给就不给好了。”

  “我……”顾月儿低声嗫喏着。

  分明知道她的绣工不太好,他还问她要香囊,虽这几个月她的绣工进步了些许,但制出的香囊还是不怎样。

  而且一想到前世她鼓起勇气 送给沈昀卿的香囊时,他的那个不屑眼神,顾月儿心里便越发没有底,就更没有胆子拿出手了。

  陈明州手执团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为她扇着。

  他垂眸凝着身侧的少女,看着她樱花似的嘴唇微抿,看她微微垂下的眼睫轻颤。

  阳光从窗外洒落了进来,长廊外夏蝉轻轻低鸣,落在陈明州的眼底,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某一瞬间,他真想一辈子都能这般,简单又温馨。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若他真的放弃争权夺利,到时候别说想拥有这片刻时光,估计就连性命都不能保全。

  而且,他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像他这样的人,为了最后的胜利,皆在各自努力。

  更何况,如今太后的生命危在旦夕,皇帝楚桓早晚都会手掌政权,成功的曙光就在眼前。

  此时此刻,也是胜利与否最为重要的时期。

  但这个时候的他,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陈明州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勾唇一笑。

  “你在想什么呢?”顾月儿抬眸看向一旁勾唇轻笑的青年,好奇问道。

  沉浸在思绪中的陈明州,在听了顾月儿的话后,须臾间清醒过来,目光看向她粲然一笑,抿唇回道:“在想你啊!”

  “陈明州,你……你就不能不逗我啊!”青年话落间,只见少女的耳垂及至脖颈上,都泛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

  “月儿,我说的可是真的……难道你不相信?”

  “你觉得呢?”

  有时候,顾月儿真不敢相信说这话的人,会是日后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候。

第七十章 到了傍晚,天空忽的响起一阵……

  到了傍晚, 天空忽的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鸣,没过多久,雨水哗啦啦的从天而降, 似瓢泼般的暴雨, 将庭院与屋落隔成两个世界。

  天色昏暗,厢房里, 陆陆续续的都点上了烛火,将屋子里照的一片光亮。

  这一日,镇北侯爷陈慎远也回了候府。

  花厅处,府里婢女仆从们来来回回,开始准备晚膳家宴。

  平日里,林氏郑氏虽不太对付的两人, 在侯爷回来的这一天, 也携妆款款而来, 在面上, 两人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相处。

  与此同时, 候府的膳房里,众多婢女们进进出出,婆子们洗菜的, 摘菜的, 做菜的,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今日侯爷,三公子, 四公子爷都回了府来,这一顿家宴,你们都给我好好准备,若是弄得不错, 咱们搞不好都会得到赏银,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就别怪我找你们的麻烦!”

  说到这里,管事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话音落下,接着又听着这管事继续道:“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是。”听了话后,膳房内忙碌的婆子婢女们忙点头应道。

  瞧着眼前众人皆有条不紊的做着她们的事情,管事这才放心的转身走出膳房。

  “啪”的一声,只听有瓷碗摔落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这种意外失误之事,膳房内,其实也偶有发生,若在平日里,众人都会因着这事说上个几句。

  但因为今日情况特殊,众人听了声后,只抬眸侧身打量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接着便又继续忙着他们自己手上的事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管事刚刚才说的小心小心,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站在一旁,正将乌鸡香菇汤盛进瓷罐之中的李婆子,她回身,垂眸看见落在地上的碎片,她语气带着几分不善的问道。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干净。”听了话,少女微微愣了一愣,随后立即出声回道,说着,她便走到一侧拿起扫帚,很快便清理收拾了干净。

  这少女便是顾家的二小姐顾怜。

  没过一会儿,膳房外又来了人,是四公子陈明州院里服侍的人。

  “李婆婆,四爷让你准备一些红豆酥,说用了晚膳之后过来拿……对了,四爷还说,弄得好看些……”

  “嗯,你让四爷放心,我肯定好好准备着。”李婆子笑着说道。

  “好的,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说着话,褐色短衣的侍从转身离开。

  瞧着侍从的身影离开此处,待在膳房角落的三两个年轻婢女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你们猜,那红豆酥是四爷给谁准备的?”

  “还用说,肯定是给那位顾小姐准备的……之前,你们不是还说,四爷这次回京,肯定会将咱府上的那顾小姐忘掉吗?”

  “谁知道啊……不过,这顾小姐还真是有本事,咱四爷虽只是候府庶出的公子,但好歹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我听说那顾小姐好像就只是个小官之女……”

  “是啊,我可真是羡慕!”

  “你们这几个小妮子,不好好干活,一个二个聚在一起都在议论什么呢?”已经离开的管事,不知何时又走进了膳房来。

  发现膳房一侧几个婢女聚众聊天,管事看着心里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瞧见管事进了膳房里来,几个交头接耳的婢女忙拉开了距离,开始专心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待在那几个婢女身后的顾怜,听了她们的谈论后,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紧。

  “夫人,刚才有人来告诉我,说那女子现在待在膳房之中。”

  花厅里,府中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郑氏静坐在陈明淮身边,她的侍女绿萼收到了下面人来的消息后,她上前几步贴身附耳道。

  “嗯,你叫人多注意些她,看她有什么小动作。”

  听了话,郑氏微微抿了抿唇,她抬眸,状若随意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氏,随后低声吩咐道。

  “是,夫人。”明了郑氏的意思后,绿萼点了点头应下。

  片刻之后,侯爷陈慎远换了一身常服,从外面缓缓走进了花厅来。

  见着来人后,花厅里的几人登时安静了下来,站起身,迎向走进来的中年男子。

  “见过父亲。”

  “见过父亲。”

  “……”

  “嗯。”听了声后,陈慎远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行至上首的位置上。

  婢女们手中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摆置着的一道道菜膳,纷纷都被端上了紫檀案几上。

  见着案几上的菜膳差不多准备好后,围绕紫檀案几而坐的众人,依次先后拿起了竹筷,陆陆续续的开始用起了晚膳。

  雕花隔窗外,瓢泼般的暴雨,哗啦啦的下着,屋内众人安安静静的用着膳食。

  “”

  ……

第七十一章 丧事

  夜色愈发深沉, 府中人用了晚膳后,皆各自回了自己的厢房,只三公子陈明淮和四公子陈明州被侯爷先后唤去了书房。

  陈明州在门外等了半炷香左右的时间, 才见书房的雕花槅门终于被推开, 三哥陈明淮神色平淡的从室内走了出来。

  “父亲都和你说了什么?”瞧着陈明淮抬脚走出来,陈明州赶紧凑上前去, 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道:“快和我讲讲。”

  只是话还没问完,就听到从书房内传出那人恼怒的声音,“还不快点给我滚进来!”

  听了话后,陈明淮抬眸给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陈明州不由闭上眼眸,深吸了口气, 随后抬脚走进了书房之中。

  黄花梨木的案几上, 烛火静静的燃烧着, 印着案几上堆叠着的书册和公文, 打下一团暗暗地光影。

  “你这段时日, 又是去了哪里?”

  “我......就到别处随便玩了玩。”陈明州低着眼眸,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也没人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你上次不是还说只要我同意那个姑娘留在府中, 你就会好好收心的吗......如果做不到, 当初就不要跟我保证那样好听的话。”听着陈明州语气中的敷衍之意,陈慎远皱了皱眉头回道。

  过了好一会儿,陈慎远才终于听着陈明州带着点认真的语气道:“对她, 我是认真的,这件事,爹您请放心。”

  “希望如此。”对于这个庶出,性子又纨绔的儿子, 陈慎远从没对他抱有太大期望,只是希望他能像长子那般,能稍稍给他少惹些麻烦,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之前,你将她带回府上,我以为你又像以往那般......就没有多加过问,既然你是认真的,你和那姑娘的亲事,还是早些办了吧,总让她这样没有身份的留在府中,也不是办法。”

  夏夜里的狂风忽的吹开了雕花槅扇,吹打着槅扇啪啪作响,侍候在一旁的婢女瞧着,上前几步,只见她抬手将槅扇轻轻关上。

  “我知道了,爹。”陈慎远的话在这落雨的深夜中响起,陈明州视线从一侧隔窗,淡淡垂眸看向烛光照耀,洒落在地面上阴暗的光影之中,随后轻声应答道。

  也就在这暴雨磅礴的夜雨里,郑氏的厢房之中。

  此刻的时辰已经很晚了,厢房里的烛火都依次熄灭,但躺在榻上的郑氏却迟迟都还未入睡,她总觉着今夜或许会出什么事,便一直静静的等待着。

  屋外电闪雷鸣,雨水淅淅沥沥,“吱呀”一声,雕花槅门被轻轻推开。

  “夫人,那女子偷偷的跑了。”

  “跑了?”

  “是的,夫人。”

  “那她......”

  屋子里的悄悄谈话声,被外面的轰隆隆的落雨声掩盖,这一夜,除了郑氏一屋子的人未能好生入睡,且又还会有谁也在耐心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呢......

  翌日,天空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蒙蒙细雨,雨水落在庭院的绿叶上,花瓣上,似是沾上了薄薄的露珠一般。

  很幽静美好的一日清晨,却被瓷盆砸落地面忽的发出的尖锐声响划破。

  紧接着,便又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婢女侍从的尖叫声,呼喊声,顾月儿隐约感觉到,府中一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采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月儿抬眸看向站在窗边的身影,微微压低了些声音问道。

  平日里,这个时辰的镇北侯府一贯都是静静的,因而在听了那不同寻常的声音后,顾月儿心里也是不由受到了些惊吓。

  “奴婢也不知,小姐还是待在屋子里别出去,过会儿估计就能知道了吧......”侍女采兰目光看向隔窗外的方向,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昨日,在莲池假山后看到的那抹纤细身影,莫名觉着府里发生的事儿,会和那人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儿,她袖中的双手,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

  和顾月儿预料中的一样,府里的确是有人出事了,而且出事的人是府里的三公子陈明淮。

  昨日夜里,用了膳食后,他屏退了小厮,一如往常他独自去了书房,今日清晨贴身服侍他的小厮推开书房的门后,发现陈明淮趴在案几上,他以为公子累了才伏在案几上歇息,但上前几步唤了好些声后,却不见公子有转醒的迹象。

  三公子陈明淮一贯浅眠,稍稍一点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及至此刻,小厮才发觉到不对劲,待他走近查看后,伏在案几上的陈明淮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吓得他脚步不由后退了好几步,胳膊肘无意间拂过案几上的烛台,应声落地。

  “怎么会是他?不会的,不会的......”郑氏收到消息后,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浑身似是一下子失了所有气力般,落座在身下的圈椅上。

  和丈夫陈明淮在一起的这两年,她心里虽不喜爱于他,但却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而且,她现在才双十年华,她还这么年轻。

  “他,他.....他是怎么出事的?”郑氏手掌紧紧扶着座椅的扶手,她颤抖着唇,低声问道。

  “夫人,是那碟子的红豆酥。”

  “可......那碟子的红豆酥......”

  她明明......

  让人将顾月儿的那份红豆酥,同林氏的那份进行了交换,但最后为何却被陈明淮给吃了。

  是她。

  一定是林氏她发现了什么。

  因而,那两碟子的红豆酥,定是又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才会导致......最后出事的人是三公子陈明淮。

  郑氏手指死死捏在圈椅的扶手上,愈捏愈紧。

  屋外的雨水淅沥沥的下着,镇北侯府的正堂中,侯爷陈慎远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愣愣的看着庭院方向,从明淮的棺柩灵堂中回来后,他便一直这般神色冷冷的端坐着。

  片刻之后,一身着墨色劲装的侍卫从屋外缓步走了进来。

  “事情查出来了吗?”

  “禀告侯爷,事情已经查出来了,三公子他是食物中毒......是他书房案几上的那碟子红豆酥。”陈慎远闭着眼眸,静静听着来人的回禀。

  “是谁做的?”端坐在正堂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眸依然紧紧闭着。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但昨日用膳前,四公子特意吩咐了人叫膳房婆子做了些红豆酥,那个婆子交代说,因为食材多了些,所以就多做了一份,当时搁在膳房的食盒里,但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她找寻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她做了两份......也就是说,除了淮儿他那有一份,明州那里也有一份吗?”

  “四公子的那一份,他送给了顾家的那位小姐。”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消息吗?”

  “禀告侯爷,没了。”

  “给我继续查!”

  “是,侯爷。”听了吩咐后,站在正堂的侍从拱手应道。

  侯府嫡出公子意外身死的事故,很快在京城中传扬开来,说什么的都有,和前世她偶然间听来的传闻一样,有一部分人说三公子陈明淮,是被纨绔弟弟陈明州害死。

  当时真假与否,顾月儿并不在意,她自己那时就陷在自己的苦境之中,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辩解其他。

  陈明淮的丧事接连办了三日,三日后,终是落土。

  几日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到了最后,却只一张冷冰冰的牌位,被捧进了镇北侯府的祠堂之中。

  大公子陈明礼远在北境,抵御外族,驻守国土,根本无法抽出空隙回京,参与丧事之中,最后,很多事情都落在了陈明州的肩上。

  那三日,他忙前忙后,几乎片刻都未合眼,他承担起了此次丧事的很多责任。

  可不仅没有讨得半点好处,却有不少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真是为侯爷惋惜,出事的人怎么不是纨绔浪荡的四公子,而是那儒雅风流的三公子陈明淮......

第七十二章 是喜欢么?

  当这些言辞传到顾月儿的耳边之时, 那个一身素缟白衫的男人忙前忙后的,已经数日都未曾好生歇息。

  顾月儿看着那个男子,想起前世所听到的那些见闻, 许多事情, 似乎并不是如同传言那般。

  一开始来到陈明州的身边,她也以为陈明州这人是个狡诈心狠的, 否则,一个庶出又不得重视的,怎么可能最后承的爵位,成为大楚朝上最年轻的镇北侯,那时候的他,才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前世, 顾月儿听到这种话之时, 她心里也是这般以为, 或是她自己亦是被府中庶出妹妹害得如此地步, 因而那时候的他,其实对陈明州,心里是有些说不出的厌恶的, 因为他与顾怜一般, 都是家中庶出的子女,最后却都抢夺走了所有该是属于嫡出的一切。

  而此刻,在听到了这种恶意伤害话语之后, 顾月儿的心里不仅没了厌恶,反而莫名生出了好些说不出来的心疼。

  蓦然之间,她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日后的陈明州,为何会走上权倾朝野, 位极人臣的道路,对于这些世人给他按上的这些恶毒评价,他也甚少辩解,或是有着他自己的什么考量,所以前世的她,才会听到那些.......

  丧事结束后的两日,陈明州一直在外没有归来,顾月儿走在庭院之中,间或能听到府里的个别下人,偷偷议论三公子陈明淮中毒去世之事,或是四公子陈明州在丧葬之事上,擅会装模作样,三公子陈明淮丧事办完不过两日,这就又去了秦楼楚馆,烟花柳巷流连忘返。

  顾月儿听着这些话语,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发现了她的走来,那些窃窃私语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顾小姐好。”聚在一起的几人,见着顾月儿的靠近后,皆屈身朝她行礼问好。

  “嗯。”听了话,顾月儿轻轻应声答道。

  随后,她又仿似不经意间,随意问起,“我刚远远站着,听着你们说笑,是遇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么?”

  说到最后,顾月儿的语气显然变得严厉了几分。

  此刻的她,在镇北侯府虽还没有明确的身份,但陈明州对她的重视和疼爱,是所有人明眼都能看的出来的。

  不管怎样,她在这府上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镇北侯府在礼仪和规矩上最为重视,事实上,也是他们自己一时好奇,所以才会在听了顾月儿的轻斥后,登时便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顾小姐,我们再不敢乱说了。”其中两人,先意识到顾月儿话中的意思,很快便就屈身跪了下来。

  看着身旁两人跪下认错,其余几人陆续也发现了什么,随即,也都陆续的跪了下来。

  “我也不是故意要找你们的麻烦,但刚才的那些话,若是再叫我听到,后果如何,你们最好自己掂量掂量。”

  “是,顾小姐,我们知道错了。”听了话,几人垂着身子,语气求饶着道。

  “认错的话,你们就不必说了......我只希望,日后我不用再听到这些......”

  “小姐放心,我们定不会再这般了。”

  瞧着他们似是真的认了错,顾月儿这才点了点头,瞧着眼前的几个下人消失在眼前后,顾月儿仿佛刚清醒来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她已经告诫过自己,待在侯府的日子里,她只安安静静的过好每一天就好,她为何克制不住,牵扯到这件事之中。

  刚才的那一会儿表现,若是在理智的情况下,顾月儿绝不会这般做的,但那一会儿,她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似乎是下意识般的反应一样,当时的她,就不想别人对陈明州说那样难听的话语和评价。

  听到那窃窃私语的言辞后,那一刻,想到灵堂前忙前忙后的那个男人,顾月儿心中忍不住泛出几许克制不住的酸疼。

  从来到他的身边后,她的情绪,她的性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因为他的缘故,而不断的发生着变化。

  即使她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的确因为陈明州的存在,很多方面渐渐地都发生了改变。

  在最初寒山寺后山梅林中醒来时,她虽是又重新活了过来,但内心中的她,其实还活在前一世当中,无论是对待她那时爱而不得的沈昀卿,还是虚伪做作的顾怜母女,顾月儿心中真是一刻都不曾忘却。

  重新拥有了年轻健康的身体,但思想却还是停留在前世的腐朽之中,很多她安静独处时候,她都觉着这世上只有她一人。

  无一人知道,真正的她,其实早已经逝去......

  在还没遇到陈明州的她,不过就是外表披着一层貌美的容颜,内心就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待,那时候的她,只是想好好的活着,似淡水一般简简单单的活着,平凡安静的活着。

  她不再奢求那些,那些她前世一直渴望,却一直渴望不来的东西,人心若是太过贪求,到了最后若仍是得不到,痛苦的,也只是自己。

  这是前世的经历,给顾月儿最大的启示,因而在这一世苏醒之后,很多事情,她都已经不再在意。

  前世的她,只是听了沈昀卿未婚妻的名讳之时,她都痛苦的受不了,而如今,她即便在京城街道与那人相遇,她内心平静的也不起一丝波澜。

  也就在那时,顾月儿就已经知道,她真的将沈昀卿从心上放了下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痛苦,只是微微有些感慨,前世的她,为何就一直都看不破,也看不穿,不仅烦恼了沈昀卿,也让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顾月儿本以为,她这一世应该都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只是爱沈昀卿一人,便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她也不想再对什么人动心了,也不想再爱上一人,而弄得最后失去自我。

  陈明州这人对她是个特殊的,不仅在那日及时出现救了她,他们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最后走在了一起,但顾月儿也知道,早晚有一天,陈明州会登上那高位,待到那时候,陈明州就不会再需要她了。

  顾月儿心里一直知道,她每一日也都是这样提醒着自己,但却不知在何时,她竟会越来越在意那人,为他欢喜,为他心疼。

  今日在听了别人诽谤他的言辞后,为了他,她更是克制不住的‘发’了脾气。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心中很是不可思议,有几分惊诧,有几分害怕,却没有一丝后悔。

  就在顾月儿愣愣立在曲折长廊上,回想自己这些时日的所思所为之时,此刻京城的秦楼楚馆之中,陈明州一身深蓝圆领锦衣的端坐在席位之上,他微微闭着双眸,听着眼前几名乐妓,琵琶半抱,歌音袅袅。

  而在这其中的一名琵琶乐妓,便是之前在京城街道上,同陈明州附耳调笑女子,琵琶音落,“过来。”陈明州慢慢睁开了双眼,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抬,指向那位琵琶乐妓。

  瞧着陈明州手指向自己后,青禾婉婉一笑,随后起身抬步,盈盈向陈明州的方向走去,看的旁的几名琵琶乐妓羡慕不已,却只能依旧弹着手上琴弦。

  “四爷。”到了陈明州的跟前,青禾柔声问好。

  陈明州见着,也跟着一笑,他微微垂眸,大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席位,青禾明了他的意思,随后款款落座。

  就在她正想同陈明州做出“亲密”举动之时,雅间的雕花槅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在来之前,陈明州便已经吩咐过,除却顾月儿和宫里那位的事情,其余任何人与事,都不要过来打扰于他。

  而宫里那位,陈明州昨夜其实便已经见过,但为了避免嫌疑,他便选择了多留三两时日,等着过了今夜,他就能离开此处,回到府邸。

  因而,在听了雕花槅门被轻轻敲响之时,顾月儿便知道,此事绝大可能与顾月儿有关,因而他手轻轻抬起,示意雅间之人停下手中琵琶。

  很快,雅间外进来一人,他立在堂前轻轻拱手行礼,却见陈明州示意他上前,于是,他上前行至陈明州的身边。

  “顾小姐那边可是出了何事?”认出来人是他按在顾月儿那儿的人,陈明州看了眼他后,随即直接出声问道。

  “.......”想起在长廊外不远处的所见所闻,来人将所知道的一切,一一的都告知给了眼前之人。

  “她......”听了话,陈明州眸色微微一暗,他本下意识的想问一声她此刻如何,但他微微张开的薄唇,又轻轻合拢了起来,淡声回了一句,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瞧着雕花槅门轻轻合上,雅间内的琵琶乐声又渐渐生起,端坐在席位上的陈明州,他手执酒樽,与屋内之人欢颜笑语,只是他另一藏在长袖中的手掌,却是一点一点的握紧。

第七十三章 陈明州心底的那团温暖……

  暮色四合, 夜色笼罩着整个京城。

  就在这同一时刻,皇宫内院之中,太后的大殿之上, 聚拢着十余个穿着官服的太医。

  原本已经歇息的他们, 因为太后病情突然出了状况,他们都在这日夜间被人匆匆唤醒, 一众人等皆带着药箱急忙赶到太后的内殿之中。

  “母后,她现在如何了?”听说了情况后,皇帝楚桓也匆匆的赶来了此处,面上神色瞧着甚是担忧。

  “陛下真是仁孝......陛下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定能度过这次难关的......”太医众多人之中,有一人轻轻出声应道, 这年轻太医才从民间选拔而来, 对于宫中的权势争夺还不甚了解, 因而才会这般胆大出声。

  除却还在内殿之中为太后望闻问切的三两太医, 此刻, 垂垂幔帐之外的一众人等,在听了年轻太医说出口的话语后,一个个的皆忍不住暗自腹语。

  咱们如今的这位圣上, 该是恨不得太后永远都醒不过来, 要不怎能重新掌控政权。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在圣上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时日太后的身子, 就有劳各位太医们了,希望你们能好生照料照料太后......”说着,他侧身朝屏风方向睨去一眼,只片刻, 他抬步便想朝床榻方向走去,却被太后的一名贴身服侍之人拦住了去路,道:“陛下,病房污秽,还请陛下不要入内。”

  “母后病情严重,身为人子,又怎会在意这些。”说话间,楚桓抬步想向里走去。

  “陛下,这些都是太后之前吩咐过的,还请陛下不要让奴婢等人为难。”那贴身服侍太后的侍婢忽的拔高了嗓音。

  “既然......你们是按着母后的意思办事,朕自不会叫你们为难。”

  听了话,楚桓止住了进去的脚步,他面上淡淡一笑,随后抿唇说道,“母后有你们这样的忠仆,朕心里便也更加放心,朕相信,你们一定都能好生的照料母后的身子。”

  话罢,圣上楚桓又抬眸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随后便转身抬步离开了太后的大殿。

  京城的秦楼楚馆内,陈明州手执酒樽,他听着雅间内声声起落的琵琶乐音,心中却一直思绪着刚才来人的汇报,他执着酒樽的手渐渐捏紧,片刻之后,他又轻轻的放下。

  青年抬眸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心里不知忽的想到什么,陈明州随即从席位坐地而起,瞧着陈明州的举动后,间或有一二乐妓手上的动作轻轻一顿,整个曲子也随之微微的开始杂乱。

  而站起身的青年却毫不在意,他抿唇抬步便推开雕花槅门,离开了雅间。

  出了秦楼楚馆,陈明州便站在了京城的街道上,此刻的京城,正是夜间最为热闹的时候,住在京城的百姓,还有外来行商的商贾,在色彩缤纷的灯笼洒落之下,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想起侯府中那个还在为他担忧的少女,陈明州很快便抬步朝街道一旁的马车方向走去,青年侧身而过,一阵夜风乍起,吹着屋檐下垂挂的灯笼轻轻晃动,落在青年的身后,洒下一片光影。

  不远处的街道上,沈昀卿正随翰林院的几个同窗漫步。

  “你们瞧那位......是不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一人瞧着前面不远处的青年身影很像陈明州,他伸出手来朝前指去。

  “不会吧,侯府的那位三公子不是才下葬没几日吗,他就跑来烟花之地......”另一人语气颇为惊讶的回道。

  沈昀卿却什么话都没说,目光只顺着同窗指去的方向看去,皎洁月色下,他只瞥看了一眼,很快便认出了那位纨绔浪荡子。

  前些日子,他因为心里担忧顾怜对那人不利,便故意弄伤了自己的腿。

  只是,就在他想要调查顾怜是否潜入侯府之时,陈明州突然回了京城来。

  又在这同时,侯府的三公子陈明淮出了事,镇北侯加强了府中监管,调查顾怜之事,他只能先暂且搁下。

  沈昀卿看着那位刚从秦楼楚馆离开的陈明州,他微微抿了抿唇,面上神色也不由冷了几分。

  “昀卿,你怎么了?”站在他身旁的一同窗,发觉沈昀卿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对劲,登时便开口问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同窗的询问打断了沈昀卿的思绪,他很快便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他抬眸看向身旁的人,淡淡一笑着回道,只是那笑意,却未是真正从心底里呈现而来。

  “嗯,没事就好......”

  看着宽阔街道上行驶而去的车马,渐渐消逝于眼前,沈昀卿想到那人如今身在侯府,又成了陈明州的人,他不禁有些为她感到心疼,自己心中也有许多说不出的不甘心。

  但他却不敢,又不能去做什么,如今私下里去调查顾怜的行踪,暗地里护着那个少女,估计也是他这十多年来,所做过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就在附近不远处的一条暗巷之中。

  “你这个时候约我出来做什么?”头戴着黑色幂篱的女人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不耐烦,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戾气。

  “花前月下,这般好的氛围和风景,我的林大美人有何好气的?”这语气挑弄的男人,便是不久前同林氏相见的李德,似是听不出她话里的焦躁一般,细细的与她逗弄着。

  “你也知道侯府现在出了事情,侯爷如今各处都按了人,这时候,你竟然还敢约我见面?”

  “那又什么不敢的,林美人嫁了人之后,不会胆子也跟着变小了吧......我当然知道你们侯府出了事情。”

  说着,李德嘴唇一角轻轻抿起,道:“说起来,这事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大好事吗?如今的侯府也只你丈夫,是那镇北侯府唯一的嫡出身份,再也不会有谁能威胁的了他了。”

  “老三在朝中不过是个文官,他本来就不会是陈明礼的威胁,这算是什么好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得快些走了。”

  “急什么,我还有一件大事还没跟你说呢。”

  “何事?”

  “林大美人你还真是吐字如金,只两个字便打发了我。”

  “你若有事,就赶快些说,若没事,我就真的走了。”听了话,林氏眉头轻轻蹙起,想起府中这几日出的事情,她不敢在外面多待。

  “说起这事,你还真的好生感谢感谢我,你可知道那盘有毒的红豆酥,原来是要端给谁的吗?”

  “......你,你怎么知道是那红豆酥!”除却侯府内的人,外面的人一概都不知道陈明淮是食用了红豆酥中毒。

  “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过,我猜你定不知道那瓷碟红豆酥,本来是要端到你房中去的,后来被我李代桃僵,因而那日端到你房中的,是一碟杏仁糕......算算日子,也就才过去两三日,你应该还有些印象吧?”

  “你说......那瓷碟红豆酥,本是要送到我房中去的。”这回林氏的声音虽还是很低,但语调却是加重了几分。

  “是啊,林大美人。”说着,李德抬手挑起林氏的下巴,笑道:“你说,你是不是得要好好的感谢感谢我。”

  “是郑氏那人做的,对不对?”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侯府的人,我又不是每个人都认识。”

  “这件事,我的确是要好好的谢谢你,但那日,你为何暗自来了侯府,我不是说过,有紧急的事情让人联系我便好,你再这样,早晚都会出事。”

  “哎,别提这事了,我自己也知道了,日后,我定不会再这般鲁莽。”

  ......

  七八月的夏日,天气说变就变,刚不久前还朗朗月夜,车马行到镇北侯府的半路上,便忽的起了一阵阵的大风,紧接着,豆大般的雨水便一滴滴的落下。

  车夫驾着马车,紧赶慢赶的,终于一会儿之后,便行到侯府门外的影壁前,府邸屋檐下倒悬着的几盏素白灯笼,在风雨中轻轻飘动。

  三公子陈明淮已经下葬,牌位此刻安置在侯府的祠堂之中,只是他的头七还未过,又是侯府的嫡出公子,因而素白灯笼还悬在屋檐下。

  若是出事的人,是他陈明州,此刻,这屋檐下的素白灯笼,怕是早已经撤去。

  有人会为他伤心吗?

  从前,没什么人在意他,他也从不曾在意什么人。

  但此刻,他想到侯府中那个少女的存在,想到今日傍晚那女子为他做的一切,陈明州只觉着身体内的某一处,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柔软。

  此时此刻,他只想再快些见到她,似乎从不曾,这般的寂寞孤独过,也从不曾这般的想念过那么一个人。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雨水落在影壁前的几株榕树上,哗啦啦的......

  陈明州轻轻仰起头,看了一眼从夜空中飘落下的雨水,随后,他渐渐握紧拳头,抬步朝府内走去。

  一步一步的......

  越来越快,

  也越来越急。

第七十四章 拥抱

  镇北侯府的曲折长廊上, 每隔一处,便悬着一素色灯笼,红色火光透着绉纱散出莹莹光晕, 雨下的很大, 木质长廊上,也被倾斜飘落来的雨水浸湿。

  青年脚踏着黑靴, 走在覆着薄雨的长廊上,一路朝着顾月儿的次间走去。

  侍女采兰抬手将雕花隔窗关的小了些,随后转身道:“小姐,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我还不是很困。”顾月儿说着话,目光看着雕花隔窗外的雨,低声道:“又下雨了。”

  “是啊, 又下雨了。”听了顾月儿的话, 侍女采兰侧身看了眼窗外, 随后应道。

  “这几日你也受累了, 今日你便早些去歇息吧, 明早再过来侍候。”顾月儿起身行至雕花隔窗前,轻声吩咐道。

  “......是,小姐。”采兰抬眸看了眼烛火下容色淡淡的少女, 想了片刻之后, 她微微屈身回道。

  侍女推门出去了后,屋子里整个都寂静了下来,耳畔边唯有窗外传来的瑟瑟风声, 还有哗啦啦的落雨声响。

  容色娇艳的少女肩披着雪青色的披风,安静的立在雕花隔窗前,她看着间或从窗外飘落而进的雨水,少女纤细手轻轻抬起, 娇嫩白皙的掌心呈上,丝丝雨水随风而落,寸寸沁凉。

  站的久了,顾月儿觉着有些许乏累,看着隔间内的光线昏暗了几分,少女转身行至紫檀案几前,瞧着夜里寂静燃烧的烛火。

  顾月儿纤手慢慢揭开灯罩,少女又从抽屉中执起一柄精致小剪,细细剪去蜡烛顶上一层的灯芯,轻轻“刺啦”一声,火苗又乍起,比之之前更是光亮了几分。

  就在她执起灯罩,想将其归到原位之时,雕花隔窗外的抄手游廊上,隐隐约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这下着雨的深夜,出现的有些突然。

  顾月儿执着灯罩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她轻轻抬起头,朝着窗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高大身影从远处走来,瞧着那道身影,顾月儿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欢喜,她垂下眼眸,将纤手执着的灯罩徐徐盖在烛火之上。

  也就在这时,雕花槅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身深蓝锦衣的青年从屋外走了进来。

  “你......”顾月儿看着他回来,本想说些什么,但真的张口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而进屋来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雕花槅门前,眉眼一直紧紧的看着她,似是过了许久,又似只是一瞬间,青年的目光幽静深邃,仿佛酝酿着某种说不出的情感......顾月儿瞧着他的双眼,心里登时间有些懵,但隐约间,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只是,在她还没完全弄懂他眼里到底蕴藏着什么时,青年高大的身影便已经行至她的身边,那人张开双臂,顾月儿只瞧着他的衣袂飘飞,紧接着,她便被拥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的双手紧紧的拥着她的肩。

  顾月儿不知道陈明州为何突然这般,拥着她的人,只静静的拥抱着她,两人许久都没有出声说话。

  屋子中,静静的。

  雕花隔窗外的雨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隔间内的潋滟烛光下,两个年轻男女紧紧相拥着一起。

  府中巡夜当值的奴婢,经过此处的抄手游廊时,隔着半支开的雕花隔窗,还有那一丛丛的绿叶芭蕉,看到的便是这般温馨旖旎的画面,说不出的美好。

  “你没事吧?”顾月儿削瘦下巴抵在陈明州的肩上,微微轻伏在他的身上,许久之后,她低低出声道。

  听了她的话后,青年拥抱着她的手又更搂紧了几分,顾月儿鼻尖萦绕的都是陈明州身上清清淡淡的雨水气息。

  好一会儿之后,青年才慢慢的松开了手上的力度,轻声回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要抱抱你。”

  “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听了这话,顾月儿心中微微一动,随后出声问道。

  “没有,倒是你......”说了一半,陈明州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话题一转道:“你这几日,在府里还好吗?”

  “若是有人欺负你,或是有哪里不习惯,你可以告知于我。”想到什么,陈明州又接着说道。

  “我在府中很好,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的,我便肯定一直都是好好的。”瞧着陈明州绣着银线云纹的长袖有些微微褶皱,顾月儿纤手抬起,细细为他整理了几下。

  “现在夏季虽很暖和,但平日里也要多注意些身体,瞧你的衣衫都有些湿了,快些回自己的卧室换身干净的衣衫吧。”

  “嗯。”听了话,青年轻轻应了一声。

  到了这时,陈明州才发觉到自己的衣衫的确有些湿了,刚才他心里太过焦急,只想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没细查到自己的衣衫被雨水浸湿。

  “那......那,我就先离开了。”一贯吐字伶牙俐齿的陈明州,突然间,竟有些吞吞吐吐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陈明州,顾月儿忍不住低低轻笑出了声。

  陈明州回到府中之后,林氏同李德分开后,紧跟着陈明州也回到了侯府。

  原本这种特殊之际,她不该离开侯府的,谁料李德那边突然催促,林氏没法拒绝只好前去,也是因为这次出去,她才知晓原本那瓷碟有毒的红豆酥,是要被端到她的隔间的。

  听李德说这话的时候,林氏只心中微微一惊,倒没被吓到,但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此刻再想起来,她心里不由觉着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夏儿,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府上没有发生何事吧?”回到自己的次间,侍女夏儿手端着茶水走上前来。

  听了林氏的话,她压低了声回道:“无事,夫人。”

  “嗯,那就好。”

  林氏抬手从夏儿手上接过茶盏,她抬手轻轻揭开茶盖,垂眸凝着杯内的茶叶上下沉浮,茶香四溢,她微微闭上眼,徐徐轻嗅,随后又小酌了几口,心里的慌张终于压下了些许。

  林氏手执茶盏许久,才轻轻出声问道:“那个我带回来的女子,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几日一直忙碌着三公子的丧事,从那日之后,奴婢便一直没有见到她人了。”

  “若她还在府上,你尽快私下里将她人给我寻来,此外,你再去郑氏那边问我们的人,询问三公子出事那日......郑氏都做了些什么,尽量做到事无巨细,她那日所做的一切,我都需要知道。”想到暗巷子中,李德对她说的那些话,林氏语气颇为沉重严肃。

  “好的,夫人。”

  淅淅沥沥的落雨深夜中,镇北侯府的各个次间皆依次陆续灭了烛火,陈明州从顾月儿的屋子出来后,便回了自己的次间,他简单梳洗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睡时要穿的常服。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去找顾月儿之时,他次间的槅门被轻轻扣响。

  “进来。”

  看着来人面上的神色,陈明州隐约察觉到定是出了事,淡声问道:“你这时候来,是出了何事?”

  镇北侯府这几日一直戒严的比较厉害,若没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眼前人一般不会在这时潜入进侯府。

  “太后那边快不行了,陛下今夜收到消息,太后一党在两日前,颁了诏令给平北大将军陈明礼,半途中被陛下的人马阻拦,将诏令截了下来,但今夜才知晓,事实上却还有一道,走了别的小径......陛下希望你能尽快赶去北境,集齐咱们的兵马,抵御陈明礼的兵马回京......”

  “嗯,我知道了。”

  听了话,站在陈明州跟前的侍从,只轻轻拱手行礼,很快身手矫捷的离开了此处。

  紧接着,陈明州回到内室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他抬手执起悬在博古架上的长剑,他轻轻抽开剑柄,看着剑鞘中倒映着的他冷峻容色,他眸色微微一沉,随即轻轻合上。

第七十五章 暗潮

  待他再睁开双眸之时, 青年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想到那个此刻可能已经入睡的女子,陈明州搁下手中的长剑,侧身行至紫檀案几旁, 他从一旁抽出张宣纸平铺案上, 接而细细研磨徽墨,空气中没一会儿, 便清清浅浅散发着墨香的味道。

  青年修长手指执起搁在绯色笔山上的湖笔,他垂眸思绪片刻,随后微一落笔,很快便有三五行字迹,落于宣纸之上。

  他垂下眼眸,静静的看着宣纸上的文字, 片刻之后, 他将手中湖笔轻轻落在绯色笔山之上。

  他这次回到府上, 本来想陪她更久一些的, 但没想到, 事情竟然会来的这么急。

  其实,之前他或许早已经预料到了,但心里还是存着些许侥幸心理, 自然是希望, 能多陪在顾月儿的身边,当然是更好了……

  他修长手指轻轻执起紫檀案几上的宣纸,他垂眸细细看着纸上的内容, 想象着那少女拿起这宣纸时的画面。

  年轻少女的鸦青色头发披在削瘦的肩后,一两咎的刘海微卷,垂落紧贴于她白皙的双颊之上,她鲜嫩白柔的掌心捧着宣纸, 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一派温婉柔和,岁月静好。

  在他年少,还和同窗在私塾学堂读书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岁月静好的画面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就是他如今思绪中的这般。

  只是,那时候,画面里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是个了无边际的虚影,他也对那身影丝毫没有生出任何感情。

  而现在,那道纤细的虚影终于有了实像,仅仅是想一想,陈明州内心中便生出了种说不出的柔软,他不常笑的唇角在他不经意间,轻轻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但又想到宫里那位派人来送的消息,青年微微温暖的神色很快便冷了几分,他垂手将宣纸搁在紫檀案几上,他抬眸看了眼隔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陈明州从案几一侧执起玉色镇纸,轻轻按压在宣纸一角。

  随后,他拿起刚才搁在紫檀案几一侧博古架上的长剑,抬脚推门就走了出去。

  镇北候府,素白灯笼照耀下的郁郁葱葱候府庭院,有一年轻青年身影也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他手执长剑,轻轻一跃,紧接着,便又消逝于候府后花园的高墙之上。

  这场突来的大雨,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就渐渐的停了。

  现在正值盛夏,清晨时候,旭日东升,日头还没挂上天空多久,候府庭院里湿漉小径已经不见雨水的痕迹,仿佛昨夜下的淅淅沥沥的雨,只是沉睡中人做的一场梦般。

  昨夜从李德那儿听闻了消息之后,林氏这一晚上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甚至于,在这一夜里,她突然惊醒下好几回,只是看到隔窗外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时,她人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隔窗洒落进来,林氏才着衣起了身来。

  “那个女子可有找到?”林氏意识到那少女迟早会给她带来麻烦,因而心里一直很挂心着这事儿。

  “夫人,没有。”听了话,侍女夏儿轻声摇头道,“从三公子出事那日之后,府上好些人都没再见到她人了。”

  “不见了?”

  “是的,夫人。”

  “若真的叫人永远找不到那才好……就怕哪日突然现出了身来,不管怎么样,那女子必须给我找来。”听了回话,林氏顿了一顿,随后接着又道。

  “是。”

  “对了,你可有问过郑氏那边的人……可知道她近来都在做些什么么?”

  “奴婢昨夜去问了,只是,郑氏最近对身边的一些侍女看的比较紧,那边一时间也打听不到更仔细具体的事情。”

  “嗯,这事我知道了。”

  林氏端坐在梳妆台前,透着雕花铜镜看着镜子中的女人好一会儿,随后便又接着道:“寻找那个女子的事属于重中之重,让手下的那些人都给我放机灵点儿,跟那些人说,谁先找到我这边会重重有赏。”

  “是。”

  在林氏吩咐侍女夏儿,想她早些将顾怜那人寻找出来之时。

  郑氏的次间内。

  郑婉仪醒来之后,绿萼就进屋来侍候主子梳妆着衣,另一小侍女捧着博古架上的兰花盆栽,轻轻搁在隔窗的阳台下。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柔,一团团儿的金色光晕落在兰花的绿叶和花瓣上,衬得整个盆栽更是精致生气许多。

  一开始听闻丈夫陈明淮出事的消息时,她心内惊诧,甚至于有些接受不了,但事情已经过去,她也只能试着去接受了,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适应。

  只是,一想到那瓷碟下了毒的红豆酥,原本是要端进林氏的房间的,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却被倒霉催的陈明淮给吃了,每每想到这儿,郑氏心里就有些恨得牙痒痒。

  真是可惜,若是出事的人是林氏那该多好。

  这几日一来,郑婉仪想了许多,到了最后,她想到了那个前几日被林氏带回的那个少女。

  “那个叫做顾怜的少女,咱们这边的人也一直没有寻到吗?”

  “是的,夫人,从三公子出事后,她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绿萼,你说……会不会是林氏那边,故意将人给藏了起来。”思绪了片刻,郑氏轻声问道。

  “应该不会,奴婢收到消息,大夫人那边正在加紧力度,府内府外到处搜寻着那个少女。”

  “叫我们这边的人也不要放松,必须要在林氏之前,找寻到她。”

  “知道了,夫人。”

  ……

  就在这同一时刻。

  在京城往北境的官道上,一行十余骑着黑马的男子,迎着朝阳和微风一路前进,夏日的清晨,和煦的阳光团团的洒落在他们的侧脸上。

  在赶着去北境的半途中时,某一日的午后,又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本来加快速度六七日能赶到的北境,因为雨天路途泥泞难行,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第八日的傍晚才到了大楚军队驻扎地附近的小镇。

  当地早有人收到消息,陈明州一行人一到目的地,便有人前来迎接,陈明州从骑马上跃下,他一面往住处走去,一面听来人的禀告。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宫里那位担心的事情,其实还未发生。

  也不知是和缘故,那来传“第二”道的召令的人迟迟没来,或许是在路上遭遇到什么事,又或者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第二道召令。

  “对了,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北境这边的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的话,匈奴部落都是游牧民族,现在正值盛夏,草原上鲜草和水源充沛,大多匈奴百姓都好生的放养着牛羊,暂时不缺粮食……因而,近来与大楚军队挑起的纷争少了许多。”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细细观察着陈明州的神色,他发觉眼前青年只轻抿着嘴唇,神色淡淡,什么情绪都查看不出。

  随后,他垂下眼眸,话题一转道:“匈奴与我大楚军队间的纷争近来少了许多,但他们内部之间却出了问题,各部落为了抢夺地盘和奴隶……在大人来之前,他们已经挑起了数次内讧。”

  “这些消息,大公子那边应该也都知道,对于这些……他没什么动作吗?”一行人穿过巷子,行至住处,屋子里在他来前都收拾了干净。

  陈明州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袖,随后边落座在堂上的圈椅上,随后示意汇报消息的人也坐下。

  黄花梨木桌上,摆置着两杯沏好的茶水,屋子里的下人做好了事后,在陈明州的示意下离开了房间。

  “这些消息大公子的确都知道,但并未有过什么动作……之前,匈奴夜袭,给大楚军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那时候他做的姿态可真好看,到了如今,却是没了下文。”

  “他那么做,是为了平稳安定军心,如果换了个人,也不一定会有他做得好。”

  “……大人说的是。”

  “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没了,今日咱们就先说到这儿。”

  “大人这几日奔波劳碌,也是辛苦,卑职这边暂时没了什么要说的,那……卑职今日就先行告退了。”

  “嗯。”听了话,陈明州轻轻点了点头。

  瞧着眼前青年的示意后,那汇报消息的人随后退出了屋子。

  “”

第七十六章 送信

  陈明州目送着人走出了屋子, 他抬眸看着那人的身影一步步走远,随后,他垂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水, 只稍稍抿了几口, 随后放下,接着便去了室内, 简单的沐了浴,换了身干净舒适的浅青衣衫。

  待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落日低垂,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昏暗,此时正是盛夏,昼长夜短, 时辰虽不早了, 但四周的景色却还是能肉眼可见。

  这处小镇在大楚军队帐篷驻扎地附近, 远远的, 便能听到从北边传来的士兵们训练时候发出的咆哮。

  听的人心振奋不已。

  陈明州站在门外, 一点一点的看着天色黯淡了下去,直到伸手不见五指之际,才终于到了他们要动手的时候。

  在傍晚时候, 听了那人的汇报后, 陈明州就知道陈明礼定在筹谋着什么,所以才会在这般易于进攻匈奴部落时期,选择按兵不动, 他一定是与太后有着什么约定,或是已经猜到什么,但还不太敢确定,他坚信京城那边出了事, 定有消息往北境这边送,因而,陈明礼一直都在静静等待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圣上楚桓还有他这边的人,早就将他按在京城的眼线大一一拔除待净。

  出入京城的各个关卡,也以捉拿暗害太后的凶手为名,加强对其的搜查力度,除了以太后为名送出的召令,陈明礼京城这边的大多人现下都已被控制,所以不管怎样,在北境的陈明礼,是很难收到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短时间内,陈明礼那边可能不会生疑,但时日长了,那人也不是傻的,到时陈明礼心里定会生出怀疑。

  只是,那人一直都与太后站在同一阵营,他真的会听从自己的意见,与太后倒戈对垒么?

  夜,彻底的黑了下来。

  陈明州又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到了某个时间点,那傍晚时被他安排离开的十多个侍卫,都已准时出现。

  在陈明州的示意下,一众人等皆向大楚军队驻扎地行去,直到一处坡地停下。

  众人伏在坡地处,遥望着篝火围绕着的远处帐篷,陈明州回想着自己之前在军队的画面,目光在其中慢慢寻找,没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陈明礼所在的营帐。

  待另一夜中巡视的士兵过去,趁着这个间隙,陈明州带着一人入了陈明礼的营帐。

  帐篷内,陈设简单,案几上的一盏煤油灯在静静的燃烧。

  “你来这儿做什么?”见着他,陈明礼神色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就恢复了平静。

  “我要做什么,大哥你心里大概应该也猜到了。”

  “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简单,到了最后,狐狸尾巴不还是露了出来,伪装了这么多年,你也真是辛苦了。”

  “若是大哥不对我那么严苛,时时刻刻都想要我性命的样子,我也不会这般……”

  “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大哥你,我不过就是家中的一庶出,你就算害怕自己的位置被夺走,那也应该多警惕同是嫡出的三哥,而你为何却总是与我不对付?”

  “……不管如今你怎么说,事实证明,我的确没有预感错……难道不是吗?说吧,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你若不说清楚,我可能还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大哥,你应该有好些日子没有收到京城的来信了吧。”陈明礼听身旁人语气淡淡的提起。

  “我就说呢……原来是这样。”

  听了话,陈明礼轻哼了一声,随后冷笑回道,“看来你今日来,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你这时候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吧。”

  “大哥不愧为大哥,你这些年来一直与太后同一阵营,不过是想为候府谋划,但如今,我告知你太后已经快不行了,不日宫内定会生乱,大哥你手掌军权,何不协助陛下……你也知道陛下,这些年一直被太后压制,若你能助他一把,日后还不是将您给予的恩德牢记于心,而且,陛下不如太后擅政,大哥也可趁机得陛下许高官俸禄之诺,如此,咱们候府自是可以在整个大楚屹立不倒。”

  圣上楚桓是怎样的人,陈明州心里清楚,但此刻,他还没有信心能说服陈明礼这人,因而现下,自然不能将楚桓的真实情况说予对方。

  听了他的话后,陈明礼的情绪的确受了些影响,但最后,还是没有接受陈明州的提议。

  “大哥,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各为其主……你的想法的确很好,但想成功,也没有那么容易……今日呢,我就当没有见过你,下次相见,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没一会儿,帐篷外忽的响起了一串鹧鸪低鸣,陈明州手掌握了握垂在身侧的长剑,随后带人很快离开了此处。

  “大人,我们就这样走开吗?”跟在陈明州身边的侍从张了张口,语气颇为疑惑的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机,回去再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听了话,陈明州眉头轻轻拧起,声音淡淡的回了句道。

  跟在他身旁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道:“嗯,属下知晓了。”

  京城,镇北候府。

  那天夜里,陈明州去了她屋子之后,顾月儿还以为他会在府上待几日,直到夜雨停歇的次日,她才知道,陈明州那人又离开了。

  知道这消息后,顾月儿既是有些放松,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昨夜,那人推开她的隔门,突然伸开双手拥抱着她,顾月儿隐隐能感觉出他的珍视,但还不太敢确定。

  那一夜里,她辗转反复,因着这问题纠缠了她一夜,她原想第二日再弄清楚的,却没想到,那让她纠结不已的人,竟在昨夜就离开了京城。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七八日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走过,这几日间,又下了一场瓢泼般的大雨,雨过天晴后,京城的温度变得更加的炙热。

  顾月儿厢房一侧隔窗外的栀子花开了几朵,偶尔顺着夏风吹进屋子,带着淡淡的栀子花清香。

  三公子陈明淮的头七办完后,府里一切素白绸布都撤了下来,候府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但期间,顾月儿总觉着府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采兰,你有没有觉着候府……和往常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因为顾月儿喜欢栀子花的味道,侍女采兰从窗外摘了两朵带着绿叶的花苞回来,雪色瓷弧里盛满了大半的清水,采兰将簇着绿叶的花苞沁在水面,空气中散着清清浅浅的花香。

  听了话后,采兰轻声回道:“奴婢倒没发觉……小姐您只管将自己顾好过好就行,想那些有的没的,仔细伤了头脑。”

  “说的也是。”顾月儿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以前她一人在府中平平淡淡的待着,也觉得不错,但现在,心里却不知在何时间突然住进了个人。

  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他,顾月儿的面上不由染上几分淡淡的愁思。

  又没几日的功夫,宫里出了件大事,京城官府的公告墙上,出示了大楚太后娘娘去世的消息。

  就太后这人而言,顾月儿对她不是很熟悉和了解。

  但从前世的经历中,她知道这人离世后没多久,宫中那位一贯被朝中大臣看不起的小皇帝楚桓登上皇位,开始逐步掌握权力。

  日后陈明州的上位,便与这位皇帝楚桓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再进一步,顾月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

  “顾小姐在吗?”在她目光愣愣的看着瓷弧里浮在水面上的栀子花时,雕花隔门外传来少女轻柔的声响。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后,顾月儿随后回道:“进来。”

  没多久,有个身形纤细的侍女从隔门外走了进来。

  “是有何事吗?”

  “奴婢刚从街上采买回来,在府外遇到个孩童,他递了封信条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孩童?”顾月儿抬眸看着眼前人手中的书信,神色和语气都生出了几分惊诧。

  “是啊,是个孩童,我瞧他年纪不大,手上还拿着串冰糖葫芦,说是替别人转交给你的。”侍女努力陈述着她所知道的事儿,随后又躬身道:“顾小姐,那奴婢将东西递给您后,就先告退了。”

  “嗯,这件事儿谢谢你了,你若有事,就先去吧。”

  “是,顾小姐。”

第七十七章 结局

  侍女离开后, 顾月儿将从那人手中接过的信纸慢慢展开。

  看着宣纸上的字迹,顾月儿心里微微一颤,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在河间府一直不怎么喜欢她的沈昀卿, 怎么可能会亲手写信给她。

  信纸上虽没有署名,但以她对他的熟悉和了解, 只一眼,她便知道,这封信出自于那俊雅少年之手。

  不知觉间,她又想起了在河间府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多想得到沈昀卿的墨笔, 但每一回, 却都以失败告终, 他那么厌恶她, 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墨笔送给她。

  期待了多年, 如今真的得到了这信,心里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诧外,就似一片树叶落在湖面上荡起浅浅涟漪, 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目光落在宣纸的文字上, 顾月儿很快便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随着纸上的字迹,她一行一行的往下读去,神色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小姐, 您没事吧?”采兰语气有些担忧的问道。

  宣纸上的内容,顾月儿没一会儿就将其全部看完。

  她微微闭上眼,却听到侍女采兰担心的问候,顾月儿随后轻轻的回了一声, “没事儿。”

  但看她,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只是,她终归只是个奴婢,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采兰,给我点一盏烛火。”好一会儿后,她听到顾月儿低声吩咐。

  “是。”听了话,采兰搁下手上的活儿,行至紫檀案几前,将烛火轻轻点燃。

  接着,她便看着顾月儿将手中的信纸,沿着纸边一角落在烛火边缘,看着宣纸一点一点的被燃烧,随后,整张写满文字的信纸,皆是化为灰烬。

  顾月儿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火苗上,愣愣的看了许久,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那端坐在案前圈椅上的少女,慢慢起身,又缓缓踱步行至雕花隔窗前,她看着隔窗外簇簇绿叶丛中那一朵一朵盛开的雪色花苞。

  侍女采兰将刚才案几上的灰烬,稍稍收拾清理了下,手中的事才将做完,耳边听到顾月儿轻声问:“采兰,你知道刚才那信上写了什么?”

  “不知。”采兰放下手中的东西,她侧过身,看向站在隔窗边的姝色少女,轻声回道。

  “有人告诉我,说顾怜来了京城,让我多注意些……”

  听了这话,侍女采兰的身子微微一僵,回话时,采兰原本看顾月儿的双眸,不由轻轻的收敛垂落,道:“这,这是真的?”

  “应该是吧。”

  顾月儿虽不知沈昀卿为何送信提醒她,但以沈昀卿的为人,顾月儿知道,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

  “当初在河间府,二小姐落得那样下场……她这来京城,定是想来找小姐您的麻烦。”

  “不用担心,咱们现下在京城,而且还是在候府里,她想来找我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既然有人写信来提醒,平日里,我们最好还是要多注意些。”

  顾月儿目光从雕花隔窗外的栀子花上收了回来,随后轻声回道。

  同一时刻,林氏的次间内,屋子里箱匣书本乱作一团。

  厢房里,七七八八的侍女屈身跪在林氏的脚下。

  “我的屋子,除了夏儿几个我指定的人收拾外,还有谁动过?”

  “夫人,我们真的没有……”因为从没见过林氏这般厉色的模样,跪在地上的侍女们,有几个胆小的丫鬟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连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开始结巴了起来。

  听着侍女们的回话,林氏的眉头不由深深的蹙起。

  “夏儿……你们几个好好想想,我屋子的那个衣柜,可有谁曾靠近过?”

  “夫人……奴婢……”跪在一群人中的其中一个年轻婢女轻轻出了声道。

  “怎么了,你抬起头来说!”那张口出声的年轻婢女,听了话后,慢慢直起了身来,小声回道:“夫人,奴婢是想先问一下夫人,您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这我不太清楚,上次见到,还是半个月前,你问的这事,和我丢的那东西有关吗?”年轻婢女的话音落下,林氏不知不觉中慢慢抿起了嘴,思绪了片刻之后,她语气疑惑不解的问道。

  “前些日子,夫人您有回去后花园赏荷的时候,奴婢在院里清扫地面上的落叶,瞧着有个人影从夫人您的厢房里出来,是个没见过的生脸,奴婢当时就追了过去,但很快,她人就不见了……”想起那天的事,年轻婢女细细的回道。

  “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林氏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烦躁。

  “那日就是三公子出事的那天,府里上下都忙成一团,夫人也是,一直都在为丧事忙活,奴婢一直不得空禀告您……后来,奴婢听说了您要寻个女子时,便以为夫人您是知道了此事,所以……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告诉您。”年轻婢女紧张的垂下眼眸,嗓音战战兢兢的回道。

  “当差不利,这事儿可大可小,今日这回我扣你们两个月的月例,以后若还再发生这样的事来,你们一个个的,最好都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我这院里可从来就不养废人……听清楚了吗?”说到最后,林氏不由将声音拔高了好几分。

  “是,夫人。”

  “好了,你们现在都给我出去。”

  听了林氏的吩咐后,跪在厢房里的侍女们慢慢起了身来,一步步的朝门外的方向退去。

  到了最后,只贴身侍女夏儿还陪在林氏的身边。

  “夫人,您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夏儿是林氏的陪嫁丫鬟,从小和她一起长着大的,林氏很信任她。

  听了话,林氏不由又想起了那封信,还有那封信纸上所写的一些内容,每当夜深人静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只要看着那信纸上的内容,她的心情就会舒畅许多。

  这封信是他的丈夫陈明礼写的,信的最后,他要求她将信纸烧毁,这封本不该还保存下来的信,却在这几日,突然不见了踪迹。

  林氏心中很是担忧,信上的那些内容太过隐秘……无论如何,是绝不能被别人给知晓的。

  信已经丢失许久,但信上的内容,却一直都未传出,只要对方没有将信上的私密说出,那她就还有机会将这场“意外”止住。

  “的确很重要……夏儿,咱们必须要尽快将那女子找回来,不然,可能就真的要出事了……”林氏说话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后又接着说道。

  “是,夫人,奴婢一定好生打点打点下面,让那些人尽快寻到。”

  “嗯。”

  ……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在这半个月里,林氏与郑氏,还有沈昀卿都派遣着人,到处寻找顾怜的踪迹。

  而就在这时候,从北境那边传来平北大将军陈明礼战死的消息。

  没几日之后,大楚宫廷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被朝中臣子们误以为是傀儡的小皇帝楚桓,也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支数目不小的军队,竟然短短几日内,就让宫内的御林军也与他们倒戈相向,投入到他的阵营之中……

  变故到了最后,以小皇帝楚桓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此次宫变之后,皇帝楚桓开始一步步的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虽一时间不能全部收回,但比之从前,的确是进步许多。

  在这次宫变中,一直负隅顽抗的太后一党,给圣上楚桓的军队也造成了不少的伤亡,原先一直示以众人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形象的人,今日之后,一改从前。

  凡是所有参与或是跟此次相关者的一系列官员,都处以革职查办。

  而更甚者,与太后有着更紧密联系的世家大族,重判为流放之罪,女子充为官奴,男子二十年间不得以参与科考,若无圣上颁布旨意,这一辈子都不得回到京城一步。

  而这些被惩处的官员之中,却没有镇北候爷陈慎远,朝中之人皆知晓平北大将军陈明礼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也是圣上楚桓很是忌惮的一人,原本大家以为镇北候府也逃脱不掉此次惩处,但结果,镇北候府却什么事都没有,不由让朝中很多臣子疑惑不解。

  直到由圣上楚桓口中提到陈明州,众人这才知晓镇北候府是如何避过这一难。

  也是这时,众人才知道,那个在外名声纨绔浪荡的镇北候府上的陈家四公子,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陈明礼的战死,曾一时间给大楚许多人造成恐慌,但再历经一次程度更为凶狠的宫变之后,很多事情就渐渐的归为了平静。

  若干时日过去之后,人们回头再来谈论这件事时候,对陈家四公子的评价褒贬不一,更多的,则是说他心肠冰冷,手段毒辣,为了夺得权势,继承镇北候府的爵位,不惜害了他前面的两个嫡出兄长。

  这些话传到顾月儿耳朵里的时候,她心里不由开始有些泛起几分酸疼,和前世一样,他成了世人心中为争权夺势,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之小人。

  但顾月儿心里知道,真正的陈明州,其实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但他自己又不屑于辩解。

  后来,每每顾月儿同他提及此事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轻描淡写的带过,过好自己的日子便也就够了,何必要那般在意别人的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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