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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有什么Ⅱ
作者:噤非
文案:
【高冷法医攻】×【健气刑警受】
正经文案
别名《犯罪现场》,没看过第一部 的也不影响阅读,主角不同,和第一部没有太大联系~
◇膀。胱充盈度——罪犯想要隐瞒的作案时间;
◇四氧化三铁——重现受害者死前所有秘密;
◇沉默的羔羊——人格差异造成的不同后果;
◇蛆虫的生龄——生物物证让尸体开口说话;
◇盗墓贼、鬼话巫术、精神分裂……形形色色的人便组成了当下社会。
◇真实与谎言相望;黑处与曙光交织,世间最不易的也是公平与正义。
◇无关生死,在意的只是案件背后的真相。
不正经文案
○一个表面高冷但内心闷骚的法医。
○一个处心积虑想把到法医的刑警。
○一个总是和嫌疑人擦身而过的警员。
○一个想转行做相声演员的法医助理。
《深处有什么》连接文,与祝玉寒和傅怀禹隶属同一警局的其他警员的故事。
内容标签: 恐怖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骞,安岩 ┃ 配角:温且,苏闻予 ┃ 其它:都很帅
一句话简介:我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一名法医。
第1章 楔子
柔和的台灯灯光下,一对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笔尖划过的痕迹。
“今年开春,我进入了当地的刑侦总局,正式成为了法医科的一员。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教授曾经对我们说过,作为一名法医,要有着‘冷酷无情’的态度,因为这是一份严谨度要求极高的工作,死者身上一处毫不起眼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所以,在工作中,你不能带入任何个人情绪,当你拿起解剖刀的那一刻,你只是一名法医。”
“解剖台上不管躺的是谁,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此时此刻他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在等待你为他伸张正义,破除冤屈的尸体。”
“而我在度过了漫长的培养实习期之后,第一次以主刀的身份拿起了解剖刀。”
“我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一名法医,他是我刚进警局时的带教老师——储荣。”
————————————
“现在,解剖开始,首先,对死者进行默哀——”
一成不变的开头语,一具具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职业的尸体,而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或许是陌生人,或许是同事朋友,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体表无明显外伤,尸体整体高度僵硬,但部分部位尸僵缓解,皮肤变软,体表尸斑呈堆积状,切开尸斑处皮肤有少量红色液体,尸斑渗透毛细血管,为浸润期,角膜浑浊无法透视瞳孔,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左右,下面进行开颅。”
骨凿递过来,纤长的手指接过骨凿以及开骨锯。
“颅内无明显病变,致命伤是眉心约九毫米的子弹穿破头颅。”
子弹取出放在证物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透过薄薄的护目镜,纤长微卷的睫毛卡在护目镜片上,安岩抬手用手背扶了扶护目镜,手套上的血水顺着指尖滴到衣领上。
尸体解剖进行了四个小时,大门打开,紧接着一帮法医鱼贯而出。
“辛苦了安法医。”一位双鬓斑白的老法医赞许地拍了拍安岩的肩膀,脸上是和蔼的笑,“果然储荣带出来的徒弟也不同凡响,实乃虎狼之师。”
安岩微微颔首:“刘科长过奖了。”
也不知这孩子是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表情还是说因为经他之手的尸体是他刚进警局时的带教老师,他的表现实在是耐人寻味。
“对了,刚才局里发来通知,今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有新警员来报到,到时候的欢迎会大家都要去,你也收拾收拾,调整下情绪,别缺席。”
安岩还是点点头,不发一言。
他摘下沾染了血水的手套,丢进垃圾桶,然后走进盥洗室拿起那块硫磺皂一遍一遍搓着手,不知洗了多久,直到手指因为浸泡水中过久而出现褶皱后这才作罢。
门外站了两个正在整理器具的法医助手,两人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安岩不是那种爱听墙角的人,但即使堵住耳朵,那声声“冷血无情”“不近人情”还是毫不客气地钻入耳中。
话出有因,是了,大多数法医在第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都会产生生理上的排斥感,有的直接当场就吐了,有的好一点,顶多也就是迟迟不敢动手罢了,而安岩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冷静了,冷静到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解剖台上躺着的是带了他将近半年的老师。
只是安岩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有时候,哭没有用,难过也没有用,它释怀不了任何痛楚,而唯一能解决痛苦的则是那极其不易的努力为枉死者讨回的公道。
无情无心,无言无泪,成日与冰冷且毫无生气的尸体打交道,法医这一行,或许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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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是个不太愿意费心去记别人名字以及样貌的人,大概就是俗称的“脸盲症”,常常是名字和模样对不上号,所以很多时候路遇熟人不是他装逼不去打招呼,而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不是和自己认识,又或者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就像警局的欢迎大会上,上面刑警科的一帮警员挨个做了自我介绍,他跟着认真听了一圈,可最后只记得了一个人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国家警察学院18级毕业生,我叫云骞,云是云朵的云,骞是张骞出使西域的骞,爱好是做饭,我知道局里很多妹子喜欢给这种会做饭的男孩冠以另一种称呼——人.妻受。”
此话一出,台下哄然大笑。
今年刚提升局长的老李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话多,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不过我可是一标准直男,芳龄二三,喜欢的类型……”
“好了可以了。”老李打断他,“时间有限,你的征婚启事放到会后去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个自称云骞的男孩扬起嘴笑笑,带着刚出学校那股青春稚嫩的气息,被老李毕恭毕敬地“请”下了台。
他是个外貌不算特别突出的男孩,但那一双眼睛却稍显灵动,一副鬼点子满满的模样。
但破天荒的,安岩记住他了。
一是名字比较特殊,扎堆在一片“张建国”“王富强”里面让人想忘记都难;二就是好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于那些满脸苦大仇深的同事中格外显眼。
人生太无趣了,所以当这种机灵活泼的小人出现时,所有人的内心都是雀跃的。
安岩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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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抽到的小天使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毕竟读者少抽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2333~
么么,感谢各位一路陪伴,爱你们~
第2章 夜话(1)
“以前觉得姑娘都是赔钱货,没想到养这么个赔钱货还让我倒赚了十几万,嘿嘿,你说咱俩要不再生个姑娘?”
破旧的房屋内,头顶一盏昏黄的吊灯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灯光打在底下二人脸上,透露出些许狰狞的意味。
“你可拉倒吧,老子今年都五十多岁了,你这老不死的可别折腾人啊。钱到手了,明天人给送过去,别他妈到处声张,这钱还没攥热乎呢,等事成之后,拿点钱去乡里炒两个好菜,给那臭小子好好补补。”
男人磕磕烟袋,接着猛啜一口,青烟流窜于肺中接着化作浑浊的烟柱自那干裂的嘴唇中吐了出来。
“这死丫头吃了咱们那么多年白饭,现在也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不亏不亏,嘻嘻嘻。”女人摩挲着那张银行卡,视如珍宝般藏到了带锁的小柜子里。
破索索的木门外,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似铜铃般,女孩不可置信地捂着嘴,瞳孔剧烈震颤,只差一点就要惊叫出声。
“今晚咱们在炕上好好庆祝庆祝呗。”女人说着,脸颊飞上一抹羞红。
“你这婆娘怎么没完没了,现在一溜烟使完了以后你不使了?都是你的你急什么,今晚不庆祝,睡了。”说着,男人掀开被子拱了进去。
门外的女孩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摸索着土墙慢慢往后退去。
穿过山村中静谧的漆黑小道,女孩仿佛逃命一般奔向村头那家还算富裕的住处,接着大力敲门,眼眶中眼泪涔涔,她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宇哥,开门啊,是我啊!”
这家户里养的土狗被惊醒,跑到门边扯着嗓子一通乱吠。
屋里传来不耐烦的女人骂声:“姓谭的这个小浪.蹄子!他妈的大晚上过来偷汉子,真是骚到没边儿了,打扰老娘睡觉,滚!”
敲了好半天,大门终于打开,一个清秀的男孩只披一件外衣,看到女孩,赶紧伸手拉住她,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宇哥,带我走吧,我爸妈明天就要把我卖给别人了,我们走吧,好不好。”
那个被称作宇哥的男孩一听,剑眉紧拧,他看着只穿单衣的女孩,连忙将身上的外套扯下来披在她身上:
“你先别哭,慢慢说,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真的,我们现在就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受不了了,求你了。”说着,女孩“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抓着男孩的裤腿苦苦哀求道,“再不走我真的会死的,求求你了!”
男孩看起来有些许犹豫,他蹲下身子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后背,小声安慰道:“我现在什么也没准备,就算是走了我们也得有钱过日子才行,你等我,我今晚联系下外面的朋友让他接应,明早五点,我在村头的石碑后面等你。”
女孩愣了下,柳眉拧作一团,她咬了咬下唇,接着缓缓站起身:“好,五点钟,等我,不见不散。”
回到了家,女孩一晚没睡,她将自己仅有的几件破旧衣服打包好,又从床底的土洞里掏出一只红色的纸袋,打开,里面是零零散散一堆纸币,都是女孩平日里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而现在,这几百块的零钱已然成了她的救命钱。
她在床上心惊胆战地坐了一晚,父母起夜都会吓得她直哆嗦。
时钟敲了四下,女孩想了想,从那纸袋里抽出几张纸币凑了一百块钱,悄悄走到只有八岁的弟弟的房间,将这一百块塞到弟弟的枕头下,看着弟弟熟睡的小脸,她勉强克制住想哭的欲望,伸手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
“宸宸,姐姐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懂事听话,不要惹爸妈生气,知道么?”
说着,女孩轻轻吻了吻弟弟的额头。
女孩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这时候,床上的小男孩猛地睁开眼,手伸向枕头底下的那一百块零钱,小手娴熟地数着那堆破破烂烂的纸币,接着撇撇嘴,不屑道:
“这么少,打发要饭的呢?”
冬日的凌晨五点,天还未亮,空气中漫着丝丝刺骨寒意,女孩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拽着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大门口。
她悄摸摸拉开木门的门栓,打开一道小缝,将自己瘦小的身子挤进了门缝里。
临走前,她又最后看了一眼这老旧的木屋,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虽有些许不舍,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逃命。
一声轻叹,似乎是对于父母十七年养育之恩的回应,女孩的手终于缓缓伸向了大门。
就在这时,木屋里的灯倏然亮起,伴随着小男孩刺耳的尖叫声:
“爸妈!姐姐要跑了!你们快去抓她!”
女孩猛地睁大眼睛,赶紧关上门,拔腿就跑。
女孩的爸妈听到弟弟的喊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衣服鞋子也顾不得穿好,随手抄起墙边的锄头就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
“这败家丫头!你跑了我拿什么给人家交代!赶紧给老子死回来!”
女孩身子瘦弱,本就营养不良,冬日里也只能薄衣蔽体,早年膝盖便落下了病根,现在一跑,她只觉得浑身骨头散架似的疼。
男人抄着锄头很快便追了上来,拿锄头狠狠顶在女孩的后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接着扑过去以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女孩的母亲也喘着粗气追了上来,揪起女孩的头发就是两大耳光,给女孩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
“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说着,又是一记耳光。
弟弟在后面开心的一蹦三尺高,得意地叫嚣着“打死她打死她!”
女孩不停地哭喊,大声喊着“宇哥救我”,怎奈被父母死死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女孩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冬日清晨,被父母殴打的痛感,看好戏邻居鄙夷的眼神,以及,铺天盖地的大火将自己皮肤灼烂的绝望感——
——————————
云骞进入徽沅市公安总局刑事调查科已经将近三个月了,这三月来跟着于队长大大小小案发现场也跑了不少,想自己刚进警局时跑的第一个现场是一具被剁得七零八碎的尸体,他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于队长接着就给他撵出来了,还骂他破坏现场。
但云骞觉得,这不怪他,正常生理反应而已。
不过这几个月跑下来,好歹也算是有了点进步,至少不会当场吐了,也能忍到下了楼再吐。
有些罪犯就跟畜生一样,把尸体弄得乱七八糟,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云骞恨不得把那罪犯拖出来套上麻袋暴打一顿解气,但在警局好歹待了这么久了,也是少见多怪了,但他特别崇拜他们于队那种临危不乱的镇静,或许自己还是太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
“小云啊,这都几点了,不是说让你去研究所拿尸检报告么,你在这等下班吃饭呐?”于队长一进门,看云骞一副闲出屁来的模样,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云骞在心里暗暗叫苦,不是自己不想去,而是每次他一去见到那个姓安的法医就觉得浑身难受,那人就像块木头一样,跟他说半天他也只是单字回应你,有时候甚至连回应都省了,尸检报告往自己怀里一塞扭头就去忙自己的事。
尸检报告谁拿不行,云骞就觉得他们于队更闲,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开着警局的小汽车灰溜溜来到了研究所,云骞捂紧了自己厚厚的棉服,僵硬地踏进了大厅。
刚走没两步,就看到一白色身影匆匆而过,带着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完全无视自己打自己面前而过。
“安,安法医,我来拿尸检报告!”云骞赶紧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上去。
安岩抬眼看了他一眼,从桌子上拿起文件袋递过去,接着扭头就走。
云骞瞪了他两眼,在心里朝他啐了口唾沫,接着甩着那文件袋往外走。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你和块木头讲话,他能给你说出花儿来么?”一进警局,云骞就开始抱怨起来。
只是刚抱怨了一两句,他就觉得气氛不对。
队长于渊正在门口抽烟,看到嘚嘚瑟瑟的云骞,一把拉住他:“你可算回来了,都等你呢!”
云骞震惊,这警局怎么回事,难道离了自己就不行?
想着,他的鼻子顿时翘得老高。
一个女的,身材微妙,穿着名贵服饰,一只墨镜占去她半边脸,她正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边是不停擦着冷汗的刑事调查科徐科长,看到云骞,徐科长一把将他拉到女人身边:
“这位是云骞云警官,是我们局资历最丰富的刑调科警员,我把您的案子下派到他手上,由他全权负责,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这彩虹屁吹的,云骞快有点找不着北了。
那女人透过酒红色的墨镜望着云骞,半晌才缓缓道:
“警官,您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
云骞挠了挠腮帮子,尴尬道:“理论上是不相信的。”
“可是,我见到鬼了。”
“是幻觉吧,您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神经高度紧张,所以产生幻觉也是正常的,建议您早点回去休息,吃点好的补补,相信很快……”
“我都说了我是真的见到鬼了!你们怎么就是不信!”那女人尖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云骞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一把扯下墨镜甩到一边:“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难怪从进门起就觉得这女人眼熟,感情是个小明星,二三线的那种,属于戏拍了不少,大多数人看到她也会觉得眼熟但就是记不起名字的那一类。
云骞也是,在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到底叫什么。
“我的通告都排到明年了,你觉得我那么闲过来跟你们扯皮玩儿?”
就说嘛,老徐怎么无缘无故吹起自己的彩虹屁,感情是甩了个烂摊子过来,就说呢,好事能轮得着自己?
“不信对吧?”那女明星抬起一对桃花眼瞪着云骞,“今晚九点后,我和投资商吃完饭,你来我家,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在撒谎。”
第3章 夜话(2)
莫名其妙的,云骞就被那女明星拉着来到了她家小区附近,云骞还抽空上网查了下她叫什么名字。
廖曼,模特出身,出演了不少三俗剧,演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女二女三,唯一演的一个主角,就那剧还被网友喷成“毁原著”,包括廖曼本人,也被强行扣上了“带资进组”“抱大腿”的帽子。
其实云骞闲极无聊时也曾经看过廖曼演的戏,平心而论,可圈可点,比圈中不少流量明星都强了不止一倍,只可惜接的剧本不行,颜也不是现在娱乐圈爱吃的那种,再加上这女人情商有点低,所以不被看重也不难理解。
安顿好云骞,廖曼说自己先去约见投资商,让他等一会儿,应该不会太久。
说是安顿好,其实就是把他拉到一家鸡公煲小吃店,给他点了大份煲,还多加了七八份配菜,付了钱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那鸡公煲一上来,云骞一看那直径三十公分的石锅就怂了,寒冬腊月天,他吃出一身大汗,肚子鼓成小皮球,还腻得慌,问老板要饮料,老板说只有橙汁问他喝不喝。
当然不喝,解腻神器莫非可乐。
他挺着将军肚来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刚拧开瓶盖,余光便瞄到一人。
嘿,巧了,这不是传说中的高岭之花安法医么,他家不是就住在警局附近么,怎么闲逛到这边来了。
云骞喝了口可乐,眼睛还牢牢黏在安岩身上。
他就站在路边,正翻看着手中的文件,虽然看不清是什么内容,但隐约能看清文件封面有警局的公印。
一辆雷克萨斯停在他身边,看外形应该是2016年产的400hl那款,当时报价大概一百八十多万的豪车,但是因为外形过于低调,如果不是车迷根本看不出来。
本以为那车就是在路边停一会儿,结果就见安岩娴熟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什么情况?安岩这么有钱的么?不对啊,有钱还来当法医,还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种二世祖难道不是应该豪华游艇、海上泳装Party的么?还是自己对所谓的“二世祖”一直有什么误解。
就比如某位安姓二世祖,不在家里好好继承家产出来学人做什么法医,天天和尸体打交道,感情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但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吧。
难道……其实他是被有钱的大佬给包.养了?
云骞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速速掏出手机拍下了车牌号,刚打算开车追上去一探究竟之时——
浓厚的香水味飘进鼻孔,伴随着高傲且不屑的一声“你在这儿偷窥哪家姑娘呢”。
云骞回过头,入眼便是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酒红色墨镜。
“您怎么回来这么早。”云骞讪讪收起手机。
廖曼高傲地抬起她精致的下巴,柳眉一挑:“你怎么一副被捉奸在床的语气,我就是见个投资商吃顿饭,还要吃到多晚。”
“道理我都懂,但是现在九点多了,廖姐,您确定您还要戴着您那遮阳镜?”
廖曼隔着墨镜瞪了她一眼,还颇不客气的把手提包往云骞手中一塞:“我家就住十九楼,跟我上去吧。”
刚一进小区,云骞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环顾一圈发现就是普通的居民区,没什么异样。
跟着廖曼进了电梯,电梯升起时伴随着沉闷的嗡嗡声,电梯的广播电视正播放着治疗秃头的广告,随着楼层的逐渐升高,那种仿佛被人扼住脖子一般的压抑感也愈来愈强烈。
电梯门打开,一股浓重的熏香气扑面而来。
廖曼拿过自己的手提包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拖鞋随便找双穿就行。”
刚一进门,云骞就被这浓烈的熏香味熏的头晕脑胀,他踉跄两下勉强稳住身形,从鞋架上抽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穿上。
廖曼住的房子是套三的大公寓,客厅又大又空旷,整体来说不像是单身女孩会布置成的那种可爱风,这么看起来倒像个大老爷们儿住的地方。
“廖姐,您平时一个人住在这儿?”
廖曼点点头,接着道:“偶尔我男朋友也会来。”
“哇,您有男朋友了?”云骞一听,顿时瞪着他那一对八卦眼就凑了过来,“冒昧问一句,您男朋友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总?”
廖曼也不同他藏着掖着,大方回道:“什么老总,一个穷学生罢了。”
“穷学生?您口味够特别啊。”
廖曼笑笑:“你还年轻,不懂,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在乎的就不是那块了八毛的身外之物,反而更渴求一个能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
云骞挠挠头,他的确不太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说自家闹鬼么?鬼呢?还是说不到传言中规定的十二点这鬼就不现身的。
廖曼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走进去,在里面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又走了出来。
“您在和谁说话呢?宠物?”
云骞好奇探头,但是房间里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女儿。”
“啊?您有女儿了?”云骞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廖曼。
廖曼无奈地笑笑,打开那房间的灯:“我说的是这些,我的女儿们。”
昏黄的灯光伴随着晕人的香气下,一只精致展示柜就摆在房间的墙角,柜子中坐着大小不一几十个洋娃娃。
云骞微微委身顺着那些娃娃一只只看过去,半晌,惊讶道:“我一直以为您不会喜欢这种可爱的娃娃,没想到您钢铁般的内心其实也给这些小可爱留了一席之地,不过这娃娃的脑门上为什么画了这么多……符号?”
“这不是普通的洋娃娃。”廖曼的声音冷了几分。
云骞抬头,就见她的脸在昏黄灯光下稍显阴冷。
“这是古曼童。”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云骞不自觉颤栗一番,抬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关于养小鬼的传闻他也是多少有所耳闻,据说养不好会反噬,半夜还会跑出来闹腾,折腾的信主精神萎靡不振,而明星养鬼仔的传闻也是屡见不鲜,只是今日实打实见了,任他一个唯物主义论者还是会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廖姐,我觉得吧,这种事您应该找给娃娃……给古曼童做过加持的师傅,我对这个一窍不通,您找我也没用。”
廖曼无力地倚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红唇微颤,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或许是我做错了吧,我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据廖曼称,她所谓的“见鬼”是因为自己住在十九楼,但是晚上十二点时阳台的落地玻璃窗上会投出一个穿着白衣留着长发的女子的背影,那背影就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但是过一会儿又会自己消失,就这样持续了好多天,廖曼终于忍受不了这“鬼魂”夜夜惊吓,选择了报警。
云骞站在廖曼所指的那扇落地玻璃窗前,窗户上投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呆呆地看着玻璃窗,似乎觉得是哪里不对。
他迈动步子在原地踱来踱去,玻璃上自己的影像也随着自己踱来踱去。
玻璃中映照出的除了自己外,还有坐在客厅捂脸惆怅的廖曼,她就背对着自己,背影看起来十分落寞。
倏然间,云骞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呆滞半晌,接着机械地回过头:
“廖、廖姐……我觉得,您所谓的女鬼并不是站在阳台上,而是……站在您的屋子里……”
廖曼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鸡皮疙瘩跟着一颗颗冒出,寒意渗透骨缝侵袭了全身每一颗细胞。
她小跑过去一把拉住云骞,本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此刻瞪得骇人异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骞抬手指了指那扇玻璃窗,玻璃窗上的人也在指着自己。
“您看,其实我们在灯光下是看不清玻璃外面的场景的,一般情况下如果玻璃背面光线较弱而正面光线较强时,就相当于一面镜子,而晚上十二点恰好外面光线很弱,而屋内光线很强,所以您看到的玻璃上投出的影像,只可能是从屋内的场景……或者人。”
也就是说,的确是有人站在她的屋子里,背对着玻璃窗。
“那,我,我该怎么办!”廖曼慌了,声音都破了音,她双手死死抓住云骞的衣服,死活不让他走。
“我建议您今晚换个地方住,但是要我说,我觉得人为捣鬼的可能性更大。”
“但我这里是十九楼啊,怎么可能有人能爬上来!”廖曼的声音俨然漫上一丝哭腔。
云骞拖着廖曼走到门口,打开她的的家门,看了看门沿,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您的家门钥匙除了您自己您还给过谁么?”
廖曼摇头似拨浪鼓:“没有了,我连我男朋友都没给。”
“会不会是您的私生饭,您也知道,这年头私生饭都有通天的本事,之前我们局也接过一个明星报案,说是私生饭顺着楼外的水管爬到了二十多层爬进了她家。”
求爱不成还顺便捅了那个小明星一刀,当然,这事他也不敢再给廖曼讲,她现在精神几近崩溃,如果再给她讲这么一出她怕是都要吓昏过去。
但是细细想来,如果真的是私生饭何必装鬼吓人,直接求爱不就成了,再不济,偷两件内衣裤完了就跑路。
“恕我直言,您最近有得罪过谁么。”
廖曼的小脸煞白,她闭上眼睛努力稳住情绪,想了想,接着颤巍巍道:“还真有,就最近正在进行演员招募的那部影视剧女主,本来定了是由孙骁骁出演,但是制片人说她的气质与原著不符,所以换成了我,大概,和这个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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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夜话(3)
孙骁骁这个人云骞是知道的,一部剧飞升的女艺人,虽然火但也达不到一线的程度,也是不管好片烂片是片就接的那一类,而且其粉丝比她本人更为出名,提起她的粉丝就没有人是不反感的,像群疯狗,浑言恶臭,天天撕完这个撕那个。
听闻之前还撕了一位一线女星,圈中四小花旦之一的,结果女星被撕毛了亲自下场回怼,就因为这事儿微博服务器瘫痪了一整天。
所以要是廖曼真的得罪了孙骁骁,她的粉丝装鬼吓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这样吧廖姐,明天我去找一下孙骁骁了解下情况,您也放宽心,我觉得人为的可能性占九成,毕竟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云骞本打算先行离开,结果就在回头同廖曼道别的时候,就见廖曼满脸哀怨地站在玄关处望着自己。
这恐怕是云骞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和一名女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个贼漂亮的女明星——
他强忍困意,听着廖曼在他身边哭哭啼啼,从初涉娱乐圈只能跑龙套被人呼来喝去到好不容易接到了女三的戏份,再到现在终于荣登女主之位,听得出来,廖曼其实是个很努力而且也不愿意放下尊严和圈中大佬拉关系摆面子的艺人,可以说,她的星途非常坎坷,但她始终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一直咬牙挺过来了,但说实话,就因为这事儿她的确有点怕了。
这么一听,云骞还挺感动,还在考虑要不要粉这位姐姐。
廖曼脖子上挂了一只看起来像是风油精瓶子做成的吊饰,里面装了小半瓶黄色的油状液体。
云骞好奇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廖曼也只是简洁地回答道:“佛牌而已,转运的。”
直到凌晨三点多,这姐也哭累了,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云骞叹了口气,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在客厅沙发上窝了一晚。
但今晚,却并没有见多廖曼所说的“女鬼”。
翌日一早,告别了廖曼,云骞顶着两坨黑眼圈浑浑噩噩地去了警局,他认床,所以那沙发睡得他极不舒服,浑身散架一样的疼。
同队的队员赵钦见了,忍不住用手肘捅捅他的胸膛,那闪着精光的八卦小眼睛令他看起来像只博美犬:
“你老爹电话都打到警局来了,说你一晚没回去,气得在那边跳脚呢,怎么着,和大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怎么,爸爸几天不打你你就飘了?都敢和爸爸说荤话了?”
“给兄弟说说呗,昨晚去廖姐家查出点什么了没。”
云骞揉着酸痛的小蛮腰,像个不久于世的老头子一样发出了临终前最后的感慨:
“人间不值得。”
“说人话。”
“没查出什么,我怀疑就是因为廖曼顶替了本来定好的女主孙骁骁的女主之位,你也知道,孙骁骁的粉丝跟那什么一样,装鬼吓人她们也不只做过一次两次了,但现在比较可疑的就是廖曼家住在十九楼,家门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怎么爬上去的,这是个问题。”
“没了?”赵钦愕然。
“没了,你还想有什么。”
“那你为什么一晚没回。”
“听她讲了一晚上的坎坷混圈史,讲到凌晨三点多,我就在她家客厅的沙发睡了一晚,接着直接来了警局。”
说着,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帮我和于队请个假,我去会议室补个觉,就睡了三个小时,撑不住。”
云骞搬了折叠椅到会议室的角落,给手机充上电,才发现有十二通他老爹的未接来电,吓得他赶紧给他家云老头子回过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云骞只恨不能顺着手机爬过去给他老爹跪下:
“爸!我昨晚出公务,手机没电了,没看到你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且轻佻的声音:“诶好儿子,为父不怪你,别担心了,快睡吧。”
云骞愣了愣,拿下手机一看,这号码根本就不是他老爹的。
接着,电话那头便是赵钦忍俊不禁地回应:“妈呀你也太蠢了,你手机都关机了你爹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
“是你拿我手机把你的备注改了么?”
“是啊。”赵钦坦然到恬不知耻。
“无聊吧你。”说着,云骞猛地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和赵钦这货打嘴仗,得赶紧睡了,毕竟狗命要紧。
戴上耳机,放两首舒缓的助眠纯音乐,在音符的碰撞交响下,云骞终于沉沉睡去。
——————————
“温组长好。”
“温组长今天来得好早。”
“温组长听说您出外勤三个月便勇破拖了三年的奇案,给大家传授传授经验呗。”
在声声带着迫切期冀之意的问候声中,穿着裁剪精致得体西装的男人缓缓转过了身,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各位抬举了,今天局长急召我来,我得先去和局长碰一面,晚会儿再和大家讨论吧。”
眉眼如画,一对略显妖艳的瑞凤眼放到一名男子身上却未有一星半点的违和感。
温且,半年前刚从临市警局调来徽沅的犯罪侧写师,现任职于重案组,从警十余年屡破大案,是当时临市的传奇性人物,也不知局长老李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硬是把他从临市警局挖了过来。
轻轻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穿堂风拂过,夹带着淡淡的熏香气。
轻鼾声自角落响起,温且愣了下,循声望去。
会议室的角落摆了一架折叠椅,椅子上躺了个男人,看不清脸,但只能看到他穿的粉色的连帽厚卫衣,外面套了件墨绿色且极有设计感的棒球服,简单的牛仔裤配一双高帮板鞋,满满都是青春洋溢感。
温且悄悄走过去,想看看这大白天上班时间在这边偷懒的是哪位小朋友。
他走到那人身边看清了他的脸,出乎意料的,但仔细想想却也是意料之中的。
柔软的发丝随着空调吹出的热风微微拂动,下面是干净又恬静的一张小脸。
温且扬起嘴角,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原来是你啊。”
第5章 夜话(4)
老李听说他家的宝藏男人温且回来了,在卫生间蹲了一半就赶紧提裤子走人。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就见一高挑身影正站在那看手机。
“小温啊,好久不见。”老李亲昵地拍了拍温且的肩膀。
温且笑笑:“案子比较麻烦,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不然上个月就该回来的。”
“小事小事,胡厅长说这次你回来一定要重重嘉奖你,让我们局里给你接风洗尘。”
“不用麻烦了,接风洗尘实在铺张浪费。”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行了别站这儿啊,进去坐吧。”
温且看了眼会议室,回头,还是满脸温柔笑意:“会议室人来人往的,不如去办公室谈吧。”
“也好,还是你考虑周到。”
话音刚落,鼾声响起,如雷贯耳。
老李怔了怔,接着开始寻找声音来源:“这又是哪位不怕死的大白天在这补觉。”
说着,老李就要去拉会议室的门。
温且按住他的手,笑着摇摇头:“李局长您多心了,是我的肚子叫,刚下高铁,还没吃早饭,让您看笑话了。”
老李显然不信,这是几年没吃饭了肚子才能叫成这样,也就是温且这孩子心地好替同事瞒着,不然这人的工资是扣定了。
但又不好驳了温且的面子,老李只好假装信了。
“你不穿外套不冷么?”
“还好。”
两人一边聊一边去了老李的办公室。
刚一坐下,老李就开始抱怨:
“昨天局里来了个小明星,叫……廖娜……不对,应该是廖曼,我记不清了,总之就是她过来报警说见鬼了,这明摆着不是她产生幻觉就是有人捣鬼,我们查了小区的监控,说巧不巧的吧,物业说是最近电压不稳,经常断电,特别是晚上下班后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开空调,一断就断几个小时,所以也查不到是谁出入了那小明星所住的公寓,我让那个云骞去查,查了一晚上现在也没回来,果然现在的年轻人……”
说着,老李还无奈地摇摇头。
温且勉强憋住笑,跟着点点头:“对,现在的年轻人是有点浮躁。”
“要是都像你这么尽职尽责勤勤恳恳该多好,我就省心了,你瞧瞧刑侦科那几头蒜,天天趁我不在的时候斗地主还以为我不知道;法医科那几块木头,跟他们说话能急死个人;还有刑调科那几根葱,除了打嘴炮就不会干点别的,特别是那个姓云的,等哪天你见了他替我好好教育他。”
老李顿了顿:“哦对了,你还不认识云骞吧,他来警局那会儿你已经出外勤了。”
温且耸肩:“说真的,倒是已经认识了。”
————————————
云骞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手表,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时针已经大大方方指向了十一,这下可完了,于队非得把他先蒸再煮以儆效尤。
他一个猛子跳起来,身上的西装外套顺势滑落在地。
云骞诧异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看了看,还闻了闻,翻过来瞧瞧,西装的前胸口袋处还别着一只工作证,精致的一寸照片旁印着“温且”二字,在职位一栏里印着犯罪侧写师。
温且?是谁?没见过这人啊。
但现下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得赶紧去找孙骁骁调查情况。
只是刚走出会议室,就见大厅围了一堆警员,中间站着个颇显无助的小女孩,正哭哭啼啼说着什么。
云骞挤过去,扯了扯其中一名警员的衣袖:“什么情况啊。”
“这女孩是廖曼的助理,她说今早……”
那警员看了云骞一眼,还不等他回应便大力将他推了进去:“云骞在这儿呢!”
这一举动真是令云骞一头雾水,他走到那女孩身边,问了句:“你先别哭,你是廖姐的助理?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女孩瞪着一对通红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拉住云骞的衣袖,哽咽道:
“廖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她,她可能已经……死了……”
众人顿时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云骞。
“死了?你确定?”
“廖姐今天本来要拍一支香水广告,但是到了十点也不见人,电话也打不通,导演让我去她家找人,我去敲门敲不开,没人回应我,但是从门缝里渗出了血,血量非常多。”
女孩说着,浑身打着哆嗦。
云骞一听,冲进办公室扯出警服一边换一边对赵钦道:“赶紧的,出事了。”
“怎么了?”
“廖曼可能已经死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云骞也不再等赵钦,率先奔向警车。
警铃呼啸穿过闹事,停在廖曼所住的公寓楼下。
楼下围了一堆居民,有提着早餐的,有抱着孩子的,在楼道口议论纷纷。
云骞赶紧拉起警戒线,将人群疏散,楼下留了两个刑警看守,剩下的都跟着于队一道上了楼。
小区又断电了,这TM一天要断几回才满意嗯?等几人爬到十九楼时腿都软成面条了。
果然如同小助理所说,血水透过门缝流了出来,看这血量,估计真的难逃一劫了。
刑警科的人还在撞门时,法医科的人也提着勘察箱匆匆赶来。
“你他妈还能不能行了,撞半天了。”于渊烦躁地挠了挠头。
那小警员委屈巴巴地看了于渊一眼,道:“这是新式防盗门,从里往外开的,不好撞啊。”
“让开让开,我女朋友都比你劲儿大,平时让你多锻炼你不听。”于渊将他拖到一边,接着卯足了劲儿一脚上去。
一声巨响,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妈的,撬锁吧,快点!不然这人可能真的没救了。”于渊从工具箱里掏出专业□□,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捅着锁眼儿。
安岩笔直地站在一边,良久,他抬手看了眼表,冷冽的声音响起,将在场所有人最后一丝希望抽走。
“距离案发已经超过两小时,人,死了。”
“开了开了!”于渊焦急地喊了声,捅开锁眼后便破门而入。
几人一进门,浓重的血腥气霎时扑鼻而来。
地上趴了个人,茶色的长发,穿着整齐,身下流出的鲜血一直蔓延到门边。
云骞刚要跑过去查看情况,便被安岩拦下:“等等,不要破坏现场,先拍照取证。”
“拍个锤子,先确认一下人还有救没。”云骞推开他,刚走没两步却又被人拉住。
一回头,正对上一张若冰霜般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基友吐槽悬疑太冷了,基友一个劲儿劝我写热题材,但我还是很犹豫,毕竟悬疑是我的心头好、白月光。
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古代那种考了十几年考不上状元的穷酸读书人,每天抱着自己的酸诗自我满足,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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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话(5)
“你俩也是够墨迹的。”于渊说着,举起相机,火速拍了几张照片,接着绕开血迹走过去想将人翻过来。
只是尸体一翻过来,就连在队里待了五六年的于渊都下意识倒退两步。
脸部,颈部,腹部,全身多处伤口,且都是利刃所致,皮肉外翻,脸也已经看不出原貌。
“能确定被害人身份么?”赵钦问了句。
于渊捂着嘴站到一边,摇摇头:“割成这样,就是亲爹妈来了都认不出来吧,不过从体型和装束来看,是廖曼没错了。”
安岩没理会他,抬头望着雪白墙壁上那朵朵似乍开红莲般的喷射状血迹,接着,他走到被害者身边,抬起她的手看了看:
“尸体呈微僵,死亡时间在三至四小时左右,体表有多处约三四公分深的伤口,切口呈细波浪状,根据喷溅状血迹以及切口形状来看,应该是往复电锯造成的伤,而且死者手心脚底都非常干净,身体除了这些切割伤外并无其他外伤,没有搏斗痕迹,口中无异味,不存在施毒杀人,所以应该是电锯致命。”
安岩也不是话少,起码,在检验尸体时在场各位谁也说不过他。
几个痕检的法医忙着现场取证,而云骞还站在一边呆若木鸡。
他早上六点钟左右离开了廖曼家,廖曼的助理说她在九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打不通廖曼的电话,也就是说,廖曼的死亡时间是在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自己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潜入房间杀害了廖曼。
“死者衣着整齐,手边有一只手提包,大概是在临出门前遇害。”
于渊摆摆手,冲赵钦道:“去物业问问几点钟的时候停的电。”
“如果生前没有任何搏斗痕迹,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安岩站起身,推了把护目镜,“她是被熟人所害,而且一次致命。”
此话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云骞。
“看我做什么,我六点钟的时候就走了,六点半到了警局,赵钦不是在那值班么,他知道。”
“杀人犯”这顶帽子他可戴不起。
这安岩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毫不遮掩地就说出口了,从昨晚到现在就自己在廖曼家度过一夜,大家不怀疑他怀疑谁。
于渊紧紧蹙眉,粗声粗气地问道:“那你临走前有没有察觉她有什么异样。”
“她的异样还不够明显么,人家都说了见鬼了,但是昨天经过分析,那个所谓的鬼并不是站在阳台外面,而是站在屋子里面,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搞鬼,会不会,凶手也是装神弄鬼的这位。”
“她最近有没有和谁闹过矛盾。”
“有一个。”云骞挠挠腮帮子,“孙骁骁,知道吧,那个女明星,俩人好像因为顶替演出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这个我知道,她们两家的粉丝天天在网上撕逼。”一名女法医忍不住插了句嘴。
“收集下现场的物证,把孙骁骁叫到警局来。”于渊说着,抬腿要进廖曼的卧室。
“血液有问题。”就在这时,安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众人下意识看向他。
“从死者体内流出的血迹明显比周围这些的血迹浓稠度要高。”
于渊又折回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血迹,闻了闻:“味道好像差不多。”
“是的,基本上人和动物的血味道、颜色都差不多,但因为是人是杂食性所以血液浓稠度较高,周围这些浓稠度较低的血迹,有可能是鸡血鸭血之类的动物血,因为鸡鸭等单食性动物血液浓稠度低。”
“也就是说,死者被人泼了鸡血之类的动物血?”
安岩点点头:“对,无明显挣扎痕迹,血迹清晰,是死后泼上的。”
“那凶手在死者身上泼鸡血的目的是什么。”于渊诧异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
“鸡血的用途是什么。”
差点被冤枉成凶手的云骞终于有了发言的权利,他老爹是方圆五十里名声鹤立的风水师,自小跟着老爹耳濡目染也算了解点皮毛。
“大概是……驱邪?”
于渊一拍大腿:“对呀,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道士做法一般会在现场洒鸡血驱邪逼迫恶灵现身。”
“这凶手这么迷信啊。”
“那这样看来,凶手不仅和廖曼认识,而且关系非常密切,都知道她养鬼仔,所以才以鸡血驱邪。”
云骞说着,惋惜地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廖曼。
她是个很努力的艺人,说实在的,人也不错,凭借自己的努力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好不容易开始走上运了,结果就这么惨死于家中。
“养鬼仔?”于渊扭头看着云骞。
云骞点点头,打开那摆满古曼童的房间门,指了指里面:“她养了很多古曼童。”
几个警员走进那间小屋,打开灯,熏香气霎时萦绕于鼻尖。
“除了古曼童,她还买了不少佛牌。”其中一名法医无意间打开置物架旁边的桌子抽屉,发现里面摆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佛牌。
“一般女明星养了鬼仔是不太愿意明说的,除非是特别信任的人,毕竟在常人眼中这些都算是邪物,说出去别人也只会鄙视你没文化。”
“我觉得信仰这种东西和文化程度不搭边的吧。”云骞不满。
毕竟他爹就是风水先生,似乎是只要和迷信沾边的都会被列入“文盲”的行列,但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去驳论他人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有素质的事儿。
“甭管搭不搭边,把东西都收集好了带回警局,请个卖佛牌的过来研究研究这些佛牌,另外,查查廖曼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现在还不能排除情杀的可能。”
“廖曼有男朋友。”云骞道,“她自己说是个大学生。”
“叫什么名字。”于渊问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狗仔队,打听人私事打听得那么清楚干嘛。”
话音刚落,几个痕检的队员走过来:
“于队,查过了,门窗都是反锁的,窗台上也没有鞋印,所以凶手不存在翻窗进屋的可能,估计是敲了门,死者看到是熟人于是毫无戒心地开了门,接着便遇害,刚才赵钦发来消息,他去物业打听了,说是小区在早上六点半的时候断了电,说是电路老化,现在正在抢修。”
于渊点点头:“查一下廖曼的男朋友是谁,然后把孙骁骁叫来问问情况,顺便去门卫那打听打听有没有拿电锯进小区的可疑人物。”
下楼的时候,云骞终于探明白了昨天她来廖曼家一进小区就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来自于哪。
在风水学中,如果19楼的房屋所在的建筑位于斜坡上是不适合选做居所的,特别是廖曼所住的这栋大楼恰恰位于斜坡下面,有“易损丁”的说法,房屋位于急冲而下的斜坡底,因为煞气太冲太急,往往会导致人口伤亡。
最后看了眼廖曼所住的十九楼,云骞叹了口气,随着队员一道上了警车往警局赶。
第一次见到孙骁骁真人,云骞他们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本尊也太漂亮了吧。”
的确是,孙骁骁自小家庭环境优渥,所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天真又明媚,和廖曼这种从底层打拼起来的女人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她听闻廖曼的死讯,竟不自觉地愣了下。
“你们说……廖姐她……死了?”
廖姐?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有点意思。
孙骁骁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点悲伤的意味,但毕竟是个演员,她的举动,说实在的,不太容易为人所信服。
“其实,我虽然和她一直是利益相争的关系,但说实话我对她还是挺敬佩的,毕竟混这个圈子久了是人是鬼一眼便知,她先天条件一般,父母也死得早,所以无依无靠的她只能靠自己打拼,圈里人都称她为拼命三娘,好不容接了个女主角,结果……果然红颜多薄命。”
说着,孙骁骁还长长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养古曼童么?”云骞转着笔,眼睛一直黏在孙骁骁身上。
思忖半晌,孙骁骁缓缓点了点头:“私底下我们关系也不是那么糟,再说,养鬼仔这在圈中也是很常见的事,别说明星了,不少当官的做生意的都养……”
话说一半,孙骁骁忽然打住,接着往前探了探头:“她该不会是因为被鬼仔反噬吧。”
云骞托腮摇了摇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那我再问你,十一号,十二号,十三号的晚上以及今天上午六点半到十点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孙骁骁一挑柳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警官,您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吧。”
“我就问你,这几天晚上以及今早,你人在哪里。”云骞的语气冷了几分。
他其实特反感听到有人反问“是不是怀疑我杀了人”这种话,首先,怀疑没用,他自己说了也不算,证据才是具威慑力的回应。
“你说的那三天晚上我和剧组还在英国取景,昨天才回来,今天早上你说的那个时间我还在睡觉,没人能证明,但我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头,我可以把监控录像给您看。”
云骞点点头:“那么除此之外,你还知不知道你们娱乐圈里有哪位是个死者有过过节的。”
从小养尊处优现在粉丝万千的孙骁骁似乎对于云骞这种质问的态度非常不满,语气也生硬了点: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狗仔队还得天天扒她身上么?”
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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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吟 24瓶;否决 17瓶;facuorenl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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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话(6)
老李和温且俩人背着手一副老干部姿态站在办公室门口,透过门上那扇小窗户望进去。
“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新来的警员,云骞。”
温且望着正专心致志审问的云骞,嘴角漫上一丝笑意:“看起来是个挺认真的孩子。”
老李点点头:“是啊,工作能力还行,就是话太多,烦人。”
“现在整个警局的工作状态都还不错,刑侦科那边屡破大案,法医科的虽说是几块木头但那边也确实出了不少风头,就刑调这边一直半死不活的,小温,你去了以后帮我好好带带这帮兔崽子,让他们体会体会职场文化的厚重。”
温且笑笑:“这个您尽管放心,既然是我主动请调刑事调查科,那我肯定不会令您失望。”
老李伸手赞许的大力拍着温且的后背,差点给他拍到地底:
“难怪我问胡厅长要人他一直攥手里不放,现在我明白了,你去了哪就是哪里的幸,你离开哪就是哪里的不幸,加油,好好干。”
刚说完,老李余光便瞄见一清隽身影匆匆而过。
他摇摇头:“说曹操曹操到,你瞧,法医科的头号木头来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孙骁骁气汹汹的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云骞是说了什么把人大明星给惹恼了,人大明星连气质脸面都不顾了,硬推开这些挡道的人,提着自己手提包踩着高跟鞋大踏步离开了警局。
紧接着那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就追了出来,还满脸疑惑,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姐了,果然女人的心思猜不得。
“小云啊,正好你出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临市调来的犯罪侧写师,政法大学毕业的博士,温且,我把他从重案组调到你们科,你跟着他好好学习。”
博士?那得有三十多岁了吧,不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温且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云骞只好伸出自己的小手:“温师傅,您好,我是刑调科的云骞。”
“温师傅?”老李瞪着眼看过去。
“温……温大哥?”
“温大哥?”老李的死亡视线再次射了过来。
“温……温温?”
温且抿嘴笑笑,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云骞的小手:“可以,温温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的确是小手,云骞个子小,手也小,被温且一把就完全包住。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下班去吃饭吧。”老李看了眼手表。
一听这话,云骞二话不说就脱下警服,换好便装,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以前的刑侦科也有这么一位,上班来得比谁都晚,下班退得比谁都早,自己几乎是天天追他屁股后边骂,但在他解决了造成死伤无数的大规模感染案之后便被荣调到了警厅,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都有选择更好的权力,走吧,都走吧,高升是好事。
之前还会感慨感叹岁月一去不复返,那些熟悉的警员一个个都走了,只是感慨着,就又迎来了这么一位,比起那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脸皮比猪皮还厚,针都扎不出血来。
但自己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老朋友。
“温师……温大……温……”
看到一直在门口等自己一起吃饭的温且,这贼拗口的称呼在云骞嘴里卡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不是说了叫温温么?”温且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太腻歪了。”云骞吐吐舌头,“不然还是叫你温哥吧。”
“都行,随你喜欢。”
话音刚落,就见安岩抱着一堆文件袋匆匆而过。
这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的,走路速度都贼快。
“安法医。”云骞喊住他,“下班了要一起去吃饭么?”
安岩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吃。”
“哇,他老是这个样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讨厌我。”望着安岩离去的背影,云骞觉得特生气,这人怎么不知好歹的。
“或许人家有急事要忙,我们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粤菜?鲁菜?川菜?”
“鲁菜?家乡菜。”温且笑道。
“可以可以,原来你是北方人啊,难怪个子这么高,你得有一米九了吧。”云骞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下。
“一米□□。”
“差不多了,像我们矮个子就喜欢加个一两公分凑个整。”
看着喋喋不休因为身高这种小事都能讨论半天的云骞,温且觉得他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充满了青春气息。
俩人找了间中餐厅,要了间包厢,往那一坐,只等上菜。
云骞可勤快了,忙着帮温且烫杯子烫碗,倒茶擦桌子,倒不是因为他狗腿,而是从小被他那个十分注重礼节的老爹教育的已经成了习惯。
但在温且眼里,这就是礼貌,这就是家教。
“谢谢,不用忙了,你先坐吧。”
云骞乐呵呵地跟着坐好,拿纸巾擦着自己面前的小碗:“现在国内研究犯罪侧写这一块的还比较少,在我们警局您也是头一号。”
“是了,因为犯罪侧写不同于物证分析,有时候不经意间如果带入了个人主观意识很可能会误导案情分析走向,抓错人,使好人蒙受不白之冤,所以大家都不太愿意主攻研究这个项目,他不像犯罪现场的物证,是确实可观的,犯罪侧写则是依赖于犯罪心理学,是比较虚化的东西,研究起来也比较费劲,前期需要阅读大量相关书籍,自己整理经典案件作出分析,所以这可能就是国内的犯罪侧写师比较少的原因。”
云骞赞叹地点点头,话锋忽然一转:
“说起来,今天上午我们去死者廖曼的死亡现场勘察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说来听听?”
“当时安法医检测了死者身体周围的血迹,发现除了她本人的血液外还有少量单食性动物的血迹,怀疑是鸭子或者鸡之类的动物血,依您看如果罪犯做出此举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不好说,但比较靠谱的说法就是用来驱邪,如果凶手在将被害人杀害后还多此一举洒了动物血,能说明几点,第一,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从凶手已经研究透小区的断电情况能够趁断电不会被监控拍到而行凶杀人以及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说明他具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那这样,动物血的来源就比较明了了,他拥有较强的侦查能力就绝对不可能请人杀动物取血,只能是自己亲自动手。”
温且看着云骞:“你要一个一般女性去杀鸡取血,似乎有点强人所难吧。”
云骞点点头,觉得温且分析的有理。
“第二,他是个很迷信的人,但不能通过这一点来判断他的受教育程度,有时候信仰和文化程度是不挂钩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生活环境普遍注重民俗,但以鸡血,当然不是说那一定是鸡血,具体成分还要看研究所给出的结果,但如果真是鸡血,那么就可以归为封建迷信一类,封建迷信对于人主观思维的建立一定是自幼时便耳濡目染的,所以他的生活环境大概是较为偏僻落后的山村,民风彪悍,这样就可以迅速锁定周遭的村子。”
云骞不解地挠挠头:“你不是说迷信与否这一点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受教育程度么,我还看过不少大学生信神拜佛呢。”
“迷信和信仰这两个词可结合可分离,有时候信仰过了头就是迷信,真正的信仰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就像我之前审过的几个邪教教徒,他们就会说如果自己的小孩感冒发烧或者生了重病,不会带他们去医院或者吃药打针,而是觉得拜一拜他们所信仰的神就会好了,其中有一个教徒,他的儿子是我们国内一流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而他儿子,也听信了父亲的话,生病全靠拜,结果最后高烧烧坏了脑子。”
云骞点头似捣蒜:“对对对,要相信科学。”
“再一个通过对死者身体上的电锯切割伤进行分析,凶手是个身高在一八零,体重六十公斤左右的男性,现场没有丢失任何财务,说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如果他对于死者廖曼的仇恨来自于廖曼养鬼仔,但廖曼房间的鬼仔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那么他对所谓的鬼仔还是抱有一定的畏惧态度,他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
“我们已经打电话给就近的佛牌店店主,请他明天过来对廖曼养的古曼童以及佛牌做个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温且笑着点点头:“身高一八零左右,体重六十公斤左右,有一定信仰,小时候生活在封建落后的贫困地区,与廖曼认识,且有着较强反侦察能力学历不算低的成年男性,这样排查起来就简单多了,或许,你们可以去找那些经常偷拍廖曼的狗仔队问问。”
说话间,传菜员鱼贯而入,盘盘珍馐端上,但此时的云骞却胃口尽失,满脑子都是案发现场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怎么不吃,刚才不是一直喊饿么?”看着迟迟未动筷的云骞,温且关心地问道。
“想起一点不太好的事,没胃口了。”
温且也表示理解:“是,做这一行总有些迫不得已的事,习惯就好了。”
说着,他用公筷夹起一块腰花放到云骞碗里:“这个,你最爱吃的。”
云骞大惊,但又觉得诧异,探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爆炒腰花。”
温且笑得温柔:
“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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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话(7)
在外面飘了一天的云骞一回到家便遭到他老爹的无情控诉,什么儿大不中留,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管不住了,翅膀硬了之类。
“爸,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这都什么跟什么,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倒先给安排上了,昨晚我去出公务了,手机没电了而已,而且您看我这不是安全回家了么。”
云老头一听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你这臭小子现在都敢反驳我了,你妈死的早,我这个糟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养长大……”
“爸,注意措辞,是拉扯长大。”云骞忍不住打断他老爹。
“你还敢顶嘴?”
“不敢,您继续。”
“我让你继承我的衣钵,好好做个风水先生不行么,你倒好,跑去做什么警察,天天让我这个老头子跟着你担惊受怕,百善孝为先这句话你没听过么,你走!马上走!你这个逆子!就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说着,云老头还学电视里那种迂腐老梆子抖了抖手。
“行了爸,别演了,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红烧鸡翅。”
云骞他老爹年逾花甲,年轻那会儿到处给人看风水建楼挖坟,现在年纪大了看不动了,也不像别人家的老头喜欢遛个狗打打麻将,在家闲的没事就好瞅点言情剧,也不知道最近是看了什么狗血剧跟着那剧学的一套一套,云骞也懒得陪他演,伺候他老爹吃完饭就早早上床睡了。
结果半夜他爹就进了他房间,背着手在他耳边一直嘀嘀咕咕说什么老祖宗托梦给我如果你能继承我的衣钵将来保准财富万贯。
云骞被他爹念叨的烦了,抱着枕头就躲到书房,锁了门在那里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在他爹故作愠怒的目光中讪讪出了门。
果然这人年纪大了就像个小孩一样,有时候云骞也实在招架不住他老爹的这一套。
刚走到门口就在那碰见了安岩,即使同为男性但每次见到安岩的时候云骞都会觉得眼前一亮。
因为五官过于立体所以看起来线条冷硬,华丽,但是太有距离感。
“安法医,早上好。”
即使被这人冷眼无视了许多次,但云骞还是习惯性地同安岩打了招呼。
安岩抬头看着他,目光深邃,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一把拖到自己怀中。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云骞一瞬间就愣了,甚至忘记抬手推开他,就这么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妈呀!都说早起有三分钱的利,但这来得也太突然了一点吧,自己还没啥心理准备呢,主要是对男人没啥心理准备。
安岩身上有着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但此时云骞那颗躁动又脆弱的小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跳得毫无章法。
他甚至怀疑对面的安岩是不是也听见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安,安法医,我没想到你竟然对我——”
话未说完,身后一声巨响。
云骞瞬时回头,就见一辆警车撞在了警局门口的围墙上,就紧贴着自己身后擦过。
紧接着,赵钦颤颤巍巍从车上下来,一副劫后余生的释然模样:“卧槽,这车刹车坏了怎么没人送去修一下,幸好我机灵,不然恐怕就要和兄弟们阴阳两相隔了。”
安岩放开云骞,没再说话而是径直走进了警局大厅。
而云骞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还一直保持着窝在安岩怀中的动作。
“你干嘛呢。”赵钦拍拍他的脑袋。
云骞怔怔回头,望着赵钦,眼神迷离。
赵钦连忙倒退两步,双手护胸一副看色.魔的表情看着云骞:“你别这样看我,我有女朋友了,不玩菊花钉木桩这一套。”
“你有没有在某个时刻,特别想给一个人生猴子。”
赵钦一听,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寒毛倒竖:“哇,你这个人真的太变态了。”
没开玩笑,在此之前云骞一直觉得自己是标准的钢铁直男,只是对于异性伴侣的要求过高才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但今天,他忽然觉得这个安岩长得有点讨喜?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也有点好闻?这么看起来还有点像自己的理想型?
——————————
检索词条框的搜索记录中出现了这么几个词条:
“直男能被掰弯么?”
“什么样的男人能把直男掰弯?”
“变gay前的征兆。”
“如何测试自己是不是gay。”
“变gay后还能直回来么?”
云骞双手抱着脑袋坐在电脑前,满脸菜色。
这些个极具洗脑性的词条告诉他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他活了二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最喜欢漂亮妹子,但其实却是个潜在的GAY,而且直不回来,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碰到喜欢的同性所以才误以为自己是喜欢异性的。
这他娘的有点刺激嗷。
这可怎么办,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都怪安岩,没事抱自己做什么。
不对,这个锅理应赵钦来背,闲的没事开那辆警车瞎转悠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赵钦推门而入,腆张脸问:“你还在这干嘛,开会去,局里请的那个做佛牌的师傅来了。”
云骞手忙脚乱的关掉电脑,抄起警服草草套上匆匆随着赵钦一道来到会议室。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极为惊艳的脸。
不是云骞的关注点奇怪,而是那张脸就杵那儿太显眼了。
心脏鼓了鼓,甚至令他一瞬间产生了眩晕感。
最可耻的是,云骞竟然毫无自觉地走到安岩旁边,刚要坐下,就见温且在对面冲他招招手,意思是让自己坐到他身边。
云骞愣了下,看看安岩,又看看温且,有点不知所措。
“赶紧坐下,怎么像根木头似的。”老李粗嘎的声线打断了他的犹豫不决。
云骞也不管那么多了,牙一咬,心一横,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在安岩身边坐了下来。
只是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尼玛这边坐的都是法医科的人,刑调的都在对面呢。
他悄悄侧首,望着安岩低头做笔记的侧脸,心中霎时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好看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出扇形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艳红的嘴唇。
这货该不会是涂了口红吧?
安岩抬头,瞟了他一眼。
云骞吓得赶紧收回目光,正襟危坐,拿起笔就往笔记本上乱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点什么。
那佛牌店的老板就坐在对面,面前摆了一堆佛牌,还有几只额头画着奇怪符号的古曼童。
那老板只草草流过一眼,便连连摇头,粗浓的眉毛紧紧拧作一团:
“这些都是阴牌,还有几个超阴牌。”
说着,他拿起其中一只像钉子一样的佛牌:“这是棺材钉,极阴之物。”
那老板喃喃着,看了半天,却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个,我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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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话(8)
老板拿的那枚佛牌是装在一只圆形玻璃球状的容器里,里面有一枚硬币、两枚钉子,浸在黄褐色的油状物里,周围用花边饰品封口。
“这枚银币是咬口钱,而这两枚钉子则是从已逝之人的棺材上拔下来的,俗称棺材钉,棺材钉,一钉永富贵,但是如果要害一个人,则需要把那个人的出生年月日以及他的照片压在棺材钉下面,这样被下降的人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一辈子都会倒霉。”老板解释道。
几位警员坐在那,满脸黑线,那样子很明显不信。
“在搜集证物的时候,你们有见这棺材钉下面压了什么照片之类的么?”于渊问道。
几个警员纷纷摇头。
那佛牌店的老板所有所思地望着那枚棺材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对了!”他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女信主来找过我,说想让我帮忙处理这枚棺材钉,但后来又说不要处理了,就带走了。”
几人一听,赶紧凑上去:“那个女的长什么样。”
“戴着墨镜口罩,模样是看不到的,长头发,有点像棕褐色吧,我对她印象还是蛮深刻的,以为当时她脖子上挂了一枚佛牌,我一眼就看出那佛牌里装的是尸油,还有几块碎骨头。”
云骞一听,马上插嘴道:“那女的是不是身高大约一米七,鼻尖有颗小痣的。”
“对对对,是的。”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云骞叹了口气:“那人就是死者廖曼,她戴的那枚佛牌我见过。”
“我之所以说对那枚佛牌印象深刻就是因为那也是一种至阴之物,要以处女下巴烧出的尸油、眉心骨的骨碎合成做原料,超阴牌,没有几个师傅敢做的,敢接这种活的一般是修行超高的师傅。”
于渊点点头,凑到赵钦耳边:“你现在去查一下廖曼的所有出行记录,看她什么时间段有去过泰国。”
那老板隔着手套摸着那枚佛牌,惋惜地说道:“而且一定要用活人下巴烧出的尸油,将头骨敲碎,做成分立灵,应该不止做了这一枚。”
“那这么说,有一名少女已经被烧死,取油抽骨做成了佛牌?”云骞一挑眉,惊愕道。
在泰国佛牌的制作中多以不幸死亡且亡灵无法超度者的尸体做佛牌原料,像这种直接杀人取货而做成的佛牌据说怨气很重,法力也很强,特别是廖曼做的这枚,戴上立马就能时来运转。
但她还是死了啊。
或许现在人口压力过大,有些行业不景气或者是难出头,很多人就会求速效,往往不去走正道,专走那些歪门邪道,但即使佛牌真的灵验也只是提早消耗你未来的好运。
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或者是爱情,都应该脚踏实地,努力且坚持,经营好自己的生活,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亏待你。
而廖曼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套角色走上女主神坛,完全是因为她自身的努力,但或许是她年纪大了,而娱乐圈对于艺人的“容忍度”非常低,需要新鲜血液的不停注入才能保持其平衡运转,所以廖曼觉得前途渺茫,因此即使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恐惧与疲惫蒙蔽了双眼。
——————————
“于队,我查过了,廖曼在今年的二月份确实去过一次泰国,在那边待了七天左右才回来,根据机场工作人员调出的监控录像来看,廖曼当时在过安检时包被扣下了,说是仪器检测出了不明液体,当时安检人员让她拿出来看看,她说是佛牌,并且大方承认里面装的是尸油,还说这次去泰国就是找师傅帮忙加持的。”
于渊点点头:“那查一下去年三月份左右有没有人报失踪或者死亡。”
一扭头,于渊就看见云骞正一副闲愁的模样坐在窗前托腮发呆。
他拿档案袋敲敲云骞的头:“你很闲啊?”
云骞摸摸被他敲乱的头发,一声长叹:“只是替廖曼觉得可惜。”
“不用觉得可惜,如果她真的杀过人,说句不该讲的,我觉得就是死有余辜。”
“是么。”
“当然,你还太年轻,等你在这岗位上多做几年,你会经历各种缘由的复仇杀人或者根本没有缘由的无差别杀人,做警察也最忌讳感情用事,假设廖曼真的杀了人,假设她最后被缉拿归案,怎么着,你觉得她可怜还要偷偷放走她不成?”
“于队。”云骞刚要说点什么,便被一边的赵钦打断。
“根据去年一整年的报失踪死亡记录来看,符合条件的女性有十一个。”
“把详细家庭住址调出来。”于渊单手撑在桌子上,“让你查的小区可疑人员出入记录查了没。”
“查了,那边的门卫以及常驻居民都说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但是就在廖曼死亡当天见过一个生面孔,说是个女的,个子很高,大家都以为是模特之类的,并且有目击者称亲眼见她进了廖曼所在的大楼。”
“他们还记得模样么?”
“说是戴着墨镜口罩,你也知道那小区里住了不少明星,都是全副武装生怕被狗仔队拍到,所以大家也没太在意,只是因为个子太高了所以比较显眼。”
于渊想了想:“有多高。”
“说是得有一米八,但一米八在模特行业里算是标准身高。”
于渊点点头,扭头对云骞道:“你和小吴他们出趟公务,去廖曼所住的大楼中采集一下所有楼层的高跟鞋鞋印。”
云骞一听差点晕过去。
“于队!那栋楼一共二十七层,能不折腾人么?”
“这怎么能叫折腾呢,为死者查明真相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乖孩子,快去吧,中午给你加个鸡腿。”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众人抬头,就见一高挑身影优雅地倚在门框上,脸上是三月春风般的笑容。
“去案发现场的话,顺便带我一个吧。”温且说话的时候,眼神却定在了云骞身上。
得,还真有那上赶着往前凑这苦差事的。
几人驱车再次来到廖曼所在的小区,这一次总算是恢复供电了。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廖曼的家门,几人发现,她家的门是虚掩的。
“什么情况,有人过来了?”
“会不会是凶手回来处理现场。”小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摸上腰间的警枪。
“进去看看。”云骞也顺势掏出警枪,放轻脚步,慢慢凑了过去。
几人轻声踱步到门边,打了个手势,接着齐齐破门而入。
穿堂风吹过,拂起白色的衣角。
第10章 夜话(9)
几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大厅中央那个伫立于此的男人,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拂起,表情冷峻,乍一看,真的是极其艳丽的一张脸。
或许“艳丽”一词用来形容男人是有点奇怪,但这就是云骞推门看到安岩时的第一感觉,或许是之前的“拥抱”加持,他突然觉得这块木头怎么看怎么顺眼,他一个男的都觉得这人也太好看了点。
“安法医?你怎么在这?”小吴收起枪,松了口气。
“有点事情很在意,过来看看。”
“在意什么。”云骞也收起枪,跟着凑了过去。
安岩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只证物袋,递过去:“这是在死者廖曼的衣服上发现的。”
几人看过去,见袋子里装的是一根头发,浅棕色,微卷。
“这头发的颜色,和廖曼的发色不太一样啊。”云骞抵着下巴打量着那根头发,还时不时抬头悄悄瞧一眼安岩的脸。
嘿嘿嘿,真好看。
妈的清醒过来!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嘛!
“这头发的成分是高温纤维。”安岩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没有感情的AI系统,“所以这是假发。”
“女艺人戴假发出门为了掩人耳目这也很正常吧。”小吴觉得这人有点大惊小怪。
安岩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但是我们搜过廖曼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假发,上午技术部的警员查了她的生前购物记录也没见她买过假发,所以我怀疑,这假发是凶手无意间留下的。”
云骞一拍大腿,连忙道:“之前不是有居民称在小区见到一名外来女子,个子很高,骨架很大,会不会是男扮女装过来行凶杀人。”
“有可能,说她当时提了只挺大的手提袋,我们查过市面上贩售的小型往复锯,装在那袋子里绰绰有余。”小吴紧接着道。
一直在打量房屋环境的温且突然收回目光,轻声道:“廖曼是个女艺人,比一般人有更强的警戒心,如果是不认识的男人男扮女装即使是没看出来她也不会轻易开门,毕竟这年头女明星也因为粉丝或者私生饭吃了不少亏,她不会不懂这一点。”
云骞跟着点点头。
“所以,这么说来,廖曼似乎是认识这个男扮女装的人,换句话说,她之前见过这个男人扮女装的样子所以才敢开门。”
“那这娱乐圈里有哪位男艺人喜欢男扮女装或者说为了节目效果曾经扮过女装。”云骞抬头,正对上安岩审读的视线,惊得他赶紧别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那太多了。”小吴摇摇头。
“我之前曾经和云骞分析过,凶手是个出身于偏僻落后之地并且有点迷信的男人,身高一八零,按照这条信息来比对现在圈中的男艺人能够极大程度确定准确范围。”温且道。
其实混这个圈的寒门少之极少,而营销炒作似乎已经成为这个圈子的常态,没点家产的那就得像廖曼一样等,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只是查过圈中条件符合的男艺人,基本上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的说辞都惊人的一致,廖曼和他们无冤无仇,男艺人和女艺人之间的利益冲突也少,没必要真的为了这么一个人痛下杀手,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
所以,都还不至于这么蠢。
“根据廖曼所佩戴的佛牌中提取的骨碎DNA,我们与去年失踪人口的DNA做了比对,很遗憾,哪个也不是。”安岩将报告书推给于渊。
“那就是说,这个人死了没人报案?”
安岩点点头:“或许是流浪者,所以即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于渊捏着那份报告书,烦躁地搓着下巴底那层乌黑的小胡子:“这他妈怎么查啊。”
“但如果杀害廖曼的凶手是为了给这尸油的主人报仇,那么是流浪者的可能性就不大,没有人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流浪者杀人。”安岩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鸡血驱邪,佛牌转运,这两者间似乎有很大联系。”于渊若有所思道。
话音刚落,从外面跑进来一小警员:
“于队,刚才接到下面县城派出所的电话,说在高安区红叶镇下面的村庄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报警的是死者家属,希望请警局派几个法医过去勘察现场。”
于渊顿感事态不对,和安岩对视一眼,马上冲着还在后面发呆的云骞高声道:“赶紧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云骞瞥了他一眼,就觉得队里闲人这么多,怎么每次就找他。
收拾东西上车的时候,安岩就在一边检查他的勘察箱,云骞则坐在驾驶室里透过后视镜望着蹲在车边的安岩。
就是看着他就会有种心脏跳得乱没有节奏的感觉,瞧一眼,再瞧一眼,瞧完了就觉浑身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
特舒坦。
有没有感情专家过来告知一下,自己这样是只因为安岩长得好看而产生的正常心理反应还是说就是潜在的gay没跑了,会有人盯着同性一个劲儿猛瞧么,二十三年来,云骞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安岩上了车,很自然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就坐在云骞旁边。
云骞这厮还特别注意了下自己的姿态,点火动作够不够利索,放手刹的姿势够不够帅气,以及,今天的侧脸还够完美么?
只是车子一起步,随着车身的微微晃动,云骞很明显感受到自己脸上那两坨肉也跟着颤抖不止。
太丢人了。
哎,自己昨晚应该少吃点的。
车子一路疾驰,带动路边黄沙飞扬,就这样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云骞脸上的肉也跟着抖了两个多小时,可算是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云骞的双脚都是麻的,他悄悄看了眼安岩,发现人家根本没注意自己这边。
村头围了一堆派出所的民警,见到警局派来的只有两人,不免有点愠怒,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再一看俩人的警员证还都是刚进警局没多久的新人,火气“蹭蹭”往头顶窜,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东西”。
家门口坐了两个哭天抢地的老人,有几个村民想把他们拉起来但他们死活不肯,一边哭一边喊“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绕过俩人,云骞和安岩在门口换好衣服进了屋子,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比臭水沟还难闻,苍蝇满天飞,入眼就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身体上堆满了蛆虫,那些蛆虫见了人纷纷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试图找个角落隐蔽起来。
“看起来死了挺久。”
安岩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起码得有半个月。”
“是啊,都烂成这样了肯定也不是死了一两天。”云骞捂住鼻子,即使隔着厚厚的口罩,可这臭味还是顺着口罩飘进了鼻腔中。
后面跟进来几个民警,都不忍直视这案发现场,把头别到一边,捂着嘴巴含糊不清道:“死者名叫赵宇,是大禾村的普通居民,十九岁,早年辍学在家,父母也一直在县城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但是接到邻居报警电话,说这屋子里特别臭,我们过来一看,就剩一具尸体了。”
安岩蹲下身子,打开勘察箱,拿出单反拍照取证,边拍边道:“地面以及墙面有大量喷溅型血迹,体表多处开放性伤口,死亡时间在半个月以上。”
放置好号码牌,安岩又绕过这具尸体走进房间,看了看,没什么异样。
“在家门口被人杀害,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应该是开门时被迎面致命一击导致死亡。”
“熟人作案?”云骞问了句。
安岩开始还不敢肯定,只是当他看到死者赵宇房间内那只古老的木头相框时便确定了:
“对,熟人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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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公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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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话(10)
相框被倒扣在桌面上,旁边扔了张已经被撕毁的照片,从衣着身形来判断,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就是死者赵宇,询问过死者的父母后才知道原来女的是同村与赵宇青梅竹马的女孩谭晓慧。
诡异的是,照片中女孩的上半身已经被撕了下来,而且这只相框外的玻璃已经碎成了蜘蛛网状,根据落灰情况来看应该是碎了没多久,裂缝还比较新。
俩人把房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丢失的那半张照片。
“屋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凶手的目的并非图财。”安岩摸着那只相框,“碳素模印纸拿过来。”
云骞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从勘察箱中抽出模印纸递过去。
“你去采集下现场的脚印。”
安岩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毫无情绪,这让云骞多少有点挫败感。
不过想想也是,办案呢,要什么情绪。
云骞蹲在地上,从门口处开始采集脚印,这房间的脚印太多太杂,不少村民已经在警察到来前先一步破坏了现场,这无异于给现场勘查增加了难度。
“诶?这里有根长头发。”云骞说着,将地上那根浅棕色的长发捡了起来。
“好像……和在廖曼家发现的长发颜色长度造型都很像。”他凑到面前仔细观察着。
“收集起来一并带回警局。”安岩走出房间,在院子里环顾一圈。
院子的一角有一只简陋的狗窝,他探头看了看,里面除了一些已经风干腐烂的食物外再什么也没有。
“他家养狗么?”安岩向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询问道。
“对,说是养了一条马犬,但是我们来就没见到那条狗,死者得父母也说回来时没见到狗。”
安岩点点头,随手捏起狗窝前一点已经腐烂的看不出成分的食物,他摘下口罩凑到鼻尖闻了闻,冷声道:“四亚甲基二砜四胺。”
民警小黄诧异问道:“那是什么,这都能闻出来?”
安岩将那点食物残渣收进证物袋,抖了抖:“就是俗称的老鼠药。”
“嚯,您费这大劲,直接说老鼠药不就成了。”小黄翻了个白眼。
“这么说是凶手先在食物中投药毒死了狗,然后敲门进屋行凶杀人?”云骞直接无视掉小黄,问道。
“对,院子的草地中有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狗应该是被凶手拖走了,怕我们检查出狗体内的老鼠药成分,但是……”安岩蹲下身子拨弄着狗窝前那点极不显眼的腐烂物,“为什么凶手没有一并把狗吃剩的食物处理掉呢。”
云骞想了想,道:“会不会因为当时是黑天,凶手没看清,你想啊,这大白天的又是村头,肯定不少老头老太太在这儿乘凉,这个时候进屋杀人未免太显眼了。”
安岩点点头:“是,有预谋性的凶手选择作案地点时会考虑三点,熟悉的地点,方便进入以及逃脱;不能离居住地太远,否则不利于作案后的快速逃离;再就是避开有熟人的环境,但如果逼不得已要在熟人家里作案,就只能选择最不会引人注目的作案时间,那就是黑夜。”
“而且凶手对于死者的作息规律非常清楚,要么是进行了长时间的窥察,要么是和死者关系很好的朋友。”
安岩回头望着那间黑漆漆的小屋:“还有那被撕毁的相片,为什么凶手要将相框砸碎,并且撕毁相片带走了……那个女孩呢。”
“难道是情杀?”民警小黄呆呆问了句。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么?”一直沉默的云骞忽然来了句,“你不觉得死者赵宇的死亡过程和廖曼的死亡过程很像么,并且在两名死者家中都发现了颜色长度相近的长发。”
“找找照片上的那个女孩问问具体情况,然后把尸体抬回研究所吧,尸体需要解剖才能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安岩说完这句话,将证物收集好塞进警车后备箱,接着自觉地拉开车门委身踏进去。
云骞赶紧跟着上车:“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剩下的对当事人进行询问等程序那是你们刑调科的事,我就负责勘察现场以及检验尸体。”安岩说得振振有词。
不过这么一听,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云骞没有开车回警局,而是直接跟着安岩进了研究所。
安岩权当没他这号人,全程无视他,接着请几个助理将尸体抬进解剖室后,大门一关。
云骞愣愣地站了半天,忽而往沙发上一倒——
他掏出手机打算给于渊回个消息,结果一点亮屏幕就见四通温且的未接来电。
他忙回拨过去,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传来温且那种特殊的绵软的声线:
“回来了么?”
“对,刚才在开车,没听见手机响,抱歉。”云骞说着,疲惫地揉揉眉心。
“吃饭了么?”
云骞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还没,刚到,现在在研究所。”
“我正好要去研究所,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爆炒腰花?”
云骞一听就笑了,连连摆手:“就算是喜欢也不能天天吃啊,美女天天在你面前晃悠都有腻歪的一天,更何况是宽油重盐的外卖菜。”
那边是温且爽朗的笑:“那我们云小可爱今天想吃什么?”
“哇,大哥,别这样叫,头皮发麻。”云骞搓了搓颗颗叠起的鸡皮疙瘩。
“行,我知道了,那我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你不挑食对吧。”
挑,怎么不挑,不过就像他家云老头说的,饿极了吔屎都吔得香,这会儿他都前胸贴后背了,再挑挑点点怕是要饿成人干。
温且这厮果然是效率型人才,不过二十分钟就从十公里开外的警局买了晚餐开车来到了研究所,云骞一开门,麦当劳的纸袋便戳到了他脸上。
“我怕你等不及,点这个会快一点,你先将就吃。”
“多谢。”云骞作势抱拳,乐呵呵接过纸袋,一打开,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徘徊在研究所大厅内。
“今天出外勤情况如何。”温且闲极无聊地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他云骞就想起那具烂索索的尸体,禁不住干呕一声,默默放下手中的鸡翅,一脸怨妇相:“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温且一看他那样子就笑了:“抱歉抱歉,真的习惯性询问。”
云骞这会儿也没了胃口,把吃食往桌子上一放,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粉红色的小本本:“这是我做的现场痕检记录,你看看。”
温且接过那本粉色小本本笑着打量几眼,接着掀开。
从云骞刚进警局时每一次出现场的痕迹分析都被他工工整整整理入册,包括结案后的感想,字写得一笔是一笔,工整到甚至是看起来稍显幼稚,就像是小学生的读书笔记。
“嗯?所以你是怀疑,杀死赵宇的凶手和杀死廖曼的凶手是同一人?”
云骞点点头:“作案手法相同,现场遗留痕迹也大差不离,但我不明白的是这赵宇和廖曼之间有什么关系,以及现场被撕走的那半张相片上的女孩,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第12章 夜话(11)
眼看时钟时针指向十一,这会儿温且已经有了困意,闲惬倚在沙发一角,单手支着脑袋,膝盖上还摊着云骞的那本笔记。
而云骞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在解剖室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透过门缝向里窥探两眼。
长长的一声呵欠,温且终于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解剖室内终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猛然拉开,几名法医端着工具从里面走出来,礼貌性地同云骞打了声招呼。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安岩,他随手摘下橡胶手套扔到一边的医疗垃圾处理箱中,一抬头,正对上一对灵动的大眼睛。
“完了?”云骞凑上去问道。
安岩点点头,疲惫地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温且被吵醒,迷蒙地睁开惺忪双眼,望着解剖室门口站的俩人。
“情况如何。”
安岩将尸检报告的初稿递给云骞:“或许正如你猜测的那样,杀死赵宇的凶手和杀死廖曼的凶手是同一人。”
“怎么说。”
“死者赵宇同死者廖曼体表的开放性伤口都是由小型往复锯造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外伤,再就是,从死者家中地板上找到的那根长发主要成分就是高温纤维,就是说,那也是假发。”
“那这样分析来,死者赵宇也见过男扮女装的凶手所以毫无戒心地给他开了门?这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人,男扮女装的形象竟然不止一人见过,如果是艺人,他又是怎么和一直生活在偏远山村的赵宇认识的。”
“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十五天前,也就是上个月二十九日晚十二点左右死亡。”
“确定?”
“死者体表出现腐败泡沫并且有少量皮肤脱落的现象,这样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两周左右,再根据膀胱充盈度的情况来看,死者膀胱内贮存尿液达二百毫升,根据其家属的口供,死者每晚九点钟准时上床睡觉,而按照一般人的生活习惯,睡前都要进行排泄,膀胱可以每小时六十五毫升的尿液量增加,死后身体机能停止,所以二百毫升的话,推断死亡时间是在十二点左右。”
安岩转身看着墙上的时钟:“不早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休息。”
“这不是等你嘛。”云骞嬉皮笑脸道。
“等我做什么。”
“别误会,不是等你,是等你出尸检结果。”
安岩指指那份尸检报告初稿,声音是极寒的凉意:“报告给你了,看完记得放回去,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正好我也没吃。”云骞又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安岩斜他一眼:“不了,过午不食。”
扔下这么一句话,安岩也不再同他多讲废话便大踏步离开了,留下云骞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你没吃饱?”一直沉默不语的温且忽然问了句。
云骞怔了怔,样子有点失落,他摇摇头:“吃饱了。”
温且望着他,眼神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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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刚一到警局,就见于渊这暴脾气正双手叉腰对着面前畏畏缩缩站那一排的小警员一通呵斥,说到激动处还将手中的报告随手扔在其中一名警员脸上。
云骞不敢声张,像只壁虎一样紧贴着墙面横向移动进办公室,接着着急忙慌换好警服,想着要不就以去卫生间没听见集合令为借口蒙混过去,一扭头,就见办公室沙发上坐了一人。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倒退三步。
看清那人后,他这才长长松一口气:“温警官,您怎么大白天在这儿装鬼。”
温且一挑眉,接着抬手看了眼腕表,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你迟到了十分钟。”
云骞一听,还以为温且要跟他们于队告发他,忙双手合十甚至还夸张地九十度鞠躬:“拜托拜托,就这一次,不要告发我,我们于队那脾气可不是盖的,凶起来连自己都打,您也不想看我死得这么惨吧。”
“替你隐瞒,那我有什么好处呢?”温且修长的食指划过沙发上的花纹纹路,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今晚请你吃饭,不不不,你这个星期的伙食都我包了,你看这样成么?”
“不成。”温且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那……您说。”
“算了,我也不是什么爱打小报告的人,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今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云骞一听有戏,点头似捣蒜:“您尽管说。”
“当然,这也只是个建议。”温且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离安岩,远一点。”
“啊?”云骞真是惊了,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搞集体孤立。
“你知道他刚进警局那会儿的带教老师是谁么?”温且的语气冷了几分。
云骞心沉了沉,声音压低:“知道。”
“知道他的带教老师做过什么吧。”
“知道。”
“安岩和那名法医相处了这么久,那人的一言一行难免无意中会对他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不能说他对那人曾经的计划真的就一点不知,虽然他目前为止是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以后呢,你敢保证他真的没有二心?”
云骞抿紧嘴巴,半晌,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建议,也是忠告。”温且站起身,整理下领带,“我先去处理手头的工作,你也赶紧去集合吧。”
望着温且离去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的云骞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轻叹一声,泄气般倒在沙发上,望着头顶那盏吊灯。
安岩的带教老师曾经研制过新型变异昆虫性病毒,引发大规模感染,造成死伤无数,将和平人间一夜间变成修罗地狱,的确是,出了这种事以后但凡和那位带教老师扯上关系的无一不被请去调查过,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早已在无意间偏向了安岩那边,给他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对于这种事甚至是选择性无视。
温且这一番话提醒,却忽然令他觉得浑身发凉。
真的不知道么?还是说安岩只是出于私心才一直对他人隐瞒。
那这样看来,似乎所有人早就在盯着他了,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但是,安岩真的是个好人来的,那天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反正一个外人的死活于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但他还是伸手拉了自己一把,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皮鞋清脆的声音于门口响起,于渊推门进来,就见云骞这小子正大喇喇坐在沙发上发呆。
“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云警官么,您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小警局了?”
云骞赶紧回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冲于渊敬了个礼:“报告于队,我刚才去卫生间了,没有听见集合令。”
于渊烦躁地挠挠头发,接着摆摆手,示意他别这么紧张:“算了,下不为例,我问你,昨天去那个大禾村调查出什么没有。”
“根据死者赵宇的死亡方式以及现场遗留痕迹来看,凶手和杀死廖曼的是同一个人。”
于渊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诧异问道:“这两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这个还在调查,并且除此之外,似乎还涉及了另一名村民,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名叫谭晓慧,我们在死者的房间里发现他和这个女孩的合影,但是相框被凶手暴力破坏,女孩的照片也被撕毁带走了。”
“她人呢。”
“派出所那边传来的信息是说女孩因为和父母闹了矛盾所以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杳无音讯。”
“有过报失踪的记录么?”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哪知道啊,说不定是人家父母不想麻烦警察。”
“放他娘的猪猡屁!”于渊怒骂道,“但凡有点脑子的家里孩子失踪了肯定要报警,不报警的那铁定是在隐瞒什么,他妈的这帮屁民一个个丢个钥匙扣都恨不得报警找警察来找,更何况丢个人,你说他心里没鬼我还就不信了!”
他们于队虽然说话粗俗,但也不无道理。
“你赶紧和赵钦一起再去趟大禾村查查到底什么情况,我现在去帮你请示外勤。”
说着,于渊扭头瞧了瞧:“赵钦这小子呢?”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接着纷纷摇头:“早会就没见到他。”
“妈了个臭嗨,老子用裤腰带想也知道这逼肯定又睡过头了。”
话音刚落,“睡过了头”的赵钦便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一抹额头的细汗,毕恭毕敬敬了个礼:“于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你,迟到专业户,我都见怪不怪了,赶紧换衣服和小云一块出外勤去。”
两人换好警服刚出门口,金色的阳光将那抹白色的身影照得格外清亮。
云骞一看,眼都直了,忙从警车中探出头去:“安法医,这么巧。”
而安岩也破天荒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看着他,本就偏浅的瞳孔在刺眼的阳光下呈现淡淡的棕色。
“是去死者赵宇所居的村子么?”安岩低声问了句。
云骞连连点头:“刚要出发,没想到碰到您了,真是巧。”
巧个屁,一个警局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罢了。
安岩径自拉开车门委身踏进去:“正好我们科长派我和你们一同前去调查。”
云骞暗喜,正所谓缘分到了躲都躲不了。
这次安岩坐在后面,应该是看不见自己脸上抖动不停的肉了吧。
只是一抬头,正望见后视镜里的安岩,他也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后视镜,甚至一瞬间和自己眼神对视上。
云骞在心里骂了无数句“妈的”,连带不好好修路的政府一同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是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堪堪到达目的地,三人下车提好工具,顺着地图的指示来到了相片上那个女孩的家门口。
敲了许久才听到“吧嗒吧嗒”略显稚嫩的脚步声,面前破索索的木门一打开,一个剔着西瓜头的小男孩开了门,瞪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瞅着来人,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们是谁。”
云骞皮笑肉不笑的把警员证打开拿给那个小男孩看:“弟弟你好,我们是刑侦总局的,这次来有点事想找你爸爸妈妈询问,他们在家么?”
那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鼻涕糊了一嘴,头发也因好久没洗油腻打结,但身上衣服的牌子却令三人觉得匪夷所思。
全身上下都是牌子货,市场价均在一千到两千不等,特别是脚上那双鞋,看起来有点大,不太合脚,是今年这个品牌发型的新款,市场价两千多。
最夸张的是这小男孩手上戴的那块腕表,天梭库图系列,市场价六千左右,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款熟男手表,一般都是中年男子戴的,换只表带就这么戴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不到的小男孩手上,实在是满屏违和感。
再说,这看起来一穷二白的大禾村,原来村民都这么土豪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ps:礼品寄出去了,抱歉有点晚,因为最近回老家处理点事情,每天医院街道办来回跑,头大。
口红要等几天,我让我姐先寄了两支给我,都寄了我这儿来了,不好意思麻烦她分开寄,大概一周左右吧(*^ω^*)
三天后到,注意查收~
第13章 夜话(12)
“我爸妈不在,有事找我说。”别看这娃娃年纪小,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云骞从文件袋里抽出谭晓慧的照片问道:“这个女孩你认识吧。”
小娃娃瞟了一眼,不屑道:“认识,这我姐。”
“听说你姐姐去年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娃娃眼珠子转了转,接着道:“对,她跑了。”
云骞觉得和这小男孩就是说破大天也问不出点什么,干脆抬腿要进屋等他爸妈回来,结果那小男孩张开双手挡住门:“我爹说了,不让陌生人进屋。”
“我们是警察。”
“我管你是什么。”
“嘿你这瓜娃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爸妈没教过你要尊重别人嘛?”赵钦火了,要不是周遭来来往往的村民都好奇地盯着这边,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兔崽子。
话音刚落,余光便瞟见一中年妇女提着一菜篮子风风火火往这边跑,一过来就抱住这小娃往里面拉,还满脸警惕地盯着来人:
“你们想干啥。”
“我们是市里刑侦总局的,就您女儿谭晓慧失踪一事过来询问情况。”
“没啥可问的,一个女娃,跑了就跑了,反正也是个吃白饭的!”那妇女抬手就要关门。
云骞眼疾手快一把挡住大门,表情变了,声音也不自觉抬高八度:“就算你不报警,我们也得查,我警告你,这事儿一旦变成公诉案我们就要强制执行,您也不想闹得这么不愉快吧。”
那妇女一听,屁股一撅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警察都是坏人,趁她男人不在就欺负他们母子,不是人啊”。
那小娃娃也开始挥动他稚嫩的小拳头打在云骞身上,骂着“你这个坏人欺负我妈”。
云骞听不下去了,一把扯开那小娃将他拖到一边,接着悄声对赵钦道:“你在这里按住这女的和她儿子,我和安法医进屋查。”
云骞和安岩刚一进屋,就听见门口传来那女人更为尖锐的哭喊声,哭得两人头皮发麻。
云骞将屋门关上反锁,尽量不去注意门口的哭声,打开其中一间屋子,看了看,觉得这应该是那小男孩的房间,马上退出去,来到旁边一间破旧简陋的小屋,推开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这房间逼仄又昏暗,一股黄土的呛鼻味道,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只摇摇欲坠连门都没有的破衣柜,还有一张木桌,上面放了一只外层贴纸已经起皱落灰的地球仪。
墙面又脏又破,墙皮也掉的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的红砖。
墙上贴了几张奖状,看起来有些年岁了,而奖状的主人就叫谭晓慧。
“看来这女孩到初一之后就没再读了。”云骞打量着那几张奖状轻声道。
安岩将衣柜里寥寥几件衣服拿出来,看了看,老旧的样式,且不同程度地打着补丁。
其中还有一件胸衣,倒真算不上胸衣,就是一件像是自己缝制的运动式内衣,边缘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看起来穿了很久。
“十八岁的女孩却连件像样的胸衣都没有,会影响乳.房正常发育。”说着,他将那件胸衣收进证物袋里。
“哇,安法医,你连这个都知道。”云骞惊讶道。
安岩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那个穿得比我还好的小男孩一比,看来这个谭晓慧在家里极其不受重视,想我表妹的房间,床头一排芭比娃娃,漂亮的小裙子堆的都能比人高,我就没见她穿过重样的衣服。”说着,云骞还惋惜地轻叹一声。
安岩拿起桌上的那只地球仪,轻轻转动着: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球体,有些人幸运的生活在了向阳面,而有些人,却永远在球体最底端那片黑面甚至是阴影中,挣扎。”
大火燃烧后的灰烬尘浮于空气中,随着微风缓缓飘过。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望着逆光中看不清脸的安岩,云骞缓缓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心跳加速。
为什么说这句话。
因为,你,生活在黑暗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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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于渊站在白板前将此次两起案件的疑点以及共同点全部标记好,他敲敲白板,清清嗓子:
“我们这次在两起案发现场都发现了同样的假发,以及两起命案的凶手作案手法大差不离,但其中又牵扯进一名女性,谭晓慧,十八岁,读完初一后便辍学在家照理农务,今年一月份离家出走后失去音讯,距今已经六个多月,家属没有选择报案,但我们已经调取城市各个角落的监控摄像,还在查,另外就是廖曼生前提过的在家中见鬼一事。”
于渊将“见鬼”二字圈出来,一只箭头划过去却指向了“女扮男装”的字眼。
“经过分析,所谓的鬼其实是有人站在室内装神弄鬼,这个人和廖曼肯定是认识的,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窃取了廖曼家的钥匙,额外多配了一把,趁廖曼不在家时潜入她家中,等她回家后就出来吓唬人,廖曼开始误以为鬼是站在阳台上,所以并没有产生要去房间里查看情况的意识,所以,那个装鬼的人自始至终都藏在廖曼家中。”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赵钦问了句。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满足自己某种变态的欲望。”
“那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扮鬼的人和男扮女装凶手是同一人。”老李转着笔,声音略带高傲之意。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温且缓缓开了口:“局长,一般罪犯行凶都会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模式,这样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扮鬼也好,男扮女装也好,实则都是在装扮,所以我觉得于队长分析的没有问题。”
老李点点头,又看向安岩:“安法医,上周你们去大禾村调查失踪的谭晓慧一事,可有什么发现?”
安岩将一份报告推到桌子中间,老李瞥了他一眼,微微探身拿过那份报告。
“事实上,谭晓慧已经死了。”安岩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到就像在说类似于“今晚吃什么”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忙看向他。
“何出此言?”老李一瞪眼,模样骇人。
“我从谭晓慧的胸衣上提取了少量皮屑,检验了DNA,却发现和廖曼佩戴佛牌中的骨碎DNA相同,是同一个人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李在心中连骂几句“这块烂木头”,一拍桌子,声音提高几分。
“局长,DNA检验没那么快,刚好今天出了检验结果,所以就在会以上说了呗。”云骞气不过,顶了一句。
“我不比你清楚?”老李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这小子公然反驳自己搞得自己面上无光,要不是这么多警员在这儿真想捶死他。
“那么就是说,谭晓慧在今年二月份就死了,因为二月的时候廖曼曾经带了尸油去泰国请师傅加持做法,但是谭晓慧的父母却说女儿是失踪了,而且毫无追究的意思,我们要进去查看情况他们也不让我们进,并且最诡异的是,谭晓慧的弟弟谭宸宸穿戴价格不菲,并不是普通的农务人员能够负担得起的。”
赵钦说着,一拍脑门:“这姑娘是被她父母给卖了!”
众人一听,都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父母将亲生女儿卖给明星并且烧死她取了尸油和眉心骨,得了点钱给儿子置办那么一身夸张的行头,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
“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果然这年头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文盲法盲,女孩子怎么了,我就想要个女儿,结果我老婆给我生个儿子,皮得很,天天挨我拖鞋抽,我见了谁家养了姑娘都要羡慕死,这两口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中一名有点年纪的警员忿忿道了句,拳头捏得紧紧的。
“如果以非法获利为目的出卖亲生子女的,应当以拐卖妇女、儿童罪论处,但现在问题是,我们如何区分以送养为名义买卖妇女儿童与民间送养行为的界限?如果那对夫妻一句女儿是自愿的,我们还真办不了他们。”云骞气得小手都在抖。
要是能套麻袋打一顿解解气就好了。
“好说,查,我觉得廖曼肯定是给他们汇了钱的,查一下廖曼的出账记录,然后走访下当地村民,烧死一个女孩,这动静必然小不了。”于渊双手抱臂,模样骄傲又自信。
温且点点头:“那这样看来,凶手杀死了廖曼和赵宇,并且撕走了谭晓慧的照片,有可能,凶手是谭晓慧的情人或者她的暗恋者。”
“但是和赵宇有什么关系,就算谭晓慧和赵宇交好也不至于杀了他吧?”
“看来明天还得去一趟大禾村查查情况,最起码,也得把那对夫妻弄过来好好问问,卖女儿,皮松了的话老子给他们紧紧。”
于渊说着,把档案往桌子上一扔:“行,今儿先到这儿,李局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我就一句话。”老李探过去半个身子,点点桌子,“以后我说话,有不对,会后再提,起码,给我留点面子。”
散会后,云骞揉着他那久坐酸痛的小蛮腰晃晃悠悠往办公室走,刚走没两步双手便被人从背后抓住,一回头,正对上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
第14章 夜话(13)
“温哥啊,吓我一跳。”
“怎么,腰很痛?”温且笑着,伸手替他捏捏腰。
云骞觉得痒,躲开到一边,笑嘻嘻道:“昨天受不了我老爹唠叨,搬客房睡了,床太软,睡得腰难受。”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法医科的人穿着白大褂像群什么似的风风火火往外走。
云骞这会儿把温且的建议全抛到了脑后,就像只跟屁虫一样马上迎了过去,还贼不规矩地伸手拉住了安岩的衣袖:
“安法医,下班了,一起吃午饭么?虽说你过午不食,午饭总该吃吧。”
后面一名女法医瞧着他掩嘴直笑。
安岩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盯着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很孤单么?”
云骞愣了下:“没有啊。”
安岩抽回自己的衣袖,最后看了他一眼,扔了句“没时间”便继续扭头和一边的法医说着什么,一行人踏出了警局。
远远看去,云骞哀怨望着安岩离去的背影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那眼神,幽怨的都能滴出水来。
终于,他长长叹一口气,一回头,正对上温且审视的目光。
温且个子太高了,所以总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云骞一看温且这表情,吓得在心中叨逼了好几句“完了”,赶紧屁颠屁颠凑上去,伸手替他扇着风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温且一直紧紧抿着唇,良久,他无奈地笑了出来,微微俯身仔细盯着面前这人的眼睛:“怎么,你很喜欢安法医?”
云骞一听,惊得他脆弱的小心脏直抽抽。
“怎么可能,就是碰到了,礼貌性地问一句而已,别多想。”谎话张口就来。
“那你怎么不问我。”
云骞被这句话噎得无言以对,一口闷气憋怀里差点没给他憋背过气去。
温且轻笑一声,脸上的表情松了松,他抬手摸摸云骞的头发:“我开玩笑呢,走,一起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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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不要这样!”
“妈!求你了!不要这样!”
只有七岁的小男孩脸蛋大力摇晃着床上的女人,女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绸缎般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纤细的手指勾着一把红柄尖刀,鲜血如朵朵盛开的红莲,随着身体微微摇曳。
家里来了个女孩,年轻漂亮,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西装革领的男人温柔地牵着女孩的手轻轻伸向那个七岁的小男孩,笑着道:“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了,来,打个招呼吧。”
女孩粉嫩的嘴唇像是糖果一样,似乎有着甜蜜的味道,那枚粉唇微微勾起,像是一朵樱花瓣的形状,自此之后,却成了自己的梦魇。
安岩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的缩了缩。
他起身,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才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一开门,香气扑鼻的餐盒便戳了过来,紧接着从后面探出一张小脸,龇着一口大白牙乐呵呵道:“当当当!您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安岩看着这满脸傻相的孩子,就不明白了,他什么毛病,怎么没完没了了还。
“您的助手说您还没吃饭,我路过小吃店帮您买了点过来。”云骞说着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往沙发上一坐。
安岩站在门口看着他,也确实是无奈,想想人家也是好心,实在不好张口撵人。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总是缠……总是这么关心我的个人生活么?”
云骞耸耸肩,笑嘻嘻道:“我有那种不照顾人就浑身难受的毛病,特别是你,饮食作息不规律,怕你哪一天病倒了没人给我们局做苦力。”
“谢谢,饭我会吃,但现在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不如你先请回?”安岩听到这种话就烦,直接下了逐客令。
云骞得了令也不墨迹,立马起身,临走前还不忘问一句“以后你要是没时间吃午饭和我说一声,我买了给你送过来。”
安岩抬手拽着他的衣服将他拖了出去,关上门,又将桌上的餐盒随手扔进垃圾桶,拿抹布将桌子和沙发擦干净,接着连同抹布一道扔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比较短小,我错啦
第15章 夜话(14)
“云啊,你给我的那个车牌号我帮你查了。”技术部的小马啃着面包,从电脑前探出个脑袋。
云骞一听就跟领奖一样屁颠屁颠迎了过去,一张脸只恨不能钻进电脑屏中。
“车主名叫安家栋,是国内上市公司TK枪花娱乐的财务总监,股东之一,他的太太是上流圈有名的名媛,人送外号安太,今年才四十岁不到,去年成立了造星工作室,现在不少当红艺人小花小鲜肉的都是从她的工作室里出来的。”小马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的个人信息。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安崇,现在在帮着打理公司,另一个叫……”小马说到一半及时打断。
他凑近电脑屏幕,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眉头紧蹙,嘟哝着:
“叫……安岩?”小马揉揉眼睛,“你来看看,这是我们局里的法医安岩么?我怎么觉得这照片这么像呢。”
云骞盯着那张一寸照,照片上的男人同现实中一样面容冷峻,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模样。
“是……应该是吧……”云骞也不太敢确定。
如果老爸老妈都在这么有钱了,按照一般程序不是应该去国外镀层金然后回国后继承家业的么?跑到警局天天和尸体打交道,上下班还要灰头土脸地挤地铁,难道当今二世祖都是这么下基层体验生活的?
“不过你查他做什么,什么案子。”小马随口问道。
“没,没有,随便问问。”云骞掩饰性地摸摸鼻子,打了个马虎眼。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记得之前偶然间看到安岩用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发售的老款,戴的表也是一千不到的小牌子,无论是穿衣或是用食,一点都看不出这人其实是个超级富二代,光家产都够他的后代吃一辈子的那种。
施施然出了技术部,刚走到门口,便感觉到一道阴影落下。
云骞愕然,抬头望去,见是温且。
“你怎么站这儿。”
温且的表情说不出是好还是坏,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云骞不着痕迹地搓了搓鸡皮疙瘩,往一边挪动两步,尴尬笑笑。
“你队长在到处找你。”温且用下巴一点走廊。
顺势望去,云骞就发现他们队长正满身黑气地于走廊尽头来回踱步,即使隔很远,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碎碎念,一副要把自己打起来吃了的模样。
“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我马上过去。”云骞刚打算脚底抹油开溜,却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拖了回来。
脑袋重重磕在墙上,磕得他眼冒金星一阵晕眩。
“为什么要查安岩的父亲。”温且压低了声音。
云骞揉着他磕痛的脑袋,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招惹这位神仙了。
“就是之前偶然碰到,比较好奇而已。”他费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说过了。”温且俯首,死死盯着云骞,“所谓的忠告。”
“都是同事,犯得着嘛。”云骞不乐意了,“安法医一直尽职尽责勤勤恳恳,我们这样腹诽他,不太好吧。”
见云骞稍有愠意,温且这才放轻了语气,手上的力道也减轻几分,他望着云骞,脸上表情莫测,半晌,他才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上云骞被磕痛的后脑勺:
“抱歉,弄疼你了。”
云骞撇撇嘴,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嘴上还是“没事没事,没磕痛”。
他也懒得再同温且废话,从温且的臂弯中灵活钻了出去,扑向火气快要把房顶都掀翻的于渊。
“我让你查廖曼的出账记录你查了没。”于渊一见到这个上班时间特喜欢磨洋工的臭小子顿时火就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问道。
“忘记了。”
于渊重重叹口气,疲惫地扶着额头,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加班吧,什么时候查到了什么时候下班。”
云骞刚要开口抱怨,就见大门处走进几道白色的身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只要看到穿白大褂的人都会令他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因为这很容易令他联想到安岩。
但是那站在门口提交尸检报告的,还真就是安岩。
他甚至无意识就无视了他们队长,像个追星的小迷弟一样颠颠跑了过去,张嘴就问:
“安法医,辛苦了,吃晚饭了没。”
安岩是真的服了这人,老是表现得像个追星的小女孩一样,除了问候三餐似乎就没别的可说,也不知道他是突然抽的什么风,莫名其妙的,粘着性堪比502。
“没时间,我要出外勤。”丢下这么一句话,安岩转身就走。
“出外勤?这么晚了还出外勤?是新案子么?”云骞立马又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还是赵宇的案子,要去一趟他的居住地了解下情况。”
“那你怎么去,这么晚了,没车的,不然我开车载你过去吧。”
安岩没理他,径自在路边招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刚要走,旁边的车门被人猛地拉开了,一圆圆的脸探了进来,还挂着讨好的笑,接着委身踏进了车子。
“你又跟过来做什么。”安岩眉头紧蹙,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陪你。”云骞说得轻松,还恶心巴拉地眨了眨眼。
“你没事可做么?”安岩烦躁地别过头,不想看他。
“有事啊。”说着,他还恬不知耻地指指窗外,窗外站着的正是双眼冒火一个劲儿叫喊着让他查廖曼出账记录的于渊。
安岩觉得于渊这人也是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一下属,活人能给他气疯死人能给他气活。
出租车驶过高速,直奔于浓雾掩映中的大禾村,司机一个劲儿抱怨着说跑这单子不合算,但考虑到俩人是警察办案才甘愿亏钱也要送他们去目的地。
云骞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车子停在村口,俩人付了钱下了车,便听得几声狗叫,徐徐入耳。
夜晚的村庄阒寂也祥和,只有村头一盏昏黄的路灯伫立于此,几只飞蛾于灯光下扑棱着翅膀,看起来颇有垂死挣扎之意。
“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能问出什么来啊。”云骞觉得有点冷,下意识抱紧了双臂。
“如果我没猜错,凶手一定会再次返回案发现场。”安岩冷声道,接着从勘察箱中掏出狼眼手电。
“为什么这么说。”
“距离我们上次勘察现场已经过去了一个周,警方在网上发布消息谎称还并未从现场发现任何可疑痕迹,会进行二次勘察,所以凶手一定会赶在二次勘察之前过来将自己无意间遗留的罪证处理掉。”
安岩说着,径直走向赵宇的家门口。
他戴上手套,拿起那把新式铁锁看了看:“锁被别人开过了。”
云骞一听,也赶紧凑过去:“你怎么知道。”
“上次过来临走前我在锁上留了标记,这上面却没有,说明凶手在开锁时无意间将上面的标记抹掉了。”
安岩掏出钥匙插.进去,锁眼“吧嗒”一声便打开了。
“所以凶手也是有这家人的门锁钥匙?”
“对,如果杀死赵宇和廖曼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个在死者廖曼家中扮鬼的人,那么他同时有这两家的钥匙,既然廖曼没有把钥匙给过别人,那就是凶手自己想办法备份的,比较常见的备份钥匙方法,石膏模印或者是香皂、陶泥,将钥匙按在上面,就可以自己找个熟识的锁匠重新配一把。”
云骞大惊,马上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廖曼说过,唯一去过她家的只有她的秘密男友,说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的话,倒是和死者赵宇年龄相仿,有可能也是赵宇的朋友,那个把照片撕掉带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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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话(15)
两人在赵宇的房间里找了半天,还是同第一次来一般,一无所获。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足迹,凶手是经过缜密计划,有备而来。”
“凶手先以食物诱惑了看门的狗,接着敲开了死者家的门,根据周围居民的口供,在罪犯行凶当晚,赵宇家的狗并没有叫,即使是以食物诱惑,可是看到陌生人的话这种烈性犬一定会嚎几声吧。”云骞若所思地摸着下巴。
倏然间,他灵光一闪:“是熟人,所以看门狗见了他才没有叫。”
安岩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种事用脚趾想也想得出来。
“马犬的护主性极强,所以凶手将看门狗毒死也是有必要的,方便动手。”安岩摸着桌子上一点浅色的痕迹。
他的手忽而顿住,眉头紧蹙。
接着他从云骞手中拿过狼眼手电照了照桌面:“这个痕迹,是在此处长期放置物品,由于光线空气阻隔而形成的痕迹。”
云骞马上凑过去:“就是说,是有什么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对,痕迹不是特别明显,上次我们白天过来勘察时由于光线较强,所以可能大家都没有注意,而这个形状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相框?还是圆形的相框。”
“那么相框里肯定是能证明凶手身份的照片吧,所以他才心虚地将照片带走。”
“是。”安岩说着,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没什么特殊之处。
却在关上抽屉的一瞬间,在抽屉的外框上发现了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是只蚊子的尸体。
安岩拿棉签收集好蚊子实体装进证物袋,抖了抖,递给云骞。
“你们队长让你查的廖曼出账记录,你查了没。”话锋一转,打了还在一边嘚嘚瑟瑟的云骞一个措手不及。
“没……没呢……明天再查吧。”云骞尴尬地挠挠脖子。
“不能拖,现在就去查。”安岩的声音很冷。
“可是现在都十点多了,等我们回市里估计都要十二点了,还是明天吧。”
安岩看他一眼,良久,才轻声道:
“作为警察,一个是要讲科学,一个是要讲责任。”
昏黄的灯光下,隐匿了人外表上的所有缺陷,而本来尚无缺陷的安岩此时此刻在云骞眼中,优点被无限放大,模糊中,只有他格外清晰,一点一点吞噬着自己仅剩的理智。
“我陪你一起。”
在这句话从安岩嘴中说出的瞬间,云骞登时瞪大了眼睛,像个被人表白的娇羞大姑娘。
“差不多了,先回警局。”安岩却完全无视掉云骞那莫测的表情,径直走了出去。
等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云骞困不行,看起来蔫蔫的,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在安岩的死亡凝视下打开了电脑登入了系统,调出了廖曼近一年来的出账记录。
廖曼是艺人,账户记录灵活,记录繁多,云骞强睁开他快闭上的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转账记录较多的是一个名叫谷粟的男人,但大多是几千的小账,大的就是去年十二月份左右的一笔十五万的转账记录,收账人名叫谭大江。”
安岩望着照片上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查一下,谭大江和谭晓慧是什么关系。”
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侵袭致使他意识都开始模糊。
“谭大江,大禾村人,一家四口,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就叫谭晓慧。”说着,云骞将显示屏转给安岩看。
“那没错了,廖曼给谭大江转了一笔钱,买下了谭大江的女儿谭晓慧,并以某种手段获得了谭晓慧体内的尸油,很有可能,是直接烧死的。”说着,安岩掏出手机,打给了派出所。
“询问一下赵宇的父母,在赵宇卧室的桌子上是不是摆过一只圆形相框,再问一下,相框中照片上的人是谁。”
派出所那边都是行动派,就在云骞还在查廖曼的出账记录时,派出所那边已经回了电话过来,声称根据赵宇父母的口供所言,赵宇的卧室内的确曾经摆放过一只圆形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同村赵宇发小和他的合照。
赵宇的父母说,孩子的发小名叫谷粟,在城里一所二流大学读大一,学的是土木工程。
云骞看了安岩一眼,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我从赵宇房间书桌的抽屉上发现一只带血的蚊子尸体,等我检测过DNA,与那个谷粟的DNA做个对比,如果成立,基本就可以断定他是凶手了,但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找个借口搜一下谷粟的房间。”
——————————
寂静的自习室,偶尔发出轻轻拖动椅子的声音。
头顶一盏吊扇晃晃悠悠,清秀的男孩抹了把下巴的细汗,收好书,推了推眼镜,起身打算先去吃饭。
刚出门口,就见自习室外站了两个男人。
其中那个个子稍矮一点的马上上前,轻声问道:“请问是谷粟同志么?”
男孩怔了怔,接着缓缓点点头。
那个矮个子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你好,我们是徽沅市刑侦总局刑事调查科的成员,方便跟我们走一趟么?”
头顶的火球散发出刺眼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热气。
男孩擦了擦鼻底的细汗,抱着书的手微微颤抖着。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书本掉在地上,发出巨响,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而此时男孩已经攥紧拳头,向着面前的两位警察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一旁的云骞愣怔怔地看着他,接着求助性地望向一边的安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岩按下了他的手,声音冰冷:“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汗珠划过脸颊,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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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清冷的灯光映照出极其苍白的一张脸。
谷粟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于渊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你胆子可真肥,杀了人都不跑,是打算放弃了?”
破天荒的,谷粟竟然点了头。
于渊坐正身子,将检测报告扔在他面前:“我们检测过在赵宇家发现的蚊子血,与你的DNA完全一致,说明你在开学期间还去过赵宇的家,我说得没错吧。”
谷粟依然只是机械地点头。
“并且我们从你的宿舍中发现了栗色的长假发,以及女士服装,还有小型往复锯……”
谷粟深吸一口气,打断于渊:“不用说了,我全都认。”
这倒是让于渊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一眼:“说吧,为什么要杀害赵宇和廖曼。”
“需要理由么。”
记录员的手顿了顿,他奇怪地看了眼谷粟。
“不需要,杀人就是杀人,没有理由可言,但我们要知道你的作案动机。”于渊摸着小胡子,斜眼瞧着他。
但即使谷粟不说,大家心里也差不多明了了。
世间文字八千万,多少人却最终败于一个“情”字之下,数不胜数。
十九年前,大禾村同时出生了三名婴儿,生了男孩的家庭喜上眉梢,设宴大请宾客;生了女孩的家庭愁眉不展,别人家前来道喜,女孩的父母也只是抱怨着什么“女孩都是赔钱货,到时候还不是要跟着别人家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孩子都渐渐长大,女孩亭亭玉立,男孩器宇轩昂,情窦初开的年纪,其中两个孩子就这样私定终身。
任何感情,无论是友情也好或是爱情也好,血淋淋的现实——这里永远容不下第三个人。
同时倾心于女孩的另一名男孩谷粟,就这样将这份感情默默藏在心底,最喜欢的女孩,最好的兄弟,是该祝福他们的吧。
只是原本平静的生活,终于被一个不速之客彻底打乱。
一个女明星,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那种,戴着时尚的墨镜,开着豪车,犹如天神莅临般降临于这偏僻贫穷的山村,她对女孩的父母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她要这个女孩,并且作为报酬,可以赠予这家父母十五万。
一个女孩在农村卖到十五万,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所以女孩的父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当女孩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后,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和心爱的男孩私奔,去到一个无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永远地离开这里。
男孩遇到了半夜向他求助的女孩,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谓的“明天一早在村头等我”也只不过是敷衍之言。
那个寒冬的早晨,他并未如约而至,更不会如约而至。
甚至于,在架起焚架将大哭大喊的女孩强行绑上去时,男孩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仿佛这个即将要被烧死的女孩并不是曾经与他定下终身的情人。
在女孩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是父母得到巨款后餍足的眼神,乡亲们看好戏般戏谑的脸,男孩仿若同自己没一点关系的冷漠,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红了眼眶拼命要扑过来将自己救下来却最终被村民拉住的——
青梅竹马。
谷粟。
那个给自己扎纸鸢,背着自己淌过长河的,最好的朋友。
“粟哥,真好,你要去城里了。”在谷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谭晓慧只是淡淡地这样说了一句。
淡弱的语气背后,却是无尽的艳羡。
低矮的山坡上,抬头便是漫天繁星,犹如一条巨大的长河,缓缓流向天际——
“以后,以后,我会也把你接到城里的。”谷粟羞红了脸,慢慢挪动身子,向这个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渐渐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想揽住她肩膀的手,最终却懦弱地停在了半空。
是了,在这个教育资源匮乏的贫瘠之地,作为村庄里唯一飞出去的“金凤凰”,谷粟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等将来自己出息了,有能力了,能配得上谭晓慧了,就将她接走,带她远离那个令她痛苦了十多年的地方。
只是,意外又再一次先未来一步来到所有人中间。
所有的期盼,全数的付出,心动时那张恬静的脸,牵手时掌心的温度,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此时此刻对于谷粟来说,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
向夺他所爱的人复仇,向杀他所爱的人复仇。
他先借故接近廖曼,讨得她的欢心,趁她睡觉时用陶泥偷偷模印了她家的钥匙,买了假发长裙以掩人耳目,如同云骞分析的,廖曼所谓的“女鬼”确实也是谷粟在装神弄鬼,他有了廖曼家的钥匙后便出入自由,在廖曼被他吓到躲进卧室后才开门走人。
他以同样的方式杀害了赵宇,将两人的鲜血洒在谭晓慧的墓前以此祭奠。
到现在,要是问他后不后悔,谷粟的回答依然是: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就像安岩说的,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之上,地球横向转动,就会出现永无白日的极端,而很不幸,谭晓慧恰好就生活在这片暗影之中,深陷于泥潭,越挣扎下落的便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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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站了一排旁听的警员,当赵钦看到谷粟的时候,大吃一惊:
“那天我迟到,就是因为在半道碰上这小子,他自行车车链子坏了,半天弄不好,我就帮了他一把。”
云骞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审讯室内那个狼狈悲惨的男孩。
一旁的温且戳戳他,递过来一本日记本。
云骞接过日记翻了翻,发现这是谷粟的日记。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温且,温且则伸手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是昨天写的,在日记的最后一行,用红色的笔写了一句:
“青梅已逝,竹马老去 ,从此以后,我爱的人都像你。”
云骞不懂,温且为什么要给他看这句话。
“这个凶手,只有这句话,我姑且认同。”
温且说着,笑得眉眼弯弯,从他清亮的眸子中,云骞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温且的名字如此耳熟,那天上午自己在会议室补回笼觉,醒来时身上盖了件西装外套,外套胸前口袋处别了一张警员卡,姓名栏中的名字就是——温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那个修文要花钱的制度JJ已经改了,谢谢大家关心,爱你们~(PS:下章开新卷,不瞒你们说,我根本没有存稿,这几天虽然没有存稿,但是我的游戏等级提高了【骄傲.jp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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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昧愚(1)
“舅姥爷,山神像我们已经摆好了,就等您过去主持典礼呢。”村子里那个看起来鬼灵精怪的小伙子讨好地搀扶着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的老人。
那老人年逾耄耋,胡子花白,眼珠浑浊,脸上落了一块块老年斑,模样骇人,乍一看倒是令人不寒而栗。
在小伙子的搀扶下,老人挪动着小碎步慢慢走向那昏暗的祠堂。
祠堂外绕满纱料材质的红绫,祠堂正中间一座棕红色的木雕像,雕像怪异狂诡,鹿身人面,獠牙半尺,目露凶光,看起来像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拜访雕像的木台前洒满了猪血,几只被拔了毛的鸡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雕像前。
老人从小伙子手中接过三炷香,在烛台上点燃,布满青筋的双手抖似筛糠,接着他对着那尊青面獠牙的雕像毕恭毕敬地鞠了三躬,嘴中还念念有词:
“山神大人,您的新祠堂已经修葺完成,我们恭迎您在此安休,也请您保佑我们村子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周围的村民也忙跟着双手合十,有样学样同老人一起对着雕像弯腰鞠躬,虔诚敬拜。
典礼完毕后,那小伙又跑前跑后忙着给老人端茶送水揉腰捶腿,模样别提多卑微,说好听点这是尊敬老人,说难听点就是狗腿、谄媚。
老人摩挲着拐杖,用他那浑浊的眼珠打量着这个看起来颇有眼力劲儿的小伙子,接着,微微俯身,凑到小伙子耳边轻声问道:
“丫头呢。”
小伙子愣了下,继而小心翼翼四处张望一番,他蹲着向前移动几分,紧紧凑到老人脸边:“还在柴房呢。”
“她爹还有多久能回。”
小伙子眼珠转了转:“腿脚快的话也得三天。”
老人点了点头,手持拐杖在地面写着什么,接着,他站起身子,望着眼前这条滔天巨河,浓雾缠绕中,河中央一条破旧的渔船晃晃荡荡于河面,看起来充斥着孤独寂寥的意味。
日落西山,村头围了大批村民,为首的就是那个被称为“舅姥爷”的老头儿,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群中,一抹艳红,如同盛开于淤泥中的娇艳红莲,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泪滴划过饱满的红唇,于精巧的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看起来只有二十冒头的女孩,穿着一身刺绣喜服,沉重的凤冠压得她抬不起头,只能无助地双手紧握低头伫立于众人面前。
那些人的表情中,有不舍,有戏谑,也有无限的期盼。
女孩眉目忧然,柳眉紧蹙,望着连接村子与外界的大山,顾盼着,似乎在等谁的到来。
村长轻轻拍了拍女孩额肩膀,似是惋惜地说道:“别等了,你爹不会回来了。”
女孩听了这句话,瞬间红了眼眶,她咬咬下唇,接着绕开众人径自走向那艘停在河边的破旧渔船。
一条宽阔的大河,连接着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峰,越往里,河流越窄,最终延伸至漆黑的,无一点光的遥远之处——
河边响起了冗杂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坎肩的男孩跌跌撞撞地在河面踽踽前行,追寻着女孩乘坐船只离去的方向,大声喊着:
“阿秀!快回来!他们骗你的!你爹根本就没有死!他现在就在城里交货,马上就回来了!”
女孩隐约听到似乎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首望去,却只是隐没于浓雾下的长河——
——————————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不行了不行了。”于渊脱力般松了手,手中的拉力器应声落地。
“欸,于队,你不行啊。”赵钦调笑一声,接着抬头望向坐在一边正面对电脑屏幕发呆的云骞。
“小云,你来试试?”
云骞回神,歪头看了看赵钦:“先不管这个,你们过来看。”
几人寻声望过去,走到云骞身边,就见他指着屏幕中微博热搜榜第一的词条:
“山中惊现怪物。”
“据游客形容,他们于十月二十三日下午三点钟左右在国家三A级景区长生山亲眼目睹一只面目骇人,赤身裸.体的野怪,该野怪指甲奇长,动作灵敏,以捕食野生畜禽为生,有游客悄悄接近想要拍照,却被野怪发现并出手抓伤该名游客,该游客目前被送往医院紧急治疗。”
于渊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喃喃道:“这什么年代了,怪物?又在这里妖言惑众了不是。”
“不好说,不止一名游客见过这怪物,所谓无风不起浪,总不可能是他们空口胡诌吧。”云骞滑动鼠标滚轮继续翻看下面的评论。
“估计是什么山猴子之类的,你也知道,现在的人就好夸张,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味了。”于渊却觉得这事就是个笑谈,不足为虑。
直到派出所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嚷嚷着出事了,于渊问是什么情况。
派出所的人顿了顿,接着缓缓道:
“长生山下面的一个村庄,昨晚举办庆典,所有出席庆典的人,一夜之间全死了。”
于渊瞪大眼睛:“全死了?!”
“对,十多个人,全死了,那村子本来就人口贫乏,加起来就四五十口人,剩下的都是些没有参加庆典的妇孺病残人士。”
“怎么死的。”
“死法千奇百怪,有的是被利刃刺穿要害而亡,有的……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撕咬而亡。”
于渊愣愣地看向云骞手边的电脑,屏幕中那条“山中惊现怪物”的热搜词条格外刺眼。
——————————
自打徽沅市刑侦总局法医科正式成立以来,还是第一次一次性接手这么多尸体,十三具尸体整整齐齐摆在停尸台上,本就狭窄的的停尸间此时更是“人满为患”,几名法医来来回回穿梭于尸体中,忙得不可开交。
云骞站在门外,望着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怪物?”即使身为警察,可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惨案时,赵钦甚至开始怀疑“世上无鬼神”的真实性。
“一个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独身一人杀死这么多壮汉吧。”
话音刚落,门外匆匆走进一小警员,手中还拿着一份名单。
“于队,我们对比过死者身份,但比较奇怪,因为除了这十三名死者外,还有一名女性,失踪了,没找到尸体,问起其他村民,他们也都说不知道她哪里去了。”
于渊抬头:“死者姓名。”
“栾倩,二十一岁。”
第18章 昧愚(2)
“失踪者的父母怎么说。”
赵钦摇摇头:“父母早逝,家里只有一位患有老人痴呆的奶奶。”
“村民怎么说。”
“都说没见过,失踪了好几天了,是在命案发生前就失踪了,而且就其他村民所称,这长生村有闹鬼的说法,不少人都见过那鬼,长发,青面獠牙,说是还……吃人。”
于渊烦躁地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冲云骞招招手:“明天我们出趟外勤,去长生村探探情况。”
“安法医会去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云骞脱口而出。
“你管他去不去。”于渊瞪了他一眼,“十三具尸体,估计人家得忙到下个月,别折腾他了,先去把所谓的闹鬼一事调查明白,成天闹鬼,不是说了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么。”
云骞怔怔点头,眼神却不自觉地游移到解剖室门口。
透过门上那面正方形的小块玻璃望进去,入眼便是一片慕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法医正围着其中一具尸体做解剖记录,主刀是警局一位颇有经验的老法医,据闻也是安岩的带教老师储荣当年的带教老师。
安岩则低着头,模样认真谨慎,正帮忙按住死者的身体等待老法医做开骨解剖。
云骞深知自己这样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那总是期盼向他靠拢的小心思,也不知道是中间哪一环发生了变故,更不知安岩这人是不是自带迷诱技能,这下倒好,都男女通吃了。
尸体解剖进行了四个小时才结束,于渊等几个刑调的警员已经按耐不住早早离开了,只有一开门,迎面便是一张双目圆睁、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小脸。
安岩愣了下,接着调整好情绪,绕开他,随着一帮法医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只有那个女法医助理还算友好地同呆呆站在门外的云骞打过招呼,问他怎么还不走。
“你们还要多久结束。”云骞问道。
女法医想了想:“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左右吧,我们刚把其中一具尸体解剖,要针对解剖结果做个分析,怎么,您在等谁么?”
云骞回神,双手尴尬的不知该放到哪里:“没,没等谁,就是客套地问问。”
“您最近好像经常过来啊,可不是客套吧。”女法医贼兮兮地调笑道,“是不是瞧上我们中间哪位了,就两个女法医,不是我,那就是路法医了?”
想太多了吧,你不说我特喵都不知道路法医是哪一个。
“不过我们路法医心有所属了,您还是放弃吧。”
她心有谁属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没。
“你看她和安法医,怎么样,俩人蛮配的吧。”
云清心里一咯噔,猛地望向她。
“那,那安法医是什么意思呢。”这句话问得极没底气。
“不清楚,这种事又不好直接问,但你看路法医,人美身材好,和安法医又是同行,我觉得俩人要真凑一对也很不错。”
话音刚落,面前便落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二人抬头,就见一高挑女孩站在他们面前,面目娇艳,但气质是说不出的冷漠。
“路法医,您还没走啊。”那女法医瞬间尴尬,下意识倒退两步。
“过来开会。”被称作路法医的女人冷冷招呼道。
女人忙慌不迭地连连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八卦地同云骞眨眨眼,好像在说:“加油,高岭之花亟待采摘~”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云骞忽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他就这么呆呆望着会议室大门,也不明白自己是在期盼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困意如同浪潮一波波袭来,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垫在下巴底趴在沙发扶手上,就这么望着会议室的大门,像只忠诚的旺财。
眼看着已经凌晨一点了,那帮法医才堪堪散会,从会议室鱼贯而出。
云骞以前还真没注意,原来法医科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法医,嘿,别说,她和安岩站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挺般配,这是不可置否的,但即使是想想,为什么自己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上涌。
几个法医打过招呼换了便衣下了班,安岩却不知在搞什么,躲在办公室一直也没出来。
待其他法医都走光了,云骞终于蹑手蹑脚做贼一般悄悄溜到了安岩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刚走到门口便嗅到里面浓重消毒水的味道。
云骞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门,穿堂风霎时吹过,拂起白色的衣角。
心脏跳得剧烈,颇有破腔而出之势。
安岩正歪在沙发上小憩,清冷的灯光映照出一张白皙的脸,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了,眼底发青,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这个人无论是说话走路做事声音都很轻,特别是睡着了之后,看起来,就像是突然暴毙……
云骞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抬脚跑过去,食指探在他的鼻息下。
半晌,才释然松一口气,收回手指。
还好,还活着。
云骞如同一个老干部一样背着手俯身细细打量着,从发丝儿到眉眼到唇鼻到每一个角落。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很危险,也不太对头,他赶紧收回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可眼神还是诚实地不停往安岩身上瞄去。
“看够了没。”就在云骞同志沉浸在对方的盛世美颜中而无法自拔的时候,对面似乎被看毛了,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云骞吓得倒退连连,一个箭步退到了门口,扒着门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在睡觉时被人色.眯眯上下打量的受害者。
安岩轻叹一声,站起身,脱下白大褂挂好,松开领带,拿起一旁的外套,刚套进去一只胳臂,一扭脸,就见云骞又是一副痴.汉相站在身后盯着自己看。
“你……”安岩微微蹙眉,“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别说,在安岩提点之前,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是啊,不就是有话想和他说嘛,说什么呢,大概是,能不能……
能不能?
自己想说什么啊。
见云骞在一边一脸匪夷所思,安岩也不再追问,穿上外套,拿过文件夹,也不理会云骞,关灯就要走人。
“等一下。”云骞忽的喊住他。
一颗心终于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安岩打算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云骞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要同他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老毛病犯了,去医院走了一遭,所以昨天的更新就鸽了- -抱歉抱歉。
还有,上一部抽的MAC口红,抽中的读者Mercury希w,我想说,你莫有给我留手机号,看到回复我一下= =没有手机号寄不出去哇哇·
第19章 昧愚(3)
“要一起吃点宵夜么?”
不对不对,不是想说这个啊,人家都说过过午不食,自己怎么还能口不择言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
而对于云骞这种弱智一般的问题,安岩直接选择无视,穿好外套径直走了出去。
见安岩不说话,云骞觉得人家可能是真的烦了,索性乖乖闭嘴,也不去招致他不痛快。
“明天我会去长生村出趟外勤,到时候再一起吃饭吧。”破天荒的,安岩竟然主动同他搭讪了。
听听他说了什么?一起吃饭?
见云骞愣怔怔的不说话,安岩又补充道:“你们队长下发了出外勤的名单,有你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骞顿时瞪大眼睛:“所以你是知道我也会出外勤所以才……”
安岩不太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谁出外勤这是上级决定的,怎么听这小子的意思,倒像是自己刻意而为。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刚好开车过来的,不然顺道送你一程吧。”云骞可不想放过这大好独处的机会,安岩这人平时忙得不着四六,想和他说句话何其不易,他身边围绕的都是那些学识渊博参与过国家培优计划的高级人才,每次站在他们中间,云骞就会觉得低人一等似的,尽管是同行,可也不好意思插嘴。
总觉得会在智商上被人碾压。
“不必,我叫了车。”
“叫车多贵啊,我送你呗。”
恍惚间,安岩以为是自己家养的那条金毛多多跟着自己跑到了研究所来,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一副舔狗之态,倒不是嫌弃,而是觉得烦。
有时候,人需要独自冷静一下。
但架不住他那期盼的小眼神,安岩只好打开叫车软件取消了网约车。
不为别的,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拒绝别人善于说“不”的人。
坐在车上,安岩随意四处打量一番,就看见云骞车内的后视镜上挂了一只小小的警察挂件,正随着车子前行一甩一甩。
“对了,今天你们解剖尸体,可有什么线索?”
安岩合上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死者身体外部多处开放性伤口,但致命伤是来自于腹部由利刃造成的撕裂性伤口。”
“撕裂性伤口?”云骞愣愣问了句。
“对,看起来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撕裂,呈四条,且内脏也被掏了出来,丢在了一边。”
“那不对啊,如果真的是野兽伤人,说实话,内脏的话应该会直接吃掉吧,不说内脏,尸体也会被啃食的乱七八糟吧,但似乎是除了致命伤以及搏斗伤之外,并无其他外伤,那这么说,也就不存在野兽伤人一说了?”
安岩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点文件其中一处记载:
“据当地不少人称,曾经见过所谓的山林野怪,虽然不清楚其真身是什么,但我估计应该和这不明生物有关。”
“明天去长生村详细调查下,我们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论。”
“说起来……”安岩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薄雾掩映下,清冷的小别墅透露出一股生分的意味,庭院里一盏寒灯,在云骞眼里,这不像是普通的民居房,更像是鬼屋。
不过这句话问出口倒是有些尴尬了,难道要和安岩实话实说“我之前偷偷调查过你”,这样会被人当成跟踪狂吧。
“就是,之前,翻档案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云骞打了个马虎眼。
安岩也并没过多询问什么,下了车,颇有礼貌地冲他微微颔首:“谢谢。”
虽然“谢谢”二字平日里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但从安岩嘴里说出来,却像抹了蜜一般甜津津的。
云骞刚要再客套两句,安岩已经扭头进了屋子。
一直到回家,云骞那嘴还在耳朵根扯着呢,云老头见他儿子一副花痴相,心道难道这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只是云老头连哄带骗也没把所谓的“相好的”从云骞嘴里撬出来。
本来是出外勤调查的,但云骞却莫名像次日要同小朋友们一道春游一般,失眠了——
长生村位于城市最西部的一处偏远深山,四面环山,这里与当代社会格格不入,甚至还保留着比较原始的服饰,听闻这种服饰还申请过物质文化遗产,这里的人以自己的服饰风俗为傲,尽管政府多次提议在此地修路通车,但却被当地的村民一口回绝了。
他们说,不想被外界的浮世繁华所干扰,就这样保留着半原始状态,很不错。
但对这些于二十一世纪型社会新城市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这座村子并未令他们感受到一丝半点的怀旧氛围,只有萧条,只有破败。
几人一下车,便踩了一脚的泥巴。
云骞嘟哝了几句,委身擦着鞋子上的泥。
整座村落呈圆环型,就像是一口巨大的井,兜兜转转,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走回原点,与传统的土楼还稍有不同,更多的是那些破败的危房中透出的鬼魅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身体不适,更得少,抱歉抱歉(哭了,关站十五天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打游戏啊= =)
第20章 昧愚(4)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于阴霾笼罩下的村子更显荒凉,大多数人家门口都挂了简陋的白绫,简陋到就像是随手从桌布上扯下来一条似的,似乎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无丝毫准备。
接见几人的是长生村的村长,老人看起来得有六十多岁,但腰板挺直,精神奕奕,即便如此,几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心中还是产生了丝丝异样。
这异样感来自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村落呈圆环状,最中间是一间修葺的端庄大气的祠堂,本以为祠堂中供奉的该是列祖列宗之流,不成想,几人刚一踏进祠堂,一全身呈红棕色、青面獠牙的人面鹿身异兽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啊。”于渊好奇地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着这尊可怖的雕像。
谁知村长忽然伸出他的拐杖,抵在于渊腰上,轻轻将他推到一边。
于渊觉得老人这番举动是对自己极大的不尊重,想发火,但又觉得自己一个人民警察和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较劲说出去也不好听,只能气鼓鼓地躲到一边,腮帮子鼓得贼圆,像只河豚。
“放肆,岂敢对山神爷爷如此不敬。”老头气地拿拐杖直敲地面。
云骞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这老头迷信到这种地步,没救了。
说着,那老头擎着他那枯瘦的身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尊雕像三叩九拜,嘴中还念念有词:
“山神爷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者不罪,这外来的扰了您的清静,您可莫气,莫殃及我们这些无辜村民。”
拜完了,老头这才扶着地板颤巍巍站起身,转身望着这帮“不速之客”,怒目圆睁,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你们出去。”
云骞翻了个白眼。
这地方又臭又脏的,给他一百万他都不想多待一秒好嘛。
被老头撵了出来,几人打算先去村民家走访了解下情况,刚踏出祠堂大门,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寻声望去,就见一堆村民手持铁锹爬犁等农具,正对着一帮人大声吆喝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让他们滚出自己的村长,不然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被呵斥的那帮人西装革领,小皮鞋亮得都能照出人影,面对村民的挑衅也丝毫不为所动。
为首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三十不到的模样,长得还挺帅,而且看起来还蛮眼熟,只是他拼命向这些原始村民解释自己并无恶意的样子倒着实可笑。
大概就是对牛弹琴的感觉。
“他们是谁啊。”于渊随口问道。
“也不知哪里跑来的房产开放商,说是要将我们这里开发成度假村,我们老祖宗几百年的心血,岂能轻易拱手让人,他们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使我们低头?简直可笑之极!”村长说着,又开始拿着他那根破拐杖敲来敲去。
云骞倒觉得可笑的是这帮愚昧的村民好么,生活在这扦挌不通的大山里难道就会更舒服一点么?房产开放商买了这块地,赔点钱,打打人气做做营销,再加上这边本来就是旅游区,定能吸引不少游客前来入住度假村,到时候他们这帮屁民也能赚得盆满钵满,结果就非要守着迂腐的“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辈子吃穷,何必呢。
反正云骞是参不透他们的脑回路。
这年头哪个不挤破脑袋都想成为拆二代的。
那帮西装男见和这帮村民说不通,只好留了一笔钱鞠躬道之后还会再来拜访。
一帮村民望着那笔钱都面面相觑,说不心动是假的。
只是人群中忽然钻出了一个老头,就是迎接他们的村长,那老头一把抄起那笔钱,支棱着他枯瘦且静脉曲张的老腿踱步到河边,大手一扬,漫天红钞飞扬,最后全部落入河中,随河流消逝而去——
肉疼,真的肉疼,这可是赤.条条的现金啊。
几个村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位倔强的老村长。
“千坏万坏,也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我们世代生活于此,定当竭力保全此地,唯有这一方土地的安宁,才能保我一方民众的安宁!”
那老头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动不动就拉老祖宗出来背锅。
一条宽阔的大河,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隔绝了两方土地,也隔开了两个世界。
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地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云骞小心翼翼绕过水坑往旁边挪动两下,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人。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精致的侧脸。
雨水的湿气将周遭一切洗刷的干干净净,清晰到,甚至连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岩被自己这么撞了一下,并未说话,只是依然保持着那个瞭望的动作。
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是刚才那帮前来商讨拆地的房产开放商……中为首的那个男人……
黑色的雨伞下,一对透露着精明的桃花眼,也正看向这边。
这么看起来,两人就如同在烟雨朦胧中深情对视一般。
云骞顿时就酸了,几个巨大的问号砸下来:
“那男人是谁?安法医认识他?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起来两人之间是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我是不是被绿了?不对,为什么我会问出我是不是被绿了这种问题。”
那男人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接着一旁的西装男替他打开车门,手挡在车门框上恭敬目视着男人委身踏进车子中。
云骞看看那男人,又看看安岩,发现此时的安岩不同寻常,似是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样子,紧张到,双拳甚至不自觉地攥在一起。
甚至于,安岩的视线都开始游离,像是下意识地逃避着什么。
“安,安法医?”云骞小声问了句,小手拍了拍安岩紧攥的双手示意他放松下来。
安岩缩回手,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云骞一眼,扭头就走。
云骞呆呆望着安岩离去的身影,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于渊在一边抽着烟,调笑着“啧啧”摇头。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顾无情总有多情来相报。”
说着,于渊还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云骞的肩膀:“小伙子,加油,男追女隔重山,男追男那就是隔了一片太平洋。”
但就是这一句话,却忽然提点了云骞。
是啊,自己这么久以来像条哈巴狗一样追随于安岩身后摇尾乞怜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想了很久也未想出确切答案,但于渊作为一个局外人,一句话,便轻易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妈的,自己是想追他啊!
雨越下越大,甚至开始刮起妖风,几人于暴风雨中凌乱着,打算着要不先打道回府,结果刚上了车,就听前面的人传来消息称,因为暴雨冲塌了山路,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也被巨石泥土堵得严严实实,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于渊连骂几句娘,把那老村长拉过来让他找几间空屋,打算先暂时在此小憩。
那老村长极不情愿地将众人带到一处废弃的祠堂里,随便从村民家扯了几条还带着潮意的铺盖,点了煤油灯,让他们在这里将就一晚。
几人极不情愿地铺床,那老村长就在一边举着煤油灯,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老皮纵横的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鬼片中的妖怪。
煤油灯随着穿堂风一晃一晃,在墙上投出老村长巨大的黑影。
待几人收拾好,老村长才举着煤油灯打算离开。
只是刚走到门口,那老村长又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高高的颧骨在他的腮帮子上投出一片阴影。
“奉劝各位,夜晚无事不要乱走,不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老朽可不负责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和面面相觑的众人,老村长趿拉着他的破布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几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打量着这破败漆黑的废弃祠堂,恐惧感霎时蔓延开来。
只有于渊心大地脱了鞋颠颠往床上爬,打着呵欠道:“别听这老东西妖言惑众,赶紧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银蛇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着,雷声隆隆,似忽然炸裂的炮弹,震得这破旧祠堂都跟着颤了颤。
云骞本就胆子小,从小就怕打雷,这冷不丁令他毫无防备的一声吓得他一蹦三尺高,下意识就往安岩身上贴,安岩被他这猛地一贴,脚还没站稳,一个踉跄便后脑朝地直直栽倒下去。
一声闷响,接着就听见安岩隐忍地呻.吟一声。
云骞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赶紧从安岩身上爬起来,伸手拉起他,手还捂在他的后脑上焦灼问道:
“没事吧,没磕痛吧。”
安岩对这人真的是忍无可忍,推开他不安分的手,抱着枕头径直走到于渊身边,躺下,蒙上被子不再理睬他。
云骞怔怔望着被子中鼓起的一坨,双手不知所措地不知该放在哪里。
看着云骞这副吃瘪的样子,于渊瘪着嘴耸耸肩,也委身窝进了被子中,对着还傻愣愣站在下面发呆的云骞做了个飞吻,流里流气道:
“晚安,宝贝儿~”
云骞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毛手毛脚的不说,还特笨,难怪安岩一直躲着自己,都是自己活该。
换了新环境的云骞睡得也极不踏实,一直在床上烙烧饼,翻来覆去睡不着。
阒寂的黑夜中,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云骞瞬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旁边的一举一动。
接着,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一个人从床上爬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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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昧愚(5)
云骞瞪着一双酸涩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人,旁边的于渊却忽然于睡梦中嘀咕了一声,惊得云骞赶紧躺好假寐。
“抱歉,踩到你了么?”紧接着,再熟悉不过的声线于黑夜中格外清晰的响起。
原来是安岩起夜来的。
放松下来,云骞这才感觉到自己膀胱也憋得难受,正好安岩起夜,自己也一起跟着去趟卫生间好了。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起夜,但云骞就是能把自己整的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下床穿鞋,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跟着安岩悄悄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祠堂门口,安岩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抬头,望着暴雨浓雾中氤氲不清的一轮皎月,侧脸漫上一丝绝望的意味,微颤的睫毛看起来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被暴雨沾湿了翅膀,只能被禁锢在原地无力的瑟瑟发抖。
云骞咽了口唾沫,就这么躲在暗处,扒着门框,贪婪地欣赏着这绝境下的盛世美颜。
“你还要在那里躲多久。”
就在云骞已经沉浸在有关他俩美好未来来图的幻想中时,清冷又带着那么丝嫌恶意味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原来被发现了啊。
云骞像个被捉了脏的小毛贼一样惨兮兮地从门后走了出来,想着既然被捉到了,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衣服一脱——
就垫在了屁股底下,随着安岩一道席地而坐。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安岩的语气倒是不算差。
“认床,睡不着。”云骞揉揉眼睛,不着痕迹地向安岩身边移动一点点,然后,再一点点。
见安岩不再说话了,云骞只好认命地没话找话:“你怎么也不睡啊,这鬼天气,你还有这等雅兴出来赏风赏月。”
“可能和你一样,认床。”安岩的回答极其敷衍。
屁,你要是下班晚了都能直接在研究所的沙发上将就一晚,那时候怎么不说认床了。
云骞很明显不信。
“我想问问,今天那位房产开发商的头头……就是那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帅哥,你……认识他么?”
安岩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似是自嘲地笑笑:
“认不认识,重要么?”
“重要。”这一次,云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甚至无一丝半点悔意。
安岩觉得实在好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安岩是谁,警局的法医,退一万步讲也只是自己的同事,他喜欢谁,和谁有过不为人知的过去,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么?
可看到他俩“深情”对望的时候,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怎么办。
见云骞被自己怼的哑口无言,安岩自知失礼,语气也平和了不少,他尽量调动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冷漠:
“那我能也问问你,为什么一直缠……跟着我么?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私事呢。”
云骞紧张地搓着手,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想着要不直接挑明了讲算了。
可是,一旦说出口,万一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怎么办。
这种事还是再三斟酌,想好了再说吧。
想着,云骞站起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拍拍灰,接着冲安岩故作态势地做了个鬼脸: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说罢,他抱起自己的外套一溜烟跑进了祠堂。
安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良久,嘴角微微扬起。
怎么会不懂呢,表现的不要太明显了好么。
只是,有些话,也最好是不要说出口,因为即使说出口也得不到心中所期盼的那般回应,这样就好,不要对任何人付出太多感情,藏在心底就好。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个瘦削苍白的女人曾经摸着自己的脑袋敦敦教诲着:
“不能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不可以把心交给任何人,因为早晚有一天都是会离别的,这样,分别之时就不会太难过。”
因为吃过一次亏了,所以也长了记性,以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闪电划破夜空,将黑夜照亮似白昼。
安岩起身,打算回去睡觉,刚一扭头,却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忙转过头,仔细打量着那个奇怪的点。
一堵黑色的土墙,墙边似乎是有人影闪动。
安岩顿时怔住,他望着那堵黑色的土墙,揉揉眼。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他们在墙边的水井旁抬水洗菜;
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他们在蹲在墙边抽着烟聊着天;
雨还下不停,雷声隆隆,闪电擦亮整个村落。
而那些人,此时,都应该躺在徽沅市警局法医科的停尸间内——
——————————
要是云骞告诉大家他昨晚见到了鬼,估计于渊会说“鬼你个头,鬼书看多了吧你。”
但要是这句话是从安岩嘴中说出来的,那就令人觉得有点诡异了,甚至是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伪性。
当然,他安岩也不会像云骞一样大呼小叫着“见鬼了”,他只是平静地告诉在场所有人,昨夜他于外面的墙下看到了已逝之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噎得正在吃包子的于渊直咳嗽。
“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么还是你表述能力有问题还是说这又是什么恶趣味?”于渊挠挠头,“大清早的怎么就开始讲鬼故事。”
安岩就知道他们不会信的,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像。
“这是我昨晚录下的。”
众人一听,忙凑上前去查看。
视频中有大概七八个人,他们洗菜喝酒抽烟划拳,一派和乐之景。
根据不太清晰的样貌比对一下死者照片,确实是那十三位死者中的其中几位。
这就奇怪了,首先这肯定不能是那几位死者又从停尸间爬出来逍遥快活,既然不是,缘由似乎就可以往“鬼魂论”上靠拢。
几人看着这些已死之人的一举一动,顿觉毛骨悚然。
“记不记得昨天老村长临走前说的,夜间不要随意走动,出了事不负责之类的,会不会就是指这种情况。”
“不一定,这村子中除了所谓的鬼魂外不是还有不明生物杀人事件么,现在不知道这二者间是否有联系。”于渊擦擦嘴,“走吧,吃好了就动身,我们先去查一下那名叫栾倩的失踪女孩。”
——————————
失踪者栾倩的家位于圆环形村落的最尾端,房屋破旧不堪,正碰上下雨天整间屋子漏雨漏的就像水淹了一样,在这“汪洋海面”中间,只有一张嘎吱作响的小破床,床体还是已经发了霉的烂木头,床上的被褥脏的已经看不出原色。
而就在那散发着霉味与潮气的旧床上,躺着一位似干尸一样的老太太,她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身上长满了烂疮,伤口千百交叠,别提有多惨。
云骞都傻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冲出屋子就吐了。
经常闻那种尸体的尸臭已经使他产生免疫了,但这种臭,难以形容的酸爽,久久萦绕迟迟未散。
其实也不光他,就连于渊都在一边扶墙干呕。
只有安岩,并未像他们那样夸张,但也是不免皱了眉。
他戴上口罩手套,走到老太太身边,探了探她的心跳,发现她还活着,于是委身蹲在老太太身边,轻轻摇摇她的手,问道:
“老太太,感觉哪里不舒服。”
那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费力地睁开眼睛,用她那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安岩,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诉说什么,但安岩凑近她嘴边也没能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等路修好了,叫辆救护车来,先把这老太太送到医院吧。”安岩站起身,摇摇头。
他刚转身欲走,衣角却被人猛地拉住。
一只如枯木般的手正死死扯着他的衣摆,嘴巴蠕动着,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这下子,众人终于听清了她一直念叨着的话:
“倩倩呢……”
“倩倩是谁。”安岩的声音是少有的温柔。
一旁的云骞愣了下,马上插嘴道:“是她的孙女吧,失踪者栾倩。”
“搜一下这家,找找户口本之类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顺便,帮这老人打扫下卫生吧,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生病就怪了。”于渊提议道。
其余几个队员都颇有微词,觉得这本不是他们分内的事,都有点不情愿,被于渊连恐带呵的,只好乖乖认命。
那一边,安岩已经烧了开水,不厌其烦地帮这老太太擦着身子。
其他人都是无奈地摇摇头,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这里作秀,只有云骞,看了一会儿,也跟着上前帮忙换水递毛巾。
云骞在一边玩笑说他这么贴心不去做医生真是可惜了。
安岩告诉他,自己当初选择了法医这一行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他说过,要为每一个枉死之人讨回他们应有的公道。
人死魂灭,亡也无生。
但有时候学医并没有特定的对象,人活着更好,他们能用自己的语言倾诉不公,他们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所以,要善待每一位“病人”。
这恐怕是云骞第一次听安岩说这么多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朵朵小火苗,炙热也温暖。
云骞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超级富二代嘴中说出的。
所以,如何不动心?
帮老太太擦拭好身体,又替她盖好被子,扭头看着还在忙活的警员,安岩的脸上难得漫上一丝笑意。
“我们找到了这家户主的户口本,确实是,她有个孙女叫栾倩,二十一岁,根据村民口供,栾倩于三天前便已经失踪,至于去了哪里,真是无人知晓。”于渊将户口本合上,放进抽屉里。
“阿秀……”
就在几人研究失踪者栾倩之时,床上传来弱弱的一声哀叹。
几人忙停下手中的活,寻声望过去。
那个像人干一样的老太太,就窝在她脏兮兮的被窝里,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阿秀”二字,一边掉眼泪。
几人面面相觑,一窝蜂似的涌上前去:
“您说谁?阿秀?”
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摇摇头:“没了……都没了……”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没了?”几人又在那边追问。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得到老太太的回应。
安岩愣了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轻叹一声:“一路走好,老人家。”
“她……?”云骞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安岩点点头:“已经断气了。”
“能做心脏复苏么?”
“就算救过来,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与其让她继续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让老人家安息吧。”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默哀三分钟后沉默地走出了屋子。
这座圆形的村落,承载了几代人的风光落败,兜兜转转周而复始,最终还是回到起点。
村外一条长河,连接着远方的山脉,天空中大片乌云浓的化不开,就连风声都马上哀嚎的意味。
一直到下午雨才停了下来,不少村妇端着木盆出来洗菜洗衣服,她们聚集在清澈的小溪边卖力做活,她们的男人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只管伸着嘴巴等着吃现成的。
刑调科的警员顺着溪边一路走下去,站在村头向远处眺望,看到市里终于派了抢修人员来修路。
于渊蹲在溪边抔一把清水洗了洗脸,接着站起身一抹脸,就见上游处有个光头小男孩正站那撒尿。
于渊“呸呸”两声啐了口唾沫,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那小童的胳膊就要教育人家,结果被小童那战斗力max的老妈喷了个狗血淋头。
云骞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暴躁又无理取闹的于队像个小学生一样被一中年妇女按到墙角“教育”,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笑着,余光却瞄到一旁的安岩委身从溪里捡了什么。
一条红色的布条,布面用金线绣以金凤。
“你怎么什么垃圾都捡啊。”云骞凑过去瞧了瞧。
“小倩姐!小倩姐!小倩姐要结婚了!”那个刚被于渊教育了一通的小男孩破没礼貌地一把抢过安岩手中的那截红布条,甩着湿漉漉的布条就在原地转圈圈。
“小倩姐?小朋友,你说的小倩姐是谁啊。”云骞弯腰,试图从小男孩手中抢回那截布条。
“小倩姐是我们小倩姐,小倩姐可好啦!”小男孩转着圈,像只装了永动机的陀螺。
“那我能问问,小倩姐全名叫什么么?”云骞尽量耐心地询问道。
“叫……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话音刚落,那个还在教育于渊的妇女便急匆匆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自己的儿子伸手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望着这些警察,节节后退。
“等一下,我们有点事想向您询问。”云骞欲上前去拦,结果那妇女抱起她儿子,扯出她儿子手中那截红布条扔在地上,接着便扭头就跑。
云骞愣在原地,手还伸在半空,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问了,她们不会告诉你的。”安岩摇摇头。
可云骞总觉得这些人是知道什么,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缄口不言,甚至于,可能是约定好了谁也不把这事说出去,而这件事,与失踪的栾倩,或者说这小孩口中的“小倩姐”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小倩姐”就是栾倩。
如果真的是栾倩结婚了,这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再仔细想想,如果这红布条真的是栾倩结婚时穿的喜服,那为什么又会从上游飘了下来呢。
三天前,栾倩失踪,就在她失踪的一天后,村子举办庆典,所有参加庆典的人都在一夜之间被不明生物杀光,还有栾倩的奶奶在临死前口中凄惨惨喊着的那个名字:
阿秀。
以及,安岩在雷雨夜亲眼所见甚至拿手机记录下已逝之人的“鬼魂”
且听那老村长的意思,“闹鬼”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骞有预感,这次事件的核心点,是在那个名叫“栾倩”的失踪女孩身上。
“顺着溪水去上游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扔下这么一句话,安岩也不管其他人赞同与否,拔腿就走。
于渊刚接到电话说塌方已经修好了,车辆可以正常通行,结果被安岩这么一句话磨得没了脾气,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往上走。
溪水上游便是一处较为低矮的山林,林中树木茂密,遮天蔽日,本就阴天,这下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于泥泞山林中,别说,这一趟走下来,还真找到不少可疑物。
除了先前顺着溪流飘下去的红布条,还有凤冠的装饰物,一枚假的玛瑙戒指,以及,红色的被雨水冲淡了颜色的唇印纸。
而这些物品看起来很明显就是婚嫁时的装饰物。
“先收集好带回去看能不能从上面测出DNA。”于渊摆摆手。
周遭草木丛生,再加上又是阴天,几人在林中的方向感很差,走了半天才发现只不过是一直在原地打转而已。
“算了,先原路返回吧,天色不早了,再在这丛林中转下去我们恐怕真的要迷路了。”于渊说着,随手拍死一只正扒在他胳膊上贪婪吸血的花腿蚊子。
几人觉得言之有理,收拾好东西打算上路。
只是,他们如意算盘打的太好了,也不用等到黑天了,现在这一个个的就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漩涡,不管怎么走始终都会走回原点。
就像是这座呈圆环形的长生村,无论怎么走,都是徒劳,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出口。
于渊尝试着给还在村子里等着的队员打电话,却赫然发现,在这密林中根本就没有信号。
这时候众人才绝望地意识到——
妈的,我们迷路了。
“谁手机里有指南针的,拿出来看看怎么走。”
云骞掏出手机,一找,还真有。
他高兴的刚要同他们队长报喜,手机就低电量自动关机了。
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山中遇难了。
月亮透过薄雾探出了羞涩的脸,努力想为夜归人照亮前行路,但就这一点微弱的光,也被这层层叠压的树枝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行人从中午开始便滴水未进,这会儿都能听见对方的肚子叫。
还有丛林中不明生物发出的哀嚎声,总之,几人这会儿都处于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于渊甚至开始在心里抱怨起安岩,有时候觉得他也挺没脑子的,就算是调查也要挑个好天气好时间,待几人准备充分了再进山,现在这情形,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甚至都成了未知。
“这下我们怎么办,等死?”于渊这暴脾气忍不了了,这话也很明显是冲着安岩说的。
“别急嘛,再等一下,外面的队员见不到人肯定会请技术部定位我们的手机,放心好了。”云骞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确实没底。
但,如果是和安岩在一起的话,说实话,也没那么恐惧。
虽然他这个人又冷漠又不近人情,但跟着他就是莫名的会有一种安全感。
“安法医,我有巧克力,你要吃么?”云骞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化了又凝固的巧克力献宝似的递过去。
安岩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
“你从早晨开始就没吃东西,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云骞轻声哄着,就像在哄一个脆弱又稚嫩的小婴儿。
“不吃给我,我还饿着呢。”见安岩又开始装逼,于渊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巧克力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还炫耀似的嚼个不停。
“人体对于水分的需求大于对于能量的需求,如果找不到水源,巧克力只会成为人体的负担。”安岩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
认真到于渊当场吐了出来:
“妈的,我他妈看你还是省省口水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安岩不反驳,没说话,但在于渊眼中,却成了对他的一种蔑视。
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突如其来的,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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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昧愚(6)
云骞愣了半晌,却忽然觉得脸上一痛,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那道黑影得意地大笑两声,继而冲进密林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一旁的警员想要追过去探个究竟,却被于渊一把拉住,摇头示意道:“不要分散,先别追了。”
云骞抹了一把脸,低咒一声:“妈蛋,流血了。”
这个时候,一直瞅着“神秘生物”消失方向发呆的安岩却忽然回神,眼神游移到云骞脸上,默默看了会儿,接着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
“过来,帮你消毒。”
云骞一惊,甜蜜的粉色泡泡忽然间升起,飘浮于半空,绕着人转圈圈。
安岩毫不留情地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慢慢把脸凑近,仔细端详着云骞脸上的伤口。
“这么看来,或许是指甲造成的划痕。”
云骞的小心脏跳得毫无章法,这张极艳的脸就近在咫尺,再稍微往前一点点就特喵的要嘴贴嘴了。
“刚跑过去那玩意儿,你们看清长相了么?”于渊问道。
“没,天太黑,看不清,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个人。”安岩说着,从勘察箱里掏出面前沾了药水,轻轻涂在云骞的伤口处,“从伤者脸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是人的指甲没错。”
安岩说话真是一板一眼,竟然用“伤者”来形容自己。
云骞撇撇嘴,但一双小手依然在膝间不安分地揉搓着。
“疼么。”阒寂中,安岩却忽然问了这样一声。
心脏猛地跳漏一拍,就连呼吸都随着一滞。
“不……不疼……”
“最近尽可能避免伤口碰水感染,回去后做个详细检查,大意不得。”简单处理好伤口,安岩又例行公事地收拾好工具,将勘察箱放在一边。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到救援队来,打算先找个干净地儿休息一晚。
前方有处不太显眼的山洞,洞口不算深,延伸出去大概十几米的长度,地上还算干净,几人就决定先在这边落脚。
于渊打开火机照了照洞壁,发现洞壁上有大量“一”字型划痕,像是用石头刻出来的。
“这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云骞好奇问道。
“先别管了,赶紧睡觉养精蓄锐,这帮孙子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来,要是谁先一步在这树林里病倒了,可没人给背出去。”于渊烦躁地熄灭火机,随手揣进兜里。
决定好轮流守夜的顺序,队员们都困得不行,拿外套在地上一铺倒头便酣然入睡。
第一个守夜的是于渊,他闲来无事就在洞口处点了根烟,望着密林中斑驳的黑影昏昏欲睡。
云骞躺在最里面的位置,旁边就是安岩。
只是安岩看起来丝毫没有睡意,正对着墙壁上那些奇怪的划痕孜孜不倦地研究着。
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就这样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泥地,云骞睡得也极不安稳,翻来覆去试图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结果滚着滚着就滚到了洞壁边,脑袋狠狠撞到了洞壁上,疼得他“哎呦卧槽”直叫唤。
轻笑声响起,仿佛近在耳边。
虽然声音很小,但安岩还是猛地惊醒了。
昏黄的火光下,一张不同往日温柔的脸,嘴角漫开的笑意,让云骞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安岩笑,真的是第一次,这种发自内心的。
但在与云骞对视上的那一刻,那脸上的笑容却倏然消失殆尽,接着略显无措地别过了脸。
云骞失落地叹口气,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吧,这根木头怎么可能对着自己笑啊。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安法医,你怎么还没睡啊。”
“睡不着,在数划痕。”
“啊,那你真的很闲。”云骞揉着眼睛,回头就看见自告奋勇要第一个守夜的于渊已经睡得口水横流。
“大概数了数,横向有三百多条,竖向有十三条,估计有四千八百条左右。”安岩摸着洞壁上的划痕,轻声道,“而且看起来年岁不一,有些比较老,而这一些,就比较新了。”
“所以说这是人为的?”
安岩点点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记录天数。”
“啊?那为什么不写‘正’字,这样不是比较方便?”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不识字。”
“而且,这个人记录下天数一定是对他有什么特殊含义。”安岩摸着那些划痕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云骞重复道,“十三年前是发生过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
“会不会和栾倩的奶奶临终前喊的那个名字有关。”
“阿秀?”
云骞点点头:“对,虽然没有十足证据,但我总觉得这事和那个什么阿秀有关,你想啊,为什么那神秘生物要在村子举行庆典的时候出来杀人,其实该有更适合的时机不是么,还是说,这庆典激怒了他?打破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刚才你被人袭击,脸上的划痕和那十三具尸体体表的开放性伤口大差不离,都是由比较坚硬的指甲造成的伤口,有可能,袭击你的人和袭击村子的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杀了十三名壮汉,这……有可能么?”在云骞听来,这事就像天方夜谭,杀一个人都费劲,更何况是十三个壮汉。
安岩忽然愣了下,接着他转身打开勘察箱,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观察洞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如果这就是那神秘生物居住的地方,那我们岂不是……”云骞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真是好事不灵坏事百应,还真叫他猜对了,待他刚反应过来,就忽然听得洞外传来一声尖叫,如同在铁皮上用尖锐额物体反复摩擦,叫声刺耳却又沙哑。
几个队员正睡着,冷不丁被这一声尖叫吓醒,赶紧起身查看情况。
却在众人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疾速掠过,紧接着就听见身后其中一名队员发出一声惨叫,几人连忙寻声望去,就见那道从洞外冲进来的黑影正抱着其中一名警员的脸又啃又咬。
“妈的,这是人是鬼!”于渊下意识后退几步,右手哆哆嗦嗦摸向腰间的警枪。
那黑影动作敏捷,身材枯瘦,头发脏兮兮的结成一团,双手十指的指甲奇长,而且看起来非常硬,硬于常人。
面对这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几人一时都没了办法,不知道该不该开枪。
“我正面进攻,你们从四周包抄!”扔下这么一句话,于渊提枪迎上,刚走到那生物旁边,却被他一脚踢出去老远。
“于队,没事吧。”
“妈的……”于渊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这东西劲儿真大,活脱脱一怪物。”
第23章 昧愚(7)
枪声响起,子弹乱飞,那怪物哀嚎几声,一个箭步冲出山洞,疾速消失于密林深处。
安岩忙着给那名受伤的队员处理伤口,其余几人本打算追过去,但被于渊拦住:“算了,我们不熟悉此处地形,贸然去追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等明天让武警过来处理下。”
说着,于渊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嘴角的血迹,眼神还一直游离在那怪物消失的地方。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提起来,倒还真有点胆寒。
“起码现在可以肯定,是人。”安岩拿出证物袋,把从伤员脸上提取的皮肤碎屑装进袋子里。
“男女看清了吗?”云骞又凑上前去。
那受伤的警员痛苦地捂着脑袋:“女的,绝对女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点愣。
“能确定么?”于渊问道。
“能。”那警员点头似捣蒜,“因为她袭击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做了一个防卫的动作,一不小心,抓到了她的……胸……”
“噫——”众人均做嫌弃状。
帮这边警员处理好伤口,安岩刚起身,就见于渊正站在他身后,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迟迟不好意思开口。
云骞警惕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安岩面前:“于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
“去你的。”于渊一把推开他,接着换了副讨好的嘴脸搓着小手凑到安岩面前,“安,安法医,刚才被那怪物踢了一脚,我这肚子啊……要不劳烦您也顺便帮我瞧瞧?”
云骞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查看伤员的伤口,不再搭理他们。
尽管之前于渊出言不逊、口吐芬芳、言辞极其恶毒,但安岩终归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敬业地准备好工具,戴好手套和听诊器,接着对着于渊勾勾手指。
于渊有点不明所以地上前一步。
安岩收回手,小嘴紧抿,就在于渊不知所措以为安岩是在戏弄他刚要发火之际,安岩又伸出食指,指指于渊的上衣,示意他将衣服掀起来。
于渊感觉自己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火气“蹭”地涌到了脑门,大嘴一张,就要骂人。
安岩轻笑一声,凑到于渊面前低声道:“我们扯平了。”
于渊怔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人一直记着呢,真小气,先前不就骂了他两句吗,犯的着嘛。
“腹部无大碍,就是有点皮外伤,擦点药水注意感染就没事了。”帮于渊检查过身体后,安岩收好工具,起身扭头要走。
于渊望着他,半晌,才红着脸极不情愿的小声道:
“多谢。”
安岩笑笑,没说话。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救援队才姗姗来迟,几人见了救援队就像见了亲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去。
接到消息后,刑侦科的人也大老远从市里赶到了这边,二话不说打开勘察箱开始就地取证。
“洞穴内除了常见同一种女性脚印外,还有一些带有花纹的鞋印,从大小来看,初步估计应该是男性的,身高在一米八三左右,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刑侦科的警员童嗣甩了甩手中的刻度尺。
“也就是说,在我们之前,曾经还有其他人来过这个山洞?”云骞蹲在一边,将鞋印拍下来。
“是,而且不止一个,你看这些鞋印的样式,应该是男士皮鞋。”说着,童嗣从勘察箱里掏出石膏翻模器,将鞋印模印下来保存好。
“那既然有人先我们一步到过这个山洞,这帮人是顺利走出去了还是说已经不幸命丧于怪物之手了。”云骞摸着他尖尖的下巴,学着他们于队的样子用指肚刮着根本不存在的胡茬,所有所思道。
“没有血迹,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或许是已经走出去了吧,有可能是游客误闯进来?”赵钦道。
“你见哪个游客穿着皮鞋爬山的。”云骞白了他一眼,“那就奇怪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袭击了我们却没有袭击上一波误入山洞的人,是怪物没碰见他们还是说另有原因,再者,失踪者栾倩一路丢下不少饰品物件试图引起他人注意,为什么到这边就没有了呢?”
“会不会已经命丧怪物之手。”
“不会。”赵钦摇摇头,“你不觉得有一点令人很费解?”
这时候,安岩也顺势望了过去,即使赵钦没有说出口,但似乎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从出现山怪的传言开始到现在,真正死于山怪手中的只有那村中十三人。”
于渊大惊,猛然抬头:“你是说,这怪物的目标不是侵入她领地的人,也不是叨扰了她的游客,而只是这村中的十三个人?”
———————————
回到市里的第一件事,云骞就随安岩一道去法医科拿了之前的尸检报告,根据报告显示,这十三人生前并无明显挣扎、搏斗痕迹,但在体内发现了七氟烷的成分,是一种吸入性麻.醉药,也就是说,这十三人都是在吸入了这种麻.醉药之后于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下被杀害。
“庆典当日,做饭的都是村中的妇女,吃酒的都是男子,唯一有机会下手的或许就只有这些做饭并且来回游走于酒席之间的妇女。”
安岩说着,又将另一份报告递给云骞:
“另一点,是有关于当夜我在前边见到的已死之人的生前影像。”
其余人一听,赶紧凑上前去:“是真闹鬼了?”
“不是。”安岩将一只透明的证物袋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从那面墙上提取的成分,经过检测,在墙面的黑漆里有一种名为四氧化三铁的成分,也称磁性氧化铁,正是这种成分,将人生前的影像再映其境。”
“啊?这又是什么说法。”云骞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区区四氧化三铁,是怎么将人生前的影像复刻到几个月后的现在。
“很简单的原理,当时那些人躲在墙下避雨,刚好碰上闪电,闪电将电能传导下来与黑墙里的磁性氧化铁构成了一个录像机,在特定的条件下,再有闪电传导下来,便会重新放映曾经的影像。”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的有点久哈,对不起你们,其实没回去,还在外面旅游= =但是,,,我会按时更新的(因为V前要压字数所以只能一更两千,谅解一下哈,明天多更,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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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昧愚(8)
虽然是科学原理能解释得通的,但云骞听了还是倍感毛骨悚然。
“其实整件案子陈铺下来,有多处疑点是互通的。”安岩将白板拖过来,将照片贴在白板上挨张标记好。
“在死者体内发现的七氟烷,这种东西,说实话,了解这种成分的无非就是医生,特别是麻醉医师,当然,还有法医。”说到这里,安岩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云骞担忧地问道。
“没事,接着说。”
提到法医,确实有个点很奇怪,而奇怪就奇怪在那个男人出现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山怪出现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眼神还是一点没变。
“我说这句话并没有歧视的意思,一个非医学专业的普通人都不会知道七氟烷,更何况是那种扦挌不通的大山,教育机制不平衡的贫瘠之地,所以,整件事情,从山怪现世开始,就是这场谋划的其中的一环。”
“那背后谋划者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是早有预谋,那么那个名叫栾倩的女人又怎么解释。”赵钦转着笔,不解道。
“或许是机缘巧合,也或许两者之间本没有任何关联,又或许……”安岩蹙起眉头,“是有人利用了其中某一环谋划了整个计划,但我个人直觉,这个栾倩的失踪是解开种种谜团的关键。”
“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名为栾倩的女人?”云骞忙凑过去问道。
“不用找了。”话音刚落,会议室的人被人极没礼貌地大力推开。
一位高个子、身材纤细的女人就站在门口,身穿白大褂,手中抱着一沓档案袋。
她将档案袋甩到桌子上,指指其中的一份档案轻声道:“栾倩已经死了。”
几人一听,顿时瞪大眼睛。
虽然早就猜到栾倩的结局,但亲眼所见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救援度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长生山连接外崖的河中发现一具已经泡涨的浮尸,经过初步的一些外部装饰辨认,死者应该就是几天前失踪的栾倩。”
“什么情况。”于渊伸手拿过那沓档案。
“这其实,涉及到当地一些民俗。”女法医一甩长长的高马尾,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接通投影仪,将U盘里的资调取出来。
而此时此刻的云骞,心却早不知飞到了哪篇大草原。
站在讲台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告知和安岩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路法医路安琪。
云骞知道,当下不是考虑这该死的男欢女爱的题外话的时候,但心思就是拧不回来,看到路法医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平心而论,路法医人不错,工作上尽职尽责,待人也还算友善,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这正好和那同样冷冰冰的安岩不是刚好搭配么。
是了,自己对安岩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会绝望地认为,他俩人确实……很般配。
就像秋日里的天鹅绕红莲、深海里的人鱼和小王子,还有煎饼果子卷辣条,那样……般配。
“在想什么。”一道温和的声线穿插.进思虑中。
云骞堪堪回神,忙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颜色偏浅的瞳眸。
云骞顿了顿,忙别过眼睛:“没,没想什么。”
温且笑笑,凑到云骞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人家面皮薄。”
云骞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没有了,你想多了。”
“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好久没见你了。”温且说着,手还似触非碰地搭在云骞腰间。
云骞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暧昧,况且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俩大老爷们儿来这一出实在是不雅观。
“就是在忙山怪的案子,跟着上山下河的。”说着,云骞忙推开温且,“不过忙了一顿,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了,破案的关键人物又尸沉河底。”
“的确,栾倩的死给我们的破案增添了难度。”温且若有所思道。
“是啊,偏偏这个时候,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云骞搓搓脸,犹如一只洗脸的仓鼠。
但在温且看来,却是异常可爱。
要是能揉吧揉吧团吧团吧塞进兜里就好了。
“其实关于栾倩的死,还有诸多疑点。”温且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穷极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的档案。
正在讲台上发言的路安琪猛地顿住,俯首望着下面会议席上的温且,眼神犀利,似乎是对于自己的发言被打断非常不满。
良久,路安琪紧绷的小脸才勉强放松了下,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不知温组长有何高见。”
“其实在刑调科之前走访过当地居民我们不难发现,这些人都是故意在隐瞒什么,不管是栾倩,还是那个屡次出现的姓名,阿秀,而我们在查过栾倩的个人档案后得知,栾倩有个亲姐姐,大了她十三岁,也就是在栾倩三岁那年,她的父母就已经为她姐姐向警局报过意外死亡。”
云骞顺势望去:“那她那个亲姐姐是怎么死的。”
“栾倩的父母向警方报的是不慎溺水而亡。而且,栾倩的亲姐姐叫栾秀。”
“名字里也有个秀字?”
温且点点头:“但不好说,毕竟这村子里名中带秀字的姑娘还是挺多的。”
“当时接手栾秀意外死亡入档的是哪位警官。”云骞忽然这样问道。
组长
“何吧,应该是他,当时他就是分管这一区域的。”于渊道。
“我去一趟腾春区派出所找何组长了解下情况。”说着,云骞起身要走。
“要我陪你一起吗。”温且轻声问道。
“不用,这点小事,不劳烦温组长了。”云骞尬笑两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动着小碎步横向像只螃蟹一样向外移动。
等他匆匆逃离这气氛尴尬的会议室,刚准备上车,就见温且那厮又不甘心地追了上来。
事实上,温且的意图太过明显,尽管自己做不到,但他还是不希望有人将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中,从当初温且给自己披外套时就很奇怪了,或许是他烂好人,也或许他另有所图,但不管哪一种,都会令人浑身生刺般难受。
就在云骞的手握到方向盘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了。
大概,安岩……在面对自己无休止地骚扰时,也是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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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昧愚(9)
何组长家位于郊区的一处二层小楼内,就是俗称的老式摞房房子也不新,长期风吹日晒下外墙都变得脏兮兮的,二人按响铁门上那只已经发黄的门铃,没过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拖鞋的拖沓声。
开门的是个二十几岁小青年,一见来人,马上热情地将他们迎进了屋子。
“请问这里是何澜生何组长的家么?”云骞探头探脑地问道。
“是的,只是家父这几日身体抱恙,不能前来迎接,您们别介意。”那小青年彬彬有礼的,弄得云骞他们倒是不好意思了。
“我们是徽沅市刑侦总局刑调科的,算是何组长的后辈,这次前来拜访是就当年栾秀案的几处疑点想来问问。”
小青年点点头,随手敲敲卧房的门,轻声道:“爸,您的同事来看您了。”
半晌,屋内响起嘶哑的一声:“请他们进来吧。”
小青年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霎时扑鼻而来。
昏暗的屋内,勉强能看清床上躺了个人。
两人慢慢靠近,刚看清那何组长的面容,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该怎么形容呢,两人甚至都不知道该说这是一种皮肤病还是中了毒。
在何组长的露出被子外的面部、胳膊、手部都长满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洞。
没错,是洞,血红色冒着血气的小洞。
何组长费力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着二人制服上的工牌,接着颤巍巍下床要去给二人泡茶。
“爸,您歇着吧,我去。”小青年赶紧搀扶着何组长坐下。
何组长病恹恹地倚在床头,用他那浑浊的眼珠打量着二人:“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云骞望着那一只只小洞,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半晌他才小心翼翼问道:“冒昧问一句,您这是生的皮肤病还是……”
何组长用他那干柴的手摸着皮肤表面那一只只小洞,叹了口气:“早些年出外勤落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看遍中西医,跑遍全国,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云骞委身望着那些小洞,问道:“您长这病多久了。”
“十一年还是十二年,记不清了。”
“是在哪里长得这种病呢。”
何组长长叹一口气:“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接着,何组长话锋一转:“你们是刑侦总局吧,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云骞一听,马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递过去:“这是十三年前长生村栾秀溺亡案的记录,但是其中存在诸多疑点,所以这次特地登门拜访想同您探讨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惨叫,吓得二人一个激灵。
何组长双目圆睁,眼珠快要瞪出眼眶,他将那沓文件狠狠甩在地上,就像在逃避什么病毒一样一溜烟爬到墙角,满面写着惊恐,嘴里还念念有词:
“拿走,怪物,快拿走!”
两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何组长的儿子正在客厅泡茶,听到动静忙跑进来,一把拉住何组长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爸,没事的,她不在这里的,没事的。”
他不在这里?她还是他或者是它。
他又是指谁呢。
“我爸状态不太好,不如今天请二位先回?等改日我爸状态稳定了我再联系您们?”小青年开始下逐客令。
看何组长这个样子,二人也不好再继续叨扰,只能从地上捡起那沓文件,敬了个礼:“今天打扰了,等改日我们再来拜访。”
小青年安抚好他爸,又匆匆追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尴尬:
“不好意思二位警官,我爸精神实在欠佳,没能帮上您们的忙,我替我爸给您们道歉。”
云骞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没事没事,身体要紧。”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十多年前我爸去长生村出外勤,回来后就生了这种怪病,还经常发噩梦,常常嚷着‘她’来复仇了,看过医生,也查不出到底什么毛病,现在就只能这样养着。”小青年说着,疲惫地敲敲脑袋。
“你说哪里?长生村?”云骞惊觉。
“对,就是最近微博上炒的火热的出现山怪的长生山下的那座小村庄。”
云骞一听,马上将那沓有关于栾秀溺亡的文件拿给拿小青年看:“这个女人,你有听你爸提起过么?”
小青年托腮思忖半天:“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吧,当时我爸回来就已经精神涣散,一个劲儿喊着对不起‘她’,通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大概能听出那个‘她’指的是个女人。”
“会不会指的是栾秀。”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青年摇摇头。
“那行吧,我们还要回警局,就先不打扰了。”云骞收起文件,打开门。
刚一开门,门口猛地钻出一张脸,吓得他倒退两步。
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头顶寥寥几根花白的头发,胡子耷拉的老长,都快戳到肚子。
“李医生,您来了,快请进。”小青年看到来人,立马笑脸相迎。
那花白头发的老头看了云骞和温且两眼,没搭理两人,径直在小青年的迎接下进了屋子。
“我们先走吧。”云骞说着,一抬眼,却看见温且正盯着那被称作“李医生”的老头看。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云骞戳了戳温且的肩膀。
温且这才堪堪回神,眉头紧蹙:“这个李医生,有点眼熟。”
“嗯?怎么说。”
温且又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只是觉得眼熟,至于为什么眼熟,倒是记不得了。”
“那赶紧走吧,我还要去一趟法医科。”
“去法医科做什么。”
“于队说让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去法医科拿栾倩的尸检报告。”说罢,云骞径自上了车。
把温且送回警局后,云骞立马调转车头直奔研究所。
等到了研究所时已经是下午七点多,解剖室的大门依然紧闭着。
云骞在大厅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见解剖室门口的那盏小黄灯灭掉,大门打开,几个穿着手术服的法医鱼贯而出,却唯独不见安岩。
“云警官,您来拿尸检报告的吧。”一个年轻的法医助理见了马上凑过来,将手中的尸检报告递给云骞,“这是我们安法医让我见了您交给您的。”
云骞望着那沓手写的尸检报告,看着上面安岩落笔下方方正正的字体,突然觉得心里特不是滋味。
他这是在有意躲着自己?
“安法医人呢。”云骞怔怔问道。
“说是有点私事要和路法医讲,他们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吧。”那法医助理留下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一瞬间,就像是有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是了,安岩和路安琪,俩人多配啊,就连名字中都有相同的字眼,又都是法医,学术相通,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结婚后再生个小小安,继续培养成法医,源源不断地为公安系统输送人才,多好呀。
自始至终,奇怪的就是自己。
就因为人家抱了自己那么一下下,一秒钟不到的,就对人倾心了?
简直变态嘛。
越想越酸,越酸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踱着踱着,就踱步到了安岩的办公室门口。
屋内传来皮鞋踩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士的低跟皮鞋发出的声响。
接着,脚步声戛然而止,说话声似有若无,听不清俩人到底是在里面密谋什么。
云骞将耳朵使劲贴在门上,像个跟踪狂。
就在云骞恨不得在门上装个扩音器的时候,房门却猛地被人打开了。
一张冷艳的小脸出现在门口,用那种冷漠且极其不屑的眼神望着还保持着偷听动作的云骞。
路安琪被门口这人吓了一跳,柳眉紧蹙,但却是一言不发地绕开他走开了。
云骞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赶紧整理好衣服,摆好造型,干巴巴对着站在屋内正用审视目光盯着他的安岩打了个招呼:
“嗨,好巧啊。”
安岩看着他,良久,才慢慢走到他身边,问道:“尸检报告我不是让小朱给你了么。”
云骞揉搓着手中的尸检报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给,是给了。”
安岩伸手从他手中拿过那沓尸检报告:“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但就在那一瞬间,云骞看到了安岩手腕上套的那根棕色的皮筋。
眼熟,甚是眼熟,极其眼熟。
好像,之前看到时,它还绑在路安琪的头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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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昧愚(10)
云骞这会儿就像生吞了十斤柠檬一样,酸的就连胃里都跟着泛酸水。
安岩见他表情不对,刚要走,却见他抬手捂住了腹部。
无奈之下,安岩又折了回来,冷傲地俯视着云骞:“怎么,身体不舒服?”
原来胃中泛酸水不是幻觉,是自己真的吃坏了肚子。
但他又不好意思和安岩直讲,不然要是安岩问自己中午吃了什么,怎么说,吃的垃圾食品,这多没面子啊。
见云骞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岩摇摇头,伸手指指自己的办公室:“你先进去休息下,我去给你拿药。”
这不是云骞第一次进安岩的办公室,但每次进来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特别是房间内残存的属于安岩独特的气味,说不出来是好闻还是不好闻,像是药味,生冷清淡,但即便如此,云骞还是能自我满足地嗅着房间内的气味,像得了生肉的饿狼一样贪婪。
“给你拿了点盐酸氨溴索,根据你自身具体情况吃一到两片。”安岩将药放在桌子上,又倒了杯热水给他。
“多谢。”云骞抬头苦笑一下,颤巍巍伸手接过了药盒。
“这种药要饭后吃,我下楼帮你买点粥,你在这里乖乖坐好。”
“乖乖”二字用的妙啊,就像是往身体里注射了一针麻.药,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四肢都不听使唤了,但就这么两个字,云骞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听听,我们的干冰男说了什么,买粥?
云骞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急需有个人把自己从半空中拽下来。
刚进警局那会儿,望着底下英姿飒爽的美丽女警,他还纠结着自己该喜欢哪个才好,但往往命运就是充满未知和巧合,根本不需要费神去考虑抉择,那个确定的答案就在不经意间跑到了自己身边。
但是,安岩手上为什么套着路安琪的皮筋。
不过一会儿,安岩就提着楼下粥铺的纸袋上来了,往云骞面前一放,冷声道:“吃了。”
云骞二话不说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般打开纸袋。
是甜粥,还配了两颗糖心蛋。
云骞抬头望去,却不见了安岩手腕上的皮筋。
是丢了?还是还给路安琪了?
如果是还给她了,才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二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如胶似漆?
这么一想,云骞瞬间没了胃口。
原来心情会影响食欲这话不假。
“怎么,不顺口?”见云骞也只是索然无味地用勺子搅着粥,安岩皱了皱眉头。
“没有,没有。”生怕安岩觉得自己蹬鼻子上脸,云骞忙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烫的他又一口吐了出来。
他赶紧不着痕迹地瞄向安岩,见他一对修理整齐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太烫了。”云骞赶紧认错。
“需要这么卑微么。”
对方一句话,却直接把云骞整懵了。
他不解地抬头望着安岩,嘴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米粒。
“如果烫,就不要急着吃,如果不喜欢,也不必强求。”安岩说着,表情愈发严肃,“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云骞低下头,攥紧手中的勺子。
是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一根无关紧要的皮筋就在这吃半天飞醋,因为他的一个眼神甚至是忙慌不择,何必呢,值得吗,会有结果么?付出会有回报么。
安岩又不是傻子,云骞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怎么能参不透他那点小心思。
但有些东西自己真的没办法回应,换句话讲,自己不配。
云骞却猛地站起身,对着安岩做了个鬼脸:“笨蛋,自作多情什么。”
说罢,手里还握着那只勺子便夺门而出。
跑着跑着,云骞便放慢了脚步,接着失了力般蹲在马路牙子上,手中那只勺子还往下滴着米汤。
行人来去匆匆,不曾有人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眼。
“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寓意很明显了吧。
很明显地拒绝了吧。
哎,算了算了,大老爷们儿的,干嘛整的这么矫情,又不是非他不可。
云骞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丑,然后随手将勺子扔进垃圾桶,在公共卫生间洗过手便上了警车直奔警局。
刚到警局门口才想起来尸检报告还忘在了研究所。
于渊听说了他的“光辉事迹”后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见他蔫蔫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放轻几分,接着岔开话题:
“一会儿我自己去研究所拿报告,你先过来看这个。”
云骞愣愣抬起头,循着于渊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电脑屏幕上,一份个人信息。
信息中一寸照片上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思忖半晌,云骞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之前去长生村出外勤时候碰到的那个房产开放商的头头嘛。”
于渊努努嘴:“继续往下看。”
云骞吸吸鼻子,凑近电脑屏幕:“安崇,二十六岁,枪花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市场总监。”
巧了,和安岩一样姓安,而且这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市场总监的位置,确实了不起。
不对啊,这名字也有点耳熟?
“其父安家栋,枪花股份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上有一兄,安岩,现任职于徽沅市刑侦总局法医科……”
云骞立时瞪大眼睛:“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安岩的亲弟弟……”
于渊点点头:“而且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父异母?”
“对,安岩七岁那年母亲死于重病,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安家栋就续弦了他现在的太太,也就是安崇的生母。”
于渊说着,又调出二十多年前的一份档案:“我随手查了安岩的生母,蓝菲菲,也是个家世显赫的,可以说,这个安家栋就是凭借着蓝家的势力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这样啊。”
“吃软饭”三个大字霎时浮现于云骞的脑海。
“但就在蓝菲菲病故之前,蓝家因为税务漏洞问题被查处,补交了两亿多税款后蓝菲菲的父亲也就是安岩的外公还是被判了八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蓝家一落千丈,甚至于唯一的女儿身患重病都没有及时送医治疗,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云骞望着资料中蓝菲菲的照片,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
基因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安岩和他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贼漂亮,蓝菲菲病故的时候不过才三十岁,虽称不上花儿一样的年纪,但依然满脸清纯,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温柔和天真,但不幸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就连云骞一个外人都觉得惋惜。
难怪安岩这种二世祖不去老老实实继承家族企业非要出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原来也不过是生活所迫。
想来自己在长生村吃了半天这男人的醋,感情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现在细细想来,那哪是情人相见的深情对望,根本就是只恨自己身边没有趁手兵器的愤恨。
安太太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她能让安岩落得好?简直是白日做梦。
“而且也有传言称,安太太当年嫁进安家的时候还是个二十岁冒头的大学生,据说是用了某种手段逼死了蓝菲菲,总之众说纷纭,咱也不敢问,咱也不好问,孰真孰假,就当个故事听呗。”于渊抖抖烟盒,跳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中,电脑屏幕中蓝菲菲的面容看起来楚楚动人,明媚且靓丽,鲜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中走出来。
云骞悄悄看了眼于渊,见他正在门口和路过的警员聊天打屁,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凑到电脑屏幕前,对着蓝菲菲的照片轻声道:“伯母,您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安法医,您要是在天上缺点什么就托梦给我,我烧给您呀。”
说着,他苦笑:“虽然他本人或许并不会领情,也或许,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去照顾他。”
翻着翻着,在相关词条中,却意外地瞧见了“路安琪”这个名字。
他赶紧点进去,一瞧,乐了。
果然,确定的答案那便是确定的答案,方程式有多种解法,可是往后余生,只有一种。
路安琪,父亲路赫,母亲安家玲,是安家栋的亲妹妹。
也就是说,路安琪其实是安岩的表妹,血缘关系杠杠的那种。
云骞想笑,想仰天大笑,开心到恨不得把键盘都吃了。
“你咧张大嘴笑什么呢。”于渊望着他,抖了抖烟灰。
云骞赶紧收起笑容,关掉电脑:“没什么,想到开心的事,我先下班了,明天见我的小于于~”
“你他娘的和谁学的这么油腔滑调。”
在于渊的暴风谩骂中,云骞立马脚底抹油溜到了警局外。
一回到家,就见他家云老头正搬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摆弄他那几株怎么都养不活的兰花。
“爸,你吃饭了没。”
老云头拍拍手上的泥土:“早吃了,等你回来你爹我都要饿成人干了。”
说着,老云头却忽然在空气中嗅了起来,嗅着嗅着,就嗅到了云骞身边。
他一把拉过云骞的衣服使劲闻着,接着表情巨变,脸色铁青,一张嘴,声音都变了调:
“你今天去哪了。”
云骞赶紧从他老爹的无情铁手中解救下自己的衣襟:“能去哪,上班呗。”
“我是问你除了警局还去哪了。”
看他老爹这架势,倒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就出了趟外勤,去了之前区派出所的老警察家中拜访了下,然后还去了警局的研究所,在法医办公室里坐了会儿,除此之外,也没去哪了。”
见他家老云头审视的模样,云骞慌了:“爸,天地良心,我身为一个警察怎么可能光顾风月场所,您想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老云头眉头紧蹙,摇头似拨浪鼓:“憨崽,爸就和你直说吧……你,摊上事了。”
第27章 昧愚(11)
云骞一听,脸都扭成一团,立马双手护胸:“爸,我胆子小,您可别吓唬我。”
“你来,进屋。”云老头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房间说。
云骞哆哆嗦嗦跟着他老爹进了房间,就像小时候考了倒数准备进屋挨揍一样。
他老爹随手拿起柜子上的香,点燃,在他已逝的母亲遗像前拜了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
“你还记得在你十四岁的时候我随一个外省的雇主去替人家看墓穴风水么?”
这个时候,云老头的语气听起来倒是缓和不少。
云骞记得,那时候他母亲还健在,家里某天来了几个穿着怪里怪气的男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是要请声名远扬的老爹帮忙看风水迁墓,迁的是家族大墓,这是项大工程,没个十天半月的怕是回不来。
但第三天,他老爹就坐飞机连夜赶回了徽沅。
再后来,那帮怪里怪气的男人也追了过来,天天上门,但每次都是被老爹拒之门外,那时候老爹开始生病,咳血,浑身乏力,腹痛,去医院查也查不出到底什么毛病,但半个月后,老爹又跟着那帮男人走了,再回来就又是一个健康宝宝。
“其实当我去了才知道,他们不是迁墓,那根本就是一帮盗墓贼。”
云老头说着,捏紧了拳头。
“他们干第一票的时候,盗了明朝的一个将军的大墓,但因机关重重,那些人功夫也差点,所以不少人死在了墓中,第二票,他们想请我过去探个风水宝穴,找个合适的地方下铲,盗墓那可是违法的事儿,我一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哪能随他们闹腾,自然不肯。”
云骞惊讶地张大嘴巴,感情他老爹还有这等奇幻的经历。
“你还记得我生的那场怪病吧。”云老头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云骞。
云骞痴痴点头,到现在他还记得医院的医生对他们说的那句:“还是趁早帮病人料理好后事吧。”
吓得他哭了一整天。
“其实那不是什么病,而是……”说到这里,云老头压低了声音,“一种毒蛊……”
此话一出,云骞就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但细细觉来,又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后来,我确实也是帮那些人探了风水,他们给了解这种蛊毒的药。”
“蛊毒真这么灵的么?”在云骞的意识里,这种什么湘西赶尸苗疆蛊毒都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不曾想过,原来这种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就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
“你要知道,养一只蛊要经过无数次实验,以哪几种毒.药喂养蛊虫,投药的先后顺序、几斤几两,也只有养蛊人自己清楚。”
“这种荒唐事,报警啊爸。”
云老头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没用的,抓起来又怎样,除了养蛊人之外再无人知晓解药配方,他死了,被下蛊的人也活不成了,抱着这种‘好啊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的想法,他们才不惧什么警察。”
云骞心疼地抱住他家的老头子,抚摸着老头子脑门上稀疏的几根毛发:“爸,您受苦了。”
云老头拍拍云骞的手,轻声道:“我服用过解药,所以对于那种解药的气味,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但你一回来,我就从你身上闻到了那种药味,所以才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这时候,云骞的脑海中猛然浮现何组长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洞,现在想来,很像是被虫子钻出的洞。
“我今天还真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我说的那位区域派出所退休老民警的家里,他的身上长满……应该说是破开了无数的小洞,经您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像是虫子钻出的洞。”
云老头愕然,不可置信地望着云骞:“是了,和我当年一样。”
说着,云老头掀开衣袖,招呼云骞看过来。
在云老头的小臂上,有几处很不起眼的圆形伤疤,尽管已经愈合,过了这多年也不太明显,但看着这些伤疤,想到自己老爸也曾经遭遇过这种恐怖的下蛊事件,云骞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这是一种生活在北方沿海地带的毒虫,名叫七星螝,无足软体,背部有七个红色的小点,以人血为生,定期发作,头部有两片坚硬的齿刃,能轻易钻透皮肤,除了下蛊人,再无药可救。”
“所以,我今天去见的那位老民警,也是被下了蛊?”
云老头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那,爸,您还记得之前帮您解毒的人是谁么?”
“记得倒是记得,但我回了徽沅后下决心彻底与他们断绝来往,也没了他们的音讯,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
“年龄呢。”
“大概……六十来岁?”
但有一点比较奇怪,何组长是去了长生村之后就被下了蛊,但自己老爸是在南方被下的蛊,而蛊虫需要特定的环境驯养,也不能距离下蛊人太远,否则会脱离控制。
也就是说,下蛊的人,现在就在徽沅。
“小骞啊,爸知道你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职责就是为人民伸张正义,但有些时候,保护好自己才是上策,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啊。”
这个老顽童,第一次用如此严肃认真的语气同告诫自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了。
如同他所说,解药只有下蛊人才有,下蛊人一死,那么被下蛊的人也跟着活不成,这种人最可怕,视人命如儿戏,甚至是脱离了法律的控制范围。
只要手里捏着这张底牌,他们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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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且觉得挺意外,第一次,云骞主动约他出来喝咖啡。
精心打扮一番,就连皮鞋都擦得亮的能照出人影,怀揣巨大惊喜期盼地赴约。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温且却早早地来到了约定地点。
九点钟的中心广场行人却还是络绎不绝,斑斓绚丽的彩灯将这座城市映衬的如同白昼。
旁边卖花的老奶奶颤巍巍拄着拐杖嘶哑着嗓子叫卖,偶尔有年轻的情侣驻足停留买下一支便宜的白色雏菊,手持简单的幸福微笑离开。
而雏菊的花语——“深藏在心底的爱”。
刚刚好的气氛,刚刚好的说辞,刚刚好的时间地点,刚刚好的人,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温且将老奶奶小竹篮里最后的那些雏菊全部买了下来,又抽空请精品店的老板帮忙包装了下。
于是,十一月份夜晚的中心广场,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抱着一大束白色的雏菊如同一尊雕像般静候于广场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路过的小女孩边偷笑边窃窃私语着“菊花诶”,然后一脸“我懂得”的表情跑开了。
云骞来了,但是迟到了,还穿着居家拖鞋,随便套了件外套,两只袜子还是不一样的颜色,就这样穿过拥挤人潮,大踏步向温且跑来。
当他看到温且手中大束的雏菊时,他不禁产生了深深的疑惑甚至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屁屁。
“迟到了哦。”温且笑道,顺手将手中的菊花递过去。
“这……菊花什么的……”云骞尴尬地搓搓小手,不明白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花语不错,我很喜欢,就买下了。”
周围行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灼热到云骞甚至觉得身上被烫出了无数个小洞。
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或许是看出云骞的尴尬,温且也不再为难他,将花束藏到背后:“不喜欢的话我就自己拿回家插起来。”
“随你,随你。”云骞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不是说有事找我说么,不如我们先找间咖啡厅坐坐?”
“也好,也好。”云骞继续擦着冷汗。
两人随便找了间咖啡厅,点了两杯雪顶,就在温且还在欣赏着窗外凉风秋月面前佳人如梦之际,云骞那边却不识时务地开口了:
“今天我们登门拜访的那位何组长,我大概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了。”
温且嘴角抽了抽:“你还会医术?全能啊?”
“别开我玩笑了,我几斤几两沉你还不清楚嘛。”
“那你说说,他是得的什么病。”
云骞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这才凑到温且脸边,低声道:“这是一种名为七星螝的蛊虫咬噬皮肤造成的。”
温且愣了下:“蛊虫?”
云骞点头似捣蒜:“对啊,蛊毒,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正因为这种东西一直活在‘听说’中,所以才会觉得奇怪。”温且笑笑,笑容稍显落寞。
是了,白白期待了。
原来是要说公事。
“所以我想请你分析分析,何组长被下了蛊毒之后,蛊虫在他体内生存了十多年,而且他一看到栾秀的资料就喊着她来了,怪物啊,或者是她来复仇了,以及何组长说得那句他不该多管闲事,仔细想想,栾秀的死,和何组长被下蛊不能说毫无关系。”
咖啡端上来,香气中掺杂着一丝苦涩。
温且摩挲着微温的咖啡杯,点点头:“如果有人费尽心思要对他下蛊,那么就是何组长阻挠了他的利益,而利益这种东西说不好是财还是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控制住何组长,才不会坏了那人的好事。”
“我爸,之前帮人家看风水的时候也被下了同样的蛊毒,但那时候他在南方,而蛊毒是有控制范围的,那个下蛊的人或许就在徽沅市说不定,难道是那人是从南方过来的?”
“怎么,要查所有南方搬迁至此地的外来人口么?”
云骞想了想,摇摇头:“就算调出所有搬迁人员的名单,人家就是死不承认怎么办,无用功罢了。”
“何组长之前去长生村就是为了调查栾秀的溺亡案,他现在精神状态不佳,我们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有一点比较奇怪,如果真是溺亡,直接报到派出所销户不就好了,何组长为什么又要亲自去长生村,是他发现了栾秀溺亡案另有隐情么?”
经温且这么一提点,云骞觉得有理。
所以何组长口中的“不该多管闲事”是指不该再去调查栾秀的溺亡案么?
所有的秘密,似乎都在这个叫栾秀的女人身上?
第28章 昧愚(12)
进入十一月份之后,冷空气正式侵入北部地区,突然的降温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七八度的天气里,于渊依然穿着夏装,冻得他躲在办公室里直哆嗦。
云骞的喷嚏一个接一个,昨晚睡觉又踢了被子,早晨醒来脑袋就开始发昏,沉的都抬不起来,鼻子也酸酸的,稍一不注意,鼻水就顺着人中滑了下来。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云骞随手接过,瓮声瓮气地道谢。
擤完鼻涕,揉吧揉吧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一抬头,却恰好对上一双略带审视的目光。
“这几天,我觉得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生病了么。”温且轻声问道。
“可能有点感冒。”云骞诚实回答。
“吃药了没。”说着,温且的手下意识抚上了云骞的额头。
云骞赶紧拿开他的手,赶紧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被拿开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半晌,手的主人终于是轻叹一声,望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失落感霎时涌上心头。
云骞刚走到门口,却意外撞见了“老熟人”。
一个西装革领的年轻男人,迈着优雅地步伐踏进警局,身后还跟了一名看起来二十几岁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穿着红色的皮衣,内里只有一件抹胸吊带,即使是系了条装饰用的丝巾,却依然掩盖不住她大片的文身。
隐约能看出是个凶神恶煞的恶鬼形象。
“安先生,您来了。”警局大厅的接待员立马迎了上去,冲男人敬了个礼。
安崇,那个被自己误认为是安岩的老情人而吃了他半天醋的男人。
安崇的到来,到令云骞觉得有些意外。
不仅如此,就连他带来的那个女人都格外引人注目。
不是长相的原因,而是她的眼神,几乎要和她身上的恶鬼文身相重叠。
那种凶狠的,甚至是野蛮的眼神。
但更重要的是,云骞觉得她似乎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崇和那个女人在接待员的带领下进了于渊的办公室,云骞立马悄悄跟上,佯装不在意地推门进去坐在于渊身边看着文件,眼神却始终在这两人身上流连。
“安先生,抽烟么?”就连于渊都一改那痞里痞气的态度,刻意注意了下自己的仪态。
安崇笑着摇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和安岩差不多,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大家风范,一看就是家里教育的好。
而那个他带来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后,双臂交叉置于胸前,眼神死死盯着某个点。
云骞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只是在盯着墙上的挂饰看。
“我们这次找您来呢,是就死者栾倩的事向您咨询下。”于渊说着,将栾倩的死亡报告拿了出来,推到桌面上。
而就在这一瞬间,云骞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女人的眼神变了,稍纵即逝的讶异,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别过了头。
安崇拿过那份死亡报告,看了看,接着将死亡报告放回桌子上,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嘲弄之意:
“她的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您别误会,我这次请您过来只是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查,据我所知,您一直和徽沅的另一家房产公司在竞标长生村的这块地,想必对于这块土地的情况,您比我们清楚吧。”
安崇一摊手:“所以呢,就算是我能背出长生村的整个地貌,那么那个女人的死就和我有关了么。”
于渊这暴脾气有点忍不了,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我是让你过来和我抬杠的?”
安崇笑笑,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您说。”
“死者栾倩身着嫁衣被警方发现浮尸于村口的河中,而这条河直通山脉,也就是说她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我们现在比较费解的是,栾倩为什么身着嫁衣而死。”
“这是你们警察该去查的,我哪会知道。”
“是献祭。”就在这时,一直在安崇身后沉默不语的女人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的普通话说得并不算标准,相反,倒是有点像长生村村民的口音。
于渊勾起嘴角:“哦?这位是?”
安崇抬眼瞥了那女人一眼,似是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是我的私人保镖。”
“女保镖。”于渊嬉笑着点点头。
“有问题么?”安崇一挑眉,“不要小瞧女人啊。”
于渊笑笑,忽然起身:“不知道这位保镖小姐,愿不愿意和我比划比划呢?”
此话一出,不光安崇,就连云骞都跟着傻眼了。
和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比划两手,他们于队还敢更无耻一点么?
但那女人却并不在意,外衣一脱,只穿一件吊带抹胸。
云骞这才发现,她的文身是遍布全身的,从脖颈开始一直延伸到股沟,露出的脚踝处也有,前胸后背被刺的满满的,刺的还是神话故事中的战神毗沙门天王,这哪是身体上刺的文身,简直是在文身上刺了个身体。
更令人惊叹的是,不过简单三招,他们号称“刑调第一拳王”的于队便被那女人生擒,双手反剪按在背后,动弹不得。
于渊冷汗瞬时滴了下来,脸憋成猪肝色。
那女人放开了于渊,一声不吭便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衣穿好。
但怎么说呢,此时此刻的安崇,脸绿的就像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小黄瓜,别提多难看。
自己的女保镖打赢了一个警察,难道不应该高兴嘛。
于渊痛苦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尬笑两声:“既然安先生不愿配合我们调查,那我们也不强求,如果您忙,就先请回吧。”
安崇眯起眼睛打量着于渊,接着起身,对那女保镖使了个眼色,继而大踏步离开。
就连云骞都看不懂,他们于队这一出是在搞什么小九九。
两人一走,于渊马上打开电脑,嘟哝了句:“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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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昧愚(13)
云骞凑过去:“什么问题。”
“之前接到线人提供的线索,这女人是近期才加入枪花集团给安崇做保镖,但是我们查过这个女人的个人信息,你猜怎么着。”
云骞摇头。
“空白的就像一张纸,我怀疑她的名字都是假的,一个没有身份证没有户籍的人,所以我这次才找了个协助调查的借口把安崇和他的保镖请了过来,刚才和那女保镖一比划……”于渊摇摇头,“真的不对。”
“而且刚才她看到栾倩的死亡报告时,眼神都变了。”
于渊回头:“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和死者栾倩认识?”
“口音也很像长生村那一带的。”云骞点头,“她的面部表情也不太自然,很僵硬,怎么说呢,就像是……”
“整过容?”于渊接话茬道。
“对,整过容,特别是嘴巴和眼睛,绝对动过刀子。”
“她刚来的时候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将双手藏了起来,但我在和她比划的时候发现,她的指甲非常硬,不同于常人的硬,顺便,我还拿到了她的头发。”
“指甲很硬,能说明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有关于野人的传说,长期生活于深山,茹毛饮血,就算是人类也会像野兽一样随环境而进化,吃生肉,自行捕食猎物,所以双手双脚都会兽化,指甲会变得非常坚硬,就像狮虎之类肉食动物的利爪一样。”
说着,于渊将一根黑色的长发装进证物袋交给云骞:“去法医科请人化验下DNA。”
“这……是要比对什么?”
于渊瞪了这呆头呆脑的小子一眼:“真笨啊,我说了这么多感情你一句也没听明白?比对什么,和栾倩的作比对啊。”
云骞瞬时瞪大眼睛:“所以你怀疑,她和栾倩是姐妹,换句话说,你觉得她其实就是栾秀,而栾秀根本没死?”
“就像温组长说的,如果当年何组长去长生村调查栾秀的溺亡案,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疑点,而整个长生村的疑点都太多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何组长去调查过长生村后被人下蛊,老墙上被人新涂上的四氧化三铁墙漆,山怪出现刚好是那十三人死亡的时间,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这人费尽心思制造这么一出荒诞闹剧是为了什么。”
云骞摩挲着手机,似乎是陷入沉思。
半晌,他一拍桌子,猛然起身。
“何组长去过长生村后回来一直喊着她回来了,她来复仇了,原因只有一个,他见到了已死之人,而那个人,就是栾秀。”
于渊点头:“何组长作为一个资历颇丰的老警察,就算是见到了已死之人首先想到的也是调查这一不科学现象,而他却被吓到精神失常,估计和被下蛊有关,而下蛊人的目的就是不要何组长再插手此事。”
云骞恍然大悟:“这样看来,如果把何组长这条线同十三人惨死这条线联系起来,或许,秘密就在村子里?”
“是,这些人拼死守护村子是为了什么,一座一穷二白的小村庄,来了这么一帮人傻钱多的房产开发商,赔点钱也够他们过好下半辈子,他们偏不肯,而且都穷成那样了,就算是勒紧裤腰带挤也要挤出修祠堂的钱,还供奉了那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玩意儿,你说,图什么。”
云骞这么一合计,好像是这样。
电光火石间,他又忽然想到另一点。
一种毒蛊,只有同一人才能驯养出来,而那个给他老爸下蛊的人,是个……盗墓贼。
也就是说,给何组长下蛊的人,也就是这个盗墓贼。
“我知道图什么了。”云骞缓缓回头,“是墓穴。”
“墓穴?”于渊懵了。
“联系下考古研究所,我怀疑这村子底下,是座大墓。”
“你小子又从哪里分析出来的。”
“之前我爸被人下过同样的毒蛊,而下蛊人就是个盗墓贼,其实如果是这样,那有人故意费尽心思把村子名声搞臭,搞得别人都不敢踏足这就说得通了,他想私吞墓里的陪葬品。”
“我操,这么玄幻?”于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而且我觉得那神神叨叨的村长也有问题,他再蠢,也不至于和钱过不去,也就是说,他看不上房产开发商那点赔偿款,因为有大买卖在等着他,从墓里随便淘件冥器都够他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
赶了几个小时的车程,于渊和云骞两人再次踏进这座贫瘠的小村庄。
他们这次的目的很明显。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不能坏了老祖宗规矩”的蛇皮村长。
这村长家的房子看起来是破破烂烂的,只是二人没敲门直接冲进村长家的时候,正赶上人家饭点。
这尼玛的,看看人家在吃什么,六百块一斤的帝王蟹,四只大龙虾还他妈摆了个盘,放了几颗香草装饰了下。
“诶呦,老爷子,吃得不错啊。”于渊抬手弹了弹那只装帝王蟹的盘子。
那村长吓得像只比目鱼,瞪两对大眼直勾勾盯着来人。
“你,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是警察,不是山贼,瞧你这德行,还能抢你吃的不成?”看这老头的架势,于渊只觉得好笑。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私闯民宅了?!”老村长气得胡子都跟着乱颤。
“老爷子,说话要讲证据的,我们进门的时候您拦着我们了?还是您在外面立牌警示不许随便入内了?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走大门进来的,这叫私闯民宅?”
云骞在一边听了只想笑。
他们于队这诡辩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得,您也甭跟我们废话,拿上赃款,跟我们局里走一趟吧。”
那老头被噎的打了个响嗝,憋了半天,才愣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于渊和云骞俩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道这老头真不禁吓唬,这么快就招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心理素质也不行,还不等到警局,这老头在警车上就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村子底下确实有座大墓,明朝一个闲散王爷的墓,但因这王爷生前不受重视,所以陪葬品也没多少,史书也没什么记载,知道这王爷的也寥寥无几,但毕竟墓里的都是明代的古董,随便一件就值老鼻子钱,于是就被盗墓贼盯上了。
盗墓贼听说有房产开发商也盯上了这块地,生怕村底藏墓的事抖搂出去,就开始散布闹鬼谣言以模糊焦点,并且伙同村长有事没事扯老祖宗的遗训出来cue,以稳定民心。
“那帮盗墓的现在在哪。”于渊透过后视镜看了那哆哆嗦嗦的老头一眼。
“不知道,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也找不到他们。”老头这句话倒是没撒谎。
盗墓贼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天南海北乱窜,不然容易被逮。
“你们下过墓没。”
“没,我没下过,都是那些盗墓贼下的,我看他们从里面倒腾出不少宝贝,过了这么久,也倒的差不多了。”
“大概是些什么东西。”
“珠宝首饰,古董花瓶,还,还有一些玉器。”
于渊冷笑一声:“你确定没经你手?老爷子?”
老村长擦了擦冷汗:“就……就分了我几件首饰,都,都给我老婆子戴了。”
“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戴。”于渊嫌恶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说起死人,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村里那个叫栾倩的女孩,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身穿嫁衣死在河里。”
老村长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献祭吧,献祭给谁,山神?”
老村长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枯枝一般的老手捂住眼睛:“其,其实,我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就这么把她献祭出去,我也于心不忍……可是,可是,我们村子明明靠河靠山,庄稼收成却一直不好,大家伙儿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
“少来,恐怕献祭时候叫的最大声的就是你吧。”于渊很明显不信,“你们这里的水碱性太强,庄稼收成不好,不好就对了,你们一次次拒绝国家对你们的资助,说白了不是蠢就是毒。”
“是我,都是我,害死了这个丫头……”老村长捂脸痛哭。
“行了行了,现在又来装什么善人,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就是直。”于渊嘲讽道。
“那栾秀呢,十三年前你们村还有个叫栾秀的女孩……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是同栾倩一样,被你们献祭出去的么?”
老村长愣了下,接着蹙起眉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栾秀?你是说阿秀那个丫头?她,她根本没死啊。”
第30章 昧愚(14)
天空雾蒙一片,天边乌云重重压下,笼罩于这座小小的村庄之上。
挎着竹篮的女孩淌过潺潺溪水,顺手打开伞。
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水汽的重量,大雨倾盆而下,女孩加快了步伐,在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个只有三四岁扎着俩小羊角辫的女孩立马蹦蹦跳跳迎了上来,一把抱住女孩的腰,亲昵地喊着“姐姐回来了”。
女孩笑着摸摸她的头,随手放下竹篮,匆匆进了屋。
屋内的床上躺着早些年受了重伤瘫痪的奶奶,看到女孩回来,奶奶忙支起上半身,亲切地冲女孩招招手:“阿秀,来这边。”
女孩跑过去,跪在床边,抬手帮奶奶揉捏着双腿。
“出门没带伞么?怎么淋成这样了。”
女孩抹了把脸颊的雨水,微笑着摇摇头:“带伞了,就是雨太大了。”
话音刚落,那老旧的木门却随之发出一声难听的“嘎吱”。
女孩顺势望去,见一老头正撑伞站在院子里。
“叔,您来了。”女孩赶紧热情地迎上去,扯下毛巾递给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并未表现出该有的邻里间的热情,眼神稍显哀伤,他磕磕伞上的雨水,看着女孩,欲言又止,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进屋说吧。”
一进屋,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也跟着甜甜喊着“阿叔好”。
老头摸摸女孩稚嫩的小脸,良久,又是一声长叹。
看村长这个样子,女孩心中隐隐涌上一股不安,她无助地搓着手,眼眸中漫上一丝惧意:“叔,出什么事了,我看您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老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掏出烟丝卷吧卷吧,接着点燃,长啜一口。
浑浊的烟雾中,女孩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你爹……”思忖良久,老头终于缓缓开了口。
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女孩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老头的衣袖:“我爹,我爹怎么了!”
“你爹去城里交货,回来进山的时候……失足摔下山崖,到现在……也没找到尸体。”
女孩一听,就觉得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给了一棒槌,打的她七荤八素。
“叔,消息可靠么?!我爹腿脚伶俐,那山路他都走了十好几年了,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头捂着脸:“是我亲眼所见,怪我,怪我没把他拉上来,也怪我,这几年没好好供奉山神爷爷,惹了他老人家不高兴,庄稼收成不好,你爹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都是山神爷爷对我们的惩罚啊!”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
女孩怔怔的,望着屋里还在逗妹妹玩的奶奶,只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下来。
“叔,是真的么?叔你是不是骗我的。”女孩大力摇着老头的胳膊,多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梦。
“阿秀啊,节哀吧。”说着,老头站起身,摇摇头,遗憾地离开了。
三天后,村里的裁缝送来了崭新的喜服凤冠。
在接到爹爹失足摔落悬崖消息的三天里,东街的寡妇西街的光棍等等几乎都要把自家的门槛踏破,但说来说去,终归只有那一句话:
“秀儿啊,就当是为了这个村子,你就牺牲一下,也算是给你妹妹积了后德。”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停,冲毁了村口的石碑。
老村长望着这满地狼藉,连连哀叹:“报应,都是报应啊,怠慢了山神爷爷,那可是大忌啊。”
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女孩挤在人群中,望着那座四分五裂的石碑,终于长叹一声。
一张旧桌,一盏残烛,轻轻摇曳于夜晚的微风中。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俊秀的小脸,纤细的手指缓缓拿过一旁的红色唇纸,一点绛红,一场长梦。
泪滴划过精致尖巧的下巴,女孩望着镜中娇美的一张脸,终于忍不住伏案痛哭。
“姐姐,你真漂亮!”妹妹支棱着两条小短腿扑倒女孩怀里,抬手替她擦着眼泪,“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女孩摸着妹妹肉鼓鼓的小脸,柔声道:“倩倩,姐姐要走了,以后,要听奶奶的话,照顾好奶奶,不能调皮,知道吗?”
妹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诧异地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窗外,黑夜下的山脉透露出一股生冷之气,没有尽头,看不到未来。
女孩挑起红唇,勉强笑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妹妹歪着头,咬着手指:“那你以后还会回来么?”
女孩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睛,笑得苦涩:“或许会,或许不会。”
翌日,在沾着露水的清晨中,女孩缓缓走出家门,眼前是浓的化不开的大雾,蒙蔽了整座村庄,也蒙蔽了所有人的心。
只是,超出预料的,除了对奶奶和妹妹的不舍外,还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身体被撕裂的疼痛,绝望的,痛苦的,以及,满眼的红。
罢了,都罢了,反正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在乎什么清白之身。
通天的大河,一眼望不到头。
一只破旧的小木船在河面上缓缓漂浮。
穿着坎肩的男孩赤着脚一边跑一边喊:“阿秀!快回来!他们骗你的!你爹根本没有死!你爹现在还在城里交货,马上就回来了!”
女孩猛然转身,红唇微颤,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船夫,看着岸边目光各异的村民,看着那个跪倒在地拼命喊着自己名字的男孩,还有人群中哭喊着要找姐姐的小妹妹。
“别听他瞎说,都什么时候了,你爹没可能还活着的。”
女孩怔怔的,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啊,如果真的是爹爹遭遇不测,村长为什么找自己说而不找奶奶说呢。
“靠岸,我要回去等我爹!”女孩说着,开始动手抢船夫手中的浆。
“别乱动,很危险的!”那船夫拼命抵挡着女孩,小木船开始在水面上左摇右晃。
“你们骗我!你们一直在骗我!为什么要害我!”
船夫猛地将女孩推开,跳进河中向岸边游着。
河中央,那只破旧的小木船,孤独飘浮于河面,女孩无助地跪在船中,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掐进肉里,雨后的晴天却还弥漫着薄薄的湿气,浸湿了女孩额前蓬乱的发丝。
————————————
“你是说当时栾秀得知真相后又自己回了家?”云骞一挑眉。
老村长点点头,浑浊的眼珠毫无焦点地乱转着:“她爹回来后得知了她被人糟蹋的事实,觉得丢了面子,死活不让她再进家门,这孩子没了办法,就跑到山里讨生活了。”
“这是亲爹嘛这。”云骞摇摇头,随手记录下村长的口供。
“我也不知道那几个臭小子色胆包天还敢做这种事,这么好一丫头,就是被他们害了。”老村长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但在云骞眼里却足够虚伪。
“所以游客所说的山怪,其实就是栾秀?”于渊问道。
老村长愣了下,接着缓缓点头:“今年年初我还见了那丫头一次,本来多漂亮,现在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太可惜了。”
云骞冷笑一声:“那当初糟蹋她的那几个男人呢,现在在哪。”
老村长捂住脸,低声道:“死了,都死了……”
云骞顿住:“是那十三名死者当中的么?”
老村长吸吸鼻子,脸上的褶子都快拧作一团,半晌,他才缓缓道:“对……”
其实说白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老头,害了栾秀的,除了这老村长,这些禽兽不如的男人外,还有愚昧,还有无知。
但根据我国的治安管理法规定,像这种超过七十岁的老头甚至能逃脱行政拘留,而那些掺了一脚的村民,对栾秀实施强.奸的罪犯,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有时候,法不责众,法不责老,对于被害者来说,杀戮或许是最好的泄愤手段,但也只是泄愤罢了,因为它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只会将痛苦无限延续。
但所有人还是愿意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脱去愚昧封建的外皮,一步步完善法律法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
审完了这老村长,云骞受命直奔研究所拿DNA鉴定报告,顺便想偷偷瞧两眼安岩,结果安岩还在解剖室,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张近几天看着还算顺眼的脸。
“你们送来头发让我们和死者栾倩做DNA鉴定,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亲姐妹之间的鉴定做不了,最多能鉴定是否来自同一家族。”路安琪将报告放在桌面上。
“啊?还有这种说法?”云骞不解。
“对,鉴定兄弟会相对容易一点,因为男性基因中的Y染色体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可识别的,女性没有这个唯一的标志,所以亲姐妹之间的鉴定,我们做不到,除非,你们拿到栾倩生父的DNA,我们可以鉴定父女关系。”
基因果然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像路安琪和安岩,俩人一副别人欠他们五百万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辙。
“能鉴定是否来自同一家族也够了。”
路安琪指指桌上的鉴定报告书:“这个名叫亦禾的女保镖,和栾倩的奶奶确认为亲缘关系。”
“这老人家就一个儿子,早些年去了,只留下两个女儿,如果这样的话,那亦禾和栾倩,似乎就是亲姐妹没跑了?”
路安琪瞧着他,半晌,摇摇头:“栾秀二字上下结构拆开就是亦禾,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这一点。”
云骞大惊,在手心比划两笔,发现确实是这样。
“栾秀在深山里生活了十三年为什么又跑出来给安崇……也就是你表哥做了保镖?”
路安琪擦拭着仪器,头也不抬:“纠正一下,是表弟。”接着又道,“我哪知道,他的事我向来不过问。”
云骞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好好好,你说得都对,那我想问问你,安法医是你表哥对么?”
“嗯,他爸是我舅舅。”路安琪语气敷衍,回答的却很认真。
“那,你知道他平时都有什么喜好吗?比如,爱吃什么,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伴侣。”
这一次,路安琪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如炬:“这,和你有关么?”
云骞尬笑两声,还学着电视剧中的人物尴尬挠头,掩饰的意味太明显了。
“就随便问问。”
路安琪上下打量着他,面部表情还是似一坨千年寒冰,半晌,她归置好仪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云骞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失望之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皮鞋清脆的声响却在门口戛然而止。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伴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最爱吃鲶鱼炖茄子。”说着,路安琪低头轻笑,“我舅母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到逝世,她也只会做这一道菜。”
留下这么一句话,踩着两三公分矮跟的皮鞋,深藏功与名,路安琪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本想等安岩忙完工作出来和他聊两句,结果于渊的电话就TM像催命一样一遍遍打来,光是听手机铃声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于渊的暴怒。
果不其然,一接起电话,那头便是于渊劈头盖脸地臭骂:
“我让你拿个鉴定报告你他娘的拿了半年,怎么着,在那造DNA测序仪?”
“我现在就回去,不过路法医说了,亦禾和栾倩是出自同一家族没错,他们家族小,老太太就一个儿子俩孙女,所以我估计亦禾就是栾秀。”云骞说着,拿上报告火急火燎就往外赶,还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安岩所在的解剖室。
“果然如我所想。”于渊说着,长长叹一口气。
赶回研究所的时候,于渊正和温且俩人交头讨论案情,见到云骞,于渊赶紧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我刚和温组长在说十三命案,十三名死者体内都发现了七氟烷这种吸入性麻.醉药,这种东西只有麻醉医师能搞得到,就连普通的内科医生都拿不到,所以我们打算明天去走访调查本市所有的麻醉医师。”
“那得查几天啊,再这样大海捞针一样地查罪犯都该逃到柬埔寨了吧。”云骞一听这种大工程就脑子疼。
“那你给我想个好办法。”于渊揪起他的衣领,眼睛瞪得老大。
“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和栾秀脱不了干系嘛?”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和她脱不了干系,论犯罪动机她是最有可能的,但我们是警察,不是电视剧小说里的神探,我们抓人要讲证据,人证物证缺一不可,不然就凭你推理分析随便抓人,谁能信服!”
这时候,温且才堪堪起身,轻轻拍了下于渊的手示意他松开这个小可怜。
“查,当然要查,但不能把所有麻醉医师叫过来挨个问,只要查和安崇或者说和枪花集团有过交集的麻醉医师就行。”
“就是啊。”云骞马上点头附和,“如果真是栾秀先用七氟烷麻醉了这些村民,试问,她一个在深山里生活了十几年的野人,或许连手机都不会用,是怎么知道七氟烷的,肯定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了呗。”
“而且,最奇怪的是,枪花这么大的公司集团为什么会从深山里随便拉个人出来费这么大力气训练她,甚至是带她整容,目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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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昧愚(15)
“利用,借刀杀人。”温且喝了口咖啡,轻声道。
“这是个什么说法。”于渊问道。
“枪花和元石房产从一年前就开始参与长生山景区的竞标计划,而在这十三名死者中,有七名是元石的支持者,元石私底下给了他们不少钱,让他们闹事,散布枪花拿下土地后会翻脸不认人的谣言,说巧不巧的吧,这七名死者中又有三名是当年参与过轮.奸的罪犯,枪花这么大的公司,□□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温且抬眼:“但是,没有什么计划真的是天衣无缝的,安崇比较聪明,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与其真的去□□不如借栾秀之手除掉他们,那么这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栾秀隐忍了这十三年,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算了,稍加教唆就轻易上钩,再加上栾秀在山中生活了十三年,身手好,所以对于安崇来说,他是自己绝佳的棋子。”
云骞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所以,即使最后真的证据确凿就是栾秀杀的人,但这也只能归咎于私人恩怨,根本查不到安崇身上?”
温且笑笑:“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忽然开始心疼安岩了,他弟这种人精,安岩这根木头哪斗得过他。”说着,于渊还故作一脸惋惜相。
“哪里是木头了,于队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云骞不依了。
“哎呦呦,我说他碍着你了?你跟着急个什么劲儿。”于渊抬手就给了他一脑瓜崩。
云骞不说话,瘪着小嘴瞪着于渊。
“行行行,不是木头不是木头行了吧,赶紧收拾东西换衣服下班回家吧,接下来这几天会很忙,我会派人暗中盯着栾秀,倒是你,在安岩面前也少说几句,别把咱们的计划全抖搂出去,要是出一点差错,我唯你是问,明白么。”
云骞傲娇地“哼”了声,脱下警服换好衣服,抱起桌上的一沓资料,扭头就往外走。
锁好办公室,检查过会议室,云骞忙完后这才出了警局。
警局门口停了辆黑色的轿车,正开着近光灯,见到云骞出来,车子的主人赶紧按了声喇叭,接着打开车窗探出头来:
“上车,我送你回家。”
云骞尴尬地向一边移动两步:“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
车里的人笑了笑:“你不觉得,太明显了么。”
云骞一愣:“什么太明显。”
“躲着我的意思,太明显了。”
这个时候了,云骞还在装傻:“躲着你?我有么?我只是想坐地铁回去正好路过超市下车买点东西,我老爸爱吃鲶鱼炖茄子,家里没有鲶鱼,我去买条。”
“你老爸……什么时候成了安岩。”
这一句话,直接给云骞劈了个七荤八素。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读心术?
但云骞不死心,依然坚持着装傻:“说什么呢,您别开我玩笑了。”
温且耸耸肩,伸手指指云骞手中的那一沓资料:“下次不要把私人物品夹在公文里。”
说罢,温且也不再强求,道了句“那我先走,你路上小心”便发动了车子缓缓开出了警局大院。
云骞愣了半天,接着拿出那一沓资料翻着,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一张稿纸,上面写了“鲶鱼炖茄子”五个字,并且,稿纸最上面还有徽沅市刑侦总局法医科的专属标头。
喵的,这次可真是小明他妈闹失踪——丢大人了。
回家之后,从来没做过鲶鱼炖茄子的云骞和他老爸俩人研究了一晚上才终于把这道菜做的看起来不那么难以下咽。
鲶鱼,黑不溜秋的;茄子,炖熟了也黑不溜秋的,两坨黑不溜秋的暗黑物质混合在一起立马让人没了食欲,云骞尝了口,觉得不满意,打包好赶去了赵钦家,说家里炖多了给他送来点让他尝尝。
第二次出锅,差强人意吧,但还是达不到预期的标准,于是打包好又赶去了赵钦家。
赵钦觉得这他妈根本就不是做多了,而是拿他试毒呢。
云骞是那种能多睡十分绝不早起一秒的人,但破天荒的,他四点多就起了,起锅烧水收拾鲶鱼,出国后装进保温桶里,兴冲冲提着就往警局赶。
上午和于渊他们一起出队走访所有和枪花有关的麻醉医师,虽然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也不算一无所获,其中有个麻醉医师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能搞到麻.醉剂的不仅是有正规医师资格证的,还有很多走地下交易的黑诊所也能搞到,基本就是给钱就行,不需要去警局备案。”
“说的也对啊,他们要想拿到麻.醉剂怎么可能走正规途径,这样一查不就查到安崇头上了么。”
几人泄气般回了警局,往椅子上一坐,揉着脑袋直抱怨: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明面上的都不好查,更何况是那些脱离控制范围的黑色地带。”于渊烦躁地点燃一根烟,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
云骞跟着失落地点点头,随意抬眼一瞥,刚好瞥到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背包提起那只保温桶:“我先去趟法医科,不用等我吃饭了。”
于渊瞧着他,“啧啧”两声。
赶到研究所时已经十二点半了,其他几个法医都在收拾东西打算去吃午饭,唯独不见了安岩。
问起来,那几个法医也只是说安法医还在理化室,这几天一直泡在那里边几乎都看不见他人,据说昨晚都没有回家,在这里将就了一晚。
云骞抱紧手中的保温桶,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到理化室门口,透过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望进去,之间里面灯光昏暗,只有电脑屏幕散出些许光线,而安岩就坐在试管置架旁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云骞也不知道他还要多久,现在能不能敲门进去,只好坐在门外等着。
他总要吃饭的吧。
抱着这种想法,一直等到了下午一点四十,眼看着马上要回局里和于渊他们一起出外勤,安岩这才从理化室里走出来。
看到云骞,眼神中是稍纵即逝的疑惑。
“我爸昨晚做太多了,想着你平时比较忙,都没时间吃饭,就说今天顺便给你送点尝尝,鲶鱼炖茄子,我爸的拿手菜。”
云骞说这话的时候那脆弱的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安岩看看他,又看看那只保温桶,半晌,转身进了理化室。
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是被拒绝了么?
云骞的脸一瞬间就垮了下来,但在安岩从理化室走出来的瞬间又马上调整好,尽量摆出最友好的微笑。
“这个,是那十三名死者的伤口痕检结果。”
安岩看起来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眼底乌青,血丝布满白眼球。
云骞抱着保温桶,腾出一只手诧异接过那份报告单。
“查过十三具尸体,在其中两具尸体的外伤处发现了少量皮屑,经检验,皮屑是来自于安崇的那个女保镖,也就是,栾秀。”说着,他扭过头捂着嘴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所以,人真的是栾秀杀的。”云骞望着那份报告,惋惜地喃喃道。
“是,而且对于教唆者,根据教唆犯罪所规定的界限,我们甚至没有权利对他进行处罚,能做的,大概只有一个警告。”
安岩说完这句话,身形虚晃着走到桌前,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云骞知道,这个所谓的“教唆犯”指的就是安岩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之前并不清楚安岩和这个弟弟关系到底如何,也并不能只因为是异母兄弟就妄下断论,但就安岩现在的表现来看,大概……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吧。
呆滞半晌,直到于渊的催命电话响起,云骞这才堪堪回神,赶紧将保温桶放到桌子上:
“午饭我放在这里了,记得吃。”
安岩摩挲着杯子的外壁,缓缓道:
“谁告诉你的呢。”
这时候,云骞还想着装傻:“什么谁告诉我的,我爸做的啊。”
安岩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被他的智商所折服还是根本懒得和他争论,干脆低下头继续研究着手中的报告。
“那我先回局里,你……别忘了吃。”
说完这句话,云骞就站在原地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回应。
可安岩好似没听见或者说直接选择性的无视了,不回应,也不动,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云骞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也不再继续讨嫌,灰溜溜地离开了。
路安琪进门的时候正和云骞撞了个正着,撞得她一个踉跄。
“看着点。”路安琪忿忿道了句。
正好看见这“罪魁祸首”,云骞二话不说就把她拽到一边打算问个究竟:
“你不是说安法医最喜欢吃鲶鱼炖茄子么,我花了一个晚上研究出来的他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路安琪觉得好笑,反问道:“喜欢吃就非要当你面狼吞虎咽么,谁规定的,他最近忙,胃口不好,你管他做什么,饿了自然就吃了。”
路安琪瞥了她一眼,踩着矮跟皮鞋“噔噔噔”往前走,没走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她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云骞:“你今天有点反常,还花了一晚的时间研究菜谱,快如实招来,你和安岩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扔下这么一句话,云骞也懒得和她浪费口舌,气得像只皮球一样圆润地滚出了研究所。
路安琪走到安岩身边,随手拿过他手中的报告书,象征性地翻了翻,接着伸手拿过一旁恶俗粉色的保温桶,拧开盖子看了看,接着故作惊讶道:
“鲶鱼炖茄子,给我做的么?”
安岩深吸一口气,起身:“你要是没吃午饭就先吃吧。”
“给你送的,我哪能失礼。”说着,路安琪将饭菜端出来摆好,还拿筷子戳了戳炖的黏软适中的鱼“行了,我们安法医,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更何况,人家煞费苦心给你做的,你可别不识好歹。”
安岩擦着手,头也不回,轻轻说道:
“有时候,对方太过热情反倒是一种负担。”
“这有什么,等明天你也给他买点吃的送过去呗。”说着,路安琪已经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接着赞许点头,“手艺不错,如果是个女孩子可以娶回家做老婆。”
嚼着嚼着,又道:“当然,这年头,男的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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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昧愚(16)
大雾连氤,如同当日与奶奶和小妹告别那般,浓的化不开。
面前的男人正对着电脑忙着工作,这张脸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无比惊艳。
别人常说,如果是男孩的话会像妈妈更多一点,这样看来,他的母亲应该也是个绝色美人。
距离自己被从深山里带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术后的脸还未恢复好,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敢抬头,因为这张丑陋的脸,因为那漫长的十三年,也因为十三年前丢失了的清白。
他让自己清楚的认识到,何为“不配”。
但还是感谢他,感谢他带自己走出泥泞深沼,感谢他出谋划策为自己复仇。
如果,如果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天。
公司外面停满了警车,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公司大厅,来到了自己身边,给自己看了他们的警员证。
秘密显形的太快了,甚至不给自己准备的时间。
——————————
这不是云骞第一次见到栾秀了,但还是会觉得,长生村真是个好地方,养育出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会觉得,长生村真是处恶臭之地,将这个女孩一步步推向深渊。
同情么?同情,即使她手染十三人的鲜血,但从情理角度出发,还是会觉得同情,甚至是心疼。
于渊扬起手中的痕检报告:“劳烦亦禾小姐随我们走一趟吧。”
亦禾,应该说是栾秀,她怔怔望着那份痕检报告,每一个字,每一道笔画,都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活该,今日结果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而一边的安崇,只是冷冷地瞧着,不发一言。
是了,棋子就是棋子,哪有感情可言。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忠心耿耿守护好己方最后的底牌皇后。
当栾秀被带进警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时黏了过去。
一个看起来酷酷的浑身布满文身的女孩,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沧桑,以及眼神中的迷茫和绝望,明明是二十五六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于渊负责审她,其他人则透过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望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审讯过程非常顺利,不过十几分钟栾秀便全招了,从自己被安崇自深山中带出去,整容改变样貌,文身盖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联系黑医购买了大量七氟烷在村子庆典时偷偷潜入其中将在场人迷晕后杀死他们,件件不落一五一十全说了。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挣扎。
导火.索就是她从安崇口中得知自己的小妹也同自己一样被当做祭品献祭了出去,而小妹就没有自己那么好命了,沉尸河底,天人永隔。
之后她又重新伪装成“山怪”回到村子,故意出现在这帮警察面前,想将这十三人的死全部推到所谓的“山怪”身上。
这个仇可以不报么?
不可以,那些人,夺她清白,献祭小妹,毁了她的人生,害的她家破人亡,即使知道事情一旦暴露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可仇恨不能忘记,否则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对不起自己惨死的妹妹。
在被正式刑拘前,栾秀问还能不能让她再见一面安崇,出于人道主义,于渊答应了她这个要求,也只是说:
“我们会帮你联系安先生,但至于他会不会来,我们就不能保证了。”
但出乎意料的,安崇还是来了,而且是只身前往。
警局外的花坛里开满白色的雏菊,小小的一朵朵随着微风摇曳。
她蹲下身子,从花坛里摘了一朵白色的雏菊,递过去,虽然在笑,但眼眶却红了。
“安先生,我杀过人,也被人轮.奸过,我是个不干净的人,但我很喜欢雏菊,老家的山上,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开满雏菊,我一直认为,这是属于我唯一干净的东西了,您愿意接受么?”
本来接到警局电话被迫放下手头工作的安崇是有些不耐烦的,见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更是心烦意乱,本想着听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但意外的,安崇觉得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嗖嗖的疼。
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笑得清纯,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向自己倾诉着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情思。
安崇缓缓抬手,接过那朵小小的雏菊。
他笨手笨脚地将雏菊编成花戒指,拿过栾秀的一只手。
栾秀尴尬地躲了下,似是不愿意被安崇看到自己已经兽化的手。
安崇固执地牵过她的手,将那枚花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没有说什么“我愿意”或者是“我等你出来”诸如此类煽情的话,只是望着她。
栾秀深知,安崇此举也只不过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并无一丝半点其他感情掺杂其中。
“谢谢。”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
“走吧。”于渊第一次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同一个杀人犯讲话。
大多时候,人生没有转机,期望也终会落空,可总要找一个走下去的理由吧。
“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那个理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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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警方两个月的不懈努力,10.11特大凶杀案顺利告破,同时牵扯出多名盗墓犯罪团伙,全国警方都成立了专案小组,积极配合徽沅刑侦总局对多名嫌疑人实施调查抓捕。
并且云骞惊讶的发现,当初自己在何组长家向他咨询十三年前栾秀溺亡案出门时碰到的那个老头,竟然也是盗墓贼之一,也就是那个下蛊的人。
云骞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不然当时应该上去给他脑袋捶烂。
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抓不到盗墓贼,何组长身上的蛊就除不掉,就算抓到了,结果却也是大同小异,更甚,反倒会成为盗墓贼要挟警方的筹码。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局里给了一天假,云骞难得清闲,他老爹本想着让儿子陪自己在家里栽植兰花,云骞望着无论如何都会被他老爹养死的兰花,默哀三秒钟,接着趁他爹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家门。
打了车直奔研究所,果不其然,安岩这厮就算放假依然要靠在研究所里,仿佛研究所就是他家,他爱他家。
这货正在办公室里写着什么,埋头伏案,模样别提多认真,认真到云骞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他都没听见。
是了,这种事,总得有个先主动的。
于是云骞悄悄推开门,打量一番,冲正在写报告的安岩吹了声口哨。
安岩猛地停住笔,一回头,就看见一贼头贼脑的小子正瞅着他直笑。
“中午好安法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爸让我把之前忘在这儿的保温桶拿回去,还骂我败家来着。”
安岩望着他,顺光望去,整个人白到像在发光。
“顺便,我做了点鲶鱼炖茄子,送来给你尝尝……”
要问安岩当日的鲶鱼炖茄子他吃了么?
吃了。
那么味道如何。
就,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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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仪式感(1)
“通古至今,人这一生大抵被划分为三个重要阶段,出生、婚嫁、死亡,而每个阶段人们都会通过某种民俗或者说仪式来实现社会对于个体本身的认同感,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们对于脱离前状展望未来的美好心愿。”
“举个例子,或许在座很多人不知道,但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当你们在诞生一个月之后,家里会摆满月酒宴请宾客,百日时又会举行抓阄仪式,比如,当你抓到算盘的时候,长辈会觉得哦你将来有可能成为一名会计,当你抓到口红的时候,长辈又会担心,我儿子将来是不是会变成一个色.鬼。”
说到这儿,底下的学生哄堂大笑。
“再者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婚礼,其实婚礼仪式真的有必要么?这个问题我不敢妄言,但事实上,仪式并不会改变你们的关系,真正决定你们夫妻关系的其实只是那花九块钱买来的结婚证。”
“但对于婚嫁某一方来说,重要,而且说是非常重要,因为现在很多人信奉一句话——生活要有仪式感。”
“当家中长辈老去的时候,子孙后代会大操大办送老人最后一程,其实要我来说,人死后,听不到也看不到,子孙后代的所作所为逝者也无法感知,但为什么还是要举行葬礼呢,其实这是还在世之人对于已逝之人在逝去升天后美好归宿的一种向往,将自身的希冀寄托于仪式之上,以求心安理得。”
“在我们民俗学中,将这种划分人生三大重要阶段的仪式统称为过渡仪礼。”
下课铃响起,在教授一声中气十足的“下课”中,底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大阶梯教室的角落里,一个梳理着当下时尚偏分头的小年轻正对镜摆弄自己的耳钉,一只耳朵就那么点位置,他愣是能整出六七个耳洞,扎了一排银棒像座栅栏一样。
不少女孩跑过来问这栅栏哥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栅栏哥也只是从书包里掏出护手霜擦着他的纤纤玉手,顺便朝女孩子们投去一个敷衍的笑:
“抱歉,最近在减肥,要节食,你们先去吃吧。”
苏闻予,国家公安大学16级民俗学硕士,尤其在公安大学这种糙汉味十足的地方,如此精致的猪猪男孩更是成了女孩们心中当之无愧的男神,真男人不是臭汗味,而是进可美容退可搬砖,撒得了娇揍得了罪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貌美如花还要有八块腹肌。
所以,自小因为生得这副好皮囊而被众星捧月惯了的苏闻予同志对于女孩子们这种无休止的热烈追捧是有些厌烦的。
但不碍事,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要正式进入徽沅市刑侦总局的刑事调查科成为其中一员,终于可以告别这种被女孩围追堵截的生活了。
对于自己的容貌,苏闻予还是相当有自信的,甚至可以预料到自己一进警局众人那不可避免的艳羡目光无情投射过来的场景。
导师说让他拿着任职令先去法医科找一位名叫安岩的法医认识下,只是刚一进门,眼前就飘过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警员,旁若无人直接无视他进了研究所。
秋风萧瑟,仿佛身后瞬间飘满枯叶。
他就这么站了十几分钟,连个搭理他的人也没有。
二十六年来,苏闻予同志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人生危机。
“你站这儿干嘛呢。”就在他愣神之际,身后一道清澈的声线响起。
苏闻予赶紧回神,一回头,正对上一对圆圆的眼睛。
对方手里端着一杯外卖咖啡,手里还提着一杯,正好奇地瞧着自己。
上下打量他一番,用自己自带的颜值鉴定仪里里外外计算过后,确定对方论美貌是赢不过自己的之后才高傲挺起胸膛:“我是苏闻予,来法医科找个人,安岩在哪儿。”
对方瞬间警惕起来,握着咖啡纸杯的手紧了紧,不着痕迹地倒退两步:“你找安岩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导师让我找这个人,说是我已经毕业的师兄。”苏闻予翻了个白眼。
对方脸上这才堪堪露出笑意,指了指楼上:“跟我来吧,他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等一等,还没请教,你谁啊你。”
自己光明正大前来报到,一见面这人就像审犯人一样质问自己找安岩做什么,能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来求爱的?不爽,非常不爽。
对方一听,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递过去:“我是刑事调查科的警员,我叫云骞。”
苏闻予没好气地接过警员证,对比着真人和照片,思忖着或许这人日后可能会成为同事,也不好再为难他,确定证件不是伪造的之后才扔还给他:“前边儿带路吧。”
云骞心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哪来这么一骚包,没礼貌不说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好像自己就给为他服务似的,嫌恶地瞅他两眼:
“跟我来吧。”
只是一见到安岩,云骞立马摆好表情,笑得像朵迎春花一样,狗腿地将手中的咖啡递过去:“安法医,我刚出外勤,正好路过这边,给你带了杯咖啡,顺便来收上次带来的保温桶。”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猛然掠过,还不等云骞反应过来,那道黑影就已经攀上了安岩的身体,热情地抱着他大力拍着他的后背:
“安师兄!久仰大名!我是苏闻予,公安大学一九级民俗学硕士毕业生,您二专课程的直系学弟,是陈教授介绍我来的,说让我来和您叙叙旧。”
云骞一看,不乐意了,心道这人该不是个傻子吧,这咸猪手怎么上来就往安岩身上摸,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么?长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太可恶了,我四十米的砍刀呢,让你小子先跑三十九米。
安岩被他这一掌拍的心肝肺脾都差点吐出来,忙稳住身形,推开他:“原来是陈教授介绍来的,许久不见,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云骞一瞧这安岩还接话茬了,醋坛子都打翻了,在心里冷哼两声,别过头去自顾喝着咖啡。
叙了半天旧,安岩本就有重要工作要忙,开始还能敷衍地回他两句,到最后直接不吱声了,逐客意思很明显了,就连云骞这迟钝的都看出来了。
“这边工作挺多的,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如我先把您送回去?”云骞问道。
苏闻予一听,这才从书包里拿出任职令:“我是接到任职令,今天来警局报道的。”
云骞接过他的任职令一看,嚯,感情还是和自己一个科室的,这下好了,自己非得让这小子体会体会职场文化的厚重,杀杀他的锐气。
只是一看他的个人信息,瞬间又怂了。
怎么……比自己还大了三岁,这么说来,还是前辈来着……
刚一上车,苏闻予这厮又开始抱怨起来:“这味儿,这车里是装了个化粪池么?”
“别抱怨了,这又不是私家车,我们于队平时就喜欢脱了鞋在车里吹空调,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让我们怎么办。”
苏闻予还想说什么,这边云骞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看,正是他们那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味的于队长。
“云啊,现在人在哪呢。”
“刚从研究所出来,正往回赶。”
“那正巧,你路过嘉陵江路的那间小可书店时帮我带本书吧。”
云骞从车中的置物盒中找出纸笔:“您说,我记一下。”
“名字叫霸总的千亿爱人,作者是笆斗。”
云骞写字的手顿住:“于队,您没毛病吧?”
“去!这是我夫人指定要我下班带给她的,记得买的时候好好看看出版书号,别买到盗版了。”
“我就说您给我打电话从来就没什么好事,这次买狗血言情小说,下次是不是就得让我给您夫人买胸衣了,您这滥用职权的毛病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云骞泄气般收起手机,一扭头,就见苏闻予正瞅着他直乐呵。
云骞恨得咬牙切齿,心中暗道:“你小子别得意,下次就轮到你了。”
俩人驾车来到小可书店,一进门,就见里面站满了正在看闲书的顾客,云骞忙返回车中,找出墨镜和口罩戴好,做贼一般进了书店。
就在言情小说分类的那排书架上,一搭眼就瞧见了那本千亿爱人,云骞小心翼翼四处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到他这边这才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那本小说,刚打算去前台付钱,一扭头,就见苏闻予正站在他后面那排书架旁拿着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走了。”云骞没好气道。
苏闻予合起那本书,拿着随云骞一道去前台付款。
上了车,云骞才摘下口罩墨镜,把那本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拿在手里掂了掂:“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这有什么好看的,要说总裁的话,好一点也是个陈欧,剩下的都是强东。”
苏闻予没搭理他,正捧着他刚买来的那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什么呢。”云骞好奇凑过去看了看。
“纪念日,流连的。”
“流连?他不是个悬疑小说家?怎么开始研究言情小说了?”
关于流连其人,云骞也是有所耳闻,早些年被吹嘘为当代国内十大悬疑小说家榜首的作者,但后来因为有人扒出他的案子创意其实都是抄袭一不知名作者的创意而没落好长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出来跳了?
“是悬疑小说,而且小说火爆程度你不敢想象,一经发售各大书店迅速被横扫一空,这小可书店里就剩这一本了,被我买到了,他之前的书我也看过,怎么说呢,笔力撑不起大框架,但这一本,我就看了一点便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代入感,仿佛身临其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是我前几天和基友咆哮着“没灵感了想不出案子了”之后就想出来的一个案子,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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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仪式感(2)
“该不是去哪个作家研修班进修了吧。”
“我说的不是文笔。”苏闻予白他一眼,“场景太细致了,就好像他是亲身经历然后复刻下来的一样。”
“写东西嘛,要的就是代入感,阳春白雪的文笔早就不吃香了。”云骞说着,发动了车子。
回到警局,程式化的介绍新人,程式化的热络寒暄,程式化的接风洗尘,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是了,这年头,来个新人也不见得有什么稀奇,只是为他们聚一聚吃点好的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喝得差不多,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护送这帮醉鬼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云骞这个唯一没喝酒的小可怜身上。
于渊一高兴又在车上脱了鞋,弄得车里一股腐臭味,云骞好不容易忍到了于渊家,抬着醉醺醺的于渊去敲门,他老婆一出来揪着于渊的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接着笑眯眯地谢过云骞后就把于渊拖了进去,猛地甩上了大门。
回到车里,云骞拿起一旁的空气清新剂就开始狂喷,试图遮盖这辣眼睛的味道。
后座还剩一位醉鬼,就是今天刚加入刑调的那个自恋起来连花灵龙都自愧不如的小苏同志。
他这会儿也不嫌臭了,以一个奇特的姿势躺在那里,嘴里还喊着:“千万不要喜欢上我,我求你打我,骂我,就是……别喜欢我,没有结果的。”
云骞都快听吐了,立马打开音乐,发动了车子打算把这醉鬼送回去。
这醉鬼却一个激灵弹起来,扒着驾驶座一个劲儿喊道:“停车,停车,我要小解。”
“附近没卫生间,回家再解决。”云骞可不听他使唤,挂好档位,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我真的快憋不住了!停车!”苏闻予干脆手脚并用,整个身子从后座探过来,抓着云骞的头发就开始乱扯。
云骞被他抓的惨叫连连,赶紧找了个马路边停下车子,打开车锁,摆摆手:“快去快去,烦人劲儿的。”
苏闻予打开车门,跌跌撞撞下了车,身体都快摇成社会舞,左晃右摆地开始找厕所。
云骞深吸一口气,将座椅放倒,打开天窗,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发起了呆。
凌晨两点的街头已空无一人,广场的时钟沉闷地敲了两下,停驻于时钟之上的猫头鹰歪着脑袋“咕咕”叫了两声,接着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儿消失于黑暗中。
云骞就这么呆呆望着星空,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困意袭来,他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一声巨响于耳边炸裂,云骞这呵欠就这么打一半卡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
寻声望去,就在云骞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找事之时,偌大一张脸就紧贴在车玻璃上,瞳孔瞪得老大,还拼命敲着车窗。
云骞吓得一哆嗦,看清来人后才赶紧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大哥,你脑子是埋土里粪浇大的嘛,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嘛?”
而始作俑者苏闻予同志正睁着他那对大眼,喘着粗气,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身后,看那架势酒也完全醒了:
“那边,那边,有……”
说着,他还惊恐地吞了口唾沫。
“怎么,碰上拉皮条的了?”
“不是不是,卧槽,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醉产生幻觉了。”
感情你还知道自己喝醉了啊。
云骞翻了个白眼。
“我好像看到了怪物?”
云骞一听,小脸顿时扭作一团:“拜托你能不能有点新意,我见鬼了,我见到怪物了,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苏闻予也不和他多BB,直接拉开车门连拉带拽把他拖下了车。
“恕我直言,您现在这样子更像怪物。”云骞极不情愿的被他拖拽着一路往巷子里走。
“真的。”说着,苏闻予还作势摇摇头,“穿着白色的婚纱,没头发。”
“不许歧视秃头。”
“还没五官。”苏闻予双手紧紧抓着云骞,像只被吓破了胆的小鹌鹑一样贴在他身后。
“你们这些学民俗学的是不是都特迷信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是人家舞台演员没来得及卸妆急着回家呢。”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苏闻予所说的见到怪物之处。
远远望去,清冷的月色下,一坨白色的不明物体就倒在巷子口,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还节奏性一抽一抽的。
一直嚷嚷着都是苏闻予喝多了产生幻觉的云骞此时也不敢说话了,他咽了口唾沫,踮着脚尖往那坨不明物体旁移动。
走近一点发现,那坨白色的东西确实是婚纱,而且脏兮兮的,上面都是泥水。
云骞蹲下身子,从旁边捡了根树枝戳了戳那坨白色的婚纱,却意外戳出了软软的像是肉一样的触感。
他大惊,赶紧走过去扒拉开婚纱,映入眼帘的,真可谓是极其诡异的一张脸。
正如苏闻予所说,没有头发,没有五官,也不说是没有五官,只是五官都被缝了起来,鼻梁和嘴唇已经被切了去,头顶处、脖颈处均有多处缝合,针脚扭曲,看起来像只破旧的木偶,但却意外的所有缝合处都没有血流下来。
云骞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苏闻予捂着脑袋痛苦地倚着墙,掏出手机报了警。
不大一会儿,警铃大作,刑侦科那边很快派了值班人员过来,而且出乎意料的,安岩也在其中。
警铃声吸引了不少居民下楼查看情况,他们觉也不睡了,穿着睡衣拖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甚至有不少胆小的当即吓哭吓吐。
警方拉起警戒线,将这群看热闹的人隔离起来。
“什么情况,第一目击者是谁?”刑侦科的徐科长问道。
云骞赶紧把惊魂未定的苏闻予推出去:“就是他。”
徐科长看了这满脸呆滞的小子一眼:“这谁啊,你朋友?”
“我们科新入职的,胆子比较小,还没适应。”
其他的警员忙着现场取证,安岩则单膝半蹲在尸体旁边翻看着尸体。
“你见到她的时候,人是死是活?”
苏闻予呆呆回头:“活,活着……”
“也就是说该名死者死亡时间不过二十分钟?”
苏闻予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点点头:“大,大概吧……”
云骞看他者没出息的样子,无奈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车上休息一下,这里我来负责就好。”
苏闻予在其他几个同事的陪伴下上了警车,眼神游离毫无焦点,看起来真是被吓得不轻。
云骞虽然嘴上说他没出息,但心里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们这种辅助办案的最好就是在警局里板正坐好了出谋划策或者以自己所学知识协助分析案情,虽然都是警校出来的,但也不都是心理素质那么强,别说他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都吐了,这么想来,他确实还比自己强一点点?
云骞转身走到安岩旁边,接过一边警员递来的手套戴好,捂着鼻子问道:
“看出点什么了没。”
安岩头也没抬冷声道:“死者身穿白色婚纱,六公分高跟鞋,鞋子看起来是刚买没多久或者说第一次穿,鞋底比较干净,走过的路径应该不长,而且身体外伤的缝合处没有血迹,手心也很干净,没有打斗痕迹,那……就比较奇怪了。”
云骞扭头:“哪里奇怪。”
“没有血迹,这不符合常理。”
“兴许是血迹被人擦掉了呢。”
安岩摇头:
“即使是被擦掉,这些缝合处的棉线上也会沾上血迹,但事实上,棉线很干净,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没有血迹流下,如果死者并非死于失血过多,那么就是心脏骤停或者死于剧毒,但她的嘴巴被缝了起来,无法通过气味判断死者生前是否被下过毒,需要送去解剖室进一步检测真正死亡原因。”
云骞点头:“而且如果鞋底有少量泥土的话,那这里肯定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安岩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结论很弱智。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第一案发现场在这附近没错。”
安岩站起身,摆摆手,示意警员将尸体抬上警车。
看着安岩暂时是忙完了,云骞这才小心翼翼靠过去:“一会儿,你要回法医科么?”
安岩摘下手套丢进证物袋:“那是必然的吧。”
“可是现在都凌晨三点了,能熬得住么?”
“熬不住也要熬,拖得越久对于尸体检测越不利。”安岩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疲惫,声音都是嘶哑的。
“那……我帮你泡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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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仪式感(3)
凌晨三点的研究所,只有解剖室一盏明灯,云骞坐在大厅里,面前摆了两杯咖啡,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是泡给安岩的。
这会儿任是□□都拯救不了他的困意,只见他单手撑着脑袋,眯着眼望着窗外的月亮,一副随时有可能睡去的模样。
研究所的大门响了声,皮鞋的声音霎时响起。
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手捂着嘴打着呵欠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看到沙发上那昏昏欲睡的小子,女人着实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骞惊醒,寻声望去,见是路安琪,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
“刚接了案子,与其说是接了案子,不如说刚亲眼目睹一场命案,又碰上你那工作狂老哥,我顺便就跟来了。”
路安琪笑笑,摇摇头:“你啊,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呗,躲躲闪闪的,看着让人心烦,就跟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一样。”
云骞困顿地摆摆手:“别说我了,你怎么也来了。”
“还说呢,正睡着,被警局那边儿一个电话叫来了。”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呵欠。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云骞不禁感叹道。
路安琪闭着眼睛疲惫地笑道:“谁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你那是自愿的,我是被迫的好不好。”
说罢,她长叹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走进消毒室。
以前云骞只是觉得路安琪这小姐姐单纯冷傲罢了,谁知道真和她混熟了才发现,她不光不冷,怼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那嘴就跟机关枪一样,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望着解剖室里透出的生冷灯光又开始打瞌睡。
电话响起,不满再次被惊醒,云骞接起来就没好气的骂道:“你再打骚扰电话我可要报警了啊。”
“你,你不就是警察么?”对方一语中的。
云骞一想,也是,又问道:“你谁啊。”
“苏闻予。”对方大方地自报家门。
“哦,原来是被吓成二百五的小苏同志啊。”云骞嘲笑道,“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你现在在哪。”苏闻予自动忽略掉云骞的嘲讽。
“法医科,怎么了。”
“我去找你。”
“别介,说得好像咱俩多亲密一样,而且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找我干嘛。”
那话那头沉默半晌,接着用那种隐忍的语气极不情愿道:“我有点怕……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越说声音还越小。
云骞都恨不得捶墙大笑,一个二十六岁即将步入中年还是警校毕业的警察,就因为见了具尸体被吓得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没朋友么?找我?脑子秀逗了?”云骞说着还很不给面子的无情大笑。
那边又是沉默半晌,才缓缓道:“确实……没朋友,要知道,颜值太高往往会给人距离感,所以,我也没什么朋友。”
云骞笑着摇摇头:“行行行,你说得都对,那你过来吧。”
“等我,十分钟。”扔下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苏闻予率先挂断了电话。
苏闻予果然是个行动派,才仅仅八分钟,他就从几公里外的公寓赶到了研究所,身上还穿着骚气的熊仔睡衣,最尼玛恶心的是他还把自己的鸭鸭抱枕一并拿了过来。
“哇,大哥,你还能再恶趣味一点嘛。”云骞忍不住“啧啧”感叹道。
二十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男的,以前只见过警校的同学抱着自己十几天没洗的袜子堆睡,今日一见鸭鸭抱枕,恶寒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苏闻予看起来也是困得不行,抱着鸭鸭抱枕就往云骞身边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进去就做起了他的春秋大梦。
云骞疲惫地搔搔头,也没力气再撵他下去,脑袋一歪,俩人头靠头脸贴脸打起了呼噜。
天空泛起点点鱼肚白,鸟儿早早跳上枝丫以短喙梳理着自己蓬松的羽毛,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餍足的鸣叫。
细微的响动声如同再耳边徘徊,像是皮鞋点地的声音,又像是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云骞只觉脖子一阵酸痛,接着他揉揉脖颈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一张极为讨巧的清秀小脸,那人双眼紧闭,眉头蹙起,睫毛微颤,红润的小嘴还倔强地撅起来,好似在梦中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云骞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一个巴掌拍了过去:
“醒醒醒醒,睡起来还没完了你。”
那人不满地呓语两声,渐渐睁开了眼。
“你打我做什么。”苏闻予揉着脸颊坐起身,一副幽怨的小媳妇相。
云骞没理他,穿好外套,四处张望一番,紧接着就发现安岩正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上对着电脑敲着键盘。
云骞支棱着酸麻的双腿一瘸一拐走过去,凑到安岩身边看了看他面前电脑屏幕中的尸检报告,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安法医,你不会真的一晚没睡吧。”
安岩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打上最后一个句号,喝掉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差不多了,我先去睡会儿。”
眼见安岩要走,云骞这哪能依啊,立马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那你查出什么线索没。”
安岩看起来真的特疲惫,脸色发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一副随时有可能昏厥在地的样子。
他扶住桌子,勉强稳住身形,点开影印机,几份带着温度的报告被吐了出来。
云骞随手拿起一份,瞧着。
苏闻予也裹着被单跟着凑了过来,从云骞手中抢过那份尸检报告:
“你说死者是死于内脏感染?”
“对,感染性休克致死,解剖之后发现,她体内的所有脏器都已处于病变感染状态,是由于人体失去皮肤保护导致肌肉神经失去保护,细菌病毒侵入体内造成的感染致死。”安岩指着报告中其中一行字道,“而且,她身上的皮肤并非她本人的。”
苏闻予一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叫个什么说法。”
“这还不明白吗,就是剥了她的皮后又将他人的皮肤缝在死者身上,但因外皮和肌肉均已受到感染,所以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当场死亡。”
云骞翻了个白眼。
“不是当场死亡,肌肉引发感染一般是有周期的,但具体时间还要根据所处环境的含菌量以及贮存方式判断,但至少也要两周左右。”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外皮不是死者的呢。”
“外皮有少许粘液,闻味道应该是福尔马林,但具体成分还要进一步检测,而且凶手看起来似乎是个外行,在剥除手指脚趾等比较细密精致的地方时有多处损坏,不完整,大小也与死者本身不符。”
“死者的身份呢。”
“通过耻骨联合以及第二磨牙的耗损情况来看,死者年龄在二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年龄不算大,而且生孕过,死前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应该是正常的婚后生育。”
云骞点头:“好的我明白了,二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有过婚史生育史,我去查一下看近期有无报失踪的符合该项特征的女性。”
“还有别的问题么?”安岩回头问了一句。
云骞呆呆摇头:“暂时没有。”
“那我去补觉。”安岩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刚要走。
皮鞋踢踏的清脆声音自走廊响起,此起彼伏,几人还不等反应过来,门口扎进一穿着西装的高大身影,身后还跟着数名警员。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不知道是谁给安法医的特令可以在这个时间段补觉。”来人冷冷开口,带着迫人的气息压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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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仪式感(4)
安岩顿了顿,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冲着来人露出那种职业性的假笑:“不好意思,昨晚接到报警后一直忙到现在。”
“哦?是警局强制要求安法医的么?”来人依然不依不饶。
“这人谁啊,拽得二五八万的。”苏闻予抱着毯子凑到云骞耳边小声问了句。
“温且,局里新调来的犯罪侧写师,现在在刑调科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担任组长。”云骞也小声回答道。
“昨天没见过啊。”
“人家大忙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你,我都很少碰到他。”
“还有你,不去警局成天在法医科厮混叫什么理,不如向上级请示下直接给你调到法医科算了。”温且这厮刚批评完安岩立马冲着云骞就来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得人浑身冒冷汗。
云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哂笑道:“怎么能叫厮混呢,我和小苏是昨晚那起案件的目击者,所以就过来这边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温且看了看苏闻予身上的睡衣,冷笑一声:“帮忙都帮到床上了?”
苏闻予一个激灵立马躲到云骞后边,还不着痕迹地裹了裹身上的睡衣。
安岩似乎是懒得和他争论些没营养的,拿着杯子转身进了盥洗室。
“温组长,这是尸检报告,您过目。”其中一个小警员眼见事态不对,赶紧从安岩的桌子上拿起那沓尸检报告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希望平息这位的怒火。
虽然他是不知这莫名其妙的怒火源头于何处。
温且嘴唇紧抿,伸手接过尸检报告,看了两眼,接着冷声道:“把法医科的刘主任叫来,我要重新验尸。”
此话一出,不光云骞他们,就连温且带来的那几个小警员都跟着愣了。
这很明显就是信不过安岩。
“犯不着多此一举吧,安法医虽然进警局不过一年多,但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你也看到了,他一直坚守岗位尽职尽责,我们这样腹诽人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吧。”云骞一个没忍住,回怼道。
旁边的小警员战战兢兢咽了口唾沫,没敢说话。
“你我都没有读心术,你就敢妄下断言了?”温且看着他,眼神里甚至漫上一丝怒意。
“他的带教老师犯过错那也是过去了,罪不当连,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识人做事不要想当然,我也没时间和你废话。”说着,温且扭头对着他身后一个不知所措的小警员道,“现在就给刘主任打电话。”
云骞被温且忽然来的这么一出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
路上,苏闻予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追问着:“这温且什么来头啊,瞧他那架势,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上级派来的督查,感情就是一个小组长,多大的架子啊。”
云骞忿忿挂了档:“他那个人就这样,阴晴不定的,我们对他来说就像小狗,开心了就哄两下,不开心了就打两巴掌。”
苏闻予跟着点点头,随手掏出手机打开了搜索词条输入了温且的名字。
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他原先在省警厅担任重案要案调查科的科长,怎么下榻我们这小地方屈就来了?看他的个人介绍经手过不少特大凶案,我□□操,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11.18百人坑碎尸案就是他一手侦破的,还真是个人才,我忽然有点看不懂他了。”
“谁知道他。”云骞似乎不愿意多提,忿忿丢了这么一句开车上了主城大道。
“能不能先送我回去换下睡衣。”
“谁管你。”
刚到警局,就看见局长老李正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口,旁边还站了一堆低头罚站的警员。
“哎呦,这不是我们守时严谨的云警官嘛,今天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半小时迟到记录,你可真棒啊。”
“还有我们后来者居上的黑马级新人苏警官,您穿衣风格还真是别具一格啊,加油,继续保持这种优良传统,千万别早到,不然都对不起你们在警校三年多的人才培养。”
在李局长狂风暴雨般的讥讽中,俩人老老实实下了车跟着那群迟到的警员一同站在门口。
几人在门口丢尽了脸,又去签了扣工资的条子后这才灰溜溜地进了办公室。
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于渊阴阳怪气的嘲讽,结果破天荒的,他们于队就坐在办公桌前看书,如痴如醉,入迷到根本没时间理会他们。
“于队,怎么转性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读书人嘛,还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云骞忍不住挪逾道。
于渊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苏闻予探头看了一眼,忽然惊叫:“于队,你也喜欢流连的书啊!”
于渊合上书,烦躁地揉揉眉心:“我侄子是个悬疑控,非要推荐给我看,昨晚的案子派给了刑侦科,难得清闲,就在这边瞄两眼。”
“感情是看小说啊,就说你大字不识几个哪看得懂深奥文学。”云骞调笑道。
“去你的,什么叫大字不识几个,好歹我也是上过学的人……说起来,昨晚那案子什么情况。”
云骞坐在沙发上,也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
“昨晚把你送回去之后,在送苏闻予回家的路上他说要小解,我就停车让他找间公共卫生间解决下,接着就碰上了死者,但据苏闻予形容,他开始见到死者的时候死者还有生命迹象,等我过去时就已经死了,身上穿着婚纱,脚上踩着高跟鞋,昨晚安法医在解剖室待了一宿,这是尸检报告。”
说着,云骞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
于渊接过报告,看着看着,剑眉蹙做一团:“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剥皮,并且被套上了他人的外皮,这样说来,受害者就不止一个?”
云骞点点头:“我现在就查一下近期有没有报过失踪的。”
“你说,凶手来这一出,图什么。”
“这年头,杀人行凶无非是为情,为钱,复仇,报复社会,死者身上穿着崭新的婚纱,且凶手并未急着将受害者杀害,根据安法医的分析,死者被剥皮后造成感染至少也要两周,也就是说死者被剥皮后又活了两周。”云骞摸着下巴轻声道。
“为什么给她穿上了婚纱,为什么又要让她痛苦地活这么久,最重要的是,死者是从哪里出来的,怎么出来的。”于渊闭上眼睛,整理思绪,半晌,他一拍椅子,“温组长呢,犯罪侧写这可是温组长的强项啊,与其我们在这里瞎猜不如找个明白人问问。”
提起温且,于渊很明显察觉到旁边二位脸都白了。
他不知所以地望着云骞和苏闻予:“怎么不说话?”
云骞赶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温组长现在在法医科呢,说是要和刘主任重新验尸。”
于渊一听,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安法医已经验过了么,他又去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云骞和苏闻予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温且才在众望中姗姗来迟。
他回来后第一句话不是别的,只是那一声略带冷意的:
“云骞,来我办公室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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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仪式感(5)
“我?”云骞指指自己的鼻子。
温且也不同他多BB,摆摆手示意他跟过来。
云骞就像那种做个弹弓砸了校长办公室玻璃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讪讪跟着进了温且的办公室。
不知道温且要是发起火来会怎样,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摔锅砸碗吧。
想着,云骞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温且,就见他正站在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水,想了想,又拿过一旁的纸杯再接一杯。
一回头,就见云骞正满脸惧意地望着自己。
温且长叹一口气,将装满水的纸杯递过去:“坐吧,这么拘谨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可你会打人。”
云骞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话一出口又悔不当初,真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解释道。
温且笑笑:“我知道,玩笑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着,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子,似是欲言又止,良久,才缓缓开口:
“今天早晨……在研究所,是我话说重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这么一来,反倒弄得云骞不好意思了,他学着电视剧中挠着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也没教训错嘛,我确实是经常跑到法医科磨洋工,我也要自省,但是……”云骞抬眼观察了下温且的表情,确定可行之后才道,“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安法医么?我觉得应该不仅是他的带教老师的原因,因为你也不像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就是之前你给我看廖曼那桩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的日记,说很赞同他日记中的那句话。”云骞深吸一口气,“你对真正手负几条人命的罪犯都能如此宽容,对安法医为什么就不能呢。”
“我问你,法医一个月工资多少。”
云骞想了想:“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四五千吧。”
“安岩父亲是做什么的。”
“有名的企业家。”
“安岩身家多少你知道么。”
“这……”云骞哑言。
的确是,虽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现在当家的也是安家栋的续弦太太,但毕竟安岩也是家中的长子,到最后无论怎么算他都能继承很大一部分家产,而法医这行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又累又血腥,不去老老实实做他的二世祖过来做法医,安岩他图什么呢。
“所以你说他图什么呢。”温且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
“我说过,我们没有窥探他人内心的本事,有句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云骞没说话,事实上,他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为安岩辩解什么他温且都听不进去,索性乖乖闭紧嘴巴就好。
“消失的夫妻这个案子你该听说过吧。”温且话锋一转。
云骞痴痴点头:“听过。”
“我之前和一个悬疑小说家聊过这个案子,在聊天过程中我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变化,正常人听到这个案子都是恨不得将罪犯抓出来千刀万剐,或心痛或惋惜,但那位作家表现的非常平静,他说或许因为自己接触过太多案件,在听到这个案子后已经没有太大感觉,无论是女主人被人凌.辱长达八小时,还是说男主人被罪犯逼迫煮了饭菜庆祝,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然,然后呢。”云骞差不多快要被温且的话给唬住了。
“然后,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年仅九岁的儿子,因为他想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儿。”
云骞听后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你知道么,不,你不知道,安岩他是自警局成立几十年来第一个解剖自己带教老师都丝毫不手抖的法医。”
说到这儿,云骞已经完全明了温且的意思了。
安岩他非常享受解剖的过程,但正因一册法律横在面前,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
“我一直坚信,无论是哪一种警察,刑侦警也好,武警也好,法医也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怀大义而来,蠹虫之所以不易被发现,正是因为他一直躲在肉眼察觉不到的阴腐角落里,然后,等待一个绝佳时机——”
——————————
秋风吹落了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旋转几圈接着缓缓落了地。
云骞就坐在窗边,望着那片枯叶,一颗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你干嘛呢,头儿喊了三遍开会你怎么还在这装忧郁。”赵钦探了个头进来。
云骞这才堪堪回神,忙提上会议记录本匆匆赶往会议室。
“诶呦,说你爱迟到你还真是没让大家失望。”一进屋,就见里面坐满了警员,局长老李就坐在上座讽刺道。
“你可真是干啥啥不行,就吃的比谁都多。”老李瞪了他两眼,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坐好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云骞撇撇嘴,找了空位坐好。
一抬头,就见对面坐的正是安岩。
太突出了,坐在一群粗黑的警察中间,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老李敲敲桌子,清清嗓子:
“昨晚的案子被几名围观群众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已经造成严重的社会恐慌,删博控评也没有用,上级高度重视此事,之后会派督查监督办案,我这次召集大家开会,就是针对此次案件成立特案小组,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凶手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说着,老李还无奈地扶了扶眼镜:“说实在的,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案,剥皮,亵.渎死者,且现场范围大,受害者数量多,目击者少,线索少,很难办,我昨晚想了一晚上都没睡,只能讲,恳请各位尽自己最大努力破案吧。”
看老李这架势,大家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估计是上级又给老李施压了,但老李又不好明着讲,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各位先把手头的线索报上来,我做个整理。”
刑侦科的徐科长马上将材料递过去:“我们勘察了现场受害者的脚印,发现她的脚印是半道出现的,怎么说呢,就是从大街上某处忽然出现,始发点不明,所以很难判断第一案发现场在哪。”
“死者还能是被空降过来的不成?说得这么邪乎。”
“的确是这样,死者死亡地点位于世贸广场后面的老巷子里,鞋印最开始出现的地点是位于距离巷子三里地处的滨海主道。”
“也就是说,死者是从滨海主道附近走来的?甚至更远?”于渊问道。
“对,滨海主道是新路,那边也都是新楼盘,在主道的十字路口和居民区相接的地方只有一处摄像头,所以只拍到了死者是从后面的荒地里走出来的。”
“荒地不好走,死者生前脚上穿的还是高跟鞋,而且大家也看到了,她的眼睛已经失明,是如何走了这么长的路从开发区走到了郊区?而且身上还没有太多伤口,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失明了。”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安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是有这个可能,长期失明的人感知力和听觉嗅觉都超乎常人,所以她可能已经习惯了靠听觉感知辨别方向和路障,这样一路走来才不会在身体上造成太多伤口。”云骞赶紧跟着附和道。
“这个说法有点牵强,但我先记下来。”老李在记录本上奋笔疾书。
“所以她后来所处的巷子有可能就是她家附近?正常人逃出来,哦应该说失明者逃出来后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寻熟悉的环境再进行下一步,报警或者就医。”于渊又问道。
“滨海主道到世贸中心是一条直线下来的,没有过多的拐角以及模糊方向的地点,还算好走,所以有可能她只是沿着那条路走下来,不好说是不是她家附近,但只要知道了她生前有可能是失明者这条线索,我们走访起来就比较方便了,大家对于一个失明的人印象应该都蛮深刻的。”赵钦道。
“我也是更倾向于后者,如果她是失明者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在哪遇害的,怎么知道家该往哪走。”刑侦科的童警官表示赞同。
老李在白板上记下这条带有分歧意见的线索。
“再说一下疑似第一案发现场的滨海主道附近,那边都是新楼盘,住的人不多,但因是WD旗下的房产,又靠近金沙滩,价格很高,即使是打了房贷但敢在那边买房子的每年怎么着也得赚个十几二十万才能负担得起吧。”
老李点点头:“明天我会通知区域派出所走访那边的居民,暗中调查。”
说完,老李目光又转向法医科:“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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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仪式感(6)
法医科的刘主任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安岩,示意他来说。
看得出来,刘主任还是很欣赏安岩的,不放过任何一次让他表现自己的机会。
“现在可知的线索,死者为女性,身高一米六七,体重在一百到一百一十之间,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岁之间,有过生育史,但死者身上所套的人皮检测出福尔马林的成分,且外观呈现暗黑色,因此并不是近期泡进去的,通过多样标本比对,有可能泡了长达八年到十五年不等。”
安岩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仿佛在叙述什么类似于“今晚吃了没”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此话一出,其他人倒是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
“你们怎么不早说。”老李顿时瞪成了大小眼。
“昨晚发现的尸体,今早补了觉,上午做了比对,下午确定了结论,报告还没写出来就被叫来开会,哪有时间提早通知。”路安琪冷着张脸抢答道。
不过她这句话可不是在为安岩开脱,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昨晚睡一半被叫到法医科做尸检的不满。
老李一挑眉,心道这小丫头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他逼王老李都敢怼,但碍于她是个女孩,重话也不好说,只得把头转向坐在一边的心腹温且同志以求安慰:
“温组长,你今天上午和刘主任进行的二次尸检可有发现什么遗漏线索?”
温且抬头看了眼安岩,眼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把尸检报告递给老李,尽量放轻语气:“同安法医的尸检结果完全一致,无可置疑。”
听到他这么回答,一直在旁边心都跟着吊到半空的云骞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温且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那么现在的疑点是,凶手为什么将死者的皮剥下又给他套了另一张皮,如果这张人皮真的保存长达十几年,那么这一位受害者又是谁,她和凶手又是什么关系,再者,给死者穿上婚纱又出于何种目的。”
老李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的瞟向温且。
“在我们之前接触到的案件中,曾经有凶手用顺手可得的毛巾盖住了死者的面部,这是出于一种愧疚心理,说明凶手和被害者是熟人,因为口角争执失手杀人,是一种激情犯罪,但穿婚纱,肯定不是出于愧疚,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是长久性的有预谋性的。”温且同志果然也不负众望,张口就来。
“什么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云骞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
“曾经缺失的,得不到的,或者说不完整的。”温且纤长的手指转着钢笔,接着道,“通过现实可存的物质弥补缺失的感情,以物思情,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不光这起案件的凶手,实则是你我身上都会出现的共性。”
“婚纱,代表的是婚礼,如果凶手缺失的是婚礼仪式,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女性。”赵钦问道。
“有这个可能,说句实在的,女性比男性更在意仪式上的东西,当年我和我老婆结婚挑选婚礼场地的时候,我就说了一句就找个就近的地方办就行省得麻烦,就因为这么一句,她跟我冷战了一个星期,差点连婚都没结成。”于渊说着,还后怕地拍拍胸脯。
刑侦科的徐科长同情地伸手拍拍于渊的肩膀,一副妻管严相见恨晚的模样。
“可能性不大,女性擅于智力型犯罪,而剥皮对她们来说是件很考验胆量和体力的事情,而且如果是女性的话,弥补自身缺失也不太不可能弥补到他人身上,自己穿婚纱美一美不是更浪漫?”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温且否定了。
“一张人皮,保存了这么多年,这张人皮应该是对凶手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或者说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路安琪托着腮,若有所思道。
“想不通,这凶手到底想要做什么。”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云骞脑袋已经开始发懵,犹如一团浆糊。
“还有就是我们查过近期的报失踪记录,没有与死者信息相符的,如果死者有过生育结婚史,她失踪了这么久,丈夫孩子不可能不来报警的吧。”说完这句话话,赵钦愣了下。
接着,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
“凶手会不会是死者的丈夫,因为之前结婚时囊中羞涩欠下妻子一场婚礼,之后两口子吵架妻子无意间又拿这事出来说,激怒了丈夫,于是丈夫痛下毒手,将妻子打晕后剥皮,而丈夫的职业有可能是医生,搞套人皮简直易于反掌,给妻子套上人皮抹去一切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赵钦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就在他激情发言的时刻,其他人都用一种“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的表情看着他。
温且笑着摇摇头:“两个悖论点,第一,女性最在乎仪式感,但只要感情足够坚定,仪式对她们来说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第二,如果凶手是医生,他比我们这些警察都熟悉人体要害在哪,就像你说的,因为吵架而被激怒,这属于激情犯罪,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避开要害,之后在她活着的时候剥皮让她生不如死,我不知道是他变态还是你变态,能想出这种手段。”
“是啊,不说别的,他们可是夫妻啊,多大仇多大怨,如果不是心理扭曲,谁会这么做呢。”
赵钦尴尬地咳嗽两声,不说话了。
“那为什么老公孩子不报警呢。”一直在一边沉默的苏闻予终于忍不住了,这句话他憋半天了,想问,可看其他人讨论的如火如荼,没好意思,这下终于是憋不住了。
“如果不是离婚的话,那她的丈夫和孩子,可能也都已经遇害。”温且接着分析道:“无论是丈夫带孩子外出长期旅游也好还是处于其他什么原因,总要和妻子联系一下吧,联系不到人自然就会报警。”
“如果失踪了一家人,没人发现么?难道这一家子半个月都不和外界任何人联系么?”
“凶手是个聪明人,他有可能用死者的手机给亲戚朋友发了信息找了个长期不联系的借口,也有可能一直在用被害人的手机与亲戚朋友保持联系,以制造他们平安无事的假象。”
于渊坐直身子:“还有一点,我丈母娘就住在花石区,三十岁的年纪,那就是八零后,那时候刚好是计划生育严查时期,家家户户就这么一个孩子,闺女嫁出去了就更惦记的慌,像我丈母娘,住得近,恨不得一天来八趟,而被害者失踪了这么久母亲都没找上门,是不是有可能他们老家在外地。”
“万一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云骞一句话给于渊噎得半天憋不住半个字来,气得他只能瞪着这小子,想用自己的死亡视线在他身上开个洞。
一帮人絮絮叨叨一直分析到晚上八点多,一个个都被会议折磨的不成人形,一回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就开始做挺尸状。
“去,给我倒杯水。”于渊踢了踢云骞的小腿,有气无力道。
“不行,不行了,昏了,诶呦昏过去了……”一听说要干活,云骞又开始装林黛玉,还作势娇弱扶额。
“安法医,这么晚还没走啊。”走廊上突兀响起了某个小警员的声音。
“嗯,过来拿材料。”
紧接着,安岩的声音就如同一阵兴.奋剂,不夸张地讲,就在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云骞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阵飓风似的刮出了办公室。
老远就看见了安岩,高挑的身躯在一堆平均身高不过一米七五的警员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不论何时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安法医!好巧!”他兴奋喊了句,然后颠颠就往人家身边跑。
长时间的急促压抑的气氛已经将云骞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甚至于开始压迫眼神经,云骞只觉眼前一阵黑,大脑一阵眩晕,接着身体就缺氧般朝前面那人怀中倒去。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碰瓷来的。
安岩身上有特殊的气味,像是消毒水,又像是阴湿的香气,但搭配于他身上就会令闻者产生特别的情绪。
一切都那么恰好。
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恰好的眩晕,恰好的他,以及他恰好的倒退一步。
其实安岩也不是故意的,他正和别人说话,就见旁边闪过一道黑影,他下意识一躲,那道黑影竟然直直朝他跪了下来,接着脸朝地倒了下去,就倒在自己脚边。
“你,你没事吧。”安岩这是第一次被吓得都结巴了。
云骞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鼻血喷涌而出的释然感,但还要强颜欢笑道:
“没事没事。”
说着他还顺手抹了把鼻血,那道鼻血被擦到腮边,却还是倔强地赖在脸上死活不肯离开。
安岩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委身把云骞从地上扶起来,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云骞接过纸巾,转过身子猛擦鼻血。
妈的,太丢人了,当众下跪不说,还磕了一脸血出来,当着别人就罢了,面前的这可是安岩!朝思暮想的安岩啊!好不容易见他一面,还出了这等大糗,还不如找个地方上吊死了算了。
可是这鼻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决了堤一样,越擦越多,颇有覆水难收之势。
安岩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瞧着他,见他一直擦个不停,才破天荒关切问道:“磕破鼻梁了?”
云骞都快哭出来了,心里嘀咕着能别问了么,已经很丢人了。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安岩这么问,其实也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刚才要是自己不躲他也就不会磕成这样,理论上自己有错,所以也该负责。
云骞鼻子里塞着卫生纸,回头,满脸哀怨:“现在医院只接急诊了吧,不然,我去法医科你帮我处理一下。”
反正脸都丢尽了,那就干脆赖皮到底好了。
安岩看了眼手表,觉得好像也是,没办法,只好把这小子带去了法医科。
一进办公室,这小子又开始冲着自己傻笑,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简单处理了下,安岩又叮嘱道让他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云骞表面上应和下来,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或许对于安岩的“一抱定情”早就变成了对于他的执念,那种非得到不可的执念。
就在安岩低头检查他的鼻子之时,研究所内昏黄的吊灯闪了下,瞬间的闪烁就如同云骞那颗猛然闪了下的心,有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刻意安排,只是想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安岩的脸就近在咫尺,近到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精致的眉眼,微微张开的嘴唇水色潋滟,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使得感性和理智都在催促自己赶紧不要大意地扑过去吧。
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云骞张开双臂,一个猛子扎了过去——
第39章 仪式感(7)
安岩刚转身换药,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像是骨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光是听着就让他头皮发麻。
扭过头一瞧——
他怎么又跪下了,这还没过年呢。
而云骞, 此时此刻正大张双臂跪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 他甚至怀疑安岩是不是早就猜透了自己那点小心思而故意躲开的,不然, 这也太凑巧了点吧。
他的脸红的几乎要爆炸,在安岩疑惑的目光中,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舒展着筋骨,脸上是尴尬的带着掩饰性的笑:“坐了一下午, 锻炼锻炼, 免得亚健康。”
安岩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潜台词似乎是在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接着转身收拾着换下的染了血的纱布。
云骞停下手中的动作, 目光紧紧黏在安岩背后, 那种近乎迷恋的、炙热的目光。
其实,也该庆幸安岩刚才躲开了吧, 不然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准备就向他吐露自己的心声甚至是肢体表达, 他该会很为难吧。
毕竟他从未明确意指过自己能不能接受男性为伴侣, 更重要的是, 他能不能接受自己。
他学识过人、冷静沉笃, 再加一条,生得也俊俏,这条人生的马拉松长跑,他注定已经将很多人远远甩在身后了,那就该按照既定的人生轨道一步一步走下去,娶个貌美如花贤良淑德的妻子,继承人人艳羡的庞大家产,幸福美满直到老去?
可是人生不是马拉松啊。
路不止一条,终点也不止一个,无论是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终究也会走到相应的终点站。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墨守成规,抱着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委屈自己呢。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所以就是现在,下定决心,选择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安法医,其实我对你——”鼓足了勇气打算就趁现在凉风秋月景美人和之际向他表明心意,一抬头,眼前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那盏残灯,一闪一闪,像只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睛。
——————————
“这边确定没有双目失明的住户?”
“没有,这巷子里就住了这么几户人家,隔壁说个悄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要是行凶或者绑架这么大动静,大家早就注意到了。”
云骞听完,点点头,对着走访的用户敬了个礼,道了声“多谢合作”就打算先回警局去找苏闻予他们会合。
苏闻予这是第一次出外勤,跟着于渊大街小巷东奔西窜,两条腿差点没跑折,特别是北方干燥的秋风都给他嘴的唇吹成干裂状。
他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水杯毫无形象的一阵牛饮,接着大口喘着粗气,嚷嚷着这真不是人干事,一副宅男恨不归的模样。
“怎么样,查到鞋子和婚纱的销售点了没。”云骞凑过去,贴心的帮苏闻予捏捏肩膀。
“我们根据鞋子上的出厂编号去工厂问了,老板说这几个月从他家进货的销售点就有大大小小二百多家,光金沙滩所在的藤合区就有五十多家,跑了一天,问了六十多家代理点,有些店能提供顾客购买底单,有些私人性的销售点连顾客信息都不留,监控也没装,总之,就是没查到什么。”
苏闻予说着,还泄气般地摇摇头。
“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我们得知了一条重要信息。”于渊伸手拍拍苏闻予的后脑勺表示安慰,“这一款高跟鞋在出厂时都会在鞋底和后跟上贴上一层保护膜。”
“死者脚上的鞋子却没有保护膜,是在凶手买来后就撕掉了还是死者在途中蹭掉了。”
于渊摸摸下巴上的小胡子,接着肯定的一拍桌子:“蹭掉的。”
“证据?”云骞一挑眉,问道。
“死者鞋底只有少量干土,但根据鞋子侧面和婚纱上提取的泥土来看,黏度较高,是栽植过植物的湿土,鞋底却没有,试问,你能走出这种效果?”
云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那这么说来,为什么鞋印凭空出现在滨海主道上这也就解释得通了,而且我们还可以根据鞋底保护膜蹭掉时间推测下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缩小排查范围。”
于渊欣慰地摸摸云骞:“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云骞一听,顿时尾巴翘上天,高傲仰头:“毕竟来警局也有半年多了,这点小事——”
于渊听着,邪魅一笑,但在云骞看来,这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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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干嘛!走开!我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是我!你们怎么不来!”云骞哭喊着,两只手死死扒住门框,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你这也是为了我国的公安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最重要的是,为枉死者查明真相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乖乖的,脱衣服,别喊了,大不了中午给你加个鸡腿。”于渊奸笑着,一双禄山之爪缓缓伸向那个拼命呼救的小可怜。
“对对对,大家也是为了尽快破案嘛,你就牺牲一下自己,于队说了中午给你加个鸡腿,我的那条也给你,乖乖的,别乱动,你这样我不好脱。”苏闻予说着,还冲于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配合自己把右边的袖子剥下来,这样就方便多了。
“呜呜呜,我不,我的清白啊,你们这群禽兽!”云骞抬手抹了把眼睛,就被人钻了空子顺手从门框上拉了下来。
“你放心,咱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的事都不会笑。”于渊安慰着。
话音刚落,旁边一直在看好戏的刑侦科警员就忍不住漏出了一丝笑声,他们尽量克制住笑,异口同声道:“对对对,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云骞一脸屈辱地套上了拖尾的长婚纱,脚蹬高跟鞋,往那一站,警局顿时爆发了几乎将屋顶掀翻的大笑。
办公室的门响了响,于渊马上喊了声“进”。
房门打开,一清隽身影霎时出现在门口。
来人看着屋里的场景,愣了下,即使想假装不在意给那位穿婚纱的男士留点面子,但那形象实在太突兀了,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你们这是在……”安岩终于没忍住,问了句。
“哦,模拟现场,推测第一案发现场。”于渊回答的倒是云淡风轻。
殊不知,那位被迫穿上婚纱和高跟鞋的云骞同志此时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就觉得这人十天半月不带来一回总局的,偏偏就好死不死的自己这副窘样被他碰了个正着。
“刘主任让我把材料给你们送来,那你们忙,我先回研究所。”
安岩说完,转身要走,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一回头,就见于渊正冲他挤眉弄眼:“别急走啊,留下来看完现场模拟一起分析分析呗。”
安岩看来来有点为难,他又抬眼看向还在一边提着婚纱满脸哀怨的云骞,接着微微一笑,轻声道:“也好。”
其实此次一行,警方是想根据多次模拟实验确定鞋底保护膜被蹭掉需要多久,以此来推测受害者生前走了多久的路,再根据现场环境分析第一案发现场的位置,虽然不能完全具体到街道或者居民楼,但总比现在这样满城乱窜要强。
就这样,云骞穿戴好死者生前身上所着的所有要素后,踩着四五公分的高跟鞋闭着眼睛从泥地到滨海主道来回走,换了五双鞋,去掉最高值和最低值后取了平均值,发现鞋子上的保护膜得走个一千米左右才能蹭掉。
也就是说,第一案发现场确实就在WD公馆这个小区内。
得到这个信息后,云骞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也不枉他这一天遭受的嘲笑和非议,特别是私家车路过滨海主道等红灯的时候,会有小孩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指着云骞大喊道:
“爸爸你看,这个男的还穿裙子!”
云骞真是欲哭无泪,又不能把这不懂事的小娃拖下车打一顿,只能自己生闷气,后槽牙都快被他咬得稀碎。
夜里九点多,一行人乘车回了警局,换好衣服打了招呼就打算先下班。
云骞正在办公室里以一个奇特的姿势摸索着裙子后背的拉链,可也不知是卡到了布料还是拉链不够顺滑,总之就是他在这里扯了半天也没把拉链扯下来。
这裙子是根据受害者的身材比例购买的,女式S码,腰身细的不盈一握,云骞可是费了牛鼻子劲儿才套进去的,紧紧勒了这一天,他娘的都要窒息了。
他从办公室里探出个脑袋:“于队!苏闻予!来个人,帮我拉下拉链。”
回应他的,只有无限的阒寂。
“这帮良心被狗吃了的,就跑得快。”云骞不满地嘟哝着,提着裙子打算上楼找值班的帮忙。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高瘦的男人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云骞大惊,脸都扭曲了,赶紧往旁边闪打算躲一下。
什么情况,安岩怎么还没走,自己已经够糗了,又好死不死的被他撞见了,神一定不存在,不然怎么会听不到他内心的咆哮和祈祷。
笨重的婚纱拖慢了云骞的动作,总之就是躲避不及,被安岩撞了个正着。
“裙子怎么还没脱。”安岩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云骞背过身去,想着要不直接装死吧,不然要是被安岩以为自己穿上瘾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愿意脱了,自己以后何来脸面继续面对他。
安岩望着那细条条后背上那条被扯的乱七八糟还卡着布料的拉链,顿时明了几分。
他慢慢走下去,朝着那肩胛骨突出的后背缓缓伸出了手。
第40章 仪式感(8)
云骞正在考虑着怎么死才能死的比较有尊严,温热的触感却突如其来落在了后背上, 瞬间滚烫起来, 烫的他甚至有些动弹不得。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帮自己处理着那该死的拉链,动作轻柔到生怕伤到自己。
本该是开心的事, 但云骞却不自觉地瘪了瘪嘴, 鼻头酸酸的,红的像颗朝天椒。
“好了。”安岩轻声说了句, 收回手,刚打算绕开他离开。
却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 还有别的问题么。”安岩奇怪地问了句。
云骞捂着眼睛猛地摇头:“不是, 只是觉得太丢人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孩,穿着脏兮兮的婚纱裙, 赤着脚, 筋疲力尽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又笨拙的连拉链都拉不开,特别是当着心仪之人的面丢尽了脸,委屈肯定是有的, 即使是迫不得已的工作, 但打心底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安岩轻叹一声,拍拍他孱弱的肩膀, 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
“死者身材特别瘦小, 纵观整间警局, 也只能找到你一个与她体型相当的来作为模拟者, 还有很多前辈, 他们为了查案为了卧底还要不得已常年穿女装,丢人事小,丢命才是真的无处说理。”
听他这么一说,云骞忽然想起之前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前辈为了调查暗网的案子甚至当着全城人民的面被罪犯虐杀,他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一句遗言,也没有说要如何安置家属,只是告诉所有正在观看这场虐杀直播的人民群众——
他是个警察,为了人民为了国家安定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不后悔。
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觉悟也不够高。
云骞勉强扯起一丝苦笑,提着裙子,倒退两步:“谢谢你,我明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没吃午饭,说实在的,现在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刚走没两步,云骞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安岩,却看见他就站在那里,脸上虽说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前柔和多了。
而安岩以为云骞没听清,于是又原话重复了一遍。
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剩下的,只有那空灵的问候声盘旋于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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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骞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能和安岩这块过午不食的千年寒冰坐在一起吃晚饭,要不是周围还有食客在,他都想引吭高歌一曲来庆祝下这难得的日子。
果然路安琪没骗他,安岩真的喜欢吃鲶鱼烧茄子,积食都不在乎还特意点了大份。
云骞也无心进食,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安岩傻笑。
一天的嘲笑换来一次和安岩共进晚餐的机会,值不值?
值,绝对值,如果穿裙子就能和安岩一起吃饭,他可以这辈子都穿女装过活。
安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问道:“你不吃么。”
云骞幸福摇头:“我不饿,看你吃就好。”
这略带暧昧的暗示使得安岩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确定了第一犯罪现场的范围,明天就要去挨家挨户走访了吧。”
云骞点头:“好在那边住户不多,查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不过要是都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对了,说起来,你们科检测过那具泡了十多年的外皮,有什么线索么。”
安岩喝了口茶水,拿起纸巾擦擦嘴,动作优雅自然的恰到好处,而云骞就这么痴迷地盯着他看,恨不得将他动作的每一处细节都收进眼底。
安岩无视掉他炙热的目光,从旁边空座位上拿过一只牛皮纸档案袋递过去:“这个本来是要交给你们于队的,但是他走得太快了,没赶上。”
云骞接过那只牛皮纸袋笑嘻嘻道:“我们于队就那样,干起活来就见不到人了,论早退他当属第一人。”
拆开档案袋,拿出那沓材料,云骞大致看了看。
“你是说,人皮上的切痕虽然凌乱,但方向比较统一,刀口细密,剥皮的人是用了非常锋利的小刀,而且……还刻意掩盖自己用刀熟练的证据?”
安岩点点头:“对,这个人用刀非常专业,知道从哪里下刀剥起来比较方便,但故意把皮剥损,应该是想隐瞒自己是熟练用刀的职业。正常人如果让他剥皮他会无从下手,刀口也会横竖不一,切痕也会非常杂乱,但这个不是。”
云骞大惊:“所以你怀疑,剥皮的是……医生?”
“对,如果人皮是要做医学研究的话那他大可不必故意损坏人皮来模糊焦点,刀口全部处于同一方向,这是一些经常参与手术的主刀医生生活中会出现的职业病。”
“主刀医生?”
安岩点头:“大概是这样,而且最重要的,用刀的人是个左撇子。”
“这怎么看出来的。”
“从痕迹学上来讲,左手持械一般反映为工具延伸方向向□□斜,同时工具头部切痕也是倾斜状,从切痕两个点来看呈现左高右低,而这具人皮上所有的切痕都符合这个特征。”说着,安岩还拿起桌上的勺子比划了下。
“一个左撇子的医生,那这很好查啊,不过如果像你说的,这具人皮泡了十多年,这追诉期都快过了呀,而且这具外皮被套在了另一名受害者身上,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人。”
“不会,这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剥皮手法,外边套的人皮是从头顶开始剥起,所以最大的切痕在头顶,但我们发现的这名受害者则是被人从颈部开始剥起,而且说实话,剥皮剥得不太均匀,也不专业,这样来看,凶手有两人,一个真外行,一个装外行。”
“能够证明他在装外行的另一点就是未完全硬化的人皮,因为福尔马林有硬化的作用,要保持其柔软度的话需要考虑到溶液的配制比例,别说一个普通人,就算是理科生专门研究生化的未必知道。”
云骞听完,猛吞了口口水,再看向盘中被剁的一块一块的鲶鱼,只觉强烈的呕吐感袭来。
“还吃么。”安岩问了句。
云骞赶紧摇头似拨浪鼓。
吃个锤子,他都快吐了好么。
“那我去付钱。”说着,安岩起身走向前台。
两人拿好东西走出餐厅,天空忽然一道闪,接着天雷滚滚而来,大雨倾盆而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停车的地方有点远,不然等雨小一点再走吧,这种阵雨,很快就过去了。”云骞站在餐厅门口的屋檐下,望着雨中落荒而逃的行人,提议道。
安岩抬眼看了眼这突入起来的大雨,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站在屋檐下,眼前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的大雨。
身后餐厅的前台里,服务生小姐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其中较矮的那位正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向高个子那位挪动过去,却不敢贴上去,就保持在半根手指的距离,还要佯装四处看风景。
服务生小姐笑了笑,打开播放器切换了歌曲。
可以说,歌词真是十分应景了。
“你听过这首歌么。”云骞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问道。
安岩依然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缓缓点了点头。
“好像是你们八零后的青春。”
安岩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沉声道:“我是九零年的。”
九零年?那不对啊?安岩的弟弟安崇可是实实在在九二年生人,如果说安岩的母亲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去世的,那这样说来,安岩他爹是老早就在外面搞事了……
算了,豪门恩怨他们这种小喽啰可不敢多嘴,毕竟知道太多会惹上杀身之祸。
“不能说的秘密。”安岩忽然说了句。
“嗯?是说餐厅放的歌么。”
安岩抬头,轻笑一声,逆光看过去,金色的光晕将他侧脸的轮廓无一遗漏地勾勒出来。
“秘密都是无法说出口的,在别人发现它之前,它都自以为隐藏的巧妙。”
雨势减小,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安岩抬脚冲出屋檐,随手招了出租车,委身踏进去,迅速消失于被霓虹灯映照成五光十色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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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云骞刚到警局,就见队里其他几个警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发出桀桀怪笑,
云骞诧异走过去,发现他们正拿着昨天要用作材料的模拟现场照片说笑,拍的就他娘是自己穿着婚纱的样子。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云骞刚要发飙,却突兀的从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从那些人手中抢过那张照片。
“温组长。”
“温组长早。”
几人一回头,看到那张略带愠意的脸,立马老老实实站做一排,毕恭毕敬地问好。
“上班时间,做点该做的。”温且看了眼那张“婚纱照”,随手揣进口袋里,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扭头离开了。
待温且一走,几人又立马凑做一团,开启了长舌男模式:
“温组长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挺温和一人,果然时间长了就暴露本性了。”
“是呀,那脾气比于队还臭。”
云骞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想想你们自己那操行,死人都能让你们气活了,还怪人脾气不好。”
一直站在门口久久未离去的温且,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瞧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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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这几天各位的走访调查,我把所有的线索整理了下。”会议室里,温且拉过白板,将所有信息整理出来贴好。
“第一案发现场在WD公馆区域内,我们走访过当地居民,大家都称近几月并未听到任何异动,当然,不排除真正的凶手就在其中,如果凶手死不承认,我们又不能撬开每个人的脑袋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只能从死者身上继续找线索。”
“现在最主要的几处疑点,一个是死者的丈夫孩子是否已经遇害,或者说是否在此之前已经与死者离婚以及已经因其他原因不幸离世;第二就是死者身上所穿的婚纱,是否是凶手在宣泄自己的感情,或者说婚纱的代表含义;第三就是死者身上所套的另一具人皮,经过法医科鉴定,确定是在福尔马林中泡了长达十多年之久,那么这具人皮的主人又是谁,和凶手或者说和死者有存在什么联系。”
于渊举了下手,道:“我们连夜彻查了所有同死者信息相符的失明者,根据残联会提供的名单,我们将死者身份查寻范围缩小至六人,下午我会带队继续走访,以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温且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接下来就是死者身着婚纱这条线索,刑调科走访过当地的婚纱店,请店员辨认过,她们都说婚纱并非出自本店,而且看款式是非常老的款式,大概是零五零六年那时候比较流行的款式。”
“零几年?那时候我还上小学呢。”云骞忍不住插嘴道。
于渊瞪他一眼:“就你年轻,那时候我都上初中了。”
“十几年前的话……诶?那这样看来,婚纱的年龄和人皮在福尔马林中浸泡的时间差不多?很有可能,婚纱就是那具人皮的所有物?”苏闻予诧异道。
“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温且在婚纱的照片下画了个箭头直接指向了一旁人皮的照片。
“如果是以此来弥补心中的缺失,宣泄情绪的话,为什么凶手要将人皮套在受害者身上而不是套在木偶身上或者制成标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名受害者与这具人皮的受害者身上有着相通点。”
“失明者?”赵钦呆呆问了句。
温且笑着摇摇头,似是有点无奈:“其实我反倒觉得,更贴近于‘母亲’这个词。”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温且有点不满被打断,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声说了句:“请进”。
来人是刑侦科那边的一个小警员,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匆忙朝各位敬了个礼,便马上将书放在桌子上,急色道:
“我们这边有线索了,就是这本书。”
众人凑过去看了眼,倒是苏闻予先惊叫出声:“这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位悬疑小说家的新作么。”
那小警员擦了把额头的汗,急道:“对,最近这本书在网上大爆,还有一部番外正在印刷,但还没正式发售,这个笔名叫流连的作者已经凭借这本书狂吸三千多万。”
“那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小警员赶紧翻开其中折了角的一页,指着那行正楷小字道:
“这本小说之所以突然爆火,就是因为其中描写的案件与我们这次碰到的案件有十之八九的吻合,特别是对于受害者的处理方式,婚纱,套皮等等,简直像是作者亲眼所见一样。”
几人马上抢过小说,一看,还真是这样。
死者身穿婚纱,套着别人的皮,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也就是凶手,之所以套皮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未婚妻因整容失败跳楼自杀,经过暗访得知,未婚妻整容的那家医院并没有正规的营业执照,之前出过不少事故,所以从那天起,凶手就非常讨厌整容脸,才将整容者的皮剥下来套在未婚妻的尸体上并为其穿上婚纱以此来祭奠,这也是小说起名为“纪念日”的原因。
“先不说我们对凶手的侧写以及分析的作案动机是否与整容事件相符,但对于尸体的处理方式,就算是巧合,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包括刀口的位置,缝合的手法,我还真不信是巧合。”于渊将书甩在桌子上,声音冷了几分,“查,给我查这个作者的真实身份。”
——————————
云骞坐在电脑前,小手啪啪敲着键盘,于渊则在一旁踱来踱去,看起来有些许的不耐烦。
“于队,查到了,这个作者真名叫吴瑕,男,三十二岁,徽沅本地人,未婚,父母已逝,出版过不少悬疑类作品,曾经被评为近五年内最有价值的悬疑作家,但后来陷入抄袭风波,被人给告了,原告胜诉,他就臭了,现在名下有两套房产,一套位于花石区的宏程千禧园,一套位于藤合区的……WD公馆。”
说着,云骞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WD公馆?”于渊摸着小胡子,小眼睛里散发出精光。
“对,去年三月份交的房。”
“他现在住哪。”
“宏程千禧园。”
“通知法医科,现在出警,去一趟宏程千禧园。”于渊随手抄起警服,大踏步走了出去。
警车呼啸穿过闹市区,直奔吴瑕现居的宏程千禧园。
警车往那一停,马上吸引了不少居民驻足观看,当他们发现警察上了楼敲了吴瑕的家门时,马上就有那嘴碎的开始表演了:
“我早就觉得这家住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平时也不见他出门,偶尔碰到次和他打声招呼他也爱答不理的,我就说嘛,他天天待家里也不出去工作,靠什么过活,活该,这种人就该多关几年!”
旁边一个背着书包刚放学回来的小姑娘歪着脑袋诧异问了句:“阿姨,为什么待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走啊。”
那个嘴碎的大婶瞪了她一眼,忿忿道:“不出去工作还有经济收入,你说他能做什么正经工作嘛。”
小姑娘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老成长叹。
警方敲了半天门,才听到屋里响起了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蓬乱的头发像坨鸟窝,身上的条纹睡衣领口处已经发黄,脚上的拖鞋有一只还断了带,这么看起来,就像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
看到这个样子的吴瑕,苏闻予是有点失望的。
在他的想象中,他最喜欢的悬疑作家一定是一位笔挺精致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大帅哥,最不济也是干干净净的普通人,此次见到大神真容,发觉与自己的想象千差万别,顿时失望涌上心头,甚至当场脱粉。
于渊冲他扬了扬警员证:“我们是刑侦总局的,方便进去说话么。”
吴瑕低着头,让开一条道请他们进去。
房子里倒还算干净,只是关窗闭帘透不进一丝光线,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家具也是多年前的老样式,茶几上还落了薄薄一层灰,阳台的花儿全部已经枯死,都快烂成泥了这位大作家都不知道收拾下扔出去,任由它们在那里零落成泥碾作尘。
这位大作家吴瑕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从尘封已久的柜中找出了小半袋不知哪年哪月的茶叶,袋子都长了一层薄薄的绿毛。
“不用忙了,来前喝过了。”云骞赶紧拦着他道。
都这样了谁敢喝啊,万一喝了他的茶当场暴毙可找谁说理去。
吴瑕点点头,又将那小半袋茶叶放回了柜子。
“吴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地讲了。”于渊将档案袋递过去,“您的作品这几日在网上大爆,原因是您作品中描写的受害者死亡方式与我们近期在调查的一起案子非常像,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于渊抬眼:“能否请您给我们解释一下呢。”
“解释什么。”吴瑕依然保持低头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满是阴翳。
“您不觉得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您的这个创意是受了哪件事的启发。”
吴瑕沉默半晌,忽然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接着从里面搬出一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我在创作纪念日时的大纲,细纲,初稿和最终定稿。”
于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电脑,打开那几个WORD文档,根据时间显示来看,初稿文档建立时间是前年十月份,定稿文档建立时间是去年十一月份,这都远远早于死者遇害时间。
“那您的稿子有给过他人看么,或者是不慎流传出去么?”
吴瑕推了推眼镜,点点头:“我的出版责编,还有就是,之前我的电脑主板烧了,送去小区门口的电脑维修店换过零件。”
“出版社的责编是何时拿到稿子的,送店维修又是什么时候。”
“送店维修早一点,是今年年初,好像是正月十四,之后因为要校对,所以把稿子拿给了责编,是今年三月十七号左右。”
“也就是说,可能看过您这篇稿子的就只有这两人?”
吴瑕想了想,点点头。
“还有就是,在您名下的另一套房产,位于滨海主道后面的WD公馆。”
“有什么问题么?”
“您平时会去那边小住么?”
吴瑕摇摇头:“那边靠近主道,晚上会有运输大车经过,很吵,会影响我创作,我就觉得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租出去了,租给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
拿过吴瑕给的租客信息,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尽量摆出笑脸:
“那好,今天打扰了,麻烦您给我们留个指纹,之后如果有其他问题我们会另行通知。”于渊掏出指纹碳素板,推过去。
吴瑕老老实实按了指纹,接着在睡衣上擦着手指上的黑色印泥。
“哦对了,吴先生,方便让我给您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么?”几人打算离开,安岩却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第41章 仪式感(9)
吴瑕愣了下,糯糯道:“我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就不必了吧。”
“您别担心, 我只是看您气色不太好,如果您不愿意, 我也不强求。”安岩嘴上这么说着, 目光却一直牢牢黏在吴瑕身上,一副“你不让我检查我今天就不走了”的坚定模样。
吴瑕微微叹口气, 接着坐到了沙发上:“那您……请便。”
安岩倒是也不和他客套,从勘察箱里掏出听诊器戴好, 伸手指指吴瑕的衣角处, 示意他掀开睡衣。
吴瑕乖乖掀开睡衣,才发现他身上更是瘦到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 肋骨清晰可见, 肉皮甚至是凹进去的。
安岩坐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忽而间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吴瑕, 冷声道:“您之前患过支气管疾病么。”
“是, 我有遗传性哮喘。”吴瑕老老实实应和道。
“好,如果是这样, 我希望您有时间能为我们提供一份市级医院的遗传性哮喘病历证明。”安岩说罢, 摘下听诊器收好。
不光吴瑕本人, 就连专案组的这几位都不知道安岩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几人告别吴瑕后, 刚一出门, 云骞马上就屁颠屁颠追了上去,戳戳安岩的肩膀,问道:“为什么突然要给他检查身体。”
“他在呼吸的时候,有杂音,而且我在他卧室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瓶长效β2受体激动剂。”
“那是什么。”云骞呆呆问道。
“一种控制类治疗支气管哮喘的药。”
云骞还是不明白:“那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福尔马林的主要成分是甲醛,它能杀死尸体内腐败细菌,但同时,如果长期接触它也会损坏活体的呼吸道黏膜,引发支气管病变哮喘,但他说自己是遗传性哮喘,我才让他提供医院的证明。”
“那这么说来,那具人皮在福尔马林泡了十多年之久,但最近又被拿了出来,一直同福尔马林打交道的人很容易患上支气管哮喘,而他的哮喘又这么……巧合。”云骞愣了下,“所以你怀疑他并没有说真话?”
“或许是没有实话实说,也或许是有所隐瞒,但不能妄下断论,拿实证说话吧。”
安岩打开车门上了车,倒在后车座,疲惫地揉着眉心。
“我们接下来要跑吴瑕的出版社责编那边,不然你先回警局休息下?”看安岩困成这个样子,云骞一猜就知道他昨晚又熬夜搞研究了。
“没关系,早点解决案子才能睡个安稳觉,走吧。”
见到吴瑕的责编,还不等开口,那位责编就开始翻税务发票。
于渊按住他:“我们是刑侦总局的,税务不归我们管,我们这次是为了归您管理的作者吴瑕的著作所来。”
那位责编掏掏耳朵,反问道:“有什么不对?”
于渊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子跟他装什么大头娃娃,网上都因为这事儿快炸锅了,他能不知道?屁,摆明就是觉得吴瑕是他的摇钱树,不愿意别人动了这棵摇钱树而已。
“我们只是想问问,吴瑕的作品稿件您是什么时间收到的。”
那个大头责编想了想:“大概是去年一月吧,定稿是去年十一月。”
于渊点点头,看来吴瑕确实没说谎。
走了一圈,又是一无所获,一天下来,大家多少都有点泄气。
“之前温组长说那具人皮和死者的相通点在于‘母亲’一词上,大概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他,我哪知道,话说一半被叫走,我还烦着呢。”于渊重重叹口气,脱了鞋,往沙发上一躺。
云骞立马捂住鼻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爹还等我回家吃饭。”
于渊瞥他一眼,嘀咕着“不就是有点脚味,整的这么夸张干嘛”。
云骞摇摇头,真所谓久居其臭而不自觉,真佩服嫂子能忍他这么多年,换做他早就要闹离婚了。
“对了,这个给你。”于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卡片,扔过去。
云骞接过卡片,问了句:“什么呀。”
“电影票,本来和我老婆约好一起看的,结果她鸽了我陪她的小姐妹去了,不能浪费,你去和你那位……”说着,于渊还挤眉弄眼一番,“人还在局长办公室没走,可别错过了。”
云骞立马心领神会,冲于渊竖起了大拇指:“有空请你吃饭,多谢。”
临出门前,云骞还特意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不禁赞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美少年,自顾揽镜夜不眠。”
“快滚。”
——————————
也不知安岩和老李在办公室里密谋什么,云骞在门口足足等了大半个小时才见安岩出来。
“安法医。”云骞马上追了过去。
安岩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还没走。”
“我突然想起来买了两张今天的电影票,找不到人去看,正巧碰到你了,就当是去放松放松呗。”云骞说得诚恳。
“那还真是巧。”这句话很明显夹带着一丝“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但我就是不拆穿你罢了”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云骞身后伸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拿过电影票:“没人找我啊,我还在这儿呢。”
云骞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马上回头,正对上一张坑坑洼洼的老脸。
“局、局长。”云骞立马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冲老李敬了个礼。
表面笑嘻嘻,内心:把票还给我!你一个老大叔跟着瞎掺和什么。
老李清清嗓子,凑到云骞耳边小声道:“我听说,你经常恶意跟踪安岩?”
云骞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谁嚼的舌根啊,怎么还恶意跟踪呢,造谣要讲证据的。”
“讲证据那还叫造谣么。”老李瞪了呀一眼,“不过我说你啊,也别成天缠着人家安岩,人家不要和女朋友约会的嘛,你一大老爷们儿天天往人家跟前凑叫什么事。”
“他没有女朋友。”云骞立马反驳。
“有没有的你又知道?人家还得和你报备一声?”说着,老李将票揣回他兜里,“安岩本来就忙,天天都靠在研究所,给人家留点私人空间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云骞在心里“呸呸”两声,心道这老李管得倒宽。
只是一扭头,安岩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云骞也顾不得和老李多说些表面官话,匆匆下了楼,就在安岩临出门的一瞬间,云骞猛地拉住了他。
安岩诧异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云骞气.喘吁吁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电影票:“十,十点半开场,现在去还来得及。”
安岩沉默片刻,接着才缓缓道:“那我先回去喂狗,今早走得急,忘记放狗粮了。”
“您还养狗?”
“捡的。”
“那我开车送你。”不等安岩拒绝,云骞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路小跑到停车位开车。
安岩在花石区买了一套套二的单身公寓,这里距警局比较近,平时他就住在这里很少回家。
这是云骞第一次登门拜访,意料之中的,整间屋子都是冷硬性冷淡风,以灰白色调为主,就像安岩这个人,不鲜活,也不生动。
一开门,那只被捡来的白色小哈巴狗就甩着尾巴迎了上来,热情地扒着安岩的腿,似乎在控诉这个负心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
放好食物和水,安岩就一直站在一边瞧着狗子吃食。
“它叫什么名字啊。”云骞问道。
其实他还蛮好奇像安岩这种木头会给狗狗起什么样的名字,是叠字还是英文,但不管哪一种和安岩搭上关系都显得不伦不类了。
“没有名字。”安岩转过身向玄关走去。
“啊?我看狗子也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名字了。”
安岩穿好鞋子,推门走了出去:“有时候,赋予名字便赋予了感情,而不管是谁,早晚有一天都会离开的,只要开始就不抱任何期待,分开时就不会太难过。”
云骞愣了下,似乎是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懂,就因为早晚会分离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走近他人?可总是有人想主动接近的啊,比如……”
那个“我”字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你确定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发呆?”安岩看了看手表,问道。
云骞赶紧回神追身上去,手揣在口袋里紧紧捏着那两张电影票。
安岩和别人不一样,几乎大多数人在开始交往时都会抱着“直至海枯石烂才敢与君绝”的浪漫念头,只有他,认为不管是情人也好亲人也罢,终究敌不过生离死别,所以与其走到因分别而悲伤的那一天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抱任何期待,甚至是无视他人的期待。
这句话在说出口的时候,原本信心满满“只要功夫深,抱得了安岩身”的云骞也忽然在那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也并不是所有的期冀都会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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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渊买的电影票是近几天才上映的爱情喜剧片,大制作,大导演,娱乐圈顶级流量参演,但片子着实烂,烂到全程尿点,这短短一百九十分钟恨不得跑八趟卫生间,甚至令人怀疑这几位大腕是不是都打不过这电影的编剧,才能拍出这种烂的清奇的烂片。
而安岩这位向来不会把喜怒写在脸上的主也只是全程面瘫脸,电影结束后他也不会像其他观众一样怒骂着“垃圾烂片还老子钱”。
虽然片子不怎么样,但片尾曲确实不错,国内著名音乐人编曲作词,可以说就这片尾曲都比片子本身有价值。
特殊的曲子会想到特殊的人,而那位特殊的人,就走在自己前面。
安岩个子高,云骞需要抬头仰视才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而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疏远的淡漠的距离感,即使近在眼前,却还是觉得远隔千山万水。
但或许自己就是贱吧,人家的态度不能再明了了,好话坏话说了上万遍,可自己就是没脑子,记吃不记打,甚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肥着胆子伸手去拉他的手。
第42章 仪式感(10)
一场电影下来,安岩本就疲乏, 此时更是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 打算着赶紧回家补觉,精神多少有些放松, 却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 他抬手按住那人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他猛地掀翻在地。
云骞在被摔在地上的前一刻, 脑海里想的是:我太难了,为什么我不去喜欢一个正常人。
众人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纷纷如鸟兽般四散而走, 迅速为云骞腾出了足够他疼得打滚的空地。
安岩一见事态不对, 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询问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情绪:“不好意思, 条件反射性的……你没事吧。”
云骞捂着后脑勺在安岩的搀扶下缓缓往上起, 只觉脑袋一阵眩晕,双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又往下倒。
而这一次,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可算跌进安岩的怀里了。
看来神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头好痛啊, 我要昏过去了。”嘴上这样说着,云骞两只手却犹如蟹钳一般牢牢扣住安岩的肩膀, 抠都抠不下来。
不管了, 不管旁边人要怎么说怎么想了, 反正就是不要脸了, 今天谁敢教育他就和谁急。
安岩微微挣扎了下, 无果,只好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松手,很多人看着呢。”
云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开始装晕,想着要是他能一个公主抱给自己抱出去那岂不美哉。
但安岩可不吃他这一套,掏出手机就要打120。
云骞赶紧一个深呼吸睁开眼,还如林黛玉一般病恹恹柔弱扶额:“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
“没事了吧。”安岩放下手机。
“没事了。”
“那走吧。”
“可是头很痛。”
“不影响腿吧。”
“不影响……”
云骞真是服了,这人怎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简直就是根木头,烂木头,木头都比他有灵性。
“明天去医院拍个CT,检查下有没有脑震荡。”安岩自顾走在前边,看也不看他。
云骞揉着脑袋,委屈地撇撇嘴。
“还有,对不起,并非故意。”
一晚上了,就听他说了这么一句人话。
本以为一起看个甜甜蜜蜜的爱情喜剧电影能给两人间升升温,感情更进一步,结果看了部烂片不说,还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摔在了地上,肺都快气炸了,不知道磕到后脑勺容易磕傻嘛,傻了他养自己一辈子嘛。
“如果觉得对不起,让我回摔一次。”
安岩笑笑,不反驳,乖乖伸出自己的手。
云骞望着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汗,接着一把抓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攥在手心。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瞅着安岩,也默默期待着不该期待的。
十一月份的天气,还不算太冷,但安岩的手却丝毫没有温度。
安岩就这么伸着手被云骞握了一会儿,了解到他并没有报复的想法之后,又缓缓抽回了手。
他转过身,前方是电影散场后拥挤的人群,喧嚣着,热络着,而他则如同海中央一座孤岛,寂寥且孤独。
“抱歉,恕我无法回应。”
安岩也不是傻子,更何况云骞表现的这么明显,任他再瞎都看出来。
云骞好不好,平心而论,好,一个年轻且朝气蓬勃的可爱男孩子,笑起来甜甜的,热情又开朗,天天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追在自己身后,会一直用那种满怀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甚至于几乎要成为自己的附属品。
在第一次从警局迎新大会上见到他时,对他印象就很深刻了。
那时自己坐在下面,看着他,想着“这孩子一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他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神并非伪装出来的,一看就是被爱意包围着长大的。
而自己,却同他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
他太美好了,以至于自己真的不忍心破坏他现在所处的这种美好,希望他能一直被爱包围,而如果是自己的话就只会拖累他。
而此时的云骞,就像一个犯了错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慌张的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不管是处于何种原因,安岩已经很明白地拒绝了自己。
云骞觉得鼻子酸酸的,但当着安岩的面还要给自己留足面子。
他吸吸鼻子,把头转向一边,晦涩开口:“少自作多情,想太多了你,你这是偏见,男生之间怎么就不能牵手了,向你示个好而已。”
安岩轻笑一声,顺着楼梯下了:“是么,那是我误会了。”
云骞也不继续逗留,转身往影院门口走去:“我先送你回家。”
俩人在车上一路无言,直到车子驶到安岩家楼下才互相生硬道了别。
云骞双手扒着方向盘,望着安岩渐渐消失于楼道中的身影,最终长叹一声,无力地倚在靠背上。
打开天窗可以看到漫天繁星,在夜空中形成一道银光闪闪的长河,缓慢静谧地流向远方。
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冲动下一厢情愿的热情追随,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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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于渊见到云骞的时候,看见他鼻头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脸都是肿的。
他也不说话,就一个人托腮坐在窗边装忧郁。
于渊拿胳膊肘捅捅他的胸膛,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样,电影好看么。”
云骞换了边腮来托,像个命不久矣的老人家一样发出一声哀叹:“你和嫂子出去看电影的时候会关心电影到底演了些什么嘛。”
“必须会啊,不过我俩谈恋爱那会儿倒是不会。”于渊摸着小胡子认真回答道。
“没仔细看,无非就是些男欢女爱吧。”云骞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谁真问你电影咋样,我是说你和咱们局那位高岭之花……嗯嗯?”说着,于渊还自以为帅气地挤眉弄眼一番。
“血崩。”云骞照实回答了。
“怎么个崩法?”
云骞烦躁地脸朝桌子撞了下去,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拒绝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同性,还是只是单纯的对我无感,总不可能给我扯出什么身负血海深仇,儿女情长先放一边这种三俗理由吧。”
“还有一种原因你没说。”于渊认真地看着他。
云骞转过脸:“什么。”
“丑拒。”
“不可能,你长这样都能追到嫂子,再说,我不觉得他是那种颜控。”
“那我能问问你瞧上他的理由是什么吗?”于渊问道。
云骞想了想:“大概是相貌突出?”
“这不就结了,你自己都这么肤浅,凭啥就不允许别人也肤浅,双标也不是你这么玩的。”
云骞懒得继续接这个话题的茬了,坐直身子四处张望一番:“苏闻予怎么还没来,就等他出警呢。”
“他?估计在家化妆呢。”
“化妆?”
话音刚落,余光便感觉到门口一阵刺眼的光,就在这金光中,某位描眉画眼的男士款款走来,耳钉折射的光与他自带的圣光交相辉映。
云骞觉得自己差不多快瞎了。
于渊拿起桌上的笔筒,将笔倒出来,走到那位美妆男身边,递过去:“例行检查仪容,耳钉唇钉乳钉都摘了,我先帮你保管。”
“我日,我身上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钉。”
“少废话,还有隔离唇膏粉底液都擦了。”
“嗨呀,咱用不着那些东西,天生丽质就问你气不气。”苏闻予骄傲说着,手上还是乖乖摘了耳钉扔进笔筒。
“警察就要有做警察的样子,你看局里还有哪个像你一样,你把自己捯饬这么精致给谁看,给凶手看?”于渊瞪了他两眼,“赶紧换警服。”
一帮人在警车上叽叽歪歪半天,待车子驶进了WD公馆的小区内才闭了嘴。
根据吴瑕提供的地址,几人敲开了那位租客的门。
大门一开,一个看起来满脸倦容的中年人探出了头,见到警察,顿时诧异:“你们找我……”
“师哥?”不等人家把话说完,倒是一边的苏闻予强行打断。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有点愣。
“小苏啊,好久不见。”那男人笑了笑,“你这是毕业了?”
“还没正式毕业,在总局实习呢。”
见其他人都满脸狐疑,苏闻予赶紧介绍道:“哦这位是我同校的直系学长,也是民俗学系的,宋赞。”
接着苏闻予又指着于渊道:“这是我的领导,刑事调查科第一分队的队长,于渊,至于剩下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甲乙丙丁,我就不一一作介绍了。”
其他人内心OS:给老子死!
“宋先生也是国家公安大学毕业的?这么说来,还算半个同僚。”于渊倒是热情,还同人家礼貌的握了握手。
“您真是抬举我了,我毕业后去了小公司做了文员,不像小苏,能进到市总局,也算出息了。”宋赞笑笑,接着马上让开一条道,“各位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请进吧。”
进到宋赞租的房子内,几人大概看了眼,发现房子还是最初的简装,里面没什么家具,显得空荡荡的。
这个宋赞比吴瑕还抠,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连根茶叶梗都没找出来,用造型花式各异的杯子准备了几杯水请几位警员喝。
“既然是半个同僚,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于渊说着,将手中的文件袋推过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剥皮案你该听说了吧。”
宋赞拿过文件袋,抽出那沓资料看了看,点点头:“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剥皮案,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个案子,和吴瑕先生所著的纪念日中场景吻合度极高,这未免也太凑巧了点,但我们之前曾经查过他的文档,发现定稿日期在去年十一月,远早于案发时间,之前我们也做了现场模拟,将第一案发现场锁定在WD公馆内,这次来呢,也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宋赞点点头:“您说。”
“你是什么时候租的这套房子。”
“今年年初。”
“您月工资多少,方便透露么?”
“四千五。”
“我比较好奇,这边房租一直居高不下,据吴瑕先生的口供来看,他是以每月两千三的价格将房子租给了你,其实便宜又舒适的租房很多,以你现在的工资负担房租还是有点吃力的,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在这边租房子呢。”
宋赞站起身,打开窗户,望着窗外:“因为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海,每天早上能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的样子,环境不错,所以选择了这里。”
“哦,那您父母的信息,方便透露下么?”
“他们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已经因病过世了,说巧不巧的,两人是患了同一种病。”
“什么病。”
“肺癌。”
“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了。”于渊赶紧道歉。
“没关系,反正也过去很多年了。”宋赞笑得温柔。
几人聊了聊,于渊甚至还觉得宋赞人不错,当场互留联系方式,说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喝酒。
下楼的时候,苏闻予还一直喋喋不休,说宋赞是大了他两届的学长,当时他刚进学校的时候还是宋赞带他去找的宿舍,而且宋赞这人成绩也不错,原先也是陈教授最看好的学生,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毕业后他没有进警局,而是找了家外贸公司,说起来还挺可惜的。
“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垃圾,我看他放在门口,随手给提下来了。”苏闻予说着,将那袋垃圾丢进楼下的垃圾桶里。
刚没走两步,苏闻予又忽然愣住了。
他倒退回去,一颗脑袋几乎要戳进垃圾桶里。
在里面摸索半天,接着从里面提出了一只纸盒。
“怎么着,警局给你的实习工资不够你花?还要整点副业?”于渊捂着鼻子嫌弃地说道。
苏闻予这一次倒是没搭话,而是拿着那只纸盒翻来覆去地看。
良久,他抬起头,手里还提着那只臭气熏天的纸盒:“有没有觉得,这盒子有点眼熟。”
几人马上凑过去查看。
“这不是,死者脚上所穿那款鞋子的包装盒么?”云骞顿时瞪大了眼睛,赶紧掏出手机找出证物照片,对比了下盒子后面的出厂编号,惊讶发现,这只盒子就是死者脚上鞋子的包装盒,出厂编号是一样的。
几人面面相觑,接着又抬头看向宋赞所居的六楼。
窗边亮光一闪,继而迅速消失。
“先带回警局。”于渊皱着眉头道。
车上,几人都一言不发,特别是苏闻予,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想说什么,但那句话就在嘴边,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刚回到警局,就见刑侦科已经来人了,一见到于渊他们立马迎了上来:
“我们根据残联会提供的名单锁定了六名疑似被害者,上午去各家走访了一下,只有一家敲不开门。”
于渊接过那警员手中的名单,看了看:
“陆媛媛,三十一岁,先天性双目失明,已婚,无业,其夫赵健,经营一家小型汽车配件店,儿子赵延,六岁,没有学校信息……?”
“对,说是八月份后出生的明年秋季才能入学,所以孩子幼儿园毕业后一直待在家里,现在还没正式读小学。”
于渊眉心拧成个疙瘩,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份名单信息。
“我记得当时温组长说,被害者和那具人皮主人的相通之处是在‘母亲’这个词上。”苏闻予凑上前,“我们大概得查一下陆媛媛有没有其它婚史和生育史。”
“所以你是觉得凶手很可能是陆媛媛的前夫之类的,陆媛媛给他留了个孩子之后又另嫁他人,引起他的不满,这才痛下杀手?”于渊愕然。
“我觉得不太可能,孩子六岁的话,陆媛媛最晚也是二十四岁那年和赵健结的婚,再往前推就不够法定婚龄了。”云骞说这话的时候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案情哪个环节不对,而是苏闻予不对。
第43章 仪式感(11)
说实在的,在宋赞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死者脚上鞋子的包装盒, 怀疑他是必然的,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如果提到了温且说过的“母亲”一词,正常人都会往嫌疑人的母亲身上联想, 而苏闻予却说是怀疑陆媛媛之前有过婚史, 实在是有模糊焦点之嫌。
大概因为是交好的学长,所以起了恻隐之心吧。
但, 法不容情,即便是同事, 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温组长呢。”于渊马上抬头找人。
“说是又被临市的警局叫去帮忙了, 毕竟现在搞侧写的人才严重缺失,全国各处跑也是必然的。”
于渊长叹一口气, 小拳拳敲打着太阳穴, 看起来躁的不轻。
“对了,安岩呢,打电话问问他那个吴瑕有没有给他提供遗传性哮喘的证明书。”说着,于渊还很自然地推了把云骞, “你去打。”
“为什么是我。”
于渊略有不耐地瞥他一眼:“你当这菜市场还讨价还价?去!”
云骞撇撇嘴, 极不情愿地走进办公室,拿起座机电话拨通了法医科的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 那头是冷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你好, 这里是徽沅市刑侦总局法医科, 请问您找谁。”
“是我……”云骞的声音听起来颇没底气。
“我们队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收到吴瑕的医院证明。”
“稍等, 我看一下。”说着, 安岩打开邮箱翻了翻邮件,点开,“收到了,是东大一附院的就诊证明,以及他父亲的病历证明,没什么问题。”
“那好,我和队长说一声。”
“嗯,好,有事再联系。”
云骞还想再说点什么,那边却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没礼貌。”云骞嘟哝道。
多说两句会死嘛?
看到云骞满脸铁青的从办公室出来,于渊就料到这小子肯定又想骚扰人家结果人家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安岩怎么说。”
“说收到了,病历是真的,吴瑕确实患有遗传性支气管哮喘。”
于渊点点头,转过身对着一旁的赵钦道:“这只鞋盒,麻烦你送到痕检科检测下指纹,我一会儿带队去一趟陆媛媛家。”
“我们去过了,没人。”一旁刑侦科的警员忍不住插嘴道。
于渊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一副大佬架势,几乎是瞪着那个小警员,恶声恶气道:“哦去过了就不去了,你昨天吃过饭了今天怎么还要吃,真他娘是个逻辑鬼才。”
眼见着刑侦科那位小警员脸越来越黑,云骞尴尬地干咳两声,赶紧把人拉到一边:“你先回去吧,这事交给我们就行。”
小警员往外走的时候还小声抱怨着于渊脾气是真的臭,跟个火.药桶似的说炸就炸。
送走了小警员,连午饭都没吃,几人又跟着于渊火速赶往陆媛媛家。
这一路,苏闻予依然还是那样,一句话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能理解,要是自己交好的学长成了犯罪嫌疑人,任谁都不会痛快吧。
——————————
疑似被害者陆媛媛的家位于徽沅市西部郊区的平房区,这边也是群众口中出了名的“贼窝”,这里聚集的大多是没有正经工作,小偷小摸、吸.毒、赌博的二流混子。
一见到警察,那些人瞬间警惕起来,互相使个眼色赶紧往屋里躲。
几人来到陆媛媛家门口,四处打量一番,发现门口堆满了油腻腻的摩托车配件,木门上的红漆掉的一块一块的,门上的福贴也不知是哪一年的,经过风雨的洗礼已经呈现白色。
于渊象征性地敲敲门,果然无人回应。
几人瞅了两眼,随手拉过一位看起来还像好人的老头,指了指陆媛媛的家门:“这户人家你认识么?”
老头看了眼,花白的胡子跟着抖了抖:“认识,小廷他妈,眼睛不好的那个。”
“您上次见到他们这家人是什么时候。”
“大概……上个月中旬吧,说起来,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人了,是搬走了么?”老头自言自语道,接着又低头看了看那堆摩托车配件,“东西还在啊。”
“他们家的情况您了解多少?”
“他家啊,别提多惨,其实小廷他妈人不错,是个好女人,虽然眼睛不好,但也是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做饭看孩子,她这样,能做到这份上真挺不容易了。”
说着,老头还惋惜地叹口气。
“那她的丈夫呢。”
一提起陆媛媛的丈夫,老头立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一瞪,胡子吹得老高:
“不是我嚼人舌根,她男人就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抽就没有他不会的,你们也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况了,没个正经玩意儿,她男人就天天跟着那帮小混混厮混,打架斗殴,聚众赌博,每次都是小廷他妈给他擦屁股,一个瞎子,摸摸索索的过去给人道歉赔钱,谁看着不气!”
“也就是说,家庭关系并不和睦。”于渊随手在记录本上记下老头说的话。
“要不是因为小廷他妈眼睛不好,还用得着委委屈屈跟着这个王八蛋?”说到激动处,老头还拿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
“她男人混就罢了,还经常打老婆,我住在巷子口都能听到小廷他妈的惨叫痛哭,有时候见了她都是鼻青脸肿的,你说她就是一个女人,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至于给打成那样么?”
于渊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对老头敬个礼:“那好,今天麻烦您了。”
老头摆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是找到小廷和他妈了,帮我带个口信,就说小廷要的机器人,爷爷给做好了,就等他来拿。”
说罢,老头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于队,怎么着,我们要撞门么?”云骞讪讪问道。
于渊收起记录本,冷声道:“撞,怎么不撞。”
话音刚落,旁边那两位行动派已经飞身过去,一个使劲儿,大门应声弹开,门上的老式锁头就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一进屋,一股食物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
“嚯,这味儿。”于渊拧紧眉头,扇了扇。
几人换好工作服,打开电灯,一眼望过去,果然如同那老头所言,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东西归置的非常整齐,擦得干干净净,角落里摆着一辆老旧的儿童自行车,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
“收集下桌上的饭菜,送到痕检那边检测下。”
云骞绕过那几个在餐桌上取证的警员,径直走到阳台。
阳台的晾衣架上晒了一排衣服,老式洗衣机旁放了只水盆,盆中还有几件衣服。
云骞戴好手套将那几件泡在水中的湿衣服拎了出来,看了看:“是儿童服装。”接着他又伸手摸了摸盆底的堆积物,“沙土,从颜色来看,大概是干土。”
“有可能是陆媛媛的儿子赵廷跑到什么地方玩,弄了一身的沙土回来,陆媛媛给孩子洗衣服的时候就不见了。”
“是啊,水中有洗衣粉的味道,但是已经没有泡沫浮于水面,应该是搁置了很多天了。”云骞将衣服装进证物袋,扭头看了看,又转身走向了玄关。
他举起手中的单反相机,对准玄关处的鞋架拍了几张照片,数了数鞋架上的鞋子,摇摇头:“找找看屋子里有没有成人拖鞋。”
几个人立马在屋子里仔细搜过每一寸角落,连床底都看了,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两双本该存在于家中的成人拖鞋。
“那也就是说,陆媛媛一家都是在穿着拖鞋的情况下失踪。”
“临时出去倒垃圾?或者买什么日用品?”苏闻予问道。
“不太可能。”云骞摇摇头,“刚才那位老人说过了,基本家庭琐事都是陆媛媛一个人在操心,她那个不负责任的丈夫怎么可能良心发现主动帮老婆出去倒垃圾。”
“桌上有没收拾已经腐烂的饭菜,水盆里有还没洗好的衣服,家里的拖鞋都无故消失,看来这一家人的失踪都是在他们自己本身都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发生。”于渊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陷入了沉思。
“赵健和赵廷正在吃饭,陆媛媛在洗衣服,当时的场景应该是这样。”
“蓝光试剂带了没。”于渊忽然回头道。
云骞赶紧蹲下身子打开勘察箱翻了翻:“带了。”
“从阳台喷到玄关,用多波段灯照一下看有没有可疑血迹。”
蓝光试剂一种用来检测血液成分的化学物质,它最大的功能在于——即使罪犯处理了现场将现场血迹都擦掉了,只要喷上蓝光试剂再拿多波段灯照过去,一样可以见到血迹的原样。
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血迹出现。
“根据现场情况来看,他们一家三口是失踪没跑了,但怪就怪在为什么一家三口同时失踪,而且失踪这么久也没人发现报警,还有就是,如果是被绑架,那么凶手是以何种手段将他们一家骗出去绑走的。”
“资料显示,这家的男主人赵健是个身高一米七四,体重一百五十斤左右的健壮男性,要制服这么壮的男人可不容易,如果嫌疑人是宋赞……”说到这儿,云骞及时打住,小心翼翼看了眼苏闻予,心中有点打怵。
但苏闻予迟迟不开口,云骞又求助性地看了眼于渊,见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云骞这才尴尬地清清嗓子,接着道:
“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体型来看,大概和赵健不相上下,但犯罪嫌疑人曾经受过专业训练,灵活性技巧性都远驾于赵健之上,所以制服赵健,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渊点点头:“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是宋某,那他应该具有非常强的反侦察能力,按理说应该将现场全部规整,制造这一家人是收拾好才出门的假象才对。”
“正因为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他料到警方也会这么想,才试图保留现场,造成‘嫌疑人反侦察能力不强’的假象,模糊焦点,更容易洗脱嫌疑不是么?”
听云骞这么一说,于渊一想好想确实是这样。
“可是他费尽心思制造这么一出臭名昭著的恶性杀人案图什么啊。”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闻予终于开了口,“仇富?情杀?似乎怎么也轮不到陆媛媛这一家人身上吧。”
“有两种人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一种是无差别杀人者,另一种是变态或者说精神类犯罪。”
“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会选择陆媛媛一家,实在说不通。”苏闻予急了。
“温组长说过,想通点是在于‘母亲’身上,查一下宋赞的父母信息,要最具体的,身高血型都要。”
赵钦点点头,打开电脑,连接上移动WIFI,调出警局的档案系统。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赵钦才缓缓开了口:
“宋赞的父母于十五年前双双去世,母亲去世时间早于父亲,他的母亲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父亲是徽沅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心内科医生,但是……”说着,赵钦缓缓抬起头,“他父母在警局销户的死因,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肺癌。”
“啊?不是死于肺癌?”于渊愕然。
“不是,母亲是死于车祸意外,父亲是自杀,而当年宋赞母亲车祸的肇事者,就是他父亲……”
“你是说,宋赞的父亲开车撞死了他的妻子然后自杀?”
赵钦点点头:“大概是这样。”
“理由呢,撞死妻子的理由呢?”
“这个,我哪知道,档案里并没有明确说明,当时去警局销户的是宋赞,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没有人带,自己去的。”
于渊“啧啧”两声,无奈摇摇头:“这么听听,怪可怜的。”
说着,于渊又转向苏闻予,用那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质问道:“你和宋赞交好这么多年,这事他就一个字也没和你提起过?”
苏闻予慌了,战战兢兢问道:“于队,你该不会怀疑我知情不报吧。”
于渊笑笑,接着拍拍他孱弱的小肩膀:“开玩笑呢,别当真。”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吊灯,轻笑一声:“我当然明白,秘密之所以叫秘密,正因为它是无法启齿的啊……”
几人收工回警局时,路过一处废弃的公园,那公园一眼望去,萧条又破败,生了锈的运动器材孤立在一片黄沙中,偶尔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在这边踢足球。
云骞望着他们,一抹温柔笑意漫上嘴角。
“我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爸妈曾经因为给我报辅导班的问题吵了一架。”
于渊弹弹烟灰,漫不经心道:“我小时候就是撒丫子玩,爸妈才懒得管我。”
“那时候我妈就觉得,其他的孩子什么美术啊钢琴啊乐高啊这种课外兴趣班都排得满满的,我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就执意要给我报个美术班培养培养兴趣,那时候我誓死不从,还特别幼稚地闹绝食以此来威胁我妈。”
于渊笑笑:“你就是欠打。”
“但我爸就会说,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而玩就是孩子的天性,就是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至于培养兴趣,等大一点再说也不迟,他们就因为这种小事冷战了一个周。”
“是啊,现在的孩子太难了,还要名列前茅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他们只是个孩子啊,也想和朋友一起踢足球或者打游戏,父母却一昧地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来完成自己当初没有完成的梦想。”
云骞深吸一口气,耸耸肩:“但出发点是好的,一技傍身肯定是好事,毕竟,他们不可能陪我们走一辈子。”
正说着,脏兮兮的足球飞扑而来,正落在云骞脚边。
那几个穿着校服还没来及换的小朋友大摆双手喊着:“警察叔叔!麻烦帮我们把球踢过来——谢谢——”
云骞将球摆好,冲着他们大喊:“你们要接好了哦。”
说着,脚起球飞。
黄沙漫扬在微风中,呛得云骞连连咳嗽。
忽然间,他像意识到什么,蹲下身子抹了把地上的黄沙,凑到眼前看了看,接着缓缓道:“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干土和我们在陆媛媛家的洗衣盆中发现的土,土质差不多。”
——————————
晚上六点钟,专案小组齐聚在会议室就案情进展进行讨论,并部署下一步工作。
现在基本将最具犯罪动机的嫌疑人锁定在吴瑕和宋赞二人身上,无巧不成书,他俩人又刚好认识,现在就在等痕检科的指纹检测结果,但结果,似乎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先不管凶手到底是谁,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凶手肯定是长期蛰伏于陆媛媛家附近,将他们的生活作息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这个。”说着,云骞将他从那处废弃公园中收集的沙土推到老李面前。
“陆媛媛失踪前正在给她的儿子赵廷洗衣服,在洗衣盆的盆底发现了和巷子前边的废弃公园中差不多的沙土,所以他儿子之前可能在公园里玩。”
“可以,本来我们还苦于陆媛媛家所在的平房区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根据陆媛媛邻居大爷的口述,我们可以调取那处公园在一个月前到半个月前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可疑人员经过。”于渊道。
老李点点头:“至于犯罪嫌疑人,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派遣队员严密盯梢两名犯罪嫌疑人,吴瑕是没有什么异常,依然是足不出户,至于宋赞,据队员反映,他在前天向公司请了病假,但身体并无大碍,白天窝在家里,晚上十二点之后会去酒吧玩乐,凌晨三点准时回家。”刑侦科的警员回答道。
“我们能去搜一下宋赞的家么?”这时候,云骞忽然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证据,我们凭什么搜,人家能让我们随便看看就算是念在半个同行的情面上了。”于渊翻了个白眼。
有时候,破案这种事,真的是肥死胆大的瘦死胆小的,其实简单粗暴的方法很多,但碍于法定程序,只能耗费大量时间收集更多证据,但问题是,会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如果那名被剥皮的死者真的是陆媛媛,那么她的丈夫和儿子呢,是死是活,会不会因为他们破案过程的繁琐而遭遇不测,其实本来能救出来的,这都要考虑到。
有可能因为一念之差,代价又是几条鲜活的生命。
云骞认了,主意一旦打定,他就真不怕死,无论之后会对他做出什么处罚,他都认了。
当然,为的不是陆媛媛那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丈夫,而是她那个本该无忧无虑和小伙伴们踢球游戏的小儿子。
散会之后,云骞同他们打过招呼便匆匆往外赶,火急火燎的,甚至连站在一边同他人商讨检测结果的安岩都没注意到,如一阵飓风般刮过,只留下现场一片狼藉。
安岩抬头,诧异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过来骚扰自己。
安岩笑笑,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
但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总是无法专注。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急呢,甚至连骚扰自己这道每日必经程序都省了,是之前自己那句“抱歉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刺激到他了么?
仔细想想,这可是云骞,脸皮厚似城墙,为了和自己拉拉手都无所不尽其用的云骞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算了,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安法医,您看一下这个。”
安岩点点头,随手拿过那沓报告。
“我们能去搜一下宋赞的家么?”突兀的,云骞在开会时说的那句话猛然惊现于脑海中。
安岩握着文件的手顿了下。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第44章 仪式感(12)
“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说着, 安岩随手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一旁的法医助理, 一边往外走一边脱警服。
剩下几个法医助理面面相觑,也觉得安岩今天实在反常。
一个出了名的工作狂, 案情说了一半就跟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往外走, 在此之前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这突然间的是闹哪出呢。
一路尾随, 眼见云骞上了车,安岩也赶紧随手招过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车子。”
司机大叔开出租十余年, 终于撞见了一次电视剧中的场景, 顿时心潮澎湃,墨镜一戴, 以一个自认为帅气非凡的动作挂了五档, 一松离合一踩油门,车子顿时以时速一百二十迈的速度飞驰而去。
云骞也不是傻子,跑了三四公里后转了个弯驶进滨海主道,接着就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自打自己出发开始就一直尾随自己的出租车, 无论自己车速多慢, 那辆出租车就是不肯超过自己,跟在自己身后时快时慢, 实在是太显眼了。
会是谁呢, 难道是于队早就参透了自己的小心思打算来个现场抓获?
不对啊, 他们于队平时抠的像那什么似的, 才不舍得花钱打出租, 碰到车牌号限行他要么坐地铁要么骑共享单车,能从西外环跨越十二公里一路骑到警局,打车?他能抢别人的车追过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自己一穷二白,钱包比脸都干净,别人闲的没事跟踪自己做什么。
到了WD公馆门口,云骞停车后还特意观察了下那辆出租车,见出租车没停,径直开向前方,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来到宋赞所居的楼下,抬头望去,发现他家灯还是亮的。
应该还没走吧。
几个正在暗处盯梢的刑侦科警员,一看就慌了。
刑调那边什么情况,这云骞怎么颠颠跑来了?这……也没收到上级收网的指令啊。
最令他们费解的是,刚见云骞找了处草堆窝好了,法医科的大木头也跟来了,还特意窝在比较靠近小区大门的位置,像是生怕被云骞看见一样。
几个盯梢的警员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局里联系下确定下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但就在这时,一抹身影悄悄出现于单元门口,然后向小区大门走去。
即使是穿着厚厚的棉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盯了这么多天,那人的走路姿势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他们都已经摸的一清二楚,就是宋赞没跑了。
云骞也看到了宋赞,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看了看手表,发现不过才十点钟。
不是说他十二点才出门么,今天怎么这么早。
但看他还背着单肩包,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吧。
想着,云骞又蹲了十几分钟,确定宋赞真的不会半路折回后才乘着夜色悄悄挪步到宋赞的家门口。
那些盯梢的警员一瞧云骞这架势就知道他肯定要趁宋赞不在悄悄潜入他家找点线索。
其中一个警员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号码,打算向局里先报备一下这个情况。
他们刑事调查科的科长一听云骞不顾劝阻私自进入嫌疑人家中试图寻找线索,当场脸就绿了。
于渊骑着共享单车都骑到通往西外环的大桥上了,这又接到科长的电话,一接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质问于渊是怎么管教队员的,还说这次行动要是出一点岔子要于渊负全责。
于渊连骂几声“我操”马上调转车头往大桥下骑。
还真是反了他了,要是逮到这臭小子非给他把腿打折。
云骞蹑手蹑脚来到宋赞家门口,用手电照了照那门锁,发现是新型号的门锁,门也要从里往外推,生撞是撞不开了。
他环顾一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接着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钥匙环掰直,接着在头前做了个勾,撅着腚趴在门上对准锁眼捅过去。
锁眼仅被捅了两圈就打开了,这倒是有点出乎云骞的意料。
这么好开的么?
难道自己更适合干专业开锁这一行?
他诧异挠挠头,悄悄潜进了屋内。
同上次来大差不离,屋内摆设没有什么大变动。
云骞走到看起来像是卧室的房间门口,转动门把手,房门轻易就被推开。
一推门,穿堂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夜风拂起白色的窗帘,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飞进屋内,在地板上投射出奇怪的形状。
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摆放了一只和普通人身高差不多长的巨型玻璃缸,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云骞走过去,戴上手套,摸着那只玻璃缸,在玻璃缸的死角处却摸到了滑滑的液体。
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稍微有点刺鼻,像是……甲醛的气味。
云骞从口袋里掏出从警局顺来的证物袋,刮了一点死角的粘.液装进证物袋里打算带回警局做个具体成分检测。
只是,这玻璃缸是做什么用的,这么大,养条海豚都绰绰有余,而且,玻璃缸中的液体是疑似福尔马林并非普通水分,这就更奇怪了。
难不成,这就是用来浸泡那具人皮的?
云骞也不敢继续在这边耽搁,起身又转向宋赞房间的书架,看见上面摆的都是一些民俗学类的书籍,也不乏还有几本刑侦类书籍,其中甚至还有温且的著作——《犯罪侧写[警用版]》
这么看来,这小子还挺好学。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封面四个大字:过渡仪礼。
之前听苏闻予大概提过过渡仪礼是个什么说法,就是讲人这一生三个最重要的时期:出生——婚嫁——死亡,而仪式就是人们对过渡时期的一种物化性精神寄托,很多人不信神不信鬼,但对于仪式却有一种近乎执着的追求,仿佛仪式搞得越隆重未来就会越好。
而云骞从宋赞书架上抽出的这本书,翻看了下目录,发现是专讲婚嫁习俗这个分支的。
再抽出基本看看,竟然都是婚嫁分支题材的。
这个宋赞……就这么想结婚?
云骞摇摇头,将书放回书架。
但就在那一瞬间,却意外的在书架的夹层上发现一张照片。
他抽出那张照片看了看,照片挺旧的,边角都已经泛黄,照片中是看起来像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父亲高大威猛不苟言笑,母亲温柔美丽笑颜如花,最中间的男孩儿虽然缺了颗大门牙但依然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意咧张大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这么看来,这个男孩和宋赞长得倒是挺像。
大概就是他吧。
“父亲开车撞死了母亲然后选择了自杀。”赵钦的话却赫然于脑海中乍现。
云骞打了个哆嗦,将照片放回夹层中,把书原位摆好,拿起手电筒打算继续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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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在楼底蹲守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云骞下来,心里直犯嘀咕。
紧接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挎着单肩包缓缓从小区门口进入向这边走来。
宋赞回来了!
安岩赶紧掏出手机想给云骞打个电话通知他速速离开现场,但不巧的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根本就没存云骞的手机号。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安岩从草丛中站起来打算趁宋赞赶回家之前先把云骞叫出来。
但是,宋赞忽然就停在了楼下,一动不动。
几个盯梢的警员顿时惊觉起来,绷紧浑身每一颗细胞,屏息凝望着这个男人。
皎洁的月光倾洒了一地,静谧又温柔。
宋赞摘下鸭舌帽,抬头望着月亮,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跳出一根烟,点燃。
青色的烟雾顷刻间于空中扩散开来,顺着风势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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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骞把房间检查一遍,除了那只奇怪的玻璃缸外再无其他异样,刚打算离开,却忽然想起床底还没检查。
他往地上一趴,又撅着腚撩开了耷拉下来的床单。
狼眼手电照过去,云骞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床底下摆放了一只木头盒子,盒子非常精致,却被放在这种堆满灰尘,暗无天日的床底,实在让人很在意。
云骞缓缓伸出手摸出那只盒子,打开。
天地良心,并不是因为自己好奇。
盒子打开,一只圆滚滚的灰色小球在盒子中咕噜乱滚。
霎时间,云骞睁大眼睛,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这他妈……是定时炸.弹啊。
盒子的弹簧连接了炸.弹上的引爆线,只要打开盒子,线就被拆了下来。
炸.弹已经开始读秒,黑色的数字跳来跳去,向着所谓的“终点”跳去。
客厅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云骞此时手都抖成筛糠,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走了,宋赞回来了。”安岩一个箭步冲进来,将云骞从地上拉起来。
即使是面对朝思暮想的安岩,但此时的云骞已然没有了昔日的欢活,他甚至有点呆,脑袋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这颗小小的灰球威力有多大,如果炸毁了一整栋楼怎么办。
安岩望着那颗炸.弹,瞳孔剧烈收缩。
“快走!”这是安岩第一次就这样喊出了口,带着惧意和怒意,咆哮道。
云骞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眼炸.弹上显示的数字:
“这栋楼的其他居民怎么办。”云骞轻声问道。
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想到宋赞会在家里留了这东西,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或者说立功心切,甚至要整栋楼的居民跟着陪葬。
恐惧背后,更是巨大的自责感。
安岩也不管那么多了,使出蛮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向门口拖。
数字读秒的声音犹如铁锤,声声敲击着太阳穴。
黑色的数字变成了红色,就像无数次起跑前的倒数,或者是惊喜出现前的倒数,或者是在死亡前一刻的倒数……
巨大的爆炸声乍响于天际,几乎是整栋楼都跟着在颤抖。
漫天火光,滚滚浓烟,玻璃碴乱飞。
楼底下,宋赞长长叹一口气,扔掉手中的烟头,望着那弥漫着炙热与刺眼橘红的窗口。
“你说你,何必多管闲事呢。”
楼底这几个负责监视的警员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惊呆,他们互相看了眼,接着一股脑窜出草丛,一把将宋赞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赶紧通知消防队!”
“我电话给警局!”
“云骞和安法医是不是还在里面!”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好,好像没下来啊……”
紧接着,这栋大楼里的其他居民都穿着睡衣慌慌张张跑了下来,见到警察,都是鬼哭乱嚎的不知所云。
共享单车一个急刹车,发出难听的“吱”声。
于渊从车子上跳下来,也不管那车子停没停好,三步两并做跑到这些监视警员身边,焦灼问道:“什么情况,怎么炸了。”
“还不清楚,但是,安法医和你队里的云骞还在楼上,没下来。”
于渊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一把揪起面前这位警员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警员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于渊已经猛地甩开他,扭头就往大楼里冲。
“于队!还是等消防员来了再说,里面还在烧呢。”
“等你妈.逼,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队员死在我面前吗!”说着,于渊脱下外套,从单车上扯下那瓶自己下班后买的矿泉水浇在外套上,往身上一披就冲进了大楼里。
在来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云骞这无视纪律的最多就是被宋赞现场抓包,最多就是这么多天的监视工作功亏一篑,最多就是被老李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停职查看。
但似乎上天却给了他最难堪的一种结局。
电梯停运,于渊憋着一股气冲上了六楼,刚到楼梯口,便被这灼热的空气烫的倒退两步。
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云骞!你这死小子死了没!没死给老子吱一声……”虽然是恶声恶气的言辞,但却不免漫上一丝悲凉。
甚至是哽咽。
“吱……”角落里忽然响起微弱的一声。
于渊愣了下,手舞足蹈地拂开眼前的浓烟,摸索着向声音来源地走过去,小心翼翼问了句:“云骞?”
“于,于队……”那声音继续微弱说道。
“你小子在哪,我看不清。”于渊说着,被浓烟呛的咳嗽连连。
“说起来,能拉我一把么?”
“你在哪!”
“就在你脚底……你现在正踩着我的衣服。”
于渊咳嗽着,瞪着他那视力五点零的小眼睛费力向脚底看去。
不是,谁能告诉他,在这剧烈爆破过后,这俩人叠在一起是什么鬼?
云骞费力探出个脑袋,黢黑一张小脸像个非洲人:“顺便,先帮我把安法医抬起来。”
于渊蹲到两人身边,伸手拉住安岩把他往上拖。
“怎么样,没事吧。”于渊关切问道。
安岩单手搭在于渊肩膀上,牙关紧咬,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摇摇头,眉头紧蹙,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可能骨折了。”
于渊侧首望着他背后衣服上的大洞以及血肉模糊的后背,轻叹一声:“我觉得,不仅是骨折的问题……”
“先走吧,继续待下去会引发肺病。”安岩说着,剧烈疼痛袭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当三个人满身是伤的从楼里走出来,那些在楼下焦急等待的警员几乎是一瞬间沸腾了。
救护车穿过闹事,警铃大作,消防车紧跟其后。
走出大楼后,安岩完全失了力,疼痛感阵阵袭来,后背被爆破的大火燎的火辣辣的疼。
而云骞,就在一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从爆炸发生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还好,还算幸运,保住一条小命。
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安岩猛地将云骞甩出大门,接着贴身上去将他牢牢护在怀中,自己一人全数承受了来自爆炸的滚烫和灼烧。
幸好,宋赞自制的炸.弹威力不大,爆破范围也比较小,不然等消防员赶来看到的就是两具炭烤男尸了。
安岩被医生抬上了救护车,云骞就一直在旁边傻愣愣地跟着。
他倒是一点伤没受,都让安岩替自己受了去了。
云骞现在心很乱,担心警局的问责,担心接下来的赔偿,还担心,已经昏迷过去的安岩。
自己真是太蠢了,蠢到家了;太毒了,害了那么多人。
云骞就这么紧紧抓住安岩的手,头埋得很低,像是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于渊正伸着手等着救护车里的医生帮他处理伤口,嘴里还叼着根并没点燃的烟。
他斜视一眼云骞,接着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拍云骞的肩膀:“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骂你,不,更想揍你一顿,但是,无论再怎么责骂都是于事无补的,这次还好,万幸只是炸了间屋子,没有无辜人员伤亡,不然,你等着赔到倾家荡产吧。”
云骞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这次啊,老李肯定不会放过咱们三个了,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你,就罚你……负责把安法医照顾到康复为止。”
这时候云骞终于抬起了头,怔怔望着于渊,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不愿意啊?”于渊调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人家为了你遭这么大罪,就这么点要求你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于渊仰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都说避害才是人类的本能,你说这小子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差点连命都豁出去呢。”
“谢谢。”几乎是轻不可闻的一声,低低从云骞嘴中飘出。
于渊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就没你这么好命了,估计这次回家得跪榴莲了,我媳妇发起飙来可不是盖的。”
安岩的模样看起来很痛苦,即使是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仿佛疼痛随时有可能将他折磨的清醒过来。
急救医生检查过他的后背,发出“啧啧”两声感叹:“这烧伤面积真不小,以后肯定要留疤了,那种大片的疤。”
说着,那医生还抬手比划了两下。
云骞终于绷不住了,将头埋在安岩颈边,眼泪浸湿了白布,但却要一直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包括那间炸毁的房屋,楼里受惊的居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一念之差,代价可能是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念之差,代价也有可能是余生都要活在悔恨中。
想自打自己进警局以来,偷懒磨洋工,早退打嘴炮,于队让他查廖曼的出账记录他都能拖沓好几天,最可气的是,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不好好待在警局里就知道往研究所跑,有时候又会因为经验不足做一些很愚蠢的事,间歇性突发无脑热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往鬼门关里闯,还要害的别人跟着自己受罪。
懦弱又胆小,遇事会慌的手脚发软。
今天如果不是安岩,自己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可是现在,自己真的知道错了,这顿打,挨得太痛了,代价太大了——
——————————
听说儿子出了事,云老头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被人扶着赶往医院。
刚跑到医院,就见急救室门口正站着自己那个满脸污黑的傻儿子,真是又恨又心疼,冲过去就是一耳光,声音清脆,正在一边打瞌睡的于渊直接被惊醒。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逆子!你是不是真要你老爹哭死在你坟前你就满意了!”
于渊赶紧过去拦:“伯父伯父,消消气,我已经打过了,不劳您动手了,您先坐下歇会儿,气大伤身。”
云老头捂着心口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敲着膝盖恨铁不成钢地急赤白脸道:“你爹我身体不比以前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云骞没说话,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急救室门口。
“你别干警察了,明天,明天就请辞。”
这时候,云骞才猛然回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老爸。
“那房子该赔多少我一分钱不少的赔给人家,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让我这么个老东西天天给你擦屁股,云骞,你真的忍心?你进警局一年了,除了惹事你还干了点什么,做出什么成绩了。”
于渊立马凑过去打圆场 :“老爷子您别急,小云这孩子虽然是有点蠢,但工作还是挺认真的,不至于不至于,好不容考进来的,再说,他也不知道那是炸.弹,无非就是想为警局出点力,方式不对,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嘛。”
“不用劝了。”云老头摆摆手,“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我让他走也是为了你们警局好,省得成天给你们添麻烦。”
话音刚落,急救室外的小红灯灭掉了,大门打开,鱼贯而出几位医生。
云骞也顾不得他爹还在那头骂他,马上冲过去拉住其中一位医生的袖子,焦急问道:“医生,他人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云骞一看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刚张开嗓子要嚎,那医生见势不对赶紧按住他的肩膀:
“人暂时是没什么生命危险,轻微骨裂,不算严重,躺个俩月就差不多能恢复,但背后烧伤就不太好办,面积大,伤势重,易感染,我们现在把他转到ICU观察一晚,没什么大碍的话会转到普通病房,你……先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吧。”
“那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病人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那医生笑笑,不再同他多废话,扭头就走。
当安岩被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云骞立马就凑了过去。
或许是打了麻.药稍微缓解了下疼痛,他现在看起来缓和多了,面容沉静,看起来就像个睡美人。
这个时候,云骞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小心脏才飘零着稳稳落地。
“行了,我们先回去吧。”于渊道。
云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那个双手叉腰恨不得冲过打爆自己脑壳的老爹一眼,才回过头,低声道:“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陪他。”
第45章 仪式感(13)
ICU病房外,偶尔有医生来来往往, 每次医生进去查房时, 云骞也跟着硬往里凑,接着就被人拎了出来。
云骞失落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眼睛却始终牢牢黏在病房大门上, 稍有动静他就敏感地站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等安法医醒来了, 自己该说点什么呢,是“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其实自己根本没想到那个坐出租一路跟踪自己的会是安岩, 更没想到,在爆.炸的那一刻他会挺身而出以身相护, 如果换做自己, 做得到么?
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人家的房子,还让安岩遭受这份洋罪, 自己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了。
救命之恩, 实在是无以为报。
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只看得到薄被子包裹下不算清晰的轮廓, 安岩就躺在那里,鼻间插着输氧管, 安静的一动不动, 只有心跳仪上微弱的浮动才让人觉得他还活着。
以前没感觉, 原来他这么瘦, 盖着被子都略显单薄, 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
云骞就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对着窗外的明月诚挚祈祷。
如果安岩能顺利度过危险,那他愿意一辈子不吃肉。
海里游的除外。
陆上跑的除外。
天上飞的除外。
月亮:???
——————————
“你小子隐藏的还挺深,老子差点就让你蒙过去了。”于渊扭着脖子,发出难听的“咔咔”声。
宋赞双手被铐住,不发一言。
“不用装哑巴,现在是铁证如山,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说着,于渊将手中的文件夹甩在桌子上。
“上个月十六号下午六点三十分左右,有群众指认你出现在陆媛媛家前的那座废弃公园,当时在场的还有陆媛媛和她的儿子赵廷,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盯上她们娘俩的。”
宋赞抬头望着于渊,眼神冷峻。
“还有我们从你家中发现的福尔马林,你倒是说说,你买福尔马林做什么,当水喝?!”于渊没了耐心,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陆媛媛双目失明,从小受尽欺.辱,婚后生活也不尽人意,她已经这么不容易了,你倒好,直接……”
“正因如此,我才要帮她解脱啊。”宋赞突然出声打断了于渊的喋喋不休。
他在笑,但眼眶却噙满泪水。
于渊愕然,面对宋赞这样的回答,他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回击。
“别人总说,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但这世界上最绝对的事就是绝对没有绝对的事,对于她来说,活着,以后的日子就会好么?并不会,只会越挣扎陷得越深罢了。”宋赞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她现在解脱了。”
“你说解脱了就解脱了?你是神?不是?不是就他妈少说屁话。”于渊恶声恶气道。
“我再问你,炸.弹是你放的吧。”
宋赞没说话,似是默认了。
“告诉我,是逃脱不了打算拉个垫背的么?”
“警官,枪决的时候,枪口会装消音器么?”莫名其妙的,宋赞没有回答于渊那个问题,而是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装不装的,你都是一死。”于渊冷笑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从开始就没打算逃。”宋赞笑笑,“只能说,你队里那个倒霉警察完全是个意外,谁让他这么爱管闲事呢,我没想过伤害他,逃得掉就逃,逃不掉那也是他的命。”
说着,宋赞轻笑一声:“也好,虽然方式不同,但至少结果大同小异。”
“行了行了,跟我俩说绕口令呢?有这力气不如省着忏悔一下。”于渊拍拍一旁的记录员,示意他这句话就别写进去了。
“我问你,那具人皮,是谁的。”于渊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不然他自己都觉得颇有逼供的嫌疑。
“我妈。”
宋赞在说这话的时候,于渊刚好随手端起一旁的水杯,刚喝进去一口,听到这个回答一个没忍住全数喷了出来。
旁边不幸中奖的小警员面无表情擦了把脸上的水,手继续敲打着键盘。
于渊擦着下巴上的水渍,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赞:“你说,那是你妈……你母亲的皮?”
宋赞用那种近乎迷茫的眼神看着于渊,半晌,才轻声呢喃着:“是啊……”
——————————
夕阳的余晖将人的影子斜斜拉长,破败的小公园内,微风卷起黄沙。
公园里的空地上,几个小孩子正追着一颗脏兮兮的足球跑来跑去,不懂规则,也没有章法,单纯地认为谁抢到球谁就赢了。
一旁掉了漆的木质长椅上,一个瘦削的女人静静坐在那里,她穿着米色的长裙,还有儿子亲手帮忙搭配的鹅黄色丝巾,她双目无神,但嘴角一直洋溢着浅浅笑意,一只手摩挲着身边的盲人手杖。
“小宝,我们回家吧?”那女人轻声问道。
“我想再玩一会儿,妈妈你再坐一会儿好不好嘛~”面对宝贝儿子可爱的撒娇,女人最终败下阵来。
长椅的旁边,站了个高大的男人,浅色的风衣,冷峻的面容,犹如一尊雕像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远远跑来一个矮个子男人,喘着粗气,脸上的肉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目露凶光,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只见他直直吵女人跑来,那个正在踢球的小男孩忽然不动了,愣愣地看着那个矮个子男人。
事情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还不等在场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巴掌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那矮个子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猛地将她从长椅上拖了下来按在地上,一通拳打脚踢之后,又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质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做饭,又在外面浪,是和哪个野男人对上眼了。
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紧接着,那个矮个子男人又转向一边的小男孩,揪着他的耳朵非要他说出女人的奸.夫是谁。
孩子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甚至连眼泪都不敢流。
天空中的云好似都被晚霞染成了血红色,于天际缓缓浮动。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男人只是默默看着,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整个人也被晚霞映照的红通通的。
这个场景,太眼熟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就是自己的梦魇,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但还是无数次会为此从梦中惊醒。
记忆中,母亲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握瑾怀瑜,仿佛这世上所有的赞美词都是为她而生。
她是个全职主妇,每天的工作就是做饭,收拾家务,照顾自己和父亲。
而父亲呢,大医院里首屈一指的心内科医生,严肃,厉色,他永远都皱着眉,时间一长,眉心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
无论多么疲惫,母亲都没抱怨过一句。
但却有一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九零年初的时候医生工资并不高,固然上门提亲的都能把她家门口踏破,但母亲最终也是为父亲的才识所折服,在老家摆了酒席就当是举办了婚礼,匆匆下嫁。
一直到后来医生的社会地位高了,事业单位工资涨了,可父亲始终没想过要为母亲补办一场婚礼。
他觉得,没必要。
其实母亲没想过大操大办,她要的真的很简单,一场婚礼,一身婚纱。
父亲总是很忙,随着知名度大大提高,慕名而来的患者多了,接手的手术多了,最高纪录一天做了七台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后就生生昏厥倒地。
他是个医生,他深知对于患者来说,不能有一丝的懈怠,因为小小的一处差错就有可能导致手术失败,导致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所以他必须时刻紧绷神经。
外界舆论的压力,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从每天下班后温柔的那句“老婆今天又准备了什么晚餐”变成了冷冰冰的“你今天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在XX路看到你了”。
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在一个不经意间就……断掉了。
他会拉着自己,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非常疲惫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儿子么”。
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不明白父亲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等不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就会一个耳光扇过来,怒骂着“你是谁的野种”。
自己很害怕,但不敢反驳,也不能哭,因为无论哪一种方式换来的只是父亲更加暴戾的虐打。
母亲开始还会劝慰自己“爸爸工作累,压力大,心情不好,我们要理解他”。
直到她被父亲撕扯着长发从超市里拖回了家,一边踢一边厉声质问她和超市的销售经理是什么关系。
这个家,好像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人间地狱,每一天,自己和母亲都在深渊中挣扎着,但越挣扎,反倒陷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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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在学单位换算,我不知道一平方米要怎么算,小心翼翼地问过父亲,父亲列出非常专业的公式叫我算,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不会算,他就掐着我的脖子,更加怀疑我是母亲出轨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因为他很聪明,而我太笨了。”
宋赞长长叹一口气,抬头,眼中是审讯室天花板上那只刺眼的吊灯。
“对,他学识渊博,不管过多少年也不会忘记那些复杂的公式,他教的也非常专业,他用尽办法向我讲解什么是一平方米,但是,他就不会带我去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一平方米。”
宋赞自嘲地笑笑,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有些父母,喊着教育的名号,其实,是在宣泄自己的压力,因为他们要在职场上在外人面前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我知道这很累,所以他们除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也不敢打别人了。”
“而当我们长大后才明白,有时候各种各样的不顺心,我们也会想以暴力解决,而暴力,是会上瘾的。”
“我就犯了那么一点小错,为什么要那么用力下狠手打我,为什么要那么狰狞,好像是我伤害了他,是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其实,我只是不会算一平方米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伤害了他,是他在其他地方受到了伤害,只能发泄在我和母亲的身上,因为只有我们不会反抗。”
“我的母亲,只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可不可以抽空一起去拍张全家福,就遭到了我父亲的怀疑和虐待,她只是想穿一次婚纱,想要一张全家福,很难么?”
于渊在一边瞧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开始我以为,我父亲撞死我妈并且剥了她的皮是因为爱她,想将她永远保存下来,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她为了模糊受害者信息,为了不被警方查出来。”
“但后来,事情败露后,他放弃了挣扎,选择了自杀。”
“而现在的我,和他一模一样,当我知道无路可逃时,认为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于是,就这样,宋赞帮陆媛媛解脱了,帮她的小儿子解脱了,也帮自己解脱了。
他将母亲的皮套在陆媛媛身上,希望赠予母亲一场婚礼,也希望赠予陆媛媛一场婚礼,因为她们都一样,是好女人,这是属于她们的,最重要的仪式——
那枚炸弹,是宋赞送给自己的死亡礼,他认为,要死的要轰轰烈烈,才不枉在人间吃了这么多苦走了这么一遭。
审了五个多小时,宋赞一字不落的全招了。
他先去了赵健的汽车配件店,根据门上留的号码拨通了赵健的手机,以“门口堆了太多配件城管要求清理一下”为由,将赵健骗了出来,制服他之后便将他绑在了车上,然后就是等。
等那个即使被丈夫无情伤害了却还是要担心丈夫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的女人。
赵健和赵廷的尸体被他埋在了后山,只留下了陆媛媛,他想替赵健弥补一直亏欠了她的仪式,给她穿上母亲曾在婚纱店门口踱步许久艳羡地望着的那件婚纱,也顺便,替自己的父亲为母亲弥补一场婚礼。
不太完美的结合,不人不鬼像个怪物。
但,她们大概也会满意的吧。
但陆媛媛用尽最后的力气趁宋赞出门后忍着剧痛摸索着从他家里逃了出来,真的,像是浑身被大火燎烧一般,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她还是要走,要去最后摸一摸自己宝贝儿子的小脸。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是茫然的,漫无目的的向着前方走去。
但是,太痛了,对不起,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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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安岩终于苏醒了过来,医生告诉他伤口没有感染,恢复的还不错,等他再清醒一点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这三天就守在病房门口不吃不喝的云骞在听到安岩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不顾形象地抱着医生大声道谢,说完就大头朝地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头顶的葡萄糖输液。
周围似乎有细微的响动,像是风吹动纸张的沙沙声。
云骞病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扭头,便看到那清隽的身影,就在自己隔壁的病床,正低头认真在纸上写着什么。
白净的脸,优雅的如同天鹅一般的美颈,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间露出的精致锁骨,以及即使低头书写也不会堆出二层肉的尖巧下巴。
“安,安法医?”云骞小心翼翼道,声音很轻,生怕惊扰到这位脆弱易碎的陶瓷美人。
安岩抬头,脸色还是苍白似纸,淡色的嘴唇却轻轻勾起一丝笑意:“你醒了。”
“安法医,你现在怎么样了,后背还是很痛么?”
“还好,吃了止痛药。”安岩低头笑笑,“虽然没什么用。”
“其他地方有受伤么?”
“托你的福,没有。”
“那我可以过去么?”
“什么。”
不等安岩反应过来,那位毛手毛脚还搞笑的饿昏过去的毛头小子便拔了针,猛地从病床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做跑到自己床边还颠颠爬了上来。
他跪坐在自己面前,模样虔诚,两只手还在病号服上紧张地擦了把。
“头可以埋在你怀里么?”云骞睁着圆溜溜的双眼,期待地望着安岩。
“不可以。”安岩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
即便如此,但从安岩将自己压在身下阻挡了身后的万丈大火之后,云骞很认真的想了很久。
如果是苏闻予或者是赵钦遭此横祸,自己会用身体去挡么。
自然不会。
如果是安岩呢。
答案就很明显了。
所以,自己可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安岩其实对自己也有意思呢。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理所当然,云骞直接过滤掉安岩那句“不可以”,脑袋往前蹭了蹭,怕碰到他背后的伤口也不敢去抱住他,只得双手撑床,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倾身过去,用侧脸吻上了他并不宽厚却能给足人安全感的胸膛。
安岩也没推开他,更多的是,他现在确实很虚弱,没什么力气,也只能任他去了。
“对不起……”
但似乎和想象中稍有不同,他没有把他那张好几天没洗的油脸在自己胸前蹭不停,而是就这样靠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然后低声这样说了一句。
“因为我一时冲动,毁了人家的房子,也伤害了你,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无论是赔钱还是对所有当事人进行相应弥补,我都认,包括你,能不能让我照顾你,到你好起来为止。”
安岩低笑一声:“错不在你,不要太自责。”
语气倒是温柔,但却始终没有伸手回抱他的想法。
就像他自己说的,冲动是大忌,在考虑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而自己迟迟不回应他的感情,也是希望他能用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想明白了,这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病房的门轻响两声,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云骞一把推开安岩,猛地跳下床滚回自己的病床盖上被子躺好,安静如鸡,仿佛刚才哭哭啼啼深情告白的不是他一样。
安岩差点被他推到床头上,幸好他行动灵敏,及时抓住床沿,才把自己早就伤痕累累的后背解救出来。
“请进。”安岩轻轻喊了声。
房门打开,一双被裁剪合身西装裤完美包裹的长腿迈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会给人有压迫感的高大身躯。
“温组长?你怎么来了。”云骞讪讪打了声招呼,但那种“不欢迎他”的意思倒是有点难以遮掩。
温且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病床的安岩,径直走向云骞的病床,将手中大束紫色的海芋插在云骞床头柜的玻璃瓶里。
“来看看你。”温且笑得温柔。
“啊?不是说你现在在临市协助查案么?”
“是啊,但是因为太担心你,所以提早赶回来了,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云骞赶紧压紧被子,满脸惊恐地望着他:“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不足挂齿,这还是多亏了安法医帮我挡了下,不如你去慰问一下他,他伤的可比我严重多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温且脸上的笑意瞬时间消失殆尽。
但碍于面子,他还是回过头程式化地向安岩询问了句身体可好。
安岩点点头:“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那好,注意调养。”机械地问候,简单的几个字,听起来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第46章 仪式感(14)【一更】
骇人听闻的剥皮案经过警方一个半月的努力终于顺利告破,案情一经公布便引发了网上的热烈讨论, 但归根结底, 还是由于扭曲的家庭教育才导致今日的悲剧。
“在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儿时的好友在我家前面开了一间小型便利店, 那时候日子苦, 大家手头都不宽裕,都是能省则省, 可是,哪个孩子不是见了零食玩具就挪不动脚呢, 我也不例外。”
“一个周六的下午,妈妈带着我去找那位阿姨聊天, 阿姨的店里有一排专卖糖果的货架, 或许是欲望作祟,就在妈妈和阿姨热络攀谈的时候,我偷偷溜进店里, 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货架上拿了一块水果糖藏进口袋里, 打算拿回家慢慢享用。”
“妈妈和阿姨聊了好久,眼见时候不早, 才起身带我回家做饭。”
“妈妈那天出门没有带手提包,所以临出门前把钥匙揣进了我的兜里, 而就在回家她从我口袋里找钥匙的时候, 翻出了那块糖果, 她质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当时很害怕, 撒了个谎,说是从阿姨的店里捡到的,而妈妈明显不信,带着我就要去找那个阿姨问问清楚。”
“当时我在一旁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然而那位阿姨却笑着说恰好她今天上午收拾店铺,可能不小心洒掉了,妈妈听后,说都是她冤枉我了,给我买了很多零食作为补偿,而从那一天起,我的抽屉里再也没有断过零食。那个时候我还心存侥幸,还以为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即使败露也被我蒙混过关了。”
“当等我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其实阿姨不是不知道,妈妈也不是不知道,她们只是尽可能地在维护我一个六岁孩子的自尊心,撒谎的确不好,但某种意义上,撒谎代表我知道害怕了,也知道这件事的确做错了,只是心智尚不成熟的我实在是没有那个承认错误的勇气。”
“我到现在也非常感谢那位阿姨,感谢我的妈妈,其实犯了错也并不需要一昧的苛责教训,只要犯错的人认识到自己做错了,错在哪里了,这就足够了。”
“并不是所有孩子在被责打时哭喊着那句‘我不敢了’是他们真的认识到错了。”
云骞写下这么一段话,合上笔记本,关掉台灯,望了眼还睡在他旁边病床的安岩,笑笑,轻声道了句“晚安”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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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报告整理出来了,您过目。”于渊将结案报告递给老李,心中却不免敲起了小鼓。
说真的,他现在有点担心老李对云骞的出发决策,停职查看事小,要是真闹到上边去,云骞势必会成为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
老李拿过那沓报告认真翻看着,眉头紧锁,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于渊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一个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六七页纸,老李足足看了一个小时,于渊就在一边站了半个小时。
良久,老李终于放下了结案报告,将报告书推到一边,双手摩挲着,半晌,他终于缓缓开了口:
“云骞和安岩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略带担忧的询问,于渊这才松了一口气,马上扬起笑脸:“云骞没什么大碍,安岩现在也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恢复的还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房子的事……那位作家那边怎么说。”
“说是买了保险,下午要我们警方帮忙去勘察现场替他作证证实并非他自己所为,应该能赔不少,还说这事跟云骞也没关系,他也是破案心切,所以就不用他负责了。”
老李点点头,接着他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只棕色的鼓鼓囊囊的信封纸袋推给于渊。
“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钱不多,给他们买点补品,多照顾下。”
于渊拿过钱,看了看,又小心翼翼问道:“局长,您不怪云骞么……”
老李摇摇头,轻叹一声:“虽然他这次属于违纪,但出发点是好的,我也只能按照程序该罚了罚,按照心意该奖了奖。”
于渊将钱塞进裤兜里,瞬时在臀部鼓起一只大包。
“那行,李局,我还要去处理吴瑕房子的事儿,就先过去了。”
老李摆摆手示意他有事就去忙,只是待于渊刚走到门口又被老李叫住:
“你那脾气我知道,该说不该说的你也悠着点,别打击了人家云骞的积极性。”
“瞧您说的,您骂他我都不会骂他,毕竟团宠,您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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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渊带着赵钦驱车赶往吴瑕那处被炸毁的房子勘察现场,在门口碰上了保险公司的人,几人一见到现场均是先感叹一句“太惨了”,接着又会不由自主地替云骞和安岩感到后怕,真要是没跑得及,只怕他俩现在炸的渣都不剩了。
跑完一遍现场,和保险公司的人确认过理赔方案后,于渊便和赵钦打算先一道回警局吃个午饭。
路过楼下的电脑维修店,赵钦说自己U盘中毒了,顺便从他家买只新的救救急。
老板一见警察,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先是一通马屁拍的天花乱坠,接着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您上次来我们这儿找当时给那位作家先生换电脑主板的小哥,前不久他不是回老家了嘛,正好昨天回来了,用我帮您叫他么?”
赵钦摆摆手:“不麻烦了,案子已经结了。”
“结案了?这么快?”那老板惊讶地竖起大拇指,“果然咱们徽沅的警察办事效率就是高。”
赵钦笑笑:“您过奖了。”
“不过我看这小子回来后经常心不在焉的,我还以为他和这事儿也有关系呢,吓我一跳。”老板继续喋喋不休道。
听老板这么一说,赵钦却隐约觉得事情不对。
开始大家只是认为宋赞杀人的手法恰好和吴瑕书中的情节碰撞了而已,但即使是灵感碰撞,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吧。
“那劳烦您叫他下来趟,我们有点事想向他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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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渊怎么也没想到,赵钦不过就是去买个U盘,还买出了意外收获。
那修电脑的小哥一见到警察就忙慌不迭地扭头要跑,赵钦见势不对上前一步拦住,接着直接带回警局问话。
那小哥坐在审讯室里,双腿抖个不停。
看他这么紧张,于渊倒是好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想让他缓解下压力。
结果水刚端上来,这小哥忽然就双膝着地直直跪了下去,哆哆嗦嗦涕泗横流地戚戚喊着:“我知道错了,您们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于渊和赵钦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是招什么呢。”
“我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才看了眼,以后,以后我绝对不乱动客人的电脑了!”那小哥跪在地上,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于渊终于火了,从地上把这小哥拽起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你给我好好交代清楚,别给我耍花样!”
那小哥脸色苍白,被于渊拎在手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几乎昏厥。
于渊是真的服了,只好尽量放轻语气,尽量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来,坐好,慢慢说。”
那小哥擦了把眼睛,端起桌上的热水颤巍巍的喝了口,努力做了次深呼吸,勉强平复了下心情。
“那位作家先生当时来我们店里换主板,我用硬盘帮他把电脑里的文件全部重新拷过一遍,但……因为他是大作家嘛,我,我肯定好奇啊,就私自备份了他的所有文件,然后,我晚上回去查看他的文件时,就……”说着,那小哥还打了个冷战。
“就什么?!”于渊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就看到,他,他文件里的视频,都是……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很多人的,有女的,有男的,那种生活化的,或者很私密的视频,其中有一位,男性,他……他在家里摆了一只很大的玻璃缸,里面泡了一具人皮……”说到这里,那小哥终于彻底崩溃。
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害怕,不敢报警,就躲回老家了,到你们破案了我才敢回来啊!”
听到这里,于渊紧紧蹙起眉头,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位作家在他出租的房屋内装了摄像头?”
小哥捂着脸,缓缓点头。
“视频的备份你那还有么?”
“警官,您不会要逮捕我吧。”那小哥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问道。
“我逮捕你做什么,顶多罚俩钱,不用担心。”
小哥一听,这才放心下来,接着继续抖着身子道:“备份,我那还有,当时是存邮箱了,现在就可以给您找出来……”
吴瑕这个人看起来太老实了,老实到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直到那大到64个G的视频文件被电脑维修小哥好奇地翻了出来。
可以看出来,吴瑕在WD公馆的房子里装了六个摄像头,可以拍到每间房。
上一个租客是个三十岁的单身女性,无论是洗澡还是做点其他的什么事都被吴瑕这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下一个租客,就是宋赞。
原来他每天都会从玻璃缸里将那具他母亲的人皮取出来,擦洗干净,甚至是睡在一起。
其中还有一支长达三个小时的视频,视频的主人公,是吴瑕和宋赞,视频拍摄日期是四月份,也就是在剥皮案案发之前。
吴瑕借着谈心之意,将宋赞的秘密挖了个透彻,除此之外,他还多次暗示性地提到,他认识一个双目失明的女人,过得很惨,老公经常家暴她,甚至还反复说道“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唯一的解脱”,接下来他就开始讲故事,讲了韩国曾经发生的一起骇人听闻的案子,是讲一位人偶师,为了追求完美的作品,杀了十几个女孩,将她们肢解后制成标本做成人偶。
吴瑕不断强调着:“这真是完美的艺术品,光是看着都令人心动至极。”
而那个时候,宋赞开始沉默了。
“如果我的父亲无法给予我母亲一场完美的婚礼,如果其他男人无法给予他们妻子一场完美的婚礼,那么这场充满仪式感的艺术,将由我来完成。”
这时候,宋赞缓缓抬头,眼神中是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吴瑕笑笑,孱弱的身子跟着一抖一抖。
“如果是我,会将她们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因为她们不只是一个人的好母亲,而是天底下所有好女人的结合体,这样,帮助她们脱离苦海,给予她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当吴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电脑屏幕前的于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他妈……还真是天真,竟然还真的以为这是个巧合,原来是这逼教唆来着,为了完成自己的作品,连人都不做了?”
“就说这本小说早不爆晚不爆偏偏这个时候爆了,我以前见过不少营销手段,拉踩跑流量无所不尽其用,但是拿人命营销,真是头一遭见,牛逼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钦嫌恶地摇摇头。
于渊冷笑一声:“就怕他有钱赚没命花,出警,让这小子好好体会体会法律文化的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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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云骞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目圆睁,浑身冒汗。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温且要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了自己快一个小时了,他现在又饿又渴后背还痒,想挠又不敢挠,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尴尬,只能双目放空开始装傻。
良久,温且才轻叹一声,随手从一旁拿起西装外套:“那你好好休息,我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那你慢走,路上小心点。”云骞一听这话,立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恰对上温且审视的目光,云骞立马怂了,整个人都萎了下去,又补了一句:“路上别出什么交通事故……”
温且笑笑,抬手整理着云骞额前的细发:“放心,我会小心的,你要是想吃什么就打电话告诉我。”
云骞在心里直翻白眼,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话还真是多。”
待温且一走,云骞立马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做贼一般踱步到门口,打开一道门缝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温且真的走了之后立马又来了精神,三步两并做跳到了安岩床上,不顾安岩的反对强行拉起他的手:“我打算好了,等你出院后我就暂时住到你那里,照顾你,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安岩直白地拒绝了,“不习惯家里多个人,而且也不是什么重伤,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说着,还极不给面子地抽回了手。
云骞倒是没有继续接这个话茬,而是找了其他什么话题搪塞了过去。
只是真等到安岩出院的那一天,云骞以开车接他回家为由还顺便将自己的两只行李箱提进了安岩家。
看着那两只快比人都高的大行李箱,安岩头一次露出这种惊愕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骞笑嘻嘻地凑过去:“我现在在家天天挨我爸的骂,来你这儿讨个清闲,顺便,我说过了要对你负责,那就一定要照顾你到痊愈为止。”
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安岩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自己挺身而出结果招致了这么一大麻烦来,这人本来就话多,还过度热情,热情到就连在拒绝他时都有一种负罪感。
“我家里只有一张床。”安岩试图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没关系,那我们就睡一起嘛。”
眼见安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云骞赶忙改口:“我睡沙发也行。”
“我家有狗,时常乱叫,很吵。”
“没关系,它寂寞了我来陪它。”
“我家楼上最近在装修,动静很大。”
“没关系,我去和他们吵。”
云骞依旧是满脸笑意,见安岩也再找不出什么理由,他自觉地拖起行李箱问道:“那边是卧室吧,我的衣服可以和你的挂在一起吗?我都洗过了,都干净着呢。”
安岩望着他,半晌,忽而笑了出来。
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扶额摇头。
自己真是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算了,索性任他去好了。
安岩家的装修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冷淡,且死气沉沉的,家具都是沉闷的灰黑色,偌大的卧室内就一只衣柜一张书桌一张床,似乎再加点什么都是多余。
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安岩的衣服,不同颜色不同季节的衣服全部熨烫的笔直,分列的整整齐齐。
云骞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件衬衫看了看,还闻了闻,特别香,好奇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想着,他把安岩的衣服推向一边,硬是把自己那堆花里胡哨的破烂紧挂其后。
这么看起来,真像是和睦的一家人呢。
云骞窃喜,哼着小曲儿收拾这自己的生活用品。
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厨房忙了半天,准备了一桌丰富的晚餐。
他殷勤地将饭菜摆好,跑到客厅冲着正在看电视的安岩热情道:“晚饭做好了,快来尝尝。”
安岩的目光还牢牢黏在电视屏幕上,头也懒得扭一下,冷冷道:“我说过,过午不食。”
“可你现在是伤员,不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怎么能好的快呢。”
云骞可不管那一套,盛好米饭打好汤,端着滚烫的瓷碗即使快大叫出声表面上还要装作风轻云淡地走过去,像哄一个挑食的儿童,轻声道:“多少吃一点嘛。”
其实很想说,自己忙了整整一个下午,被热油烫了好几个水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看在水泡的份上安岩也多少该吃点。
但他是安岩,他会说“没人逼你做,不要道德绑架”。
与其听他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自己还不如老老实实闭紧嘴巴的好。
安岩捡的那条小狗嗅到了饭菜的香味,流着涎水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讨好地望着云骞,希望云骞也能让它尝一尝。
云骞舀了一勺鱼汤送到安岩嘴边,眼中是快要溢出的期待:“就尝一口,来。”
安岩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声音沉了下去:“我在看新闻,你挡到我了。”
云骞就不明白了,一个破新闻还能比鱼汤都吸引人。
只是当他好奇侧头望向电视机的时候,老天爷狠狠打了他的脸。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警方出警抓捕剥皮案的教唆者吴瑕的新闻,此案情一经发布,迅速引起网上一片骂声,很多人都说自己活这么多年,不敢想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人,利用了犯罪嫌疑人对母亲的近乎偏执的怀恋迷惑他犯罪行凶,还美名曰“弥补缺失的遗憾”,实则就是为了卖自己的书,踩着别人的尸体赚这沾满鲜血的金钱,就不怕睡不着么。
是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别人手里的那把刀。
同时也有做律师的网友指出,现在对于教唆犯罪的判定界限尚且模糊,判定过程也非常复杂,甚至有可能给这人关个三五年就放出来了,教唆犯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獗,他卖了书赚了钱,光版权费都够他吃一辈子,他出来后继续可以潇洒快活,而所有深重的罪名都由被教唆者一人来承担。
云骞呆呆地看着新闻,感觉事情发展有点超出他的意料。
安岩看他这副样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他手中的鱼汤滴下来滴到自己裤子上。
“来,喝口汤,冷了就不好吃了。”回过神来,云骞继续哄道。
“我去洗澡。”安岩无视掉他这句话,站起身兀自向浴室走去。
云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发出一声疲惫的长叹。
果然,要想一根木头开窍,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第47章 噬脐(1)【二更】
“我小时候啊,常听家里的老人说, 人死后绝对不能被畜生接近, 特别是猫这种动物,因为猫有九条命, 如果它恰好路过死者所处之地, 死者就会靠这小畜生身上的气借尸还魂,变成半人半猫的妖怪,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说到激动处, 老头子还故作狰狞,吓得面前几个小孩惊叫一声。
“我三十三岁那年在哈尔滨打工, 做的是死人生意, 就是负责带死人下葬,俗称阳间领路人,带死者走完最后一程, 然后将他们交到三途川引路人手中投胎转世。说来也怪, 我去到那边没多久吧,一个女人找上了门, 说她婆婆去了,请我帮忙领路,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就跟着去了。”
其中一个戴着橘黄色棒球帽的小男孩蹲在老头面前, 腿麻了都没察觉, 只是满脸惊恐地望着那讲故事的老头, 却又期待着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夕阳似火,染红了整座城市。
“当时我一去到那老太太家里,就觉得不对劲,她家里又黑又乱,全是落灰,角落里长满了蜘蛛网,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小男孩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当我见到那老太太的尸体时,几乎是吓得屁滚尿流,虽然我经常和死人打交道,但还真是头一次见那么膈应人的尸体,整个,都烂透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这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刚死,当时是冬天,就那腐烂的程度,少说死了也得有几个月了,但为什么现在才下葬,咱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老头磕磕烟袋,抬头望着天际的红云,摇摇头:“当时那老太太家的院子里有好几只猫,白的,黑的,花色的,都有,她儿媳妇说这是老太太生前喂养的野猫,平时不会在家里定居,但是老太太一死,就全都来了,叫的那个声音呦,那叫一个惨。”
说着,老头还后怕似的“啧啧”两声。
“我之前就听人说过,畜生不能近死者,容易借尸还魂,所以就和她儿媳妇儿子三人把猫撵走了,撵走了就打算盖棺举行引路仪式,我们刚把棺材盖盖上,刚点了蜡烛,那黑漆漆的院子里都多了几双青色的眼睛,当时给我吓得,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些狡猾的小畜生根本就没走,都在犄角旮旯里等着呢。”
小男孩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问道:“等,等什么呀。”
老头猛吸一口烟,浑浊的烟雾霎时蔓延在空气中,呛的面前几个小孩子咳嗽连连。
“等着报恩。”
“报恩?”
“对,都是些野猫,一到冬天,特别是哈尔滨的冬天,能度过寒冬的寥寥无几,大多都被冻死了,这老太太生前是个善人,给这些野猫送了热食,才帮助它们勉强度过寒冬,它们让那老太太吸了自己的气,那老太太当时就自己掀开棺材板坐了起来!要知道,那棺材板死沉,我们三个人抬都累得不行,她一个人直接就给推开了!”
小男孩吓得都快哭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后来一夜之间,那整座村庄的村民都被这老太太咬死了,那老太太劲儿大得很,而且也不用双脚走路,都是飘着的,见人就问你见过我的猫么?一般人根本躲不及,电视剧中那种大战过后尸横遍野的场景你们该见过吧,比那还惨嘞!可能因为我是外来人,那老太太放了我一马,从那以后我就连夜赶回了徽沅,现在我见到猫都后怕,特别是那种黑猫,因为当时那老太太就是吸了其中一只黑猫的气,脸上长满了黑色的猫毛,两只眼睛这么大,还是青色的,别提多瘆人。”
老头说着,还伸手比划着。
那个捂住耳朵的小男孩晃悠着站起身,看了眼广场上的时钟,忙道:“七点了,我要回家了。”
其他几个小孩都被吓得不轻,也都跟着站起来要走。
那老头一看,从身后拿了只铁盒出来:“小朋友,别急走啊,爷爷我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你们说了这么久的故事,赏个几块钱让我去买只馒头呗。”
几个小孩干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扔进老头手中的铁盒中,接着鬼哭狼嚎地往家跑。
“对了!如果你们碰到这猫脸老太太,她如果问你们有没有见到她的猫,千万别吱声,跑就行了!”那老头冲着几个小孩逃离的背影大喊一声。
待小孩子们一溜烟跑没影之后,老头才从铁盒里拿出硬币数了数,十二块钱,也行,今晚不用干啃馒头了,可以买半斤油拌猪耳就着下饭,贼舒服。
老头掂掂硬币,揣进兜里,将地上的破铺盖卷起捆好,扛在肩膀上,趿拉着破布鞋转身进了身后的小巷。
夕阳的余韵渐渐退去,天际漫上清冷的青灰色,路边门户中飘出饭菜的香气,或是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小品电视剧,笑得花枝乱颤,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临江的中档小区内早早亮起了昏黄倦色的路灯,将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十一楼的窗户中,留着栗色长发的女人正焦急地探出半个身子向小区大门口望去,嘴里嘟哝着“小裕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真大意,出去前也不知道戴上电话手表。”
话说着,就见一橘黄色的棒球帽出现在视野中,接着那稚嫩的小身影就着急忙慌地刷卡进了小区。
女人笑着摇摇头:“这孩子,瞧他这样子,肯定又跑到老头那去听故事了。”
橘黄帽子的小男孩一边往回疾走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脸色委实不怎么好看,看起来的确是被老头讲的那个故事吓到了。
“小裕,不急,慢点走,小心摔跤~”女人微笑着轻声喊着。
橘黄帽子的小男孩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才长长松一口气,马上抬头看着窗前的女人,大摆双手兴冲冲喊道:“妈妈今晚吃什么呀!”
女人笑笑,漂亮的杏眼眯成一轮弯月:“你最爱吃的汉堡排——”
小男孩一听,开心的一蹦三尺高:“太棒了!妈妈我爱你!”
说着,他抬头打算向自己的妈妈甩一个飞吻过去。
只是,当他抬起头的一瞬间,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妈妈还在冲自己招着手,却殊不知,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猫脸女人。
——————————
“再吃一口吧,你小鸟胃啊。”
“抱歉,真的吃不下。”安岩站起身,推开云骞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卫生间走。
“我扶你过去。”看安岩这个样子,云骞赶紧冲过去一把扶住他。
“你要去哪啊。”
安岩看了他一眼:“卫生间,你也要跟着?”
云骞乖乖放开手:“您还是自己来吧。”
收拾过碗筷,云骞又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番,就见安岩正坐在电脑前写着什么。
云骞想进去看看,结果安岩直接推开椅子走到门口,毫不留情地将房门关上。
望着这扇冰冷的木门,云骞失落的低下头。
在安岩家待了快一个周了,两人虽然都在家休养没出去工作,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和安岩说过的话还真不超过十句,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小蜜蜂一样吵吵嚷嚷,安岩始终沉默,实在忍无可忍才会回一句。
而且安岩真的是那种原则性极强的人,说过午不食就不食,云骞就觉得自己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除此之外,还要接受来自他老爹日日夜夜的电话骚扰。
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儿大不中留,把我这个一个死老头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问,老婆子啊,你快带我走吧——”
云骞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也好,这样也能顺势和他老爹谈条件:
“回去可以,但您以后不能再干涉我的工作,也不许逼我辞职。”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接着来了句“我最近在追的大少奶奶马上播出了,不说了,先挂了”。
别看云老头成日里是好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但说一不二,那脾气犟的和头驴似的,说不让你干就不让你干,逼急了他还能带自己已逝的老妈出来cue。
云骞是真的憋屈,自己身边的人没个正常的,要么像安岩那样半天屁都蹦不出来一个,要么就像他老爹那样,那嘴就跟破茶壶一样什么都往外倒。
这么看看,还不如回警局和他们队长打嘴炮呢,虽然有时候是挺气人,但至少心里痛快。
有些人还真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到,于渊那边却突兀地打来了电话。
“于队——我想死你——”
“行了别起腻了。”于渊打断他,语气严肃,“这边出了点事,局里要求你速速归队。”
“啊?我不是还在停职期么?”云骞傻愣愣问了句。
“队里的小吴回老家结婚了,现在缺人手,有新案子,你赶紧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什么事这么急啊。”云骞说着,大力推开安岩的房门,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抄起警服就往身上套。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来了就知道了。”于渊那破锣嗓子隔着手机都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穿好警服,拿上警员证,云骞说了句:“你在家等我,我现在有急事要归队。”
这时候,木头安岩倒是来了劲,问道:“什么急事。”
“不清楚,只说是新案子。”
沉默片刻,安岩也忽然起身,瘸着腿去找衬衫。
云骞正在打领带,看着安岩要换衣服,忙按住他的手:“你换衣服做什么。”
“去警局。”安岩推开他的手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拜托你,你就拖着逆这副身子去警局?不知道的还以为局里领导都是周扒皮,剥削伤员。”
安岩也不理会他,穿好衬衫打好领带,从衣柜里拿出警服又固执的一瘸一拐向门口走去。
云骞真是服了安岩这人了,不光木,还特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
当两人同时出现在于渊面前的时候,于渊心中不免产生了深深的疑问。
为什么他俩会一起过来。
难道,坚持不懈的小云同志终于雨后见彩虹,和安岩同居了?
“于队,什么情况啊。”气儿还没喘匀,云骞便焦急问道。
于渊指指地上的血迹:“刚才局里跑来一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说看到什么猫脸的女人,开始大家以为他是什么灵异故事看多了,没太当回事儿,就派了个警员把他送回家,结果那警员就打来电话说这里发生了命案。”
云骞套好工作服,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踏进案发现场,就见一长发女人倒在了血泊中。
云骞走过去想瞧个明白,刚拨开那女人的长发便倒吸一口冷气。
这女人脸上被利刃划了七八道口子,已经看不出原样,而且力道非常大,伤口很深,皮肉全部外翻出来,而致命伤则是来源于左胸口的刀口。
一旁的安岩也穿好了工作服,瘸着腿走到死者身边,勉强蹲下身子,按了下她脸上的刀口:“创缘红肿,死亡时间不长。”
接着,他又摸了把地上的血迹凑到眼前看了看:“血液黏度较低,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死者名叫周心璐,三十二岁,全职家庭主妇,丈夫名叫唐宗源,做出口贸易的,现在人在泰国谈生意,我们已经通知他了,明天就能回。”于渊道。
“死者的儿子呢。”
“小孩子受了惊吓,哭不停,浑身痉挛,甚至已经出现谵妄的症状,现在我们安排他在儿童医院接受治疗。”
于渊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不禁惋惜地摇摇头:“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这得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啊。”
“是来时就停止呼吸了么?”而安岩对于这种事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例行询问。
“对,我们敲了半天门敲不开,我就把门撞开了,接着就看见死者就倒在门口。”
“死者生前爬行过一段距离,被刺时是倒在厨房的燃气灶旁边,从厨房一直爬到了门口,所以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在厨房里。”
“能确定是他杀么?”
安岩点点头:“胸口着力点自下而上,不符合自杀伤缘痕迹,受力点也不对,而且死者衣着凌乱,脚上的拖鞋还少了一只,死前有过剧烈挣扎,所以界定为他杀。”
“我记得死者的儿子哭着跑到警局,一进去就喊在窗口看到了猫脸女人,猫脸女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第48章 噬脐(2)【一更】
“猫脸女人?”云骞诧异问道,“我只听说过猫脸老太太, 还是老早时候的事儿了, 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又被吓到, 肯定是难以条理清楚地叙述出全过程, 如果再听了什么灵异故事,添油加醋地给警方一说, 所以现在我们对于猫脸女人一事暂时持疑,不能确定。”于渊说着走到厨房, 打开窗子探头向下看去。
“更何况是十一楼,谁知道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
“去调一下小区监控录像, 看看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出大楼。”
一听这话, 苏闻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问过了,这边物业……一言难尽,只有小区门口那几只监控是装了硬盘的, 为了省钱, 居民楼这边的都没有硬盘,说白了就是挂这儿摆摆样子。”
“老子真是想把这种物业的负责人抓出来打一顿, 为了省那仨瓜俩枣的赔到倾家荡产,得不偿失不说, 还给警方破案增添难度。”于渊愤愤踢了脚一旁的碗柜, 上面摆放整齐的瓷碗都跟着晃了晃,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过事已至此, 就算打死他们也于事无补。
于渊烦躁地看向一边, 就见安岩正弯腰在燃气灶旁取证。
“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吧。”出于关心,于渊问了句。
“嗯。”但却只得到对方一个极其敷衍地回应。
“一根长发。”云骞从碗柜底部的缝隙里扯出一根浅闷青色的卷发,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着,“和死者的发色不太像啊。”
几人凑过来,打开手电,细细观察一番,得出结论:
死者周心璐是栗色的长直发,长度约在四十公分;
而在碗柜下发现的这根是闷青色的卷发,拉直后长度约在五十公分;
绝对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会不会是死者的朋友留下的。”苏闻予问道。
“不好说,这个得查。”于渊双手叉腰,四下环顾一圈,“死者的父母还有多久到。”
赵钦看了眼手表:“四十分钟前打的电话,死者父母家住县城,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等他们过来吧。”
云骞将证物装好,站起身拍拍手:“死者在厨房被杀害,而根据死者儿子的口述,他当时在窗前和死者打招呼,看到死者背后站了个人,小孩子很害怕,直接冲到小区外面向人求助,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死者被凶手杀害。”
“可以待在死者家中,而死者又在厨房遇害,死者生前有过激烈挣扎,会不会是熟人作案。”说着,苏闻予扭头对在玄关处勘察现场的警员喊道,“大门有被撬过的痕迹吗。”
“没有,锁眼也没有被破坏过。”
“没有撬门开锁的痕迹,还能走进死者家中,这不是熟人是什么。”
“但是死者家大门上贴的对联已经被人为破坏,底下被人撕了半截下来,看落灰情况应该是刚撕下没几天,或者说没几个小时。”
“对门的邻居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动。”
“没有。”小警员摇摇头,“我刚才去敲门,敲了很久也没人开门,物业的说他们这一家已经搬走几个月了,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
正说着,死者周心璐的父母从县城赶到了这边,一见到女儿的尸体,老太太当场昏厥,好不容易把她弄醒之后她睁眼就哭,一边哭一边嚎,怒骂老天爷不长眼,质问自己的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横祸。
周心璐的父亲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他说女儿从小就漂亮,学习成绩也好,远近闻名的乖乖女,工作后和她的上司一见钟情,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就辞职在家安心做起全职太太,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又孝顺,经常开车回老家看望他们。
“那她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云骞探出脑袋问道。
“哪有什么得罪的人啊,我女儿脾气那么好,从来不和谁红脸。”
“那您女婿呢,就是死者的丈夫,他有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对手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老人家一听“死者”二字就受不了了,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赵钦扶了他们几次都没扶起来。
云骞自知说错话,尴尬地吐吐舌头。
现场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凶手非常聪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脚印,指纹也清理的一干二净,没有痕迹,这是案件侦破过程中最大的阻碍。
几人收工回警局存放证据的时候,路过徽沅实验中学,恰好碰上那边的高中生下晚自习回家。
他们穿着不算靓丽的校服,讨论着晦涩难懂的数学题,或者嬉笑着你追我赶,无一不透露出青春的气息。
“哎,读书真好啊,无忧无虑的。”于渊艳羡地望着那群学生。
“是啊,真让人怀念。”苏闻予也跟着附和道。
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后座坐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男孩子,个子高高的,皮肤白腻似瓷,就是学习不太好,每天来了也是睡觉,但家里有钱,老妈是公司的老总,他又是独生子,不爱说话,总给人一种金贵的神秘感,一入学就吸引了不少学姐躲在后门偷看,完全就是校园文里的男主标配。
那时候流行在校服后面的空白处画画,苏闻予小时候学过几年画画,那一阵儿他又疯狂迷恋黑执事,就在上面画了个夏尔。
后座的男孩看了,觉得好看,就当场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请苏闻予帮忙也画一幅小画。
男孩身上一直都有香香的味道,还真不是洗衣液的香气,更像是香水味。
苏闻予抱着那件校服,就像捧着什么虔诚信物,呆呆回了家。
他抱着男孩的校服闻了一晚上,甚至还穿上试了试,在镜子前照了半天,感觉自己就像被男孩深情拥在怀中,羞的他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热烈。
他给自己校服后面画画的时候是拿水笔直接往上画的,而给男孩画的时候,需要先用铅笔起一遍大型,每一处细节,每一笔,都格外认真。
就因为这件该死的校服,那晚的作业他鸽了。
虽然以前也没有写过。
所以,他有时候受不了那些女孩的围追堵截,是有原因的。
那男孩后来去了日本读书,回来后俨然变了个人,说话也开始倒装句,但,无论第几眼,都像是初识那时,为他相貌所折服的悸动。
警车呼啸而过,穿过实验中学前的大路,向着警局驶去——
——————————
幽寂的小巷中,两旁的空调机高速运转,抽湿抽出来的水滴在地砖上,形成一滩明晃晃的小水洼。
“那说好了,今晚的地理作业谁都不许写,明天要挨罚一起罚,今晚务晋级赛务必要赢。”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扯着书包带,闲极无聊地用手戳着同伴的肩膀。
“得了吧,每次大家一起约定好的什么不写作业啊,什么一起补考啊,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践行约定了。”另一个披肩中长发的女孩嫌弃地撇撇嘴。
“安啦,这次肯定不写了,毕竟作业如衣服,游戏如手足,啊.jpg”
两个女孩瞬间笑作一团,接着挥挥手,约定那就明天见。
或许是有点冷,高马尾的女孩将手缩进校服袖子里,耸着肩,将身体缩起来,哼出口的小曲都漫上一丝颤音。
似乎是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声,冷不丁地在背后响起。
女孩顿了顿,回头看了眼。
空荡荡的小巷,只有清冷的月光将身后乱糟糟的小巷照出模糊的剪影。
女孩回过头,思忖半晌,然后撇撇嘴,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刚走没两步,却隐约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女孩顿觉后背发凉,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回头看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禁加快了步伐。
那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就像是近在耳边。
女孩紧紧捂着胸口,开始大踏步往前跑,接着就在自己极富节奏脚步声中,穿插进混乱的“吧嗒”声,而那莫名其妙的呼吸声,就像是有人拽着自己的耳朵紧贴在旁边用力呼吸。
她赶紧掏出手机,一边跑一边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号码,希望她能过来接自己回家。
只是这时,无论是呼吸声还是混乱的脚步声,都戛然而止。
女孩很害怕,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她也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想一探究竟。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默念着团结文明和谐富强,接着机械地回过了头——
清冷的月光下,青黄色的眼睛正紧贴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两只硕大的铜铃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自己。
尖锐的惨叫声划破长夜,被惊扰的黑猫瞬时惊坐起,于明月下一闪而过——
——————————
回去的路上,安岩就坐在一旁的副驾驶上,目视前方,不发一言。
只是他悄悄揉捏自己右腿的动作还是被云骞捕捉到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没好利索安岩这厮又不安分地跟着出案发现场,上蹿下跳到处乱跑,肯定是牵动了伤处吧。
这么一想,云骞更有负罪感了。
一回到家,云骞马上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将中药泡进去,接着不顾安岩反对强行将他拉到浴室,强迫他——
脱下裤子。
安岩誓死不从,紧紧抓着裤子一副看色.魔的表情看着他。
“别误会,你泡进去,我帮你按摩一下啊,你要是不放心,就找条短裤来穿嘛。”云骞跪坐在浴缸旁,两只手还在药浴里乱扑腾,满脸笑意像个小孩子一样。
安岩望着他,心头一动,忙别开眼:“你出去,我自己解决。”
云骞作势长叹一口气,举起双手似是认命:“得,您自己慢慢洗,我出去看电视。”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可就在云骞踏出浴室门的那一瞬间,安岩却忽然喊住了他。
第49章 噬脐(3)
云骞心中一喜,只觉有戏, 赶紧搓着小手又倒退回去:“您还有什么事。”
“帮我把门关上。”
“……哦, 好。”
——————————
每天都是这样,照惯例早期, 照惯例准备早餐, 照惯例帮安岩挤好牙膏,也要照惯例先把安岩送到研究所再转去警局。
其实以前在家里住的时候他老爹外加三个闹钟叫半个小时他都起不来, 每天都是在老爹的啰嗦中狼吞虎咽吃好早餐接着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警局赶,就这还得迟个几分钟, 然后被于渊言语攻击一番才算是一个完整的早晨。
而最近,就连于渊都觉得破天荒的, 云骞竟然保持了连续一个星期不迟到的记录。
于渊开始合计着, 一般能给人充足干劲的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是上级露出了要给他升职加薪的苗头,但对于云骞这个刚被停职查看的人来说, 不太可能。
那就是另一种情况:有了中意的人。
也不对啊, 他中意的那位不是在法医科么,还是说, 摘不到人家高岭之花打算放弃了,换目标了。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的新目标会是谁呢。
纵观整间警局, 能看的也就那么几位, 要说是苏闻予吧, 但看云骞每次和他说话都特不耐烦, 似乎是有点嫌弃他。
那就是自己了。
哎呀,这……原来太帅也不是件好事,自己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的,况且自己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对于他这种禁忌的感情,实在是无法回应。
云骞:安岩起的太早了,每天都要配合他的时间真的好累……
就在云骞和苏闻予又因为一件屁大点小事在一旁吵吵嚷嚷不停的时候,警局里来了三个人,一男两女。
那俩女的看起来得有五十多岁,但因为保养的好,打扮的也时尚,猜不出到底多少岁;男的就很年轻,二十四五的模样,个子高挑,皮肤特别白,白到近乎透明,往那一站,局里的妹子们瞬间都直了眼。
除了那些天天跑现场成日与尸体打交道的妹子外,还有一位也直了眼。
其中一个女的一直在哭,另外两人则不停安慰她。
于渊赶紧迎过去:“太太,有什么能帮您的么。”
那个女人用手绢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另一个女人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对于渊道:“我外甥女昨晚十点钟下晚自习回家,但是迟迟未归,我们昨晚请派出所的民警去找了,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那您先过来跟我做个笔录,我马上让队员去协助派出所的警员找孩子。”于渊搀扶着那位太太坐到办公室,给她接了杯水。
而苏闻予就一直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那个高挑的男人。
于渊烦躁地吼了他一句,让他赶紧滚出去找人别在这傻站着,就这一声,迅速吸引了那个高挑男人的目光。
“我看您有点眼熟,我们……认识么?”那个男人看着苏闻予只觉得特别眼熟,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苏闻予笑笑,摇摇头:“没,应该不认识。”
说罢他便穿好警服,低着头小跑出去跟着云骞他们一道出警找人。
直到苏闻予离开,那个男人还是在想是不是和他在哪里见过,甚至说有可能之前认识,但在国外待了五年了,离开这里也太久了,忙碌的课业生活将脑袋塞得满满的,甚至要占用记忆的空间,所以,实在是想不起来。
通过另一位还算镇静的老太太的叙述,几人得知,失踪者涂景儿是家里的老二,老大也是个女儿,现在在外省工作,巧不巧的,昨天刚走。
而失踪者现在就读于实验中学,高二,平时是比较贪玩,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夜不归宿,打电话也没人接,问过学校也说确实是走了,包括和她一道放学回家的女孩也说在失踪前涂景儿没有任何异样,派出所从昨晚一直找到现在也没找到人,孩子母亲现在都急坏了,也通知了孩子的姐姐从外省回来帮忙找人。
“您别急,我帮您定位一下孩子的手机,孩子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大考没考好所以不敢回家躲到同学家了。”
那位太太摇摇头:“其实我女儿不是特别在意成绩,她考不好我们也从来没骂过她。”
“她有男朋友么?”
“我不知道,就算有她也不会和我们说。”
于渊点点头,打开定位系统。
“定位显示是孩子的手机在长青路后面的居民巷中,我现在通知队员让他们去那边看看。”
“长青路后面的居民巷?”那位太太猛地瞪大眼睛。
半晌,她才懊悔地用手敲着膝盖:“那条路我知道,我女儿经常抄近路回家,我和她说过很多次那条路偏僻,让她走大路,她就是不听,以前都是她姐姐接她放学,这不前不久她姐姐调到外省工作了,结果就是昨天,凑巧就是昨天,她姐姐要是晚走一天就好了。”
那位太太双手扶额,眼泪滴在桌子上形成一滩小水洼。
于渊看她那样子,心生不忍,一个电话打到云骞那边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破旧的小巷子里,几名队员正认真排查每一处,就连垃圾桶都翻过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我定位的是失踪者的手机就在那条巷子里,你们好好找找。”
云骞捂着鼻子掀开最后一只垃圾桶的盖子,徒手在里面翻了翻:“您再打个电话给这手机。”
话音刚落,几人就隐约听到了悠扬的手机铃声。
云骞马上冲其他人做了“噤声”的手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手机铃声的来源地。
“找到手机了!在这边的垃圾堆里!”赵钦喊道。
几人循声而去,捡起那只最新款的手机看了看,界面显示来电人真是警局的座机电话。
“失踪者的手机在这里,那她人呢,好端端的怎么把新手机给扔了。”云骞翻看着那部手机,若有所思道。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这绝对不是孩子自己离家出走故意闹失踪,十有八九,是遭遇什么不测,但那位太太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几人也只能尽量安慰她。
“现场没有血迹,失踪者可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位太太家境不错,所以会不会是绑架。”
“如果是绑架,十点钟放学,走到这边大概十点十分,大家一般不会睡这么早,这样的话绑架者会尽量掩人耳目,不会将受害者转移到太远的地方……”云骞望着房顶那只正舔舐爪子的黑猫,“搜一下,先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废弃建筑,如果没有我们只能挨家挨户查。”
“废弃建筑的话我知道。”赵钦插嘴道,“就巷子后面大概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家化工厂,当时因为操作事故死了好几个人,闹得很大,那厂长就卷钱跑路了,厂子就废在那里了。”
“过去看一下。”
几人刚到废弃工厂的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化学品气味,即使过了很久,可这气味依然挥之不散。
众人戴好防毒口罩,穿好工作服,打着多波段灯走了进去。
当时这厂子以为化学事故死了人,老板又卷钱跑了,要不到赔偿死者家属就把这边的东西搬走卖钱,现在整间厂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一眼望去,就看到了那具孤零零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女孩身上穿着学校的校服,头发蓬乱,双眼大睁,嘴巴微张,露出半条舌头。
几人心里都是一咯噔,马上喊着“赶紧把人放下来”。
经过比对,确定死者就是刚才来报案那位太太的小女儿涂景儿。
云骞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于渊的电话。
“我们找到失踪者涂景儿了,就在长青路居民巷前面的废弃工厂里,人……已经死了。”
于渊愣了下,缓缓放下了手机……
涂景儿的母亲还在哭,她的姐姐在一边轻声安慰着,还有那个高挑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于渊,似乎是从他这突兀的愣怔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个……夫人,您的女儿已经找到了。”于渊苦笑一下。
那位太太马上站起身,激动地拉住于渊的手:“我女儿在哪呢!”
于渊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人间的别离,付出全部心血,给予了全部的宠爱,捧在手里怕最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的,终于把她拉扯长大,但就在一个瞬间,所有的期待,都碎成了渣。
“我女儿呢。”那太太又问了一遍。
于渊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睛:“您的女儿涂景儿被我们队员发现在长青路居民巷后面的废弃工厂,经过我们队员确认,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那位太太一听闻此噩耗,充血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紧接着开始出现全身痉挛的症状,继而两眼一闭,猛地向后倒去——
—————————
皮鞋踩踏的清脆响声于废弃工厂门口响起,警车停了一排,法医们提着勘察箱匆匆赶来。
虽然和安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不分场合的心脏乱跳。
安岩的腿还是没好利索,走路微瘸,也走不快,但他那副努力想要追上其他法医稍显倔强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安岩问道。
“二十分钟前。”
安岩走到涂景儿身边,按了按她颈部的勒痕,低声道:“机械性窒息,体表无其他伤痕,但是……”
“但是什么。”云骞马上接话。
“死者的脖颈处除了由绳子造成的勒痕外,还有指痕。”
几人凑过去看了眼,果然,在死者涂景儿的脖颈处,绳子勒痕下还有几根手指的掐痕,在掐痕顶端还有细微的出血点,看起来像是指甲抠进肉里造成的。
“尸体完全僵硬,轻压尸斑会有一定的褪色,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九到十二小时之间,也就是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具体时间要解剖后才能下结论。”
“为什么又有指痕又有绳子勒痕呢,凶手何必多此一举。”赵钦忍不住插嘴道。
“我们发现死者的手机是在巷子里,也就是说死者是被人从巷子里拖到了这座工厂,那就有可能是凶手先掐住死者的脖子造成其暂时性窒息,接着拖到工厂里,用工厂遗留的滚轮轴将处于昏迷状态的死者吊上房梁。”云骞分析道。
“大概是这样。”安岩点头。
“那这样看来,凶手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所以才没有携带工具,为确保死者真的死亡才将她拖过来吊在房梁上。”
“快来看,这边有很奇怪的痕迹。”正在一边勘察现场的刑侦科队员忽然高声喊了一句。
众人忙循声望去,就见他正用多波段灯照着地面上的脚印,而那几处脚印一直延伸至工厂大门,确是只有出去的脚印,而没有进来的脚印。
“这边其他的脚印看起来风化时间较长,只有这一组是比较新的。”
“而且,右脚的脚印顶端较清晰末端较模糊。”
云骞蹲在那边看了眼,又走了两步试了试,不解道:“正常人哪有用脚掌走路的,一般重力点都会放在脚后跟,用脚掌走很累,而且很容易抽筋。”
安岩望着那组脚印,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先把尸体抬回研究所吧。”
警车呼啸穿过闹市,正碰到学校中午放学,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车里的人都禁不住沉默,顿时悲从中来。
他们想不通,涂景儿只是一个学生,什么人对她抱有如此深重的恨意,非要将她杀死不可。
回到警局的时候,死者的母亲因暂时性休克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剩下她的姐姐和外甥留在警局做笔录。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人这一生说过无数次再见,但没有人知道哪一次再见就成了永别。
那个个子高挑的男人正陪着他的母亲坐在一边,得知外甥女遭此横祸,女人也禁不住红了眼眶,絮絮叨叨说着她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因为是家里年纪最小的所以大家都对她格外宠爱,出了事,谁都不好过。
那男人安慰过母亲,站起身对着在场的警员深深鞠躬,道了句“麻烦各位了”。
苏闻予呆呆望着那个男人,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别过了头。
果然,不管过多少年,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那男人也注意到苏闻予在看他,心生奇怪。
确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己在日本留学五年,首先可以确定这不是日本的朋友,那么就是五年前见过的了,五年前自己在干嘛呢,好像在读高中。
“请问您……在徽沅五十六中读过书么,我是说以前。”男人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怪里怪气的倒装句,却瞬间激起千层浪。
苏闻予双手紧张地搓着裤缝,轻轻点点头。
“也是三班的么?”
苏闻予继续点头似捣蒜。
男人又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坐在我前面的同学对么,帮我画过画在校服上,叫……苏……苏……”
“苏闻予。”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的云骞多嘴道。
“对,是这个名字,我是蒋靖尧,您还记得我么?”
记得!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天天都要从心口里挖出来亲亲抱抱!当年帮他画校服的那支笔自己现在还留着,和他一起看过的英语书还被自己如视珍宝地藏在抽屉里!然后在他赴日留学的五年间,没有一天不在想念。
苏闻予想起这不易的单恋,不受控制地撇起了嘴,泪花在眼里不停打转。
而对面的蒋靖尧还以为他这是老同学相见喜极而泣,忙道:“那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有空一起吃饭。”
苏闻予又是一通点头似捣蒜,掏出手机,和蒋靖尧互留了联系方式。
一扭头,就见云骞赵钦他们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贱相望着自己。
蒋靖尧和他的母亲做完笔录,又同警员们道过谢便匆匆离开了警局。
人一走,云骞马上凑上前去,贱兮兮地用胳膊肘捅捅苏闻予的胸膛,调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好这口,哎呀毕竟大帅哥嘛,要是我我也得念上好几年。”
“花痴。”苏闻予白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进了办公室。
“我花痴?”云骞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谁见了人家眼珠子都恨不得长人家身上,还好意思说我花痴。”
“你们俩彼此彼此。”于渊拿报告书敲敲云骞的脑袋,“很闲啊?赶紧去法医科跟进下两名死者的解剖情况。”
一听到又能见到他们家高冷帅逼,云骞那嘴都快扯到耳朵根,手脚利索地跑出警局直奔法医科。
解剖还在进行,云骞就百无聊赖地在解剖室门口踱来踱去,恰好碰上路安琪。
路安琪这人吧,不熟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冰山美人,混熟了才发现丫根本就是一混世魔王,讲起段子来毫无下限,就连于渊都甘拜下风的那种。
“又来找我哥啊。”
“什么找你哥,我在等尸检报告呢。”云骞翻了个白眼。
路安琪揉揉酸痛的脖子:“今天上午我们一直在跑现场,寻找目击者,腿都快跑断了。”
“腿断了你揉脖子做什么。”
路安琪斜视着他:“不知道某人有没有见过我哥一岁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呢,哎呀,这等名场面只能自己欣赏真是可惜。”
云骞一听,马上跳过去将路安琪按在沙发上,殷勤地替她捏腰捶腿端茶送水。
路安琪接过水杯,抿了口,接着道:“什么时候交易。”
云骞凑到路安琪耳边压低声音道:“越快越好,最迟明晚。”
路安琪笑笑,从背后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像摸小狗一样:“云骞同志,你可要好好待我哥,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比谁都脆弱。”
“那是自然。”说着,云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过说起来,你们今上午跑现场跑出什么线索没。”
路安琪探过身子从桌上拿起那沓笔录报告,弹了弹:“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毕竟你也知道现在的人说话好带入自己的主观意识,根据自己之前的听闻见解加以整理,所以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该信几分。”
“怎么说的。”
“也是实验中学的学生,说……就在死者涂景儿遇害的第一现场,见过……猫脸女在附近转悠。”
一听这话,云骞瞬时打了个哆嗦:“怎么又是猫脸女。”
“说两只眼睛都是青色的,一半是猫脸一半是人脸,说得特邪乎,跟真的一样,还说之前就见过,但那时候没在意,以为是化妆演员。”
云骞试想了下那种长相,顿时后背一凉,鸡皮疙瘩满身起。
“不会吧,这种都是都市怪谈而已,怎么可能真有这种怪物,就算有也早被科研院抓去做研究了好么。”
路安琪疲惫扶额,将自己窝在沙发中,半晌,才缓缓开口:“虽然我是做病理研究的,但说实话,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有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当然,要是硬要用科学来解释,也不是不行,但,你信么?”
说起这个,云骞就想起来去年一宗“辫子女鬼”的凶杀案,虽然最后证实是特效化妆师故意捣鬼吓人,但值得一提的是,在凶手指认现场录口供的时候,她说自己在很多人都见到女鬼的那个夜晚并没有出门,而且也有同事可以作证,而至于大家见到的所谓“腿脚反长”前后都一样的女鬼,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最初的猫脸女传闻是来自于一九九五年的哈尔滨,和那边的同僚闲聊时他们说小时候都听过这个传闻,当时闹得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虽然最后辟了谣,但其中就是有解释不清的现象。”
路安琪耸耸肩:“但总不可能一个怪物千里迢迢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徽沅行凶吧,怎么来的,坐火车,坐飞机?还是趴在高铁车顶跟过来的。”
“动车呢。”
“你净说废话。”路安琪瞥了云骞一眼,“有区别么。”
“但我现在怀疑的是,夜晚光线较弱,是不是他们看错了,可能人家就是戴了只彩片美瞳呢。”
“那半人脸半猫脸怎么解释。”云骞反问道。
“我刚才查过资料,所谓猫脸女的传言是来自于东北部地区的一种民俗传说,说是人死后尸体不能被畜生接近,否则尸体会吸了畜生的灵气而诈尸还魂,比如,你要是哪天不小心嗝屁了,恰好有猪猪路过你的尸体,你又吸了猪猪的灵气,那你有可能就会变成佩奇……虽然现在也没差啦。”
“拜托这是城里,哪来在大街上闲逛的猪。”
路安琪掩嘴笑笑,站起身:“我觉得与其我们在这里乱猜,不如请你们科里那个民俗学系的新警员来问问不就得了。”
第50章 噬脐(4)
天际乌云滚滚,整座徽沅市都笼罩于阴影中, 云朵终于承载不住水汽的重量, 在一个瞬间,大雨便倾盆而下。
停尸间内, 女人悲恸的哭泣声依然不绝于耳。
停尸台上躺着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肤白似纸,薄软的发丝散开, 乌黑的睫毛犹如黑色蝴蝶停靠于此。
就在前天,这个女孩还和同学调笑着今晚谁也不许写作业, 或者是还在和闺蜜漫步于操场上, 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暗恋已久的男孩,打算着今晚就要鼓起勇气向他告白。
但是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甚至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
那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正伏身于停尸台的边缘, 颤巍巍伸出手抚摸着女儿清秀的小脸。
安岩看了眼手表,走到女人身边毕恭毕敬道:“抱歉,太太,我们马上要进行解剖, 不如您今天先请回。”
女人丝毫不理会安岩, 只是一遍遍怜爱地抚摸着女孩的脸,手指描摹出面部的轮廓线, 她轻轻摇头, 对着她已逝的女儿道:“宝贝, 咱们不做解剖, 妈妈一定让你走得漂漂亮亮的。”
“不好意思太太, 如果是他杀案我们会根据一般程序走公诉,尸体是一定要解剖的。”安岩还在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出去。”那女人的声音冷了几分。
她微微侧首,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如血般通红的双眼,她的两只手还牢牢按住女儿稚嫩的躯体。
安岩点点头:“那我再给您一点时间,请您务必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说完这话,安岩便淡漠地走出了解剖室。
“死者家属还是不肯松口么?”看到安岩走了出来,云骞便料到他是在里面吃了瘪。
安岩抬手微微松了下领带,摇摇头:“想给女儿留个全尸,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我们必须要走法定程序,除非她不想找出杀害女儿的凶手。”
“说起来,死者周心璐那边进展如何。”安岩脱下白大褂,随手拿起香皂搓着手。
“死者的丈夫昨天晚上的飞机,今早抵达机场,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至于她的儿子……医院那边说还在昏迷中,并且因为谵妄引起了高烧,还说孩子本就体弱,不能和大人比,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未知数。”说着,云骞还惋惜地长叹一声。
“监控呢,查了没。”
“查过了,怎么说呢,小区共设有十六个摄像头,有六个是没有硬盘的,无法调取存储视频,还有几个说是因为设备储存空间不足,刚好清了盘,只剩两个能看的,就是大门口那两个,但那个时间段进出小区的人非常多,小区住户、快递员、外卖员,几百个人从那边走过。”
“死者生前有过网购或者叫餐记录么?”
“查过她的手机,没有。”
“死者生前的人际交往情况呢。”
“死者是位全职家庭主妇,平时出门就是买菜或者接孩子放学,我们走访过死者常去的超市和菜市场问过,死者于上个月十一号曾经与超市的收银员发生过口角争执,但我们看过监控,案发时那位收银员正在上班,没有作案时间。”
安岩看着云骞递过来的报告,眉头紧蹙,接着低声道:
“在死者周心璐的案发现场和死者涂景儿的案发现场,都有人提过曾经在那里见到过所谓的猫脸女,猫脸女人,青色的眼睛,一半脸是猫脸,一半是人脸,两方的口供都出奇的一致,难道这世界上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
“其实……说实话,我是有点信的。”云骞讪讪道。
安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
“怎么说呢,如果是同一人连环作案,那他肯定是有预谋性的,在暗处观察了很久才选择了对他来说合适的时机下手,就行凶对象来说她们身上肯定是有共通之处,但我想不明白一个家庭主妇,一个中学生,她们身上能有什么共通之处,而且她们也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位。”
“没有明确行凶目标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无差别杀人,报复社会啊,要么就是……怪物。”云骞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浑身发毛。
“别说一般人了,就连怪物都有明确选择行凶目标的好么。”一直在一边看尸检报告的苏闻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
“你们,有听过裂口女的传说么?”苏闻予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裂口女”三个字,然后将屏幕转给两人看。
几张骇人血腥的电影图片惹得云骞后背发凉,他赶紧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将鼠标下滑,滑到有字的版面。
“裂口女的传闻版本有很多,但比较靠谱的就是母亲患有精神疾病,经常殴打自己的儿女,但清醒后又会无比后悔,给儿女下跪乞求原谅,并交给了儿子一把剪刀,说下次如果自己再发病就请他切下自己的脑袋,后来,女人再次发病,并活生生将女儿打死,儿子情急之下用剪刀自卫,划开了女人的嘴巴,并杀死了女人将她的尸体保存在衣柜里。”
苏闻予继续解释着:
“从那之后,日本就开始出现裂口女的都市怪谈,在公立小学前一间废弃的公园内,经常有小学生放学后过去那边玩,一到六点钟就会有个戴口罩的女人走过来询问他们自己漂不漂亮,小学生如果回答‘你丑死了’就会被她拖到某处杀害,如果回答‘你很漂亮’,女人就会摘下自己的口罩给他们看自己的模样……”
云骞听完,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即使是裂口女也会有固定的目标,就是小学生,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就是小学生,女人在毁容前是很漂亮的,会经常问自己的儿子‘妈妈漂亮么’之类的。”
“那这样看来,我们与其不相上下的猫脸女似乎真的没有明确作案目标,非要说两名受害者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是女性,而且长得都不错。”云骞说着话,搓胳膊的动作却始终没停。
“你说,我们要不要查一查最近死亡的人,并且在死的时候身边有猫经过的……”踌躇半晌,苏闻予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安岩揉着眉心,似是不想搭话这种没意义的讨论。
“当时猫脸女的传闻在哈尔滨盛传的时候,所有学校都召开了家长会,其中有两条内容非常诡异,一是一定要小孩子结伴上下学,二就是每人佩戴一根红色的手绳,众所周知,红色手绳是辟邪用的。”苏闻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那样子就像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了一样。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就每天因各种原因死亡的人数都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一个一个查,你是打算在从警时期就查这一个案子?”云骞忍不住插嘴道。
“现在死者周心璐那边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涂景儿这边家属又不允许我们进行尸检,你说怎么办嘛。”苏闻予烦躁地扯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关上。
确实是,如果是连环作案却没有共同点的情况下,很难猜测凶手的作案动机,找不出作案动机就无法对嫌疑人缩小范围,这是件很麻烦的事。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警局那边打来了电话,说让云骞和苏闻予速速归队,有突发事件等待处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也不敢耽搁,抬腿就往警局跑。
等几人赶到警局的时候,于渊早就在警车里等着了,两人一跳上警车于渊便迅速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直奔大路。
“于队,什么事这么急,是不是又有案子了。”
“是,而且这次的案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怎么。”
“三十岁的女儿把五十五岁的母亲杀掉了,然后也莫名死掉了,就在自己家里。”
听到这句话,于渊还很配合的浑身打了个寒颤,冷意从脚底心直冲头顶。
他之前见过听过很多案子,杀妻弑夫卖孩子的都有,但女儿杀母亲,这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他隐约觉得,最近世道是真的不太平。
案发地位于郊区的一处居民房,和陆媛媛家离得不远,一样的脏乱差,一样的混混满地走。
老式的居民楼下已经拉起长长的警戒线,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坐在门口抱头痛哭,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正对着这家指指点点。
几人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走进那昏暗脏乱的楼道。
一进屋子,入眼便是两具尸体,一具年长一点的浑身是血,衣服都被血水泡涨,颈部还插着一把水果刀,手边还有一只可爱的猫头玩具。
另一具年轻一点的只有身上少量的喷溅型血点,但是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洗过,身上的睡衣也已经泛黄,她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几乎快要迸出眼眶,十指以一个非常扭曲的状态僵硬在半空中,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露在外面的皮肤青紫交叠,右手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云骞和苏闻予两人有点受不了这个场景,有点不敢细看。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于渊捂着口鼻向旁边刑侦科的警员询问道。
“据受害者的丈夫称,这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女儿本来在市中心那边工作,但一个月前忽然慌张赶回了父母家,一直嚷嚷着有猫脸女鬼什么的……前期还好,到了后期完全精神失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还经常在半夜发出惨叫,夫妻俩撞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对自己又咬又打,嘴里还一直喊着猫脸女来了。”
又是猫脸女。
云骞他们现在对这个词已经是非常恐惧了,甚至于听到就会反胃。
“就在半小时前,死者的丈夫刚从外面买菜回来,就看见他的妻子正拿着一只猫头玩具安抚女儿说要她别怕,猫咪都很可爱,结果女儿直接从果盘里抄起水果刀,大吼大叫着‘杀了你这个怪物’然后就扑向了她的母亲,在其颈间捅了七八刀,等丈夫反应过来想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于渊听完,脸都皱做一团。
他四下打量了下这间屋子,可以看出来这家人条件并不好,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那位老父亲也是在女儿出了事之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就连铁石心肠于硬汉都觉得实在可怜。
几人进了死者的房间,刚一进屋,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就见房间里堆满粪便,墙上还有几十道抓痕,桌上还放着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饭菜,一口没动,已经长了一层青霉,衣柜上还有大片浓稠的血迹,窗户已经用木板封了起来,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不敢想象,还真有人能在这间屋子里待这么久。
苏闻予干呕一声,捂住嘴巴扭头就往外面跑。
“太惨了……”云骞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苍白中还泛着铁青。
现在,出现了“猫脸女”传闻中的第三名受害者,而且也是女性,年纪和死者周心璐差不多,但并不是猫脸女直接造成。
法医在现场初步判断,死者江紫玲是由于过度惊吓造成心脏骤停,她的父亲也不懂什么心脏复苏,只好先通知了警方,甚至连救护车都没叫,也或许是觉得就算叫了救护车也没用。
与其让她每日痛苦地活在惊恐中,还不如就让她安息去了吧。
于渊摇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去了客厅。
几名法医还在那边忙着进行痕检,他们说死者的确是由于心脏骤停而亡,体表无致命外伤,但是有大量开放性伤口,十指指甲全部断裂,血污一片,颈部有手指的掐痕,但根据比对,这是死者自己的指痕。
“妈的,猫脸女猫脸女!”于渊愤怒地一掌拍在墙上,“管你什么牛鬼蛇神,老子抓定了。”
收工回警局的时候,几人一下楼,就见苏闻予正在楼下靠在长椅上一副了无生望的表情。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于渊白了他一眼,“带你跑现场,你当度假来了?”
苏闻予捂着嘴巴摆摆手,脸色惨白:“见识少,现在教也来不及了,说实话,者场面有点超出常人接受范畴。”
云骞在一边跟着赞同地点点头。
“行吧,念在这是你跟的第二个案子,饶你这一次,晚上去吃点好的压压……”
“惊”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苏闻予又忽然惊起,跑到一旁扶着树干就开始吐。
之前只是干呕,这次是实打实地吐了。
云骞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声,苏闻予擦擦嘴气若游丝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蒋靖尧”三个大字无异于一阵兴奋剂,他几乎是一蹦三尺高,还要使劲拍拍自己的小脸,接着接起电话,平复下情绪,以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奇怪。
“喂,您好,是蒋靖尧么。”那副做作的姿态让苏闻予看起来像个妖艳贱货。
“对,是我,那个……今晚有时间么?想约您出来吃顿饭,顺便谈一谈我表妹景儿的事。”
刚才还听到吃的就“一泻千里”的苏闻予这会儿活像个差了几顿没吃的饿死鬼,忙慌不迭地拼命点头:“有时间,对,那我们就约到七点了,景泰园,我知道在哪,好的,那麻烦您了。”
于渊在一旁看着他,又看看还在一边发呆的云骞,就觉得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自己的手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蠢,要不考虑掉到刑侦科算了,起码那边的看起来还算机灵……
——————————
悠扬的古琴小调,假石上一缕青烟缥缈而上,伴随着潺潺流水,在这种环境下,就连前来的食客都禁不住放轻了声音。
果然出国几年,蒋靖尧完全变了个人,只记得以前的他淡漠且不爱说话,也从不操心班级里的事,没什么朋友,别人和他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女孩子喜欢他,男孩子讨厌他,所以每次体育课的时候其他男生会凑到一起打篮球,故意撩起衣服向女孩们展示他们自以为的好身材,这个时候江靖尧就只是默默坐在一边,耳朵里塞着耳机,双目放空。
而这次回来后,很明显感觉到他人开朗了,热情了,话也多了,甚至还会主动留联系方式。
几年不见,这个人看起来更精致了,那时候脸上还有点肉肉的,看起来稚气未脱,而现在,下巴轮廓线硬的都能刮墙腻子。
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坐在餐桌前低头看手机。
第51章 噬脐(5)【一更】
“抱歉,等很久了么?”苏闻予赶紧过去, 拉开椅子坐下。
蒋靖尧笑笑, 将菜单递过去:“也没有,刚好今天公司会议结束的早, 就顺便过来了, 想吃点什么,你来点吧。”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询问, 但难免还是令苏闻予心头一热,即便早早过来了也没有提早点餐, 而是等自己到来让自己按照喜好的口味去点餐。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闻予压根就不是来吃饭的, 更多的, 是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他,顺便同他联络联络感情。
蒋靖尧真的太有礼貌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餐厅的服务员, 将“谢谢”常挂在嘴边, 还会伴随着谦虚的点头道谢动作,举手投足都自然大方, 恰到好处。
这边苏闻予看得都快入迷了,双手托腮像个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样, 望着自己喜欢的人满目桃心。
“听说又发生了命案, 肯定很忙吧, 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苏闻予忙回神:“没有没有, 我该做的嘛, 说起来,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在我母亲的公司,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吧,不足挂齿。”说着,蒋靖尧抬手给苏闻予面前的茶杯里斟满茶水。
苏闻予摩挲着微温的杯壁,思忖半天,还是缓缓道:“对不起,因为我们保障不力,害你妹妹遭遇如此横祸。”
“言重了,我妹妹的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我姨母那边还是不肯松口么?”
苏闻予点点头:“所以也希望你们能劝劝她,我知道在中国人的思想中给死者留全尸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但恕我直言,真正的尊重是找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样也才能抚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你说得没错。”蒋靖尧微微叹一口气,“我会尽量劝慰我的姨母。”
餐点端上来,飘浮着诱人的香气,但面对这满桌珍馐,苏闻予却始终没有动筷的欲望,他现在只要一看到红色就会想到那两具沾满血迹的尸体,横躺在那里,以最残忍的方式了结了生命。
“不过之前我的表姐,也就是景儿的亲姐姐打电话说过,在景儿遇害前曾经给她打过电话,但那时自己刚下飞机正在取行李,没听到,就没接起来。”
“她是不是早就察觉有人在跟踪她,所以才打电话向姐姐求救。”蒋靖尧说着,用公共用筷夹起瓷盘中看起来最肥妹的一块鹅肉放到苏闻予碗中。
“大概是这样,或许当时她打给父母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姨母姨夫照顾公司,平时很忙,表姐去外省工作前都是她在照顾景儿,再者就是表姐比景儿大了十四岁,对她格外疼爱,景儿也会更依赖姐姐吧,所以第一时间就给姐姐打了电话。”
“这么说,您的那位表姐比受害者大了十四岁,今年也就是……”
“三十岁。”蒋靖尧接话道。
“三十岁?”忽而间,仿佛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苏闻予瞬时犹如醍醐灌顶。
虽然第二名死者涂景儿年仅十六,而她的姐姐涂思思却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单纯是巧合还是另有所指。
“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么?”看到苏闻予已经在一边发起了呆,蒋靖尧问道。
苏闻予回过神,掩饰性地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在想案子,那您的这位表姐,在哪里高就呢,或者是,她有没有什么……不对付的人。”
蒋靖尧放下筷子,细细回想一番,整齐的眉毛紧紧蹙起,接着道:“她经常和我们抱怨手下的员工,算么?”
“我是说有没有,特别的……”
“这个倒是没听她说过,她为人还算谦和,所以应该也不存在什么仇家。”
听他这么说,苏闻予更觉得奇怪,只是现在难以判断死者涂景儿的姐姐也是三十岁和其他两名死者都是三十岁这件事是否有关联,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三名死者都牵扯到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怪物——猫脸女。
三十岁的年纪又意味着什么呢,基本三十岁的女性大部分都工作稳定并且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且也已经有了小孩,还是说“三十岁”对于凶手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先吃饭吧,一会儿冷了口感不好。”见苏闻予还在发呆,蒋靖尧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哦,好。”苏闻予这才堪堪回神,忙夹起那块鹅肉塞进嘴里,但却味同嚼蜡,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
“真没想到,你现在进了警局,成为了一名人名警察,当初你帮我画校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以后大概会从事和美术相关的行业,而且你的外形变化实在有点大,所以第一眼没认出你来。”蒋靖尧轻笑道。
“只是实习期,还没正式毕业,但毕业后应该也会留在那里吧。”
昏黄色带着些许倦意的灯光下,蒋靖尧的脸看起来多少有点不真实,苏闻予以为他只不过是自己情窦初开时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现在这场梦就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对面。
“你也变了很多,热情了,我记得你以前都不爱说话,也不和同学打交道。”
蒋靖尧闻声,低头抿嘴轻笑,微微漫上一丝腼腆:“那个时候,班里的男同学都不太喜欢我,所以理所当然的我会认为自己被大家讨厌了,不是不想和同学交流,而是不敢说。”
“他们是嫉妒啦,妹子都被你勾跑了,女神也为你倾心,他们当然不喜欢你。”苏闻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那你呢,当时也讨厌我么?”蒋靖尧抬头,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就这一句话,扰的苏闻予内心小鹿乱撞。
他这是什么意思,算是对自己示好么?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我想我一定会对你告白。”犹豫许久,苏闻予终于缓缓说出内心这个深藏多年的秘密。
“啊?”只是一瞬间,蒋靖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镁光灯下,无名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犹豫一记重拳狠狠打在自己后脑上,给自己打了个七荤八素。
“我开玩笑的。”苏闻予慌乱中扯起一丝苦笑,“只是觉得当时你是性格原因,不屑与我们交流,如果当初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肯定不会让你孤独度过高中三年。”
蒋靖尧听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立时又堆满笑:“你刚才说那句告白什么的,吓了我一跳。”
苏闻予心沉了沉:“只是玩笑,别放在心上。”
“我明年春天就结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虽然可能在同学那桌的酒席上只有你一个人。”蒋靖尧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似乎是想到了那个陪伴自己一生的可爱女人,礼貌性的笑容都漫上一丝甜蜜。
心脏猛地跳空了一下,大脑嗡嗡作响。
原来他要结婚了啊,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还在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痴痴等着呢。
“好,一定会去的。”说着,苏闻予举起酒杯,“那我先提前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青春年少时,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暗恋,因为一点小事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同学,高考前没有多刷的那一套五三模拟,是自己无论三十岁还是八十岁都会觉得遗憾的事,经常幻想着如果能回到当初是否可以再去弥补这些遗憾。
但事实上,时光不会倒流,遗憾也不会被填补,也没人可以改变结果,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遗憾继续努力的在人生这条轨道上好好走下去,虽然无法改变曾经,但至少可以掌控未来,这样才不负这一生短短数十载。
沿江大桥上,夜风吹乱了头发。
望着这滚滚江水,望着江边霓虹灿烂,火树银花,略微俗气的夜景无一不诉说着这个时代的繁华与骄傲,这座城市不曾停下他的脚步去等待任何一个人。
带着微醺的醉意,苏闻予在江边来回踱步,想要走出清醒的直线。
蒋靖尧就坐在一边的车内,望着这个死活不肯离去非要证明自己没喝醉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傻,也愿意相信有时候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是真心话。
但他更希望在这多年后意外的相遇不要就这么轻易断了联系,当年那件校服后面的动漫人物足以见得绘制之人有多用心,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切都太迟了。
——————————
“呦,昨晚做鬼去了啊,黑眼圈这么重。”一大清早,就听见云骞又在那边挪逾苏闻予。
他俩好像就是天生的冤家,除了互黑就没别的事可做。
“彼此彼此,您的也不浅,昨晚又扒人家安法医的门缝了吧。”
“你当我和你一样变态啊,只不过就是看了部鬼片,没睡好而已。”云骞揉着酸涩的双眼,似乎觉得这个话题颇为无聊,也不想继续下去。
“行了你俩就他妈知道贫,没事可做是不是,没事可做就扫跑道去。”于渊进门就骂骂咧咧道。
两人一听,立马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吱声。
“死者周心璐的丈夫来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做笔录。”
“可算是来了,妻子被害三天他才过来,真是白给他生了个大儿子。”云骞随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抱怨道。
“这是你该说的嘛,人家在泰国谈生意,也不是长了翅膀说回就回。”于渊瞪了他一眼。
云骞撇撇嘴,一副怂包样跟着于渊去了办公室。
周心璐的丈夫唐宗源是个三十六的生意人,一家小型外贸公司的老总,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户头下还有多处房产,帅气多金,算是部分女性比较钟爱的类型。
唐宗源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苍白苍白的,短短三天人便暴瘦,脸颊都凹了进去。
他看了妻子的尸检报告后,瞬时红了眼眶,将报告推到一边不忍再看。
“您妻子生前有得罪过什么人么?”
唐宗源摇摇头:“她平时就是在家带孩子,我想不出她能得罪谁。”
“那您呢,说实在的,您是生意人,仇家应该不少。”于渊直接就这么问了,也不同他藏着遮着。
“就算有也该冲着我来,他害死我的妻子并不能改变什么,股市不会发生大变动,合作商也不会为此取消合作。”唐宗源疲惫地摇着头。
的确说,这话倒是没说错,公司掌揽大权的是唐宗源,他的妻子只是个家庭主妇,杀了她并不能改变这风云波诡的商场上任何结果。
那这样看来,凶手的目标似乎就是周心璐。
“您的儿子唐昊裕说过,曾在死者临死前看到有一名猫脸女人站在她的身后,虽然猫脸女一直是都市怪谈,但我还是想问问,您的妻子生前有没有和您提过什么有关猫脸女的传闻。”
“没有,她是不太信这种东西的,胆子也大,经常看恐怖片,也没见她多害怕。”
正说着话,外面一个小警员敲门而进,在于渊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然后将一沓资料递给他。
于渊翻看着手中那份资料,眉头渐渐蹙起,良久,他将资料放在桌上推到唐宗源手边。
“林姝这个女人,您该认识吧。”说这话的时候,于渊的表情明显变了。
唐宗源愣了下,接着缓缓点头:“她是我的秘书。”
“我们的警员去您的公司稍微了解了下情况,有员工说,您和您的这位秘书交往过于密切,曾经有人亲眼见到您和她进了一家情.趣酒店,这……不是造谣吧。”
唐宗源喉头动了动,似乎在通过吞咽缓解紧张的情绪。
见唐宗源不说,于渊冷笑一声:“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就算是真有什么我们也管不着。”
唐宗源手指动了动,接着故作轻松地倚在座椅靠背上,一摊手:
“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而已,况且,我也从来没有亏欠心璐什么,她要什么我给她买什么,想去哪玩我都给她卡让她随便刷,她相中了百汇的江景房,我也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哪怕那房子升值空间不大,我也没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于渊摇摇头,似是有点不屑:“那您继续说,关于您的秘书林姝。”
“林姝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交际手腕了得,从我公司建成起她就一直跟着我干,帮我谈下了许多大单子,是我公司的大功臣,说起来,她认识我的时间比心璐认识我的时间都长,三十五六还未婚的女人,我给她一点安慰,这无可厚非吧。”
此话一出,于渊就觉得这人脸皮是真厚,厚到自己都甘拜下风。
你给她安慰?她是找不到好男人还是怎么着,真是又当又立。
“是,无可厚非。”于渊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这时候,云骞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于渊,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发妻还在停尸间躺着就开始给自己的女秘书开脱,他发妻的在天之灵听到了该多心寒啊。”
于渊也压低声音:“寒你的心了?有你什么事,好好做记录。”
接着又扭头道:“我们接下来会请您的秘书过来警局协助调查,那今天就麻烦您了。”
唐宗源整理了下领带,站起身,伸手同于渊握了握:“如果有线索也麻烦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现在去医院看看儿子。”
送走了唐宗源,众人却并没有觉得放松下来,相反,毫无线索的问话也摆明了就是在浪费时间,近几个月接二连三的案子已经让他们有点疲惫,但在其位任其职,不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死者江紫玲那边什么情况,查了么?”于渊点燃一根烟,本想休息下,结果还是不由自主的张嘴就是案子案子案子案子。
“查了。”云骞刚从于渊办公室出来,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立马又调出档案,推给于渊看。
“江紫玲之前是在市中心的一间奢侈品店做导购领班,结婚三年,没有孩子,她丈夫说江紫玲是将近两个月前就开始说见到了什么猫脸女,开始还能安慰安慰,后来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一口咬定那个猫脸女就是要害死自己,她很害怕,连夜搬回了老家,结果精神越来越差,最后直接疯了,她丈夫因为这事儿也闹得心烦,现在跑到三亚散心去了。”
众口一词的猫脸女人,还有废弃工厂里只出不进的奇怪脚印,是怎么做到的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网上因为猫脸女的传闻已经炸锅了,传言千奇百怪,说什么的都有,甚至于,有些猫咪饲主都把猫送养了,说现在看到猫就害怕。”
“还有自称亲眼见过猫脸女的网民说,那猫脸女留着很长的头发,两只眼睛瞳仁都是青色的,白眼球充血血红,一半脸是人脸,一半是猫脸,但是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那半边人脸到底长什么样。”
赵钦一听,凑过去,抢过云骞手中的鼠标,往下翻着评论。
“哇——这个说得更邪乎,说之前自己下夜班,路过一条小道,就看见前面垃圾堆旁边蹲着个长发的女人,身子一抖一抖,不停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开始他没在意以为是拾荒的,但等到他回家之后才觉细思极恐,因为那条小道前面是玻璃厂,那边的垃圾都是玻璃碴子而不是生活垃圾。”
云骞打了哆嗦:“反正传言信三分就好了。”
说着,又转向苏闻予:“是吧,我们对猫脸女坚信不疑的苏警官。”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苏闻予这才回神,迷茫地看过去:“你刚才说什么?”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没能和苏闻予打成嘴炮的云骞略有不爽。
“没,没,就是一点私事。”
“哦私事,说到私事,昨天你不是和那个小帅哥一起出吃饭了么?你们有没有……擦出什么暧昧的火花呀。”
苏闻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去档案室。”
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云骞,就觉得苏闻予今天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也不爱和自己打嘴炮了,也不把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了,甚至于连发型都没做就来了警局。
难道他转性了?
还是说表白被拒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小警员推门进来,焦急道:“刚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在藤合区的华南路发现一具尸体。”
第52章 噬脐(6)【二更】
话音刚落,就听后背忽然传来玻璃炸裂的声音。
云骞吓了一跳, 赶紧回头查看情况。
就见于渊正双手叉腰站在那里, 胸膛剧烈起伏,脚底还有一只碎了的玻璃杯。
接着, 这人忽然红了眼眶,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云骞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是, 我们对于百姓的承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害, 这么多天了也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让人民生活在惶恐中, 这就是我们, 被群众寄予厚望的人民警察。”于渊哽咽道。
云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强苦笑道:“毕竟有些事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于……于队, 你冷静点, 你不能垮啊,你一垮, 我们怎么办。”
于渊摇摇头,随手扯过警服, 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去:“出警。”
闻讯赶去案发现场的除了警察外还有死者家属, 他们就坐在警戒线外抱头痛哭, 质问着自己的亲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法医科的人早一步先到, 已经在检查尸体。
看到安岩的那一瞬间, 云骞差点没绷住眼泪。
的确是,第四个受害者出现了,而且不知道后继还会有多少个受害者,网民众口铄金,怒斥警方办案不力,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因为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怪物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一来二去,谁心里不难受。
就像于渊说的,自己是被群众们寄予了厚望的人民警察,非但保障不力,还查不出凶手,在这个科技高度发展遍布摄像头的时代,却还是一次次被凶手轻易得逞,自己真的是太无能了,愧对警服上的肩章,愧对宣誓房里曾经面对国徽许下的誓言。
但安岩,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冷静甚至是有点冷漠的态度,他平静的检查尸体,分析现场,这样的他忽然让云骞有点看不懂了。
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是个男的?”在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于渊几乎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安岩抬眼看着他:“很惊讶么。”
于渊痴痴点头:“是很惊讶,本以为凶手的目标都是女性,但忽然出现了一位男性受害者,肯定会惊讶的吧。”
“如果确定凶手行凶目标或许我们还能来个钓鱼执法,但现在,不好说啊。”赵钦失望说道。
“死者名叫郎冲,三十岁,是一家外企的项目负责人,最近正接手了一项政府的大项目,说是事成后可以拿到十五万的分红,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名死者家境都还不错,虽然江紫玲本家一般,但是自己月收入也上万。”安岩翻看着记录道。
“该名死者的致命伤是脑后六公分的椭圆形开放口,被人用重物击中脑干,而脑干的作用是调节心跳呼吸以及血压,非常脆弱,直接致命。”
“凶器是什么。”
“椭圆形伤口的话,大概是圆形的锤头或者石头。”
“于队!过来看!”正在一边勘察现场的赵钦忽然喊了一句。
众人忙循声跑去,顺着赵钦的手指指向看过去,雨后湿漉漉的地面留下了几组非常混乱的脚印,其中有一组脚印,同当时在废弃厂房发现的一模一样,右脚前重后轻,但根据另一只脚印的形状来判断,凶手确实是个女性,体重不超过一百斤,算是比较瘦的类型。
“死者身高一七六,体重目测在一百五十斤左右,一个体重不足一百斤的女性,想要杀他还是有点难度的。”云骞道。
“死者手心非常干净,衣服整齐,没有挣扎痕迹,体表无其他外伤,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杀害。”安岩摸着死者的后脑道。
“现在的疑点是,如果这几名死者家境都还不错,凶手是否是仇富而起了杀心,但死者的手机现金都没有丢失。”于渊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绞尽脑汁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分析。
“不是仇富,而是,三十岁。”一直在一边沉默的苏闻予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三十岁?”于渊诧异问道。
“死者周心璐,江紫玲,以及郎冲都是三十岁,包括死者涂景儿的亲姐姐涂思思,今年也是三十岁。”
“三十岁……三十岁有什么意义么,青年向中年的过渡阶段?”
“不对啊,如果是对三十岁的人有意见,那为什么凶手杀的不是涂思思而是涂景儿?”云骞问道。
“首先凶手是经过长期的调查窥探寻找到目标这是肯定的,涂思思在涂景儿被害当天已经去了外省,巧不巧,就是那一天,这样的话凶手的心思很难猜,你们说那会不会目标其实是涂思思,而凶手找不到涂思思人,只能对她的妹妹下手。”
云骞猛地睁大眼睛:“那这样来说,凶手的目标不是三十岁,而是包括涂思思这四个人?”
“他们刚好都是三十岁,会不会因为……他们曾经是同学之类的。”
于渊一拍脑门:“现在立刻马上,把涂思思找过来!”
“我们之前打过电话了,她的母亲说是涂思思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肯出来。”一旁的刑侦科警员插嘴道。
“不会吧,她不会要成为下一个江紫玲吧。”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猫脸女之类的。”
“她的母亲说是没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锁在屋里。”
于渊烦躁地敲着大腿:“先回警局,我们一件一件分析,顺便查一下这四人的详细信息,从小学到大学,读过哪所学校,全都要查。”
收工前,云骞又装作无意地走到安岩身边,蹲下身子帮他收拾着工具,悄声问道:“涂景儿的母亲那边还是不肯松口么。”
安岩点点头。
“想给女儿留全尸可以理解,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生意人,不至于连‘因小失大’‘不贪图眼前小利’这种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安岩收拾好法医勘察箱,提上,冷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才是迫不得已,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真闹成民不聊生惊动上边强制要求解剖?”云骞急了,他特受不了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知道顾全大局的人。
“正因为他们是生意人,所以才比一般人更清楚,他们希望的是利益最大化,但对于他们来说痛失爱女挽回利益最好的方法就是安静送女儿最后一程,因为他们认为即使找出了凶手并给予相应的惩罚并不能改变结局,也释怀不了痛楚,唯一能给他们带来慰藉的就是女儿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也对,他们也不缺钱,更何况凶手也不一定能拿出高额赔偿,事情闹大,案件公开,扰了女儿的清静,他们肯定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云骞赞同地点点头。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亲人被法医剖开腹部,甚至是取出内脏加以研究。
“那你会强行解剖么?”
安岩摇摇头:“没有得到允许,我不会动那具尸体。”
一板一眼的程式化颇具安岩风格,云骞忽然想起来安岩的那位带教老师曾经为了查案伙同其他警员去偷尸体,这么一对比,安岩太冷漠了不是么。
但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冷漠,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他是从小就这样么,还是后来因为经历什么变故才变成这样。
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安岩的母亲死于重病,母亲刚死父亲立马带了别的女人回家,还又给他生了个他可能并不喜欢的弟弟,人家一家人琴瑟和弦,自己就成了那个多余的,爹不疼娘不爱,不然一个家族企业的二世祖要出来做法医家人怎么会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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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刚好在门口撞见了唐宗源的那个女秘书,开始大家并不认识她是谁,还觉得这女人真他娘漂亮,要不是碍于身份都想冲着她吹口哨。
想想,原来做流氓也是件幸福的事。
直到那女人自报家门,刚才还想着上前搭讪的警员赶紧退避三舍,找了个角落窝了起来。
而林姝不愧是交际小能手,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三两句就惹得在座各位心花怒放。
但于渊这种耙耳朵即使内心觉得人家漂亮的一批,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毕竟隔墙有耳,要是被老婆知道了说不定又要跪榴莲了。
只是仔细看看,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而一旁的云骞早就看出了端倪。
这位女秘书留着闷青色的长卷发,在白炽灯下格外显眼。
同当时在周心璐家碗柜下发现的那根头发很像。
“恕我直言,您之前曾经去过死者周心璐的家么?”云骞问道。
“去过。”林姝直接大方承认了。
“额——是在什么情况下拜访她家的。”
“她不在的时候。”林姝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洋溢着灿烂的笑。
她不在的时候,那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了——趁周心璐不在的时候和他的丈夫偷.情。
但大家还是很佩服她竟然直截了当的承认了,丝毫不做无用的遮掩。
“您和死者周心璐的丈夫唐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私人秘书。”林姝笑笑,“说得更直白一点,婚外情对象。”
这么一句话,林姝迅速将主导权变到自己那边,甚至于噎的云骞他们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问点什么。
好在于渊足够直男,也足够理智。
“既然你们认识这么久,为什么当初和唐先生结婚的是周心璐而不是你。”
林姝耸肩:“我是不婚主义,婚姻是坟墓,有了家就有了多余的牵挂,就有了死角,而我的人生,不需要死角。”
“那么我想知道,您对于唐先生的妻子周心璐是什么看法呢。”
“能有什么看法,你男朋友的妻子,你会喜欢她么?”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那十二号下午七点之后的时间段中,您人在哪呢。”
“在家。”林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干脆到让人有些怀疑。
一般正常情况都要好好想想十二号是哪一天,七点是哪个时间段,自己在干嘛,这都够想半天的,但是林姝几乎不用过多回想就一口喊出。
但,似乎是看出了警方犹疑的眼神,她又道:“这几天唐总去泰国谈生意,放了我几天假,我都没出门。”
于渊清清嗓子,把云骞扯到一边,低声道:“你去证物室再看一眼十二号的小区监控视频,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出入过小区。”
云骞得了令,立马开溜。
本来他对这女人的话是深信不疑,看视频也是随意点着快进着看的,但出乎意料的,他却在一个瞬间看到了林姝的脸。
暂停了视频,发现她是在下午六点进了小区,七点半的时候才离开了小区。
这女人,在撒谎……?
第53章 噬脐(7)
看着云骞拿过来的视频资料,于渊的表情如极寒的大雪, 半晌, 他才将视频资料推到林姝面前,笑笑:
“看来你对周心璐所住小区的监控情况了解的很清楚嘛。”
林姝看了眼那资料, 目光沉了沉, 没说话。
“为什么要隐瞒呢,据我所知, 唐宗源这个时候人在泰国,你只身前往又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呢, 单凭一条视频就定罪我是凶手?判案的成本是不是太低了点。”这时候的林姝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说话语气强硬起来, 甚至是有点咄咄逼人。
“合理怀疑, 并非定罪。”于渊笑笑。
“但是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您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您说您当时在家, 监控却查到您是在周心璐所居的小区, 能说说您过去是做什么么。”
林姝转过头,似乎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就是不肯开口。
“您不愿开口也没关系,我们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去查, 但我相信, 事实总会给我们一个说法。”于渊收起桌上的资料, “但在此期间, 我们派人对您进行实时监视, 您能理解我们吧。”
林姝暗暗攥紧手,扭头望着于渊,眼神是说不出来怪异。
“如果你们屈打成招,我是有权利对你们进行起诉的。”
“您可别给我们戴高帽,何来屈打成招一说,例行调查而已,问问您为什么要撒谎而已,这过分么?”
林姝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起身:“随你们。”
说罢便踩着她十公分的高跟鞋缓缓离开了。
望着她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于渊下意识向她的双脚望去,赫然发现她的右脚脚踝处贴了一只半透明的创可贴,但因为伤口过大而难以完全遮盖。
“就这么放她走了?”云骞诧异问道。
“不然呢,我们又没证据证明她是凶手,不放她走怎么办。”
于渊说罢,又望向林姝,若有所思道:“有没有觉得她的走路姿势很奇怪。”
“不是脚踝受伤了嘛,鞋子的边缘会蹭到她的伤口,所以只能将着力点放在……脚掌上……”说着,云骞瞪大了眼睛,“用脚掌走路?”
在死者周心璐家发现的闷青色发丝,对于男朋友的妻子厌恶的态度,撒谎故意隐瞒的时间,以及因为脚踝受伤而将着力点放在前脚掌,无论是细微的物证还是动机以及现场留下的痕迹,似乎都直指这个名叫林姝的女人。
但如果真的是她,她杀了周心璐可以理解,其他几名受害者都和她无冤无仇的,也不存在图财的说法,那么又是为什么呢。
——————————
猫脸女人行凶杀人的传闻在网络上一再发酵,无论是花钱撤热搜还是微博控评,似乎并不能遏制住人们对于未知好奇而又猎奇的心理。
特别是江紫陵的案子一经曝光,网上彻底沸腾,一个被活活吓死的女人就像是猫脸女人存在最强有力的证明,很多人对此事坚信不疑,也有部分网名号召要相信科学,政.府开始出面辟谣,但大部分人认为这只是政.府维稳的一种手段。
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不是就是自己。
甚至于,已经有学校在期末考之前停了课,不少受传闻影响的公司也开始放起了长假,他们都怕,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头上。
而嫌疑人林姝已经被警方严密监视起来,无论是她上班还是逛街,总有一帮便衣混于人群中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猫舍内幼猫的价格一降再降,却还是滞销难售。
大家在声讨猫脸女人的基础上连带这次办案的警察,怒其不争。
【睡不着】:“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毕竟小命要紧。”
【暴躁老哥】:“这帮警察太废了,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做正经事,半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好意思嘛?再这么下去大家都别活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徽沅吴彦祖】:“算是半个知情人士,警方现在将目标锁定在一名林姓女士身上,但那名林姓女士与网友所称的半猫半人的外形不符,且在其他几起案件中的作案动机不明确,犯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警方有可能会让她做这个替罪羊以安抚民心。”
当于渊看到这条“徽沅吴彦祖”的评论时,瞬间炸成了天边一朵绚烂的烟花。
“放他娘的五彩螺旋屁,找个替罪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逼逼什么,再逼逼就让他当这个替罪羊!”
说罢,他又转过身看着云骞他们:“最近一段时间对林姝的监视情况如何。”
“她目前为止是没什么异样,该吃吃该喝喝,而且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昨天还刚去奢侈品店买了五个手提包,总价值六万多。”
“这么有钱。”于渊惊愕道。
“是啊,她工资很高的,每个底薪月能拿两万多,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提成,数目不容小觑。”
于渊摸着小胡子:“我酸了,你说我要是去给人家当秘书,能拿到这么高工资么。”
云骞忍不住发出一声怪笑:“于队您可真逗,你去给人家做秘书人家也得要啊,你见哪个老板领着一胡子拉碴的男秘书去谈生意的。”
于渊抬手作势要揍他,云骞赶紧一躲,笑嘻嘻道:“我去赵钦那边看看受害者的资料查询情况。”
说着,云骞抬手去拉办公室的门。
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云骞还在这边傻笑呢,一开门,迎面撞过来一男的,俩人几乎是脸贴脸嘴贴嘴鼻子碰鼻子地撞在了一起,撞得云骞一个踉跄向后倒退几步,接着由于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鼻血瞬间流了下来。
“这哪位仁兄啊,走路不看前边的嘛。”云骞捂着鼻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抱怨道。
他这娇嫩的小鼻子因为上次的磕伤还没好利索呢,这会儿那鼻血就跟洪水决了堤一样,好不不夸张地讲几乎是喷涌而出。
撞他的那位仁兄赵钦同志也顾不上扶他,忙把手中的资料递过去:“于队,我查到了受害者的详细信息。”
看赵钦急得这副样子,云骞也忙跟着凑过去,一手擦着鼻血一手还硬要伸过去夺那份资料。
于渊把他推开,自行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其中三名受害者以及另一名受害者的姐姐涂思思他们都曾就读于徽沅二中,而且都是同班?”
赵钦点头似捣蒜,又戳着那份资料说:“并且我还顺手查了下林姝的个人资料,说巧不巧的,她也曾经就读于这所学校,而且和他们这几人也是同班。”
“也是同班?不应该啊,林姝不是三十五六岁了么?比几名受害者大好多呢。”
“这个林姝曾经因为家族遗传性心脏病在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均有休学史,她的病是到了她大学做了心脏搭桥才彻底医好的,所以在高中时期,仅有一年,他们几个凑到一起成了同班同学。”
“那林姝为什么当时没有说过这件事呢。”
赵钦摇摇头:“或许,是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得知这个消息后,于渊一帮人连夜加班加点查到了当年这几人的同班同学,并联系他们请他们明天来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不得不说,徽沅二中不愧为名校,基本上从那所高中出来的孩子都考了不错的大学,现在一个个混的都人模狗样的。
联系上的人不多,来的更是寥寥无几,就四个,两女两男。
当他们得知这几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学时,着实一惊,甚至有点后怕,以为凶手的目标就是这个班级的人。
十几年过去了,大家对于高中生活,说实话,已经很模糊了,甚至于当警方公布受害者名单时他们都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同学,直到被叫到警局后这才想起来。
“林姝当时在你们班上情况如何。”
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仔细想了想,才缓缓道:“她当时因为生病,休了半年学,我记得是这样,开始我们都以为她休学是因为被人欺负的狠了,所以才不敢来学校。”
“被人欺负?”正在一边做笔录的云骞愕然道。
“对,刚分班的时候,林姝这个人吧,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和同学交流,之前班上因为班主任强制霸占体育课而搞了个什么‘起义’,要全班同学签状书要求班主任归还体育课什么的,大家都签了,就这个林姝没签,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们也懂,那时候的孩子排异心理很强,特别是事态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时,她不签,理所当然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
云骞嘲讽地笑笑:“好一个‘理所当然’。”
“那她为什么不签。”于渊插嘴道。
“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那种喜欢和老师打小报告,做老师走狗的那种人,但是后来仔细想想,人家也是要考大学的,她又经常生病不来学校,所以能多学一点知识就多学一点。”
“那后来呢?”
“后来……又因为各种小事吧,她和同学的关系很僵,特别是和周心璐以及江紫玲的关系,这俩人属于比较爱玩爱闹的那种,所以学生嘛,肯定要排除异己,那时候欺负林姝的手段也很幼稚,比如把她关在卫生间里,或者是故意抬腿绊她,过分一点的就是在虚掩的门框上放一盆水,林姝一进来,浑身都被浇透了。”
女人说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当时大家谁都没有出来主持公道的想法,包括我,也会觉得她是那种班级里的叛徒,只是想在想起来,多少有点后悔吧。”
“那郎冲这个人以及涂思思,你还记得是什么情况么?”
女人揉着太阳穴,似乎是想得脑袋疼。
“我对他们两人的印象确实很模糊,也不记得她们有参与过霸.凌,霸凌一方主要还是以江紫玲和周心璐为主,但那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就觉得好像他们几个玩得很好。”
女人说着,忽而间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之前早自习她们聊天的时候,那个涂思思她还劝过江紫玲,说林姝挺可怜的就不要再为难她了,江紫玲当时好像说了句‘你要是觉得她可怜那你就代替她受欺负’之类的。”
云骞搔搔脖子,觉得这几人实在是有些无耻。
“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后悔的,说白了我们八零后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剩下几个人说得也同这位家庭主妇大差不离,沉默寡言的林姝因为没有参与“集体讨伐”而成了班级里的叛徒,处处被人为难,也从未有人站出来替她发声。
年少时几乎每个班上都有这么一个同学,她的沉默少言却给她扣上了“异类”的帽子,虽然有时候我们并未直接参与欺凌,但从我们冷眼相待的那一刻也已经成为了帮凶。
或许是执着于集体所带来的短暂安慰感,也或许是尚且不成熟所以没有那个勇气站出来施以援手,只有在过了很多年后,当大家都长大成人后回想起来才会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但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却不是简单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时光依然不会倒流,伤痕依然不会完全愈合。
但问题在于,即使林姝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那她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报复,而要过了这么多年当大家都开始渐渐淡忘之时才下了手。
还是说当她也在劝慰自己放下仇恨的时候,是什么事刺激到了她?
第54章 噬脐(8)
徽沅市刑侦总局员工食堂——
“于队,你这排骨不吃了吧。”
“吃啊, 谁说不吃。”
“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 云骞毫不顾忌地从于渊餐盘中夹过最后一块排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吐出来!吐出来!”于渊把筷子一摔, 双手夹住云骞的脑袋, 腾出两只手指向他嘴里抠去。
“吃饭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闹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嘛。”坐在对面的路安琪忍不住出声喝止道。
“小云和于队关系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从于队嘴里夺食还没有被打死的。”赵钦乐呵呵道。
“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要不是怕坐牢,我现在就把他就地正法。”
于渊好不容易从云骞嘴里抠出他本打算留到最后慢慢享用的排骨, 看那排骨的样子, 他顿时也没了食欲,又嫌弃地扔回给云骞。
“说起来,怎么不见安法医啊。”环顾一圈, 却没见到安岩。
“他啊, 还在解剖室里忙。”
“这么拼命啊。”
“没办法,昨天涂景儿的家人过来把尸体抬走下葬了, 他现在正抑郁着呢。”路安琪端起一旁的水杯,“对了,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说今晚不回去了, 让你别去接他了。”
云骞愣了下:“啊?他是打算一晚都待在研究所?”
“确切说是解剖室。”
二话不说, 云骞抬腿就往打餐的窗口跑去, 随手从一旁抽了只空餐盘塞进窗口:“大婶,多打点肉,安法医还没吃饭呢。”
“你叫谁大婶呢。”
“大姐,快点快点,手别抖啊。”
其余几人看他那副样子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你说,他不会真相中了人家安岩吧。”于渊压低声音,脸上是难以收敛的奸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来着,看样子是来真的了。”
路安琪心领神会地笑道:“不过就安法医那人啊……只能说道阻且长,加油吧。”
——————————
等云骞赶到研究所的时候,解剖室大门依然紧闭,他在门口踱步半天,又试探性地敲敲门,见无人回应,只好端着餐盘坐在沙发上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马上到了打卡的点,安岩才终于从解剖室里走了出来。
云骞立马狗腿地贴上去,献宝似的将餐盘呈上:“安法医,还没吃饭吧,我帮你带过来了,你赶紧去洗手吃饭。”
安岩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疲惫且象征性地扬了扬嘴角:“抱歉,我没什么胃口。”
洗过手出来,就看见云骞依然固执地端着餐盘站在大厅中间满脸哀怨地望着他,仿佛自己今天不把这饭菜吃光光他就不肯走。
昨晚称了□□重,在云骞以照顾自己为由入住自己家中的这段时间内,自己足足胖了五斤,虽然五斤在外形上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但一个自律的人除了严格控制时间外,还要约束自己的体重增减,多一斤少一斤都不完美。
云骞这个人总是这样,在自己不能满足他的请求时,他总会以撒娇或者碎碎念的方式对自己实施软暴力来逼迫自己乖乖就范。
但没办法,有时候看他那个样子真的就感觉自己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换个角度想想,他辛苦半天张罗那么一桌饭菜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多吃一点,做个健康宝宝。
所以大部分时候,自己都会选择妥协。
看安岩接过了餐盘找了个位置坐好准备开动时,云骞这才换了副笑脸,就这么撑着腮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瞧着他,要亲眼看着他把最后一口米饭吃掉。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云骞才会觉得自己和安岩的关系没那么生分。
“你今晚不回家了么?”脱口而出的话语,但在云骞意识里就像是妻子对于丈夫的例行询问。
安岩点点头,并无多言。
“你这边有被子枕头么?没有的话我从家里给你送过来吧。”
安岩抬眼诧异地看了看他。
“晚上想吃什么,哦对了,我昨天买了基围虾,马上要封海了,再往下就吃不到新鲜的虾了,你今晚想吃油焖大虾还是清蒸虾还是虾饺?”
喋喋不休地询问,使得安岩多少有些厌烦。
“我不想你我之间永远都是今晚吃什么这种话题。”安岩停下手中的筷子,冷冷看着他。
“你是个警察,也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专员,你需要从我口中得知受害者的尸检情况,分析嫌疑人的动向,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这才是你的本职工作,其他的,无需多言。”说着,安岩站起身,将餐盘中剩了不少的饭菜倒进垃圾桶,然后提了出去。
云骞被这一句话噎的半天无言以对,甚至是产生了一丝羞愧。
他说得没错,难怪老爹死活不同意自己继续做警察,自己好像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脑子里想的永远都是“安岩吃了没、吃饱了没、想吃什么”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安岩回屋后也没有继续同他多说什么,只是从桌上拿起尸检报告递给他:“把这个交给你们队长。”
云骞接过尸检报告,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低声道了句“我先回警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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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死者的尸检报告来看,死者郎冲死于外力重击造成的开放性颅内损伤,并且在死者的头发中发现了少量铁锈,根据伤口形状以及头发沾有物来看,罪犯使用的行凶工具应该就是这种椭圆形铁锤。”
会议室里,于渊将凶器的照片以幻灯片的形式展示出来。
“包括前几起案件中我们推断凶手使用的工具,刀子,吊绳以及铁锤,至少现在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猫脸女妖作祟,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怪物,她还会使用这种具有杀伤力的器械么?”
“可是在日本的都市传说中,裂口女就是使用剪刀行凶。”苏闻予插嘴道。
于渊瞪了他一眼:“不要传播迷信。”
苏闻予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而且如果是生了锈的铁锤,那至少可以断定凶手并不是经常使用铁锤等器具的体力劳动工作者,比如木匠或者是疏通下水道等等此类职业,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他们靠着手中的器具吃饭,往往会将器具打理的干净耐用,生了锈看来是放了很久没人用过,所以凶手的工作首先排除了此类职业。”
温且转着笔,望着投影仪中的案件分析报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道:
“我们之前曾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林姝,因为她是最有作案动机且在口供中向我们撒了谎,但根据她的身高体重我们进行了行凶手法现场模拟,不得不承认的是,以她的身高体重来看,要杀死郎冲的话还是有点难度的,林姝身高才一米六,而且在行凶前并没有被死者郎冲注意到,那么她就不可能穿着高跟鞋作案,而且也不方便逃跑。”
“对,以林姝的身高进行模拟,我们可知挥出铁锤时的着力点一定远远低于林姝的身高。大概在死者郎冲的肩胛骨往下五公分左右的位置,所以我觉得凶手一定比林姝要高,可能得有一米七左右。”于渊道。
“四名死者之间多少都有点人际关联,他们和涂景儿的姐姐涂思思都曾就读于徽沅二中,并且在高中时就是关系密切的小团体,曾经对林姝进行过长达半年的霸凌欺.辱,所以他们四人的死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早就计划好了的,我想,作案动机还是离不开校园霸凌一说,因为他们在高中毕业之后基本就断了联系。”
温且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林姝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她现在过得很好,工资高,权力大,为了早年的耻辱经历选择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手法复仇,可能性几乎为零。”
“是啊,就像那个什么江紫玲,她是做奢侈品导购的,如果我是林姝,我肯定会亲自到店对其进行羞辱,以实际行动告诉她我买奢侈品眼都不眨一下,你呢,不过是个导购,况且她又不傻,在这个科技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选择杀人复仇无异于提早给自己在看守所开好房。”
“没错,通过分析我们对凶手做出的侧写如下。”温且站起身,掏出白板笔拖过白板开始整理。
“第一,凶手为女性,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在一百二十斤左右,这些数值一定是大于死者涂景儿的。”
“第二,凶手现在的生活环境并不如意,比四名死者都要差,从事的职业并非体力劳动,但生活环境中唾手可得铁锤之类的器械,且熟悉当年废弃化工厂房的滚轮轴操作。”
“啊?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曾经在这个化工厂工作过?”赵钦问道。
“是有这个可能的,而且我们在工厂内发现了单向脚印,只出不进的那种,说明凶手熟知化工厂的地形构造,而且脚印以前脚掌着地,就像林姝一样,因为脚踝受伤所以着力点放在了脚掌上,那有可能凶手在化工厂打工的时候受过伤,被器材伤到了脚后跟之类的。”
“传送带!”于渊一拍桌子,“我记得报道那间化工厂爆炸事故的时候曾经在厂房里看到了传送带,这是那座厂房内唯一一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具有伤害性的工具。”
于渊继而扭头对一边的云骞道:“你下午去走访一下当年厂房的负责人,询问下看有没有曾经出过这种传送带致伤的事故。”
云骞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愣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想啥呢,这种时候还走神。”于渊戳了戳他的脑袋。
“抱歉。”云骞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散会后,云骞正蔫蔫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后面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扭头一看,见是温且。
“好久不见。”云骞勉强苦笑道,“那边的案子处理好了么?”
温且笑笑:“是啊,这次正式回归警局,怎么样,今晚有时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聚一聚?”
“今晚啊……”云骞看起来有些为难。
现在的他正苦于今晚到底要不要去给安岩送被子枕头继续从他那讨嫌,而温且的邀约恰好给了他台阶下。
“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温且笑得温柔。
“好,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继续拿乔反倒有点不识抬举了,云骞只好答应下来。
“怎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啊,这么明显的嘛。”云骞赶紧捏捏脸,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都写在脸上了。”温且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有事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开导你一下。”
云骞愣了下,他停下脚步,近乎迷茫地看向温且,良久,才犹豫着开口道:
“如果是你,会在生命攸关的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护住你的同事么?”
温且想了想,耸耸肩:“这要考虑多重因素,比如,我的同事是哪位,但我想,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存在趋利避害的共性,要我付出生命去保护其他人,或许有难度吧,说实话,我没那么高尚。”
“那,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要一直守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饿了给你做饭,冷了给你添衣,你会感到厌烦么?”
“大概会吧,毕竟我是个成年人,我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如果喜欢的人,大概是求之不得。”
听到这话,云骞一颗心顿时沉了底。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因为安岩这个人足够高尚,所以才会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但因为他对自己无感,所以对于自己纠缠不休的照顾反而会感到有压力,甚至是反感。
自己早就该想明白的,但只是一昧的用撒娇来强迫他就范,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道德。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在一厢情愿自作动情罢了。
“接下来你是要去找当年工厂的负责人询问情况是么?”见云骞又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温且赶紧岔开话题。
云骞点点头。
“我陪你。”
两人根据个人信息指引来到了那位负责人现在的工作地,一间从事服装生产的小型工厂。
工厂环境很差,里面又闷又热,即使是冬天,云骞还是不免出了一身汗。
一堆女工正坐在流水线上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只是喊了半天,才有一个自称“组长”的人前来接见,当问起那位负责人的时候,组长说负责人前几天去广州看货源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让他们明天再来。
两人点点头,多少有点泄气,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被人迎头撞了上来。
一个长发的女人,戴着大大的口罩,头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长相,见撞了人便一个劲儿小声道歉。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云骞赶紧不着痕迹地抱紧双臂,道了声“没关系”。
那女人抱着一只大纸盒,头埋得很低,也没继续说什么,赶紧走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异样感涌上心头。
那女人虽然走得极快,但右脚呈微跛状态,布满粉尘的地面留下她长长的拖行痕迹。
“怎么了。”见云骞在发呆,温且问了句。
云骞望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有没有觉得她很奇怪。”
温且看了眼:“是说她右脚有残疾么?”
云骞点点头。
温且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向流水线上的女工:“这里残疾的不止她一个,你看,毁容的,断腿的,但只要双手没问题,就可以应聘到这间工厂。”
“真可怜。”
“其实这个社会对残疾人并不算友好,很多人还是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高级职位不需要他们,社会保障系统又不足够支撑他们过一辈子,所以就只能成为这个社会底层的廉价劳动力,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望着头顶那明媚的阳光,温暖且惬意,但云骞的心情却并不像这美好的天气,失落与阴霾始终笼罩于心头,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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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茶餐厅内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别具一格的雅致装潢,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散发出静谧柔和的光,映照出底下一张张温柔的笑脸。
“想吃什么,你来点吧。”温且将菜单递过去,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恰到好处。
“没事,你点吧。”云骞将菜单推回去。
见他没什么精神,温且也不好继续推辞,接过菜单问道:“你喜欢吃辣的对吧,不喜欢吃鱼,那我就点几道家常菜好了。”
云骞抬眼:“这你都怎么知道的啊。”
温且依然是神秘地笑:“秘密。”
“我发现你真的很神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连别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你会读心术么?”
温且笑笑:“不是读心术,而是察言观色。”
“很多算命的半仙之所以能精准地测到你的生平经历,这都得益于他们很会察言观色,并且利用了常人的‘求证心理’,算命的人问出的问题往往都是语意不明确的,而这恰好能暴露你对于这个问题的所求。”
“怎么说?”
“比如有时候算命先生会问你你家是不是供奉了一尊佛像,如果有你就会觉得他果然很厉害,如果没有他也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最好’,而这个说法就已经令你浮想联翩,你还是会觉得他神机妙算。”
“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再比如当算命先生对你说你与水有缘,你就会联想到自己以前曾经溺水或者是获得过游泳比赛的冠军,诸如此类,他的语意也不明确,但会令你不自觉往自己的生平经历进行联想,这就是算命的真正‘妙机’。”
“我经常和你一起吃饭,所以理所当然会知道你爱吃什么忌口什么,再不济,我问问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啊,小笨蛋。”温且笑道。
而这一声“小笨蛋”让云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觉得如果你去算命一定比现在赚得多。”云骞尴尬笑道。
“命运,人难算,天难算,那些看手纹测算你人生命途的都是瞎胡扯罢了,因为手纹这种东西啊,你在妈妈肚子里把拳头握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哇,你说得好对。”这一次,云骞是真的被这句话折服了。
“不说这个了,你要喝点酒么?”
“喝酒?为什么要喝酒?”
温且笑笑:“你不是有烦心事么?酒解千愁,喝点酒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可不敢,如果我喝醉了,你还得负责把我背回去。”
“好啊,没问题。”说着,温且唤了服务生过来,点了瓶vodka,又点了两瓶雪碧兑进去,贴心地给云骞倒了半杯。
“你先尝尝味道。”
云骞接过酒杯,闻了闻,倒是没什么酒味,反倒有股雪碧的香味,入口顺滑,带着一丝雪碧的甜味,还挺好喝的。
这货接下来就像喝雪碧一样一杯接一杯,喝了半小时竟然毫无醉意。
开始云骞还以为自己是个千杯不醉,结果他根本不知道洋酒后劲大,喝着喝着脑袋就开始发昏,双眼也渐渐变得模糊,就连去卫生间时脚步都开始发飘,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东倒西歪地还撞到了人。
菜没吃两口,喝酒都喝到撑。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温且眼见对面那人醉的开始说胡话,还硬要拉着隔壁桌的客人说是一起去珠穆朗玛峰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那客人不耐烦地推开他,他又跑到另一桌,举着酒杯问那位客人愿不愿和自己拜把子。
温且赶紧走过去,一把拉过他将他护在怀中,对那位客人低声道歉。
付了钱,又把这死沉的拖出去扔进车里,车子刚开到研究所附近这货又拍着窗户说胃难受,想吐。
温且真是哭笑不得,没了办法,只好带他去公共卫生间吐一会儿,吐光了胃里的酒,云骞又喊着肚子饿,温且将他拖回车里安顿好后又跑到就近的便利店买了面包牛奶。
在付钱的时候,他看到了货柜上摆的醒酒茶,他伸手拿过那盒醒酒茶,看了看,半晌,又放了回去。
回到车里的时候云骞已经睡死了,车门大开,他就半躺在后车座上,两条腿还伸出了车外。
温且爬到后车座,将云骞推进去,关上车门,撕开面包的包装纸,将他扶起来坐好,轻声哄道:“来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一会儿会烧的胃疼。”
云骞依然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乐呵的像个二傻子。
他的唇色本就偏红,再加之酒后双颊上挂了两坨绯色,整个人看起来真的是不施粉黛却娇艳诱人,嘴唇上的水渍在车灯的照耀下微微发亮。
温且喉头紧了紧,抱住他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加大力度。
是啊,你经常问我为什么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我总是敷衍着说是秘密,只是因为,那个秘密——
他的头靠近一点点,嘴唇也随着靠近一点点,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再微微探头便可以解开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秘密。
这个人醉的几乎不省人事,就算是做点什么他醒来后也不会知晓。
但却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吧。
温且咽了口唾沫,抬手描摹着他眉眼,心绪一动,也不再顾忌那些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的,头埋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将他用力揽进怀中——
但就在这时,车门却不识时务地响了两声。
第55章 噬脐(9)【一更】
整理好三名死者的尸检报告,安岩打算先睡下, 明天再去警局送报告。
研究所里没被子没枕头, 睡得他着实难受,所以他起身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床被子枕头将就一下。
刚走到便利店门口, 却意外地碰见了温且。
他不傻, 也能看得出温且对于自己的抵触情绪,换句话说, 他不喜欢自己,甚至是有点讨厌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何况, 他也没有那个主动同别人打招呼的习惯。
刚从最后一排的货架上提了新被子出来, 就见温且还站在货柜前正拿着一盒醒酒茶看,再看看他本人,脚步稳健, 也不像喝了酒的人, 正诧异,却见他把醒酒茶放了回去。
说实在的, 温且和谁一起喝了酒,又不帮人买醒酒茶的目的是什么, 安岩都没兴趣知道, 只是在想是不是自己上午话说重了, 云骞竟然真的没来给自己送被子枕头。
想着他, 竟然还真就出现幻觉了。
便利店门口的车子里, 云骞就东倒西歪地倚在靠背上,两条腿还耷拉在车门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睡死过去了,甚至于温且过去喊了他两声他都没醒。
接着,温且就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爬进去,并且还关上了车门。
莫名其妙的,安岩只觉寒意突袭,就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是的,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但又会自我暗示着不管他俩有点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何必这么老古董做派。
想着,安岩提着被子扭头就走。
只是刚走没两步,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原来他没有过来给自己送被子是因为他和温且一起去喝酒了啊。
算了,温且位高权重,外形条件优异,虽然是个男的,但能和他搭伙过日子也挺好的,他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和云骞这种自小被宠爱包围着长大的人刚好相配。
安岩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往研究所赶。
只是这脚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却在前面转了个弯,径直向着那辆黑色的车子走去。
透过灰棕色的防窥膜,隐约能看到里面交叠在一起的两人。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安岩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过了许久,车门才被人打开,甚至能明显感受到开门人是带着怒意的大力推开了车门,安岩赶紧一闪才没被车门撞到。
温且的表情如历经千年极寒的冰,眼神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做什么。”一张口,他的语气也不太好。
安岩迎着他的目光,浅色的瞳孔中却毫无情绪。
“说好要来给我送被子,却一直不见人,原来是喝多了,麻烦温组长您照顾了,给我吧,我带他回研究所休息下。”
“给你?”温且冷笑一声,“你当他是什么物品?”
安岩也不同他多讲废话,将被子放在一边探过身子进到车里,一只手揽住醉鬼云骞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一个使劲儿——
有点重,总之没抬起来就是了。
温且终于看不下去了,抬手按住安岩的肩膀:“研究所里怎么能住人,我送他回家。”
安岩却依然固执地将云骞拖了出来:“没关系,我买了新的被子枕头。”
而此时此刻的温且,表情就是吞了粪一样难看,但自小接受的精英教育还在提醒他不能爆粗不能撕破脸。
但安岩这人是真的过分,临走前还不忘再回车里看看云骞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确定没有后才扛着人进了研究所。
温且坐回驾驶室,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跳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中,是一张模糊的冷冰冰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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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骞是被胃痛扰醒的,一睁眼便是素白的天花板,逼仄的沙发,还有带着工厂味道的太空被。
他扶着蹦着痛的脑袋缓缓掀开被子,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黑漆漆的房间内只有自己略显寂寞的身影。
他甚至能闻到隔壁解剖室传来的消毒水的味道。
云骞大惊,一个踉跄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尼玛啊,刚才自己不是和温且一起吃饭来着,怎么转眼就到了研究所了,这是闹哪门子灵异事件呢,自己胆子小,可别给自己整这一出。
为什么偏偏是研究所呢,就算是温且来送也该送回家才是啊。
想着,云骞凭印象摸索到灯座旁边,抬手点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随手抄起一旁的瓷杯,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门口,东张西望一番。
心脏犹如敲起的小鼓,头也疼,胃也难受,云骞这会儿都快昏厥过去了,但更多的是惧意冲昏了头脑,甚至无视掉生理上的疼痛,只想着先离开这个地方。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一盏清冷的低瓦数吊灯,随着穿堂风一晃一晃,投照出下面一模糊不清的身影。
“安,安法医?”云骞试探性地喊了声。
那身影缓缓回过头,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
云骞欣喜若狂,抬腿往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安法医我想死你了!”
只是刚走到距离那人影两米不到的距离,那人缓缓抬起头。
这一瞬间,云骞吓得都快窒息了,这哪是什么安法医啊!而是一个青色瞳仁半猫半人的怪物,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那怪物腿脚极快,任凭自己往哪躲他都能轻易追到自己。
云骞吓得吱哩哇啦乱叫,抱头鼠窜企图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但他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走始终都在原地打转,前面永远都是那盏晃晃悠悠的小吊灯,以及下面饮水机旁伫立的那个身影——
“醒醒,醒醒。”
头顶好像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
“把水喝了。”那声音继续孜孜不倦地说道。
云骞猛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张极为惊艳的脸。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瞪得老大,几乎快要瞪出眼眶,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双手还在不住地打着哆嗦。
“你,你谁啊。”云骞将自己缩在沙发一角,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眼熟却极其陌生的人。
“安岩。”那人轻声道。
“安岩?不是骗我的吧。”云骞紧紧扯着被子,似是有点不相信。
安岩长叹一口气,放下水杯:“我去睡了,水放在这里,记得喝。”
这时候云骞才忽然意识到,刚才那猫脸怪物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眼前的这位就是真真切切的安岩。
他赶紧掀开被子扑腾下了床,紧跟着安岩追了上去,还恬不知耻地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安法医!你别走,这里很恐怖啊。”
“平时你一天恨不得来八趟,这会儿又觉得恐怖了?”语意上是嫌弃的,语气上却是略微有些宠溺的。
“毕竟那边停尸间摆着尸体啊,没有人不怕那玩意儿的吧。”
“说话尊重点,那是死者。”安岩摇摇头,扒开他抱着自己腰身的双手。
“说起来,我怎么在这边啊,我记得自己是和温组长一起吃饭,喝了点小酒,上了头,现在头还疼呢。”说着,疼痛霎时袭来,云骞绝望地蹲下身子双手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
安岩没说话,只是径自忙着手头的事。
“是温组长给我送到这边的么?不对啊,他怎么会把我送到这边呢。”
云骞还在那边碎碎念,安岩已经躺在了沙发上,盖上被子,双眼一闭开始酝酿睡意。
“安法医,你睡这儿,我怎么办啊,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不好打车啊。”
安岩没说话,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云骞这会儿眼珠子开始轱辘乱转,肚子里又开始沸腾起坏水。
他悄悄打量下安岩,确定他真的睡着之后,才似是请求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挤一挤了,我也不想的,理解一下。”
说罢,便轻轻掀开了被子,坏笑着钻了进去——
夜空中繁星点点,在城市中难得见到这样的星空,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沙发上的安岩缓缓睁开了眼睛,听着旁边那人震天的呼噜声,长叹一口气,接着自己往沙发里面靠了靠,又伸手扣住云骞的腰把他往里拉了拉,生怕他睡着睡着滚下去。
——————————
醒来的时候,安岩正背对着云骞缩在沙发里面,而云骞则以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动作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扒在安岩身上。
这个场景,令云骞窃喜中带着一丝慌乱,他生怕安岩醒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从沙发上下来,打算先去卫生间洗漱。
殊不知,安岩早在半小时前就醒了,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生怕惊扰了这人。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恻隐之心作祟,觉得他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这么久任劳任怨没抱怨过一句,也或者是出于礼貌,觉得这人睡相再差自己都不该去打扰他,还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但自己也不想细细思究,索性任他去了。
宿醉后便是难耐的头痛,云骞就一直这么揉着脑袋进了警局。
破天荒的,在办公室里见到了正坐在于渊座位上看报告的温且。
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有些发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眼底淡黑,看起来昨晚没怎么睡好。
“温组长,您今天怎么来了。”云骞揉着脑袋痛苦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温且抬头看了他一眼,马山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头很痛么。”
“是啊,之前没怎么喝过酒,昨晚喝得太猛了,这会儿有点受不住。”
温且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止痛药递过去:“吃这个缓解一下吧。”
云骞拿过那瓶止痛药看了看,接着似是无心地脱口而出:“安法医说过,抗生素不能多吃。”
“安法医安法医!他是神吗还是皇帝,说的话是圣旨?不听就要诛九族么?!”
忽而间,云骞甚至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温且却犹如被蜜蜂蛰了一般暴躁而起,手中的笔被他甩得老远,弹在墙上碎了个稀巴烂。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忙探头望去。
云骞被吓得呆住,甚至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旁的苏闻予胆战心惊地捡起那支已经粉身碎骨的水笔,悄悄放回桌子上。
温且好像也自知失态,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我的意思是,首先你是成年人,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再者,你又不是常吃抗生素,偶尔吃一两次没关系,总不能因为头疼耽误了工作,一会儿还要出外勤,你扛得住么。”
而云骞,对于温且这一举动真的是彻底失望了,从开始他当着自己的面讲安岩的坏话,到后来在众人面前表示对安岩的解剖结果持疑,再到现在,仅因为一瓶止痛药的原因就让他发这么大火。
其实他觉得,如果温且不喜欢安岩,大可以讲出来,没必要这么旁敲侧击,自己猜来猜去也很累。
所以,云骞也是第一次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同别人讲话:“我扛得住。”
警车上,一帮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几乎凝固,云骞开车,温且就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座的苏闻予和于渊两人面面相觑,甚至开始用手机聊天:
“什么情况啊,我听赵钦说温组长今早在我办公室里发飙了?”
“我觉得吧,好像是温组长不太待见安法医,就因为他才发那么大火,吓死我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没理由啊,安岩一般都不怎么来刑调科,怎么招惹到这尊大神的?”
“或许是因为……这该死却又甜美的三角恋?”
“谁,温组长和安岩?”
“众所周知,小云同志一直对安法医抱有超越同事的感情,温组长呢,又恰好对于小云同志也抱有同样的感情,于是乎,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苏闻予还随手打过去一个笑脸符号。
“去!别在这里造谣领导。”
苏闻予讪讪收起手机,也懒得再和于渊这种钢铁直男多解释什么。
几人驱车来到了昨天那间私人小工厂,一下车便对门卫讲明来意,门卫二话不说就去喊人。
没一会儿,那个胖胖的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负责人便搓着手小跑了过来,热情地将警察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棚子。
提起当年那间化工厂的爆炸事故,负责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拍着厚实的胸脯直道幸亏自己跑得快,不然他们现在就见不到自己了。
“我们这次来呢,实际上是想请您就最近盛传的猫脸女一案协助调查。”
负责人一听,打了个哆嗦:“还没抓到呢,实在不行,就,就让武警啊防暴部队啊之类的出来抓呗,老百姓还要过日子,真要有这么一怪物流窜在大街小巷,吓都能把人给吓死!”
于渊清了清嗓子:“您别慌,我们现在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猫脸怪物作案,所以就这个事,我是想向您询问一下,之前您在化工厂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受过伤的员工,就是,脚卷进传送带里受伤的。”
“有。”此话一出,负责人立马肯定点头。
几人顿时喜上眉梢,互相对视一眼,又接着问道:“那您还记他是谁么?”
“当然记得,是名女员工,她现在就在我们这个厂子里工作呢,叫袁冰清,之前在擦洗传送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点了传送带的开关,她的右脚啊就被卷了进去,还好抢救的及时,只是脚后跟这个地方被挤掉了,走路有点瘸瘸拐拐,但不算特别影响生活。”
“我们能见一下她么?”
“可以是可以,但我怕您们被她给吓到。”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她之前也不知道是出过什么意外,半边脸啊就……”负责人欲言又止。
几人一惊,立马联想到猫脸女传说的那种半猫半人脸的形态。
“而且,眼睛也有点毛病,额……其实就是青光眼,所以眼睛是那种青蓝色的,看着有点瘆人,平时她自己也给包的严严实实,不太愿意让别人看到。”
“青色的眼睛?”于渊重复了一遍。
“对,青光眼就是那样的嘛,但她为人比较老实,工作也很努力,所以我就让她留下来了。”
“我再问您,您厂子里有没有铁锤之类的工具。”
“有啊,肯定是有的啊,不过您说的哪一种。”
“椭圆形的,有点生锈了的那种。”
负责人咬着指尖想了想,接着道:“我记不太清了,毕竟也不常用,都在仓库里放着,我让管理员去给您们瞧瞧,然后我现在就把那个袁冰清给您叫过来。”
几人待负责人一走,马上凑到一起低声商量道:
“半边脸毁容,还患有青光眼,是不是这其实就是猫脸女的真身。”
云骞掏出手机查看着青光眼的图片:“但是青光眼视线会有一定的阻碍,她真的能在夜晚行凶么?”
“不能也得能啊,她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活动。”
于渊话锋一转:“温组长,你觉得呢。”
“如果像负责人说得那样,她平时会把自己的脸包裹严实,那我们昨天过来碰到的那个跛脚女人或许就是袁冰清,身高目测一米七……甚至还要高,从体型来看体重大约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二十斤之间,工作状况不算如意,和我们之前对犯罪嫌疑人进行的侧写形象高度吻合。”
“牛逼啊温组长。”于渊禁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物证的话,要是找到那把铁锤或许就好说了。”
“凶手处理作案工具一般会扔到那种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比如海里啊,深山里,要找到也难。”
“不会,这几天封海,有人看着怕有那种偷偷打渔的,所以如果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海边要处理一把铁锤应该是十分显眼的,同理,最近的深山在国道附近,距离市区较远,需要打车,这样一个外形显眼的女人打车过去,应该会有不少人注意到,既然嫌疑人能逃脱电子眼的监控,那她肯定是个聪明人,最好的办法是将铁锤拆开分成几部分处理。”
“是啊,这年头,凶手一个比一个鸡贼,没点智商都不敢杀人。”于渊表示赞同。
正说着,却见那负责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警官!那个叫袁冰清的员工已经走了,我突然想起来她前不久因为视力问题办了辞职,昨天是她最后一次在这边上班。”
几人一听,马上站起来要走。
“还有,刚刚管理员说了,说是仓库里少了一把铁锤,就是您说的那种椭圆形的,直径大约七八公分的那种。”
与此同时,还守在警局继续调查死者信息的赵钦也打来了电话,他说涂思思主动来警局自首了。
“自首?!”几人惊叫出口,“你说涂思思?!”
第56章 噬脐(10)【二更】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 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们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修学旅行~
旅行的地点定在临市的松汐湖, 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里有座情人坡, 传说中要是男生背着喜欢的女生爬上这座情人坡,那么他们便会相守一世, 永不分离。
大巴穿过高速公路,驶向一百公里外的永贤市。
尽管孩子们因为这场来之不易的修学旅行而整夜失眠,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现在激动难耐的心情。
大巴上放着当下的流行歌曲,孩子们或跟唱或跟着摇动身姿, 司机一个劲儿喊着要他们系好安全带坐好, 但谁肯听啊。
热络中,只有一个女孩孤独地坐在大巴最后一排紧靠窗户的位置, 单手托腮,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发呆。
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包, 掏出父母们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零食,嬉笑着共同分享, 但唯独那个靠窗的女孩, 只是紧紧攥住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 不动, 也不说话。
面前突然落了一道黑影, 一抬头,见是班里那个对自己尚且友好的漂亮女生,她穿着不过膝的短裙,柔软的发丝披在肩膀上,看起来袅娜动人。
她知道这个女孩,成绩好,家世好,长相好,在自己来到这所学校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只记住了这个女生的姓名。
“你要吃点饼干么?这是我妈妈从法国带回来的,尝一尝。”
行为虽然是在示好,但她言语中总是无意间透露出有钱人的骄傲。
而这种骄傲感,就犹如一把小刀,狠狠刺伤了自己的心。
女孩笑笑,微笑着向那盒饼干伸出了手。
一只手打了过来,狠狠打下自己的手,也将那盒饼干打在了地上。
“喂,装什么好人,昨天不还在说袁冰清长得可真像传说中的那个猫脸老太太。”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用夸张的语气动作模仿着涂思思。
“心璐,不要这样说,袁冰清听到会难过的。”涂思思凑到高马尾耳边小声道。
那个被称作心璐的女生不屑地冷笑一下,转过身,迈动着自己纤细的大长腿走到了车头,坐在那个帅气男孩的旁边,俏皮地从他手中夺过巧克力。
“我……”涂思思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同袁冰清解释。
“没关系,只是说着玩的而已,我不会放心上。”袁冰清扬起嘴角,笑了笑。
涂思思坐到她身边,捡起地上的那盒饼干,看了看,又塞回进书包里,掏出另一盒饼干递过去,“吃这个吧,这个是干净的。”
袁冰清笑笑,接过那盒饼干。
“话说,你爸妈没有给你准备零食么?”望着袁冰清瘪瘪的书包,涂思思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这么问了。
袁冰清摇摇头:“我没有父母,我是从孤儿院长大的,现在也是政.府在出资资助我读书。”
涂思思有点尴尬,小手无处安放,试图找话题来避开这件事。
“我听说我们这次去的地方有一个情人坡,传闻说如果男生能背着喜欢的女生爬上情人坡,那么他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好浪漫啊!”
“是么。”袁冰清回答的极其敷衍。
“诶,你有喜欢的男生么?”涂思思压低声音八卦地凑到袁冰清耳边问道。
听到这句话,袁冰清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抬头看了眼坐在车头的那个男孩,以及他身边那个娇偎在他身上的周心璐。
虽然是极其不起眼的一个动作,但还是敏锐的被涂思思捕捉到了。
“你不会喜欢阿冲吧……他是心璐的男朋友,你还是三思,毕竟心璐那个脾气,你也看到了,不好惹的。”
本是善意的提醒,但在袁冰清的眼中却像是炫耀。
车子在路上飞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了松汐湖的旅游区学生公寓,下车后,学生们一收拾好行礼就迫不及待地赶往松汐湖后面的景区。
在景区疯了一下午,吃过食堂准备的晚餐后,班里的同学都三五成群的回了公寓。
公寓是四人间标配,所以理所当然的,当年那个关系密切的小团体自然而然住进了一间房。
洗过澡后,几个女生穿着薄薄的睡衣聚在阳台欣赏这城市中并不多见的夜景。
“你们看那边,那就是情人坡,据说白天过去的话可以看到漫山的白雏菊,好期待呢。”
“我和阿冲明天约好了,他要背着我从山脚一直爬到山顶。”周心璐笑得得意,仿佛刻意再同其他三名女孩炫耀着。
“哇,好浪漫哦,你真的好幸福啊,哪像我们啊,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女孩们的回答也给足了周心璐绝对的虚荣感。
“对了,今天我和袁冰清聊天的时候,问她喜欢的男孩是谁,当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看向了郎冲。”涂思思在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周心璐愣了下,缓缓转过头,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涂思思,几乎是过了半个世纪,她终于爆发出尖锐的嘲笑声,而这笑声如同把把带着寒气的利刃,带着冷意刺进所有人的精神意志中。
天空中布满了乌云,几名打扮精致时尚的女生就站在情人坡的坡顶,俯瞰而下,底下是湍急的河流,拍打着巨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几个女生望着情人坡唯一的那条小道,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涂思思看了眼手表,最终小心翼翼问了句“要不还是算了吧。”
周心璐推了她一把,绵长的发丝绕于唇边,眼中是化不开的恨意:“这么怕,滚下去啊,人是你骂的,状也是你告的,现在又在惺惺作态,你可真搞笑啊。”
涂思思暗暗攥紧了衣袖,躲到一边不敢再言语。
半个小时后,微风扬起的长发渐渐出现于众人视线中,接着是饱满额头下一对青色的眼眸,就像是书中描写的妖精,有着摄人魂魄的功能,仿佛在一个不经意间便能将男人的魂魄勾引过去。
其实即使是有这样一对奇怪的眼睛,但依然是个面容姣好娇美的女生。
“找我做什么。”和她的名字一样,淡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冷漠。
见人来了,周心璐率先上前一步,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找你做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
袁冰清握紧了书包带,抬眼看了眼躲在后面的涂思思。
接着,她轻笑一声:“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说罢,她转身要走。
刚走没两步就发觉头发被人大力扯住了,接着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红的仿佛要滴出血的眼睛。
“你做什么!”袁冰清挣扎着站起来,试图从对方手中解救出自己的长发。
“还敢反抗?过来按住她。”周心里扭头厉喝一声。
剩下的两人听了连忙走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这个苦苦挣扎的人。
推搡间,几人移动到了情人坡的边缘。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就恶心!装的一副高贵圣洁的模样,其实就是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脚的贱人,就你也配和我抢?!”周心璐说着,抬手掐住她的脖子。
袁冰清死命挣扎着,双手开始在半空中乱扑腾,嘴边的空气似乎也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去死吧你!”周心璐猛地松了手,还顺势推了她一把。
脚底猛然踩空,心中突兀的一空,接着便是无止尽的下落。
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忙跑到悬崖边探身望下去。
底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河,夹杂着令人生畏的巨响,所有掉落的东西都在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她,她……”江紫玲在一旁“她”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心璐的瞳孔因为惊恐而剧烈震颤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尽量稳住情绪,半晌,才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其余两名女生道:“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你们知道的,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说出去对任何人都没好处,要是问起来,就说她看风景不慎跌落悬崖。”
说着,周心璐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先去找老师吧……”
——————————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是你们联手把那名女孩推了下去。”
审讯室内,清冷的灯光映照出极其苍白的一张脸。
涂思思缓缓点了点头。
“但是因为她没有父母,所以当时我们只是对警方说她是不慎跌落悬崖,因此也并没有人过多追究。”
“那为什么现在要选择实话实说呢。”于渊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涂思思双手握拳抵住额头,卷发垂下,盖住了脸,良久她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做噩梦,特别是在周心璐以及我妹妹他们被所谓的猫脸女杀掉之后,甚至是产生了幻觉,我总觉得她是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死死注视着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我……也一起杀掉。”
“这个人的名字,是叫袁冰清么?”
涂思思愣了下,苍白无色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失落地点点头。
“你觉得,她已经死了对么。”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可能还活着吧……”说这话的时候,涂思思的语气却是不同寻常的迷茫,“她现在来找我们报仇了,找不到我,就杀了我妹妹……”
涂思思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我现在每天都活在焦虑和恐慌中,只要别人稍微咳嗽一声,我都要吓得浑身冒冷汗,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双眼发黑,大脑眩晕,警官,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把我抓起来吧,我不想这么活着了。”
涂思思几乎是哽咽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着自己内心深深的恐惧,抱着侥幸的心理过了十几年,自以为秘密隐藏的巧妙无人可知,但有一天,当年那个被她们合伙推下悬崖的女人回来了,来找她们复仇了,没有人能逃脱她的制裁,大家全都得死——
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抓痕,头发蓬乱,消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女人,于渊并无一丝半点的同情之意。
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做过的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
下午,刑警科那边传来消息称,他们已经按照工厂负责人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袁冰清的现住地,并且在其家中发现了还未处理掉的椭圆形铁锤以及水果刀,在用蓝光试剂喷射过后,他们在铁锤和刀子上都发现了血迹,现在行凶工具已经送到痕检科进行化验。
同时,他们也带回了那个仅凭一人之力使整座城市陷入怪诞传言的女人——袁冰清。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众人看到她的脸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负责人描述的那样,袁冰清的右半边脸几乎已经萎缩,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猫的脸,特别是两只青色的瞳孔,现在已经开始渐渐趋向于鹅黄色,瞳孔也开始萎缩,几乎接近失明。
“虽然我知道你有冤情,但对不起,根据刑事诉讼法,我们现在要将你羁押看守。”
说着,于渊将认证报告书推过去:“签个字吧。”
袁冰清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签名栏里工工整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美妙的黄昏,那个骄傲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儿子漫步于城市的街头,给街边说书讨饭的老头扔下了几张百元大钞,并且告诫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就会像这些讨饭的一样成为社会最下等的人群。
尚且幼稚的小儿子呆呆回过头问了句:“妈妈,什么是下等人啊。”
妈妈笑笑,又随手指过街边一个正在扫地的女人:“就像她们这样,做苦力,拿着微薄的薪水,一辈子挣扎在温饱线上。”
正在扫地的女人猛地顿住,她缓缓抬起头,青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刚刚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个富太太。
“可是妈妈,我们老师说,每一份工作都值得被尊敬,他们都是这个城市中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虽然小,但却至关重要。”小朋友刚从老师那里学会了“至关重要”这个词,每当念起这个词的时候都觉得特好听。
妈妈不屑地笑笑:“正因为他只是一个老师,拿着同样微薄的薪水,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小裕将来是要赚大钱的人,要像爸爸一样,明白么?”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参透妈妈的话中之意,但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老师说得更好。
他回过头,冲着那个还怔在原地的扫地女人挥了挥手,用口型说道“阿姨加油”。
袁冰清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个社会要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就像小孩子的老师说得那样,难道每个人不都该被尊重么,所以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真正将人划分等级的,其实一直都是这些生活在上流圈、自诩尊贵的人。
而这些人,也是当年嘲笑自己,将自己推下悬崖错过最佳治疗时期的人。
老天有眼,自己大难不死,并且又在一个偶然的时间偶遇到了这些人,原来,是老天在提醒自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我回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
就在袁冰清被带往看守所的的一瞬间,云骞跑进来,拉住他们于队的手,气喘吁吁说道:
“刚才那个涂思思说,想见一见犯罪嫌疑人。”
于渊有点不耐烦:“见她做什么,觉得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是吧。”
云骞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涂思思说得特坚定,说一定要见她,有些话要当面和她说。”
于渊烦躁地叹口气,一摆手:“算了算了,想见就让她见吧。”
同十几年前一样,身材纤细,面容甜美可爱,即使三十岁的人了,可却未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涂思思正在审讯室里等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一颗心也随着悬到半空。
大门打开,一个长发的女人戴着手铐低头走了进来。
涂思思赶紧站起身,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冰清么?”
袁冰清缓缓抬起头,笑容扭曲在一起:“是啊,好久不见。”
涂思思被面前这张脸吓了一大跳,甚至是下意识倒退两步。
除了惊恐外,更多的是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涂思思捂住嘴别过头,甚至不忍再看她的那张脸。
“算了,人我也杀了,仇也报了,没有遗憾了。”似是不想和涂思思多说什么,袁冰清同身边的警员点头示意要离开。
就在这时,涂思思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抓住袁冰清的手,颤巍巍道:“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当年不该把你骗出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袁冰清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早知道,都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涂思思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如果有可能,我想弥补你。”
“遗憾是没法被弥补的,伤害也是,即使弥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而涂思思,却还是一直牢牢抓着袁冰清的手,不肯松开。
“其实我当年是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但因为我太不成熟了,也太胆小了,所以没有那个不惧世俗目光的勇气。”涂思思说着,低头痛哭起来。
这时候,袁冰清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把头抬起来。”她轻声道。
涂思思听闻,马上擦了把眼睛,抬起头,脸上还依然带着那么点讨好的笑。
就如同当年她对周心璐说出袁冰清也喜欢她的男朋友阿冲时那样,那种讨好的笑。
本以为是冰释前嫌的“没关系”,结果等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旁边的警员赶紧过来按住袁冰清,大声警告她让她老实点。
“我不会原谅你的。”忿忿丢下这么一句话,袁冰清头也不回地扯着警员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审讯室。
望着袁冰清离去的身影,涂思思捂着自己肿胀的脸,终于失了力般跌坐在地,身子一颤一颤,低下头,悲恸的哭声盘旋于审讯室内,所有人,能从这哭声中听到了后悔,听到了自责。
年少时的冲动与愚蠢,可能就在一个不不经意间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生命很脆弱,人生也没有回溯一说,多年后幻想过的冰释前嫌,最终只是一场笑谈;
美好青春岁月里多多少少的遗憾,我们都曾经想着要是有一天能穿越回去弥补这些曾经的遗憾就好了;
可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没有任何人再会停下脚步等待一个合适的弥补时机,大部分人都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踽踽独行,对每一个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未来,而不是从前。
——————————
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猫脸女”一案顺利告破,犯罪嫌疑人袁冰清最终在认罪书上交代了作案全过程:
袁冰清先是调查清楚四人的家庭情况,居住地址以及工作地址,接着从网上买了送餐员的制服,在叫餐高峰期潜入周心璐所居的小区,在其他用户打开单元门的时候自己顺便也跟着钻了进去,提前撕下了周心璐家门上贴的对联叠成略有厚度的小方块,接着敲开了周心璐家的门。
周心璐说自己没有叫外卖,问她是不是送错了地方,于是就在周心璐关门的瞬间,袁冰清用对联叠成的方块卡住了周心璐家的门。
当时周心璐锅里还煮着烫,她忙着去关火,没太在意大门并没有关紧,袁冰清就趁这个时候进入了周心璐的家,脱下鞋子套上鞋套,悄悄走到了周心璐身后,趁她在窗前和儿子打招呼的时候捅死了她,并将她的脸划烂,接着淡定离开,还顺便帮叫餐的用户送去了他们的晚餐。
在杀涂景儿的时候,其实她是稍有犹豫的,毕竟罪不当诛连九族,她经常跟踪涂景儿,知道她每晚都是姐姐接她放学回家,本打算趁这次机会杀死涂思思,结果涂思思那天刚好赶去了外省,没有蹲到涂思思的袁冰清本打算放弃,但却被涂景儿发现了自己踪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便将她弄死。
弄晕涂景儿之后再将她背到之前自己工作的工厂,将提前准备好的滚轮轴上的绳子从窗外扯出来,绑在已经昏厥的涂景儿脖子上,接着拉动绳子将她从窗户外面吊了上去,再从窗户爬进去将绳子一端绑在窗柩上。
刚要跳窗离开时,却听见外面响起了老头老太太饭后散步的声音,出于无奈,她只好从正门逃跑,于是便在现场留下了那样一组单向的奇怪脚印。
至于江紫玲,只能说她胆子太小,或许是袁冰清的窥视无意间暴露了行踪,而江紫玲却认为是当年被她推下悬崖的袁冰清变成了妖怪来复仇,就这样在这种长期的精神压力下,江紫玲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那个猫脸女就站在自己窗户外,要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住在七楼。
于是她连夜逃回了父母家,希望能暂时寻求一丝安慰,但情况非但没有改善,反而逐步恶化,最终江紫陵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这时候还能看到那个猫脸女就站在母亲身后,用她那对青色的瞳孔死死怒视着自己。
那时候江紫玲的肾上腺激素已经飙升到常值以上,心脏通道大开,大量钙离子涌入心室,就这样活活被吓死。
或许诸事如此,有果必有因。
不过在这件事中,云骞觉得涂思思至少还算存有良知,即使过了十多年,也敢于站出来承认错误。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
刑调科来了个女人,送了面锦旗。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林姝。
她说感谢警察帮她正名,就在有人从网上曝光自己是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几乎被打爆,并且还天天有人聚在小区门口等自己出来,扬言要打死妖怪肃清社会。
她来的那天正好赶上其他人休假,只有云骞在科里值班。
其实对于林姝这个女人,云骞还是挺佩服的,和袁冰清当年差不多的校暴遭遇,但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好好活下去,现在她也活成了很多女人想要的样子,可喜可贺。
云骞还问她有没有和唐宗源结婚的打算,但林姝依然还是那句话:
“如果人生不用被婚姻束缚住,那么一定会过的悠闲且轻松,不婚将会为自己省去百分之八十的烦恼。”
云骞觉得她说得挺好,将手中的手指饼干递过去,算是特属于自己的奖励方式。
林姝笑笑,从盒子里抽出一根饼干,看着,但却没吃。
“我还想知道,当时你为什么要对警方隐瞒,或者说,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们。”
林姝转动着手中的手指饼干,笑得如同一朵开在春天里的鸢尾花,甜蜜且灿烂:
“其实那时候唐宗源根本就没有去泰国,那天是我们相识第十年的纪念日,本来她说妻子会带孩子会娘家看望老人,结果因为其他事耽搁了,就没去,我也是去了之后才收到了唐宗源的信息。”
这句话一出口,倒是弄得云骞有点尴尬。
原来林姝也会有难以说出口的事啊。
临走前,林姝还真诚地同云骞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虽然中间有误会,但你们并没有因为民众的舆论而随便抓了我做替罪羊,你们是好警察,人民有你们这样的警察,是大家的幸运。”
云骞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我们于队你知道吧,那个大老粗,说话大嗓门还满口脏话的那个,但他说过有一句话我特别认同。”
林姝点点头,掩嘴轻笑。
“他说,一个好警察,就是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绝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说起来很简单,可真要践行起来,太难了。”
第57章 Present(1)
白雪洋洋洒洒而下,大地都被染成一片慕白。
穿着兔子棉靴的小朋友拉着妈妈的手漫步于城市中心广场的街头, 手里扯着彩色的氢气球,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春节带来的喜气, 平日里那些死气沉沉的老房子此时也换上了新的春联, 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新一年的期盼与向往。
新的一年,应该会更好吧。
三天前, 云骞从安岩的家里搬了出来,虽然还想再多待几天, 但安岩的腿伤已经痊愈,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赖着不走,再待下去那就是打扰了。
刑侦总局今年特批年假,只留下几名警员值班, 但其他警员就算是放假也要时刻准备好随叫随到。
云骞他老爹正在厨房忙着张罗年夜饭, 云骞则猴子一般在屋子里跳来跳去贴福字和对联。
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临走前他曾经问过安岩过年会不会回家,当然他指的是安岩的父母家。
安岩没有明确回答, 只说了句“再说吧”。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人家和和美美一家人共度新春, 多了自己一个才是给人家找不痛快,索性成全他们好了。
贴好对联, 云骞又去厨房瞅了眼他老爹。
云老头看起来心情不错, 做饭的时候还哼着那听不出调调的小曲儿, 鱼一下锅, 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迅速淹没了小曲儿声。
云骞甩甩手,跑回房间拿起手机给安岩发了条信息:
“新年好啊。”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新年好”。
看起来是有点敷衍,不过倒也十分符合安岩的性格了。
云骞的手机响个不停,很多人发来了祝福短信,而且意外的,他还收到了林姝的贺岁短信,林姝特殊就特殊在她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就连贺岁短信也不是复制粘贴来的,而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编辑的。
今年算是收了个不错的尾,历时多年的白银特大凶杀案终于告破,包括韩国电影《杀人回忆》的原型凶手也被韩国警方顺利抓捕,结尾时宋康昊绝望又无助的眼神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答案。
即使已经过了追诉期,但专案组的警察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守着这个案子,从未有人想过放弃,所以,正因为这些正义之士,所有人都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
月初的时候,袁冰清的案子于中级人法一审判决,犯罪嫌疑人袁冰清因故意杀人并且情节极其恶劣,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故被判处死刑,在市南殡仪馆执刑。
说起来,云骞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不考虑法律的情况下只讨论情理,说不好谁对谁错,只能说,命运弄人吧。
吃过年夜饭,云骞和他老爹一起躺在沙发上看春晚,他老爹看得直乐呵,云骞倒是没什么兴趣,抱着手机一遍遍翻看着安岩的朋友圈。
果然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寥寥几条,还都是转发公安部或者卫生部发布的公文,仿佛这个人平时生活里一点消遣方式都没有。
就连于渊都在晒他和老婆一起看电影的照片,苏闻予更不用说,现在正在徽沅市最大的夜场蹦迪呢。
云老爹笑着笑着觉得时候不早了,赶紧穿上拖鞋跑到厨房煮饺子,电视屏幕里播放着主持人面带微笑报时的画面。
云骞顿时惊坐起,抓过手机翻出安岩的联系方式,拨过去。
“现在,让我们一起为新的一年倒计时。”
忙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人接听。
云骞急了,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抠着裤缝,期待着他赶紧接电话。
“十、九、八、七……”
“接啊!”云骞急色道。
“六、五、四……”
“喂?”电话那头,忙音断掉,那熟悉的清冷声霎时传来。
云骞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三、二、一!新年快乐!”
“安法医,新年快乐。”云骞的声音甚至都漫上一丝颤意。
还好,赶上了。
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安岩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那么一丝轻松的意味,他轻声回道:“谢谢,新年快乐。”
“今天春节,您还是过午不食么?”云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是,习惯了。”
“哎呀别这么死板嘛,要不要来我家,我爸煮了饺子和汤圆,你也多少吃一点嘛,图个好意头。”
“下次有机会吧,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
调低电视音量,却还是听到安岩那边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声儿都没有。
“你……没回家么?”
“没有,刚处理完一些手头上的文件,赶不回去,就这样,来年见。”说完,安岩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望着通话结束后返回的手机界面,云骞只觉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本以为自己在安岩家待了这一个月已经算是同他增进感情了,结果到头来根本没差,人家该怎样还怎样。
其实主动久了也会累的。
云骞正在那边惆怅着呢,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啊,大过年的还来上门叨扰。”云骞极不情愿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一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了大半,虽然衣服破旧,但很干净,只是她浑浊的双眼令她看起来好似精神萎靡。
老太太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传单,就在云骞发愣的时候,她抽出一张传单颤巍巍地递了过来:“先生,这是我的孙子,叫小宝,如果您看到他,麻烦您和他说一声,奶奶找了他很久了,让他不要贪玩了,该回家了。”
云骞接过传单,看了眼。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脸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老太太说,她的孙子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了,全家人就这么一个宝贝,这下连年都不过了,全家出来挨家挨户地打听孩子的下落。
云骞愕然:“您没报警么?”
“报警了,从藤合区的派出所报的警,但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老太太哭诉着,骨瘦如柴的双手颤抖着擦着眼泪。
云骞在心里嘀咕着,都十几天了这派出所找不到人也没往上报,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呢。
云骞赶紧把老太太请进屋里,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先坐着暖和暖和。
云老头从厨房里端出来饺子,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愣了下。
“哦爸,这是我们局过来报警的失踪者家属,我让她进来坐会儿休息下。”云骞撒了个谎。
虽说是人要有善心,可这毕竟大过年的,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冷不丁来个外人在这坐着,任是谁心里也不痛快吧。
所以云老头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也委实不怎么好看。
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就说还要再出去找找,就不多留了。
云骞起身去送她,并劝慰她要她不要太担心,事情往往都会有转机,老太太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抹着眼泪点头道谢后便离开了。
一回家,就见他爹正虎着张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骞怂了,赶紧上前讨好地给他爹捏腰捶腿:“爸,谁惹您了?您说,我去揍他。”
云老头瞥了他一眼,接着伸出他的夺命一阳指猛戳云骞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小子当个警察还把咱家当成收容所了?大过年的什么人也往家里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云骞愣了:“爸您这叫什么话,人家只是过来打听孩子,谁家丢孩子不急啊。”
“成成成,天下事皆你事,唯独家里事不用上心,做你的警察去吧,啊。”
说来说去,云老头无非就是借着这么个由头拿自己做警察一事说些有的没的,他算是看出来了,欲加之罪还愁没词?
云骞也干脆懒得继续和他爹浪费口舌,穿上羽绒服气鼓鼓出了家门。
城市中到处都弥漫着新年的气息,万丈灯火中映照出一张张面含笑意的小脸,中心广场上聚集了大片在此跨年的人,将广场围的水泄不通。
果然说的没错,一群人的狂欢就是一个人的孤独。
云骞绕过这喧嚣的广场,找了间小公园,往长椅上一坐,就开始望着夜空思考人生。
旁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那声音听起来同自己一样,漫着一丝孤独的意味。
云骞悄悄探过头,想着一探究竟是谁大过年的不在家里陪家人在这连个人影都难找的小公园里思考人生。
但是意外的,当他看清那人的长相时,不禁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安法医?怎么是你?!”云骞此时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惊喜。
那人愣了下,侧头看了眼云骞。
面容隐匿于朦胧的路灯下,所以云骞没有看到安岩脸上的那丝尴尬。
“你不是睡了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云骞就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急不可耐地跑到人家旁边坐着。
安岩倒真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原来你也会说谎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圣贤之辈。”说着,云骞还用胳膊肘捅了捅安岩的腰,“你早说一个人啊,这样我早就下来陪你了。”
这时候,安岩忽然抬头,轻轻问了句:“要一起喝点东西么?”
第58章 Present(2)
年三十的晚上几乎没几家店子还在营业,两人冒着大雪跑了三四里地才找到一间咖啡厅, 相较于平时的席无虚座, 这会儿倒是显得冷清不少。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美咖。
咖啡厅里播放着深情的流行乐, 咖啡独有的苦香气飘散于空气中, 夹杂着甜牛奶的味道,令刚和云老头吵完架的云骞这会儿放松了不少。
他正低头抱着手机一一回复那些看起来毫无诚意的复制粘贴的拜年短信, 殊不知,对面的安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从这里看过去, 只看得见他头顶一小块白色的头皮,蜜色的头发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散发出像糖一样的甜味。
糖的种类分很多,有略带苦涩的巧克力,还有甜腻浓郁的牛奶糖, 但此时正低头倚在落地窗上抱着手机傻笑的云骞, 每次想起他都会联想到葡萄味的水果糖,那是自己为数不多却钟爱的一种甜味。
安岩笑笑, 扭头看向窗外。
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时候, 他着实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 浴室花洒水管不出水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去修, 结果扯裂了出水管, 喷的他一头水, 他还嗷嗷叫着这水管肯定是故意给他难堪。
他爱玩, 记性差, 常常锅里还煮着汤就跑去打游戏,有次锅里的水都烧干了,锅子都烧的黑糊,他这个笨蛋竟然徒手去拿锅柄,结果又被烫的满屋子乱跑乱跳。
但就在春节之前,他奉老爹之命搬了回去,就在他关上门离开的那一瞬间,屋子里仿佛一瞬间空了下来,巨大的失落感来袭,而安岩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他临走前留下的晚餐。
原来人一旦拥有了什么东西,就会变得贪心。
之前听同事们聊天,提起他,大家都是满口嫌弃,说他又吵又不认真,但还是会说,很喜欢他,因为他就像个小太阳,所到之处都是温柔的暖意。
那家伙还在对面抱着手机傻笑,好像即使是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到他。
安岩的手指颤了颤,思忖良久,那句“要不要搬回来”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时候,云骞终于从手机中抬起头,看着安岩,好奇问道:“你不喝么?味道还好诶。”
“这个。”安岩忽然低头,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蓝色的小盒子,推过去,“送你的礼物,刚才路过超市买的,刚好碰到你了。”
云骞望着那只小盒子,嘴巴大张呈“O”形:“给我?”
“之前你照顾我那么久,麻烦你了,算是谢礼。”
而这会儿云骞心中又开始敲小鼓了,他忽然有点看不懂安岩,原来他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闲逛是为了给自己买礼物么?
云骞拿过盒子,虔诚地捧在手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盒子打开,是一枚银白色的Prada钥匙扣,之前云骞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过这款金属钥匙扣,官网售价是两千多,那时候自己还想怎么会有傻子花两千多买一枚钥匙扣。
现在,傻子出现了,而且竟然还是安岩。
“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啊。”云骞有点不好意思收。
“没关系,收下吧。”安岩端起面前的咖啡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礼物的人还是安岩,云骞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特产一样珍爱地抚摸着那枚造型不算出彩的钥匙扣。
不过转念一想,安岩本就是富二代,或许两千块钱对人家来说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这么一想就痛快了。
云骞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将那枚钥匙扣别在钥匙串上,还冲安岩扬了扬,大大咧咧笑道:“谢谢啦,我一定会天天把它带在身上,等我老了留给我儿子女儿,当传家宝一样传承下去。”
安岩笑笑,看看表:“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云骞一听,立马端起咖啡“敦敦敦”喝了个精光,一抹嘴,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凌晨三点的街头,人潮褪去,偶有抱着鲜花的小情侣甜蜜笑着从二人身边经过。
“那个……”云骞挠着腮帮子,小心翼翼开口,“还有一周就是情人节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这问题实在有些奇怪,对于他们这种赤.条条的单身汉来说,情人节本就不是属于他们的节日,能怎么过,和平时一样过呗。
“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安岩轻声道。
“那……你介意和我……一起过么?我是说就一起吃顿饭啊那种过节。”
“好啊。”破天荒的,安岩头一遭没有用什么“过午不食”或者说“工作很忙”来拒绝他,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云骞这会儿激动的恨不得当场打一套军体拳,但他忍住了,手揣在外衣口袋里,悄悄摩挲着那枚钥匙扣,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
在这漫长且孤独的慢慢追妻路上,好似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胜利在望,自己还要继续努力。
到了安岩家楼下,安岩说自己到家了让他也赶紧回去,不然老爸要等急了。
云骞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呆滞半晌,又赶紧道:“那我先回去了,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安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即使是大牌子,但花两千多买一枚钥匙扣的人还是会让人觉得人傻钱多。
但其实云骞根本就不知道,这款钥匙扣只是和他在官网看到的那款很像而已,但却不是同一款,事实上,这是Prada推出的新春情侣款,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在钥匙扣字母的背面,刻了两个精致的英文字母——
全拼Perfect Couple。
释义“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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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骞一直以为放假前老李说的那句“随时待命”不过是句笑谈,直到大年初二的早上,他被于渊一个电话叫到了警局,云骞才明白自己真的太年轻了。
但一到警局,云骞却意外的发现所有人无一不落全到齐了。
“于队,什么情况啊,怎么大家都来了。”
于渊叼着烟,坐在电脑前,眉头蹙成一个疙瘩:“孩子丢了。”
“孩子丢了?”
“对,半个月前有人去派出所报案说孩子失踪了,派出所找了十几天也没点线索,只好报上来了。”
云骞不解:“那犯得着惊动这么多人嘛。”
“丢了不止一个,我们从前天开始就陆续收到其他各处派出所以及县公安局的工作上报,这次失踪者共有五人,都是男孩,年龄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十一岁,而且都是同一个村的。”
于渊说着,惋惜地摇摇头:“这五家人连年都没过好,全家出来挨家挨户找孩子,我们从昨天开始找,也是,没线索,本来老李说不要我和你们这些新警员讲,让你们在家里好好陪陪家人,但现在人手不够,只能全给叫来了。”
云骞看着屏幕中五名失踪儿童的信息,突然惊呼道:“这个孩子的奶奶在年三十那天找到我们家去了。”
于渊叹口气:“孩子们的居住地还比较落后,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只有目击者称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村庄后面的山上,孩子们说一起上山抓山鸡,想过年给家里添道硬菜,但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人。”
“派人去山里找了么?”
“去了,但前两天刚下了大雪,积雪封山,现在派出所和公安局出动了一百三十名警察在那边清理积雪,就怕雪化了冲刷掉脚印。”
“咱们呢。”
“也要去,现在你就去换衣服,一起去帮忙。”
云骞点点头,马上冲到办公室换好警服,别好工号牌,又翻箱倒柜找出手套戴好,随着于渊他们一起坐上开往马家庄的警车。
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在家里过年,路面也没人清理,积雪被车子碾压过后形成厚厚的冰层,没装防滑链的警车在大路上直打滑,几次险些发生交通事故。
就这么飘了三个多小时,众人终于赶在正午前来到了马家庄。
一眼望去,村庄后的山不算高,面积也不算大,几千亩大概,那一百多名警员正在半山腰奋力铲雪,接着往山下运。
云骞一看这大工程就怂了:“这么大地方,这得铲到什么时候啊。”
于渊下车,戴上手套,还习惯性地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接着打开后备箱拿出组装铁锹:“别抱怨了,尽早动手吧。”
其实警方之所以耗费这么大警力在这里铲雪,意思很明显了。
最靠近村庄的国道上装了摄像头,但却并没有从摄像头中看到孩子们的身影,所以孩子们并没有出这座村庄,大概是最差的结果——孩子们已经在山中遇难了。
但也有村民说,这座山孩子们经常来玩,非常熟悉地势,他们上山那天是个晴天,无雨无雪,怎么可能在山里迷路遇难。
铲了几铁锹雪,云骞就觉得手又冷又痒,这确实不是什么舒坦营生,这几千亩的山,漫山的积雪,铲雪车开不上来,单凭人力要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几名失踪者的家属都聚在山底,望着这些警察,再看看被积雪覆盖的大山,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在山里出了事,因为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孩子们顺着国道进了县城,然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直漂泊在外。
一直到下午六点多,天开始黑了下去,加上刑侦总局临市委派的七十名警员,这二百多名警员在山中铲了两天的雪,总算是清掉了大半的积雪,一帮人这才喊着收工。
云骞揉着已经快要麻木的双臂,坐在车上绝望地喘着粗气。
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这山头被我们翻了个遍,连个人影儿都没见,会不会失踪者根本就不在山里。”苏闻予几乎是气若游丝地问道。
“这村子的出口就靠近国道,要是孩子们出了村子一定会被监控拍下,但事实上并没有,五名男孩,无缘无故闹失踪,而且年纪都不算小了,就算贪玩也不至于这么没数吧。”于渊摘下手套,颤抖着手掏出烟盒。
他从中午一直铲雪到晚上,这会儿双手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十根手指肿的像胡萝卜。
“会不会从这边上山又从另一边下山,山后是什么。”
“是通往另一座村庄的路。”
“那会不会孩子们去了邻村!”苏闻予一拍大腿,惊坐起。
“打听过了,那边村民都说没见过这几个孩子。”
黑夜中,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映照出沧桑的一张脸。
“你们说,都在中心广场的LED屏上循环滚动播放寻人启事了,这么多天,怎么就没一个人看到呢。”
“遇难?还是说……绑架?”想到这个可能性,一贯笑呵呵的云骞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于渊摇摇头:“绑架的可能性不大,一是孩子们的家人都是老实人,脾气好,从没和他人闹过矛盾,二就是……你也看到了,都是兜比脸还干净的庄稼人,绑他们还得伺候他们吃喝,入不敷出都说不定,绑匪没有这么蠢的。”
云骞叹口气,搓着红肿的小手,开始考虑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远处一抹淡橘色的灯光照了过来,就像是有人拿着狼眼手电晃不停一样,这灯光也随着乱颤。
几人抬眼望去,就见一辆警车正于这颠簸小道上缓缓而来。
“谁啊,这个时候过来,可真会挑时候。”云骞禁不住嘲讽道。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一条长腿迈了下来,脚踩擦得比镜子还亮的皮鞋,包裹着长腿的西装裤整齐的连个褶都没有。
接着,那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刚往那一站,就听到云骞这边一声惊呼。
“安安安安安法医?!”
刚才还在那“不行了累死了起不来了”的云骞这会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腾”地从车上跳下来,就像在幼儿园等着父母来接的小朋友一样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他满脸惊喜,就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听其他人说你们来山里清雪,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安法医,孩子死了你来奶了,鼻涕淌嘴里知道甩了,积雪清完了你过来跟着一起邀功了,就您那身子骨,还是在法医科坐好了吧,别给我们帮倒忙。”苏闻予开玩笑道。
“会不会说话啊你,自己懒还不许别人积极了?”云骞回骂道。
苏闻予撇撇嘴,缩回身子在车里坐好。
“你怎么穿这么少啊,山里很冷的。”看着安岩身上单薄的西装外套,云骞只觉心疼不行。
自己在里面套了两件保暖都冻得直打哆嗦,安岩穿这点不得冻成老冰棍啊。
说着,他还试探性地摸了摸安岩的手。
果然,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是冷冰冰的。
“行了行了,你俩别腻歪了,赶紧去招待所吃点东西,早点睡,明天还要继续铲。”于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委身踏进车里。
等了半天也不见云骞上车,打开车窗探头出去看了眼,才发现这见色忘义的早就跑人家安岩车上坐着了。
“没出息。”于渊低咒一句,发动了车子。
一帮人浩浩荡荡赶到招待所,随便吃了点热饭便打算先泡个澡然后睡下。
二百号人将这小小的招待所挤得水泄不通,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房间也没那么多,只能两人挤一间,老李那意思是说赶紧睡觉,明天五点就要起,这几天开始回温,就怕雪化得快,要趁中午前把最后那点雪弄干净。
云骞理所当然的就要和安岩睡一间,但苏闻予说什么也不和于渊一起睡,说他那脚味辣眼睛,自己还想多活几年,然后又开始吹云骞的彩虹屁,说他自带净化系统,干净惹人爱,拉着他就不松手。
“松开,就一晚你就将就一下呗,你这么嫌弃于队他会伤心的。”云骞使劲扒拉着苏闻予的手让他滚一边去。
“得了吧,他要是知道伤心就会老老实实洗脚了,我不管,你心疼他你和他睡一间,我和安法医一起睡。”
“其实……”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旁始终沉默的安岩却忽然开了口,“其实我也不爱洗脚,或许比起于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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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云骞已经捂着肚子笑了快半个小时了,安岩就坐在一边对着电脑忙着自己的事。
“安法医你看见没,你说那句话时苏闻予那个复杂甚至是怀疑人生的表情,他还真的信了,笑死我了,竟然真就乖乖和于队睡一屋了哈哈哈哈!”
安岩笑笑,无奈地摇摇头。
“原来你这么不待见苏闻予啊,竟然不惜自毁声誉。”
安岩发现了,云骞是真的迟钝。
“时候不早了,睡吧。”
云骞听完,立马猴子一样跳上了床,坐在床边望着安岩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
云骞立马故作态势的冲他敬了个礼:“收到,sir,那我睡里面。”
说罢,便乖乖躺了下去。
以前云骞住在安岩家时是一直睡沙发的,安岩向来起得早,每次一起床去到客厅时总会看到云骞因为睡觉不老实而翻到了沙发底,上次在研究所同他一起睡沙发那会儿也是,这人总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睡个觉都像是烙面饼,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要不是自己拽着他估计又得掉到沙发底下。
招待所的床不大,睡两个人稍微有点挤,隔壁苏闻予还在因为洗脚的事和于渊吵个没完,云骞铲了一天的雪这会儿困得不行,迷迷瞪瞪侧躺在床里边望着安岩换睡衣。
其实这是二十多年来自打记事起,安岩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是有点不太习惯,但倒不会觉得别扭。
他躺下的时候云骞已经打起了呼噜,他那呼噜声真不是盖的,就像农村那种老式拖拉机的发动声,就连隔壁的于苏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安岩刚闭上眼睛,恍惚中就觉得一只手向他探了过来,接着一把扯住他睡衣的衣角。
接着微弱的月色,安岩看见了一张清秀安详的睡脸,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梦,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安岩笑笑,伸手覆在那只手上,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握住。
或许自己是有点贪心了吧。
——————————
翌日一早,天还是大黑的,于渊这厮老早就挨个房间敲门喊人。
云骞揉着惺忪睡眼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迷茫地坐了会儿,然后看了看早就已经洗漱好坐在桌前喝咖啡看报纸的安岩。
“起了没啊!墨迹什么!”于渊在外面不满地砸着门。
云骞顶着一头蓬乱的鸡窝发边打领带边哑着嗓子回了句:“起了,催什么呀。”
几人腰酸背痛的吃过早餐,乘着才刚微微亮的清晨疲惫地奔向后山。
又是没完没了的铲雪,几天下来,在这极其恶劣的环境下再加过度劳累,已经有好几位警员不堪重负倒下了,听说市里公安厅也派了不少人手前来支援,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刚到九点钟,就听到不远处警笛作响,十几辆警车外加一辆大巴辆顺着崎岖的山路浩浩荡荡而来。
车子停下,率先跳下来的是个比云骞还瘦的警员,看到安岩,就像见了什么老熟人一样跑过来热情的打招呼。
“哎呀安法医,好久不见,更帅了呢。”
那人大力拍着安岩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戏谑。
云骞不满地瞥了他搁在安岩肩膀上的咸猪手一眼,不着痕迹地向安岩靠近几分。
安岩也只是自顾铲雪,没怎么搭理他。
“诶?你?生面孔啊,以前没见过,新来的?”那人又走到云骞旁边,上下打量着他。
“是啊新来的。”大概是觉得那人挺没礼貌,云骞也不想同他多言。
“啊你好,我姓祝,原先是刑侦总局刑侦科一队的队长,我叫祝玉寒,你刚来那会儿我就已经走了,所以你可能不认识我,这次上级特派我们下来协助办案,以后还要多多指教。”
那人自报家门,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反正云骞也没太听清,但光听这个名字,云骞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去年夏季徽沅市特大感染案的当事者之一,结案后连升三级直接跳到省警厅的前辈。
见到老熟人,大家也只是嘴上热情的打招呼,手里铲雪的工作却丝毫不敢懈怠。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左右,大家共花费四天的时间才将山上的积雪清理干净,铲雪完成后大家又立马投入到搜寻失踪者的工作当中。
被清理过后的大山略显泥泞,两百多号人在山中活动多少已经破坏了现场痕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几只搜救犬沿着山路闻过去,试图寻找失踪者的气息。
但一直到夜里八点多,还是一无所获,大家多少都有点失望。
这时候,却忽然有村民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孩子们会不会遭遇绑架。
于渊劝慰他说绑架的可能性不大,有可能是从另一边下山去到隔壁村长上了主道迷路了。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那村民忽然说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就是十九号那天,我打了柴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之前没有见过的。”
第59章 Present(3)
这村子可不比长生村还是个旅游景点,也没有政府的招标计划, 后山也是私人承包, 所以一般不会有外来人踏足于此,因此在临近过年出现一个陌生人, 还是值得考究的。
“你说的那个陌生人, 大概什么模样,还记得吗。”那位姓祝的警员一来就大包大揽下所有工作。
同事都说, 他以前在刑侦科的时候也这德行,好像不管闲事就浑身难受一样。
不过也好, 于渊也乐得轻松,毕竟多说两句还浪费唾沫呢。
“当时就是仓促瞥了眼,没太看仔细,年龄的话, 四十来岁吧, 一米八左右,穿着皮夹克, 灰色裤子, 运动鞋, 长相的话……很普通。”
祝玉寒停下笔,抬头:“很普通是什么样。”
那村民挠挠腮帮子:“就是……普通, 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这怎么形容呢。”
“好, 那我不问你长相, 你就告诉我, 你在看到那个人第一眼时,他最吸引你注意的地方是什么。”
村民想了想,接着道:“文身。”
“文身?”
“对,他那天里面是穿了件黑色的低领毛衣,露出了文身,在脖子这边,很大一片。”
“什么样的文身。”
“龙……龙吧。”
祝玉寒点点头,在纸上记下“过肩龙”三个字。
确定了那外来人的特殊标志之后,几人凑到一起商讨案情。
“你们说,绑架的可能性大么?”于渊抽着烟,倚在破旧的椅子上问道。
“不大,一个人,绑架五个平均年龄十二岁,平均身高一米六五的孩子,不太可能吧,除非他学过空手道什么的,还是国家级水平,一脚一个。”云骞道。
“诱拐呢。”
“诱拐更不可能了,先不说家长老师有没有教过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就他领着那么一大群小孩在村子里四处流窜,不够惹眼的。”诱拐的说法也很快被祝玉寒否定。
于渊单手把玩着水笔,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你说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消失了,难道是被吸进异时空了?”
“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不是有某位砖家说过,在特定的时间以及特定的空间下,当两者产生平行运转时,就有可能实现‘穿越’一说嘛。”苏闻予说这话的时候还挺认真,看那架势他好像真的深信不疑。
“多读点书吧,不要别人说什么都信。”云骞瞥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苏闻予抄起笔朝云骞扔过去。
“我们先去附近的文身店打听下,文过肩龙的应该不多,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这种文身有点土,还不如文个英文字母啥的。”祝玉寒道。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光徽沅市一个区大大小小的文身店都几百家,整个徽沅市加起来上千家店,挨个调查这不浪费时间嘛。”云骞觉得这个主意不行。
“如果像那位村民说的,四十来岁,文过肩龙,那应该是早期文的。”祝玉寒正说着,忽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之前就有个罪犯,也是四十来岁,有龙文身,当时因为抢劫罪被判了十一年,那还是我刚做警察时办的第一个案子,算起来,刚好今年刑满释放。”
苏闻予一听,马上打开电脑,调出十一年前所有的抢劫犯罪记录,祝玉寒也忙起身跟着查看,很快,一名四十岁名叫张斌的男子便现身于大众视线。
“把那村民叫过来,问问是不是他。”祝玉寒指着那名男子的照片道。
“像这种人再犯的可能性极高,十一年的牢狱生活,等他出狱后社会完全变了一个样,他甚至可能不会使用现在的智能手机,再加上有案底,找不到工作被社会淘汰,就只能捡起老本行,甚至行为更恶劣。”祝玉寒分析道。
那村民匆匆赶来,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就是他当时在山中遇到的陌生人。
几人马上调出这人的档案,查了他的现居地址,上门堵人。
夜晚,漆黑的小巷中时不时传出几声犬吠,于渊他们就等在张斌的家门口,一直到十一点多,才见一身影晃晃悠悠从巷子口走进来。
见到家门口站了几个人,醉酒的张斌顿时清醒了几分,瞬时警惕起来,放满了脚步。
于渊没那个耐心等他走过来,先发制人跑到他面前,扬了扬手中的警员证,问道:“张斌是吧。”
张斌看了眼那警员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搓着手问道:“警察大人,我已经很久没犯过事了,您找我……有何贵干?”
于渊收起警员证,冷笑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有点事想问问你。”
张斌又是惨兮兮的笑,接着不着痕迹地向后倒退两步,就在于渊掏手机打算通知其他埋伏的警员收队时,这张斌扭头就跑。
于渊也不急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果不其然,张斌刚跑到巷子口,就被其他几名埋伏在此处的警员堵了个正着。
“呦,张斌同志,好久不见啊。”祝玉寒笑得戏谑。
张斌眼见逃跑无路,只好高举双手,认命般蹲下了身子。
——————————
冰冷的审讯室内,头顶一盏明灯晃晃悠悠映照出底下苍白的一张脸。
祝玉寒翻着他的近期行动记录,啧啧两声,接着将记录甩到他面前:“听说你十一月份在赌场输了三十多万?”
张斌脸色极其难看,抿着嘴没说话。
“你哪来这么多钱。”
“爹妈的棺材本。”张斌直接承认了。
祝玉寒冷笑一声,摇摇头:“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十一年前就因为豪赌输了几十万才去抢劫,怎么,蹲这么多年大牢也不足以让你长个记性?还赌,是不是剁你两根手指才知道长记性。”
“那我出来之后,就因为有案底,哪里也不要我,我不去赌博赢钱,让我喝西北风啊。”张斌还振振有词的,脸皮之厚令人发指。
“别他妈说那么高尚,赌就是赌,赢了的想继续赢,输了的想翻盘,管你什么身家上了赌桌就没有回头路,久赌必输不知道嘛。”祝玉寒声音霎时提高八度。
张斌抬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我问你,上个月十九号那天,你为什么去马家庄。”
张斌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漫上一丝颤意:“就……就去看看风景。”
祝玉寒一听就笑了:“哎呦,您能找点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么?看风景?几间破屋子,漫山垃圾,这就是你看的风景?”
说着,祝玉寒拿起五名失踪儿童的照片扔过去:“这几个孩子,见过没。”
张斌拿过照片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
“没见过?!”祝玉寒一声暴喝,接着抬腿踢过去,一脚将张斌踢翻在地,“爹妈的棺材本都输光了,你他妈去看风景?我看你是去想办法的弄钱的吧。”
张斌捂擦了擦鼻血,声音也跟着提升几度:“我就算是想绑架弄钱,我也找有钱的啊!找几个穷逼我还不够路费的!”
“你他妈再说一遍?!”祝玉寒将张斌从地上揪起来按在墙上,“不说实话是吧!”
接着,他从裤腰带上解下折叠警棍,甩出来,指着张斌。
正在一边做笔录的云骞见势不好,赶紧过去拦住那位暴脾气:“您消消气,喝点水喝点水。”
张斌无助地跌坐在地,捂着脸突然痛哭起来:“我就直说吧,我前前后后欠了七十多万,我哪有钱还,催债的天天上门堵人,我连个年都过不好,我那天去马家庄,本来是想从山上跳下去一死百了,在那边转了很久也没有那个勇气往下跳,你让我怎么办,你来给我还钱啊!”
祝玉寒愣了下,推开云骞的手,走过去将张斌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我姑且信你一次,如果查出来你说谎,可就不是今天这样挨两脚这么简单了。”
张斌举起右手:“我对灯发誓,没见过这个几个孩子,也没想过打他们的主意。”
祝玉寒甩开他,整理下领带,从兜里掏出烟递给张斌,帮他点了火,声音放轻:“早点收手吧,回头是岸,赌博就是个无底洞,赢不回来的。”
于渊他们正在办公室等着审讯结果,就见云骞满脸黑气地走了进来,几人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那小子招了没。”
云骞撇撇嘴:“招什么呀,根本就不是人家干的,那个祝警官真有意思,什么再犯的可能性极高,在里面把人打了一顿打算屈打成招,结果人家招了什么,招了是过去准备跳山自杀的。”
于渊一挑眉,用下巴指了指门外,低声问道:“打人啊。”
云骞丧气地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端起水杯不痛不快地喝了一口。
“是听说脾气不太好,但没想到做事这么绝。”于渊皱起眉头。
“我也不知道他之前的案子都是怎么破的。”云骞握着杯子,摩挲着,“方式过于简单粗暴,虽然人家以前是犯过错,但也不能就一口给人家全否定了,总得给个改正的机会吧。”
于渊用食指点点云骞的脑袋,笑道:“瞧你那孙子样,他也是急了,丢了孩子全家人连年都过不好,想想也心疼。”
“于队,我突然发现,跟他这么一比,您真是个烂好人,温柔贤惠,贤良淑德。”
“去!这是形容老爷们儿的么。”于渊瞪了他一眼。
“对了,安法医在办公室等你呢。”
云骞一个猛子站起来,双眼放光:“等我?!等我做什么。”
于渊神秘地笑笑,拍拍他的胸口:“你说等你做什么,今天不是情人节嘛。”
第60章 Present(4)
云骞一听,立马把警服一脱, 拿上钥匙就要走。
“等一下顺便把垃圾带出去。”于渊就像个老妈子一样, 人家临走还不忘让人把垃圾顺手带出去,一看就是被老婆打得多了。
云骞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于渊的办公室, 在心里直骂自己是猪脑子, 连情人节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觉得挺美呢,当时自己不抱希望的随口一提, 说要一起过节,, 以为他也是随口那么一答应, 结果真到了这一天他竟然早早的就在警局里等着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激动。
“安法医!久等了!”云骞凄凄惨惨地喊着安岩, 大力推开办公室的门。
安岩正在里面专心致志地看报告, 冷不丁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脸也冷了几分。
“下次别一惊一乍的。”
云骞被教训了还全然不自知,还腆张脸凑上去:“你想去哪里吃饭呀。”
“都行。”安岩放下报告,站起身。
“那我们去吃淮扬菜?”
“都行。”安岩还是那句。
两人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间淮扬菜馆, 不得不说, 因为情人节的缘故,大街上人潮人海, 各大餐厅酒店均是席无虚座, 两人吃顿饭还要等半天, 等的云骞都有点不耐烦。
“要不去你家, 我做给你吃吧, 我们这么等下去天都要亮了,不就是淮扬菜,摆渡一下我就知道。”
“也好。”安岩点点头。
趁着超商关门之前,俩人又赶去超市买了食材,云骞边往外走边看着超商的购物小票。
安岩瞧着他,觉得有意思。
他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这么精打细算,而云骞就像是一个意外,做了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但放到一个男人身上却是充满了新鲜感。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安岩微微欠身打算给他让开道,结果那男人还是硬生生撞了上来,像是故意而为。
云骞惊觉抬头,眯起眼睛看向那个像是故意找茬的男人。
安岩习惯性的将手揣进外衣口袋里,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我的……钱夹,没了。”说着,他又开始翻其他口袋。
云骞回头看着那名奇怪的男子,恰好同他对上了目光。
那男子顿了顿,忽而间抬腿便跑。
云骞把装满食材的袋子往安岩手里一塞,袖子一撸,骂道:“偷东西偷到警察头上来了!”
接着,还没等安岩反应过来,他便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
人群开始高喊“抓小偷”,并且自发性地挡住那小贼的去路,小贼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没一会儿就被人群拦住了去路,刚要换条路跑便冷不丁被人按住了肩膀,接着,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云骞一个猛子扎过去,将那小贼按在地上,习惯性摸向裤腰带找手铐,但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手铐放在警局没带出来,只好紧紧按着他,冷喝道:“钱包拿出来!”
那小贼哀嚎着从怀里掏出安岩的钱夹,还哭丧着脸抱怨道:“我今天刚开张呢就被你逮到了。”
“你还真是会挑时候,这么开心的日子故意给别人找不自在是吧。”说着,云骞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
路过的几位壮汉一见这情景斗殴赶紧过来帮忙按住小贼,云骞直起身子打开安岩的钱夹习惯性的要给人家数钱。
“看看东西丢了没。”旁边一个热心的小姑娘跑过来提醒道。
正说着,小姑娘眼睛一瞄,瞄到了云骞手中的钱夹,忽然惊叫一声:“啊啊啊Prada的限量版情侣钥匙扣,我在官网上抢了一晚上都没抢到,酸了酸了。”
云骞愣了下,接着看向挂在钱夹拉链上的那枚钥匙扣。
和安岩送给自己的那枚造型一模一样,只不过自己那款是银白色的,这一款是黑色的。
“你说……这是情侣款?”
小姑娘点头似捣蒜:“我男朋友特别想要这个,但是我抢不到,你愿意卖给我么?多少钱都可以。”
此时此刻,云骞的心开始翻腾起来,他看着那个小姑娘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这是情侣款?”
小姑娘拿过那枚钥匙扣,翻过来,指着背面的“PC”字母,解释道:“这是Perfect Couple的缩写,中文翻译就是天生一对的意思,这是限量版,全球仅发售一百对啊啊啊啊!求你了,卖给我吧,原价也行,你想加价也行!”
“抓到了么?”就在这时,安岩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查看情况。
云骞赶紧拿过钱夹,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也不会卖”,接着扭头对安岩道:“你先打电话报警吧,让他们过来处理这个扒手。”
说着,他将钱夹递还给安岩:“点点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就在安岩打电话的时候,他悄悄掏出自己的钥匙串,翻过自己那枚钥匙扣看了看,果然在左下角也有“PC”两个字母。
心跳开始加速,颇有破腔而出的势头。
他抬头看着安岩,看着他打电话时认真的眉眼,霓虹灯映照下金色的轮廓线,只觉空气中都飘满了粉色的泡泡,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个人是我的”的错觉。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从他挺身而出护住自己开始,再到他费尽心力抢到了全球限量发行的情侣款钥匙扣,他是不是也同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
未来会怎么样,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眼前是什么,他似乎已经解读的通透。
安岩刚挂断电话,突觉眼前一黑,接着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周围围观群众包括还被人按在地上的扒手看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将嘴巴张成了“O”型,人群中甚至有人开始鼓掌,口哨声满天飞,喝彩声不绝于耳。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有人开始起哄道。
当然,也不乏嫌恶的白眼。
但云骞觉得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从那次奇怪的拥抱开始,到现在热络的拥抱,中间漫长的相思,孤独漂泊了一年,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安法医,答应我吧。”
喧嚣人群中,云骞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答应什么。”但安岩的声音听起来却过于淡然。
“就是……做……情……情……”云骞激动的都开始结巴。
“你考虑过实际情况么,父母的感受,以及周遭人的目光。”
有时候,云骞非常喜欢安岩遇事不乱的理智;有时候,他又非常讨厌这种理智。
也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安岩还没什么心理准备。
“那你喜欢我么?”当安岩说出让他考虑清楚那句话时,满腔热情便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灭,但这句憋了一年的话,云骞觉得现在不问出口,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安岩任由他抱着自己,没动,没回抱,也没推开他。
似乎是经过了半个世纪之久,安岩才轻轻回了句:
“喜欢。”
云骞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去拥抱他,想笑又想哭。
“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安岩继续泼着冷水。
就这样,两个人提着袋子相默无言的回了家。
只是刚一回到家,云骞就把装满食材的袋子扔在了地上,接着狠狠将安岩抵在门上,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
“对于那句喜欢,我想了一路该怎么回应。”
当安岩的手摸上他的腰时,云骞就像浑身过了电一般,甚至电得他有些意识不清,有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我不需要名分,哪怕一辈子只能以同事的身份相处,但我只要你。”
说着,嘴唇便贴了上去。
安岩瞬时瞪大了眼睛,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
人生二十七载,安岩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忽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断开了。
并不算舒适的夜晚,谈不上有经验的行为,甚至有点像只呆头鹅,还有云老头催命般的骚扰电话,以及没来得及处理的烧毁了理智过后狼藉的现场。
纸莎草熏香将整间屋子都铺满自己的味道。
像大多数情侣一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做了该做的事,可能对于某一方来说,并没有感觉多舒服,更多的是难耐的疼痛。
但至少,心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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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将床上的两人都染成金色。
云骞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张即使睡了一夜也不会像自己那样油腻的清爽的脸,云骞稍微动了动想更靠近他一点,但小蛮腰这会儿酸的像快要断掉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靠在安岩怀里,生怕吵醒他,想着至少再多温存一会儿。
只是那该死的手机总也不识时务,自己设置的鸭子叫铃声就这么一点也不雅观的在屋子里乱嚎乱叫。
云骞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要去关手机,结果胳臂却被人牢牢抓住。
他回头,诧异看过去。
安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抓着他的胳膊,摇摇头,意思是不要管。
云骞笑笑,大咧咧钻进他怀中,强忍疼痛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安岩轻笑一声,放开了手。
等云骞洗漱好准备好早餐之后,安岩已经将自己收拾的板板正正,西装裤熨帖的像是纸壳般硬实,雪白的衬衫配上深蓝色暗纹领带,一副精英派头。
有时候云骞是真的很羡慕他,自己的衣服总是皱巴巴的,有次心血来潮在家里翻熨斗的时候他老爸还嫌他吵,说大男人拾掇的那么板正干嘛,所以云骞从小就没有这个意识。
“你今天要去法医科么?”腰痛,屁股痛。
“嗯,手头还有点工作没有处理完。”
“那我先送你过去。”腰痛,屁股痛。
“你能行么?”安岩抬眼,“不然今天我来开车。”
“嗨,多大点事。”云骞拍拍自己并不宽厚的小胸脯,“我这种老司机,你就放心吧。”
吃过早餐后,腰痛屁股痛地开车载安岩去了法医科,云骞又立马调转车头去了警局。
一下车,他就觉得双腿灌了铅一样沉,抬都抬不起来,那腰就像被人狠狠揍了几拳,这会儿都直不起来。
他就像个类风湿外加腰椎间盘突出的老头一样佝偻着腰扶着墙,迟迟不敢进警局。
他怕别人看见又要笑话他。
“呦,在这装什么思想者呢。”
就在云骞正试图缓解疼痛时,腰上冷不丁挨了一拳,他痛呼出声,眉毛都搅到了一起。
苏闻予看他这架势,立马明了几分,笑得贱兮兮的:“听说你昨晚和安法医过情人节去了?成果展示的不错啊。”
云骞这会儿是真的疼,疼的他都没心情和苏闻予打嘴炮。
“呦,在这装什么情场浪子。”
那似破锣一样的声音响起后,腰上又是一拳。
这一拳,就直接给云骞打跪下了。
“哎哎哎,不忙跪,没有压岁钱给你。”于渊赶紧去扶他。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云骞烦躁地推开他。
“你看你,开个玩笑,生什么气嘛。”于渊笑嘻嘻地又跑去扶他,接着凑到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安法医这有点猛啊,瞧给你啃的,领子拉上去吧。”
云骞一听,赶紧攥紧了领口。
“昨天上级下派任务了,今天刑侦全体警员上山勘察现场,然后要求我们队前去协助,我本来是想让你歇着,但是赵钦今天请假回家结婚了,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他他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云骞的关注点却很奇怪。
“谈了四五年了,人家比较低调,不像你,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对安法医有意思。”
云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来来来,我特别好奇,你跟我说说,安法医那……玩意儿,Thick么?”于渊满脸贱相地问道。
“高考英语十九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气的吧,这等好事也不和兄弟们分享一下。”于渊拍拍他的脑袋,语气却忽然正经了起来,“小子,加油。”
云骞愣住,望着于渊潇洒离开的身影,良久,他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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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等赶到马家庄的时候,云骞都差点吐出来。
刑侦科和法医科的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到达了现场,正蹲在山底用石膏模印可疑脚印,几只搜救犬也在来回嗅来嗅去。
远远望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看到了心上人的云骞本来还疼得龇牙咧嘴,这会儿笑得像朵菊花一样,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于渊走到那群人身边,摘下墨镜,问道:“现在进展如何。”
其中一名警员失落地摇摇头:“状况不太乐观,现场脚印非常杂乱,因为大雪的原因已经将部分痕迹破坏掉了。”
于渊抬头望着那座高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这雪来的可真是时候,掩盖了痕迹,也掩盖了气味。”
“为什么就一定认为孩子们是在山中遇难了呢。”小警员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要么就是遇难,要么就是有人说了谎,但这几个孩子的人际关系都不足以引发仇杀,情杀更不用说,因为失踪人数较多,所以我估计这并非是有特殊目的性的,这样分析来遇难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要说遇难,咱们把这山都跑遍了也没找到半个人影,难不成被泥土埋起来了?”
于渊一惊,回头看着这小警员,似乎是哪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各位!搜一下有没有土被翻动过的痕迹!”接着,他大声喊道。
听到喊声,安岩站起身子刚要走,一个奇怪的点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瞬时望去,是身边一颗老松树树干上几处圆形的痕点。
安岩戴上手套,摸了摸那几处痕点,接着抬手招了于渊过来。
“怎么了?”
安岩用刻度尺量了下这几处痕点的直径,冷声道:“这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于渊愕然:“子弹?”
“对,直径八毫米,目前为止警用□□中都没有使用直径八毫米的子弹,所以大概是……自制散弹,杀伤力不算大,打不穿树,但就这个弹孔的深度来看,击穿人体应该是没问题。”
说着,安岩从勘察箱中找出金属探测仪递给于渊:“测一下,看周围有没有留下弹头。”
于渊听话拿着金属探测仪在周围扫来扫去,就在一处颜色略深的土堆旁,金属探测仪开始“吱吱”乱响。
他马上蹲下身子开始扒拉那堆土,果不其然,一枚金色的弹头赫然映入眼帘,除此之外,还有像手指一样的物体。
于渊大惊,马上喊了人过来挖土。
一铲子下去,整只手便露了出来。
“这边这边!”于渊焦急大喊。
云骞听到喊声,也赶紧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跟着几名警员一起挖土。
半个小时后,终于,五具尸体被完好地挖了出来——
经过辨认,这五具尸体正是那五名失踪的儿童,每具尸体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反绑,被埋在这山里二十天,体表遍布尸斑,并呈现微微腐烂的状态。
几名失踪者的家属闻讯赶来,见到孩子的尸体,均是一愣,接着跪地大哭。
苦苦寻找二十天,一直抱着不太确定的希望等待着,结果却再也等不回来了。
“我操,畜生。”于渊怒捶树干,厉声骂道。
除了对于凶手惨无人道的愤恨,也有对于自己的自责,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保障人民安全,结果呢,这就是自己对老百姓的交代?
那个曾经在年三十找到云骞家里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踏过泥泞的山路,二十天,用自己这不算利索的老腿走了几百公里,几乎踏遍整座徽沅市,最后却只能用被寒风吹得像粗糙石头一般的老手抚摸着自己小孙子的脸蛋,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但回应她的,只有这萧瑟的风声,像是哀哀哭泣一般。
中心广场上,印有五名失踪儿童的寻人启事漫天飞,最终落在地上,被匆匆而去的行人踩在脚底,踏得稀巴烂。
五个家庭,就这样,碎了。
随着一通前往勘察现场的路安琪,突然觉得这个天气特别冷,那种植入骨髓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于凶手的质问: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着,霎时间红了眼眶,最终她不忍再看,转过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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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会议室里,老李坐在上座,缓缓搓着手,沉默着,似乎是在为几个孩子默哀。
“局长,我请示,要是抓到凶手先让我揍个痛快。”于渊说着,狠狠一拍桌子,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老李摆摆手:“行了,你以为我不想揍?问题是现在我们连凶手一丝半点线索都查不到,揍谁去?”
“我们科做了初步外伤检验,几名死者的体表均有开放性伤口,看样子是利刃所致,其中有三名死者的肩关节以及胫骨腕骨处均有骨折现象,致命伤是来自于眉心八毫米的子弹击穿。”一名法医道。
“这么说,他们生前还遭受了虐待?”老李一挑眉,似是有点不敢置信。
“是,具体的还要经过解剖检验。”
老李扶着额头,望着桌子上那一处小小的刻痕。
五名儿童,在失踪二十多天之后被警方从后山里挖了出来,五人均被双手双脚反绑体表多处外伤以及骨折,呈叠罗汉的状态被人埋在了地里。
并且询问过村民,都说在当天除了张斌外没有见过其他陌生人出入此地。
首先自杀先被排除了,他杀的话又没有目击者,唯一的线索只有孩子们身上的外伤以及现场留下的自制散弹弹头,五具尸体,解剖起来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又不知道要等上多久,似乎只能先从自制散弹开始查起。
晚上十点钟,研究所里灯火通明,所有法医齐齐上阵对其中一具尸体进行尸检。
门口聚集了大堆警察,都在翘首以盼等一个结果。
直到指针指向十二,解剖室的门才堪堪打开。
几名法医均是一脸疲惫,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但在云骞的眼里除了他们天生丽质的安法医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一见到安岩他就不顾屁屁的疼痛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拿出从超市买的甜面包递过去:“你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面包垫一垫。”
安岩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走到其余几位警员旁边,将尸检报告递了过去。
“这是其中一名死者徐子聪的尸检报告。”
于渊接过报告,看着看着,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61章 Present(5)
徐子聪,男, 十二岁, 身高一米□□,体重约四十五公斤, 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死亡原因是由自制8毫米散弹击穿头部,内脏溶解, 死亡时间二十一天。
但除此之外,法医在徐子聪的胃部发现少量食物残渣以及泥土的成分。
人在死后身体机能随之停止, 根据食物残渣的消化情况来看,死者徐子聪遇害时间是在饭后三个小时左右,根据其父母的口供,也就是具体死亡时间是在二十一天前的下午三点钟左右。
死者身着衣物完好, 但膝盖处磨损较为严重, 背部有大量木质皮屑,经检验是树干上的脱落物, 再根据死者被捆绑情况来看, 他当时应该是呈跪姿状被人绑在树上。
“胃里有土?”于渊看着尸检报告, 诧异问道。
“对,胃部、口腔中都发现了沙土。”安岩点点头。
“是自己吃的?还是, 凶手塞进去的。”
“凶手的可能性较大, 这又不是什么美食, 智商没问题的都不会把这种东西往嘴里塞吧。”云骞插嘴道。
“是啊, 或许这是凶手的恶趣味也说不定。”安岩脱下白大褂, 松了松领带,“五名死者在生前遭受过虐待,殴打、捆绑、塞土,接着一枪致命。”
“这畜生,老子真是恨不得抓过来也尝尝这种滋味。”于渊双手叉腰,胸膛随着剧烈起伏。
“凶手应该不止一人,虽然是十几岁的儿童,但五个人的话凶手不那么好下手,所以凶手人数应该有三到四人。”安岩继续分析道。
“群体性的,有自制枪支,会不会是猎户啊。”云骞问道。
安岩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说法:“现在几乎没人以打猎为生,而且现在很多山源是归国家管辖,不少野生动物被列入国家保护行列,大概九几年的时候猎户这种营生就差不多销声匿迹了。”
“还有一种。”云骞突然插嘴道。
众人看去,忙问道:“什么一种。”
“私人猎场,以前我爸给人看风水的时候,其中有一户就是要建造私人猎场的,他们会买下土地承建猎场,在其中放养野生动物,等动物长大后就拿它们做靶子玩,但那些人使用的射击工具多为弩或者箭,毕竟国家严禁枪支,更别说自制,抓到是要付刑事责任的。”
“这些土豪,真会消遣时间。”于渊鄙夷道。
“对,就是土豪。”云骞点头道,“能买下土地的非富即贵,能承建私人猎场的一般家里不衬个上亿都不好意思出来丢这个人。”
“万恶的资本主义。”
“安法医,你家有私人猎场没。”于渊说着,还不怀好意地揽住安岩的肩膀,冲他使个眼色,“听说你爹不是常年霸占富豪排行榜么,这小小猎场对你家来说应该是小意思吧。”
安岩推开他,冷声道:“我家没有,我父亲视力不行,打不了猎。”
于渊本就是开个玩笑,结果安岩还一脸认真的解释了,这场景看起来甚是可笑,惹得周围人都在掩嘴偷笑。
“别当真啊,你这样我都不敢和你开玩笑了。”说着,于渊看了看手表,“快一点了,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九点钟来会议室开会讨论案情,别迟到,迟到了我要发飙的。”
夜色浓重,唯一一轮明月也被薄雾遮掩。
车子行驶在主城大道上,云骞就坐在副驾驶室里,倚着车玻璃,疲惫地望着前方的道路。
“我送你回家么?”安岩开着车,轻声问道。
云骞这时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连摇头:“我昨晚没回去,还没接我爸的电话,我回去肯定要挨骂。”
“逃避可耻。”
“但却有用。”云骞接话道。
安岩笑笑,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继续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么?”
“想好什么。”
安岩看了他一眼,再一次为他的迟钝所折服。
“你是独生子,父亲年纪又大,你说过,父亲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东奔西走,而他最终希望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在一起,驳了老人家的意,你……忍心么。”
云骞沉默了。
关于这件事,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老爹解释,老爹是个挺迂腐的人,让他接受男同或许颇有难度,可安岩也是他苦苦等了一年才等来的,他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有什么办法。
自古忠孝难两全,所以在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前自己就只能这么拖着,逃避着。
安岩将车子停在路边,微微打开一点车窗,吹着还带着寒意的夜风,似乎也在心里为这个问题找一个合理的答案。
回望自己孤独的前半生,即使坐拥庞大的家产,可安岩清楚,那里没有一分钱属于自己,更没有一份感情能接纳自己,虽然安太太是续弦,可她来这个家也已经二十多年了,早已完全取代了母亲,而母亲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消抹掉了,再提起她,别人都要想很久,接着才恍然大悟:
“哦,你是说安先生的亡妻啊——”
自己仿佛就一直置身于黑暗中浮沉,试图找寻哪怕只有一丝微光的出口,那种卑微的,又小心翼翼的,所以他不忍心,他知道云骞是那种和睦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自小被父母全数宠爱包围着长大,同他比起来,自己习惯了磨难,可他不行。
母亲说过,早晚有一天都会离别的,自己可以承受离别之痛,那他呢?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云骞缓缓开了口,“我爸脾气暴躁,如果对他说出实情或许我会挨打,但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我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安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真的想好了?”
云骞坚定地点点头:“男子汉从不回头。”
“那……我陪你一起挨打。”话音刚落,柔软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这或许是安岩第一次主动,所以当他吻上自己的那一刻,云骞几乎是被吓的有些动弹不得,双手僵在半空中,像只可笑的小狗。
安岩身上的味道是特别的,像是枯木香,但闻习惯之后就会觉得是那种诱惑性的,会上瘾的味道。
似乎是感受到云骞的僵硬,安岩只好抓住他的两只手覆于自己腰上,接着缓缓闭上眼睛,品尝面前的芳泽。
云骞打了个哆嗦,毫不犹豫地收紧了双手——
——————————
“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三。”
“算什么呢。”看云骞正数着挂历上的日子,苏闻予好奇问了句。
“我的生日。”云骞笑得像朵向日葵。
“切,说的谁没生日一样。”苏闻予翻了个白眼。
“我生日有人陪,你有么你有么?”云骞说着还俏皮地冲着苏闻予吐舌头。
苏闻予一听,马上凑过来,一把揽住云骞将他拖到角落,满脸写着八卦:“你不会真的和安法医……那啥了吧。”
“这个,怎么说呢……”云骞也不确定两人是不是真的建立了情侣关系,虽然睡是睡过了,但似乎谁也没正式提出这个问题。
“可你俩都是男的啊,你们真的想好了么?”
“想好了。”
“要是被领导知道了,会不会……”
“领导又没有读心术,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哪会知道。”
“得了吧,就你那张嘴,不出三天人尽皆知,你爸说不定还会跑到警局来抽你一顿。”
云骞等他一眼:“我嘴上有把门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是真被别人知道了,我第一个怀疑你。”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于渊抱着一堆文件走进来,“赶紧去会议室,技术部那边说有新进展了。”
云骞一听,瞬时抬起头:“什么进展。”
“他们把所有承建私人猎场的用户都查了出来,一共有七人。”
“七人?那这样就很好查了啊。”
于渊叹口气,摇摇头:“不,正因为这样才不好查。”
“为,为什么。”
“你知道这七人都是什么人么?”
“不就是有钱人嘛,天子犯法还得和庶民同罪呢。”云骞道。
“不,确切说,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云骞看看于渊,又看看苏闻予,不解道:“这怎么能叫得罪呢,我们也是按照正常程序办事而已。”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七人中,其中有一人,他的亲戚,是……”说着,于渊指指上空。
云骞顺着手指抬头望过去,泛黄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只沾满落灰的吊灯。
会议室……
“我们收集了死者身上的脚印,经过比对,是一款男士皮鞋,四五码的鞋码,身高大约在一八零左右,而且这款皮鞋是今年的最新款,买的人较少,我们现在已经根据款式在走访专卖店,他们那里会有客户的名单以及电话号码,我们或许可以根据客户留的号码同这七人做个比对。”
于渊将报告推到徐科长那边。
徐科长摩挲着手,看起来稍显犹豫。
“科长,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么?”于渊又问道。
“这个案子……”半晌,徐科长终于开了口,“到此为止吧。”
第62章 Present(6)
于渊愣了下,接着身子朝前探了探:“为什么!”
“为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那人的身份, 我们不敢得罪,就因为这个?”于渊激动地站起身, 一拍桌子, “科长!咱们是警察,咱们是为了谁!”
“你少跟我说大道理, 我不比你清楚?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的,你还不够格!”徐科长也火了, 一拍桌子站起来。
二位就这么互相怒视,颇有拔剑弩张之意。
半晌,徐科长倒是先软了下来。
他坐回椅子,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 稳了稳情绪, 语气也松了几分:
“昨晚,杨书记打来电话慰问工作, 但凡有点脑子想想都知道, 我们一把锁定嫌疑人的消息放出去, 他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昨晚打,还说什么有空一起吃饭,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
“可那是五条人命啊。”
“我知道, 我都懂, 我儿子和他们差不多大, 为人父母, 谁看着不心疼,看到那几具尸体后,我都整夜整夜做噩梦,梦里都是那些孩子跟我哭啊,我这个怕呀……”
徐科长扶额:“可是比起鬼魂,我更怕那些人啊。”
听到这句话,于渊也沉默了,他知道徐科长顾虑的是什么,但是,但是,孩子们临死前痛苦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哭诉着希望警察叔叔能为他们伸张正义。
“而且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审讯只可能会为侦破案件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阻挠,那些人要是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就是想把他们搞下来,也得有证据啊。”
“科长,我不想以孩子可怜为理由,之前祝警官审那名抢劫犯时动用了暴力,但我们在面对或许是真正的凶手时却畏首畏尾,为什么,就因为他有钱有关系?”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云骞突然发了声。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质问的口吻对徐科长说话。
“说出去真的不怕别人笑话吗?”
徐科长愣了下,半晌,突然笑出了声,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云骞:“跟我谈笑话?好。”
说着,他将手中的资料扔到云骞面前:“你不是跟我说什么正义什么道德吗,来,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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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渊的办公室内,气氛是少有的沉闷。
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云骞可谓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呆呆望着手中的特令公文,脑子里呆呆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于渊在一边踱来踱去,眉头紧锁,半晌,他踱步到云骞面前,蹲下身子,悄悄打量眼他的表情,清清嗓子,犹豫道:
“不然,我和科长再好好说说,实在不行就去找老李,他总有办法的。”
说着,于渊伸手去拿云骞手中的特令公文。
云骞缩回手,紧紧抓着那份公文,摇摇头:“不用了,我是个成年人了,既然答应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应该做到。”
“可他们不是普通人啊。”于渊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我埋怨祝警官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你说这种话,不是打我的脸么。”云骞苦笑道。
于渊绝望地闭上眼睛,扶着墙,拿脑袋往墙上撞去,接着,他抖着声音道:
“说实话,谁不怕啊,得罪那帮权贵,还不如提枪自尽来得痛快,他们可不是正经生意人,为什么一直办不了他们,不就是有这把保护伞在背后撑腰,在他们手里,你死都没处说理!”
“我们就是那种挣在扎温饱线上的小市民,无权无势,没有人帮得了我们。”于渊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没有经验,也不会玩心眼,你和他们硬碰硬,说白了,徐科长就是在找一个替死鬼,这样才能结束这个案子,不是么。”
云骞笑笑:“可是这件事,总要有一个人负责啊,你不去我不去,都因为惧于权势而缩头缩尾,那么那些痛失爱子的父母呢,谁为他们负责,谁为这个社会的正义负责。”
说罢,云骞低头看向手中的公文。
那是一份卧底特令,委派警员潜入嫌疑人家中搜集证据,与那群权势通天的人精周旋,稍有不慎结局只有一死。
这个死不是开玩笑的死。
他们一直是黑白通吃,有两方大树庇佑,得罪哪一方都没好果子吃。
于渊想起七年前在黑.帮卧底的老何,就因为无意间暴露了目的,被人顺藤摸瓜摸清了真实身份,于是在儿子出生那天死在了黑.帮枪下。
那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也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警察惜命,他们可不惜命。
所以,当时卧底公文下来的时候,谁也不愿意捡这个烂摊子,徐科长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科员才说“这个案子到此为止”,无论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还是尚且年轻的新警员,损失哪一个都令人痛心,当年的老何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但当云骞问出那句“不怕别人笑话”的话时,触动了徐科长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也着实令他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觉悟甚至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高,可是自己上父母下有妻儿,他不是孓身一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也不想自己的妻儿每天活在恐惧与威胁中。
可就像云骞说的,这件事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负责。
于渊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这是我们当时在国道上查到的车辆行驶记录,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启元的老总白福山,但老头子今年五十多岁了,事发时人也在国外,有可能,是他的儿子白思凡开了老爷子的车去了马家庄私猎。”
云骞接过白思凡的个人资料看了眼,不得不说,这小子虽然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但已经拥有十几间私人赌场,名下有多处房产,并且已经是白福山公司的二股东,也是杨书记的亲侄子,光是看这几层身份就知道是个绝对惹不起的。
“我们打听到白思凡的私人保镖因为重病已经回老家休养了,但不出意外的话,白思凡有可能会对这名保镖动手,毕竟,他跟了白思凡这么多年,对白知根知底,俗话说,知道太多秘密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估计白思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要密切注意白思凡,一旦他有这个苗头,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告。”
“这是我们准备的微型窃.听器以及针孔摄.像头,他们对于外来人的审查非常严格,你必须要取得他足够的信任,无论是赴汤蹈火还是两肋插刀,要将自己充分代入他的私人保镖身份,切记,前期不要操之过急,千万不能被他探到你的真实目的,不然,任是我们出动所有警员盯梢也保不了你。”
云骞点点头,接过两样物品装好。
“我是担心你太年轻,做事容易冲动,所以才啰嗦没完,就是想提醒你,从你接手任务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不是警察,就是白思凡的私人保镖,要做到一切为了雇主着想,无论他做什么,你都要无条件保护好他,然后搜集足够的证据。”
“可是窃.听器和摄像头要装在哪里才不会被他发现呢。”云骞问道。
“根据原先的那位保镖提供的信息,你在刚进他家时会有人对你进行严密搜查以及监控,他们会检查你的身体,每一处能藏东西的地方,甚至连手机都要拆开检查,所以装在衣服上肯定是行不通了。”
云骞一听这话,有点打退堂鼓。
“摄像头之后再说,不急着一时,但是窃.听器,可以先装在后槽牙上,至少他们不会检查牙口。”
云骞一想到之后要在后槽牙上装着窃.听器过日子就觉得头大,果然卧底这营生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包括白思凡所有的人际交往信息,他私下和谁交好,这些人一个不落都要查。”
“我明白了。”云骞满脸悲壮地点点头。
“今晚回去和安法医好好道个别,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他知道。”于渊又道。
云骞一听这句话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怎么说的就像他有去无回一样。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安法医,他也是警局的一员啊。”
于渊拍拍他的小胸脯,笑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你越没好处,只有你我和徐科长三人知道就可以了,还有,去了少说话,言多必失知道么,也不要再像现在一样天天迟到,别人家还没发现你是卧底就因为你的懒惰把你开除了。”
云骞终于释然地笑出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最后,于渊又安慰似的拍拍云骞的肩膀:“小子,加油,能不能一次性除掉他们,全看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照顾好安法医的。”
“别了,您能照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别去给人家安法医帮倒忙成么。”
“就你这张嘴我告诉你,早晚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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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云骞照惯例去法医科接安岩回家,在门口等了半天才见安岩姗姗来迟。
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的样子,欣喜又唏嘘。
此次一去,生死难料,说不定,这真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这么想着,不禁悲从中来。
早上还说着要和安岩一起过生日,毕竟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要匆匆结束了。
安岩上了车,见云骞一直盯着自己看,忙擦了把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云骞笑着摇摇头:“就看看你,毕竟人生太多意外,说不定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不要说这种话。”
“我要去外省出一趟外勤,归期不定,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知道么?”
安岩愣了下,扭头看着他:“去哪里出外勤。”
“秘密。”说着,云骞还作势轻松地吐了吐舌头。
“那生日呢。”安岩突然这样问道。
“嗯?什么生日。”
“二十三号不是你的生日么,我订了位子,不一起过么?”
听到这句话,云骞就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下,原来他一直也在悄悄数着日子,不善言辞的他甚至早早就准备好了和自己共渡生日。
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安岩没那么喜欢自己,至少没有自己对他用情那么深,或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许是某个瞬间的冲动,所以自己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生日也没必要告诉他,他很忙,不会记得,也不会陪自己一起过。
但是,自己真的太低估他了。
见云骞不说话,知道他是心里难受,安岩便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没关系,错过一次还有下一次,还有很多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陪你过的。”
“吧嗒”,眼泪落下滴在裤子上,发出不重不轻的一声。
“我爸爸是个粗心的人,在我妈去世后,他总也记不住我的生日,很多年了,生日都是一个人默默过的,我以为今年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但是那外勤的公文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本来想推掉,但是……但是……”
但是和那些人生终止于十几岁的孩子相比,区区一次生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要哭了,我答应你,无论你在哪里,那天一定可以一起过的,好么?”
本来是一句感人肺腑的话,但却着实令云骞心中一惊。
卧底的事不能说出去,总不能,要自己那天跑到外省去圆这个谎吧。
但是能和安岩一直过生日真的是自己一直期盼的事,尤其是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意义深重,错过了很可惜,难得安岩主动提出,自己真的是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
为什么人总要做选择呢。
哎,真是纠结。
于是就在当晚,住在他们楼下的住户彻底失眠了,他发誓,等他有钱了一定要买一栋超强隔音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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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安岩醒来的时候,习惯性摸向床的另一边,却发觉那边早就冷了下来。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云骞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还贴心地留下了早餐。
果然母亲说得没错,虽然只是暂时的分别,但还是会感到难过——
这恐怕是云骞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建筑,临海三层别墅,建筑风格也是奢华甜蜜的洛可可式,很难想象,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竟然有那样一颗污黑的心,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门口站了两个训练有素的保安,见到云骞后先是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接着带他进了别墅,直奔二楼白思凡的卧室。
第63章 Present(7)【二更】
第一次见白思凡真人,和资料照片还是有点出入的, 说句公道话, 人挺帅,个子又高, 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家族企业二世祖的高档感,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成为凶杀案的头号嫌疑人。
白思凡好像刚起床,睡衣还没来得及换, 真翘着二郎腿坐在落地窗边等佣人过来帮他穿衣。
他有着一对鹰一般锐利的双眸,面目中带着肃杀, 光从面相上看云骞就坚信他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你就是过来应聘私人保镖的?”白思凡抬眼看着云骞,嘴角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云骞悄悄咽了口唾沫,顺从地点点头。
白思凡优雅地望向窗外,望着楼下自己养的藏獒正肆虐捕食着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接着, 他冲云骞伸出了手。
云骞有点不明所以, 还以为人家是要和他握手,于是也示好地伸出双手, 抓住白思凡的双手, 还摇了摇:“白先生, 你好,我叫云骞, 是国家一级体校毕业的。”
白思凡抽回手:“我要的是你的个人资料。”
云骞一听, 赶紧从背包里掏出警局事先帮他伪造好的资料, 紧张兮兮地递过去。
白思凡稍微翻看两眼, 便将资料扔到一边。
“你知道, 我们这种人难保不会被一些不法分子盯上,绑架勒索更是常有的事,所以我的保镖一定是能一打十的,你,能做到么。”
云骞听他这么说,内心狂吐。
他还有脸说着这句话,拜托,自己就是不法分子好么。
“我们家管家,嗯……国家一级散打冠军,不如,你们两个比划比划。”
云骞一听白思凡提出这种试炼方法,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自己是警校毕业的没错,可对方是散打冠军啊,搞不好小命都难保。
眼看着云骞有些犹豫,白思凡开始不耐烦了:“如果做不到,哪来回哪去。”
“能能能,可以比划,但我要问一下,如果我被打成半身不遂,医药费您出么?”
听到这句话的白思凡却突兀地笑出了声,他扶着额头,无奈地摇摇头:“我身边换了六七个保镖了,你是第一个问这种话的,我就好奇了,如果没有真本事,你来应聘我保镖做什么。”
说着,他抬眼死死盯着云骞:“还是说,你另有所谋……”
云骞见势不好,忙开始装傻:“我是因为之前蹲过号子,空有一身蛮力没智商,出来后因为有案底找不到工作,一打听,就来这边了,听说您们都不嫌弃我们这种进去过的人。”
“哦?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是因为什么进去的。”
“打架斗殴,把人打了个半死,还赔了五万医药费呢。”
白思凡笑笑:“你还挺骄傲。”
云骞内心OS:没你骄傲,杀了人还敢这么猖狂,装什么上等人,等你进去了我看你还装得出来不。
白思凡也不再同他废话,转身对一旁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管家先生招招手,接着面向云骞:“你放心,要真给你打个半身不遂,医药费我包了。”
说罢,那管家先生脱下了西装外套。
云骞一看那个肌肉就怂了,这尼玛……都可以去参加健美大赛了,浑身都是疙瘩肉,青筋暴起,手臂快比自己大腿都粗,这要是一拳过来,自己不死也得残废。
“开始呀,还愣着做什么。”白思凡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体重不足一百三的小瘦子。
论身高,那位猛男管家比自己高了半头;论体重,自己本就比一般男性都瘦;论架势,那管家先生已经开始抡圆拳头准备揍过来了,这么看看,好像唯一比他强的只有自己的美貌了。
“得罪了啊。”粗嘎的一声,接着就见那位管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扑了过来。
云骞只能狼狈地东躲西躲,甚至于都躲到了白思凡身后,那管家先生差点刹不住车一拳挥在白思凡脸上。
这个时候,云骞很明显察觉到这白思凡脸都绿了。
云骞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的,白思凡铁定不会留下自己,那么卧底的事就泡汤了,自己说不定还会被徐科长一怒之下扔回警校回炉重造。
云骞冷静下来,在躲闪中打量着管家先生的招式。
他发现,因为是学散打的,所以一般以主攻为主,并不会考虑到防御问题,恐怕这管家对自身能力非常自信,坚信自己挨不过他一拳。
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智取了。
云骞故意引着管家来到白思凡身边,欠身一躲,那管家拳头挥猛了一时收不住,眼见着就要打到白思凡脸上,而白思凡这会儿脸色由转白,也下意识去躲。
这个时候,云骞却突然挺身而出了,横挡在白思凡身前,接着脸上结结实实挨了管家先生一拳。
殷红的鼻血瞬间流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下手太重了。”那管家赶紧过来扶,看起来还算个能讲道理的。
云骞擦着鼻血,接着满脸期盼地望着脸快比白纸都白的白思凡。
“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我会留你么?”
“我觉得会。”云骞开始发挥他的厚脸皮精神。
“我真好奇你打伤那人是什么水平,幼儿园刚毕业?”白思凡嘲笑道。
“话不能这么讲嘛。”云骞赶紧摆出讨好的笑脸,“俗话说得好,宁交一友不得一敌,您的保镖打打杀杀的,到最后总账都得算到您头上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这好么?这不好?我虽然武力值不如管家先生高,但关键时刻,我一定会跳出来保护你的,他们想闹事,我随他们揍,别看我身子骨弱,抗揍能力一级棒。”
说着,云骞还竖起了大拇指,似乎是在褒奖自己。
“那你说说吧,到底为什么来我这儿。”
云骞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有被害妄想症,好像谁都是来害他的,虽然自己的确是来害他的。
“您这工资高,我需要钱,特别需要。”云骞故作认真地回答道。
“为什么需要钱。”
“实不相瞒。”说着,云骞还开始演技派的眼角泛起泪光,“我母亲去得早,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他现在患上了重病,所以我急需一笔钱帮他治病。”
白思凡一挑眉:“什么病。”
“甲沟炎,可疼了,天天吱哇乱叫。”
白思凡刚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就在他以为云骞会回答什么“白血病”或者“癌症”之类的不治之症时,一句甲沟炎惹得他乱没形象的把水都喷了出来。
接着,他开始捧腹大笑。
“白先生,这不好笑,真的,特疼,你没得过,你不知道。”
白思凡勉强止住笑,冲他摆摆手:“得了得了,缺钱就直说,不要给父母乱加什么病。”
云骞一听有戏,马上凑过去,笑得像朵小葵花:“那这么说,您是愿意留下我了?”
白思凡没点头也没摇头,直接将合同扔了过去:“看看吧,如果觉得合适就签了。”
尽管心里一万个鄙夷,但云骞还要继续装傻:“白先生您人真好,我可以过去拥抱您一下么?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不行。”对方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了他。
接着,白思凡站起身:“好了,我没闲工夫和你逗乐,一会儿会有专人过来对你进行全免检查,如果有窃.听器之类的,趁早扔掉哦。”
这么一句话,使得云骞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冷静下来,继续傻笑:“为什么要带窃.听器啊,您家里埋着什么传世奇宝么?”
白思凡无奈地摇摇头,没再继续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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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的,别墨迹成么,大家都忙着呢。”
“为什么连屁.眼都要检查,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云骞拉着裤子,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大婶,誓死不从。
“大小伙子的,害什么羞。”大婶翻了个白眼,接着伸手又要拉云骞的裤子。
行吧,为了工作,忍了。
这恐怕是云骞出生二十四年来第一次遭遇如此奇耻大辱,他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缓缓拉下了裤子。
“小伙子,原来你是个GAY啊。”大婶说着,竟然笑出了声。
“啊?怎么看出来的?”
“昨晚还造到挺晚是不是。”
“啊?这都能看出来?太变态了吧!”
“笑话,大婶我见过的屁.眼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会看不出来?”
“大婶您能别这么膈应人么?”
大婶笑笑,一掌拍在云骞的屁屁上:“好了,穿上吧。”
云骞像个被玷.污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哀哀哭嚎着穿上了裤子,直道自己清白不保。
白思凡就在隔壁听着云骞杀猪般的惨叫,他烦躁地揉揉太阳穴,接着唤了那个检查身体的大婶进来,语气不怎么好地问道:
“他怎么叫成这样。”
“害羞呗,不过……”说着,大婶附到白思凡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白思凡听完,笑出了声:“您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凭我多年看人经验,肯定跑不了。”
第64章 Present(8)【一更】
白思凡给云骞整了一套特别帅的行头,小西装往身上一穿还人模狗样的。
他说晚上带云骞去熟悉场子, 就是他名下那十几间赌场。
其实这是云骞第一次进赌场, 一进去就被那些X公子X老板的给惊呆了,不夸张地讲, 人家真的是拿着袋子装钱的, 那些少爷小姐潇洒一挥手,就有服务员过来帮忙兑换筹码, 这些人出手阔绰,都是几万几万的出, 一晚上出手上百万的大有人在。
还有那种提溜着只钱袋子到处找人比大小的,这个模式很简单,出入账目也快,一晚上输的倾家荡产或者赢得盆满钵满, 反正云骞是看不懂这些人, 仿佛那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撒出去也不心疼, 哪像云骞, 换部手机都得犹豫好几个月。
“怎么着, 要不要玩两把。”白思凡拍拍云骞的肩膀,笑问道。
“我……我没钱。”云骞底气不足地回答道。
“没关系, 输了算我的, 赢了你自己拿着, 都成年人了, 不至于连□□都不会玩吧。”
云骞倒真是有点跃跃欲试, 以前读警校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和舍友玩炸金花,赌注很小,五毛一块的,但来到这地方那可真就是无论身价大小,赌术高低,上了赌桌就再也下不来了。
但难得有这么一位冤大头,不玩白不玩,而且现在窃.听器是开着的,要是能听到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也算是一场意外收获。
“那……那我试试?”
白思凡一听,手脚利落地找了侍应过来,一出手就是六十万,说让云骞先去玩,不够再添。
云骞是真的被白思凡的大手笔给吓住了,这下他更加相信这种人真不是好惹的。
旁边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找了过来,怀里搂一美女,见到白思凡便同他热情打招呼。
两人点了烟在一边聊天,白思凡只对那男的说了一句“女朋友不错”,对方立马殷勤道“白少喜欢尽管拿去玩”,把人说得像是玩具一样。
云骞打量了下那美女,发现还挺眼熟,仔细回想一番,才发觉这是一名名气还不小的模特,经常出现在八卦周边上的那种。
白思凡只是看了那美女一眼,便凑到那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笑着拍拍他的胸膛。
那男人顿时跟着心领神会地笑,目光游离过来,落到了云骞身上。
赌桌对面坐了一大腹便便的胖男人,穿金戴银无一不彰显出土豪气息,他嘴里叼着雪茄,冲着云骞笑得顶不屑,仿佛在说“今晚连你裤衩都给你赢过来”。
云骞心里抖了抖,面子上还得充大头,赶紧回以更加不屑的笑容,自诩这叫输人不输阵。
穿着兔女郎服饰的女发牌员开始切牌,两人亮过第二张牌,土豪亮出的底牌是黑桃K,云骞亮的牌是黑桃10,土豪点大,直接下注三十万,接着发牌员继续切牌。
云骞一看土豪的赌注就有点吓懵,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运气好的,很可能一把就把白思凡给的五十万都输光了。
“我跟……三十一万。”
云骞说这话的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是五万一杠,您要跟至少三十五万。”发牌员毕恭毕敬道。
云骞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但眼看着土豪的笑越来越猖狂,云骞一咬牙,将筹码推出去:“那就跟三十五万。”
不怕不怕,自己没钱,白思凡有,稳住不能慌。
发牌员点点头,继续切牌。
一直到最后一张,土豪每局的牌都大于云骞,云骞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底牌,脸色巨变,黑的都快看不出人样。
对面的土豪看了,笑得春风得意,将手上所有的筹码一推:“□□。”
接着,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就不信你是同花顺。”
云骞学着周星驰的样子搓着手牌,妄图搓出一个期盼的数字。
“行了别搓了,电影看多了吧你。”土豪笑着,吐出一口浓烟。
接着,云骞颤巍巍将那张快要搓烂的底牌亮了出来,小心翼翼道:“黑桃A,不好意思哥哥,我还真的是同花顺。”
胖子土豪一看,脸都绿了,一个猛子站起身,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他指着云骞怒骂道:“你他妈出老千!”
云骞撇撇嘴,故作贪婪地将牌桌上的筹码拖到自己这边:“哥哥,愿赌服输嘛,这是白少的场子,我哪敢在这里耍小聪明。”
提了满满一袋子筹码,云骞乐不可支地找到还在和客户谈生意的白思凡,将钱袋放到他面前。
“这是,剩的?”
“赢的。”
“赢多少。”
“二百万。”
白思凡一挑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骞:“感情你先前是跟我玩扮猪吃老虎呢。”
“也不是,运气好罢了。”云骞耸耸肩。
“行了,拿着吧,找侍应兑换现金。”
“不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敢拿。”
这他妈可是赃款,谁敢拿,拿了这不是找死么。
“随你,你愿意放我这儿也成,想要随时找我。”
白思凡说着,摆摆手:“你先过去,我这边还有生意要谈。”
云骞点点头,为了不引起白思凡的怀疑,他就像个老头子一样背着手在场子里闲逛。
这时候却收到了安岩发来的信息,问自己在干嘛。
云骞那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甜的发腻,他赶紧回了句:“不瞒你说,在赌博。”
“你哪来的钱。”
“不告诉你(*^▽^*)。”云骞还发了一个萌萌哒表情符号。
安岩那边却沉默了,久久不见回信,就在云骞担心安岩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务正业不想理会自己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了一条转账短信。
信息显示,账户名为安岩的人向自己的卡了转了五十万。
云骞一看这条短信差点晕过去,他不觉得安岩就工作一年多点能赚到五十万,还是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钱途经。
“别别别,大哥,你这钱我不敢要啊,你哪里有这么多钱。”
“以前我爸给的零花,我没用,攒起来了,钱不多,你好好玩,不够再开口。”
此时此刻,云骞的心情非常复杂,又甜蜜又自责,他知道安岩和他爸爸关系不是特别好,安岩又是那种硬骨头,自然不肯接安老爷子的钱,或许会觉得拿了这钱就是对不起他已逝的母亲,自己随口一句“在赌博”他便想也不想的转钱过来,说实在的,有点心疼他。
云骞马上将钱转了回去,道:“久赌必输,我才不像张斌他们那么没脑子,放心,我不赌了。”
但安岩就像和自己杠上了一样,又把钱转了回来:“不赌就拿着做点别的,想买什么就买,别人有的,我也会给你,钱不要转回来了,转来转去会被银行怀疑洗黑钱。”
要不是有公务在身,云骞恨不得立马飞回安岩身边,抱着他亲亲蹭蹭,他终于相信,安岩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是真的好男人,所以无论前方是什么荆棘险地,他都认了,只要有安岩在,那么自己就有走下去的勇气。
“谢谢,我爱你!”
良久,那边才回了一条:“我也爱你。”
看起来毫无情绪的一句话,但已经将云骞的内心填的满满的。
云骞收起手机,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结果一回头,正对上白思凡审视的目光。
“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云骞吓得倒退两步,手揣进口袋紧紧护住手机:“没,没什么,和朋友聊天呢。”
“手机拿出来。”白思凡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啊?隐私您也要看?”
“我记得合同上写过,雇主检查手机是正常程序,对我,不能有秘密,也不能有隐私。”
云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乖乖将手机掏出来,极不情愿地递给白思凡。
白思凡拿过手机,熟练地打开后台界面,调出刚刚和安岩的对话框。
还好自己已经将于队徐科长他们的备注改成了“房东于”和“隔壁老徐”什么的,不然一个“于队长”足以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白思凡翻看着他和安岩的聊天记录。
“安岩?”白思凡愣了下,接着抬头换换看向云骞,脸上表情莫测,“是枪花的大公子安岩?”
“您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只是重名而已。”云骞忙解释道。
“是么。”
“当然啦。”
“我听说,枪花老总的大儿子安岩,现在在警局做法医不是?”
听到这句话,云骞心里“咯噔”一下,不安霎时蔓延开来,一旦和警局扯上关系,自己可能就要小命不保。
而此时,白思凡的脸色已经变了。
“都说了是重名的,我一个蹲过号子的,怎么可能和警局的人扯上关系,您太高看我了。”
白思凡稍显犹疑,接着手开始不老实地在云骞身上乱摸。
云骞赶紧双手护胸躲到一边:“老板,我不接受潜规则的。”
“想多了,摸摸你身上有没有枪。”说着,白思凡讪讪缩回了手。
“您真是说笑了,我哪有那玩意儿啊。”
白思凡又低头,看着云骞的手机。
接着,他点开了安岩的朋友圈。
这时候,云骞绝望地想到,安岩这厮之前转发过不少上级的公文,这要是给白思凡看到了,自己真就完了。
第65章 Present(9)【二更】
只是,出人意料的, 白思凡只是看了两眼就将手机还给了云骞, 还问到:
“男朋友?”
云骞心不在焉地应着,赶紧打开安岩的朋友圈, 瞅了瞅——
诶?什么时候删掉的, 竟然一条都不剩,整个全清空了。
“是男同?”白思凡又问道。
“嗯……不是不是, 只是恰好喜欢他而已,他不知道我给您做私人保镖, 您也别和他说,要是他知道了肯定要担心。”
云骞连连解释道。
“断了吧。”
“嗯?什么?”
“我说分手吧,我不喜欢拖家带口的,有了亲人就有了牵挂, 你的忠心, 还有待考证。”
云骞是真的想骂人了,心道一个嫌疑犯还敢要求这要求那, 怎么不上天呢。
“对不起, 只有这个, 我不能答应。”
“被解雇也不答应?”
“咱们签了合同的,你要是临时解雇我要赔我钱。”
“我缺那两个钱?”白思凡被气笑了, “话说你可真是机灵, 什么都让你想到了。”
云骞撇撇嘴:“出门在外, 总要多长个心眼嘛。”
白思凡正要回怼他, 眼神却忽然转向了一边, 接着,他扬起嘴角,用下巴点点那边:“心眼来了。”
云骞诧异回头,就见刚才和自己赌博的那土豪胖子正领着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向这边来了。
“呦,周老板,好久不见。”白思凡笑着迎了过去。
“行了,咱也别客套了,你的地盘上有人出老千,你管不管。”土豪恶声恶气道,大胖手在空中愤怒地挥舞着,可云骞只注意到了他手上那只硕大的假扳指。
白思凡一挑眉:“出老千?还有这种事。”
“就是一个挺瘦的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内心怎么这么龌龊。”
云骞翻了个白眼,内心OS:“我龌龊?谁给你的脸说这句话。”
土豪一抬头,正和云骞对上眼。
接着就见他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气喘如牛地指着云骞,胖胖的肚子跟着剧烈起伏,他抬手指着云骞,怒喝道:
“就他,就他!”
白思凡看了眼云骞一眼,道:“你误会了,他是我的私人保镖,是我给他钱让他玩两把的,可能这孩子也是运气比较好,赢了你的钱,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样,今晚你随便玩,费用我全包,你看如何。”
白思凡看起来对这胖土豪倒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言辞间满是不屑与鄙夷,连个尊称“您”都不用,一口一个“你”,似乎倒是真不把人放在眼里。
“不必,我不缺那两个钱。”胖土豪财大气粗,连这么好的机会都回绝了。
白思凡没了耐心,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那你想怎么样。”
胖土豪伸手指着云骞:“这人今晚归我,我让他好好长个记性。”
话音刚落,那土豪便一巴掌甩了过来,用劲之大扇得云骞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脸着地趴在了地上。
云骞那滚在喉咙中的脏话差点就没控制住飙出来,眼见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赌客的注意,云骞生怕有人认出他来,赶紧低下头开始装鹌鹑。
“周老板,得饶人处且饶人,打也打了,你气也消了,找个地方喝点东西顺顺气,真不必和一个保镖一般见识,更何况,这是我的人。”白思凡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我他妈,还没人敢这么大胆子赢我的钱,哪个见了我不得喊声周爷,这不识好歹的,你以为我这么轻易就能放过他了?!”那胖土豪还不依不饶的,仿佛今天不把云骞打死就不算完。
这个时候,白思凡却忽然上前一步,将胖土豪逼在角落,一掌拍在他身后的墙上,英气的眉毛搅在一起,俯视着那胖土豪,低声道:
“在我的场子找事?不要以为合作过几次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我启元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离了你开不下去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警告你,收敛一点。”
那土豪被白思凡训得一愣一愣,似是有点不敢相信,这傻逼竟然为了一个低贱的保镖得罪他这个合作商。
白思凡直起身子,冲着身后几名保镖道:“送周老板回家,好生照顾着。”
一直趴在地上的云骞此时此刻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他是不懂心理学,但就这么看起来,白思凡似乎不像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变态狂,至少现在看起来人还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里盘算着什么小九九,谁又说得准呢。
正想着,白思凡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抬手将云骞从地上拉了起来:“没事吧。”
“我的脸还好吧,有没有破相。”
白思凡是真的服了这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关心脸蛋。
“没,就是有点肿。”
“那就好。”云骞继续装傻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回去涂点药,热敷下消消肿,我可不想明天带着猪头出门。”
——————————
深夜,云骞躲在被窝里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窃.听器从后槽牙上取出来,接到手机上,将录音复制下来发给了于渊,接着又把所有的聊天记录清除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敢从被窝里探出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
他浑浑噩噩几乎快要睡着,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收到于渊的回复:
“你这一天,过得挺滋润昂?”
“滋润个锤子啊,我的脸一天之内挨了两拳,要不你也来滋润一下?”
于渊憋住笑,发过去:“知道了,辛苦了辛苦了,到时候给你加个鸡腿。”
“说起来,我觉得这个白思凡,看起来不像坏人啊,至少现在为止我觉得他人不错,真性情。”
“坏人会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于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打下这段文字,“你给我坚守阵地,别给你点好处就他妈搞不清楚状况。”
“案发当天的监控你确实是从车里看到了白思凡么?”
“说实话,当时车里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车里是坐了四个人,看样子都不矮。”
“戴着帽子口罩?那是有备而来啊,似乎是早就摸清了孩子们的作息时间?”
于渊道:“大概就是了,所以你尽快查,看这小子家里有没有自制□□之类的,顺便找一下他有没有那种黑色的连帽卫衣。”
“OK了,行了我得睡了,不然明天真起不来了。”
“行,早点睡,最后再提醒你一遍,千万小心,言多必失,少说话懂么?”
其实云骞并不是所谓的“再不睡明早起不来”,而是他要和他们家安法医语音调情了。
语音通话拨过去,响了几秒钟便被人接了起来,那头是安岩略带倦意的嗓音:
“怎么还没睡。”
“刚忙完躺下,想你啦,给你打个电话。”
安岩轻笑一声:“听到声音了那就早点睡,熬夜伤身。”
“好,那你记得也要按时吃饭,工作别太拼,点到为止,别累到……”
正说着,门口忽然响起奇怪的“卡啦”声。
云骞一惊,忙说了句“先挂了”便暴力关机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开始装睡。
自己的房门是上了锁的,但借着微弱的台灯光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门上的把手正随着那诡异的声音细微摇晃着。
有人在开自己的房门!
“谁……谁啊。”云骞战战兢兢问了句,半条腿已经伸出床外,做好随时跳窗逃跑的准备。
那个一直在门外制造怪声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力道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几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了。
“谁啊!”云骞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但始终无人回应他。
云骞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紧紧捏在手中,蹑手蹑脚下了床,悄悄踱步到门后,手摸上了门把手。
但就在这时,门把手忽然不动了,怪声也瞬时戛然而止。
暖气很足的房间里,云骞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手半遮住眼睛,生怕开门后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开了锁,打开了房门。
外面只有房门正对的落地窗,月光倾泻进来,投成一道棱角分明的光区,白色的窗帘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云骞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马上关上房门锁好,冲到床上将自己埋进被窝中。
住进白家别墅的第一夜,他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缓缓睡去——
——————————
翌日一早,当云骞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站在白思凡身后哈欠连天的时候,众人都在捂嘴偷笑。
“怎么,换了环境睡不习惯?”白思凡停下切培根的手,放下刀叉,问道。
云骞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移动到白思凡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老板,您这间宅子,是不是凶宅啊……”
白思凡瞪了他一眼:“这房子除了我没别人住过,怎么就成了凶宅。”
“不瞒你说,昨晚我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撬我的门锁,但当我出去查看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房子里游荡。”
白思凡抽出纸巾擦擦嘴:“抱歉,我房子里没有那种东西,或许是谁起夜开错了门吧。”
既然白思凡都这么说了,那云骞只好信了。
白思凡站起身,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外套道:“今天我有点事要出去处理一下。”
云骞一听,立马也要去穿外套。
“不,你不用跟来。”白思凡回过头,眼神中是云骞捉摸不透的深意。
第66章 Present(10)
不让自己跟着?这白思凡是有什么就连私人保镖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么?
云骞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手揣进外衣口袋中。
在白思凡离开后, 他假借闲逛为由在走廊上四处乱窜, 假装打量着走廊墙上悬挂的壁画,接着以身体挡住摄像头, 悄无声息地将窃.听器装在画框后面, 接着又在白思凡的房间外四处走动,想找个机会将针孔摄像头安装进去。
但架不住四面八方的摄像头以及那总也死死盯着自己的管家先生, 这个计划只好暂时作罢。
一直逛到晚上,白思凡终于回来了。
云骞本想装作热情地迎上去, 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愣住了。
白思凡今天穿了一身暗蓝色的西装外套,内套一件白衬衫,黑色的领带, 即使他刻意遮盖, 但衬衫上那道刺眼的血迹还是十分明显。
就像是喷溅上的血迹,从腹部一直延伸到领口。
“老板, 您这是。”云骞呆呆问了句。
白思凡脱下外套随手扔在地上, 接着解开领带和衬衫扣子, 就这样走一路丢一路,家里的佣人就跟着走一路捡一路, 但面对这件带血的衬衫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异, 她的表情很平静, 仿佛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该管的少管,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扔下这么一句话, 白思凡径直上了二楼的浴室。
云骞站在楼梯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
他扭头的时候见到佣人正收了脏衣服打算扔掉,云骞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笑得像朵喇叭花:“小姐姐,我来扔吧,正好我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需要什么会有专人带进来,白总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出这间房子。”那佣人满脸警惕,马上从云骞手中夺回那些脏衣服。
云骞将手藏在背后,笑嘻嘻道:“那行,我先回房间了。”
一跑上楼,云骞就将抹在手上的血擦到纸巾中,拿证物袋装好藏进另一件内衣口袋里,接着跑到浴室门口满脸肃穆地等白思凡出来。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沐浴露洗发水的瓶子,云骞不知道白思凡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突然间这么暴躁乱摔东西。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衬衫上的血迹确实为人血。
因为人血和动物血的粘稠度不同,颜色也不太一样,而且今早他临走前也不让自己跟随,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呢。
当云骞将消息传给于渊后,于渊却说到现在也没接到什么命案报警电话,就连报失踪的也没有。
云骞正在外面沉思着,水声戛然而止,接着白思凡开门走了出来。
他正系着浴袍上的带子,一扭头就见云骞正站在门口满脸呆滞。
他走过去,眼神冷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云骞赶紧回神,笑道:“保护你啊。”
“我家安保系统做的非常好,在家里就不用了,放松点。”
云骞依然只是笑,只是待白思凡一走,他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在他出来的时候,云骞清晰地看到在他半露的胸膛上,有几道很深的抓痕,伤势不轻,使得他整片胸膛都跟着泛红。
云骞抬手看了眼自己短短的指甲,觉得如果不是长指甲的人应该是不会留下这么重的抓痕吧,那有可能是女人抓的,有可能是某个女人在遇害时挣扎时留下的,这样说来他身上的血迹也有可能是这名遇害女性的血了?
如果是他自己的血那么只可能呈渗透状而非那种喷溅状。
这下云骞更加确定,那五名失踪儿童的案子和他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白思凡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冲云骞勾勾手:“过来。”
云骞应了声赶紧随着跑过去。
“帮我包扎伤口,医疗箱在储物间,去拿。”白思凡坐在床上,冷声道。
云骞点点头,跑到储物间东翻西找才找到那只医疗箱,回到白思凡卧室的时候,见他疼得眉头紧蹙,脸上毫无血色。
洗过澡的话受害者的DNA有可能被冲洗掉,但如果侥幸留下了呢,说不定会成为破案的关键点,无论是那几名失踪儿童还是这个有可能存在的受害者,只要有了这个证据,绝对可以扳倒他,书记的侄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鼻子。
云骞还偏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轻轻拉开白思凡的浴衣,望着那几道深深的抓痕,接着拿棉签沾了酒精说先给他消毒。
白思凡疼得不停吸气来试图缓解,但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云骞的手上动作,见云骞帮他擦完酒精后要将棉签随手揣进口袋里,便冷声道:“放下,一会儿会有专人来收拾。”
妈的,这个人防备心也太强了点吧,简直变态啊。
云骞在心中骂道。
但脸上还要故作笑意:“老板,这女人挺野啊。”
白思凡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指着桌上的烟盒,道:“帮我点烟。”
“香烟含刺激性,对于伤口愈合不利,我觉得还是别抽了吧。”云骞好心提醒道。
白思凡愣了下,却忽然笑出了声:“你管得真挺宽的,二胎计划要不要管管。”
“二胎计划这辈子可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才懒得管。”
白思凡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怕我么?”
云骞不解:“为什么要怕,虽然我是没你高没你壮,但好歹我是练家子,真打起来你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说着,云骞还象征性地比划两拳。
这会儿,本该捧腹大笑的白思凡却忽然沉默了。
他家楼下院子里养的藏獒正撕咬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小白兔,嘴边棕色的绒毛被血染成一缕一缕。
“你知道么?”他缓缓开了口。
“你来应聘的时候,我看到你那个怂样子本来是不打算留下你的,但我又觉得,你是个特别有趣的人,留下陪我解解闷也不错。”
听到这话,云骞瞬间打了个哆嗦。
“你看我家里,都是训练有素不苟言笑的佣人,就像是早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甚至会先你一步替你打理好所有的事……从很小的时候,父亲一直把规矩挂在嘴边,他说规矩者才能成大事,但是昨晚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在说话,喋喋不休的,虽然有点烦,但我却忽然觉得,吃饭时间该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放下架子抛下规矩边吃边聊,其实挺好的。”
云骞翻了个白眼,心道这难道就是有钱人的孤独?好像安岩也这样说过自己,要食不言寝不语。
“长大后,接触到的人和我也大差不离,总是一副精英派头,就连一枚小小的袖口都要上油保养,你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云骞赞同地点头:“如果是我,这样的日子可能过不了一天就要憋死,但,正因为你站在一个许多人达不到的高度,所以才有无数人这样仰望着你,密切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就成了标杆。”
“是啊,其实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嘛。”白思凡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云骞。
看着白思凡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云骞下意识倒退两步,满脸堤防。
“就,就算是行乐,也不能违法。”
听到这句话,白思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接着他摆摆手:“出去吧。”
云骞马上收拾好医疗箱,临走前还毕恭毕敬冲白思凡鞠了一躬:“有事喊我,我就在外边。”
卧底第二天,因为白思凡过高的防备心,云骞可以说是毫无收获,一点证据也拿不到,其实他现在已经有点想打退堂鼓了,给人做保镖累不说,还一点自由也没有,而且还见不到安岩,也不能凑在一起说甜蜜的悄悄话。
但是每每想到那五个可怜的孩子,云骞又会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而自责。
洗漱好,云骞疲惫地把自己扔在床上,悄悄掏出手机给安岩打个电话,问安岩在做什么,安岩的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
刚结束了解剖,正准备回家。
“其他几具尸体那边有什么线索么。”
“大差不离,但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头发里发现了黑色的纤维,根据尖峰对比是一款卫衣的布料。”
“是不是那种胸前有只看起来很狰狞的兔子的那款卫衣。”
安岩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轻声道:“对。”
于渊也说让自己查一下白思凡的衣柜里有没有这款卫衣的存在,但别说是检查了,就连白思凡的房间他都进不去,他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说不定作案时穿的衣服早就被他扔掉了呢。
“你那边进展如何。”安岩又问道。
“就……有点麻烦吧,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云骞稍微有点泄气。
可是安岩也乖巧的不去刻意询问云骞到底是出了什么任务的外勤,这多少让云骞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般正常情况下肯定都是要刨根问底的吧。
不,不能拿安岩和其他人作比较,这个人太过冷静,不会被这种小事牵着鼻子走,既然自己说过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那么他也绝对不会问的吧。
正想着,楼下院子中忽然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狗叫。
云骞大惊,赶紧草草道要挂电话了,接着便赤着脚下了床走到窗前,悄悄打开一点缝隙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思凡养的那只藏獒就在楼下静立着,旁边还站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手里貌似还抓着什么东西。
第67章 Present(11)
云骞瞬时警觉起来,悄悄侧身于窗后, 只露出半个脑袋打量着院子中那个奇怪的人。
他的手微微摆动着, 手里抓的物体也随着轻轻摇晃。
接着,那人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那只体型巨大的藏獒马上扑了上来, 伴随着呜咽声肆意撕咬着,借着不算明亮的月色, 云骞终于看到了被那人拿在手中的物体。
是一只已经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兔子。
云骞打了个寒颤,又看向那人。
那人像是在沉思, 又像是在发呆,就这样伫立于月色之下一动不动。
但从背影来看,应该就是白思凡没错了。
云骞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赶紧赤着脚溜出了房间。
黑漆漆的别墅内, 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映照出走廊上略显狰狞的人物肖像画,这生冷的别墅看起来就像是鬼故事中阴森森的凶宅。
云骞这会儿心里已经开始敲起了小鼓, 那种想喊又不能喊的压抑感就像是闷透不出气的黑布一样笼罩在身上。
他咽了口唾沫, 壮着胆子跑到了操控室, 随手拉下屋子里的电闸,确保自己不会被摄像头拍到后, 才悄悄潜入了白思凡的卧室。
房间里的床铺稍显凌乱, 看起来白思凡刚刚的确是已经躺下了。
云骞打开手机照明, 轻轻拉开他的衣柜, 在一堆衣服中一件一件查看着有没有所谓的黑色卫衣。
白思凡有几百件衣服, 衣柜顶层还有,光衬衫就有上百件,被佣人叠的整整齐齐。
但意外的,在一堆高级西装中,云骞真的就发现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他拉出来一看,胸前果然有一只兔子的刺绣。
云骞扯着卫衣上的布料,扯了半天才扯了一点,然后装进证物袋中藏进内衣口袋里。
他溜到窗前,又朝楼下看了看,但他赫然发现,一直站在楼下的白思凡不见了!
云骞霎时惊恐地睁大眼睛,接着转身要往外走,却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正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自己。
云骞吓得连连后退,而白思凡也步步紧逼,一直将他逼到窗前。
“老,老板……”云骞那本来不算聪明的小脑袋这会儿开始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
“我听到狗叫声,然后看到院子里站了个人,我以为是贼呢,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白思凡俯视着他,良久,嘴角漫上一丝冷笑。
“看看我?需要翻我的衣柜?”
云骞一听,腿都软了三分。
感情他早就站在门口了,自己的行动被他一处不落的全看在了眼中。
这下子,云骞是真的找不出任何借口来了,他就像一只被豺狼抓住的猎物,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乖乖等死。
现在该怎么办呢,装死?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白思凡撂翻在地,不行不行,他那个肌肉很恐怖的管家就在隔壁房间睡着,要是有一点动静惊扰了那位管家,自己说不定会被他直接从三楼的窗子扔下去。
但这个时候,白思凡却怔怔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背影稍显寂寥。
云骞愣了下,接着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头打量着他的表情。
怎么说呢,在白思凡这种人的脸上,竟然意外的出现了落寞的表情。
接着,白思凡笑了笑,轻声道:“你不是第一个来我这里做卧底的警察,但却是掩饰最拙劣的一位。”
云骞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呆呆问了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思凡摸过床头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不同于其他劣质烟呛鼻的味道,这种烟有着淡淡的香水味,即使是云骞这种不抽烟的闻起来也不会太难受。
“我见你第一眼时,就看出来了。”白思凡轻笑一声,“哪有罪犯会称呼警察为警察,你说黑话的功课做得实在不足哦。”
即使不用看云骞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但他还是抖着胆子问了句:“那五名失踪儿童……是你做得么?”
白思凡吐出长长的烟柱,轻轻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云骞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白思凡打开抽屉,拿出一沓文件,以及一只带血的口罩,递给云骞。
云骞拿过那份文件看了看,发现是一附院的诊断书,在诊断结果一栏中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
“睡眠期间有觉醒共存呈现的意识改变状态,确诊为夜行症。”
夜行症,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梦游症。
“或许是压力太大,最近一段时间我的病症愈发严重,甚至有时候醒来时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白思凡摩挲着床单,语气漫上一丝绝望的意味。
“这个口罩呢。”云骞捏着那只口罩,望着上面喷溅型的血迹。
“就是警局在公布五名失踪儿童遇难的前二十一天,我醒来时,发现这只口罩就戴在我的嘴巴上,那天我因为熬夜看下属发来的策划,所以到了清晨六点钟才上床睡觉,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荒山里,除了这只口罩外,面前,还坐着五个男孩。”
云骞看着白思凡,试图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那五名男孩双手双脚被反绑,呈跪姿围坐在树前,我去查看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死了,眉心都有一处弹痕,而我的脚边,就摆着一把猎枪。”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孩子们埋了起来,我觉得,人在碰到这种事时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第一反应都会想着销毁证据吧。”
“那,枪是你自制的猎枪么?”
白思凡抬起头,迷茫地望向云骞:“疑点就在这里,那种猎枪,并不只有我一家有,我回来后检查过自家的猎枪,发现并没有少。”
“真的?”云骞半信半疑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有梦游症,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梦游时犯下的罪行,但我也不能确定,所以不光你们警察,我自己也一直在寻求案件的真相,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这是杀人,即使我家有通天的本领,即使能让我免受牢狱之灾,但我还是会怀揣这种罪孽感一辈子惶惶度日。”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全盘托出呢,你不怕我现在就联系警局将你逮捕归案么?”云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白思凡笑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
“你怎么敢这么确定,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以真实姓名进入我家的那天起,我就偷偷查了你的个人资料,就是你们警局的公安系统,在你的员工栏下面,有你的座右铭,你说,不会让好人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让坏人尝一点甜头,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孩子,接了大多数警察都不敢接的卧底工作,我觉得,你是有那个查明真相的自信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云骞心坎里去了,他顿时骄傲地双手叉腰:“其实都是我队长教给我的啦。”
“没有拆穿你,更多的是,希望能让你的卧底工作做得再长一点,和你相处的时间也能再多一点。”白思凡苦笑,“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没这个机会了。”
云骞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像躲色.狼一样躲到一边,警惕地望着白思凡。
“没别的意思,你别担心。”白思凡笑着摇摇头。
他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月光,纯洁而清然,期冀着能洗清所有人的罪孽,但这世界上,也总有她无能为力的事情。
“没有没有,我没多想,不过我倒是觉得,就算是你梦游,那把多出来的猎枪又怎么说呢,说实话,当时我们警局在调取国道上的监控摄像时,看到有人开了你父亲的车子,而车子中,坐了四个人。”
“四个人……”对于这个答案,白思凡似乎并未表现出太过惊讶。
“还有,我能问问,今天你回来后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隔着衬衫,白思凡轻轻摸了摸胸前的伤口,接着抬头道:“关于这个,明天我会告诉你。”
“今天为什么不行。”云骞不解。
“对于你们警察来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吧。”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特别是对于白思凡这个命案嫌疑人来说,他说的话可信度快要低到地心去。
但潜意识里,云骞总也不觉得他像是坏人,其实白思凡的话云骞还是愿意相信的,但就像于渊说的,坏人不会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脸上,换句话说,这人可是白思凡,真要这么老实的说出实情,自己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但是在此之前,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
云骞瞬间警惕起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我都答应你。”
白思凡忽然对云骞伸出手,眼中是深情的笑意:
“明天可以以男朋友的身份陪我么,就一天。”
第68章 Present(12)【一更】
云骞记得他的表妹特别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总裁文,也期待着能像书里的女主一样有朝一日嫁入豪门, 从此改变命运, 但事实上,豪门远比现实更现实, 但今天,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似乎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大多数女孩的梦想?
“这个恐怕不行吧,我……有男朋友啊。”云骞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白思凡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 笑道:“可是,要想让你一个外人入会, 总得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吧。”
“入会?入什么会。”
“明天你就知道了。”
白思凡看来是打定主意卖这个关子,无论云骞软硬兼施他终是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云骞又转念一想,如果白思凡真的愿意协助调查, 那明天的这场“入会仪式”应该是至关重要, 说不定,这就是揭开谜底的大好机会。
或许, 也是唯一的机会。
云骞深知自己是绝对斗不过这帮二世祖的, 但只要有白思凡在暗中推波助澜,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有个要求。”云骞斜眼望着他。
白思凡点点头:“你说。”
“不许做一些出格的事, 手也不可以碰。”
“这个, 到时候再看吧, 我会尽量尊重你的决定, 但你要知道, 那都是一帮人精,不装的像一点怎么能骗过他们呢,而且,你见过哪对情侣像陌生人一样的互不理睬。”
云骞这么一想,觉得白思凡说得也有道理。
更何况,只要白思凡没那个意思,自己的担心就太多余了。
施施然回了房间,云骞赶紧掏出手机和于渊联系,并向他说明了卧底身份败露的事,于渊吓得差点直接从家里冲到白思凡这边,云骞好说歹说才将他安抚下来,并道明天会随时分享自己的定位,请求警局那边派人增援。
接着,怀揣着不安的情绪,云骞数次从梦中惊醒,一直这样反反复复到了早上,精神萎靡的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下了楼。
白思凡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有时候云骞也是挺佩服他的淡定,果然这种在商场里摸爬打滚的人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让人参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味同嚼蜡地吃过早餐,云骞去车库开了车出来,车子刚停到别墅门口,就见白思凡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今天看起来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皮鞋亮的都能照出人影。
白思凡在车外掏出手机,将定位输送到车载导航上,接着轻声道:“就这个位置,过去吧。”
“下车,我来开。”
云骞愣了下:“你来开?”
“怎么,信不过我的车技?”白思凡一挑眉,笑得乖张。
云骞乖乖下了车,还故作姿态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扭头钻进副驾驶。
印象中出警的话一直都是自己给别人开车,人生二十四载头一次让一个大老板给自己开车,这么想想还有点小骄傲。
“更何况,你见过哪个情人给金主开车的,还不是要金主好生伺候着,不然跑了怎么办。”
一听这话,云骞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还是选择假装没听见,打开定位系统以及窃.听器传送给于渊那边,以便随时报告情况。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穿过国道驶向郊区。
树林掩映间,一座红顶白墙的小别墅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思凡停了车:“到了,就是这儿。”
云骞下了车四处环顾一圈,问道:“这是哪里。”
白思凡收起车钥匙,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道:“跟我来吧。”
云骞双手揣进外衣口袋里,手中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
两人走到别墅前,见门口站了两个西装革领的男人,看到白思凡,那两个男人毕恭毕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接着伸出了手。
白思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递过去,其中一个男人刷过磁卡,确认无误后将卡片递还给他,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云骞傻不愣登地跟着也要往里进,结果却被两个保安身份的男人拦住:“不好意思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卡。”
云骞愣了下,接着求助地望向白思凡。
白思凡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对着两个男人冷声道:“这是自己人。”
其中一个保安审视着云骞,剑眉紧拧,似是有点不太相信。
接着,他背过两人,按下无线耳机,压低声音道:“老板,白总带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没有咱们的邀请卡,要放他进去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点点头:“了解。”
男人又转向云骞和白思凡,依然是恭敬模样,轻声道:“老板说请您先去一趟休息室,带着这位先生。”
白思凡沉思片刻,点点头,右手还紧紧抓住云骞的手:“走吧。”
等进了这栋小别墅,云骞才发现里面已经被改装成一座小型会场的样子,在别墅的一楼是一处舞台,底下摆满了看起来样式颇为华丽的椅子,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奇怪的欧洲贵族画像,但大厅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看到。
云骞好奇地四处张望一番,接着小声问道:“这边是有什么活动么?”
这时候,白思凡却忽然晃了晃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顿时,云骞也跟着紧张起来,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他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两人踩着柔软的红地毯,直奔三楼,在一处棕色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云骞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哭声,但仔细听听,又像是哀怨的笑声。
他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闭上眼睛摇摇脑袋,再次睁眼,却多了嘈杂的交谈声,怎么说呢,不像是正常人的常规交流,更像是哭诉,像是抱怨。
他看向白思凡,但白思凡已经伸手敲了敲那扇棕色的木门。
房门瞬时打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就站在门口,然后极有目标性地对着白思凡鞠了一躬,完全无视掉一旁的云骞:
“白总,我们老板已经候您多时了。”
说完,那个西装男就退到了门外,待白思凡和云骞进入房间后,那个西装男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云骞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声。
房间里异常昏暗,窗帘全部被拉上,只有墙壁上一盏灯光微弱的挂壁灯,映照出羊头艺术品挂饰,显得十分狰狞。
白思凡却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牵着云骞径直走向房间内的一另道门,随即推开——
一股浓重的熏香气扑鼻而来,熏的云骞头昏脑涨,双腿伸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
接着,他晕晕乎乎地看见,这个内间里布置的很豪华,最中间一张真皮沙发,而沙发上正静坐着三个同样穿着高级剪裁的西装,但诡异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戴了一只面具。
“白总,好久不见啊。”其中一个面具男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但在云骞看来,这种笑容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梁总,好久不见。”白思凡也只是客套地同他打招呼。
“哦?这位是?”那男人转向云骞,毫不掩饰他打量的目光,几乎是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云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回以礼貌的笑容。
“云骞,我的爱人。”
白思凡笑道,落落大方地对那帮人介绍起云骞。
一听到“爱人”这个词,云骞几乎是难受的浑身生了虱子一样,要不是有其他人在,他真想搓搓胳膊上瞬时站立的鸡皮疙瘩。
那个面具男玩味地看向云骞,接着单手撑腮,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白总什么时候还好这口了。”
云骞的脸顿时垮下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好这口”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糟糕么。
“缘分使然吧。”白思凡似乎也不愿意多说。
“怎么,白总是也想让你的小情人入会么?”
说实在的,那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讨厌。
白思凡笑笑:“不知道梁总是否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呢,今天是难得一见的拍卖会,他老早就吵着想来看看。”
那个被称作“梁总”的男人抬眼看着云骞,手中还把玩着他看起来昂贵的打火机。
“看不出来,白总对自己的情人还真是宠溺,这种事也给说出去,不过白总也知道咱们俱乐部的规矩,我不可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随随便便就入了会吧,说句难听的,万一他是警察的卧底怎么办。”
云骞一听,只觉后背一阵发凉,接着冷汗就冒了出来。
这人该不会看出了点什么吧,不至于吧,自己一句话都没说,也不觉自己有什么露馅的地方,所以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梁总说笑了,警察?带一个警察来,我自己难道能逃过一劫?您也太高看我了。”
看着白思凡从容应对的模样,云骞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是个人精”。
“既然如此,那白总总得替自己情人拿出点证据吧。”
“我不太明白梁总的意思,那您说吧,需要我怎么证明。”白思凡这会儿脸上的笑已经有点僵了。
梁总依然还是托腮的动作,但脸上的笑容愈发阴寒:
“如果是情人,想必床笫之事应该也是驾轻就熟吧,况且一个男人,兄弟们也很想看看,男人和男人该怎么做呢。”
第69章 Present(13)【二更】
那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最开始云骞还没反应过来,细细解读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人是想让白思凡和自己现场来一段交.媾秀来证明身份。
不光云骞, 就连白思凡的表情都僵住了,脸色“刷”一 下煞白如纸。
“怎么, 很为难么?”那男人笑得张扬, “不过这种事我们也不会强迫,但同样的, 入会一事……我们也要仔细斟酌一番才行。”
其实这些人所谓的“考虑考虑”或者“斟酌一下”其实就已经是赤.裸裸地拒绝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考虑的余地。
窃.听器的那头, 几乎警局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梁总所提的无理要求,连骂几声“畜生”,但也担忧着云骞和白思凡该如何能够不暴露身份来化解这场危机。
这个时候,那个被称作梁总的男人却忽然发出了桀桀怪笑。
“看来这位情人在白总心中也不过如此嘛。”
“只是带他来开开眼, 梁总不必这么咄咄逼人吧。”白思凡勉强笑了笑, 但表情异常生硬。
梁总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故作为难道:“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总得考虑下其他兄弟的意见吧。”
话虽如此, 但梁总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现在是妄图以云骞同白思凡谈条件呢, 这根本就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如果不答应, 云骞不觉得他们会安然无事地走出这个大门。
白思凡仰起头, 倨傲地看过去:“原来梁总是相同我谈条件。”
“说谈条件就生分了呢。”梁总虽然在笑, 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既然如此,如果梁总不嫌弃,丰泽山庄的工程就交给梁总了。”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生意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怕同入某个俱乐部,也无非是想将利益最大化,而不是那危若垒乱甚至是不值一提的友谊。
丰泽山庄的工程云骞之前稍有耳闻,在寸土寸金的徽沅市,哪怕是底下的县城房价也依然高居不下,市里人口饱和,大量市民开始往县城迁移,而徽沅市的经济中心也在慢慢向县城转移,那座靠海临山的小县城已经变更为徽沅市的一个区,在各区GDP中一跃成为龙头老大。
而丰泽山庄就位于经济开发区向市里的交通要塞,再加上政府大力扶持,人民诉求日嚣尘上,可以说,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白总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我怕我们集团实在难以委任此重任。”虽然心里对于这个条件非常满意,但梁总表面上还要故作态势推脱一番。
“就综合实力来看,这项工程转手给梁总再合适不过了。”
“是么。”梁总站起身,走到白思凡身边,和他握了握手,“那么,白总,合作愉快。”
说着,他又看了眼云骞,微笑着也同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连个称呼也没有,难道这就是来自上流社会礼貌的鄙夷?
“我在楼下替二位准备了上座,拍卖会马上开始了,希望今天能给白总以及白总的情人带来一场愉悦的美梦。”
云骞打了个哆嗦,悄悄咽了口唾沫。
惴惴不安地出了门,云骞扭头稍微打量了下白思凡的表情,见他紧抿嘴唇,眉头微蹙,眼神中是说不出的落寞。
或许他之前为了争取这块土地做出了太大的牺牲,但现在却还要故作轻松地拱手让人,云骞竟然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两人下了楼,随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面具。
“为什么要戴面具。”云骞不解地问道。
“可能,是为了掩饰贪婪的丑态吧。”白思凡笑笑,随手戴好面具。
开始云骞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他下楼,见到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戴着形色各异的面具,也直到,拍卖会正式开始,那一件件即将等待拍卖的物品被主持人请到了台上,云骞才终于明白,所谓“贪婪的丑态”到底是指什么——
单从衣着来判断,这是一场特属于名流的拍卖会没错了。
而在进入休息室前云骞听到的那似笑非哭的哀怨声,原来并不是幻听。
“这是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稀世珍宝,尼泊尔马拉王朝上一届的守护神——库玛丽,是尼泊尔皇室的守护女神塔蕾珠的化身。”
主持人话音刚落,底下顿时一阵唏嘘声。
云骞不可置信地望过去,眼睛瞪得快要比同龄还大。
主持人身后的绛红色绒布窗帘被人拉开,出现在舞台正中间的,是一座银制的铁笼,而铁笼正中间,被鲜花与软塌包围的是,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台底下立马响起了富豪蠢蠢欲动的声音,他们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对女神的向往与憧憬。
而云骞就觉得这根本就是人口贩卖,还他娘是进口的。
那个小女孩是典型的印度裔式立体五官,两只大眼睛深邃迷人,睫毛浓密微翘,她一动不动,不哭也不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中间,身着红金相间的异域风皇袍,头顶一盏看起来十分笨重的皇冠,上面嵌满黄金颗粒,而女孩的额头则以彩绘绘制成奇怪的图案,她身姿挺拔,即使坐在一堆中国土豪面前,也依然是临危不乱的淡然。
主持人介绍说,因为库玛丽女神的选拔十分严格,共有37项选拔标准,除了外形上的要求外,还要在洒满牛血的房间里待上一晚,不能哭不能闹,才有资格成为库玛丽女神。
但因为前不久的尼泊尔大地震震塌了神殿,女神被乱石划破了手指,因此被取消了女神头衔,女孩的父母也在这场地震中不幸丧生,孤苦一人,等待着所谓的救赎。
主持人报了底价后,底下马上有人举牌抬价,女孩一时间被哄抬至三百万的身价,并且还有土豪在继续加价。
说到底,在无神论的中国,对于他人来说她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点的女孩罢了,但抬价的意义无非就是为了炫富。
云骞突然觉得很悲哀。
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流落至此,坐在了拍卖会场中,像件物品一样任人抬价,更不知道如果她真的被买了回去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于渊坐在警局中,听着会场里鼎沸人声,眉头中间拧成一个疙瘩。
“这帮人真的是丧尽天良,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我现在联系下尼泊尔那边的警方,问问到底什么情况。”赵钦道。
而坐在会场中的云骞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如果女孩一旦被哪个人买走,即使警局的增援过来了也是于事无补,毕竟所有的权贵都坐在这里,单凭他们一己之力确实无法同这些人抗衡。
“我能问你借点钱么?”云骞忽然开口道。
一旁的白思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借多少。”
“五百万,以银行的利息算给你。”
白思凡顿时睁大了眼,忙按住云骞的手:“你不会不会也想参与竞拍吧,你疯了?”
云骞抽出手:“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牌子,喊道:“五百万。”
五百万外加三分利是个什么概念,以云骞现在的工资加上家产不吃不喝也要一百多年才能还得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偿还,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孩跟着自己总比跟着这些吃人不眨眼的变态有钱人要强得多。
在云骞喊出五百万后,周遭却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这边想知道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在这里秀智商。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莫名其妙的,年轻的云骞最终背负上了五百多万的债务。
坐在铁笼里的女孩缓缓扭过头,望着云骞,忽而间笑了出来。
是那种超出年龄界的,过于成熟却又有点无奈的笑。
传闻中,库玛丽女神一旦对着谁笑,那么这个人会倒大霉,六个月之内将会死于非命。
二十四岁的年纪背负上五百万的债务值不值,当然不值;
但五百万买一个七岁女孩的自由身值不值,值,起码云骞是这样认为的。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白思凡也笑了,他抬手拍拍云骞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想独享赞誉,哪有这么好的事。”
云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样,我给你打个折扣吧。”说着,白思凡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佯装认真地计算一番后将手机举给云骞看,“二十四元七毛八分,零头抹了,二十元,这点小钱,请我喝杯奶茶算了。”
云骞愕然,像个傻子一样张大了嘴巴看向白思凡。
“不不不钱我会还你的,我去卖煎饼做微商,总之,一定会还你的。”云骞说得坚定。
白思凡摇摇头,望着台上那个可怜的女孩:“昧良心的事做多了,偶尔也想做点好事,也算是给自己积阴德了。”
云骞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白思凡打断:“好了,认真看,接下来还有很多商品,要是你愿意,都买下来吧。”
但后来拍卖会中出现的“商品”更是震碎了云骞的三观,他终于看明白了,其实这就是一场权钱交易下最恶劣人性的展示会,各种各样身体畸形的孩子们激发了权贵们内心最深处的恶欲,他们哂笑着举起手中的抬价牌,毫不遮掩地将自己最丑恶的一面扔到台面上。
因为这些孩子是同常人不一样的,而这个姓梁的王八蛋之所以举办这么一场拍卖会,也正是利用了那些人的窥异心理。
可是,为什么没人管呢,换句话说,为什么没人敢管呢。
云骞掏出手机,给于渊发过去求助短信。
于渊早就蓄势待发,一收到云骞的短信,立马带了整个队的警员前往这座密林深处的小别墅。
当拍卖会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时,警方的突然到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那些权贵们有的甚至直接跳窗而逃,但还有部分人,即使警察来了也丝毫不觉畏惧,或许他们在这保护伞下生活了太久,见多了不可言说的交易,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云骞没想到于渊他们来得这么快,不禁在心中暗暗松一口气,还好,五百万还没有划账,不然自己可真就欠了白思凡一个天大的人情。
当于渊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梁玉珩梁总就坐在真皮沙发上抽着雪茄,面对警察丝毫不乱,甚至还不要脸地同他们打招呼。
“好久没见你们科长了,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但正是他的这种淡定,让云骞不免有些担心。
连白思凡都要敬三分的人,他们真的有能力治得了他么?
警方卸掉那些关满孩子的铁笼,将孩子们抱出来,孩子们紧紧搂着警察叔叔的脖子,小声啜泣着。
那个所谓的库玛丽女神就站在人群中,回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当她终于看到云骞时,忽然张开双臂向他走了过来。
云骞有些受宠若惊的,连忙蹲下身子,将女孩抱了起来,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乖,没事了,哥哥送你回家。”
那个即使面对丑陋权贵也淡定自如的女孩却忽然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不会说中文,用自己的家乡话一遍一遍向云骞哭诉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云骞的衣服,头埋在他颈间。
无论是她被人以神灵转世一样脚不沾地地供奉起来,还是在洒满牛血腥臭冲天的小黑屋里度过一晚,无论她被冠以何种身份,但说到底,她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她也怕,也会迷茫,也会想家。
但她已经没有家了,她被他们国家的人完全抛弃了,一夜打成最底层的贱民,连一丝容身之地也不肯再施舍于她,所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云骞就是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谢谢……”既不标准甚至是有些怪里怪气的发音,是女孩被转卖到中国后唯一学会的一句中文。
她觉得这两个字很简单,也很好听,所以经常在无人的深夜中,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个世界对她真的不算友好,但一路走来,任是漫天污秽也无法沾染她那颗纯洁的心灵。
原来,这本就是一场以梁玉衍为中心的地下人口交易,那五名失踪儿童也本来就是他为了将孩子们制成畸形人以高价贩卖出去酿成的惨祸,他本来是打算打残打废养个一年半载再高价转卖出去,但孩子们身上那种难以驯服的野性让他多少有些失望,所以一怒之下直接开.枪.杀死了他们。
白思凡和梁玉衍之间本就是表面兄弟,明里看起来琴瑟和弦的,其实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他知道白思凡有梦游症,便串通好他的那位肌肉管家将白思凡偷偷带到马家庄的后山上,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嫁祸给白思凡,好让白思凡来承担这场命案,想借警察之手顺便除掉他。
白思凡开始真的以为是自己做的,所以慌乱中找了他的舅舅市委书记想办法,但杨书记却觉得事有蹊跷,他是看着白思凡长大的,对这孩子知根知底,不觉得白思凡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于是他找了市警局,调出当日的监控录像,他这才明白白思凡是被人摆了一道。
而白思凡在得知此事后打算去俱乐部问个清楚,结果就发现了这群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们,本打算将他们救出来,可孩子们过强的防备心使他根本无从下手,还被一个女孩在胸前狠狠抓了几道,因此卧底在他家中的云骞也对他起了疑心。
梁家一直都是徽沅市的大毒瘤,走私毒.品、人口贩卖,坏事做尽,杨书记也早就想办了他们,但一是碍于梁家人的身份,权势通天,几乎所有高官都和他家牵扯上了关系;二是确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这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甚至于,即使警方将梁玉衍当场抓获,但最终结果会怎样,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因为就在将梁玉衍拘留的短短半天中,就有不少人打电话来“慰问”自己,而那些人,有不少都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道路很长,且阻挠重重,或许这场战役,还要打很久很久——
——————————
云骞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是派出所送来的收养证明。
他本来以为这一天会和安岩两人甜蜜蜜的度过,但家里却多了一个皮肤略黑的小女孩。
那个上天赠予他的女神。
云骞给她取了个中国名,叫云惜缘,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光看字面意思就能理解了吧。
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女孩,安岩并未表现出过于明确的情绪,看不出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无论如何云骞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安岩是什么意思,他都要把这个小女孩尽心抚养长大。
云惜缘还是“库玛丽女神”的时候,规定是脚不能沾地,吃饭也要有人喂,做什么事都要有人抱着,所以当她第一次下地走路的时候,有些生疏,甚至是跌跌撞撞的。
虽然归为王室神女,但不得不说,这种生活方式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完全剥夺了她的自由。
云骞就不厌其烦地教她走路,教她拿筷子,教她学习中文,只能用自己的塑料英语同她交流,说出来还特别搞笑,完全就像个超级奶爸。
生日那天,安岩本来以为自己真的要跑到外省给云骞过生日,结果这家伙嬉皮笑脸地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印裔小女孩,不过说起来,女孩确实出众又特别,所以在见她第一眼时,就连安岩都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云骞带惜缘去尼泊尔办理手续的时候,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旅行的意义。
无论是看起来富丽堂皇的欧洲,还是神秘的东南亚,或者是遥远的中东,每一个国家都有着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化,在遇见惜缘之前,云骞一直觉得印度地区只有黑公交轮/奸,只有贫穷与不知羞耻地摇尾乞怜,但走出去才发现,旅行,是为了让自己学会尊重,尊重不同地区的文化与文明,而不是仅凭新闻以及网民舆论就妄下断论而变得无知可笑。
明亮的房间内,餐桌上摆了一只哆啦A梦造型的蛋糕,因为云骞在拜访惜缘老家时看到了她房间内贴的她亲手画的哆啦A梦,云骞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在成为女神前只看过这一部动漫。
她很喜欢能帮人实现心愿的哆啦A梦,那么,它能不能帮自己实现心愿呢。
“爸爸,生日快乐,我永远爱你。”惜缘说完,娇羞地反手抱住云骞的脖子,笑声似银铃。
原来哆啦A梦真的存在呀。
惜缘笨手笨脚地切着蛋糕,递给云骞一块,又“噔噔噔”跑到卧室,敲敲门,冲着坐在电脑前的安岩轻声道:“爸爸……吃……cake。”
惜缘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蛋糕的中文怎么讲。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个爸爸,甚至是有点畏惧他,因为他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的表情很冷,声音也低沉,看起来像是在生气,或许自己的到来给他造成了麻烦吧,所以他肯定也是不喜欢自己的吧。
安岩头也没抬,只是忙着处理警局的文件,低声道:“放那吧。”
惜缘没听懂,只好呆呆地捧着蛋糕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见惜缘迟迟没有回来,云骞忙好奇地去查看情况,接着就看见惜缘正端着蛋糕拘谨地站在卧室门口,而安岩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任凭她就那么站在那里。
云骞也觉得尴尬,忙接过蛋糕,抱起惜缘,小声哄道:“他不喜欢sweet,不要管他了,我们去吃蛋糕。”
待云骞和惜缘去了客厅后,安岩才微微松一口气,打开抽屉,拿出一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了一对情侣对戒。
不是不喜欢这个丫头,而是事情有些突然,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家里又这么多了一个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甚至会吃醋的认为,这个女孩来了后,云骞是不是就对自己不那么上心了。
事实证明,自打惜缘来了后云骞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照顾她身上,教她学习,晚上也会陪她一起睡,甚至于就连自己捡来的小狗也不再成天围着自己转了。
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吃一个小丫头的飞醋,安岩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摇摇头,将戒指放回抽屉里继续处理文件。
果然,人一旦拥有了什么就会变得贪心。
一直到十点多,惜缘困了后云骞就带她睡下了,等她真的睡着后云骞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随手放在桌子上后就打开平板,嘴里还嘟哝着:
“趁现在刚开学,赶紧帮惜缘找间学校送过去,没办法只能让她从一年级读起了,你说哪所学校好一点呢,她上的是我家的户口,我家附近的话只有一所小学,但听说师资力量不太行,对她来说外国语学校是不是好一点,我搜一下,找一间英语水平比较高的。”
安岩没出声,也没动。
“可是高级外国语学校要求也很高啊,而且那里面不少欧洲美洲来大陆做生意的小朋友,她一个印裔去了会不会被歧视啊,万一就有英国的小破孩指着惜缘说什么你这个殖民地的下等人怎么办。”
安岩还是没说话。
“哇,捷纳特外国语一年学费三万六,太贵了吧,天啊,这是培养小学生还是培养社会精英啊。”
安岩终于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扭头就往外走。
“里奥外国语不错诶,价格也合适,而且那边还有尼泊尔外教,惜缘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云骞还在自顾说着,却没发现安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岩去客厅倒了水,推开阳台的落地玻璃窗,站在那望着楼下花坛中绑的彩灯,莫名其妙的,心里特不是滋味。
本以为二人可以度过一个特殊的生日,不成想却在云骞一口一个“惜缘”中草草结束了,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听说为了领养他还和他爸大吵一架。
心里空荡荡的。
三月的天气还不算暖和,安岩只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外面,寒意一股股涌来,冷风吹得他多少有些失落。
“我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身后一道清软的声线响起。
安岩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但没动。
接着,厚厚的毛绒毯子披了上来,那一瞬间,安岩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那人拉起了自己的手,将一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虽然没收到你的礼物,但是,我的就是你的。”云骞冲他扬了扬无名指上那枚同样款式的戒指。
“你知道么,这是惜缘画的戒指,我请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了今天。”
安岩抬手,望着无名指上那枚不算有设计感的戒指,突兀的,笑了。
“不可否认,惜缘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是老天赐给我礼物,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充足的准备,但是,如果没法选择的话,不如尝试着去接受?”
云骞凑到一边,俏皮问道。
简单一个“好”字,极具安岩风格的回答,也需透露出些许无奈,但云骞相信安岩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更何况,惜缘这么懂事,谁会不喜欢她呢。
“还有,生日快乐。”安岩转过头,轻声道。
楼下的彩灯勾勒出他颇为立体的面部轮廓线,眼眸中水光点点,深邃且温柔。
他微微俯身,抬手揽过云骞的头,对准那张红润润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
其实安岩很庆幸惜缘的到来,也正因为她,让安岩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对吧。
第70章 终章(1)
“今天这期直播呢,我们探灵社将带大家走入传说中泰国十大禁地之一的绿宅。”主播小秋笑嘻嘻地对着镜头前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道。
【我超勇的】:“绿宅2333, 原谅宅。”
【放着我来】:“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扒拉叭叭叭】:“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弹幕氛围还算轻松, 对于中国无神论新时代五好青年们来说,所谓的探险视频不过是强压生活下用来尽情发泄情绪的一档鬼怪节目。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我们探灵社正位于泰国中部大城府的拍海县, 在我身后的位置是一座荒山,那么我们这次的目的地猛鬼绿宅就位于这座山的山顶。”
一旁一个背着登山包瘦弱的男人正在荒山中的树木上以布条做标记, 谨防迷路。
小秋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即使是初春, 可泰国的温度依然居高不下,几人穿着厚厚的登山服,体表已经蒙了一丝薄汗。
“这座绿宅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它的主人Khun Pitak在玛拉五世时期曾出任拍海县的县长, 据闻当时这座绿宅鼎盛时期曾经容纳四十多人居住, 后来房主因病去世,亲戚们也相继搬离, 这座宅子就再也无人问津, 但传闻称, 曾经有当地人见过,在夜晚时, 房子里有一个身穿白衣微胖的男人如无脚一般在房中飘来飘去。”
【LULU酱】:“微胖还行……突然感觉有点萌。”
“其实在泰国人民的认知中啊, 鬼神之说一直是生活中的主流部分, 他们在佛教文化的冲击下, 对于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对其信仰也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那么这座绿宅中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猛鬼出现呢,今天小秋就带大家一探究竟。”
漫长险阻的山路,已经令探灵社三名成员体力稍有不支,主持人小秋在直播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二零一三年四月中旬的时候,一则新闻曾经震惊泰国各大媒体。一名泰国大城府十八岁的女孩因为好奇而在傍晚时分偷偷潜入绿宅内想一探究竟,但回家以后就连续发烧、头疼,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暴瘦的只剩皮包骨,大家可以去网上搜一下这条新闻,是真实存在的。”
小秋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道:“女孩的奶奶称,女孩在绿宅内无意间打碎一个类似水灯的作盘,从那以后,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年人一直跟着她,还一直喊她‘孙女——孙女——’。”
说到这儿,小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泰国为热带季风气候,气温常年居高不下,可夜晚的深山还是漫上一丝凉意,薄薄地贴在几人的后背。
“我们现在呢正在前往绿宅的路上,但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小秋将手中的指南针举给镜头前的观众看,“这个指南针是我刚买的,没有质量问题,但是你们看到了么,它的指向完全是混乱的。”
【秋刀鱼的滋味】:“据说灵体会影响磁场,是不是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然宝宝】:“不要传播迷信,听说绿宅所在的荒山下的确有磁场,所以指南针会被影响。”
【呵呵呵】:“这种直播简直弱智,愚昧无知。”
【IFSLIUH】:“慕洋犬,泰国也舔,下次是不是要去非洲舔了。”
看到这几条质疑甚至是谩骂的弹幕,小秋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
她知道隔着一道网络,这些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何况九年义务教育也没有真正普及全国,所以这种素质低下的人有很多,但因为自己是主播,所以不能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心情不重要,收视率才是硬道理。
在山脚周边的位置,有大量早已废弃的建筑,看起来像是早年的茶餐厅,外面还停了几辆已经报废的红车,车身外层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周围杂草丛生,蔓藤顺着车窗钻进去又绕出来,将车子层层叠叠包裹起来。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远远望去,就看到了那座传说中闹鬼的绿宅。
那是一座三层式的木质房屋,窗户上没有玻璃,在夜色下那一扇扇黑漆漆的窗户像是张着大嘴的怪物,在枯木的掩映下显得异常骇人。
【噤非今天不会鸽】:“原来这是绿色,是我色盲了。”
或许是房屋外面年岁久远的绿漆开始氧化,也或许是夜视灯的照射原因,在屏幕中,那座房屋呈现淡蓝色,但木质是高级的柚木,所以即使经过百年洗礼,依然巍然于此。
“从外面看呢,这座房子的确年岁非常久远了,这个廊台看起来一踩上去就会塌掉。”小秋抬手敲了敲廊台,觉得并不结实,所以打算另寻进口。
三人绕道房屋后面,这才找到了绿宅的正大门。
在绿宅的庭院内,摆放着几尊破败的雕像,从外形来看依稀可以认出这是几只仙鹤的造型,但不是缺了脑袋就是少了腿,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下也是挺瘆人的。
摄像小哥大姚将摄像机对准屋内,横梁上悬挂的照片冷不丁吓了众人一跳。
就连自诩胆大如牛的小秋也被吓得一愣证,马上反应过来后继续摆出笑脸:“那张照片应该就是房屋主人和他夫人的合影,不过说真的,还真挺吓人的。”
小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大姚冲着小秋招招手,意思是自己先进去,要她紧随之后做好直播。
小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打了个“OK”的手势。
“现在我们要进入这座传说中闹鬼的绿宅,你们,准备好了么?”她压低生意,故作神秘道。
木门被推开,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在这年久失修的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在阒寂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小心点。”大姚回头轻声道,顺便伸手拉了一把在后面行走的十分艰难的小秋。
“现在我们是已经进到绿宅的第一层楼,其实可以感受到这边阴气确实挺重的,泰国气温不算低,但这栋房子里却格外的阴冷。”
几人悄悄走到前厅,就看到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贡品,在房屋主人的遗像旁还有两只色彩鲜艳的一男一女两只童子,看起来并不可爱,甚至还有些狰狞。
三人祭拜过屋主人之后,走进内厅,就看到了网上传闻的那只屋主人生前坐过的竹编藤椅,旁边是一只棕色的柜子,里面挂着几件用透明塑料膜罩起来的衣物,看起来庄重帅气。
“传闻说的有穿白衣服的男子走来走去,是不是就是指这件白色的制服啊。”小秋摸了摸那只棕色的柜子,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上二楼。”大姚用口型示意小秋道。
小秋清了清嗓子,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对着屏幕前的观众道:
“其实一楼作为一个迎客的地方,东西不算多,我们也看到了,一只藤椅,一只木柜,以及屋主人的几件衣服,这就是一楼的全部,那么接下来的上层,是否会真如网上传闻那般,见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呢。”
小秋说着,打开探测仪,对观众说:“这个叫做灵体探测仪,因为我们都知道,这种仪器是根据磁场学来制作的,而灵体会影响正常磁场,所以一旦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只仪器就会发出声响,我们到最后是平安度过还是说……”
小秋深吸一口气:“话不多说,随探灵社一起到上面的楼层一探究竟吧。”
三人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螺旋状的楼梯,均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地慢慢往上走。
“我们之前曾经带大家探访过韩国有名的昆池岩精神病院以及国内骇人听闻的废弃美国游乐场,在那些地方呢我们都看见过不少冒险者留下的涂鸦墙绘,但这里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就连屋主人生前穿过的衣服都被人用塑料膜罩了起来,而且在此后的一百年,这些衣物没有任何变化,还和新的一样,或许是对于屋主人的尊敬或者说敬畏,来过这里的冒险者其实不少,但一点涂鸦都没有留下,还是说,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九溪不爱吃青椒】:“别虚张声势好么。”
【小爱游世界】:“废话,这是泰国,人家不兴涂鸦这一套。”
三个人缓步上了二楼,穿过阴风阵阵的走廊,三人来到一间拥挤的小房间内。
入眼便是屋主人的两张黑白遗像,周遭以艳黄色的花圈围起来,遗像底下还是一座贡台,上面摆满了前来探险的人留下的贡品,甚至还有中国产的矿泉水。
在贡台的对面摆了两只木箱,一只是打开的,另一只是关上的,上面还压了一座烛灯,那只打开的木箱里洒满了硬币,处于敬畏,小秋他们也在木箱里放了几枚硬币,口中还念念有词,希望屋主人能原谅他们这次的善意冒犯。
就在这时,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小秋介绍房屋的声音也随着戛然而止。
他们感到头皮发麻,忙屏住呼吸寻找脚步声的来源。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摄像大姚忽然脸色大变,他关掉了摄像,拉过一旁的小秋喊了声“快走”,接着三人就忙慌不迭地向楼下跑去。
【小秋颜粉】:“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刚才听见了奇怪的脚步声,我我我不知道那是人还是其他什么生物。”
而且就在这时候,小秋手中的探灵仪器也开始随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屋主人对于这三位不速之客不满的驱逐之声。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下了楼,穿过茂密的丛林,径直往外跑。
直到跑到绿宅前面的一座附楼底下,三人才停下了脚步。
小秋此时此刻的脸白的像张纸,一点人色也没有,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她不停地吞咽唾沫试图来缓解那股紧张的情绪,接着,她面向手机镜头,颤抖着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深夜来访打扰了屋主人,你们听,探灵仪器现在还在响,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回绿宅探险。”
话音刚落,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都在一瞬间看到了直播信号暂停的提示语,屏幕霎时一片漆黑。
【小秋颜粉】:“怎么了?小秋没事吧!”
【一拳一个嘤嘤怪】:“吓死我了!为什么突然中断了。”
【鬼谷子的局】:“完了完了,屋主人生气了。”
【偶都尅】:“现在怎么办,要打电话报警么?”
【凉凉】:“就算报警,他们也赶不到泰国啊!”
【花生不是华盛】:“祈祷小秋他们平安无事啊!千万不能有事!”
小小的屏幕瞬间被带着惊吓意味的弹幕铺满,而那个忽然间切断直播的小秋,正站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大姚,你这一出设计的可真是妙啊,这些观众全都信了。”
“说白了,观众进到这个直播间就是为了看鬼,但这世界上哪有鬼啊,没鬼,咱当然得给他们造只鬼出来。”大姚摆弄着他的摄像机,不屑地说道。
“现在直播间人气已经快要达到八十万了,还在有不少观众源源不断地加入,等到一百五十万的时候我们再把直播打开吧。”三人小分队中另一个辅助阿泰说道。
“不过泰国真的好热哦,而且这里全是蚊子,我的腿上被咬了七八个大包呢。”小秋不满地抱怨道。
“宝贝再忍一忍,等人气达到一百五十万的时候,我们能拿到六十万广告费呢,等钱一到账,我就带你去意大利玩。”大姚轻轻抚摸着小秋的头发,温柔地安慰道。
“现在已经一百万了,估计再有个十几分钟就能达到一百五十万人气。”阿泰道。
“十几分钟,腿都要被蚊子咬烂了,万一这草丛里再有什么毒虫子的,那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秋擦了把额头的汗,“不如我们去绿宅里坐着等吧,我可不想在野外喂蚊子。”
“也好,宅子里比较凉快。”
其余两人纷纷表示赞同,收拾好直播器具,三人慢悠悠地再次回到了那座绿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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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啊。”
“不是你当我这是火箭?看不到前边堵成什么样了么,咋的,给你飞过去啊?”
遭到了出租车师傅的白眼,云骞不敢再吱声,只能一遍一遍焦急地看着手表,心里思忖着惜缘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现在世道不安全,可不能让孩子在外面等,再加上她中文说得不好且人生地不熟的,难保不会被人贩子盯上。
“算了算了,师傅就在这儿停吧,我自己走过去。”
云骞终于被这下班高峰的大排长龙磨得没了耐心,递过钱就跳下了车,朝着惜缘所在的学校狂奔而去。
五点二十分,云骞准时到达了捷纳特外国语学校。
没错,就是那个一学期收费三万六的贵族私立院校,云骞是本打算带惜缘去里奥的,结果只因为安岩一句“捷纳特离警局比较近,接送方便,师资力量也相对雄厚,贵是贵了点,但再穷不能穷教育。”
这一句话把云骞感动的,当时就脱了裤子。
小学刚打了下课铃,还没有学生出来,但门口已经停满了豪车,都是等待接孩子下课的家长,将学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云骞就双手扒着学校门口的雕花铁门,恨不得练就一对千里眼,一个劲儿朝里面望去,在一堆堆穿着精致校服的小学生里面试图寻找惜缘的身影。
即使在一堆白皮肤又骄傲的小孩子中间,惜缘还是那么突兀,一眼就看到了她。
云骞就像个老父亲一样差点老泪纵横,扯着嗓子大喊着“惜缘爸爸在这儿”,惹了周遭不少白眼。
惜缘也看到了云骞,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接着一路小跑跑到云骞面前。
云骞这一天可算是为惜缘操碎了心,在警局里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光是电话就给惜缘的班主任打了七八个,打的人家都烦了,到后来干脆关机。
看到惜缘,云骞就像个白痴一样在众多家长的白眼中哭得稀里哗啦,不停询问惜缘有没有受欺负,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沟通会不会有障碍之类。
倒是惜缘像个小大人一样一个劲儿安慰云骞让他不要哭,其实主要是觉得丢脸。
把惜缘带回家,给她做了晚饭,等保姆大姐过来后,云骞这才极不放心地回了警局。
“孩子接到了么?”于渊随口问道。
“接到了,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春晖路堵的,差点就迟到。”
“你什么时候上班也能这么积极就好了。”于渊翻了个白眼。
内线电话响起,于渊不顾云骞还在那边叨逼叨逼找借口,随手接起来,“嗯”了两声,眉头却渐渐皱起。
云骞见他表情不对,待他一挂电话就凑上前问了句:“怎么了,又出事了?”
于渊清清嗓子,抬眼看着云骞,就在他即将把云骞看毛之际,终于缓缓开了口:
“你……愿意去泰国么?”
第71章 终章(2)
“泰国?为什么要去泰国,旅游么?”云骞不解地问道。
“旅游, 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事。”于渊长叹一口气, 接着随手扯出来传真机中的报告。
“咱们国内网上有个叫探灵社的直播团,上个月去泰国传说中的鬼屋探险, 结果一去无归, 这是泰国警方发来的照片,他们最后是在鬼屋的后山找到了这三人。”
说着,于渊将手中的传真递给云骞。
云骞接过传真,最顶上豆腐块大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女一男, 三个人都被吊在树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样。
“这三名探险者都是徽沅市的居民,而且都是徽大的学生, 摄影专业三年级, 三个人的姓名分别是张泰宇, 徐秋澄,以及姚安,他们于上个月十号出发前往泰国大城府,根据当时直播间的观众说来, 大概是晚上十二点三十分左右直播第一次中断, 然后十二点五十分左右直播又连接回来,但是在接下来的直播过程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看不清是女性还是男性, 但就在那之后,机器受到磁场影响直播再次中断,并且之后三人就离奇死亡。”
“泰国警方那边怎么说。”
“绿宅一直都是那边的禁地,而且山脚是有人看守的,也不知道那三名死者是怎么脱逃看守者的眼睛进入到山里的,那边去的人也不多,而且杂草丛生,很难判断脚印,且说句难听的,那边的刑侦技术也比较落后,所以希望将案子转回来,请我们过去进行调查。”
于渊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打算今年国庆带我老婆去那边玩的,结果却阴差阳错的,提早了六个月。”
“那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对,上级直接将这种特殊案件下派到我们科了。”于渊将传真拿回来,又看了两眼,“图像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现场,还是要跑一趟的。”
“所以既然是命令,那为什么还要问过我的意见。”云骞翻了个白眼。
“走个程序嘛。”于渊笑笑,“一会儿我去一趟死者的学校了解下情况,你回家收拾东西,我们大概明天就要出发。”
“这么急?!”云骞大惊。
“毕竟证据不等人。”于渊耸耸肩,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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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惜缘刚吃过保姆做的晚饭,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大门声响,连忙面带笑意地跑出来迎接。
她热情地扑到云骞怀中,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喊了声“爸爸”。
一想到不知要和惜缘分别多久,云骞这会儿又想哭了,他蹲下身子将惜缘抱起来,望着她青蓝色的眼睛,轻声问道:
“吃过晚饭了吗。”
惜缘点点头,两只小手牢牢抱住云骞的脖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云骞。
云骞刚要说点什么,大门打开,接着就见安岩走了进来。
“今天你回来的好早。”
安岩脱去西装外套,一边解领带一边往卧室走,甚至是无意识的直接将惜缘无视了。
“明天我要去一趟泰国出外勤,现在回来收拾东西,啊,直播的案子,于渊和你说了吗?”
云骞一愣:“你也要去?”
“对,这次去的人不少,大概二十几个。”安岩解下领带挂好,“上级高度重视这事,要求一定要多带人过去,我们科的人都会去。”
“那惜缘怎么办!”云骞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安岩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是有保姆在么。”
“你觉得我会放心把惜缘扔在这里几天甚至是十几天么!”
“你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这是工作。”
云骞顿了顿,将满脸担忧之色的惜缘放在地上,柔声道:“惜缘先回房间写作业好不好,我有事要和叔叔说。”
惜缘点点头,极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进了房间。
云骞追着安岩也进了他们的卧室,随手关上门,望着安岩,声音冷了几分:“你说这话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安岩收拾着行李,头也不抬:“我的责任就是调查案件真相,而且保姆人不错,你又担心什么呢。”
此话一出,云骞只觉得心都凉了半分,他知道安岩不太待见惜缘,也知道他这个人本性就是如此,工作大过天,比命都重要,但某种意义上来讲,惜缘是自己收养的,自己就是惜缘的父亲,如果他安岩不喜欢惜缘,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在他心里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可是。”云骞哽咽了,“可是这么久了,你哪怕是有一次回家的时候问过惜缘么?刚才她就在那里,你却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就这么不招你喜欢?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待她的么。”
安岩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可笑,所以连回复都懒得施舍,继续埋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说话啊。”云骞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安岩似乎是不想和他浪费口舌,提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你去哪。”云骞急了,赶紧追过去。
“研究所,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好,今晚不回来睡了,明早直接出发,不用等我。”扔下这么一句话,安岩便推门走了出去。
望着那扇冰冷的木门,云骞忽然觉得一颗心顿时沉了底,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安岩和惜缘的关系,说实话,这样的安岩多少令自己有些失望,干嘛非要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呢。
真的不能理解。
半晌,云骞失落回头,打算先去看看惜缘,结果就看见惜缘正赤着脚站在自己身后,小手扶着墙,紧张地看着自己。
云骞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尽量摆出笑脸:“惜缘写完作业了么?”
惜缘就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但眼眶里翻滚的泪水却已经出卖了她。
“怎么了?”云骞还在强颜欢笑。
惜缘眉头一蹙,支棱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云骞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含泪水,甚至是绝望地喊着:
“不要丢掉我。”
心里就像针扎了一样,嗖嗖地疼。
惜缘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她从小就要遭受不同于常人的残酷培养方式,因为她是皇室的女神,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孤独的命运,一场大地震夺取了她父母的生命、夺去了她女神的身份,也毁掉了她最后的避难所,甚至于像商品一样被人转卖到这边,无亲无故,独自一人于尘世浮沉,她惴惴不安地来到这个家庭,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喜,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自己的到来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一直都活的小心翼翼。
但是,她还是不想失去现在摇摇欲坠不踏实的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云骞都知道。
云骞笑笑,蹲下身子,擦着惜缘脸上的泪痕,小声道:“爸爸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但因为爸爸是警察,总有些迫不得已的事情,所以爸爸明天要去一趟国外,去抓坏人,你要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好不好。”
惜缘抽噎起来,小手紧紧抓着云骞的衣角,哭得身子都随着一颤一颤。
云骞长叹一声,掏出手机,翻出白思凡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在失踪儿童案结束后,白思凡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接到云骞主动打来的电话,说实话,心情多少是雀跃的。
“在哪。”云骞直截了当地问道。
“在警局呢,正在就梁玉衍的案子进行协助调查。”
“那边怎么样了。”云骞随口问道。
白思凡失落地摇摇头:“确实不太好办,他们请了一个很牛逼的律师,还有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有可能,这案子就这么算了。”
“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我都懂,但是……世界上总有些无可奈何吧。”白思凡苦笑一下,接着转移话题,“怎么,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在警局是么,我过去找你。”
“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云骞着急忙慌地从衣柜里扯出惜缘的外套给她穿好,抱着她道:“爸爸现在带你去见个人。”
惜缘一听这话就慌了,她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是有什么人值得见面的,甚至会惶恐地想到爸爸是不是要把自己送给别人撒手不管了。
她很想问,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问。
她紧抿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云骞笑笑,摸摸她柔软的头发:“放心吧,那个叔叔你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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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公里的路程,云骞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开车到了那边,老远就看见白思凡已经做完调查在警局门口等着了。
见到惜缘,白思凡也显得挺热情,还问惜缘想不想吃巧克力,说要给她去买。
“其实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帮我照看几天惜缘。”
“怎么。”
云骞丧气的挠挠头:“还不是突发案件,我们要去一趟泰国,说实话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惜缘自己在家我不放心,考虑到你这边条件比较好,所以想麻烦你一下。”
白思凡笑笑:“这种事直接电话里说就好了,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那……多谢你了。”云骞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实在有些无理,“我今晚回去把惜缘的生活用品整理好,还有一些忌口的也要特别注意,她们学校五点二十才放学,一定要早点过去接她,那边车子太多了,不安全。”
刚说完,白思凡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骞顿了顿:“你笑什么。”
“没,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像一个为了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云骞白了他一眼,接着满脸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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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正在警局附近的超商里买东西,路过玩具专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望向货柜上摆放的芭比娃娃,莫名其妙的,双脚像不受控制一般走了过去,挑挑点点,最终选了一只印度风的芭比娃娃,接着去柜台付了钱,提着东西往外走。
那时候他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和云骞解释,不是他不喜欢惜缘,也不是觉得她麻烦,而是自己一个人待久了,忽然不懂得该如何同别人相处,特别是这种小女孩,回顾自己前半生,似乎都没怎么和小女孩说过话,
或许是掩饰性的,也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所以他很少同惜缘打招呼。
但有时候,是不是慢了一步,就再也追不上了?
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闪烁的商店街,空气中雾蒙蒙的细雨,树下互相颜笑的男人们。
还有他们怀中笑得天真可爱的印裔女孩。
一切都那么恰当好处,一切又有点不合时宜。
安岩手里还抱着那只芭比娃娃,然后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看着云骞,以及他身旁掩嘴轻笑的高大男人。
良久,他将娃娃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扭头便走。
第72章 终章(3)
“那行,我在这预祝各位一路顺风。”机场前, 老李对着这次前往泰国办案的警员郑重敬了个礼。
“您放心, 到了那边我们会权力协助泰国警方,到时一定给受害者家属一个满意的答复。”于渊回敬道。
云骞就站在机场大门口, 正焦急地东张西望。
“行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去了。”见云骞还在这恋恋不舍的,于渊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云骞看了眼手表:“再等一会,五分钟就五分钟。”
知道他心里还有个放不下的宝贝, 于渊也没多说什么, 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陪他一起等。
一直到七点半,才见一辆黑色的车子疾速驶来。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 一个棕色皮肤的小女孩着急忙慌地从车子里跳下来, 后面还跟着一穿深咖色风衣的高大男人。
“爸爸!”见到云骞, 惜缘立马张开双手像只小蝴蝶一样飞了过去,冲到云骞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会不会起得太早了点,一会儿上课万一犯困怎么办。”云骞摸着惜缘的头发, 似乎是稍有不满。
“孩子执意要过来送你, 拗不过她,只好带来了。”白思凡在一边无奈地笑道。
“爸爸……”惜缘撇着小嘴, 泪眼汪汪地看着云骞。
接着, 她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护身符, 一只纯金的塔蕾珠女神吊饰,并且还贴心地帮云骞戴上:“爸爸,你一定要,平安……return。”
云骞笑笑,拿起那只护身符,冲着惜缘扬了扬:“放心,有我们惜缘在背后默默支持,爸爸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早早回家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进安检了。”于渊在一边小声提醒道。
每一次的离开都像是不知归期的诀别,之所以会觉得不舍,并非是短暂几日的不面,而是对于未来未知的惶恐,因为有时候,意外往往来得很快,它总是能早未来一步来到所有人中间。
惜缘双目含泪,由白思凡在一边牵着,她的眼神异常执着,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私心希望不然爸爸现在就回来,不要去泰国了吧。
云骞最后一次冲惜缘摆摆手,接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进了安检口。
“你去做个卧底,还做出个土豪兄弟来。”苏闻予忍不住在一旁挪逾道。
“什么土豪,人家是标准的富豪世家好吧,往上数三代都是有钱人。”于渊笑道。
此时此刻的云骞却没有心情同他俩打嘴炮,既担心着白思凡能不能照顾好惜缘这个敏感的小女孩,又担心着——那个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安岩。
找好位置,云骞马上在人群中寻找着安岩的身影,见他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旁边就是苏闻予。
云骞掏出手机,用那种近乎威胁的语气对苏闻予说:“和我换位置。”
不大一会儿,苏闻予就回了消息:“我不。”
“别闹,快换 :)”
“有什么好处。”
“大不了陪你睡一晚。”
“行,算你狠,我换,我换还不行,求你放过我。”
当云骞走到安岩旁边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书,对于旁人是谁丝毫不感兴趣。
云骞故意清了清嗓子,一屁股坐到安岩旁边,试图弄出很大动静来吸引安岩的注意。
但安岩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动,继续低头忙他自己的事情。
云骞不乐意了,故意用腿去碰他的腿,还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下他的表情。
安岩往里收了收腿。
“你……吃早饭了么?”
安岩头也没抬地“嗯”了声,似乎也是不想多谈。
周围一片嘈杂,安岩的声音又小,云骞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回答,还在一边痴痴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云骞灼热的目光,安岩终于忍不住,抬头回望着他:“还有别的事么?”
云骞被他这一句话噎的半天都没缓过来,瞬间也没了脾气,索性直接从行李架上抽出行李箱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行人一下飞机便感受到来自泰国热带季风气候的超强威力,即使是四月份,可这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夏装,不,或许是根本就没有穿过厚衣服。
泰国警方早早就等在了机场,见到于渊他们连忙热情地凑上前打招呼。
于渊他们穿着冬季的警服,这会儿内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正紧紧贴在身上,板板正正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警服,看起来庄严肃穆,即使于渊这会儿真的想把外面这层累赘脱了,但是,他们代表的是中国警察的形象,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脱。
寒暄过后,几人乘车来到了大城府的警局,甚至连参观的时间都没有就要马上投入工作中。
大城府警局的法医带着他们来到了解剖室,分发给安岩他们几只略微发黄的口罩,指着停尸台上摆放的那三具尸体道:
“尸体发现的时间是三天前晚上九点左右,当时看林人养的狗一直在叫,他们听到动静便去查看,接着就在绿宅后面的树林里发现了这三具尸体,当时尸体是悬挂在三棵老树上。”
说着,那名法医将案发现场照拿给几人看。
但说实话,这拍照技术着实一般,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情况。
安岩将照片还给他,径直走到那三具尸体旁边,戴上手套,按了按尸体上的尸斑,又掀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
“尸斑成片状,开始融合,切开皮肤,组织开始着色,为浸润期,尸僵初步缓解,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
解剖室外,于渊就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听着这帮泰国警员吱哩哇啦乱说一通,一边的翻译也无法完整转达这些人的说法。
“不如我们现在先去案发现场看看情况。”于渊听得都快睡着了,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提议要去现场看看。
“也好,我们去现场进行一个简单的勘察,你们这边的法医留下来协助尸检,我们两边同时进行,尽量节约时间。”
一行人分头行动,安岩他们留在警局帮忙尸检,于渊云骞他们则协同刑侦科的警员火速赶往案发现场。
泰国的四月份,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闷湿的热气,这种闷热即使到了山脚也无一丝好转,现在几人都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了个透。
云骞抹了把鼻底的细汗,抬头望着这座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的深山,咽了口唾沫:“我们要走上去么?”
“废话,这车也开不上去啊。”于渊终于忍不住,抬手扇了扇。
但他发现,就连风都夹杂着热气。
穿过茂密的树林,踏过遍地荆棘,甚至还有毒虫到处爬,等几人走到山顶的时候,高气压的闷热感扑面而来,几人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
于渊现在非常佩服泰国人,这样的环境自己可能一天都活不下去。
“这就是当时发现死者的那三棵树。”其中一名警察指着那三棵歪脖子树道。
“这几棵树目测得三米多高吧,怎么吊上去的,就算是踩着椅子都不可能啊。”于渊打量着那三棵树,诧异问道。
一名泰国警员同那名翻译说了什么,接着就见那名翻译脸色霎时入土色,总之就是不太好看就是了。
他走到于渊身边,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这名警察说,因为那三名死者擅闯绿宅,惹怒了屋主人,所以才被以这种方式惩罚。”
于渊清了清嗓子,似乎也是有点尴尬。
他知道每个民族都有他们独特的信仰,也或许是自己一直坚持无神论,所以在听到对方这种说法时,只是觉得可笑。
可是不得不说,有时候泰国这些鬼神文化确实挺邪乎的。
单就这几名死者的死亡方式来分析,其中两名男性身高均在一米七五之上,体重大概都在一百三到一百五之间,要把他们吊到这么高的树上可不容易。
“三名死者的死亡原因查清楚了没。”于渊问道。
“做了初步尸检,尸体特征符合受惊吓造成心脏骤停,但是他们体表均有多处开放性伤口,并且在伤口里发现一些细小的绿色木屑,可能是来自于绿宅的木质构造。”
“死者生前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么?”
“没有,都没有。”
于渊走到树前,摸着树干,若有所思道:“没有被侵犯,三人身上都有开放性伤口,是人为还是不小心受伤。”
“还在查。”一名警员摇摇头。
“怎么吊上去的呢……”
话音刚落,身旁一道身影掠过,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就见云骞已经像猴子一样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你干嘛。”于渊心生不满。
云骞没理会他,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树枝上,双手紧紧抱住一端,接着用屁股慢慢向前移动。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虽然是很严肃的场合,但看到这样的云骞,苏闻予还是只想笑。
云骞骑在树枝上,举起脖子上挂的单反,对焦树枝上几处刮痕:“如果真的是人为吊上来的,那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还记得袁冰清的案子么,她一个瘦弱的女性是怎么把死者涂景儿吊上房梁的。”
于渊恍然大悟:“你是说滚轮轴?”
“大概是利用了滚轮轴的制作原理,表面越光滑,摩擦力越小,阻力也越小,所以把一个一百三十斤左右的成年男性吊上来不是问题。”云骞肯定道。
“那么凶手的性别,目的是什么。”
“性别的话这个真的无法确定,因为凶手既然选择了这三棵造型奇特且外表光滑的树,证明他对于这个地方的环境非常熟悉,一个常年生活在深山中的女性她的力气也是不可小觑的,比如那个栾秀就是很好的例子,至于作案动机……”云骞摇摇头,“不明确,但起码可以确定并非仇杀。”
“的确是,我昨天去三名死者的学校了解了下情况,三人平时都对那些灵异事件特别感兴趣,成立了一个什么探灵社,那些传说中闹鬼的禁地也去了不少,在同类型主播中算是人气较高的,也没听说他们和谁闹过矛盾,更何况,从国内千里迢迢跑到泰国来杀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于渊也表示赞同。
“而且他熟悉物理操作,应该是读过书,甚至可以说是文化程度不低的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而且嫌疑人的人数或许不止一人,不然单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同时杀死三个人的吧。”
“不是说是被吓死的么。”苏闻予愣愣问了句。
于渊斜了那帮泰国警察两眼,然后凑到苏闻予耳边轻声道:“他们的尸检结果存疑,你不觉得他们这种对鬼神过度信仰的民族更容易带入自己的主观意识么。”
苏闻予沉吟片刻:“这倒是。”
“勘察一下现场脚印以及可疑血迹,一并带回去。”于渊扭头大声对其他人说道。
“小云同志,别趴在树上装猴子了,赶紧下来吧。”
云骞却没动。
半晌,几人觉得不对劲,才抬头朝树上看过去。
云骞此时脸憋得通红,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骑在树枝上。
“怎么了。”于渊问道,“还有其他什么发现么。”
云骞咽了口唾沫,接着缓缓尴尬道:“我觉得,大概……我是下不去了。”
第73章 终章(4)【一更】
“别闹了,赶紧下来, 就你成天磨磨唧唧的。”于渊不耐烦了, 厉声吼道。
云骞被劈头盖脸吼了这么一通,只觉得委屈, 他朝树下看了看, 只觉一阵心悸,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搂着树干往下一点一点滑下去。
“诶呦卧槽!”
就在几人在下面聊天之际, 却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直直坠地的声音, 紧接着在一阵阵“卧槽”的抱怨声中, 既然回头一看,就见云骞正呈“卜”字型卧倒在地。
于渊没忍住, 露出几声笑, 连忙赶过去伸出手扶起云骞:“你没事吧。”
“别动我别动我!”云骞捂着膝盖,疼得脸都扭作一团。
“怎么了这是。”看云骞这表情也不像是装的,于渊这才意识到不对。
“好像……我怎么感觉这这这断了呢?”云骞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脸,惶恐问道。
于渊蹲下身子, 轻轻摸了摸他的膝盖, 云骞立马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角甚至还有泪花闪烁。
“你别急, 我现在联系医院, 如果是骨折, 那么我们不能移动伤者。”旁边的泰国警员忍不住插嘴道。
“你说说你, 闲的没事爬上去干嘛呀,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于渊佯怒道。
云骞觉得委屈屈:“我爬上去是为了好玩嘛,还不是为了工作。”
疼痛来袭,一波波侵袭了浑身神经,云骞现在连话都不想说了,只能依然呈“卜”字型躺在一边,等待救援。
“我先给安法医打个电话说一声吧。”就在等救护车到来之时,于渊实在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翻着手机,就忽然翻到了安岩的联系方式,于是就这么随口问了一句。
“别。”云骞摇头似拨浪鼓,表情是少有的失落,“反正,他也不会来的,估计现在正在尸检吧,别打扰他了。”
于渊看着他这样子,实在是费解,之前两人不是还同居了么,生日那天本来想把云骞叫出来帮他庆生,结果人家一句“要和安法医过二人世界”就把大家给打发了,先前还好的穿一条裤子,这会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果然gay的世界,他们这些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
破破烂烂的救护车在城镇里摇摇晃晃大半个小时才来到山脚,几个急救医生又抬着担架爬了半天上,就在云骞快要因为剧痛而休克之际,他们才终于姗姗来迟。
经过详细检查之后,医生得出结论,用于渊的话整理出来就是: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矫情,根本就屁事没有。”
云骞撇撇嘴,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是疼是真的,感情不是他从树上摔下来,还在这说风凉话。
于渊扶着云骞一瘸一拐回了警局,几人又等了将近半小时,解剖室破烂的木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于渊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
安岩略显疲惫地揉揉眉心,一抬眼,就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看来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今天一早又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飞机赶往泰国,下飞机后甚至屁股还没着椅子就马上协助尸检,以至于,他虽然在强忍,但还是打了个哈欠。
“我们从死者的身上提取到一种晶体状的粉末。”说着,安岩将证物袋递给于渊。
“这是什么。”
“具体成分不明确,但是有淡淡的苦杏仁味,应该是常见毒物的一种,所以我怀疑,这三名死者并非因为过度惊吓造成心脏骤停而亡,而是吸入了过量的这种毒物。”
旁边走过来一名泰国警员,拿过证物袋说要送去检测成分。
“具有苦杏仁味并且能在短时间内致命的毒物,只有氰化.钾和氰化.钠,而且泰国气候非常潮湿,空气中存在大量水汽,很容易将这两种物质水解,产生氢.氰酸,这种毒物能使人产生呕吐、惊觉、瞳孔散大等一系列症状。”安岩解释道。
“所以泰国警方一开始会认为死者是由于生前受到过度惊吓造成瞳孔散大,符合受惊而亡的特征,再加上他们本来就崇尚鬼神说,所以才怀疑他们三人冒犯了屋主人,受到了惊吓当场死亡?”于渊问道。
“对,这其中存在太多蒙蔽性因素,比如死者体表的开放性伤口,却并非人为,因此会将其与鬼神联系起来,也是正常。”
“这么说来,这凶手不光熟悉物理操作,对于化学也非常在行。”于渊惊讶道。
安岩抬头:“怎么说。”
“凶手是利用轮滚轴的摩擦阻力原理将死者吊在了树上,制造了不可能是人为的假象,而且他能够熟练运用毒物却能全身而退,可能,他甚至知道如何降解这种毒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绝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苏闻予在一旁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线索么。”安岩问道。
于渊悄悄看了眼还坐在大厅里发呆的云骞,耸了耸肩,凑到安岩耳边小声道:“半道出了点意外,我们就先回来了。”
“怎么。”安岩随手摘下手套,装进废物处理箱。
“就是小云同志,不幸从树上摔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安岩的手顿了顿,浑身甚至是产生瞬间的紧绷,但他却还是头也不抬地问道:“他还好吧。”
“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看他那样子好像是真摔疼了,一直叫唤呢。”
其实于渊说这话潜意识就是告诉安岩:“你的小宝贝受伤了,快去安慰他一下,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安然只是淡淡的“哦”了声,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一下,弄得于渊也有点尴尬,特别是当他看到坐在一边揉着膝盖一直用那种期盼的小眼神看向这边,但在得到安岩冷漠的回应后,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就垮了下来。
“算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于渊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我不。”但这个时候,云骞的小脾气却上来了,“反正就是摔了下,死不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听话,快回去。”于渊的声音冷了几分。
云骞却直接忽略掉这句话,瘸着腿走向门口还在等候的警员。
“你怎么过来了,不回去休养么?”苏闻予看他这样子,好奇问了句。
“休什么休,又不是过来度假的。”云骞说着,随手别好工作证。
“行了,今天到此为止了,大家都挺累的了,今天早点回酒店吧,明天也早点起。”于渊觉得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这样说道。
泰国警局的局长走过来,热情邀约众人晚上一起吃饭,顺便为他们接风洗尘。
几人一听,觉得也好,反正一天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难得来一次泰国,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警局的工作可不比其他,几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随时待命,出国对他们来说早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当地警长带他们来到一间略显寒酸的本地菜馆,还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经费有限吃不起高级餐厅”,即便如此,但他还是选了最大的包间,要了最贵的菜。
但说实话,泰国菜的味道重盐重辣,这些人也不是很能吃得惯,只好借助酒水饮料来填饱肚子。
菜没吃多少,酒倒是灌了个半饱,吃过晚饭后警长又提议带各位去参观下当地风土人情,于是便带着这些毫无防备的人来到了大城府有名的夜市街,夜市街全长约六公里,地方不算大,但却是藏龙卧虎。
比如,街边小吃中相貌丑陋狰狞的虫子;
比如,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人妖街头妓;
这里有不少欧美游客,他们来泰国的目的明确的不能再明确,就是为了人妖,比起亚洲或者东南亚,他们对于人妖的兴趣可不是一般的高涨,走两步就能看到搂着还明显带着男性特征人妖的洋人,他们喝的酩酊大醉,大街上众目睽睽下那咸猪手就开始在人家身上乱摸。
一行人身着便服走在夜市街的街头,看起来还真像是组团来旅游的。
有队员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那些站街的人妖见了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躲闪,甚至是热情地摆好动作等待路人们给他们拍一张美美的照片。
更有甚者,直接走上前来用塑料英语问道要不要泰式按摩。
他问的也不是别人,真是表情酷似寒冰的安岩。
而其他人则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期待着安岩这假正经的要如何收场。
那人妖见安岩没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便扭着细细的腰肢将一对大扎凑了上来,在安岩胳膊上蹭来蹭去。
苏闻予他们在一边快憋不住笑了,不得已只好回过头发出“噗噗”的奇怪声音。
其实人妖也有质量上的区别,这些站街的人妖并不算特别出彩的,但逮住安岩的这只,别说,或许是天生丽质,没觉得他脸上动过刀子,但还是挺漂亮。
这换到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把持不住吧。
但安岩,怎么说呢,毕竟也不能扒了他裤子看看,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挺坐怀不乱的。
他推开那位人妖小姐,礼貌地笑笑,用英语同人家说了什么,结果那人妖一反常态,还毕恭毕敬地同安岩深深鞠了一躬。
几人顿时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待人妖一走忙凑上前追问他到底同人家说了什么才让人家做出这种反应。
安岩笑笑,没说话。
人群中的云骞,自打从餐馆里出来后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安岩,特别是看到他和人妖小姐热络详谈后,眼睛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小嘴撅的老高,吊只茶壶都绰绰有余。
几人逛累了,也觉得时候不早了,打算打道回府早点休息。
酒店开的是双人标间,这次苏闻予学聪明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住赵钦就不放手,毕竟就于渊那脚,谁和他睡一间那都是上辈子毁灭了世界这辈子才遭此大劫。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云骞和安岩分配到了一间。
第74章 终章(5)【二更】
云骞洗完澡出来,看见安岩还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尸检报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洗发水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清白色的灯光更是衬托的安岩唇红肤白, 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淡雅。
云骞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静静坐在床上, 双手还攥着毛巾,小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安岩那边。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微敞开的浴袍下微露的精致锁骨。
十分钟,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 安岩竟然拿着那三页纸活活看了半个小时。
还是说,他也在踌躇着该如何开口。
有时候, 冷战就是这样, 没有谁先提出来,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发生了。
云骞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拉开浴袍, 望着自己肿胀青紫的膝盖, 轻轻碰一下还是钻心的疼,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倒真不是故意的, 但就是被安岩敏感地捕捉到了。
一天了, 破天荒的, 安岩终于主动开了口:
“不要揉, 会堆积淤血。”
云骞愣了下, 缓缓抬起头想要一探究竟,这时候,眼前落了道深色的影子,带着那股熟悉的香气颇有压迫感的铺天盖地袭来。
安岩手里拿着块毛巾递过来,而拿毛巾正肉眼可见的冒着热气。
“热敷,活血化瘀,好得快。”
云骞瞥了他一眼:“不必了,反正也死不了。”
安岩也不同他多说废话,直接将热毛巾按在云骞膝盖上,这股微烫的暖意如同电流一般迅速于全身流通,最终直击云骞这颗脆弱的小心脏。
就在那一瞬间,云骞抬手按住了安岩的手。
安岩抬头,二人四目对视,眼中满溢深情,接着,就见云骞小嘴一撇,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张着大嘴鬼哭乱嚎出来。
“你不是不要我了么。”
安岩目光躲闪,抽回手:“说什么傻话,敷一会儿赶紧睡吧。”
云骞却还是固执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要冷战,我不喜欢。”
冷战?安岩从来没想过要同他冷战,因为比起热烈的爆发性争吵,冷战更伤感情;
冷战?自己就这么把他晾在一边一整天,似乎也确实是在冷战。
但更多的是,那股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自卑感。
昨天晚上在超商路过玩具区的时候,看到漂亮的芭比娃娃便精挑细选一番,选择了一只外形和惜缘很像的,想着收到礼物的她一定很开心,但就在自己看到云骞抱着惜缘和一高大男子热络相谈的时候,他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这看起来真像是琴瑟和弦的一家人啊,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是白思凡。
从他身上,可以看到美好的未来,也知道,有他,希望往往不会轻易落空。
“没有冷战,别多心,我累了,想睡了。”说罢,安岩起身爬上了自己那张床。
“我比较迟钝,如果哪里做错了,你要和我说,我也会改的。”云骞的语气甚至漫上一丝乞求的意味,甚至是哭腔,“我不想失去你。”
听到云骞这样说,安岩没有任何要安慰他的意思,这样的云骞甚至让他多少有点惧怕,惧怕他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只依附于自己的附属品,那真的太可怕了,他不希望云骞因为自己做出任何改变。
因为这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来说都太残忍了。
或者说,自己不配。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除了那个横空出现的白思凡之外,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在解剖室见到的那三名死者,其中那名名叫徐秋澄的女孩,真的,真的——
和自己已逝的母亲特别像。
甚至是死因。
当年他放学回到家见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母亲时,父亲用那种虚伪的悲痛之意告诉他,母亲受不了病魔的折磨,所以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在那浓烈的血腥味中,闻到了苦杏仁的气味。
甚至还没来得及确定母亲是不是真的已经没了呼吸,父亲便请人匆匆抬走了她的“尸体”。
直到很多年后,安岩选择了法医这一行,他才知道所谓的苦杏仁是一种常见的毒物氢.氰.酸散发出来的。
剧烈的恐惧感使得他在解剖尸体时手都在发抖,太像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死因,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甚至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那个名叫徐秋澄的死者,有过整容史。
但查过她的个人信息,却和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家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想活了!”
就在安岩发呆的时候,隔壁床的云骞却忽然一副了无生望的表情扑倒在床上,还学着电视剧中的三俗男主用拳头砸着枕头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布满尘埃的记忆大门再次关上,安岩被云骞这一声生生拉回了现实。
他知道,云骞才不舍得死,只不过又是在说不通就撒娇罢了。
见安岩没搭理自己,云骞稍稍往靠近他的床边挪动半分,然后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接着慢慢的,再近一点。
带着暖意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抓住安岩的手。
安岩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回头看向云骞,发现他正趴在隔壁的床上冲自己挤眉弄眼,还笑得满脸得意的样子。
原来不管是男女情侣还是男男情侣之间,吵架时讲道理是最愚蠢的做法。
安岩深吸一口气,回握住他的手。
“来我床上吧。”安岩笑笑,轻声道。
云骞一听,立马犹如鲤鱼打挺一般坐起来,接着以跳水运动员标准的入水姿势落到了安岩的床上,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样扑倒他怀里。
“腿不疼了?”安岩笑着挪逾道,“这么精神,之前是装的?”
云骞闭着眼睛,紧紧搂住安岩的腰,摇摇头:“腿疼哪比得上心疼。”
安岩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在云骞的头顶,反手抱着他,笑道:“我经常问自己,在面对你的时候怎样才能保持理智呢。”
“要什么理智,我不喜欢,某种意义上讲,理智是情商低的表现。”
安岩看他一眼:“谬论。”
云骞收紧双手,看起来像是撒娇,但语气又格外认真:“为什么非要追求到底是真理还是谬论呢,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对的事,也不缺错的事,但缺的是有意义的事。”
安岩愣了下,不敢相信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是从云骞嘴里说出来的,自己之前真的是太小瞧他了。
转念一想,正因为他是云骞,所以他会产生这样的人生感悟。
他生活在和谐美满的家庭中,被大家宠爱包围着长大,所以塑造了他这种温暖的性格,在他的世界里,对错都不重要,因为他有无数次机会,即使错了也可以弥补,潜意识里,他有属于自己坚强的后盾,有强大的靠山,所以他从来也不会怕的,对还是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但自己则不同,每做一件事之前都会畏首畏尾地考虑着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是否有弥补的机会,评估风险,如果觉得结果不尽人意那自己绝对不会去触碰。
但云骞完全是个意外,他早就看到了结局,却还是失去理智般飞蛾扑向了火。
因为他带来的感染性实在太强了,甚至是令人不计后果的。
“还有,我特别想问,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不值得被信任,所以很多事你会对我多加隐瞒。”云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落。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怒哀愁全表现在脸上。
“没有。”安岩也只是简单回复了这么一句。
“那……为什么,死者徐秋澄和你母亲长相高度相似一事,你没有和我说呢……”
安岩瞬时瞪大了眼睛,那股恐惧感再次袭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不光云骞一个人,几乎是所有人在看到徐秋澄的个人档案时,都觉得她特别眼熟,有人想起来了,有人还在绞尽脑汁,但无论如何,大家都绝口不提这事,因为潜意识告诉他们,提了,事情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了。
云骞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安岩的身体正一寸寸紧绷起来。
那个曾经大家因为好奇而点进去的档案,照片上温柔天真的女人,和停尸房躺的那个徐秋澄,可以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巧合么?未免也太像了一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法医这一行么?”安岩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意外的平静。
云骞睁开眼,双手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接着摇摇头:“我觉得你有很多秘密,但你从来没和我提起过任何事。”
“其实我爸和我妈在结婚之前,我妈就已经检查出肝癌,就因为这种病,即使她出生于名门世家,却还是归宿难觅,那时候,我爸不嫌弃她,娶了她,尽管很多人说,我爸也只不过是想攀附权势,但在七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这种说法是错的,是他人的嫉妒心在作怪。”
安岩苦笑,手指摩挲着云骞瘦削的肩头。
“所以,因为那件事,我才会特别在意所谓的对错。”
第75章 终章(6)【一更】
“那时候,女性地位还没有当今这么高, 说实话, 三千多年的封建制度,我并不觉得仅靠几位女性的抗争就能轻易改变, 就因为我妈是女性, 所以当时我外公的公司由我爸一人接手,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因为他的管理, 公司蒸蒸日上, 很快就成了徽沅市的龙头产业,而我妈在结婚后,就成了一名全职太太。”
“但那个时候, 我妈去医院复诊, 医院却说, 当年的诊断书有问题,很有可能,是误诊。”
云骞惊愕,似乎是有点不可置信。
因为在安岩母亲的个人档案中, 的确是写的因肝癌而病逝。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我外公因为财务问题进了监狱,对于我妈妈的病, 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过问, 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毕竟他已经自身难保。”
“我爸全权接手公司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我妈妈送进疗养院,尽管我妈也说过自己没有病,是医院误诊,但,他根本就不信我妈说的话。”
“疗养院三番五次通知我爸过来接人,说我妈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或许是碍于面子,也或许是迫于压力,我爸把我妈接回了家中,但态度却发生了大转变,仿佛当年夫妻间的相敬如宾恩爱和睦只不过是他为了稳住我外公,为了这个公司而不得以做出的‘牺牲’。”
“我妈一天天消瘦下去,到最后,瘦的只剩皮包骨,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绝症病人。”
“直到有一天,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照例去找我妈妈聊天,一推门,却见她满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我当时特别害怕,想要打120求救,但我爸却进来,告诉我说,妈妈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并要我不要管这件事。”
“那时候我才七岁,其实,真的,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但我觉得,我妈没有死,因为她还有呼吸,但我爸却执意请了人过来,说是将我妈妈抬去火化。”
安岩说着,手指不住地颤抖。
“或许是执念,或许是执意想追寻一个真相,我报了法医学专业,所以我才知道,当时我妈妈腹部插的那把刀,根本就不是她自己插.进去的,因为刀在左腹处,但我妈,是个左撇子,应激反应下的行为是会处于一种常态,但刀在左边,那就不符合力学常态了。”
“还有房间里充斥的那股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也是现在我才明白,那是氰根离子化学物所有的特殊味道。”
云骞看着安岩的眼睛,轻轻问道:“所以你怀疑,你妈妈是被……”
安岩点点头:“但是你知道,我妈妈在结婚前是学的什么专业么。”
云骞张着嘴巴痴痴摇头。
“就是化学。”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投进一块小小的鹅卵石,震惊犹如湖面激起的涟漪般一圈圈扩大——
——————————
“警官,物质成分检测出来了,死者身上发现的凝结型晶体是一种名为氢氰酸的毒物,是氰.化钠水解后的产物。”
于渊接过那名泰国警员递来的检测报告,摸着小胡子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死者生前是吸入了过量的氢氰酸才导致死亡?”
“对,这是你们那边法医做的尸检报告成稿,根据死者膀胱充盈度以及胃中食物溶解度得出的结论,死者具体死亡时间是在他们进入绿宅当晚的凌晨一点钟。”
于渊点点头:“你们审过的那位守林人是怎么说的。”
“他说因为这边也算是个旅游景点,所以闲杂人确实多,他的工作内容也不包括绿宅范围,说白了就是护林的,万一有个火灾什么好第一时间处理的,大概就是这样。”
于渊看着报告书,长长叹一口气,接着扭头对此次一道调查的警员道:“咱们再去一趟林子吧,然后去绿宅看看,就现在情况来看,绿宅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安岩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黑云压城,仿佛下一刻大雨便会倾盆而下。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么。”看安岩满面愁容的样子,云骞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去吧。”安岩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云骞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还是同往常一样,即使处于闷热的泰国,可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温度。
之前自己还上网查过,手凉是因为体虚,经常泡泡药浴会好一点,但也是治标不治本,说是最好从饮食结构上来改变,云骞也照做了,可无论吃什么泡什么样的药浴,安岩的体虚却无一丝好转。
他会比一般人怕冷,当炎热的夏季大家都恨不得脱光了睡的时候,安岩还盖着厚厚的毛毯,将自己全数包裹在里面。
心疼,实在是心疼。
云骞做贼一般向门口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时,他忽然抬手掰过安岩的脸,就在安岩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询问之际,云骞已经毫不犹豫的用嘴封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一切。
原来只有被温暖过,才知道自己以前一直生活于极寒的冷地中,看来上帝确实公平,无论曾经缺失了什么,他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
“你们好了没啊,都等你们呢。”于渊这时忽然探了个头进来,看到这等奇观,只觉得三观顿时稀碎。
安岩轻轻推开了辛禹,手还一直牢牢抓住他的手腕。
云骞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咬着下唇,抬头轻声对安岩道:“今晚继续。”
——————————
几人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猛鬼禁地——绿宅,光是远远望去,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旧屋便令人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即使是白天,可那屋子看起来还是阴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他们总觉得那间三层老屋周围都飘着一团团脏绿色的气,甚至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霉味。
“难怪别人都说这是什么鬼屋,哇,就这模样,没鬼都挺恐怖的。”苏闻予小声嘀咕了句。
“各位进去的时候,动作尽量轻一点,一是这房屋年久失修,我怕不结实,二是咱们虽然是来查案的,但还是不要打扰了屋主人的清静。”泰国的警长劝告道。
几人点点头,在门口分发了防毒面具,换好工作服后提着勘察箱鱼贯而入。
一进门便看到了屋主人可汗·皮塔同他夫人年轻时的照片,就悬挂在横梁上,底下还摆着那只贡台。
几人虽然不信鬼神,但出于礼貌还是毕恭毕敬地敬拜过屋主人,并虔诚地投了硬币进功德箱里。
赵钦他们已经开始勘察现场的可疑脚印,木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这种糕点,好像是咱们国内的一个牌子吧。”于渊正拍照,却忽然发现贡台上摆了一只眼熟的小面包。
几人凑过去,拿起那只小面包看了看,接着纷纷点头:“没错,是国内常见的一种牌子,而且生产日期是上个月一号,可能是那三名死者带来的吧。”
于渊点点头,将面包装进证物袋:“拿回去检测下上面的指纹。”
“于队,现场的脚印太多了,光风干程度较新的都有五组,就算排除那三名死者,还有两组脚印,也是近期到过凶案现场的。”云骞一边用石膏模印着地下的脚印一边道。
于渊看着地上的脚印,又看看周围的地板,忽然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云骞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有点奇怪,这种几乎无人问津的鬼屋,却异常的干净,地板也是,好像经常有人打扫一样。”
“上一次有人过来打扫是什么时候。”于渊扭头问道。
“大概三个月前吧,屋主人的后人过来打扫了一次上了香,因为这地方太偏僻了,他们也不会经常过来。”泰国警长道。
“三个月没打扫的话,应该会有轻微积灰。”说着,于渊伸手摸了摸一旁的置物柜,“但是,却意外的干净啊……”
“是啊,就连罩住衣服的塑料膜都没有积灰。”
“打电话向屋主人的后人确认一下,近期到底有没有来过。”
泰国警方点点头,马上打电话给局里通知人打电话询问情况。
“于警官,我们问过了,他们确实没有来过。”
于渊摸着小胡子,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那螺旋而上的楼梯:“就算是探险者,也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还给人打扫一下房屋吧。”
“怕都要怕死了,走还走不急好吧。”云骞摇摇头,觉得这种事说出来都嫌荒唐。
“那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住在这里?”于渊大惊,马上道,“去楼上看看。”
几个人跟着于渊上了楼,剩下几个还在原地继续勘察。
楼上的场景和下面差不多,非常干净,看起来像是有人经常打扫,但就算是有人住在这里,那也得吃饭才行啊,可这里却没有任何厨具,总不可能天天点外卖吧,还要从市里送到这边,他们不觉得哪家外卖餐厅会接这种单子。
“诶?这……好像是女性的长发吧。”正在勘察现场的云骞忽然从角落里扯出一根黑色的头发。
安岩马上用测量尺量了下头发的长度:“九十六公分,未免太长了一点。”
“是啊,现在哪有小姑娘留这么长的头发,都快接近一米了。”
“不是死者徐秋澄的,那就是那个可能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女人?”
“女人?”云骞愕然,“是说,凶手有可能是个女人?”
“有三处疑点,如果是女人,那么她是怎么凭借一人之力将三名死者拖到房子后面并吊上树;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为什么没有拖行痕迹;死者身上的开放性伤口,以及伤口中发现的绿色木屑,又是哪里的。”
“这里没有任何裂痕,所有的木质结构都完好无损,不过那边还有一座附楼,会不会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在那里造成的。”
“不会,那座附楼其实就是一个凉亭,空间很小,且不足以承受三人的重量,我们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处附楼没有任何破坏痕迹。”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泰国警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接到了徽沅那边刑侦总局的特急电话。
云骞和安岩诧异对视一眼,接着接过警长的手机。
打电话的是队里的小吴,他这次没有跟着过来,留在徽沅走访死者的亲属朋友,就在今天,他走访到徐秋澄大学舍友小胡时,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
第76章 终章(7)【二更】
当时探灵社的直播时间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左右,他们到达绿宅的时间是十二点整, 在直播中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所以从绿宅里跑了出去, 当时时间是十二点半,也就是那个时候, 直播中断, 再也没有连接过。
而泰国和中国时差为一个小时,泰国时间比中国要晚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进入绿宅的时间其实是国内时间十一点半,但是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 死者徐秋澄曾经给舍友兼闺蜜小胡发过消息,抱怨泰国很热, 而且山里虫子很多,说要回绿宅等着。
“等什么呢?”安岩问道。
“等直播间人气达到一百五十万。”
安岩这才明白, 原来直播间观众所谓的主播们很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 只是他们自导自演用来提高人气的手段罢了。
“因为她去了猛鬼禁地嘛, 所以我也很担心,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 在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 当时直播间人气是一百二十万左右, 那时候小秋和我说感觉头有点晕, 胃里也犯恶心,我开始没在意, 以为是她中暑了什么的, 还在帮她从网上查如何处理中暑, 但是就从十一点五十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小胡的声音带着那么一丝哭腔。
“我就劝她不要去嘛,可她也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说直播间人气达到一百五十万就可以到手六十多万的广告费,所以我拦也拦不住。”
小胡抹着眼泪道:“我要是态度强硬一点就好了,她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那提供广告费的公司是哪一家。”安岩随口问道。
小胡勉强止住哭泣,接着电话那头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我看一下,她当时是和那家公司签了合同的,合同应该就在抽屉里……”
说着,翻动物品的声音赫然响起。
安岩闭上眼睛疲惫地揉着眉心,等待着小胡的答复。
“小秋还说,是那家公司要求他们去泰国绿宅的。”
“找到了,是叫……TK枪花娱乐公司,负责人是安崇……”
飞鸟于林中穿行而过,没有留下一点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安岩却并未表现出有多惊讶,他只是平静地同小胡道谢,并称如果还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通知警方,接着便轻轻挂断了电话。
一直在一旁跟着听电话的云骞心中倒是五味杂陈,当他听到提供广告费的公司名时就隐约觉得事态不对了,但后面紧跟的“安崇”两个字,更加让他确信了心中的疑虑。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事情绝对不是为了这区区一百五十万人气这么简单。
或许,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一个女主播,将自己的脸整的和安岩已逝的母亲一模一样,并且同枪花娱乐签订了合同,拿了六十万广告费,而对方的要求就是在泰国绿宅中直播人气达到一百五十万。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是泰国绿宅呢?
在国内的直播行业中,只有那些有名气的大主播才会在直播时人气达百万,这种灵异题材人气不算高,而且还是在中国名不见经传的绿宅。
如果这是安崇一手策划的,那么三名主播的死也是他计划内的还是只是一个巧合的意外。
双方签订了合同,乙方又在直播中出了事,难道不是要赔偿巨额损失费么?
云骞想着,又马上夺过电话,顺着刚才的号码播了回去,那头很快响起小女孩啜泣的哭声,询问还有什么事。
云骞看了一边的安岩一眼,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的朋友徐秋澄之前是否整过容。”
还没听清对面的小胡到底说了什么,安岩却疾步走来一把抢回手机,挂断,扔回到那名警员手中。
“干嘛。”云骞被他这一连串行为都给整懵了。
安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底有他读不懂的东西。
他,想要隐瞒什么。
勘察完现场,于渊他们一出门,就见云骞和安岩两人正不发一言对峙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倔强的隐忍。
刚才两人还好的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现在这又是唱哪一出?
“要不你们先吵,我们先回去?”于渊忍不住挪逾道。
两人间的气压几乎快要低到冰点,互相最后看了一眼,提上证物袋上了车。
大城府警局里,两方警员坐在会议室里探讨这次的勘察结果,但事实上,除了一个“房子有他人居住”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那根黑色的长发,经过比对,也确实不是死者徐秋澄的。
但大家还是暂时保留“不排除是团伙作案”的分析结果,因为他们不觉得一个女性能将三人拖到后山并吊起来,而且吊起来的理由是什么,如果真的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为什么不把尸体埋起来反而堂而皇之地展现给众人看呢。
是挑衅,还是变态的恶趣味。
如果是挑衅,那么又是针对谁呢,是泰国警方还是中国警方。
而云骞却一直对于安岩强行夺过手机一事耿耿于怀,他不明白,这是查案的正常程序,为什么安岩的反应这么大,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水汽的重量,像是哀嚎一般,伴随着狂风倾盆而下。
突如其来的雨水并未缓解一丝闷热,反而愈发潮湿,闷的人呼吸都困难。
云骞洗了澡出来,看见安岩还坐在沙发上发呆,虽然对他那极不尊重人的行为略有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对于他的疑惑。
这太奇怪了,他甚至觉得这不像安岩会做的事。
云骞暗暗叹口气,谁让他喜欢安岩呢,除了认栽,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将毛巾随手放在桌子上,走到安岩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接着骑身而上,跨坐在安岩的双腿上,俯视着他,眉眼生动,似乎还有水光点点。
“你在想什么。”云骞撒娇问道。
安岩回神,望着他,苍白地笑笑:“没什么,你洗完了么?洗完了就早点睡吧。”
云骞撇撇嘴:“这等良宵,睡觉不是浪费时间嘛。”
“我今天有点累,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期待了。”
此话一出,云骞只觉自己就像烧开了水的热水壶一样,热气“蹭蹭”往上窜,伴随着尖锐的提示音,他的脸顿时红的像被煮过的螃蟹一样。
这话说得,就像自己欲求不满一样。
安岩也不和他多BB,直接将他从身上抱下来放在床上,拿过浴袍进了卫生间。
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伴随着滚雷阵阵,云骞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隔壁床上安岩静静躺在那里,被子微微隆起,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忽而间,一抹亮光乍现。
云骞望过去,就见安岩正拿出手机在看着什么。
云骞立马闭上眼睛开始装睡,还故意发出阵阵丧心病狂的打鼾声,几乎可以比拟窗外的雷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骞装睡装到真的快睡着之际,隔壁床响起了细微的动静,云骞强忍困意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去,就见安岩已经起身坐在了床沿。
他一动不动,就那么坐着,但好像是,在打量自己这边。
云骞赶紧闭上眼睛,继续打着呼噜装睡。
果不其然,他感觉到安岩已经走到了自己床边,还轻轻问了声“睡了没”。
云骞自然不会回答他,打算将装睡进行到底。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安岩接下来要做什么时,温热且柔软的触感在额头像是蜻蜓点水般,只是稍微碰了碰便火速分开。
这一个吻,并未让云骞觉得欣慰,相反,却更觉奇怪。
紧接着,身边响起“簌簌”衣物摩擦的声音,云骞换了个姿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望过去,果然,安岩已经换好了衣服,还穿上了语意,然后拎着鞋子走到门口。
他要去哪!
这是云骞清醒过来后第一个想法。
安岩打开门,在门口穿好雨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几乎是在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云骞猛地坐了起来。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安感重重袭来,像是一把小锤子不停重击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两点钟了,这个时间,安岩要出去做什么?
你要是说他睡不着出去走走,尼玛这可是在泰国,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不不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哪来的雨衣——
难道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妈的,自己老早就觉得那天在夜市街碰到的那人妖和他一直眉来眼去的就不对劲,还和人家说什么鬼悄悄话,有话不敢光明正大的说么?
果然世界上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云骞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干脆打开灯,从行李箱中胡乱扯出一件衣服,带上手机和钱包,随手从房门外的置物架上顺过一把雨伞,一路小跑到酒店前台,抓着其中一位前台小姐就用他的塑料英语问道安岩往哪边走了。
前台小姐被他这满脸戾气的模样吓得不轻,结结巴巴说往右边走了。
云骞不管三七二十一,甚至连伞都忘记撑,顺着酒店前台指的位置紧紧跟了上去。
他看到了安岩,穿着雨衣,看起来像个雨夜杀人狂魔一样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路过他身边的夜归行人都下意识躲开,急匆匆而过。
云骞东躲西藏,更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一路尾随安岩。
但是,安岩这行走路线却是有点奇怪?
夜市街在西边,但他却一直顺着东边的大街走,而且看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的,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一早就谋划好了的?
第77章 终章(8)
一路跟随安岩,却莫名其妙的, 跟着他来到了一处酒吧街。
云骞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擦擦被雨水浸湿的眼睛,接着便清楚地看到, 安岩确实走进了一间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miss”,在英文中,“miss”有遇见也有错过的意思。
雨水顺着发丝流下,划过下巴。
云骞只觉现在浑身动弹不得, 雨水仿佛顺着毛囊流进了脑袋里,使得他现在整个人都呆呆的, 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那间酒吧外面,站了一排排衣着暴露的站街女, 不, 也实在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自己该怎么做呢, 是进去把他抓出来揪着耳朵带回去,还是……这样默默地等。
就在云骞一筹莫展之际, 殊不知, 安岩早就从酒吧的后门绕了出去。
而酒吧这种地方, 永远不会成为自己前行的目的地, 也只能说,云骞的反侦察能力实在有待提高, 装睡的功力也有欠缺, 太假了, 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或许,是他太低估自己了吧。
安岩笑笑,打开酒吧的后门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比起先前是小了点,但或许因为是夜晚,这闷闷的雨水竟也带来一丝凉意。
而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秘密,那个真相。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的电话,那头传来技术部小马略带倦意的声音:“安法医,你说的那个人我帮你查了。”
“什么情况。”
“徐秋澄是吧,她和其余两名男生组成的探灵社是于两年前,也就是他们大一的时候就签约了TK枪花娱乐公司旗下的直播平台,这个叫徐秋澄的女孩是在两年前于和美整形做了整容手术,可以说不仅是整容,简直是换了个头,除了耳朵全部动了刀子。”
“整形医院那边发来的客户信息中,付款人是谁。”安岩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电话那头的小马却忽然沉默了,良久他才轻轻问道:“这个很重要么?”
“是,很重要。”
那头轻叹一声:“付款人是枪花娱乐公司的CFO,也就是您的弟弟,安崇先生。”
意外的,安岩却忽然笑了。
果然,和猜想的一样啊。
安岩坚信,从安崇找到这个叫徐秋澄的女生做直播开始,到要求她进入绿宅做直播为止,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间历经百年的鬼屋中。
尽管常有人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但他不想这样一辈子“幸福”的活在看似美好的象牙塔中,活着,并且选择了这份职业,那么他也就不再惧怕谜底揭开时那血淋淋的现实。
甚至是,现实一旦被人从地底挖出来赤.裸裸地扔在所有人眼前,那么他就会失去所有的资格,无论是被爱的、还是爱着他人的资格。
他拿起手机,翻出云骞的联系方式,打了三个字发过去。
非常简单,但也非常沉重的三个字。
“我爱你。”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安岩都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他宁愿将所有情绪深藏心底也不愿写在脸上,因为他怕一旦有了丝毫懈怠,便会给他人制造可乘之机。
当云骞正站在酒吧门口伤心欲绝的时候,却莫名收到了安岩发来的短信。
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三个字,自己从一年前就开始心心念念期待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的三个字,但在现在这个时候看到,却稍显诡异,甚至是被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
他隐约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想着,他疾步冲进了酒吧,抓着一个服务生就用他的塑料英语询问安岩人在哪,那服务生听得满头雾水,甚至掏出了外语翻译器,好歹才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告诉云骞,那个帅气的外国人进来后又从后门迂出去了,至于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就不得而知了。
云骞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便从劲歌热舞的人群中挤了出去,直奔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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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下的绿宅更是漫上一丝邪祟的气息,那种老旧的绿色像是雨中一块闪着幽光的绿玛瑙,一点一点冲破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安岩摘下雨衣后的连帽,任凭大雨将他浇透。
沾着水渍的雨靴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滩滩脏兮兮的水洼。
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连外面的雷声都被弱化了不少,只有那只老旧的钟表还顽强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时针缓慢而钝重的向前慢慢前进,将时间一点点带走,冲向遥不可及且迷茫的未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那种轻缓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温柔之意的脚步声。
黑夜隐匿了他微红的眼眶,也隐匿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他蹲下身子,循着声音来源方向摸着木地板,接着,他听到了歌声,女人的歌声,绵长而悠扬,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
“When the sky no longer bears the weight of rain;”
“You hurn the melody but always lingering ear;”
“I don’t have to be afraid of you;”
“For I have in my heart the refuge you have bui<”
这首从小伴随自己入睡的曲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以及陪伴自己无数个夜晚,驱赶恐惧的声线,一切一切,都太过于熟悉,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会觉得有点陌生。
安岩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按向那块底下传来歌声的木地板,接着一个使劲,将地板掀了起来。
下面是令人惊讶的温暖灯光,橘黄色的,散发着干净的味道。
一座木楼梯顺着这处大洞直通地底,甚至在一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顺着那架木楼梯缓缓而下,不成想,原来这座透出阴翳之气的房子底下却是另外一番世界。
除了带着暖意的台灯,干净温润的木质桌椅,看起来柔软芳香的床铺,还有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自己长发的清瘦女人。
那女人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歌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起身,惊慌失措地望向来人,一对漂亮的杏眼满含惧意。
几乎是一瞬间,眼泪无声滑落。
安岩不曾想过,二十年后,他竟然能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倾诉的苦愁,都在一瞬间化作一个字,一个从他七岁后再也没有说过的字:
“妈……”
他就像七岁那年的那个小男孩,受伤后戚戚喊着妈妈,并且幼稚的张开双臂,等待母亲安慰的回应。
女人缓缓瞪大眼睛,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她甚至有些呆呆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是真实的,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岩岩?”她小心翼翼的,用着试探性的语气小声问了句。
因为过了二十年了,变化太大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只有七岁,才只有一米五的个子,脸还肉肉的圆圆的,对他的记忆,也似乎是停止在了那一年。
眼前这个高大且轮廓坚毅的男人,真的是当年一到晚上就跑到自己房间吵着要讲故事的小豆丁么?
而对于安岩来说,她也真的不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岁月洗礼的痕迹,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经让她略显老态。
眼泪于眼眶中不停打转,女人用力咬住下唇,柳眉紧拧,痛苦的思念铺天盖地袭来,甚至让她有些动弹不得。
安岩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她瘦削的身子抱在怀里甚至没有实落感,她也早已没有了当年动人的风采,现在的她,和大街上随处所见的老太太无异,但抱着他,安岩还是感觉,心上那处空荡荡的大洞,终于被填满了——
无论你是苍老的,丑陋的,残疾的,无论你是怎样的,但只要你是你,我愿意,十分愿意,毫无理由地去接纳你。
多么幸运啊,还好我没失去你——
——————————
二十年前——
“行了,人带走吧,我现在去警局销户。”安家栋抽完最后一根烟,对着身后的保镖冷声道。
保镖看了眼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女人,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揪紧了一般,扯得生疼。
他走到床边,轻轻将那个女人抱起来,紧紧揽在怀中,望着她眼中水光点点,无奈,只能说一句:“对不住了,太太。”
大厅里的小少爷还在哭不停,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不要死”。
女人一袭白裙,鲜血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微卷的长发倾泻而下,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骨瘦如柴的手无力地抓住保镖的衣袖,如白纸般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保镖将女人匆匆抱进车里,从后视镜中,他看到了还在追着车子跑的小少爷,辛酸涌上心头。
他知道,豪门恩怨是他无法插手的,自己只是安家的一个私人保镖,说话没有任何分量,能做的,就只有乖乖顺从雇主的命令,仅此而已。
女人的呼吸愈来愈微弱,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剩躺在车里喘气的份儿。
车子径直驶出别墅,向着十几公里外的火葬场驶去。
透过后视镜,那一抹艳红霎时刺痛了双眼。
保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不懂得珍惜,别人小心翼翼期盼着,在他眼里却如草芥般一文不值。
“阿良……”车后座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声。
保镖心头一紧,马上在路边停下车子。
“阿良……求求你,救救我吧……”女人按着自己的伤口,吸入了过量毒气的她此时连说句话都非常费劲。
阿良握紧了方向盘,牙关紧咬,腮帮子高高鼓起一块。
他又何尝不想救她呢,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她被别人迫害而死呢。
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从刚来到这个家给安家栋做私人保镖时,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
她有着非常可爱的名字,蓝菲菲,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开在深山中的蓝色鸢尾花,那时候她才二十四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不谙世事的单纯感,是了,像这种在蜜罐里泡大的甜姐儿,就该拥有这种姿态吧。
对于蓝菲菲,他是羡慕的,也是爱慕的。
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私人保镖,但蓝菲菲是万众敬慕的豪门白富美,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追寻不到的梦。
就这样,一场大梦,跨越八年,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安家栋对她厌倦了,在外面有了新欢,也直到,蓝家因为税务问题一夜没落,这栋作为女人嫁妆的小别墅,也从甜蜜的避风港变成了破败的囚笼。
阿良也知道,自打安家栋全权接手公司后,那便成了他一人的天下,他再也不用看在岳父的面子上虚情假意地爱着蓝菲菲,他解脱了。
他想让蓝菲菲彻底消失于这世界上,只需勾勾手指便可。
“太太,放弃吧,你可知道,和安总作对是什么后果。”阿良在说这句话时,不仅是心痛,更多的是,备受煎熬的良心谴责。
蓝菲菲咬着下唇:“可是……可是,我儿子还没长大,他太小了,他不能没有妈妈……”
“我都知道。”阿良吸了吸鼻子,“但是就算我把您救下来,安总也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您的未来,只会活在无尽的折磨和恐惧中。”
“我不会打扰他的,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我只希望,能看着我儿子健康长大就可以了,真的。”
此时此刻已经不仅是一个女人向他求助保她一命,更多的是,割舍不下的孩子,一个不幸的母亲对于儿子难以搁置下的心。
阿良沉默着,忽然想起来刚才小少爷哭喊着追着车子一路奔跑,即使磕的遍体鳞伤可还是依然倔强地站起来带着伤痕继续向前跑着的样子。
阿良咬咬牙,脱下西装外套,将自己的衬衫撕成几截,钻进后车座将女人扶起来:
“太太,我现在帮您止血,一会儿我会带您去我一个朋友的诊所治疗,但是您刚才做出的保证,一定要说到做到,不然,谁也救不了您了……”
蓝菲菲用尽力气扯出一丝苦笑:“谢谢你,阿良……”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蓝菲菲是真的死了,就连安岩都不例外,但却不知道,她却改名换姓,以另一个身份活在这世界的一角,一直在等,等待着和他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
“那您现在,是和袁叔叔住在一起么?”望着床边的男士拖鞋,安岩轻声问道。
蓝菲菲握着安岩的手:“你不要怪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唯今之计,不然凭我一人,是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吧。”
安岩也只是笑,没说话。
“家里现在还好么?我听说,你爸爸后来再娶了?”
什么再娶,无非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早就计划好的罢了。
“就那样吧。”安岩似乎也是不想多谈。
“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边的,是袁叔叔私下联系你了么?”
再三思忖,安岩也实在无法说出自己是来查案的实情,他知道,那三人的死和母亲有逃脱不了的干系,也或许和袁叔叔有逃脱不了的干系,母亲现在生活的很好,他不想破坏这短暂的和睦。
“偶然间知道的。”安岩打了个马虎眼。
蓝菲菲瞬间紧张起来:“那,你爸爸不会也知道了吧。”
他知道么?安岩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安崇早就知道了,他费尽心思计划这么一出,无非就是双手不沾血借警察之手让两人永远消失罢了。
“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安岩温柔地笑着安慰道。
“那你现在怎么样呢,做什么工作,结婚了么?”
想起那个满脸哀怨怒斥自己负心汉的小云同志,安岩忍不住扬起嘴角:“没结婚呢,但是有了喜欢的人。”
蓝菲菲一听,马上像个小女孩一样八卦起来:“哪家的姑娘,漂亮么?如果她不嫌弃,什么时候带她过来看看吧。”
安岩还是笑:“不是姑娘,是个小伙子。”
蓝菲菲不解地眨眨眼:“小伙子?”
正说着,头顶响起毛毛躁躁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听起来,脚步声的主人非常着急。
“对,是个小伙子,而且,他过来了——”
安岩说完,蓝菲菲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接着就看见一浑身湿透的男孩正手拿雨伞做武器,一副警惕的样子,做贼般撅着腚顺着木梯爬了下来。
然后便是尴尬的四目相对。
当云骞看到安岩身边的女人时,几个大大的问号砸了下来。
眼熟,实在是眼熟。
仔细一想,惊得他顿时张大了嘴巴,几乎都能吞下一只西瓜。
自己这是,见鬼了?!
第78章 终章(完结)
“这小伙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蓝菲菲凑到安岩耳边轻轻问了句。
安岩笑笑:“还不聪明, 都找到这边来了。”
说着,安岩站起身,径直走到还在那边脑海里天马行空的云骞旁边, 拉了拉他的手:“怎么湿透了,不是带伞了么。”
“这不重要, 我怎么觉得这女的有点眼熟,好像是……你妈妈?”
“不用怀疑,真的是我妈。”
云骞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岩:“你妈妈不是已经……”
安岩叹口气:“说来话长。”
云骞一听, 马上屁颠屁颠凑到蓝菲菲面前, 搓着小手,讨好的笑:“妈,不是不是,伯母,您好,我叫云骞, 是安法医的同事兼好友。”
“安……法医?”蓝菲菲顿时惊愕。
安岩在一边无奈地叹口气, 摇摇头,似乎也是有点佩服云骞的迟钝。
云骞还在那边不解地看看安岩又看看蓝菲菲:“我说错了什么么?”
“你没说错, 先去外面等着好么, 我有话要单独和我妈妈说。”安岩只好将他推出去,以防他再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给抖搂出去。
云骞还不知道自己是真说错话了, 对于安岩的无情推撵还挺生气, 要知道这可是安岩的妈妈,自己未来的婆婆, 可不得趁着这个时候多在人家眼前晃悠晃悠提升下好感度嘛。
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请出去,就见那边蓝菲菲脸色都变了。
煞白煞白的, 毫无血色。
“妈……?”安岩试探性地喊了句。
“你现在,是在做警察么……”蓝菲菲的语气冷了几分。
“对。”安岩瞧着她。
“所以根本就不是偶然间得知,而是为了那三个孩子的案子来的吧。”
尽管早就猜到了,但拿到台面上讲,安岩心里还是有点发憷。
“昨天,云骞告诉我,没必要太在意对错,因为这世界上不缺对错之事,缺的是有意义的事,所以如果是你,我愿意将这件事瞒下来。”
“你很喜欢这份职业么?”蓝菲菲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话锋一转,似是有点答非所问。
“我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这份职业。”安岩笑笑,他走到蓝菲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但至少,通过这份职业印证了我多年的猜想,也算好事,不是么。”
“人是我杀的。”蓝菲菲抽回手,哀哀捂住了脸,直接就承认了。
安岩愣了下,但还是强颜欢笑道:“是不是你杀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可是对那三个孩子的父母来说,重要,对这个社会的公正来说,重要,对你以后的人生路来说,重要。”
蓝菲菲擦着眼泪,愧疚地说道:“我当时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真的怕了,你说非亲非故,怎么就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可能么?不可能啊,我太害怕了,我怕是你爸爸知道了故意找到这边来警告我的,我怕他发现了我没死的事情,更怕他难为你。”
安岩紧紧抱住蓝菲菲,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我不怕的,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昏厥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瓶氰化钠本来是我防身用的,但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这些无辜的孩子身上,我就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掉他们。”
安岩笑笑:“别说笑了,你怎么可能会动手,是袁叔叔处理的吧。”
母亲这种急于认罪的态度,反倒令安岩觉得事有蹊跷,细细想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受弱女子,在此之前连鱼鸡都不敢碰,怎么可能会去杀人,还将尸体吊在树上。
“不是的,不是的!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我做的啊。”蓝菲菲连忙矢口否认。
安岩也知道,失去袁叔叔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给了母亲第二次生命的人,他是拯救母亲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更何况二十年相处的感情,母亲怎么会舍得亲手将他推向刑场。
袁叔叔是她无坚不摧的盔甲,也是她不胜防备的软肋。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呢。
但是追溯事情的根源,还是父亲当年一念之差犯下的错,也是安崇不依不饶的纠缠。
那些身外之物,安岩根本就没想和他争过,他可以一分钱不要的净身出户,母亲已经活得如此凄惨了,可为什么他还是一定要母亲死呢。
母亲做错了什么呢?
他要求徐秋澄去整容,并且来到绿宅做直播,只是想向母亲转达一句话:
“我知道你活着呢,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
连续三天的大雨后,天气终于放晴,太阳公公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他羞涩的圆脸,光耀万丈,普照大地。
直播案仅用三天时间便宣布告破,犯罪嫌疑人袁西良对于自己犯下的命案供认不讳,指认过犯罪现场后由中国警方押送回国等待审判。
但同时,这也牵扯出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当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乎是所有人都察觉了这股深深的不安感。
上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梁玉衍还没有任何处理结果,TK枪花娱乐公司的老总安家栋又再次落马,但似乎还是一样的结果,他权势通天,逢山开路,几乎所有人都拿他束手无措。
知道蓝菲菲还活着的消息,安家栋并未表现出一丝半点的惊讶,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至于安崇,尽管大家都知道当初栾秀案是受他教唆,并且此次直播案也和他逃脱不了干系,可是对于教唆的界限尚不明确,换句话说,警方并没有任何证据。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赤.裸裸的权钱交易下,还暗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并不是所有的好人都会善终、所有的坏人都会尝到恶报。
虽然失去了相处二十多年的情人,但至少也不算坏事,起码现在蓝菲菲的人身安全得到警方全力保障,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这片蓝天之下,过往二十年的地窖生活,就像是做了一段很长的梦。
现在,天亮了,梦也醒了。
“安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不要被我抓到任何把柄。”
二十年来,似乎这是两兄弟第一次面对面,但却并非像电视剧中那般相拥而泣,更多的,是拔剑弩张。
那一天,安岩是来办理手续的,在父亲的遗嘱公证中,他主动请求删掉自己的名字,有时候血缘关系真的就成了枷锁,所有的关系断绝书在血缘之前都将成为一纸空谈,是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可言的。
不过,自己总算是彻底告别了这个早就名存实亡的“家”。
对于安岩来说,那只是一栋房子,有亲人的地方,才能被称作“家”吧。
——————————
安岩的家难得热闹了起来,除了每天吵吵闹闹的云骞外,还有懂事乖巧的惜缘,以及早已色衰年迈的母亲。
带母亲去看过袁叔叔后,虽然母亲心里是难过的,但面上却还是不愿意表现出来,她配合着众人强颜欢笑,不想破坏了这种气氛。
门铃响了响,正在厨房做饭的云骞马上提着锅铲去开门。
门口站着路安琪一家人,正瞧着云骞这架势捂嘴偷笑。
“去去去,笑什么笑,没见过家庭煮夫啊。”
“你这一身也太变态了吧,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成天围着这三尺灶台转。”路安琪提着礼品盒毫不客气地进了屋。
见到沙发上坐的蓝菲菲,她赶紧放下礼品盒,走过去轻轻抱住蓝菲菲:“姨母,我来看您了。”
蓝菲菲笑得恬静:“安琪这么多年没见,长大了。”
说着,他望向后面那个满面严肃的男人:“表哥,你也来了。”
离开的时候表哥还是风华正茂的大小伙子,现在看去,脸上也多了岁月无情的痕迹,两鬓斑白的他比起之前也成熟了许多。
“哎呀,你就是惜缘吧,来,叫小姨~”看到一边局促不安的惜缘,路安琪忙走过去抱起她,试图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惜缘咬着小手,求助地望向云骞,见他还在厨房忙得不着四六,却忽然笑了出来。
她甜甜地喊着路安琪“小姨”,然后得到了路安琪精挑细选带来的礼物。
门铃声再次响起,云骞嘴里嘟哝着安岩什么都不管,自己又要做饭还要接待客人,但身体却诚实地移动到门口,一开门,外面便迫不及待挤进来几只大脑袋。
“呦,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妻受?”不请自来的于渊看到云骞这样子忍不住挪逾道。
“滚啊,信不信我一锅铲……”
“阿姨,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苏闻予也是大喇喇脱了鞋子径直走到蓝菲菲身边,将随手买的水果递过去。
“抠门的吧,来一趟就提两斤破香蕉?”云骞不满道。
蓝菲菲笑笑:“你们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不用带礼物的。”
苏闻予扭头冲云骞做了个鬼脸:“听到了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这么市侩?”
云骞也懒得理他们了,赶紧冲到厨房看自己煲的汤。
吃饭的时候,于渊和云骞两人又照惯例打了起来,起因是云骞旁若无人地从于渊碗中夹走了他准备留到最后吃的鸡腿,接着于渊就去抠他的嘴死活要他吐出来。
太吵了,吵得安岩头都疼。
他担忧地回头看了眼母亲,生怕她被云骞他们吵得不耐烦,结果就见母亲正乐呵呵地瞧着两人打闹。
安岩静静地看着这一派和乐的景象,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
或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面貌,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尽管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但现在已然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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