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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灭白月光计划[ABO]》作者:孟生
文案:
谁都知道林野有个白月光叫温月。十年的替身情人,木枝始终不知悔改。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结果林野的白月光温月,又活了。
木枝本打算拿着林野发的好人卡,稀里糊涂的糊弄一辈子。结果……
他怀孕了。
木枝带着手机和证 件,连夜带球跑了,还是站票。
不仅跑了,还给小月亮找了个后爹。
后来,小月亮三岁的时候,在街上遇上了林野。
小月亮问:“叔叔你是什么人啊?”
林野:“……我是你爹。”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标签: 主受 替身 高虐 BE
第1章 替身
暮色深沉,空空荡荡的画室里一片橙红色的寂寥。
沉沉的橙色在空气中流淌着,阴影和橙色妩媚的交叠在石膏像上。
木枝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关上画室的门,缓慢的坐在一旁的软沙发上。
画室的空间有限,除了中间空旷的地方用来摆放画架,其他的地方放着各式各样的石膏像和塑料水果。
唯一休息的软沙发,右侧也堆满了尚未拆封的包裹。
木枝倚靠在裹满胶带的包裹上,他低头点上一根烟,仰头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在橙红色的暮色中飘散,木枝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他已经连续工作十天了。
林野一个电话也没有。
木枝自嘲的笑了笑,叼着烟低下头,翻找自己的通讯录。
上一个打给林野的电话,是十天前。
那之后他忍着不给林野打电话,如今他实在忍不住了,林野依旧没有给他打电话。
木枝点开林野的电话,细细的看着“林野”这两个字的一撇一捺,狠下心想要拨通电话,却还是缩回了手指。
烟已经燃到尽头,甚至灼烧到了他的指节,木枝浑然不觉的看着自己的锁屏,眼眶酸涩。
林野根本就不在乎他。
十年。
他始终痴心妄想能有浪子回头的剧情。
木枝的眼泪无声的掉在手机屏幕上,木枝低着头,任由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人难过的时候,就连身体都会痛苦。
剧烈的抽痛从胃部传来,木枝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胃。木枝正打算给自己倒杯热水的时候,门口传来礼貌的三下敲门声。
木枝疼得脸色惨白,冷汗霎时从额头滑落。
“去他妈的。”木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专挑我倒霉的时候来。”
“请进!”木枝大口深呼吸几次,努力的恢复正常,一边去饮水机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哑着嗓子喊道。
“木先生。”
木枝一愣,他回头,看见花白头发一丝不苟的孟叔在门口背着手。
“木先生。”孟叔微笑着点头示意,“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去。”
木枝手一抖,手里的纸杯掉在地上。
滚烫的水洒在他手上,他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手。
孟叔一见,快步走过来,接了杯凉水,冲在木枝手上。
木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对不起啊,孟叔,林野头一回先低头,我有些不习惯。”
孟叔动作一僵,低敛了眉眼,缓缓收回了手。
木枝也意识到事情不对,抬眸望向孟叔,咬了下嘴唇,自嘲的笑了。
“他不会先低头,对吗?”木枝努力的问出了自认为最糟糕的结果,“是要我回去替他应付父亲吗?”
孟叔有些不忍心的回避了目光,轻声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您先搬去黎塘花园的别墅。”
木枝一愣,缓缓推开孟叔的手,再次问道:“您说什么?”
孟叔也算是跟过林野父子俩几十年的老管家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孟叔难办的咬了嘴唇,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没说话。
“他什么意思?”木枝冷笑一声,眼泪在眼眶里蓄积,“他把人带进我的房间里做!在我的床上!他干这种事情,还要我滚是吗?!”
“我算个什么?在他林野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就算是,就算是他奶奶的养条狗,也会有感情吧?!”
“要我滚?然后把那个狗屁小明星迎进去是吗?”木枝一时气恼,挥动的手搭在一旁的石膏像上。
孟叔喊道:“木先生!温月醒了!”
木枝瞬间没了声音。
石膏像重重的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激情易逝,覆水难收。
木枝静静的站在原地,无力的垂着手。
暗红的血液顺着他苍白嶙峋的手指流下来。
孟叔心疼的抓起他的手,轻声道:“木先生,咱们先去包扎,听话。”
孟叔正准备拽着木枝往外走,木枝甩开他的手,一双漆黑的眸子愣愣的看着孟叔。
木枝的嘴开合良久,终于哑着嗓子问道:“……温,温月,醒了?”
孟叔躲闪了目光,点了点头。
木枝后退几步,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窗外无边无际的暮色从窗口流淌进来,木枝如同跌坐在暮色的溪流中。他手掌被石膏碎片划破,血液在手底缓缓堆积成一团。
天光昏昏欲睡,暮色在他身上留下妩媚的光影交叠。
木枝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左眼下方的一滴泪痣在暮色中颓唐得不可方物。
“……应该的。”
木枝痴痴的笑了,他眨了眨眼睛,湿润的睫毛把眼里蓄积的眼泪扇落,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
“正主醒了,我这个替身,也该滚蛋了。”
孟叔心有不忍,劝道:“木先生,先生对您,也不是——”
“不重要。”木枝艰难的爬起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孟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孟叔正想去扶木枝,忽然看见木枝狼狈的跌坐在地,捂着胃部缩成一团。
“木先生?!”孟叔赶忙跑过去扶着他,“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木枝最恨这样狼狈的自己。
谁都知道林氏集团的CEO林野心里有个白月光叫温月。
但是只有木枝自己知道,林野之所以与他在一起,是因为他跟温月一样,左眼下面有颗泪痣。
木枝对于林野来说,不过是温月的替身罢了。
他做了林野十年的地下情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不管林野跟什么人闹绯闻,只要叫他,不管林野在哪儿,他打着车把自己送上门。
整整十年,他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的爱他。
他以为他的低三下四,能换来林野的回心转意。
到头来十年岁月,换来这么个可笑的结局。
十年。
木枝遍体鳞伤,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还要惹人嘲笑。
“别碰我!”木枝红着眼睛,大喊着推开孟叔,“我不需要人可怜!”
是他自作自受。
孟叔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伸出的手一时僵在空中。
木枝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木枝看着孟叔,良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木枝哽咽,“对不起,孟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他只是……太疼了。
胃部的疼痛让他满头大汗,恨不得把胃切掉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眼泪和汗水决堤般流下。
甚至让他错觉心里一点儿都不疼。
孟叔红了眼眶,心疼的过来扶起他,柔声哄道:“木先生,我们先去看医生,我带您去看医生。”
木枝试图推开他,可是胃部的又一阵抽痛,恶心的呕吐感铺天盖地而来,木枝推开孟叔,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酸水。
孟叔还没来得及反应,木枝猛烈的咳嗽起来。
孟叔急忙给木枝倒了杯水,木枝刚碰上纸杯,就再次吐出一口酸水。
孟叔惊叫一声:“木先生!”
木枝低头一看,发现黏稠的血液沾满他的手指,粘连的血丝一晃一晃的往下掉。
木枝愣了一下,喃喃道:“孟叔,气吐血这件事,都是林野的错。”
孟叔一把拽起木枝,不容置疑道:“木先生,我带您去看医生。”
木枝捂着自己的胃部,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上的血迹,又呆愣的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他白衬衣上的血迹呈现暗红色,干涸和濡湿交杂不清,仿佛窗外半死不活的暮色最后的挣扎。
这十年的荒唐妄想,总是该做个了结的。
木枝自嘲的轻轻笑了。
窗外,暮色消亡,天光沉眠。
第2章 情人
木枝坐在别墅门口,静静的抽着烟。
孟叔从楼上走下来,问道:“木先生,您……要不要等先生他回来……”
“回来了又怎么样。”木枝掐掉了自己的烟,接过孟叔手里的一个相册,“再说了,他也不会回来。”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别墅区在丘陵之上,远远望去,万家灯火无边璀璨。
可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
木枝黯淡了瞳眸,对着孟叔鞠躬道谢:“这些年在这里,多亏了您照顾。”
孟叔急忙扶起他道:“木先生,楼上还有些您的东西,我……我一起送您回去吧。”
木枝握紧了手里的相册,苦笑:“我不要了,温月那样的小少爷肯定也不会要的,您丢了吧。”
孟叔左右为难的时候,木枝拿着相册走远了。孟叔急忙追出去,然而木枝早已站在路边,对着一辆车招了招手。
孟叔认得,那是黎家大少爷黎湍的车。
孟叔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追上去喊道:“木先生!我送您去医院吧!木先生!”
然而木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弯腰上了车。
“林野占有欲那么强,你还敢上我的车。”黎湍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木枝,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木枝抱着那本陈旧的相册,曲着长腿窝在车座里,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的膝盖,半敛的瞳眸漆黑深邃,眼下的泪痣在昏暗的车内若隐若现。无边夜色和间或一闪的路灯做背景,给他添了几分落寞和颓唐。
黎湍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抽着烟,司机岑梧却忍不住了。
“木先生,送您去哪儿?”岑梧阴阳怪调道,“上次我家大少爷帮了您,林野狗子可是到我们那儿一顿闹腾,您可放过我们吧,我们折腾不起。”
黎湍冷声道:“岑梧,你长本事了!”
岑梧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继续开车,泄愤似的用力换了个档。
木枝眨了眨眼睛,疏忽落下一滴眼泪。
黎湍愣了一下,默不作声的灭了烟。
“不好意思,麻烦黎少爷把我送去医院吧。”木枝慌忙擦掉自己的眼泪,“以后不会麻烦你们了。”
黎湍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梧快人快语道:“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
黎湍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想开了?”黎湍敛眸问道,“不回来了?”
木枝闻言又落下一滴眼泪,他索性转头望向车窗外,点了点头。
他没穿西服,白衬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黎湍能看见他漂亮的后颈,苍白的皮肤因为脊柱而起伏。
“想开了就好。”黎湍再次点起一支烟,“岑梧,去医院。”
岑梧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黎湍对木枝的印象很好。
墨阳世家林立,世家子弟多得是,包养个小情人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黎湍应酬的时候,早就见怪不怪。
林野也换过不少情人,木枝却是黎湍印象最深的。
大概是十年前吧,具体时间黎湍也记不清了,林野第一次带木枝出来应酬的时候,黎湍在觥筹交错中见到了木枝。
林野性情乖张,跟向来沉稳内敛的黎湍脾气不和,也就是如此,年少气盛的两人谁也看不惯谁。
那时候黎湍眼看这个高高瘦瘦的、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带着歉意的笑容走出门去,鬼使神差的,黎湍跟了出去。
木枝就站在阳台上,偏头点上一支烟,昏黄火光映亮了他左眼下面的那颗泪痣,在他漆黑的瞳眸里展现出一星亮光。
明明温文尔雅,却又颓唐落寞。
这人像是用温柔的暮色堆砌而成。
温柔足够,又沾染上夜色的落寞。
这样的人,想来是不甘做见不得光的情人的。
黎湍走过去问:“借个火。您贵姓?”
木枝愣了一下,拘谨笑道:“木枝。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然后黎湍就明白林野为什么不介绍木枝的名字了。
“前些日子的画展是——”黎湍试探性的问道。
木枝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哈,确实,额……是我。”
“你疯了。”黎湍斩钉截铁,“我打赌。”
木枝苦笑一下:“谁说不是呢。”
大好前途的画家,油画界的新起之秀,心甘情愿跑来做上不了台面的情人,跟着出来应酬的时候,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
疯了。
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黎湍叫住了下车的木枝。
“木枝,十年了,你该清醒清醒了。”黎湍沉沉的望向他,“林野不值得,我都替你不值。”
木枝愣在原地,良久,红着眼眶落下两行泪。
“黎先生,谢谢您。”木枝笑了,“我也替我不值。”
木枝做了林野十年的地下情人。
情人嘛,上不了台面的存在,总归是引人不齿的职业。
更何况,木枝生性温柔内敛,又不好争辩,这些年林野圈子里狐朋狗友,都知道木枝是林野养在家里的小情人。
他们也都知道,温月车祸后,林野一蹶不振,木枝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而已。更何况,林野控制欲强,木枝但凡有点儿牵连,在林野嘴里都是恬不知耻。
木枝在他们心里眼里,就是小三。
如今他这个所谓的小三,早已过了年轻的时候,终于被年轻的小四给挤下去了,还是老套的捉奸在床的旧戏码。这还没完,他还倒霉催的碰上了正主苏醒的剧情。
他是彻彻底底的该收拾东西滚蛋了,还是带着所有人的嘲笑滚蛋。
如今木枝名声没了,前途没了,爱的人也没了,木枝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昔日那不顾一切的爱意,早在日复一日的无望期盼中消磨殆尽,甚至在无数的日日夜夜中,木枝连自己的健康也没能留住。
木枝坐在医院大厅,捂着自己的胃,终究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林野的电话号码。
他住进林野别墅的第二天,就开始给林野准备饭。不管林野多晚回来、回不回来,木枝都会认认真真的做好饭,一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把自己全部的心意都换做汤饭和菜蔬,全部横列在桌上。
柔软温柔,不堪一击。
日复一日,木枝坐在餐桌前,守着昏黄的桌子,从日光衰弱,等到暮色消亡,直到夜色笼罩天地。
然后他静静的拿起筷子,把凉透的饭菜缓慢咀嚼,吞吃下肚,如同把自己剖开陈列的、早已经凉透的心,咽回腹中。
所以他胃疼,绝大部分,林野逃不了干系。
木枝咬了嘴唇,拨出了电话。
他当了这么多年令人不齿的“小三”,却没有得到任何林野的帮助,如今都要一拍即散了,他至少应该得到些陪伴吧?
他自己租的画室,自己开的绘画班,自己搬快递,自己给弟弟还债,自己吃饭,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来,至少……
“林野……”木枝轻声说,“别让我自己看病好不好……”
第3章 怀孕
“林野。”木枝说,“我不太舒服,你,你能不能……来医院陪一下我?”
木枝的语气是林野从未听到过的乞求,林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木枝是个很本分的情人,不吵闹不粘人,甚至还会面面俱到的为他着想。
木枝从来没求过他。
林野愣了一瞬,看了看依旧昏睡的温月,耳后起身从病房里来到走廊上,低声问道:“怎么了?”
木枝有些哽咽:“我……我胃疼,你能不能——”
木枝话未说完,病房内传来温月的呼唤声:“……林野!林野你在吗?”
林野的心思本来就在病房里,听木枝说话也三心二意,此时更是焦急。他把手机胡乱放进口袋里,冲进病房,柔声道:“我在!月月,我在,不怕不怕,我在呢。”
温月大病初醒,难免神经紧张,一时半刻不见人,就慌张的要落泪。林野好声好气的哄着,平生的温柔都交付于话语唇齿。
等到终于把温月哄睡了,林野才想起来木枝的电话。
他掏出手机,发现仍旧是通话中。
莫名的心慌和烦躁一同袭来,林野分不清到底哪种感情更占上风。他在医院里守了十天了,公司的事情和医院一起,连轴转了这么多天,木枝不仅不给他来个电话,还因为这种发烧感冒的琐事来烦他。
林野越想越气,满腹的牢骚全都撒在了木枝身上。
“木枝,你不要没事找事!”林野压低声音骂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有点儿数。”
林野骂完,听不见木枝的回话,又补充道:“也别在这儿给我不说话装委屈!”
林野挂掉电话的时候,木枝早就泣不成声。
你瞧。木枝对自己说。他林野全部的温柔,都是给温月的。
他木枝就是想要沾染上一星半点儿,都要靠这种方式。
木枝看着早已被挂掉的电话,只觉得胃痛非凡,然后他眼前一黑,朝着地面栽了过去。
“先生?”有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位先生没有家属吗?”
“真够奇怪的,这种事情都晕倒了也没个家属陪着,太可怜了吧?”
“嘘,要醒了。”
木枝睁开眼,看见一个小护士好奇的凑在他面前。
木枝吓了一跳,当下后撤,然后被小护士按住了手。
“先生您先不要动哦。”小护士冲着他温柔一笑,“您刚刚晕过去了,现在还在打点滴呢,不要动了针头。”
“……谢谢您。”木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小护士愣了一下,似乎没见过这么客气的病人,随即微微红了脸,目露不忍道:“您等一下,医生一会儿就来。”
小护士走远的时候,还在拐角处回头看了木枝一眼,目光中多有不忍。木枝微微皱了眉头。
他们刚刚说的……什么事?
木枝疑惑中拉开自己病床旁的帘子,然后惊叫一声,当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隔壁床的,怎么都是怀孕的Omega啊?!
木枝站在床上,跟隔壁床的两个Omega大眼瞪小眼,良久,瑟缩问道:“这里是……”
其中一个Omega很和气,温柔笑道:“恭喜,你怀孕了。”
“怀孕了还在这折腾什么?!”刚走进门的医生被木枝吓了一跳,当下喊道,“快坐下!快坐下!有话咱们好好说!”
医生赶紧冲过来死死的抓住木枝手腕:“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木枝:“……”
木枝:“……他奶奶的。”
木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他这个替身都下定决心拿着林野的好人卡过一辈子了,天晓得为什么这时候怀孕了?他之前也不是没动过用孩子拴住林野的心思,可是他想要的时候,死活要不上,如今他不想要了,这孩子又来了。
木枝不觉得自己狠心,可是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的意外。
“我想打掉。”木枝咬牙道。
医生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挺好的,我们的建议也是打掉。”
木枝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医生低着头不看他,迟疑一下,说道:“先生,经我们初步诊断,您是胃癌晚期……打掉孩子对您来说,可以更好的进行化疗。”
木枝手一抖,手背上的针头被他拽了出来,血液和药水混杂在一起染湿了病床雪白的被单。
如同他这短暂可笑的人生,一塌糊涂。
“我是……胃癌晚期?”木枝抬眸望向医生,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死了,是吗?”
医生也是不忍心再说了,咬了下嘴唇道:“配合治疗,再保持一个好心态的话,几个月到几年都是可能——”
“那孩子呢?”木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就是他刚刚还想要打掉的、他腹中的小生命。
医生说:“孩子,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
这小孩子,已经成型了啊。
有了小小的手和脚,有了小小的,跳动的心脏。
比起逐渐衰亡的他,这孩子的生命,会逐渐兴旺。
木枝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腹部,没出息的又落下泪来。
医生默不作声的抽出一张纸巾,送到木枝面前。
“谢谢您。”木枝把纸巾握在手里,逐渐揉搓出皱皱巴巴的形状。
如同他的人生一样,是一张褶皱陈旧的画纸。
他都这么失败了,又怎么可能给这个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呢?
“我想……打掉这个孩子。”木枝说。
医生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一会我给您安排,您去挂号处交上费,然后去二楼就可以了。”
还是打掉比较好吧,毕竟他根本活不了多久,就算是把孩子生下来,又能照顾他多久呢?
可是三个月了……这孩子已经成型了啊,他已经有了人的形状,已经有了小小的心脏,已经悄无声息的生长着了。
他已经没多久日子可以活了,一个将死之人,又凭什么决定其他人的命运?
他有什么资格决定他孩子的生死?
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啊。
“先生?”挂号处的护士疑惑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木枝猛然惊醒,把手里的单子死死的揉捏在手心里,然后转身跑出医院。
在夜色中,他奔跑着。
跌跌撞撞,莽撞慌张。
可是心里却坚定非凡。
他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要用为数不多的时间,给这个孩子他能够给予的一切温柔和爱意。他要给这个孩子他平生见过的,最璀璨的色彩。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林野会回心转意,他还可以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给这个孩子一个父亲。
如果林野也愿意的话。
第4章 肖凉
木枝满心欢喜的跑出医院,一路跑到了公交站点。
一想到林野有可能因为肚子里的小生命而回心转意,木枝就控制不住的心怀期待。
他们的孩子。
他和林野的孩子。
站牌有些陈旧,在夜色中颓唐出一种美感,然而公交车咣当咣当的从旁边开过去,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散架的感觉。
这城市还是热闹糟糕的让人又爱又恨。
木枝坐在末班车上,把头靠在车窗上,半敛了眸子。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痴痴的笑了。
他和林野的孩子。
会是什么样子呢?眼睛会像他还是林野呢?或者两个人都有,但是更像林野一些?
轮廓呢?还是像自己比较好,林野看起来没有他温柔。
木枝私心里希望是个女孩。
阿婆说,家里的翡翠镯子传女不传男,要木枝传给家里的女孩子。
木枝没有姐姐妹妹,他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和一个不靠谱的妈妈。阿婆去世的时候,把翡翠镯子托付给他,嘱咐他传下去。
木枝想把那个翡翠镯子传给自己和林野的孩子。
木枝希望孩子像林野一些,他一直觉得林野的眼睛很漂亮,里面有一片深藏不露的星空。
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会有会亮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温柔。
木枝想着想着,倏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份诊断书。
胃癌晚期。
木枝愣了一下,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良久,落下两滴泪。
他是多么想,多么想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啊。
他可能,等不到了。
木枝掏出手机,再次打给了林野。
长久的拨号声之后,是一声清脆的“滴”,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林野那边一片静默,只有木枝这边的公交车放肆的喧嚣着,欢快的奔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木枝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喉头梗阻,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跟林野说过话了。
他晚上等着林野回家,可是林野回家之后,他们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如果是做,那林野每次都做得很凶,木枝除了求饶,说不出别的话来;如果不做,那就是各睡各的,不多言语。
就算是林野喝醉酒回来,木枝照顾他的时候,林野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喝醉了,抱着他的腰,喊一声“月月”。
林野心里的白月光,一直是温月。
他木枝,不过是一个傻得要命的替身。
十年,木枝一时间不记得应该怎么跟林野交流了。
“……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林野的嗓子有点儿哑。
木枝赶紧借着林野的问句说道:“我,林野,我,我怀——”
他话未说完,林野那边传来嘈杂缭乱的声音,木枝隐约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病人情况不对”。
木枝心里一凉,急忙喊道:“我怀——”
“再说吧。”林野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明天晚上,我去黎塘花园找你。”
随后林野挂了电话。
木枝静静的拿着手机,眨了眨眼睛,再次丢人的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委屈。
他跟了林野十年,十年里总是认为温月早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肯定醒不过来,他总会赢得林野的心的。
木枝想尽办法的对林野好,以为这样就能让林野忘了他的白月光。
木枝成功的睡了自己的白月光林野,把白月光变成了珍藏于心的“白米粒”,却始终得不到林野的心。
就连用孩子最后一搏的机会,他都没有。
木枝失魂落魄的回到黎塘花园,找到了属于林野的那套别墅,木枝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倏忽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白色圆领衫,几朵海棠花落在兜帽里。他半长头发乱糟糟的,习惯性戴着口罩,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肖凉。
木枝愣在原地。
林野是木枝的白月光心头好,木枝也是肖凉的白月光。
木枝跟肖凉表过态,十年前就说过,自己不喜欢他,不要在徒劳耗费时光了。
可是肖凉不听。
后来木枝拒绝与肖凉联系,肖凉这才退步,表示自己会慢慢忘掉木枝,但是需要时间。
那之后,木枝跟肖凉就像普通朋友那样,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疏远些,有联系,却不经常,甚至还刻意回避。
木枝一心一意的爱着林野。
肖凉远远的看见他,摘下口罩,笑了:“我去林野家找你,孟叔说你搬来这里了。”
木枝笑了一下,问道:“进去坐坐?”
肖凉难得笑得坦然,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临近的咖啡店吧,我请你吃松饼。”
木枝这才感觉出一点儿饿的滋味。
可是因为对方是肖凉,所以木枝打算拒绝。
肖凉虽然有点儿怪,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如果肖凉比林野早出现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木枝不想耽误肖凉。
若不是这些年心思都在木枝身上,以肖凉的家庭背景,早就结婚生子了。
肖凉出生在燕州的医学世家,往上数十辈儿都是医生,就他一个法医,结果他成了全墨阳最好也是最年轻的法医。肖凉是个聪明绝顶的Alpha,上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跳级生,后来去了全墨阳医学最好的北疆医学院读书,如今是赫赫有名的法医人类学专家。
可能是看出来木枝想要拒绝,肖凉抢先开口道:“我有了喜欢的人了,恭喜我吧。”
木枝一愣,随即由衷的为肖凉感到开心,控制不住的雀跃问道:“是谁呀是谁呀?”
肖凉有些脸红,无奈道:“喂喂,我不喜欢你了你还这么开心,好像我又多么招人嫌似的,给我点儿面子嘛。”
木枝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啊?”
肖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晃了晃车钥匙,说道:“我请你吃松饼,怎么样?”
肖凉顿了顿,认真道:“算是给我这十年做个了结。”
木枝又想起林野。
他已经回不去林野的家了。
他本来,也想给自己的十年做个了结,可是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又打断了他做个了结的想法。
木枝爱了林野十年,如今依然痴心不改;肖凉又何尝不是念了木枝十年,如今他苦海回头,迷途知返。
木枝由衷的羡慕他。
“好。”木枝说着,跟着肖凉走出门去,上了肖凉的车。
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木枝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他往窗外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肖凉疑惑问道:“怎么了?”
木枝摇了摇头,没说话,却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小腹处。
保护他的孩子,成了他的本能。
肖凉静静的开着车,说道:“幽州市局有个交流学习的机会,我报名了。”
木枝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燕州吗?”
肖凉一边转弯,一边笑道:“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啊!”
木枝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点了点头。
“我当时喜欢燕州,是因为你在这里。”肖凉坦诚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觉得燕州哪里都是好的。”
木枝半敛了眸子。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林野在这里,才留在了燕州呢?
少年人谁不贪恋天地广阔?若非一个真心期盼的人,若非一道皎洁的月色相照,谁会十年都呆在一个地方呢?
“你莫要说我没主见啊,木枝。”肖凉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说道,“我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啊,他说他喜欢幽州,刚好市局有这么个机会,我打算带着他一起去,在那里买个房子,就住在那里了。”
“工作已经安排好了?”木枝问道。
肖凉撇了撇嘴,说道:“我这样的书呆子,幽州市局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得了吧!”木枝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逗笑了,“你可不是书呆子,你是天才好吧!”
木枝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们已经表明心意了?”
肖凉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求婚了。”
木枝愣了一下,惊叫道:“哇啊!这么快!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肖凉害羞的笑起来,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也愈发宽泛起来。
仿佛这十年的时光全部折叠压缩,消失不见,他们谁都没有苦楚的暗恋,谁都没有难以言说的爱而不得,只是平平淡淡的好友……
如今久别重逢。
木枝打趣着肖凉,祝福着肖凉,嘱咐着肖凉,唯独对自己的苦楚闭口不提。
木枝是个太温柔的人,他不忍心自己的苦涩传染给欣喜的肖凉,他害怕自己成为带给别人痛苦的人。
如今肖凉从爱他这件辛苦的事情中全身而退,木枝羡慕的想:“我什么时候,也能不爱林野呢?”
“林野。”木枝对自己说,“爱您这件事,太累了。”
“可我就是不知悔改。”
第5章 黎舸
木枝和肖凉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黎舸。
黎舸穿着一身休闲装,扔下自行车扑进肖凉怀里,肖凉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木枝疑惑的看了看,总觉得黎舸有些眼熟。
肖凉紧紧的抱了黎舸一下,高兴的向木枝介绍:“这是黎舸,我未婚夫;黎舸,这是木枝,我朋友。”
黎舸愣了一下,皱眉道:“木枝?是你?”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
他想起来黎舸是谁了。
黎舸是黎家的二公子,黎湍的亲弟弟。
黎家是百年世家,祖传的烹饪手艺和基业,燕州餐饮住宿绝大部分都是黎家名下的。黎家大公子黎湍沉稳持重,黎家家主就不对二公子过多苛责,黎家二公子黎舸出了名的任性乖张。
当年在燕州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念书的时候,黎舸就疯狂的追求过身为自己学长的林野。
木枝见过那么多林野的追求者,独独记得那是的黎舸,并且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那时的黎舸,是木枝见过的,唯一一个给自己理了一个板寸的Omega。
黎舸男生女相,天生的秀气漂亮,可是从小因为太秀气以至于时常被当作女孩子,所以黎舸就生气的给自己剃了个板寸。
当时黎舸像个黑老大一样站在他面前,一脚踹倒他的画架,仰头道:“木枝!老子要跟你宣战!”
木枝向来温柔惯了,问道:“为什么?”
黎舸好像不太会应付温柔的人,有些结巴道:“因,因为我喜欢林野!他说你是他男朋友!”
木枝觉得他很幼稚,温温柔柔的笑道:“可是他都说了,我已经是他男朋友了,你又在宣战什么呢?”
若是现在宣战,不就是恬不知耻的抢人男朋友吗?
黎舸被木枝说的红了脸,跑了。
从那之后,木枝也没怎么见过黎舸,林野也不提,木枝就把黎舸这个小少爷忘在脑后了。
如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自己之前的追求者,如今和自己情人过去的追求者在一起了,还介绍给他认识?
木枝怎么想怎么离谱。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您好,很高兴认识您,祝你们长长久久,我就先走了。”
木枝飞也似的逃跑后,黎舸转头问肖凉道:“你找他干嘛啊?”
肖凉挑眉道:“朋友给他送个请帖罢了,怎么,吃醋了?”
“吃醋!超级吃醋!”黎舸抱着胳膊原地蹲下,闷闷的喊,“阿凉跑出来跟其他Omega幽会!我超级吃醋!”
肖凉也在他身旁蹲下,歪头哄道:“小哥哥?你好好看呀,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黎舸被他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不要这样逗我啊!”黎舸伸手去捏肖凉的脸,“你犯规!”
肖凉也伸手去捏黎舸的脸,笑道:“小哥哥同意啦,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黎舸向前一扑,把肖凉扑倒在地,埋在他胸口不依不饶道:“阿凉以后不许背着我幽会其他Omega!”
肖凉点头道:“好!遵命!”
肖凉推着自行车的时候,黎舸低下头发了个短信。
发信人:黎舸。
林野,我说过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是请你管好你的小情人木枝,别让他再来勾引我的人。
收信人:林野。
肖凉推着车走了几步,发现黎舸没有跟上来,疑惑回头道:“黎舸?怎么不走?怎么了?”
黎舸慌张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跑上前挽住肖凉胳膊,笑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不许变心!”黎舸任性道,“变心我就,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肖凉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黎舸立刻炸了毛,气鼓鼓的像个小刺猬。他掐了一下肖凉的胳膊,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啊?!”
“没有没有!不喜欢还能跟你求婚吗?”肖凉连连求饶,“我的意思是,到了幽州之后,可没有小少爷您住的别墅,咱们就有邻居啦,你可不能跟邻居吵架。”
黎舸愣了一下,快走几步站到肖凉面前,问道:“真的去幽州?”
肖凉点点头。
黎舸再次扑到肖凉怀里,刚刚还生气,现在有开心灿烂的喊道:“太好啦!我一定不会惹事的!”
“那要是邻居欺负我怎么办?”
“我去打他。”
“你打不过怎么办?”
“养条狗,放狗咬他。”
“狗也打不过怎么办?”
“养两条。”
木枝坐在一旁的灌木丛里,静静的听着肖凉和黎舸从自己身旁走过,想要抽烟又生生忍住了,最后掏出一块儿奶糖塞进嘴里。
黎舸当年轰轰烈烈的追求林野,结果雷声大雨点儿小,被他轻轻巧巧的问了几句,居然自己偃旗息鼓了。
后来黎舸再也没有出现在木枝面前,再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了,黎舸跟林野闹翻了,小少爷给了林野一个大耳刮子,然后轰轰烈烈得跟林野一刀两断。
木枝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林家要跟黎家联姻,林野同意了,黎舸觉得林野养着木枝这个小情人,还想要跟他联姻,太过分了。
于是黎舸小少爷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扇了林野一耳光。
某种意义上,木枝还是挺欣赏黎舸这样敢爱敢恨的小少爷的。
要是自己的孩子,也能在黎舸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就好了。
父母恩爱,大哥稳重,全家人都宠着惯着这么一个小少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撒娇自然而然。
总归不要像木枝这样,从小家里什么事情都要靠他,父亲消失不见,母亲又沉迷赌博,有什么痛苦只能自己扛着,他学不会撒娇。
就连亲昵,也是小心翼翼。
木枝含着奶糖,坐在灌木丛一边的石阶上,抱住了自己的膝头。
或者在林野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也好。
慈父严母,总归是能成才,成为林野那样有能力的人多好。
总归不能像木枝这样,一生什么都没有,如今连命都要没了。
有那么一瞬间,木枝想要追上肖凉和黎舸,跟他们诉说一切,然后把孩子托付给他们抚养。
他们会是很好的父亲和爸爸。
木枝想着想着,又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他的孩子,如今要失去爸爸了,而他的父亲,却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木枝正用衣袖擦着自己的眼泪的时候,泪眼朦胧中,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
木枝愣愣的抬头,看见林野站在他面前。
“……林野?”木枝犹豫了一下,瑟缩的问道。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林野,隐忍的暴怒如同风雨来临前的乌云,翻滚着阴沉着,让人心生恐惧。
“起来。”林野冷声道。
木枝有些害怕,一时间往后推了推,没站起来。
林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步拖着他,把他摔进了房间,然后大力的关上了门。
“木枝。”林野黑着脸,“我说起来,你没听见吗?”
第6章 吵架
“木枝。”林野黑着脸,“我说起来,你没听见吗?”
木枝被林野扔在地上,疼痛中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林野你干什么?”木枝温柔惯了,便是被林野这般对待,也依旧只是发出一声询问而已。
木枝被他摔得不轻,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手肘磕在地上擦破了皮,发着红带着血丝。
林野松了松领带,把西服脱下来摔在木枝脸上。
木枝咬了牙,也来了脾气,喊道:“你干什么!温月醒了你不高兴吗?别把你在其他小情人那里的脾气发在我身上!”
林野还真的不高兴。
很奇怪,他应该高兴的。
谁都知道林野守着温月,守了整整十年。
林野跟温月从小青梅竹马,打小就定了娃娃亲,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年温月出了车祸,温家主动提出解除这个婚约,林家求之不得,林野死活不答应。
据说,林野当时年少气盛,上了楼顶,喊着:“你们要退婚事,我就跳下去,正好陪着月月一起死!”
莫说林野他爹林盟和他妈郑兰吓了一跳,就是林野他爷爷,林家老爷子都吓得心脏病差点儿复发。
谁都知道林野爱惨了温月。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那种惊天动地的爱。
如今温月醒了,谁都知道最高兴的是林野。
温月醒了,林野应该高兴地。
植物人整整十年,沉睡不醒的爱人终于醒了。王子在荆棘丛中等待了十年,终于等来了公主的苏醒。
林野等了温月十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该是高兴的。
可林野一点儿也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醒过来的温月,突然就想到了木枝。
木枝跟温月其实不像,唯有的一点点相似,就是木枝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也就是因为这颗泪痣,林野才把他当做自己的情人,整整十年。
十年,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林野对自己说,他不过是对木枝有了这日积月累的习惯而已。
可是就这份日积月累的习惯,让林野焦躁异常。
日积月累,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清晨的早餐,意味着精心熨烫的衬衣,意味着有人目光专注的为他整理领带,意味着中午变着花样的便当,意味着黄昏时偶尔提着茶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人,意味着夜晚永远等候的灯光,意味着不再空空荡荡的床。
意味着两个字。
木枝。
木枝这两个字,这一个人,意外着太多太多的习惯和过去。
但这一切,应该是他和温月的,木枝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如今温月醒了,木枝理所当然没了作用。
可是林野烦躁。
尤其是看到黎舸的短信之后。
十年,木枝都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当着他的替身,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麻烦林野,甚至林野一个电话,不管多晚,木枝都会来。
如果世界上有最佳情人奖,那么那个奖项非木枝莫属。
如今温月刚醒,他还没做什么表决,木枝就已经找好下家了?
还是那个肖凉?
肖凉当年把木枝当做白月光,轰轰烈烈追了多久,林野不是不知道,林野一清二楚。
凭什么?这算什么?
十年都表现得很爱他的样子,结果现在连下家都找好了?
“木枝,你可真够见的。”林野越想越气,揪住了木枝的衣领,把木枝扔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连下家都找好了?”
木枝没见过这样的林野,他有些愣,问道:“林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野最受不了木枝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他意外的事情一样。
林野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只觉得胸中的恼火一股脑的冲上大脑,他撕开了木枝的衬衣。
“木枝,只有我先不要你的份,先抛弃我,你想都不要想!”林野把木枝压在沙发上,掐住了他的脖子。
木枝再怎么不找林野帮忙,也毕竟是个Omega,身体素质根本比不上Alpha的林野,更何况林野朗姆酒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木枝被林野掐住脖子,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甚至说不出求饶救命的话来。
林野咬上木枝的喉结,用力的亲吻啃咬他的脖颈。木枝挣扎不了,无力的推搡着他,可是林野发了疯一样的吻着他,放肆的纠缠他的唇舌,夺走他所有的空气,让他窒息。
木枝早就忘了自己要跟林野说什么事情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的挣扎。
木枝越是挣扎,林野越是用力的按着他,林野扯下自己的领带,把木枝的手绑在了一起,而后摸上了木枝的腰带。
木枝感觉到林野解开了他的腰带,空白的大脑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怀着孕这件事,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林野你放开!”木枝无力的喊,“你不能这样,我怀孕了——!”
林野愣了一下,木枝大口的喘着粗气,满眼是泪的望向他。
林野正在气头上,抬手给了木枝一巴掌。
木枝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母亲之外的人打。
还是耳光。
林野把木枝被扯下来的衬衣塞到木枝的嘴里。
林野低下头啃咬木枝的皮肤,冷笑道:“不可能。就算怀了也打掉,你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
木枝浑身一僵。
就算怀了,也打掉。
打掉。
如果林野心里真的有自己,那么他到底是多狠的心,才会说出这种话啊?那是,他和他的孩子啊!
十年啊,整整十年啊。
就当真连条狗都不如吗?
林野突然感觉一阵灼热的湿润落在自己的手上,他愣了一下,抬头一看,看见木枝漆黑的眸子一片湿润,深深的望着他。
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眼泪顺着他的脸庞留下来,显得那颗泪痣无限颓唐。
林野突然想起来木枝同意做他情人的时候,那时候的木枝在暮色中笑得温柔,轻声说:“我有一个要求。”
“我不喜欢被人强迫。”木枝低下头,墨发从发红的耳朵后面滑下来,“尤其是那种事。”
林野终于清醒了些。
他手下放松,木枝向后缩到沙发一角,双手还被领带绑在一起,嘴里还塞着被林野撕烂的白衬衣。
“我不喜欢被人强迫,尤其是那种事。”
“好。”
他答应过他的。
林野想要碰木枝,木枝狠狠的抖了一下,害怕的护住了自己的头。林野把木枝嘴里的衬衣拿了出来,木枝咬了嘴唇,低下头不看他,任由自己哭得一塌糊涂,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木枝。”林野想要跟木枝说话,木枝没有回答。
林野重新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口。
“滚。”木枝说。
林野愣了一下,没想到木枝会说出这种话。
木枝向来温柔惯了,倒还从来没有这样生过气。
林野自觉自己做得不对,也没有多说话,摔门走了。
走出庭院的时候,林野突然一阵心慌,他想了想,退了回去,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第7章 送花
“你喜欢暮色吗?”
“我最喜欢暮色。”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长长的、绵延不绝的暖风,繁盛浓郁的苍翠树叶,昏沉斑驳的温暖橙色天光,偶尔在枝头跳跃的喜鹊。
“天光消亡之时,却美不胜收。”
少年干净的白衬衫,柔软的黑发,温柔的眼角眉梢,瞳眸里映着他的影子,笑起来的时候,雪白的牙齿从浅红色的唇里微微露出来。
“又美又痛。”
“如同爱情。”
林野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趟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像坐船,人心都昏昏沉沉。
他用力的望过去,像是耗尽一生的气力望过去,那人的面容终于从暮色中显露。
“你叫什么?”
那人左眼下面有一颗泪痣,颓唐美艳得不可方物。
小时候听妈妈说,有泪痣的人啊,命苦。
就像温月,大好的年纪,变成了没有应答的植物人。
林野昏昏沉沉的在梦里,始终抓不住片刻光影璀璨。
那人始终温温柔柔的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把自己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他的手很漂亮,多一分累赘,少一分又不足,是林野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手。
那人握着画笔的时候,定是全神贯注,笔下生花。
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他握着笔。
他喜欢看他在身下求饶,眼眸中的爱意在痛苦后面也消散不了,他喜欢看他漂亮的手无助的抓着床单的样子,他喜欢他手心的温度和味道,亲吻的时候,柔软得如同心脏。
“你叫什么?”
林野向前抓过去,却从床上摔了下去。
林野顺势躺在地毯上,抬眸望向天花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旖旎的气息,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纠缠杂乱,刺激着他的感官。
太腻了。林野想。没有木枝的好闻。
“林野?”一个香甜的Omega从床上探出头来望着他,“你没事吧?”
林野愣了愣神,想不起来这是谁。
昨天跟木枝吵了架,他一气之下摔门而出,脑子一热就来到了之前那个小明星的楼下,然后就是荒唐一夜。
他梦中惊醒。
林野眨了眨眼睛,静静的看了小明星一会儿。
不算好看。林野微微皱了眉头。木枝就是因为他跟我吵架的?
这有什么好吵架的?他比得上木枝好看吗?
林野猛地坐了起来。
他想起来自己跟木枝吵了一架了。
至于多少天以前,他不记得了。
但是他知道木枝为什么这么久没跟自己打电话了。
吃醋了。
林野莫名欣喜的站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小明星躺在床上点上一支烟,笑出声来。
林野正低头扣上衬衣的扣子,问道:“笑什么?”
小明星艳俗妩媚的吐出一口烟雾,口红勾勒出完美的唇形,林野有点儿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他滚到一起了。
“是回去找你的小情人吧,那天捉奸在床那个?”小明星又把烟放回嘴里,敛眸吸了一口烟。
烟雾缭绕后面,低垂的眼眸透着颓唐和落寞。
像极了抽烟时的木枝,可惜没有眼底的泪痣。
“……你倒是坦白。”林野没想起他的名字,只好如此搪塞过去。
“林野,好好珍惜像他那样的傻子吧。”小明星吐出一口烟雾,再次笑了,“你知道吗?我以前也跟他一样傻,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人尽可夫的表子。”
“真心爱你的人,是真的会心碎的。”他抬眸看了林野一眼,一滴眼泪从眼底漏出来,“心啊,全碎成一片一片的,再也不回去了。”
林野没时间跟表子谈情说爱,抓起自己的领带就走,还使劲在小明星的衣服上蹭了蹭。
只要多沾点儿信息素,木枝会吃醋的,到时候哄一哄就好了。
难怪他最近表现得这么反常,原来是吃醋啊。
林野勾了勾嘴角,做进了车里,直接喊道:“黎塘花园,赶紧的。”
司机陈迹愣了一下,说道:“老板,昨晚闹得那么凶,今儿个大早上的就去黎塘花园,这还是头一回。”
昨晚上,头一回。
林野愣了一下。
他昨晚上……打了木枝。
整整十年,林野第一次打木枝。
木枝满是泪的双眸出现在他面前,林野浑身僵硬,握紧了手里的领带。
“花店门口停车。”林野说,“我要买花。”
陈迹只当是两人吵了架,揶揄道:“您倒是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信息素理清楚了再去哄啊!”
林野推了他一下,说道:“去你的,你懂什么。”
花店里的花热闹的争抢着,满满当当的占据着全部的空间,老板正在整理花,好不容易才从店里面走到外面。
花店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客人,问道:“您想买什么样的花?”
林野四下望了望,胡乱道:“送情人的。”
情人的范围可是太大了些。
老板愣了一下,笑道:“对方喜欢什么花?”
林野还真被他问住了。
他们这么多年,林野从来不知道木枝喜欢什么花。
玫瑰牡丹梅花桃花什么的,倒是见他从前画过,可是真正喜欢什么,林野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老板一看林野说不出来,也知道林野不知道,善解人意的说道:“那他是喜欢热烈一点的,还是清雅一点儿的?”
林野更不知道了。
“热烈一点儿。”林野胡乱说道。
于是林野拿着一捧红玫瑰站到了黎塘花园自己的别墅门口。
林野定了定心神,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开门走进去,喊道:“木枝!木枝!”
无人应答。
林野还以为木枝在楼上卧室,快步冲上二楼,直接打开木枝的门,喊道:“木枝!”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莫说人影,就是被单枕头,都一点儿都没换,书桌上什么都没有,就连地面都是积了一层灰尘的样子。
木枝爱干净,若是木枝来住过,自然全都换过擦过。
林野这才心里一凉,知道事情不对。
林野又绕去看水阀和电闸,发现连水阀电闸都没开,木枝就这么在黑暗中过了一宿。
林野心知不好,把花扔在地上,整个别墅跑了个遍。
最后他站在打开的阳台窗户前,沉默了。
木枝从阳台跑了。
自己养的情人,从自己别墅里跑了。自己还傻了吧唧的买花准备哄他。
林野心中烦躁,把地上的玫瑰花一脚踢开,说道:“去他的。”
爱滚不滚。
反正他只是个破替身。
温月醒了,他爱死哪儿死哪儿。
第8章 十年
十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似乎在不同的情境下,有着不同的含义。
十年前,木枝刚刚二十岁。
那时候家里还要供着弟弟上学,周蓉不给他买手机,木枝就在下大雪的时候,裹着大衣和围巾在电话亭排队,只为了给周蓉打电话。
几分钟的电话,就是一家的喜怒哀乐,木枝的有苦难言。
十年前,木枝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一顿饭,最难捱的时候,饿极了喝白水。那时候,省下钱就跑去银行寄回去,柜台工作的女孩子每次见到他,都会羞赧一笑。
十年前,主要的交通工具都老旧的公交车和自行车,就连火车,都是绿皮火车,木枝回家都跑去火车站买票,跟着一车厢或站或坐或蹲的人挤在一起,晃晃悠悠的穿过大块大块的麦田和雪原。
十年前,木枝第一次认识林野。
暮色深沉的公交车上,那人有着温柔干净的眼神,发梢坠着金色,笑起来的时候,连风都温柔。
他坐在木枝旁边,头发被长风扬起弧度,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六年前,木枝第一次跟林野做,也是他第一次做,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里,登记甚至都不用身份证。
六年前那样的小宾馆遍地都是,床垫子摆在地上,简陋的洗手间,一个方块子电视,一个强作小资的窗台,上面摆着一盆花。陈旧又破烂,白床单总是带着一股欢爱后的感觉。
木枝无措的握住了林野的衣袖,林野细心执拗的握住了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然后亲吻他。
浅尝辄止,而后细水长流。
一切都像是沉浸在早春里,即将苏醒,尚未明朗。
十年,对于木枝来说,意味着他全部的热情与爱。
如同蜡烛一半,燃烧着消耗着,最后一豆烛火,熄灭于疾风骤雨之下。
他累了。
他燃尽了,如今一把黑灰,连余温都是奢望。
木枝从林野别墅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他的相册,那里面,是他自作多情留下的、跟林野的点点滴滴。
木枝从黎塘花园出来的时候,只带了手机和身份证。他护着腹部,从一楼的阳台翻出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相册。
木枝想了想,脸上灼烧般的痛感让他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太累了。
他受够了林野一次又一次的出轨,一次又一次的胡闹,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他更受不了林野得寸进尺愈演愈烈的凶狠。林野不仅打了他,还绑了他,想要强迫他。
木枝爱林野,可是他不爱这样用殴打来强迫他的林野。
木枝不想再见到林野,一点儿也不想,哪怕明天见到林野来道歉,木枝也会疯的。
他受够了,他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受够了每次受了伤还要强颜欢笑,他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爸爸是见不得光的情人,父亲常年出轨。
哪怕他的孩子没有父亲,他也要离开这里。
他不要自己的孩子走上自己的道路,重复自己的过去,他不要自己的孩子像过去的自己一样,看着父亲殴打母亲。
木枝沿着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出黎塘花园,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交。坐在公交车上,木枝打开了售票软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老家钦州是不可能回去的。
父亲是个酒鬼混混,早就不知去向。母亲沉迷赌博,又宠爱弟弟木叶,一直从他身上要钱给弟弟,可是木叶跟母亲一样沉迷赌博,根本不上进。
对于木枝来说,他的家,就是深渊万丈。
无底的泥潭。
唯一能称作家的地方,就是林野的别墅,如今他被扫地出门,自然再无归处。
去哪儿呢?全墨阳十九个州,他在燕州呆了这么久,又该何处安身?
木枝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其实他很想有个家,曾经也用攒的钱,在老家钦州买了房子,可惜为了给弟弟木叶还债,房子也卖给了别人。
木枝浑浑噩噩的走近火车站,一直走到柜台前。柜台的小姐姐打了个哈欠,问道:“您好,请问您买去哪儿的票?”
现在都是自助售票取票,跑来柜台买票的还真少。
木枝愣愣的看着她,问道:“动车,立刻就走,有去哪里的?”
小姐姐愣了一下,查看了电脑,说道:“半个小时以后的动车,有去幽州的,但是是站票,还有去钦州——”
“幽州。我去幽州。”木枝说,“站票也没关系。”
小姐姐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递票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木枝接过票,有些疲惫的笑了笑:“我没事。”
无关的人尚且知道询问他的状况,他身边的人,却无人在意。
多可笑。
木枝站到动车上的时候,有个人拍了拍他肩膀。
木枝警觉回头,却发现是黎湍。
“黎湍?”木枝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黎湍挑眉:“黎舸要跟着肖凉去幽州,我这个大哥,总得去探探虚实吧?总不能随便一个人把我家少爷骗走了啊。”
木枝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您真是个好大哥,我真羡慕黎舸。”
黎湍上下打量了一下木枝,问道:“你说的不回来了,是这个意思?去哪儿?”
木枝警觉的后退一步,说道:“不知道。”
黎湍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我,我跟林野不对头,不会帮他的。”
木枝摇了摇头,说道:“黎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慢走。”
黎湍也不强求,只是走了几步后问道:“你要不要来头等舱坐一坐?你怀孕了吧?”
木枝一惊,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连连后退,周围的人好奇的看着黎湍和木枝,木枝红了脸。
黎湍叹了口气,拽起木枝的手腕,带着他往头等舱走,说道:“这种事情,稍微上心就能查出来,走吧,就当是为了宝宝好。”
木枝红了脸,默默的点了点头。
木枝在座位上坐下的时候,黎湍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脸怎么了?”黎湍问。
木枝半敛了眸子,专心致志的喝着热牛奶,说道:“没怎么。”
黎湍比木枝大四岁,是有名的豪门单身Alpha。
平时又总是一副稳重老大哥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Omega争着抢着想要嫁给他。
黎湍交叠双腿,把毯子盖在木枝身上,说道:“林野打你了?”
木枝说:“没有。”
黎湍又问:“谁打你了?”
木枝有些烦躁,喊道:“没有!我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黎湍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瞳眸里的情绪晦涩难懂。
“没有就好。”黎湍盖上毯子说道,“我早就说过,林野不值得。”
木枝静静的看着窗外,倏忽问道:“黎湍。”
黎湍惊诧的“嗯”了一声。
“你说,我这十年对于林野来说,算什么?”木枝把额头贴上冰冷的玻璃,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黎湍坦白道。
“但是如果换做是我。”他说,“这十年,朝朝暮暮。”
“全都是你。”
第9章 想念
林野一直以为木枝在跟他生闷气。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生闷气的情况,木枝因为林野的其他一夜情,吵过闹过,甚至从别墅里搬到黎塘花园,十几天都躲着林野。
林野不太记得那时候的情形了,大概是十天,又或者是几天,总而言之是十几天吧。那时候木枝赌气的自己一个人在黎塘花园生活,上下班都不给林野打电话,林野自己住在别墅里没意思,当下跑去住在某个小明星的家里。
哪个小明星林野也不记得了。
至于木枝为什么跟他生闷气,林野更不记得了。
他哪儿记得这些啊,不过是吃醋生闷气罢了,至于为了哪个小情人生气,他更不记得了。
后来是怎么和好的,林野也记得很模糊。
似乎是有一天回到别墅,看见木枝静静的给他收拾着房间。他是林家的大少爷,从小就不会收拾东西,一直都是仆人做这种事情,如今自己出来住,有了木枝,也懒得雇佣仆人。
他自己住,不收拾房间,也不做饭,外卖盒子随便一扔,冰箱也空空荡荡,过去木枝放在冰箱里的东西,他也不收拾,冰箱惨不忍睹。
林野只记得那时候的木枝正在收拾冰箱,把那些一塌糊涂的食材扔掉整理,还节俭的把没有坏的重新收拾,再次放进擦洗干净的冰箱里。
厨房里煮着排骨汤,肉和玉米的香气纠缠在一起,弥漫了整个房间。
林野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没心没肺,可他就是对那个味道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几年后的现在,他依旧能想起来那时候的味道。
温柔的,细腻的,暖暖的,直接软到心里的感觉。
林野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与木枝在一起的家。
可那时候的林野还不知道,只是高兴木枝回来了,心里还对木枝先低头这件事感到开心。
他隐约记得自己从背后抱住木枝,木枝依旧别扭,推开了他。
然后就是再一次的拥抱,坐在厨房吧台上的亲吻,解下围裙的混乱,从沙发滚到地毯的惊呼,蒸锅尖锐的警告声,以及空气中的糊味。
林野还记得那时候面色潮红的木枝,手忙脚乱的跑过去把蒸锅关掉。
那时候暮色从窗口流淌进来,柔和温暖得恍若梦境。
那是林野印象最深的一次生闷气。
其他的吵吵闹闹,对于林野来说,不过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木枝生闷气也没什么,反正他生够了闷气,就会自己回来的。
木枝总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他爱他,爱到无条件的容忍和退让。
不过一个替身,其实有没有也没什么大事。林野想。不过木枝会回来的。
木枝就是这样的。林野想。总会回来的。
林野这么想着,没有去找木枝。
好像没了木枝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照常上班下班,跟以前一样时不时去医院看看温月,晚饭就吃外卖,至于早饭,吃不吃也没什么,中午的话,没有木枝的便当,吃食堂的工作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塘花园和别墅换着住,偶尔跟某个小明星荒唐一夜。
生活没了木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木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野。”小明星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多久没有去你的小情人那里了?”
林野躺在床上,疑惑皱眉:“什么?”
小明星偏头点了支烟,喷云吐雾道:“那个捉奸在床的小情人,你多久没去了?”
林野不耐烦的说道:“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吗,你以前一个月,只会来我这里一次两次。”小明星嗤笑一声,“你这个月,来了二十三天,而且不做唉。”
林野烦躁的坐起来,说道:“想让我走就直说,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小明星扯住林野的衬衣,把林野拽到在床上,翻身而上,朝着林野喷出一口烟,笑了:“我抽烟的时候,和他很像吧?”
林野僵硬在原地。
“你爱他。”小明星斩钉截铁,“老天,你多可悲啊,林野。”
林野烦躁的把小明星掀倒在一旁的床上。
“滚。”林野起身就走,“你也配。”
小明星还是那副颓唐的笑容,嗤笑道:“你也不配,林野你不值得他这么对你。”
林野一路开着车狂奔回自己的别墅,气喘吁吁的跑进门,猛地打开了房门。
“木枝!”林野大喊。
可是木枝不在。
空空荡荡的别墅冷冷清清,灯都是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外卖的油腻味道。
林野满腔的热情,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儿真实的柔软的心,骤然冷却。
木枝不在啊。
林野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跑出门又开车去了黎塘花园。
可是打开门,依旧空空荡荡,木枝和他曾经带来的一切温馨,全都荡然无存。
林野愣愣的站在原地,始终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心里失了一块儿似的。
木枝不见了。
木枝离开后的一个月,林野终于知道了木枝的不同。
没有木枝的日子,完完全全不一样,像是从云端跌落泥潭,过去的一切温馨全都破碎一地。
成了寒冷的月色,淋了他一头的凉意。
林野躺在黎塘花园的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突然就想起吵架那天晚上,木枝没有开电闸和水阀。
他也曾这样静静的躺了一晚上吗?
没有任何光亮,周遭全是漆黑,静静的等着天亮吗?
他在等什么呢?
林野第一次,开始想木枝的想法。
木枝是在等他回来啊。
这整整十年,木枝都是在等他回来啊。
从来都是,从来都是,从来都是在原地等着他回家啊。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回家,就这样留给他长长的、久久的、永无尽头的夜色。
他早就该回家了。
就像现在这样,满怀热情的回家,然后在饭菜的香气中脱下鞋,抱住在厨房忙碌的人。
抱住他缺失的心,抱住那个一直等他回家的人。
林野张开手,突然就很想念木枝。
林野突然想到,每一次生闷气,都是木枝先服软的。
每一次,都是木枝回到他身边。
林野掏出手机,找到了木枝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他先服软。
林野打开锁屏又关上,最后终于给木枝发了短信。
“木枝,你什么时候回来?”林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不出去胡闹了,好不好?”
可是木枝不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他的。
木枝也不是在生闷气。
木枝是彻彻底底的累了。
林野学会道歉了,可是木枝不想回来了。
第10章 黎湍
幽州是全墨阳最小的州。
巨大的山区占据了全州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余下的百分之十的面积,就是幽州州府西关。
“某种意义上,幽州其实只有西关一个大城市。”黎湍说,“通往外州的车站只有西关站,连接西关和其他地区的,是电车和客车。”
木枝在西关站下车的时候,才通过黎湍知道这一点。
黎湍看了看他,挑眉道:“你不知道?”
木枝摇了摇头。
黎湍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没有任何准备,就跑来幽州了?”
木枝尴尬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黎湍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儿像在黎家那样,扯着木枝的耳朵狠狠的教训他一顿。黎湍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遍“这是木枝不是黎舸”,这才平心静气的再次问道:“那你的行李呢?”
木枝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和身份证。
黎湍:“……”
木枝再次尴尬的笑了笑。
黎湍深呼吸几口,捂着躁动的心口说道:“你昨天晚上吃饭了没?”
木枝摇了摇头。
黎湍一拳砸在火车站的柱子上。
木枝吓得原地跳了一下。
“木枝,你真是太厉害了。”黎湍头疼的搓了搓脸,拽着木枝就走,“走,我带你吃饭去。”
木枝连忙跟上,说道:“我请你吧,黎先生,麻烦您怪不好意思的。”
黎湍停下了脚步,木枝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木枝,现在的问题不是你麻烦我或者不麻烦我,也不是你心里过不去的问题。”黎湍转过身,低头望向他,双手握住木枝肩膀,“是你的孩子的问题,懂吗?”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黎湍这么失态。
黎湍激动的说道:“你现在有了孩子,懂吗?这是你的孩子,是你冒着胃癌的风险也要生下来的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明白吗?”
木枝傻了眼,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是胃癌……”
黎湍平复了一下心情,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稍微用点儿心就能查出来。”黎湍拍了拍木枝的肩膀,“不是什么麻烦事。”
木枝想到林野的脾气,紧张道:“那林野,林野也能查出来吗?”
木枝太害怕林野的脾气了,他耍起脾气来,都不像个人。
上次他胃痛,路上刚好碰上黎湍,他就做了个顺风车去医院,结果被林野知道了,林野跑去黎家一顿胡闹。
林野不喜欢木枝有任何的脱离。
更何况这次木枝跑了,而且还瞒着他跑了。
而且木枝害怕林野知道了他胃癌还怀了孕,逼迫他必须把孩子生下来,而不管他的性命。木枝自己可以做这种决定,这是他对自己孩子的期待和爱,可是林野不行,如果林野做了这种决定,木枝的心会碎的。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木枝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害怕,他太害怕了。
不是不相信林野,而是林野没有给他相信的理由。
林野这十年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能让木枝放心。
“你放心,他查不出来了。”黎湍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他的脾气,所以我帮你隐瞒了。”
木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谢您,黎先生。”
黎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早饭。”
木枝看着黎湍前面带路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周围是来往匆忙的人群,人海中他孑然独行,却一直原地不前。
如同流逝的潮水中屹立的礁石。
木枝突然就很心疼黎湍。
黎湍并非一直单身。
他有过爱人,一生所爱的人。
当时黎湍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一直隐藏了他的存在,除了黎湍,只有木枝知道他的存在,也只有木枝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木枝是那个孩子的老师。
程游。十九岁。
死于脑癌。
木枝在因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他的油画老师。也就是因为程游的存在,黎湍与木枝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共同保守着同一个秘密——程游。
程游只学了一年的油画,却总是找木枝聊天。木枝很奇怪他的行为,毕竟他们都是Omega,实在说不上什么相爱之类的事情。
直到木枝问他,程游才说了实话。
“木老师,我快要死了。”程游笑了下,“可是我舍不得我的爱人,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照顾他。您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心的。”
“他叫黎湍。”程游说,“是我的,一生所爱。”
可是木枝做不到。
他一腔真心和一生的温柔,全都错付了林野,他再也没有剩余给黎湍了。
黎湍也做不到。
黎湍是个太稳重的人,稳重到把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捧在手里,藏在最深的地方,直到遇到一生的深爱,便小心翼翼的全都交付出去。
他们都输得一干二净。
一个输给人心岁月,一个输给生死无常。
他名“湍”,这一生都在湍流中挣扎着,最后谁也没留住。
就连程游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木枝——也没能留住。
“黎湍。”木枝快走几步,拽住了黎湍的手腕。
黎湍从人潮中回头,愣愣的望向他。
“对不起。”木枝说,“对不起,我要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最应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啊。”黎湍皱了眉头。
“程游。”木枝握紧了他的手腕,“你这么帮我,是因为程游吧。”
黎湍愣在原地,嘴唇张合良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木枝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程游留给你的念想,是我没能好好的活下去,对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这个孩子能出生。”木枝有些无措的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抽泣道,“你可以做他的干爹吗?”
“就当是寄托一个思念,让他代替我和程游陪你。”木枝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你活的很辛苦了。”
我知道爱没有着落的痛苦。
缥缈空中坠落,没有任何缓冲的砸在地上,最终思念砸的你粉身碎骨。
我知道你与爱人生死两相隔,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
对不起,我没能,帮你一把。
黎湍愣愣的看着他,良久,说道:“木枝,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温柔了。”
木枝茫然的抹了一把眼泪,恍惚的眨了眨眼睛。
此时人群逐渐散去,通道逐渐空荡,黎湍冲着木枝张开双臂,小心的问道:“我可以抱你吗?我们是朋友,对吧?”
木枝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
黎湍也向前一步,礼貌的抱了抱木枝。
“好。”黎湍凑在木枝耳边,喑哑道,“谢谢你。”
他们都是心碎之人。
第11章 书店
“有什么打算吗?”黎湍坐在木枝对面,看着正在吃包子的木枝,问道。
木枝一口包子差点儿噎住。
黎湍急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你慢点儿啊。”黎湍哭笑不得,“你吃饭一直这么急吗?”
“不是,我一生气就不饿。现在不生气了,就好饿啊。”木枝尴尬的笑了笑,“而且这里的包子好好吃啊。”
幽州位置靠北,是墨阳最北边的州。虽说州府西关在幽州最南边,但是风雪气候也很经常,养成了地道幽州人豪爽粗犷的性格。
幽州的吃食也多种多样,当年中原战乱的时候,大批的人都跑来最北边的幽州避难,各州的人混在一起,重盐重酸重辣又重甜,再加上幽州人原本豪爽的性格,包子馒头和大饼全都实实在在的,没有男方各式各样的小糕点,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满满好客心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很多色彩柔和的电车,西关和其他乡镇的连接,全靠咣咣当当的电车,车站也涂成彩色或者装饰城不同的形状,透着那么一股可爱。
“幽州西关,是个铁汉柔情的地方呢。”黎湍撑着下巴,看着餐厅窗外的街景,“黎舸最喜欢这里了。”
木枝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黎湍似乎,是个特别温柔通透的人啊。
他们坐在街边热热闹闹的小餐馆里,桌子指尖的间隔勉强能通过一个人,来人似乎全都熟识,笑着骂着拥挤着,还有互相拍打几下,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
老板蒸包子的蒸笼冒出一股一股香香的热气,食物的香气温柔暖和的包裹所有人,胃和灵魂全都找到了寄托。
黎湍和木枝挤在角落靠窗的桌子上,老板围着白围裙,一边吆喝着“借过”,一边端着一碗面来到黎湍和木枝桌前。
老板把面放到黎湍面前,笑了:“两位来西关玩?”
木枝笑了笑:“来西关安家。”
黎湍愣了愣,笑道:“是啊,来安家。”
“哟!”老板放下面,来了兴趣,“买房子了没?”
“没有。”木枝摇了摇头,“老板,您知道在哪里买房子比较好吗?”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可是地道的西关人!”老板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旁,冲着一旁的老板娘喊,“阿崔!你先忙着!”
老板娘是个温柔的Omega,无奈的看了老板一眼,说道:“知道啦!你赶紧的!”
木枝羡慕的看着老板和老板娘,直到老板把所有地界都说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的去忙了,木枝才收回目光。
“打听地界做什么?”黎湍皱了眉头,“你不会……还要工作吧?”
“我攒的钱不多,勉强能租个房子,但总得继续开个绘画班工作啊。”木枝笑了笑,“不然我从哪儿来钱啊?”
黎湍夹了一筷子面停在空中,疑惑道:“林野没给你钱?”
木枝把包子咽下去,看着黎湍那碗面,说道:“我没要过他的钱,一直都是我自己攒钱,可是弟弟不中用,还债用去不少,就剩下这些了。”
黎湍这一口面始终没吃到嘴里,沉思一会儿,问道:“所以我们一会儿还要快点儿去取钱,不然林野可能冻结你的账户?”
木枝一直盯着他筷子上的面,说道:“没关系的,他大概还以为,我是在生闷气吧,他得很久才能反应过来,我知道的。”
黎湍看了看自己的面,又看了看木枝,无奈的夹了一筷子面放到木枝面前的碗里,头疼道:“就一口,这个辣。”
“谢谢!”木枝眼睛都亮了一下。
黎湍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吃?”
“我以前没这么能吃啊。”木枝含糊不清道,“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我就好想吃饭。”
黎湍笑了一下,低头吃自己的面,不再问询。木枝也认真的吃着自己的包子,也不再说话。等到吃完了早饭,两个人走到街上,黎湍才开口问道:“我陪你去看房子?”
木枝小心翼翼的问道:“会,会耽误您吗?”
“不会。”黎湍笑了下,“走吧,我陪你去看房子。”
他们挑了个老板说的适合居住的地方,挑挑拣拣,最后好不容易选好了一间小区外的书店。
店面也算宽敞,住人的地下室装修也不错,一厨一卫,余下的空间勉强能放下一个床垫子。
店主是个热情的Omega,准备去南方江州结婚了,因为不打算回来了,书也不打算带了,所以全都一口价低价卖了。
木枝害怕林野追查自己的交易记录,所以特意带着黎湍跑了好远,把自己的钱全部提出来,才敢跟店主交易。
可是还差十一万。
木枝颠来倒去,还是凑不齐这个钱,他弱弱的问:“那个,如果不要书,是不是可以……”
店主挠了挠头,说道:“这样,算十万行不?你不要书我就不卖了啊,我去江州谁还带这些书啊,要不是因为这儿,我真的不想卖。”
黎湍静静的听完,说道:“我先借你十万,怎么样?你分期还我,利息按照银行贷款来算,好不好?”
木枝愣愣的看着黎湍,眼眶一阵酸楚,带着些许哭腔道:“谢谢您,黎先生,谢谢您……”
“谢我做什么。”黎湍说,“又不是直接给你,借你而已。”
黎湍是个很周到的人,他知道木枝不会接受他的赠与,于是索性借给他,既保护了木枝的自尊心,又给了木枝和自己尊重,还保持了两个人足够友好的距离。
木枝突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黎湍。
如果他能先遇见黎湍的话,或许他的故事,就会有所不同。
就这样,木枝来到幽州西关的第一天,离开林野的第二天,他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书店。
木枝和黎湍一起把旧书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又把地下室重新刷洗了一遍,累得不行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躺在床垫子上睡了一觉。而后一起去买了菜,木枝给黎湍做了一顿精心准备的饭。
“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木枝看着狼吞虎咽的黎湍,心想身为黎家大少爷的黎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黎湍嚼着米饭,问道:“为什么谢我?我可是股东啊。”
木枝愣了一下,笑了:“那倒也是,好吃吗?”
黎湍连连点头:“你手艺好棒啊,你应该开家餐馆。”
其实他手艺一直很好,他很喜欢烹饪。
从前给林野做饭的时候,林野从来都不知道珍惜,甚至也不怎么回来吃饭,平白浪费了他精心准备的一切。
如今倒好,他再也不用管林野的事情了。
木枝从未如此轻松。
第12章 短信
幽州西关万光路1302号,开了一家名叫“梨木”的书店。
旁边中学的孩子都喜欢跑去看书。
书店里有各种各样的书,也有茁壮蓬勃的花卉,还有一只叫“橘子”的橘猫。阳光正暖的时候,会有懒洋洋的橘猫优雅的从学生之间穿梭。
重要的是书店老板很温柔。
书店老板从来不阻止学生们白看书,也不拦着学生们看猫猫,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眉眼下有一颗颓唐的泪痣。
像是小说里的人物。
不过一个月,已经成为中学的女孩子们口中的热点话题。
最重要的是,老板怀孕了。
而且,老公长得很帅,成熟稳重,西装革履,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书店的时候,会比那只叫橘子的猫夺得更多的关注。
木枝来幽州西关安家的这一个月,黎湍一直在西关帮他。
落牌子那天,黎湍看著书店的名字,有些无奈道:“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俩有关系似的。”
木枝坚持道:“你是大股东,这是应该的嘛。”
黎湍哭笑不得。
木枝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已经明显的能够看得出怀孕的迹象了,并且孕吐也越来越严重了。
黎湍原本打算一个月后回去,不得不推延了计划,继续留在西关陪着木枝。
“您没关系的吗?”木枝疑惑道,“大少爷跑了这么久,黎家不会乱成一团吗?”
黎湍认真的抱着橘子,坐在书店里唯一一个软沙发上,幸灾乐祸道:“正好让黎舸多忙活几天,谁让他打算结婚以后就跑,把事情全都扔给我。”
木枝看了看黎湍没有走的意思,眨了眨眼睛问道:“要留下来吃饭吗?”
黎湍亮了眸子。
所以是故意留下来蹭饭的啊……
木枝突然发现,黎家大少爷黎湍,还蛮可爱的。
木枝准备饭的时候,黎湍正给橘子喂猫粮。
“实在是麻烦你照顾橘子了。”黎湍说道,“我一直想养一只猫,结果我妈妈猫毛过敏,养不了。”
黎湍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
木枝笑出声来:“黎大少爷原来也喜欢小动物啊,还以为您是冷酷的霸道总裁那种类型呢。”
黎湍坐在唯一的桌子前,擦了擦筷子道:“你别说,喜欢小动物和孩子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祖宗就喜欢小动物和孩子。”
木枝把汤端到桌子上,然后就慌张的跑去卫生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黎湍慌忙跑过去扶他,问道:“怎么样,木枝?你孕吐真的越来越严重了,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木枝无力的趴在马桶上,虚脱的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木枝哑着嗓子道。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黎湍半敛了眸子,说道,“至少让我照顾你,我当时没有照顾好程游,至少让我照顾你。”
木枝苦笑一下。
谁人不是爱而不得?
谁人能够生死不离?
谁都不能。
就算经历千难万险,也逃不过生离死别。
爱情有时候跟生命一样。
薄如蝉翼。
脆若春冰。
黎湍走了以后,木枝又吐了好几次。
无休止的恶心和呕吐感,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吐出来的全是酸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吐出来的了。
木枝缩在地上,控制不住的掉下两滴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不明白这委屈从何而来,只是那一瞬间,苦楚撞击了他的心房,猛烈的席卷了他的全部,摧毁了他的伪装。
太疼了。
怎么会这么难受啊。
他爱了林野十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忘掉他啊!
他还怀了林野的孩子,林野却什么都不知道,满心都是他的白月光温月,心里眼里没有一点儿木枝的位置。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他木枝整整十年,没日没夜的爱着他,就始终比不上温月吗?
他爱他啊。
他真的,太爱他了,爱到卑微到尘埃里,被他践踏得体无完肤。
如今他怀着他的孩子,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自己一个人面对无休无止的孕吐和折磨,却必须自己承受。
太疼了。
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怎么拼都拼不回来,一地的破碎,他还要满手鲜血淋漓的去捡去拿,去拼起来继续活着。
没有心怎么能活啊。
可他的心全都交给林野了,他现在痛得感觉不到,只知道哭泣了。
原来心没有了,剩下的,就是眼泪了啊。
木枝缩成一团,低声呜咽,最后控制不住的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放声大哭。
怎么可能不想他?
怎么能不想他?
可是一个月啊,他没有一个消息,没有一个回答,没有任何寻找的消息和行动。
就好像他根本不重要,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而已。
木枝哭着哭着,胃部突然一阵绞痛,他狼狈的扑到马桶前,再次吐出一口酸水。
可是下一秒,喉咙的刺痛感如同针扎般传来,他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再然后,他吐出一口血沫。
木枝愣愣的看着马桶里的血沫,再次落下泪来。
是啊,他要死了。
孩子的生气都快让他忘记了,他是行将就木之人啊。
不能死,不能死。
木枝狼狈的爬起来,可是喉咙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他趴在洗手盆上,再次吐出一口血沫。
不能死。
他还有孩子,他还要照顾孩子,看着他朝气蓬勃的跑出门上学,看着他跟猫和狗亲昵,看着他蹦蹦跶跶的放学回家,看着他吃上自己精心准备的饭。
看着他,长大成人。
他不能死。
木枝匆匆洗了洗嘴边的血沫,胡乱套上外套,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木枝磕磕绊绊的跑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没拿手机。
还好他外套口袋里一直装着钥匙和钱包,身份证和应急的现金都在钱包里,木枝捂着自己的嘴,控制着自己的咳嗽,慌慌张张的上了车。
他顾不上手机了。
他太难受了,他需要医生。
他想活着。
可是被木枝落在桌子上的手机在此时亮起。
是林野的短信。
“木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以后不出去胡闹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孟生:黎湍的祖上,是《佞臣在下》里黎淮的大哥黎漠。
(他们生活在墨阳,他们相聚又别离)
第13章 温月
十年前,温月出了车祸。
他的记忆中最后一个景象,就是飞快逼近的车,以及……
车上那人泪流满面的悲戚。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睡。
无边无际的漆黑,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沉沉的睡去,跟往常的睡眠没什么两样,只是睡觉,直到有一天,他听见了声音。
林野的声音。
那时候,温月很想睁开眼睛,可是他没有力气,全身像是被灌了铅,沉重的无法言说,他眼皮像是被上帝死死的钉在眼窝里,不管他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那一刻,温月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车祸。
曾经的一切太过遥远,像是个噩梦,如今他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可怕的梦中。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只是躺在床上,他只能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温月唯一的寄托,就是林野。
林野隔几天就会来医院找他,温月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穿什么衣服,不知道他带了什么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坐在床边。
只知道他是在的。
温月能听到林野跟他说话。
好像林野一直在,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走了多远,林野一直在。不管他跑了多远,林野一直在原地等着他。
在十年前的车祸现场,在二十年前的那个花园,在过往中有着紫藤花的那个夏日。
林野一直在他的身边。
林野一直等着他。
一开始,温月是很高兴的。
他听着,听着林野说的一切,从零零碎碎的琐事,说到他日常的烦恼,最后到对温月的思念,一字一字,一句一句。
字字句句,全都是他。
温月甚至觉得,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下去吧,让他一直记得他,永远记得他,永远永远都爱他。
只要他不醒,他就永远是林野心里不可触及的白月光。
皎洁无瑕,撼动不得。
永远的爱的见证。
可是后来,事情变了,林野说的话,变了。
依旧是生活中的零碎琐事,依旧是自己的烦恼,依旧是对温月的思念,可是比重变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越来越多,自己的烦恼越来越少,对温月的思念,到最后,已经被省略了。
林野不再对他诉说自己的思念。
林野开始没完没了的说日常生活中的零散琐事,而这些温馨柔软的点点滴滴,全都跟一个人有关。
木枝。
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木枝像只猫一样团成一团,缩在他旁边,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很可爱。
今天早饭的时候,木枝做了新的松饼配方,但是他不知道草莓酱被我昨晚打碎了,只能用他不喜欢的菠萝酱代替。
今天的午饭不好吃,因为木枝说要营养均衡,放了胡萝卜。
今天下午去画室接木枝的时候,暮色正美,木枝正在床边画暮色,画布上的油画很漂亮,可是木枝很不满意,可能专业的要求就是高吧。
今天晚上木枝做晚饭的时候,问我要不要去看他的画展,我拒绝了,因为我不喜欢画展,没意思。
今天我找人撤销了木枝的画展,我不喜欢他被别人喜欢,他喜欢我就好了。
我不喜欢木枝画画,总觉得他更喜欢画画,他应该最喜欢我。
今天我问木枝,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画暮色消沉的时候,他不告诉我为什么,月月,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那种时候,天地都是橙红色的,月月,你说有什么好?
木枝,木枝,木枝。
全都是木枝。
林野说的一切,全都跟那个叫木枝的有关。
温月逐渐意识到,林野不会一直等着他。
那个紫藤花下永远等着他的少年,早就不在从前那个夏日了,他走的太远了,走到林野已经在暮色中,走向了另一个人。
温月受够了听到木枝的名字,他想尽办法的醒过来,他想像从前那样一边哭着一边打着林野的肩膀,他想放声大喊:“林野!我不要再听什么木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这样的他,跟小时候的树洞有什么区别?
他对于林野来说,已经从爱人,变成了吐露生活流水账的树洞了吗?
温月不甘心。
不甘心林野就这样一步一步的离开他,一天一天的远离他,最后彻底的忘记他。
月光皎洁,可是夜晚不长久。
温月不想被林野忘记。
他是爱他的,林野是爱他的,林野说了爱他的。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温月不知道自己愤怒和挣扎了多久,只是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努力的试图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了白色。
白色。不是黑暗。
是医院的天花板。
温月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良久,僵硬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他能动了。
他能够,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他回到这糟糕透顶却又令人欲罢不能的人世间了。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太久,温月一时间控制不住,僵硬的爬不起来,他缓缓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活动着自己的手掌,活动着自己的手臂,最终活动了自己的脖颈。
温月狼狈的试图碰到床头铃,但太过于沉重的身体让他无法碰到,最后他从床上翻了下去。
他其实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听见仪器的“嘀嘀”声此起彼伏的想起来,然后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是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再之后,是林野的声音。
“……月月?!”林野声音颤抖,甚至有点儿哑。
温月努力的望向他,却有些认不出来。
十年,曾经那个青涩稚嫩的林野早就消失不见,如今的林野,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温月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林野愣在原地,想碰他又不敢动,最后手足无措的搓了把脸,原地蹲下,耳后又站起身来,问道:“医生,月月他,是不是失忆了?”
医生全都聚在温月身旁,温月被他们挡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景物都纷繁复杂,他看不真切。
可是他还记得林野。
他不想林野被那个叫木枝的人抢走。
他讨厌那个木枝,要不是那个木枝,林野会永远爱他。
不过没关系,木枝不会再有机会接近林野了。温月想。我回来了,木枝绝对不可能再接近林野了。
林野说过爱他的,林野不可以反悔。
温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唇齿,终于生涩艰难的说道:“林野。”
林野如遭雷击,呆在原地,良久才问道:“月月,月月你是叫我吗?是叫我对吗?!”
温月费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林野,我回来了。”
那个叫木枝的人,去死好了。
第14章 变化
温月在床上躺了十年,难免身体机能下降,出现了肌肉萎缩的情况。
林野也有公司要忙,但是时不时来医院,陪在他身边,手把手扶着他做复健运动。
温月站不住的时候,林野就把他抱在怀里,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安慰他。温月感受到被林野的信息素包裹,忍不住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与林野的信息素相纠缠。
可是林野不会再进一步。
他只是安抚性的放出信息素,不会任由自己的信息素与温月的信息素相纠缠,也不会利用信息素来掌控温月。
甚至温月主动想要抱他的时候,林野也会礼貌的避开。
温月不明白林野是怎么回事。
“林野,你为什么……”温月坐在病床上,拽住了林野的手腕,“为什么不碰我?是,是因为……是因为嫌弃我吗?”
温月没能说出他最想问的话。
是因为,木枝吗?
你是爱他的,对吗?
你对我的爱,已经被时间消磨干净了,对吗?
你跟时光一样,是个骗子,对吧?
林野微微一愣,笑着揉了揉温月的头发:“你还没恢复好,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就结婚,这种事情不着急。”
温月看着他,阳光从他的发梢和轮廓那里漏下来,像下雨一样轻轻的滴落在他的身上,温月就这样忘了言语。
“我不会嫌弃你的,怎么会嘛,月月总是胡思乱想。”林野俯身靠近他,“你要快点儿好起来。”
温月看着他越靠越近,微微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如果早一点,如果十年之前,如果在那个夏日,他也这样仰起头就好了。
十年前的那个夏日,紫藤花下,林野要吻他的时候,他躲开了。
那时候阳光从密密的紫藤花间漏下来,明亮如宝石,仿佛琳琅满目。那个少年凑近他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人啊。
如果他接受了那个吻。温月想,该有多好。
如果那时候就跟林野定下一切爱意,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面临木枝的威胁了?
他现在后悔了,他现在想跟林野好好的相爱结婚,还来得及吗?
温月没能等到他想要的那个吻。
林野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早点儿好起来。”林野说,“我等你好起来。”
然后林野轻轻的笑出声来:“月月你好期待啊,是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吗?”
温月顿时红了脸,把病床上的枕头扔向林野,嗔怒道:“林野!你怎么还是这么坏啊!跟小时候一样坏!”
林野笑着躲开,听到“小时候”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温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好强作笑颜,笑着说:“我会努力好起来的,你说的话,不许反悔啊。”
“不会的。”林野低头看了看手表,“公司还有事情,月月,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温月乖巧的点头道:“好。”
林野走出房间之后,温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变得生疏了。
温月静静的倚靠在床头,不争气的落下泪来,他胡乱用手抹去,却总是控制不住的落泪。最后他用手臂挡着眼睛,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从温月房间出来以后,林野愣愣的在门口待了一会儿。
他听见房间内温月的抽泣声,却没有进门。
有些累了。
他这些天一有时间就来看温月,处处照顾着温月的感觉,生怕磕了碰了,生怕温月不开心不高兴。至于他自己,没人问没人关心。
以前总是有木枝嘘寒问暖,照顾他安慰他,一日三餐全都准备好,衣服熨帖合体,他从来不用担心这些琐事。
如今却截然不同。
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包容他的脾气,他满心的疲惫和憋屈,全都憋在心里,无处诉说和发泄。
他从小就是林家的大少爷,哪里碰到过这些?
他又不会做饭,衣服也不会烫,就算是叠衣服,也叠得歪歪扭扭,满是褶皱。
他根本不会照顾自己,更何况照顾温月。
而门内,温月又哭了。
这个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林野觉得太累了,温月刚刚醒过来,难免情绪波动大,可是林野实在是没有心情去照顾了。
林野觉得,温月在他心里,好像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可是他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别扭。
他刚才,确实应该吻温月的唇的。
那种气氛,那种情况,那样的话语之后,理应是亲吻嘴唇的。可是他做不到,他看着温月轻阖的眼眸,突然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他亲吻了温月的额头。
有距离感的、保护性的,也可以说是敷衍性的亲吻了额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想到了木枝。
林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出医院,给心理医生打了电话。
“然哥,你能不能抽时间来燕州一趟?”林野说,“温月的心理状况,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电话那边的魏怅然正在看孩子,沉默良久,说道:“你知道我现在主要是……法医学教授的吧?”
林野站在街口,偏头掏出烟,点上火含糊不清道:“然哥,主要是……还有件事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下。”
魏怅然问道:“什么事?”
林野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仰头望向暮色消沉的天空,说道:“温月的车祸。”
魏怅然难办道:“林野,不是我不帮你,那件事可能跟谁有关系你心里也应该有数。我孩子都五岁了,我洗手不干好久了。”
林野出神的看着天边的暮色,良久,恳求道:“然哥,敢查的这件事还有能力查的,还对燕州一清二楚的,只有你了。”
林野顿了一下,说道:“当我求你,然哥。”
魏怅然沉默良久,说道:“就这件事吗?”
“还有能不能……”林野有些艰涩,说道,“木枝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木枝去哪儿了?燕州高新区的医院,我让给你,然哥。”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个小情人的事情了。”魏怅然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帮你查,但是能不能劝回来就是你的事情了。”
“谢谢你,然哥。”林野低头,弹了弹烟灰。
“不客气。”魏怅然说,“交易罢了。”
“林野,我说句不好听的。”魏怅然的声音在风声中有些失真,“我老婆说,木枝走了,你活该。”
【作者有话说】:孟生:魏怅然是《戒断反应》里的人,林野木枝的故事发生的时候,他孩子都五岁了。
第15章 入院
离开林野一个月后,木枝因为胃癌进了医院。
他跌跌撞撞的冲进医院大厅,腿一软跪在地上,一边凄厉的咳嗽着,一边呕出一滩混合着血液的酸水。
木枝昏昏沉沉,努力的想要爬起来,然而手脚都无力,最后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周围的人都被他吓得不轻,几个打架斗殴负伤的急诊病人原本还大厅拉拉扯扯的,一看到木枝这样,当下不再打架,其中一个人抱起木枝就往急诊室跑,一大堆人轰隆隆的跟在后面。
肖凉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七八个大小伙子着急忙慌的往急诊室跑,其中不少身上都有伤。
作为医生的肖凉当下警觉,抓住最后那个小伙子问道:“怎么回事?!我是医生!”
那个小伙子问道:“你是医生?”
肖凉点头:“我是。”
小伙子拽着肖凉就往急诊室跑:“有个Omega吐血了,昏过去了,我瞅着情况老严重了,你快去看看!”
小伙子着急,事情也说不清楚,肖凉还以为是他们欺负人家Omega。
现在Omega受到法律保护,但是谁都不会忘记曾经。曾经Omega上街都容易被袭击,从那时算到Omega获得平等的权利的如今,不过一二百年而已。
肖凉以为这群Alpha半夜街上袭击Omega,然后玩大了,把人家整吐血了。
肖凉一把推开那个小伙子,冲向急诊室,一边扒拉开门口的人,一边喊道:“我是医生!让我过去!听见没!让老子过去!”
刚好之前有一个严重过敏的病人,原来急诊室坐诊的医生火急火燎的带着病人去治疗了,急诊室里没有人,那些人都以为肖凉是急诊室的医生,让开了道路。
肖凉甫一进门,就看见木枝被人放在病床上。
肖凉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木,木枝?”肖凉磨了磨牙,冲上去推开抱着木枝的那个Alpha,吼道,“你们干了什么!”
说完,肖凉就试了试木枝的脉搏,然后发现木枝怀孕了。
墨阳的医学,是有古代医学发展来的,望闻问切始终是医学生的基本功。尤其肖凉这种出身医学世家的人,从小就会望闻问切。
肖凉不仅发现木枝怀孕了,还发现木枝的胃有问题。
肖凉一看那群Alpha,怒火中烧,一把抓住其中给一个Alpha的衣领,吼道:“你们对他干了什么!他怀孕了!是不是你们干的!”
“你搞什么!”那个Alpha喊道,“老子见义勇为,看他晕倒了,赶紧抱他来看病,你他妈的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
“我信你才怪!”肖凉松开他,打算推着木枝出门,那个Alpha拦住了他。
“今天得把话说清楚了。”Alpha说,“老子不能平白无故受了冤屈!”
一旁其他的Alpha劝道:“左哥,算了,那个Omega怀孕了,怪不容易的,又跟咱无冤无仇的,咱别耽误他了,走吧走吧。”
另一帮的Alpha嘲笑道:“哟,你左爷还真是小肚鸡肠啊!”
那个被称作“左哥”的Alpha沉沉的盯了肖凉一会儿,转身走了,临走对另一伙Alpha说:“咱们的账,改日算!”
左哥走了,肖凉急忙带着木枝去输液,还带着木枝去做了检查,一圈检查下来,肖凉直接给木枝办了住院手续。
肖凉拿着检查结果,沉了脸色。
他是先来幽州订房子的,原本打算先来幽州熟悉一下环境,到时候带着黎舸来玩。刚好碰上曾经医学院的老同学,带着他逛了一天,晚上他把老同学送回医院,没想到刚好碰上木枝。
他的老同学是幽州中央医院肿瘤科的主任医师,他们白天还互相打趣,没想到晚上,肖凉就带着木枝住进了肿瘤科。
肖凉看着病床上消瘦苍白的木枝,狠狠的搓了搓脸,祈祷似的双手合十,靠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林野不值得,林野不值得。”肖凉哽咽,“我说的话,你怎么总是不信啊。”
木枝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肖凉坐在床边,交握的手掌发着抖。
“肖凉?”木枝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肖凉急忙把木枝扶起来,拿过一旁的纸杯递给他,“我给你倒了水,慢点儿喝,可能有点儿烫。”
木枝接过纸杯,沉思片刻,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黎舸出事了?!”
肖凉苦笑一下。
木枝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温柔了。
就连这种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别人。
“黎舸没事,有事的是你。”肖凉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皱眉道,“你怀孕四个月了,也就是说,一个月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怀着孕,你为什么不说?不是说好了,依旧是朋友吗?”
木枝苦笑一下:“你要结婚了,我总不好扫兴。”
肖凉沉沉的看着他,良久,轻声却清晰的问道:“为什么不打掉?”
木枝哑然。
因为这是林野的孩子。
因为这是他的孩子,哪怕他真的能忘记林野,他也爱这个孩子。
因为他总是对林野抱有希望,总是对爱情心怀侥幸。
“我……我不想。”木枝低头道。
肖凉又问:“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木枝握紧了被子,说道:“谢谢你。”
“木枝,你胡闹!”肖凉猛地站起身来,“到现在你都不跟我坦白!你都查出自己怀孕了,你能不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吗?!”
木枝被他吓得抖了一下。
肖凉怒气未消,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喊道:“他林野哪里好!就值得你把命都豁上去!?”
木枝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是啊,林野到底哪里好啊,就真的值得他把命豁上去吗?
可是就算不生这个孩子,他也没有命继续活下去了啊。
失去孩子换来自己几个月或者几年的苟延残喘,倒不如给这个孩子见到世界的机会,如果可能,说不定还能多陪孩子几年。
他不是为了林野生这个孩子。
他是为了他自己。
是他的私心啊。
“我不是为了林野。”木枝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被子上,打湿了雪白的被单,“我本来就没救了,哪怕能在世界上留下我的血脉,也是好的。”
肖凉愣愣的看着他,良久,颓唐的跌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
没多久,肖凉又猛地站了起来。
“走!打掉!然后化疗!”肖凉拽着木枝的手腕,“采取合适的治疗,三到五年完全没问题!你不是还想办画展吗?你怎么忍心就这么死了!”
木枝拼命的挣扎,喊道:“肖凉!我求求你了!我求你还不行吗!?”
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木枝第一次求肖凉。
肖凉停住了动作。
“我求你了,肖凉。”木枝泣不成声,“我求你了,我求你。”
“我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肖凉看着他,不出声,良久,木枝抬头,看见肖凉落下一滴泪来。
“木枝。”肖凉松开了手,“你他妈的就是个傻子。”
第16章 一万
木枝住了三天院就出院了。
肖凉的老同学叫左笑,是肿瘤科的主任医师。左笑是个不善言谈的Omega,高冷得不行,但看到木枝这种情况,反而兴奋得不行。
肖凉坦然道:“左笑就是喜欢疑难杂症,跟我差不多,都有点儿问题。”
肖凉就是喜欢解剖尸体,所以是他家三代人里唯一一个法医。
肖凉和左笑,都有点儿问题,但是都兢兢业业,极其热爱自己的工作。
左笑一边看着木枝的检查报告,一边说道:“你不想打掉孩子也可以,我可以给你比较温和的药物,不会伤害到孩子,但是你需要定期来医院检查,必须专门找我。”
“我可以给你贴钱,但是你必须找我。”左笑执拗道,“你是老子的病人,在我没把你治好之前,如果你换了人,就跟渣男辜负我没什么两样。”
木枝:“……?”
左笑看木枝将信将疑,立刻生了气,拍桌道:“老子告诉你,木头,这个世界上没有老子治不好的人!老子是唯一能跟文肆那个混蛋匹敌的人!”
文肆,北疆文家家主,北疆医学院院长,北疆精神疾病控制中心特高级研究员。
可以说,文肆是全墨阳最好的医生,他的研究项目,是最有可能治愈癌症的研究项目之一。
看到木枝沉默良久,左笑不耐烦的问道:“木头!你听懂了没?!”
木枝:“……其实……我叫木枝。”
左笑:“……”
左笑:“小梁,他叫木枝吗?”
肖凉:“……”
肖凉:“……我叫肖凉。”
左笑尴尬的笑了笑,光速跑走。
“没关系的,他就是看起来高冷。”肖凉笑道,“其实是个记不清名字的二傻子。”
木枝笑了笑,肖凉又问道:“你为什么在幽州?”
木枝愣了一下,尴尬的笑道:“我要回钦州,想着幽州不错,来幽州逛逛,然后就回钦州老家。”
他不想打扰肖凉。
肖凉已经要结婚了,已经打算好以后的日子了,木枝不想打扰肖凉的生活。
肖凉沉沉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想要看看他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木枝总是温温柔柔的笑着,肖凉看不出来。
木枝转移话题道:“我可以出院了吧?”
肖凉点点头,问道:“我帮你办了出院手续,我送你去车站吧。”
木枝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我自己去就好!”
木枝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肖凉没有跟着他出来,上去找左笑商量治疗方案去了。
木枝做贼心虚的看了看身后,看到肖凉没有跟出来之后,立刻快速上了公交车。
木枝没有回自己的书店,而是去了市场。
商场的菜比市场要贵,木枝没有太多的钱,必须省吃俭用,每天变着法子的给自己做营养均衡还便宜的饭。
这么多年,木枝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好。以前他满心都是林野,现在终于也把自己放在了自己心上,然而还是为了孩子。
木枝提着菜,回到自己的书店,一边艰难的掏钥匙,一边提着菜的时候,有人从他身后把他手里的菜接了过去。
木枝一愣,立刻跳开,喊道:“谁?!”
肖凉站在他身后,沉了脸色。
木枝心里一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肖凉轻声问:“不开门吗?”
木枝这才慌张的把门打开。
肖凉默不作声的走进门,放下菜,把书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才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木枝尴尬的把自己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说道:“还,还行。肖凉,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所以”
“我知道。”肖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有瓜葛,毕竟我以前追过你。但是既然我说了我走出来了,我要结婚了,你还这样骗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木枝心里也委屈,结果又被肖凉这么一说,木枝一时头热,反驳道:“你都要结婚了,我还跟你纠缠不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利用别人对我的关爱的人吗?!”
不是的。
他连被爱,都觉得惶恐啊!
肖凉愣在原地,良久,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还有……对不起。”
肖凉这么一说,木枝又觉得不好意思,握紧了自己的大衣衣袖,问道:“你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肖凉一反常态的笑了:“好。”
木枝顿时又高兴起来,一边跑进地下室,一边道:“我给你拿咖啡去,你不是喜欢咖啡吗?”
结果木枝出来的时候,门口空无一人,徒留寂寞的暮色空空荡荡。
木枝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良久,这才失落的走到柜台那里坐下来。他刚坐下,就看见了肖凉的字迹。
肖凉在他的记账本上写了几行字。
“你想有你自己的生活,你放心,我已经从对你的感情中走出来了,以后不会打扰你的。”
“还有,我知道Omega单独带孩子难,钱算我和黎舸借你的,孩子百岁的时候,再还给我们也不迟。”
“肖凉和黎舸。”
木枝翻过那一页,那一页纸的后面,是厚厚的一万块钱。
肖凉不仅跟着他来到了书店,还提前取了钱。
他是少年天才,他早就猜到了。
肖凉少年就离开家自己闯荡,如今攒钱买房子,自然手头紧张,他能拿出一万块钱给木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他还是给了。
木枝看着那一万块钱,良久,落下几滴泪来。眼泪越掉越多,木枝用手捂着脸,开始哭起来。
暮色在天地间游走,幽州天高云阔,火烧云漂亮得如同仙女的嫁衣,天地之间满是温柔暖软的暮色,如同锦缎。
橙红色的河流在书店里缓缓流淌,木枝趴在桌子上,小声的抽泣着。
我知道Omega单独带孩子难,钱算我借你的。
我先借你十万,怎么样?你分期还我,利息按照银行贷款来算,好不好?
木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为肖凉和黎湍雪中送炭而感动,也可能是为自己单独带孩子感到委屈。
他就是想哭,想找个人拥抱,想要知道被人呵护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
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时候没有,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做情人的时候没有,现在怀孕了,自己照顾自己,也没有。
他快要死了,可能到死,也不会有。
第17章 油漆
单独开店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怀孕的Omega。木枝来西关开店的一个月零二十三天,遇上了大麻烦。
早上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木枝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挂掉了电话。再睡醒的时候,木枝把那通电话忘在脑后,自己给自己做了早饭,然后向往常一样打开玻璃门,再打开卷闸门。
打开卷闸门的时候,木枝在地上发现了红色的、类似于油漆的东西。
木枝疑惑的把卷闸门推上去一半,然后又把卷闸门拉下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卷闸门上被人用喷漆画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晚上闲来无事的小混混,随手画得。
实在是太丑了,不仅有碍观瞻,还特别招人烦。光是看到这惨不忍睹的油漆喷洒,木枝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太过分了。
别人辛辛苦苦开个店,怎么可以这么视如草芥?
木枝看着自己的卷闸门,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狠狠的踹了一脚卷闸门。
卷闸门是保安全用的,自然很坚硬,木枝吃痛的原地蹲下,捂住了自己的脚。
孤身在外,木枝原本的生理性眼泪再也止不住,不争气的落下泪来。木枝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把卷闸门收起来,打开了店门,照常营业。
不管再怎么艰难,日子还是要过的。
如今他除了自己,还有孩子要保护。
然而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早上,木枝再次发现了油漆,这次跟上次的颜色完全不一样,红色和绿色对比极其强烈的、潦草的在白色的卷闸门上,彰显著对方的有恃无恐。
木枝抚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不能伤害到孩子。”
可是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木枝再次生气的捶了一下卷闸门。
然后未干的油漆沾了他一手。
如同这些潦草的涂抹,存心的恶心他。
油漆不容易洗掉,木枝好不容易才从路边修自行车的师傅那里借了点儿润滑油,这才把手上的油漆洗掉。
修自行车的师傅把油腻腻的手套摘下来,从工具箱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他,说道:“是不是卷闸门被那群混小子涂了?”
木枝接过湿巾,苦笑道:“不知道被什么人涂了油漆,挺不好弄掉的。”
师傅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群混小子,可不是第一天了。”
木枝把东西都还给师傅,正准备道谢回去的时候,师傅说道:“这样,我明天给你捎桶油漆来,你把卷闸门刷一刷,把混小子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盖上。”
木枝微微一愣,随即灵机一动,说道:“师傅,您能不能多捎几桶不同颜色的油漆来!”
师傅一愣,问道:“怎么了?”
木枝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到该怎么做了。钱我会给您的,拜托您了!”
师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可能是觉得木枝怀着孕不容易,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明天我去万光小区那里,跟值班的老张头借个梯子,你也怪不容易的。”
“谢谢您。”木枝连连道谢,“太感谢您了。”
“客气啥,这是应该的嘛。”师傅笑得敦厚,“你老公长年在外忙,你自己一个人多不容易。”
他们都以为黎湍是木枝的老公。
木枝也任由他们误会,毕竟若是他们知道他是单身Omega,不知道要承受怎样的白眼和排挤,甚至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毕竟Omega获得法律保护的时间,不过一二百年。
第三天木枝给了修自行车的师傅买油漆的钱,然后第四天的时候,早早的打开店门,把梯子搬出来,认真的在卷闸门上开始用油漆画画。
他从前是画油画的,油漆跟油画颜料的感觉虽然不一样,但是也是多彩的液体,木枝把刷子当做画笔,再一次开始画画。
他热爱油画,尤其爱画暮色深沉的时候,那是他和林野相遇的时候。
从前每到画画的时候,他就能忘记家里的一切,全心全意的投入一件事,这样就能当做一切烦心的事情都不存在。
油画是他的避难所。
可是后来,跟了林野之后,林野不喜欢他画画,也不让他办画展。唯一一次办画展的机会,也被林野从中作梗毁掉了。
林野毁掉了他的避难所。
他以为林野可以是他新的避难所,没想到林野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他饮鸩止渴罢了。
木枝在卷闸门上,画了漂亮的向日葵。
他喜欢向日葵。
热烈的爱与仰望,永不停止的期待。
他希望的爱情,热烈如向日葵。
可是到最后,爱情成了扑火的飞蛾,他只有一把余温尚存的灰烬。
木枝画完向日葵,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卷闸门,然后放下梯子,盘膝坐到了一旁,等着油漆自己干掉。
木枝有些艰难的向后靠在一旁的墙上,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
那里面,小生命活泼得很,木枝时常能感受到胎动。
木枝也经常跟他说话,甚至养成了跟宝宝聊天的习惯。也不知道是木枝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木枝总觉得,孩子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的。
他伤心的时候,孩子就会焦躁不安的踹他,他高兴的时候,孩子就会轻轻碰他。
托孩子的福,木枝觉得自己又无穷的力气。
就在木枝等着油漆干的时候,木枝的电话又响了。
木枝不认识这个号码,疑惑问道:“您好,请问您哪位?”
“你是木枝?”那人声音很粗,带着点儿沙哑。
木枝眉头紧锁,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呵,可真是让老子费劲不少啊。”那人冷笑,随后传来嘈杂的声音,木枝嫌弃的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
“哥!是我!哥!是我啊!木叶!”
木枝心里一凉,问道:“木叶?你又干什么了?!”
木枝的母亲周蓉以前就有赌博的毛病,后来木叶也染上了赌博,木枝挣得不少钱,都给木叶还赌债了。
可是现在,木枝没有钱了。
“哥,求你了,借我点儿钱,不然他们要剁了我的手!”木叶痛哭流涕,一个劲儿的作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真的,哥,你相信我!”
木叶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保证。
可是一次都没有用,木枝甚至把自己在钦州买的房子都卖掉了,就为了给木叶还赌债,可是木叶总是不知悔改。
木枝一咬牙,准备拒绝他,然而,电话里传来了周蓉的声音。
“木枝,孩子!你忍心让你弟弟成为残废吗!”周蓉苦苦哀求,“你就借给他吧!”
木枝手指收紧,握紧了手机。
如果要借给木叶的话,就只有肖凉给的一万块钱了。
可是他也只有这些钱了。
第18章 赌债
“妈,我真的没钱了。”木枝抹了一把眼泪,“我真的,我真的没有钱了!这些年我挣得钱,十分之九都被你和木叶拿去赌了!”
木枝看着自己的腹部,一咬牙一狠心道:“我给你们还了这么多年的赌债,我不欠你们的!”
他不欠他们的。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开始挣钱给周蓉还赌债,从二十岁开始,就挣钱给木叶还赌债,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就像他们的提款机。
永远都是这样,所谓的亲人,就是不停压榨他的无底洞。
他受够了,他不欠他们的,一点儿都不欠。
“木枝!你没良心啊!”周蓉声音高了个八度,尖声嚎叫,“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对待妈?!你跟木叶是亲兄弟啊!你怎么忍心!你有没有良心的!”
“我没有!”木枝哭着喊,“我没有良心!我给你们还了十五年的赌债!我没求过你没要过你什么,你还不如不生我!”
生了我,还要我接受这满目疮痍的生活。
还不如不来这世间。
周蓉立刻软了声音,哭诉道:“木枝,妈求你了,妈求你行不行,你救救你弟弟,妈求你了!你小的时候,你弟弟干什么都想着你,有什么都给你留着,你都忘了吗?”
木枝真想把手机摔了。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利用亲情这一点来绑架他。
就因为是亲人,所以永远都可以站在道德的的高地上来谴责他,永远都是他们对,哪怕明知自己不对,他们也会用从前来搪塞过去。
你不记得了吗?
从前的时候,你弟弟的种种好,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念他的好吗?
可是不是木枝不念木叶的好,是木叶像是蚂蟥一样吸他的血。
像是令人作呕却又无能为力的寄生虫。
“不是我不救,而是我不行!”木枝抽泣,“我给他还了多少赌债,你忘了!他忘了!他跟我保证过再赌就剁手,他忘了!”
“木枝!你听妈说,木叶来燕州找你,就是来改过自新的,真的,他改了,这次是妈不好,他是为了妈才去赌的!”周蓉那边传来嘈杂声,周蓉快速道,“妈胃不好,木叶也是没办法,你信妈,你就当时为了妈好不好”
又是装病。
每次都是这样,永远用病来博取他的同情,可是一旦他帮他们还了赌债,他们又会把这些承诺抛于脑后。
木枝才是真正有病的人啊!
为什么他们就不知道关心他的生活呢?
他爱错了人,错付了十年的光阴,为了那个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最后落得将行就木,孑然一身。
为什么他们就不会关心关心他呢?
“哥!求你了哥!”木叶痛哭流涕的声音传来,“哥!我真的是来找你改过自新的!真的哥你信我!我再也不会了!”
然后木叶和周蓉的声音悄然消失,那个喑哑的声音再次出现。
“他们说你有钱。”那人说,“不还的话,你弟弟就只能剁手了。”
木枝平复了一下心情,抹了抹眼泪,问道:“多少钱?”
那人嗤笑出声:“不多,五十万。”
“五十万!?”木枝吓得原地站了起来,“不可能!他连正经工作都没有!哪儿来这么多钱!”
那人似乎被木枝逗笑了,大笑了好久,这才嘲讽道:“没有工作没关系啊,不耽误他借高利贷啊,刚好都是跟我借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你?”
高利贷。
木枝咬了牙。
打死他他也想不到木叶会沾上这东西。
利滚利,这种东西永无尽头的啊!
木枝声音有点儿发抖,良久,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现在还不了,您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
“这不行。”那人明显是看了太多这种情况,一点儿不松口,“说好了今天,就是今天,你们跑了怎么办?”
木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自己的书店,再次尝试道:“我,我人在幽州,回不去,您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我凑到钱,就还。”
“谁信你在幽州!”那人突然破口大骂,“妈的,老子从钦州追到燕州,好不容易逮着这两个混账玩意儿,你他妈的跟我说你在幽州?你他妈玩我呢!?”
木枝连连赔不是,眼泪再次落下来,恳求道:“我真的不行,您能不能”
“就今天,有钱就有命,没钱就剁手,你给个准话吧。”那人恼火道,“我给你说句敞亮话,老子还真想挑了这小子的手筋,立个样儿给他们看看,看看欠了老子的钱是个什么下场。”
木枝心里一凉。
那人是铁了心的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木叶到底做了什么,彻底惹恼了这群人啊!
木枝咬了嘴唇,掐着自己的胳膊,说道:“那您动手吧,我没有钱。”
他没有钱。
十五年,该还的,他早就还完了。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当下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妈的,动手,废了他!”
木枝闭了眼睛,害怕的把手机那远,正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听见木叶的杀猪般的嚎叫声。
“等等!别动手!我哥是林野养的情人!”木叶大喊,“林野!燕州林氏集团!他有钱!肯定能找着我哥!肯定能有钱!”
“哟,这一家子有点儿意思啊。”那人放声大笑,“两个赌徒,一个扫货。”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木枝再一次听到了林野的名字。
与林野的名字一起出现的,是“扫货”这种欺辱性的词语。
木枝从前的委屈再也遮掩不住,他手开始发抖,浑身激动得心跳加速,木枝大喊道:“我早就不是他的情人了!没用的!你们不用去找他!你们要不出钱的!”
“草!木枝你他妈混蛋!”木叶大喊,“狼心狗肺你给老子闭嘴!”
不可以,他们不可以去找林野的。
他们知道木枝在幽州,他们去找林野,万一林野来把他抓回去怎么办?
林野的占有欲那么强,只有他不要木枝的份,没有木枝逃离的可能,他不可能允许木枝擅自逃离。
更何况木枝还怀了孩子。
林野会伤害他的孩子的!
木枝害怕的大喊:“不要!林野不会给钱的!真的!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的!”
可是通话已经结束了。
木枝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19章 孟叔
温月出院的时候,林野没有来。
温月是被孟叔接回家的。
温月坐在车上,问道:“孟叔,林野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孟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林先生有事要忙,晚上应该就会回家了。”
温月黯淡了眸子,低头道:“谢谢孟叔,给您添麻烦了。”
“少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孟叔笑道,“这不是应该的嘛!”
温月看着喜笑颜开的孟叔,低垂了眼眸,收紧了手指。
从前,温月的父母常年在其他州,便把温月托付给林家,而林野父亲林盟同样忙于工作,基本上,是郑兰和孟叔把林野和温月看大的。
孟叔对温月,就像是对林野那样上心。
如今温月醒了,孟叔比谁都高兴,还特意去买了温月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和菜,准备亲自下厨给温月做饭。
可是温月不高兴。
他昏睡了太久了,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他没有孟叔这十年的期盼,满心都是对林野的失望。
什么永远的爱情,都是骗人的吧。
他出院,林野都不来陪着他。
人还真是奇怪的动物,得到的越是多,一旦有一丝的差池,就越多的失望。
木枝这十年,从来没得到过林野这样用心的关心,从来没被林野捧着放在心尖尖上,一旦得到了林野的一个问候,就傻乎乎的以为支撑,继续爱下去。
温月这十年,满满的都是林野的爱,他知道自己是被林野双手捧着护着,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一旦林野有稍微的放松,就会被视作背叛,满心失望。
温月一直闷闷不乐,孟叔意识到温月情绪不高,说道:“少爷,林先生一直盼着您醒过来呢,还说您醒过来就结婚。”
“哪儿有林先生这么痴情的人啊。”孟叔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忘了您,一直记挂着您呢。天天跟我说您,说是等您醒了啊,立刻结婚,生个大胖小子。”
温月十指收紧,问道:“是跟我结婚,还是跟那个木枝结婚?”
孟叔一下子没了声音。
“孟叔。”温月苦笑一下,“其实我没醒过来的时候,我是能听见声音的。”
孟叔手一抖,车子歪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回到原来的车道上,后面一阵疯狂的鸣笛。
“我知道您经常来看我,您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温月低着头,“我知道您待我好,我也知道林野待我好。”
“可是……那个人呢?”温月问道,“那个叫木枝的人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野总是跟我提他,几乎天天都会说到木枝。”温月抬头望向孟叔,在后视镜里跟孟叔目光相接,“他是爱他的吧?”
孟叔心虚的躲闪了眼眸,说道:“怎么会,林先生心里只有少爷你,之所以会跟木先生在一起,是因为觉得木先生像您,不过是……”
孟叔沉默良久,这才说道:“替身罢了。”
“真的吗?”温月问道,“孟叔,真的吗?”
孟叔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真的啊!您看您醒过来了,木先生就被林先生赶走了!”
温月愣了一下,向前倾了身子,问道:“赶走了?”
孟叔半敛了眸子,说道:“对,赶走了。”
温月这才放下心,有些雀跃的坐回座位,良久,咬着嘴唇笑了。
孟叔心虚的摸了摸自己西服口袋的位置。
孟叔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看人一向很准,他看见木枝的第一眼,就知道木枝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样温柔的人,眼睛里有星光璀璨,却偏偏心甘情愿的做替身,孟叔都替他不值。林野一个多月才意识到木枝走了,可是孟叔不是。
孟叔是担心木枝的。
木枝消失三天的时候,孟叔就担心的跑去医院,找到了木枝的就诊记录。
木枝得了胃癌,而且怀孕了。
林野浑浑噩噩的一个月,孟叔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可是孟叔没有告诉林野。
温月已经醒过来了,那是他看大的孩子,他不能让自己看大的可爱孩子被一个外人挤走。
更何况,林野是爱温月的,林野等了温月十年,这不是爱是什么?
林野这样爱温月,木枝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也是好的。
孟叔想,木枝是个温柔的人,他想来也是这样想的。
孟叔这么想着,把自己查到的检查单放在西服口袋里,一放,就是将近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他尝试偷偷的寻找木枝,毕竟木枝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孟叔不忍心木枝自己一个人受苦,想着哪怕自己照顾他也好,只要不打扰到林野和温月,怎么样都好。
可是孟叔也找不到木枝。
木枝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孟叔摸不着头脑,可是看到林野那浑浑噩噩的一个多月,又突然觉得林野心里是有木枝的。
如果林野心里没有木枝,为什么这一个多月,他总是跑去黎塘花园去?为什么他总是冲进门喊木枝的名字?为什么木枝的一切他都没有扔掉?
为什么他在车上休息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呢喃的是木枝?
孟叔比林野还要早的意识到,林野心里的人,已经变成了木枝。
温月醒来的太晚了,晚了整整十年。
可是木枝已经走了,温月也醒了,孟叔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撮合林野和温月,看着自己看大的孩子结婚生子,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木枝只是个意外。
孟叔带着温月来到林家别墅的时候,看到温月逐渐展露的笑颜,在心里下了决定。
木枝注定是个永远不会被人提起的意外。
“孟叔!”温月笑道,“这里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这颗树上的秋千也没拆!完全没有变!”
“对啊,林先生特意吩咐留下的。”孟叔满是怜爱的看着温月,“林先生还说,温少爷小时候最喜欢这棵树了,在这棵树上打秋千跌倒的时候,哭得好凶好凶。”
“孟叔!”温月红了脸,“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啊!”
是啊。孟叔对自己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木枝是以前的事情了。
孟叔看着前面走向林家大门的温月,缓缓掏出自己口袋里木枝的检查单,小心的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木枝不过是以前的一场意外,林野的一时心动罢了。
如今天光正好,来日方长。
没人会在乎垃圾桶里的过去了。
第20章 左欢
木枝刚放下电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是你啊。”那人说,“你好点儿没?”
木枝惊吓中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双手抄兜站在他身后。他短发有点儿长,发梢在脖子根凌乱着,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木枝,散漫的挑了下眉。
那个Alpha穿着白体恤和黑色工装裤,红色的夹克很张扬。
木枝疑惑的后退一步,问道:“您是……”
“嗨,敢情你不记得我。”那人说话一股西关口音,“上次你在医院倒过去了,还是我把你送去急诊的,还被你相好的骂了一顿。”
木枝刚被木叶吓得不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尴尬道:“您认错人了吧?”
那个Alpha有些急了,上前一步道:“嘿你这个人……你是不是叫木枝?”
他长得高高大大的,比木枝高出一个头多,木枝仰头望向他,这才想起来去医院这件事。
“哦!想起来了!”木枝恍然大悟“肖凉不是我相好,是朋友而已!”
木枝后退一大步,对着那个Alpha鞠了个躬,真诚道:“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那个Alpha可能也只是偶尔撞上,没想多说什么,看见木枝这么认真的道谢,一时间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头,摆手道:“没什么,那啥,你身体不好就自己注意点儿。”
木枝微微一愣,抬头望向他,Alpha扭头望向别处道:“下次没碰上爷这样热心肠的,不就完球了?”
说完,那个Alpha就走了,临走看了看木枝的卷闸门,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散漫的走了。
木枝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木枝跑去问修自行车的大爷道:“大爷,什么叫‘完球’?”
大爷:“……”
大爷:“……就是完蛋的意思。”
等到卷闸门上的油漆干了,也到了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木枝拉开卷闸门把店里清扫了一下,坐在柜台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从抽屉里掏出烟来,可是想到孩子还在,又把烟放了回去。
木枝把自己的账本盖在脸上,愁苦的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帮不上木叶了。
他也不应该再帮了。
他纵容了木叶和周蓉十五年,是因为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血脉相连的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再怎么铁石心肠,也受不了他们哭着求情。
他就是心太软,才让他们把他当做提款机,无休无止的压榨。
如果这次,能让木叶和周蓉得到教训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断手断脚,木枝不想管了。
他都要死了,就做一会所谓的没心没肺的坏人又能怎么样?他自己都要死了,就铁石心肠一会又能怎么样?
至于林野……
就算知道他在幽州,木叶也不知道他怀孕了,林野的心思在温月身上,就算占有欲再强,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跑掉的情人特意跑来幽州。
他从来没对林野提到过自己的弟弟,木叶应该会被当做混混架出去,不可能接触到林野。
这些还都在林野在乎他的前提下,林野根本不在乎他,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在乎林野。
木枝冷静下来一想,终于平静了些。
其实他的生活没有被他们打乱,木叶和周蓉怎么样他不管了,他也管不了,天高水远,他如今从头开始,以前的一切,再也不会连累他了。
他要重新开始,换掉自己半残的器官,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木枝这么想着,也有了干劲,等到学生放学的时候,甚至一反常态的跟学生多聊了几句。可能与人交流真的会让他心情好很多,他甚至延长了开店的时间,只因为自己心情不错。
抛弃了过往的那些破事,他的心情立刻就明朗了起来。
原来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以活的这么快活。
木枝正收拾书架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
“老板?”来人声音沉稳,“买书。”
木枝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去笑道:“要什么方面的?”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木枝沉默了一秒,惊讶道:“是你!”
那个Alpha惊讶道:“妈的,怎么是你?!”
是早上那个Alpha。
可是此时他头发勉强扎在脑后,刘海梳了上去,没有凌乱的头发遮掩眼眸,露出精神锐利的眼睛,金边眼镜显得他十分儒雅。他穿着杏色衬衣和黑色西服,背着一个红色的双肩包,怎么看都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这差距可太大了。
木枝看了看他西服上的校牌,尴尬道:“您是旁边高中的老师?!”
那个Alpha尴尬的咳了几声道:“我教数学。”
木枝:“您这个,咳,差距蛮大的……”
那个Alpha尴尬道:“你这个店儿不是在南边吗!”
木枝挠了挠头,让话题变得更加尴尬了:“学校坐北朝南,这条路只有东西两个方向的店铺……我在西面。”
那个Alpha抬手摸了摸后颈,红着脸道:“那啥,我叫左欢,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木枝从善如流,问道:“您要什么书?”
左欢依旧红着脸,慌张道:“高中数学所有习题集。”
木枝不知道左欢当时是因为打架斗殴进的医院,只是以为这个人生活和工作差别比较大,也没多想,当下给左欢找书去了。
然而左欢自己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医院。
他生活中是街头老大“左爷”,工作时是高中数学老师“左老师”。这种极其大的差距,从来没有人知道。
这回叫木枝撞个正着,而且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方向感。
他是个路痴。
他最尴尬的两个秘密,都被木枝撞上了,而且是因为他自己嘴欠。
木枝跑出来搬了个椅子,认真的爬上去,正准备拿高架子上的书的时候,左欢从背后扶住了他的后背。
“你疯了吧?”左欢惊讶,“你怀着孕啊大哥!你跑这么高你孩子同意不?”
木枝想躲,被左欢紧紧扶住,说道:“你别乱动啊!你先下来,我给你拿!”
“我没事啊!我自己能行!”木枝原本站的很稳,这一下站立不稳的晃了一下,“你,你放开我啊!”
左欢感觉到木枝晃了一下,当下把木枝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把他放到一旁,自己轻松的把高架子上的一摞书拿了下来。
左欢低头问道:“还有吗?”
木枝:“……”
木枝:“高个子真好。”
第21章 孩子
林野下车的时候,刚好碰上林盟的车回到了林家宅院。
林野这些天工作医院两头忙,又没人照顾他,他自己一个人胡乱吃饭,经常彻夜不睡,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林盟又天天想着孙子孙子的,每次都催促着林野找人生孩子,林野不想跟他多说话。
没想到林盟先叫住了他。
“小野。”林盟叫住他,“你过来。”
林野关上车门,趁着自己还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林野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林盟要说的话:孩子,孩子,孩子。
林野无奈的走到林盟身前,问道:“什么事,爸?”
林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说道:“你那个小情人木枝,哪儿去了?”
林野一愣。
这一个月零二十三天,他再也没从别人嘴里听到木枝的名字。
若不是没有木枝的这一个月零二十三天,他根本不知道木枝原来没有一个朋友。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倚靠,木枝就跟着他过了。如今突然消失,都没有人会找他。
他真蠢。
“走了。”林野清了清嗓子,说道。
“走了?”林盟愣了一下,问道,“那个木枝?你把他赶走了?”
“自己走的。”林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林盟皱了下眉头,却也没再多问,说道:“自己走也好,若是你把他赶走,记得多给点儿钱,人家毕竟跟了你十年。”
木枝是自己走的,到走,都没有给林野留一句话,说一个字。其实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对木枝冲动了些,不过是打了他一下而已,他至于这么跑了吗?
林盟抬腿往宅子里走,突然停下了脚步,疑惑道:“不对了,小野,木枝真是自己走的?”
林野烦躁道:“都说了是自己走的,你怎么还问没完啊!”
林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他跟了你十年,图什么?”
林野哑然。
图什么?林野怎么知道木枝图什么?
总不会,真的是为了什么狗屁爱情吧?
这年头,谁会相信爱情那种东西啊?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长久的存在啊。
林野胡乱道:“图我美色。”
林盟翻了个白眼:“放你妈的屁!我可告诉你啊,他既然走了,你就一定要把事情处理干净,别他妈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他虽说不能生,但难保赶巧留个孽种,最后要挟你拿钱。”
林野冷笑一声:“林盟,你可真有经验啊。”
林盟顿时噤声,没再说话。
直到进了家门,林盟才没好气的撂了句话:“月月醒过来了,你就赶紧跟他结婚生孩子,把木枝给我处理好。”
“我知道了,不用你管。”林野冷声道。
结婚生子。
这些年,林盟满脑子都是结婚生子。
当时木枝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林盟就催来催去,他一直把责任全都推到木枝身上,甚至说木枝不能生,是个残缺的Omega。
木枝从来不说什么,也从来不对林盟和郑兰发脾气。
现在倒好,温月醒了,林盟和郑兰又开始提孩子这一茬。
林野只觉得心烦意乱,喊道:“我不想现在生什么孩子,你和爸爸就别说了!”
结果抬眼就看见温月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手足无措的站在楼梯口。
林野愣在原地。
他其实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情绪,只是温月刚刚醒过来,他不得不照顾温月的情绪。似乎爱不爱温月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温月昏睡十年终于醒过来,所有人都要照顾他的情绪。
对于林野来说,温月大病初愈。
而不是他爱的人终于苏醒。
温月曾经是林野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永远在心头皎洁似雪,可是有朝一日白月光回到了生活中,变得触手可及,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触手可及的,就不再是白月光,而是白米粒。
更何况,温月需要的都是林野不习惯的。
温月变得麻烦了。
可是他等了温月十年,整整十年,如果他不爱温月,他为什么要等温月十年呢?
他等了十年,他是爱温月的啊,他是要爱温月一辈子的啊。
林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现在为什么要生孩子,月月才刚醒,要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嘛。”
温月大概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点头道:“林野哥哥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林野走上前去,揉了揉他的头顶。
温月仰头冲着他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林野哥哥,我们吃饭去吧。”
林野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温月的接触,十分明显的抖了一下。
温月一愣,看着林野,眼眶泛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温月声音哽咽:“林野哥哥,你是嫌弃我吗?”
“不是。”林野张口就说,“不是的,只是最近公司事情有些多,有点儿烦。”
温月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良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温月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泪痣漂亮得很,眼角弯出柔软的弧度,洁白的牙齿从浅色的唇中露出来。林野好久都没见到温月的笑容了,一时间有些愣。
“没关系的。”温月把头靠在林野肩膀上,轻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野沉默良久,轻轻拍了拍温月的头。
温月静静的睁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里掉出来。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彻彻底底的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被时光消灭了,还是被木枝消灭了。
孟叔满脸笑容的从厨房里跑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见林野和温月靠在一起,还以为两个人在亲近,没敢打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好啊。”孟叔喃喃自语,“十年,重新开始,真好啊。”
身后的郑兰温柔笑道:“是啊,孩子们守得云开见月明,真好啊。”
孟叔连连点头,正准备顺着话头往下说的时候,郑兰叹了口气道:“就是木枝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之前来家里的时候,看他胃口很差,都不怎么吃东西。”
他胃口很差。
孟叔心虚的舔了舔嘴唇。
他得了胃癌啊。
孟叔手有点儿抖,看了看靠在一起的林野和温月,说道:“夫人你的心太好了,如今木先生自己退出了,多好的事情啊。”
郑兰半敛了眸子,轻笑道:“也是,是我多愁善感了。木枝那么温柔的孩子,有的是人喜欢,自然不用我担心。”
孟叔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声劝道:“夫人,如今林先生和温少爷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您就别在温少爷面前提木先生了,别惹的温少爷不高兴。”
郑兰这才惊觉,自觉失语,连连摆手道:“是我糊涂了,不提了不提了。”
吃饭的时候,林盟再次提起了孩子的问题。
“如今月月也醒了,你们两个抓紧时间结婚。”林盟说,“抓紧时间生个孩子,我和你爸也好帮你们带带孩子。”
林野眉头紧锁,正准备跟他发火的时候,温月把手放在他手上,轻声说:“林伯伯,林野说了,等我身体在恢复些,就结婚,现在还要忙事业,不着急的。”
林野,不是林野哥哥。
话语间就像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林野一时不太适应。
林盟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林野你看看人家月月,你就知道跟我顶嘴!”
郑兰劝道:“行啦,你吃你的饭吧!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孩子有事业心多好!”
孟叔看着温月和林野,只觉得他们恩爱非常,心里对隐瞒木枝怀孕和生病这件事的愧疚又少了些。
他们经过了十年的磨难,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惜爱情这东西,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第22章 木叶
木叶这些天很不好过。
从前一直给他还债的木枝死活不还债了,甚至连人影都找不到,陈哥的人看得他好近,他想扔了周蓉自己跑也跑不掉。
他带着陈哥的人去了黎塘花园,但是黎塘花园的保卫说没有木枝这么一个人,死活不让他进去,不然就要报警。他又改口说了林野的名字,那人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准备报警了。
他又带着陈哥的人去了林家别墅,别说靠近别墅了,豪门的别墅大多在同一个地方,他们连别墅区的安保都过不去。
这一顿折腾下来,木叶只好带着陈哥的人去了林氏集团门口蹲着。
他也不是没尝试进去,可是林氏集团的安保好几次都把他架出去了,他甚至连门都靠近不了。
这一蹲,就蹲了两天。
这天早晨,木叶终于蹲到了林野。
温月醒了,在林家有仆人照顾,林野不需要分心跑去医院,再加上在家里呆着不自在,这些天林野常常加班,甚至睡在公司。
这天温月的哥哥温明来找他,说是两家要聚一聚,怎么说也要把林野从公司里带回去。
结果两人刚出公司,就碰上了木叶。
“林野!林野!”木叶从马路对面大喊着跑过来,“我是木枝的弟弟!”
听到木枝的名字,林野停下了脚步。
木枝离开的一个月零二十五天,林野终于再次听到了木枝消息。
林野身旁的温明嫌弃的一挑眉,问道:“搞什么,那个见人的弟弟?”
莫名的,这句“见人”,林野听得十分刺耳。
林野的占有欲很强,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他为了让木枝跟其他人保持距离,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他从来不说木枝的好话。
以至于他所有的朋友,都叫木枝见人。
可是木枝其实……是林野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林野没解释,只是淡淡地说:“看看他要说什么。”
木叶被孟叔架住,挣扎了几下,奈何孟叔是个练家子,木叶根本挣脱不了。
“林野!我是木枝的弟弟!”木叶说,“我哥呢?!你把我哥弄哪儿去了!”
林野皱了眉头。
木枝走了,可是没回家。
林野早就忘了木枝的家里有两个赌徒,毕竟木枝从来没跟他要过钱,他又不放在心里,还以为木枝跟他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林野的手心突然就出了汗。
木枝是晚上跑的,一个Omega,孤身一人在大街上,还是夜里。这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木枝会不会……出了事?
林野上前几步,问道:“木枝没回家?!”
木叶当然不好意思说木枝多年前是被周蓉赶出家门的,当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
“来人啊!快来看啊!林家不讲理了啊!”木叶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林家把我哥哥弄没了!还不承认啊!”
虽然是三四点钟,但是街上还是有不少人,木叶这一撒泼,引来不少人围观,林野太阳穴针扎一样的疼,说道:“你跟我进去,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木枝从来没跟他提过家人的事情,林野这才知道木枝的家人又多麻烦。木叶这种人他见多了,无非是要钱。
钱不重要,林家又不缺钱,主要是公司门口闹事,对公司形象不好。
得到了林野的话,木叶立刻爬了起来,谄媚的对林野伸出手道:“林总,我是木枝的弟弟,我叫木叶。”
林野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没理他转身道:“跟我上去吧。”
温明也是个人精,一看木叶就知道木叶是个什么东西,心里对木枝的鄙夷更甚。他拦住了林野,笑道:“诶,林野,我跟你一起上去。”
林野看了温明一眼,说道:“不用,这是林家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温明依旧笑得滴水不漏,“我家月月好不容易醒过来,这时候你要是自己的事情处理不干净,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应该给你把把关吗?”
如果林野跟温月结了婚,外面还有一个情人木枝,温月肯定受不了。作为温月的哥哥,温明自然要仔细的盯着林野。
林野叹了口气,说道:“那一起吧。”
木叶跟着林野进去,陈哥的人立刻跟上,木叶没能躲掉,当下无奈的装起可怜来。林野淡淡的瞥了盯着木叶的人一眼,心里明白了个大概,皱了眉头。
他知道木枝有赌债,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木枝有这样的亲戚。
温明也一清二楚,对木枝更加鄙夷。这一家子,弟弟是赌徒,哥哥是见人,真够恶心人的。
来到一楼的接待室,林野和温明坐在沙发上,木叶谄媚的搓了搓手,看了看陈哥的人,又看了看林野和温明,笑道:“林总,我哥呢?”
林野强忍着嫌弃,说道:“走了。”
“走了!?”木叶的声音提了个八度,尖细喊叫,“走了是个什么意思!我哥没音信了你就给我一个走了?!”
温明挑眉,看了看林野,没说话。
林野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喊道:“别他妈在我这儿撒泼!有话你就快说!你要真是个好玩意儿,不至于十年都不关心你哥!”
温明微微皱眉,小声问林野道:“十年,木枝都没跟你说过他家的事儿?”
林野没好气的小声道:“没有。”
温明心中有了思量,心想:“这样的亲戚,自然会经常要钱,木枝那个见人,会不说?要不是林野说谎,就是木枝真的没说。”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说……”温明心想,“这个木枝就跟我听说的不太一样了。”
木叶一听,明白糊弄不过去了,坦白道:“林总,家里出了点儿事,你说我又找不到我哥,我妈身体又不好,您看能不能借点儿钱?”
“是借!”木叶说,“跟从前一样,等我找到我哥,我哥会还您的!”
林野冷笑一声:“什么跟从前一样?”
木叶一愣,随即贼兮兮的笑道:“林总,您看您这话说的,以前不都是借吗?您别老是逗我啊。”
林野愣了。
木枝从来没说话这种事情。
他给木枝的卡,木枝也从来没花过里面的钱,木叶说“以前”就说明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木枝一次都没跟他要过钱。
一次都没有。
赌债,不管多少,全是木枝一个人扛着。
他从来,没有把伤痕累累的那一面展露给林野看。
林野看到的,都是木枝最柔软的、心脏的最里面。
“你哥从来没跟我借过钱。”林野冷声道,“你滚吧。”
温明一听,饶有趣味的挑眉,笑了。
“看来这木枝,还真没有林野说的那么见。”温明心想,“看来是个蠢货。”
木叶一听,再次坐到地上撒泼打滚:“林野你不是人!我哥现在在幽州不救我!你也见死不救!你们都不是人!不行!今日你不给钱,我就不走了!”
林野看多了这种人,也不和他纠缠当下让安保把他扔了出去。
然而他刚才说……木枝在幽州。
林野点了一支烟,默默的吞云吐雾,没说话。
他怎么跑的那样远,难怪他在燕州找不到他。
如果木叶说的是真的,木枝的钱都用来给木叶还赌债了,那木枝根本没有钱。人生地不熟,他一个Omega,什么危险都可能碰上的。
林野没注意自己捏碎了烟头。
温明注意到了。
他在商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看人看事,全都通透得很,他知道木枝和林野都是怎么回事了。
木枝绝对不是林野说的那个样子。
林野冲出接待室要上车的时候,温明跟着坐了进去。
林野刚想说话,温明道:“你要去幽州处理你小情人的事情,我就得跟着你。我要知道你处理的怎么样,不然我不放心把月月嫁给你。”
林野沉默良久,说道:“谁说我要去幽州的?”
“行了吧林野。”温明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如果木枝真的是你嘴里的那个见人,他不会自己还赌债,一句话不跟你提的。”
“一个爱你的人被你贬低的一文不值。”温明说,“要不是看在你对月月是真心实意的份上,我真觉得你恶心。”
第23章 喜欢
莫名的,左欢天天都来找木枝聊天。
左欢原本都是学生放学后一个小时再走,为了跑去找木枝聊天,中午和晚上都特意提前半个小时跑出来,坐在柜台里跟木枝聊天。
木枝其实不太习惯这么热络的与人聊天,但是左欢幽默风趣,话题从来都不尴尬,两个人也算是聊得开心。
木枝原本担心焦虑的心情,也因为左欢的存在而缓解了不少,甚至经常被左欢逗笑。
可能西关人骨子里就喜欢助人为乐,左欢自动包揽了木枝店里的重活,有什么爬高爬低、搬重物的活计,左欢全都帮木枝干了。
木枝觉得总是让他帮忙不好意思,就时不时留他吃饭。左欢倒也不推辞,每次都真留下来吃饭。
木枝把汤搬到桌子上的时候,左欢拿着筷子跃跃欲试,木枝一边回去盛饭一边道:“你先吃啊。”
“那不得。”左欢执拗道,“吃饭就是要一起吃。”
木枝盛着饭的手一顿,良久,眼眶竟然有些酸涩。
他还是第一次,有人等着他一起吃饭。
林野就不说了,黎湍他向来是个大少爷,也没有等人吃饭的习惯。就是小时候,周蓉出去打牌了,他给木叶做饭,木叶也从来不等他吃饭。
左欢是第一个人。
木枝红着眼眶把饭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左欢动作一僵,小心翼翼问道:“你哭了?”
木枝眨了眨眼睛,笑了:“没有,就是第一次有人等着我一起吃饭,被你感动到了。”
左欢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良久,笑着拍了拍木枝的肩膀。
“还是第一次有人被我感动到啊!”左欢笑道,“你到底从前是多惨啊!”
木枝扒拉着饭,说道:“可能,可能怀孕了就容易多愁善感吧。”
左欢动作有些僵硬,给木枝挑了一筷子菜,问道:“诶,木枝,问你个事儿。”
木枝不习惯有人夹菜,有些慌张问道:“你,你说。”
“那天医院里那个。”左欢问,“是你老公?”
“啊?”木枝笑了,“我没有老公啊。”
左欢夹着菜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木枝,良久,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没没没老公?”
单身的Omega,还是未婚先孕,木枝早就做好了遭人白眼的准备。只是左欢人太好,木枝看出来他对自己有意思,不想耽误他,就说了实话。
“我爱了一个人十年,可是他心里只有他的白月光,没有我。”木枝说,“我未婚先孕,满盘皆输。”
木枝顿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道:“我不值得喜欢。”
左欢放下筷子,向前倾了倾身子,亮了眸子道:“那医院那个,你喜欢他不?”
“肖凉?”木枝摇摇头,“不喜欢,他只是朋友,而且他要结婚了。”
左欢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木枝沉默良久,茫然道:“啊?”
左欢起身坐到木枝旁边,笑嘻嘻的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符合你择偶的标准不?”
木枝手一抖,差点儿把碗掉了。左欢连忙帮他接住碗,手指碰触上木枝的手背。
温热的、微微粗糙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木枝抖了个机灵。
木枝的手本就冰凉,左欢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手好冷。”
木枝想要抽出来,左欢握紧了他的手。
“我是个地道的西关人,有时候说话直接,你别生气。”左欢说,“我喜欢你,想跟你结婚的那种喜欢。”
木枝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虽然从前肖凉追他追得轰轰烈烈,但是他跟肖凉认识了很久啊,左欢这满打满算,才认识三天。
才三天,一共才见了几次面,就直接成了要结婚的喜欢。
木枝觉得这事情太冲动了。
“不是,我是个未婚先孕的Omega啊。”木枝慌张的试图把手拿出来,可是左欢就是握着他的手,他拿不出来。
左欢认真的看着木枝,说道:“不重要啊,只有孩子,我们可以一起养。”
“你太冲动了啊!”木枝红了脸,“这才几天啊,我们根本没认识几天,怎么可能有爱情!”
“怎么不能有?”左欢执拗的看着他,“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木枝浑身一僵。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林野的呢?
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只是那一班车,那一段路,那一场相遇的某一瞬间。
好像就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就爱上了,然后爱了十年。
怎么不能有爱情?
有时候,一眼都能万年,几天为什么不能有爱情?
“可是……不长久的啊!”木枝红了眼眶,“不长久的,不可能一辈子的,没有结果的。”
左欢愣了,轻声问道:“爱情不会长久的。”
木枝静静的看着他,疏忽就控制不住自己,掉下两滴眼泪。
“为什么啊?”木枝声音里有着压抑的哭腔,“为什么没有长久啊!为什么啊?”
左欢把他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轻轻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道:“你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让木枝靠着,然后让他哭。
木枝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我跟你说啊,我父亲和我爸爸,曾经很相爱。”左欢低头,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木枝的头上,“可是后来,他们彼此只剩下了伤害,没有人维护曾经的爱情,于是爱情就被消磨殆尽了。”
左欢拍了拍木枝的后背,始终没有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来攻击木枝。
“没有回应和维护的爱情,都是不长久的。”左欢说,“但是如果,如果我们都去维护感情,我们是可以长久的。”
木枝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维护啊!”
左欢握住木枝的肩膀,看着他含泪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左欢保证,一定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们西关汉子一句唾沫一个钉,不说假话。”
一定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林野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木枝咬着嘴唇,泣不成声。
“你出去。”木枝说,“你出去!”
左欢欲言又止,最后走到门口,抓起自己的大衣,说道:“他是你心里的白月光也没关系,我会消灭他的。”
木枝摇了摇头。
他自己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林野从自己心里赶出去。
林野是他永远的白月光,头顶上,月色皎洁,始终不肯散去。
哪怕他瞎了眼,心里还是有林野的位置。
爱情是不会消磨的。
“木枝。”左欢站在门口,“我明天再来。”
然后,他轻轻的关上了门。
轻飘飘的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中依然细微,仿佛一声叹息。
第24章 躲藏
来到幽州的第一个月零二十六天,木枝再次见到了林野。
上午十点钟左右,木枝正在书架后面整理书籍,左欢自来熟的进门,从他背后把书放上书架,说道:“都说了这种事情留给我就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左欢靠在他背后,属于Alpha的气息从背后袭来,木枝有些僵硬,刻意的隔开了距离。左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晚左欢的告白让两个人都很尴尬。尤其木枝脸皮儿薄,一想到昨晚的告白,就脸上发烫。
可是左欢却如同没事儿人一样,甚至主动靠近木枝。
木枝站在板凳上,左欢站在他身后,两个人这么尴尬的站了一会儿,木枝转过身来,没想到左欢不仅不躲,还上前一步。
木枝踩着板凳,才勉强跟左欢一般高,他跌进左欢浅褐色的瞳眸里。木枝第一次发现,左欢的瞳眸是浅褐色的,在阳光下,熠熠如清河中的鹅卵石。
很漂亮。
左欢的手臂撑在书架上,鼻翼间满是木枝的气息,他有些恍惚,微微偏头,轻轻的向着木枝靠近。
唇与唇彼此接近,即将碰触的那一刻,木枝推开了左欢。
“我,我想起来,我还有,我还有账还没算。”木枝慌忙往下跑,脚底一个踉跄,左欢急忙扶住了他。
“你慢点儿。”左欢稳稳的扶着他,“我又不会吃了你。”
木枝急忙往门口柜台处跑,还没跑到一半,就看见林野从门口走进来。
林野。
木枝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所有的问题都爆炸一样的冲进大脑。
他来干什么?
林野不爱他,肯定不是来找他的。木叶很可能跑去找林野要钱了,所以林野知道他在幽州也是可能的,可是,可是黎湍说过了,不会有人知道他怀孕了啊!
难道消息走漏了?或者,或者温月出了什么问题,他又要来把他找回去?听说植物人很容易出现器官衰竭……所以林野是来要他的器官的?
他才不要跟林野回去!
上次林野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他一顿,还试图强迫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次他都跑掉了,如果被林野抓回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林野会打他,会像从前父亲打母亲那样,不问缘由的打他,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的。
他知道的,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木枝转头,踉跄的摔进左欢怀里,左欢赶紧抱紧了他。
“怎么——”左欢还没说完,木枝慌张的往后门跑,左欢一把抱住他,“木枝,怎么回事?”
“求你了,求你了,我不要看见他,我不要!”木枝拼命的往后门跑,“我不能,我不能看见他!他会打我的!他会打我的!我不能,我不能——”
左欢听了个大概,当下抱着木枝的大腿,把木枝抱了起来,大步走到后门,说道:“不怕,听话,开门在后门等着我。”
木枝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打开门,左欢把他放在门外,捧着他的脸,额头对着他额头,说道:“木枝,听话,不怕,不怕啊,等着我,等着我哈。”
木枝木木的站在后门,愣愣的点了点头。
左欢关上后门,一回头,看见林野站在他身后。林野眯着眼睛道:“你是谁?”
林野和温明回了温家,各怀心思的表面欢笑参加完聚会,当天晚上就往幽州西关跑,一赶到西关,林野就开始到处找人,最后终于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个叫木枝的人,在万光小区旁开了一间书店。
一得到消息,林野和温明就往万光路赶,刚到,林野就冲到了书店门口。
可是他没敢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见到木枝该说什么。
说什么?
说他担心他,说他害怕他出事,说他想他了,说他发了疯的想他,每天呼吸之间都是他木枝的味道。
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可是他始终抓不到。
直到最后,他买了桂花味的香水,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是在枕头上喷一喷,就十分安心。
他想他。
林野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走近书店的时候,隐约看见层层的书架后面,有人影在晃动。林野疑惑的顺著书架的间隙走进去,走到尽头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弓着身在后门。
林野刚走近,就看见那个人关上门,正了正西服,回头望向他。
左欢自然而然的关上门,正了正西服,问道:“我是老板。您买书?”
林野眉头紧锁:“你是老板?”
左欢直起身来比林野高出不少,林野一时间有些压迫感,左欢微微低头看着他,说着一口西关口音:“你找啥事儿?”
林野看着后门,问道:“你后门……”
左欢两手抄兜,一歪头,说道:“你到底买不买书?不买书就别在这儿闹乎。”
左欢摆出了平时“左哥”的架势,他本就高大精瘦,西服穿在身上略宽松,散漫中透着一份悠闲。
林野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人不好惹,当下后退一步,说道:“您知不知道有个叫木枝的人?”
左欢一挑眉,说道:“不认识,你老婆啊?”
林野点头,还真跟左欢杠上了:“对,我老婆。”
左欢一愣,心里就明白他是谁了。
木枝说他爱上一个人,爱了十年,最后未婚先孕满盘皆输,刚才有害怕成那个样子,看来这个人就是木枝嘴里的那个渣男。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木枝害怕成那个样子啊?
左欢是个地道的西关人,遇上看不顺眼的,说话自然也没好脾气,当下说道:“跑了老婆滚去派出所!别来老子书店碍了老子的眼。”
林野看了他这态度,一想消息就是这个书店,当下四处转起来,问道:“真的没有人叫木枝吗?你好好想想。”
左欢上前搭住林野的肩膀,说道:“我说,我这里没有,没事就滚。”
两人正僵持的时候,后门传来一声巨响。
林野一听,立刻往后门走,左欢心里着急,一个过肩摔,把林野摔倒了地上。
林野一时没有防备,直到被左欢撂在地上,才反应过来。
左欢笑出声来:“爷说了,滚。”
林野磨了磨牙:“妈的。”
第25章 温明
木枝站在后门愣神的时候,双手还发着抖。
他太害怕了。
害怕林野,害怕林野再来伤害他,孤身一人怀着孕,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他面对自己是绝症都不害怕,可他真的害怕林野任何一句带刺的话语。
他受不了任何突然的打击。
为什么他都这样了,林野还要追着不放?
昔日的感情,所有的深爱,在时光消磨之后,因为伤害和中伤,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恐慌。
木枝开始害怕林野。
害怕林野的出现,害怕被林野发现,害怕林野……破坏他现在的生活。说到底,他开始喜欢现在没有林野的生活了。
就在木枝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动弹的时候,温明走到了木枝的身后,拍了拍木枝的肩膀。
木枝猛地抖了个机灵,回头看见是温明,顿时害怕的后撤,脚底一绊,向后倒去,手肘撞在一旁的铁皮垃圾桶上。
“咣当”的响声在耳边如鼓声般想起,木枝彻底白了脸色。
木枝回过头的一瞬间,温明就看到了木枝隆起的腹部。温明顿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弹。
看到木枝差点儿摔倒,温明立刻扶住了木枝。
“别碰我!”木枝挡着自己的腹部,低声尖叫,“别碰我!”
温明也算是认识木枝,喊道:“我是温明!我又不是坏人!木枝!你有话好好说!”
Omega孕期本就敏感,精神也容易紧张,更何况木枝本就有癌症,身体素质差,精神更容易焦虑紧张,害怕掌控了他的全身,他根本听不进去话。
“别碰我!”木枝向后躲去,一边护着自己的腹部,一边低声哀求,“别碰我……别让我看见林野,别让林野看见我,求你了!”
木枝脚底一绊,再次向后摔去。
温明急忙上前一步,用力一拽木枝的胳膊,把木枝抱进怀里,然后转身,扣在一旁的墙上。
温明把木枝的两只手扣在墙上,低吼道:“木枝!你给我冷静一点儿!怎么回事!?”
木枝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皮肤滑下来,眼底的泪痣一片颓唐。
“温明……”木枝哽咽,“我求求你了,别让林野看到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温明。”
温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木枝两次。
第一次是林野带着木枝。木枝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从侧面望过去,他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的笑意漂亮得耀眼。
那时候,林野说他的坏话,他将信将疑。
他见过不少人,像木枝这么干净的,真的少。
第二次是画展取消那次。林野拜托他搅黄了木枝的画展,他远远的去看过一眼。
那时候,木枝穿着白体恤和水洗蓝的牛仔裤,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臂和脚踝,他站在美术馆外面,白鞋旁边是无数彩色的油画。温明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拿下眼镜,默默的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那是温明第一次,对于自己把别人弄哭这件事,有了愧疚。
两次见面,木枝都不像林野所说的那样。
这第三次见面,木枝发了疯的躲着林野,还怀了孕。
如果木枝真的是为了钱,为什么还要躲着林野?
“木枝,这么多年。”温明自己都笑了,“你不会真的为了爱情跟着林野吧?”
这也太荒唐了。
怎么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啊?
木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颤抖道:“温明,他不爱我,温月也醒了,你们就放过我好不好?我求求你,别告诉林野。”
“为什么?”温明问道,“你怀孕了,是林野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说过,他告诉林野了,他告诉林野他怀孕了。
可是林野说什么?
他说,不可能,就是有了也打掉。
可是木枝就是自私自利的想要把孩子生下来。
他想要孩子延续他的生命。
“他不要!他心里没我,温明,他心里只有温月,真的,我明白了,我绝对,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的,你信我,真的。”木枝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来,“我求你,我求求你温明,你放开我,别让我见到林野。”
温明始终握着木枝的手,说道:“为什么离开?”
门内的声音越来越近,木枝已经没了耐心,低声嘶吼道:“我见!我他吗见还不行吗?!我见了十年!我现在迷途知返不行吗?!你放开我!放开!”
温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木枝。
歇斯底里,被恐惧和焦虑折磨的憔悴不堪。
自暴自弃的说着自己“见”。
他见过的木枝,不是这样的。
木枝应该是个温柔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眼角的笑意带着暖阳的温度。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样穿着皱皱巴巴的黑色卫衣,宽松的运动裤,眼里的眼泪大把大把的掉出来,眼底的泪痣一片哀意。
林野到底,是怎么把曾经的木枝弄没的啊?
“木枝,你说出来为什么走,我就松开。”温明说,“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你只要说出来,我就帮你隐瞒。”
木枝终于平静了一些,问道:“你帮我隐瞒?”
温明点头:“对,我家月月喜欢林野,我也想让他们好好在一起。我不会告诉林野的。”
木枝深呼吸几口,喑哑道:“你保证。”
温月松开了手,说道:“我保证。”
木枝靠在墙上,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手腕,眨了眨眼睛,眼泪静静的掉下来。
“他说好的,不会强迫我。”木枝说,“他打我,还试图强迫我,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就像小时候,父亲殴打强迫母亲那样。
一次又一次,最后永无止境的折磨下去。
木枝说完,趁着温明愣神的时候,推开温明就跑。木枝捂着自己的腹部,跑进小区,四下望了望,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多。
树底下太容易被发现,楼道的铁门虽然陈旧,但是没有楼上人开门,铁门照样打不开。木枝正焦急的时候,看见一旁儿童乐园的游乐设施。
木枝抹了一把眼泪,躲进了小孩子玩耍的滑梯里。
林野被左欢过肩摔摔在地上,爬起来刚想跟左欢打一架的时候,后门传来了敲门声。
左欢眉头一皱,林野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快步冲到后门,打开了门。
林野那句“木枝”的喊声,就这么噎死在嗓子里。
门外是温明。
林野咬了牙,推开温明,四下张望,问道:“木枝呢?”
温明耸耸肩:“不知道,我绕过来,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啊。”
左欢站在后门,长长的松了口气。
林野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左欢一眼,左欢却也不怯,不卑不亢的望回去。
林野松了松领带,快步走进小区,四下寻找起来。
温明一看,也不阻拦,就这么站在后门,看着朝着小区里走去。左欢关上后门,担心木枝被林野找到,正准备往小区里走的时候,温明叫住了他。
“你跟木枝,什么关系?”温明问。
左欢挑眉,说道:“我不认识什么木枝。”
温明沉默良久,掏出钱包,把钱包里的现金全部掏了出来,说道:“我平时也不太习惯带现金,这里有个七八千,你帮我给他,就当是……孩子满月钱。”
左欢嫌弃的抽了抽嘴角,说道:“你什么意思?”
“他当年应该能办成画展。”温明说,“是我破坏了他的画展,算我欠他的。”
“滚你吗的蛋。”左欢快步离开,“老子养得起他。”
第26章 城堡
木枝躲在滑梯上的塑料城堡里,蜷着身子不敢出声。
他隐约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却听不出来是林野还是左欢,他不敢答应,更加瑟缩的躲在塑料城堡里。
木枝试图抹掉自己的眼泪,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没完没了,大把大把的掉下来,他擦了又擦,始终是断不了。
就在木枝哭泣的时候,有脚步声靠近滑梯,木枝慌了神,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野在小区里找了又找,始终没有找到木枝的身影。
“不可能啊。”林野气喘吁吁的插着腰,西服扬在身后,“难道消息错了?同名?”
温明从他身后跑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儿童乐园,没说话。
“走吧。”温明说,“找不到就算了,你也尽力了。”
林野始终不甘心,走进儿童乐园,绕着游乐设施转了一圈。可是滑梯上面的塑料城堡很高,林野没注意到。
林野坐在跷跷板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掏出烟来点了支烟。
温明挑眉,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道:“林野,你跟我撂句实话,你是不是爱上木枝了?”
塑料城堡里的木枝一愣,依旧不死心的朝着空隙处靠了靠,试图听到林野的回答。
他爱不爱他?
这十年,他是不是真的错付了?
木枝想过很多次,可是从前不敢问,现在有没办法问。
林野愣愣的看着温明,始终没有说话。手里的烟静静的燃烧着,灰色和灰色的烟灰无力的落到地上,尤有不甘的在风中滚动几下。
烟烧到了尽头,灼烧到了他的指节,林野却浑然不觉。
木枝对于林野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野自己也不知道。
他爱木枝吗?如果他爱木枝,那么温月呢?他是……爱着温月的,他爱了十年,等了十年,不就是因为爱温月吗?
那他又怎么会爱上木枝呢?
可是如果他不爱木枝,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木枝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找他,甚至特意从燕州跑到幽州?
林野不说话,温明倒是被他逗笑了。
“林野,你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温明双手抄在裤袋里,问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爱他,所以跑到幽州来找他。可以,没问题,我家月月有的是人喜欢,我这个当哥的,也不会让弟弟嫁给一个不爱他的人。”
“第二,你不爱他,你只是习惯了有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你只是占有欲变态,你受不了别人主动离开你。这也可以,我回去不会跟月月提一个字,从此我们谁也不提木枝,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和月月好好过日子。”
“说白了,林野,你只能选一个。”温明不耐烦的点上一支烟,恼道,“温月还是木枝,你不可能都要,你想都不要想。”
温月和木枝,只能选一个。
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木枝缩在塑料城堡空隙处,静静的听着。
“我……”林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爱他。”
是的,他不爱木枝。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把木枝当做替身,如果不是因为他跟温月一样有一颗泪痣,林野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他。
他算是什么啊?有那样的赌徒家人,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这种贫困家境出来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跟温月相似,怎么可能跟他林野有关系?
从一开始,就是可有可无的替身。
他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替身?他又不傻。
至于那个替身为什么会傻到爱上他的地步,又不是他的错。
那是木枝傻的问题。
“我不爱他。”林野重复道,“对,我不爱他。”
他怎么可能爱木枝?
分明是占有欲作祟,他就是受不了自己的人擅自离开罢了。
木枝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良久,掉下一眼泪来。他真想大声尖叫,可是他又不敢,他咬上自己的手臂,无声痛哭。
林野站起身来,拍了拍温明的肩膀,说道:“走吧,我的占有欲是过分了,结婚以后我会改的。”
温明转身看着他越走越远,又转头看了塑料城堡一眼,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木枝不知道温明在看自己,他满脑子都是林野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爱他”。
十年,十年掏心掏肺,最后换来了一句“我不爱他”。
果然这些年这么多人,只有他是个为了爱情的傻子。
爱情什么的,他再也不要相信了。
可能哭泣真的是力气活,木枝哭着哭着,缩在城堡里,沉沉睡去。
左欢找了一圈,全都没找到人,最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儿童乐园处。他找了一圈,把视线放到了滑梯上的塑料城堡里。
左欢看了看周围,确定林野和温明已经走了,轻声唤道:“木枝?木枝?你在吗?”
可是没有回答。
左欢挠了挠头,从另一边爬上滑梯,他长手长腿,身材高大,在儿童的塑料滑梯里有些艰难。
他缓缓爬过通道,然后终于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木枝。
他眼角泛红,像个小孩子一样缩在塑料城堡里,睫毛湿湿的,还沾着眼泪,白皙漂亮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
眼底的泪痣漂亮又颓唐。
左欢突然觉得,木枝像是童话里的人。
就像是小时候,他给弟弟讲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等在城堡里,等着王子披荆斩棘的来救他。
可是木枝没能等来王子或者骑士,他收尽了感情的折磨,最后遍体鳞伤的缩回了城堡里。
怎么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啊?
爱一个人,就全无保留的把一切都展现给他,就连心脏最核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都给了那个人。
他不受伤谁受伤啊?
真傻。
左欢叹了口气,伸手碰上木枝的眼角,轻轻拭去木枝的眼泪,指腹经过木枝的泪痣的时候,他偷偷摸摸的摩挲了一下。
左欢微微红了耳朵,这才推醒了木枝。
“木枝?”左欢看着木枝有些茫然,笑了,“醒醒,他走了,你从滑梯滑下去,我去下面接着你,好不好?”
木枝红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左欢艰难的后退,“我这不太方便后退,你等我……等我退回去。”
左欢生得高大,在儿童乐园里本就拥挤,现在后退又看不见,要多慢有多慢。
木枝看着他艰难后退,没忍住,轻轻笑了。
木枝一笑,左欢也想笑,两个人索性在塑料城堡里笑做一团。
木枝从滑梯里出来的时候,左欢在下面托住了他。
“不怕。”左欢把木枝细碎的额发理到脑后,“坏人走了。”
木枝苦笑一下,坐在滑梯下面,放声大哭。
左欢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是,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左欢慌张,“你,你别哭啊。”
遍体鳞伤的公主从塑料城堡里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手足无措不善言谈的王子。
也许他依旧可以相信爱情。
第27章 兄弟
木枝跟左欢回到书店的时候,柜台上多了一个纸条。
木枝不敢看,害怕是林野留下的,红着眼睛准备扔掉。左欢从他手里接过来一看,笑了:“这群孩子真可爱,拿了你的书,还留个字条怕你看不见钱。”
左欢绕进柜台里,把几张钱放到木枝手里。
木枝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真可爱。”
左欢歪头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木枝抬头望向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左欢说完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看你哭得好伤心好伤心,不是,真的,你不想说就算了,别哭啊,我最害怕惹哭别人了。”
木枝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轻声道:“没什么。他不爱我,我现在清楚了。”
“真好。”木枝的眼泪砸在地上,“我终于明白他不爱我了,我终于……”
我终于可以死心了,我终于可以尝试不爱他了。
左欢见他又哭了,急忙摸自己的口袋,然而他并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左欢难办的看着掉眼泪的木枝,脱下了自己的衬衫。
木枝:“……”
左欢:“……你先用着。”
左欢只穿了贴身背心,露出精瘦有型的身材,以及……锁骨处的一个圆形狰狞伤疤。
木枝多看了几眼,左欢穿上自己的夹克,打哈哈道:“嗨,前几年被一个孙子伤着了。”
木枝把他的衬衣还给他,左欢连连摆手:“别啊,你擦眼泪吧,我这也没带纸巾啥的。”
木枝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呕吐感再一次袭来,他喉头一阵腥甜,腿一软跪在地上,凄厉的咳嗽起来。
左欢急忙在他身旁跪下,拍着他后背道:“怎么了?是孕吐吗?”
木枝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没事,就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口酸水。
左欢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
木枝疑惑的抬头望向左欢,只看见左欢惨白了脸色,说道:“木枝,你吐血了。”
木枝这才低下头,看见自己吐出一口混杂着血沫的酸水。
要不是时不时吐血,木枝都快忘了自己是胃癌了。
“没关系……”木枝话没说完,就被左欢打横抱起,“诶!左欢!你干嘛!”
左欢快步走出店门,说道:“马上带你去医院啊!还能干吗?!”
木枝推不动他,大喊道:“我没关店门!”
左欢一个没忍住,骂道:“你咋这儿磨叽?!这事儿能耽误?”
木枝被他训了,也不好意思在说话,小声道:“可是,我怕有人偷东西……”
左欢叹了口气,对着一旁偷偷观察的修自行车的大爷说道:“大爷,帮忙看着点儿店!”
大爷连连点头:“诶好,左哥你放心吧!”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木枝乖巧的把手放在膝盖上,正经八百的小学生坐姿,他沉默良久,小声问道:“左欢?他们为什么叫你左哥啊?”
左欢僵硬了一下,挑眉道:“你不知道?”
木枝摇了摇头。
左欢这才反应过来,他打群架去医院的时候,木枝是因为晕倒被他抱过去的,木枝根本没看见当时的架势。
左欢心中窃喜。
“啊,左哥啊,我们西关人都喜欢称兄道弟的。”左欢瞎扯淡道,“什么哥啊,弟啊的,常有。”
木枝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左欢带着木枝去医院刚一挂号,就被直接叫去了左笑的办公室。
左笑一身白大褂,风一样的冲进来,劈手抓住木枝衣领,凶神恶煞说道:“木头,我说没说过,你必须来找我,不然就跟渣男提上裤子不认人一样过分?”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不是,那个,我打算挂你的号的……”
是左欢不愿意。
左欢特意挂了别人的号。
左笑这才看到左欢。
左笑瞬间冷了脸色。
木枝看到左笑变了脸色,疑惑的皱了眉头,小声问左欢道:“他是你弟弟?”
左欢,左笑,欢笑。
怎么看都像兄弟的名字。
左欢还没来得及说话,左笑就冷笑道:“我没有这样的哥哥,不够恶心人的。”
左欢半敛了眸子,说道:“我不跟你计较,左笑,家事是家事,这是你的工作。”
左笑把木枝抓到自己身旁,针锋相对道:“我的工作我自己清楚,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左笑!你给我适可而止!”左欢有些不耐烦,“这些年你有完没完了?”
“没完!你好好的警官学院,被人开除就算了,还去街上跟混混混在一起,丢尽了爸妈的脸,你还有脸回来?!”左笑把左欢推出去,“你滚出去!”
“左笑!这些事我不跟你计较。”左欢意外的收敛了脾气,柔声道,“这事以后我会跟你解释,我现在是木枝的朋友,我是照顾他的人,这种行了吧?”
左笑将信将疑,回头望向木枝。木枝连连点头,尴尬的把左欢从门口拽了进来。
左笑对左欢始终没有好脸色,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木枝不知道左笑在跟谁说话,尴尬的望向左欢,左欢耸了耸肩,坦然道:“我在追他。”
木枝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这么坦白啊!?木枝从来没见过这么坦诚的人,他跟着林野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八面玲珑,背地里变着法儿的算计人,没有一个坦诚的。
左笑更直接,说道:“他得了胃癌,有没有命还得看我的实验进行得顺不顺利,你别恶心别人仅存不多的生命了。”
木枝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真不愧是兄弟两个。
左欢疑惑的看着木枝,问道:“他刚刚说你是什么?”
木枝苦笑一下:“我是胃癌晚期。”
左欢僵硬在原地。
“你不应该喜欢我。”木枝半敛了眸子,咬了下嘴唇,“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左欢沉默了。
左笑看了眼木枝,又看了眼左欢,低头开出药方和票据单,说道:“我顺便给你开了下个月的药,你的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不要情绪太过激动,保持心情愉悦最好。”
木枝点点头,正准备出去交钱拿药的时候,左欢抢走了他手里的单子,跑着去交钱去了。
“诶!你干嘛!”木枝把单子抢回来,自己交了钱,“都说了我是胃癌晚期,我没几天活头了!你怎么还要给我交钱啊!”
“我也不一定能活几天啊。”左欢笑得灿烂,“咱们俩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木枝愣在原地。
“你有没有病,跟我喜欢你,想跟你结婚生子,想跟你度过一生,有什么关系吗?”左欢偏了下头,“我喜欢你,又不是喜欢你的病。”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良久,再次掉下泪来,可是这回,他却是笑着掉下眼泪来。
“你这个人,你教数学的啊!”木枝一巴掌打在左欢手臂上,“你什么逻辑啊!”
“爱是没有逻辑的。”左欢执拗道。
第28章 群架
回到书店的时候,左欢突然问道:“木枝,你说你终于明白他不爱你了?”
木枝一边把走近柜台,一边点头道:“对,我终于明白了。”
左欢立刻趴在柜台上,笑嘻嘻道:“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试一试?”
木枝:“……”
左欢看木枝不说话,也不强求,笑着摸了摸后颈,低头说道:“我好像问的有点儿急。”
“我现在……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给你回复。”木枝低着头,收紧了手指,“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全部的感情,我不能这样敷衍你。”
对,他不能敷衍左欢的感情。
所有的喜欢,都应该被全心全意的对待,都应该被双手捧着,仔细安放的。
喜欢不可以将就,不可以欺骗,不可以玩弄。
喜欢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存在。
不可以敷衍。
左欢沉默良久,声音有些发抖:“木枝,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傻?”
木枝抬眸望向他,笑了:“他们都说我傻,可是我觉得我没做错,喜欢就是应该全心全意的,喜欢不能敷衍不能将就,我不需要改。”
哪怕遍体鳞伤,也不会改。
左欢沉沉的看着他,良久,张开怀抱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啊呸,你可以抱我一下吗?我心里难受。”
木枝:“……”
木枝低头收拾柜台里的零钱,说道:“你好假啊,你有什么难受的啊?”
左欢委屈巴巴的趴在柜台上,装模作样道:“我跟弟弟吵架了。”
木枝:“……”
木枝不情不愿的走出来,伸出双手道:“仅此一次。”
左欢亮了眸子,想要紧紧抱他,又害怕弄疼了他,最后礼貌的轻轻抱了抱木枝。
木枝半敛了眸子,心头一暖。
左欢松开手的时候,木枝轻声问道:“今天麻烦你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左欢愣了一下,笑得灿烂道:“今天不了,晚上还要给学生补课呢。”
这还是左欢第一次拒绝留下来吃饭的请求。
木枝感觉有些尴尬,笑了笑道:“也好,我这儿有面包,你拿着垫一垫。”
正在穿夹克的左欢愣了一下,接过面包,低着头沉默了一下。他今天没有把半长头发扎起来,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眸,木枝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啥,你今晚早点儿关门。”左欢伸手敲了敲卷闸门,“晚上早点儿睡,如果外面有什么声响的话,别出来。”
木枝茫然道:“怎么了?”
“没啥,就是多嘴嘱咐一句,你不是身体不好嘛,多休息休息,而且这附近总有小混混瞎闹。”左欢咧嘴笑了,“再说了,听我的准没错,毕竟我是标准的西关人嘛。”
木枝将信将疑的拽住他,说道:“不行,你不把话说清楚了,我不让你走!怎么回事?”
左欢打哈哈道:“嗨,这不是学校里有几个小子混得很嘛,我今晚得去抓他们。”
木枝眉头紧锁,盯着左欢的眼睛看了好久,说道:“真的?”
左欢连连点头:“真的,我得把那几个混小子抓回来补课。我可是好老师。”
木枝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说道:“那……明天你还来不?我准备两个人的午饭?”
左欢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知道木枝这是担心自己,咬牙道:“来!”
木枝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
“诶,对了。”左欢走出门又探回半个身子,嬉皮笑脸道,“你要不要好好的跟你那个情人做个了结?这样也好早点儿跟我在一起啊?”
木枝哭笑不得:“就你油嘴滑舌!”
左欢笑嘻嘻的跑了,木枝回身整理书的时候,想起左欢的嘱咐,又跑到门口,关上了卷闸门。准备关上玻璃门的时候,木枝停顿了一下,然后没有关上玻璃门,拿下了卷闸门上的一个圆片。
那是木枝买卷闸门的时候,卖主跟他说的,如果不知道门外是谁,就拿下这个圆片看一看。
木枝总觉得左欢有些奇怪,就把拿下来的圆片放到了柜台上,担忧的去做饭了。
木枝吃过饭,又想起了左欢的话。
你要不要好好的跟你那个情人做个了结?
好好的,正式的,严肃的,为自己做个了结?
木枝静静的看着桌子上孤零零的碗和筷子,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等着林野回家吃饭的日子。
一日又一日的消磨,他对林野的爱,其实早就没有以前那样热烈了。如今比起爱林野,他更害怕林野,更何况林野也不爱他。
他亲口说的。
他亲耳听的。
他曾经面对着一副碗筷,如今只有自己的碗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离开了林野,就离开了伤痛和辜负。
多好。
木枝喜欢现在的样子。
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逢。
木枝想到这里,连碗都顾不上洗,爬出地下室,跑到柜台翻出信纸和笔,坐在柜台里,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林野。
可那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怎样才算是好的告别?
是决绝,还是温柔,又或者,是欲言又止?
说到底,离开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习惯,真正好的告别,我们谁都不会啊。
木枝正犹豫的时候,卷闸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木枝隐约能听到骂人的声音。木枝想到了左欢的异常,莫名的打了个寒噤,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木枝急忙小跑到卷闸门口,通过小孔望向卷闸门外,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卷闸门外,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两伙人站在两边,手里拿着棍棒,破口大骂的冲在一起。血液和汗水飞溅,嘶吼声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嚎叫声和求饶声交织在一起,时不时有人被踹到木枝的卷闸门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木枝捂住了自己的嘴,始终不敢出声。
他开始疯狂的担心起左欢。
木枝想要给左欢打电话,可是又害怕左欢真的在这群人当中,他会害得左欢受伤。
木枝缓缓坐在地上,紧紧的攥着手机,却不敢拨出去。
良久,门外的喊叫声小了不少,木枝再次偷偷望去,发现两伙人都跑向其他方向了,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有人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木枝打开了自己的卷闸门。
“左欢?!”木枝跑出去扶住左欢,费力的拖着左欢往自己的书店里走,“你没事吧?”
左欢手臂上被人砍了一刀,血淋淋的伤口满是刺目的红。左欢一看木枝就发了火:“你傻啊!你怎么知道来的人是我!还不赶紧回去!”
木枝也来了脾气,大喊道:“我就是知道!给我进去!”
左欢被木枝凶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木枝也会发火,愣愣的看着他。
木枝呼吸有些急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是知道那是左欢。
左欢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到。”
木枝听话的跑回去,左欢手臂淌着血,他朝着远处多跑了几步,把血迹引到其他方向,随即用衣服包着手臂,快速跑进木枝的书店,迅速的关上了卷闸门。
木枝刚想说话,左欢关上了灯,捂住了木枝的嘴。
“嘘,别出声。”左欢把木枝抱进怀里,轻声道,“别怕,别出声。”
左欢身上有汗水和血液的味道,黑暗中,左欢肌体的热力传到木枝身上,Alpha的气息莫名的让木枝镇定了下来,木枝立刻乖乖的不再出声。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黑暗中,木枝听见门外有人大喊:“他娘的,往那头跑了,追!”
两个人不敢动弹,就这么等着一切声音彻底消失,这才松了口气,木枝偷偷摸摸的打开灯,发现左欢已经把卷闸门上的小圆片放回原处。
左欢刚想说话,木枝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左欢一愣,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第29章 受伤
木枝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混混。”左欢说,“如你所见。”
如你所见。
木枝胡乱找出医药箱,说道:“什么如我所见?我看到的你是个数学老师啊。”
木枝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和创伤药,示意左欢把胳膊伸出来。
左欢沉沉的看着他,始终没有把胳膊从衣服里拿出来。良久,左欢低下头,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笑了。
“谁说混混不能有文化了?”左欢眨了眨眼睛,“你昏倒那天,我之所以能把你抱去急诊室,是因为我刚刚打完架,带着我兄弟去了急诊室上药。”
木枝小心翼翼的揭开左欢手臂上的衣服,敛眸说道:“忍着点儿。”
左欢挑眉,拦住木枝问道:“你等会,你先等会儿啊,你不害怕?或者嫌弃也行啊?你给点儿反应啊,不然老子——呸,我这个心里没着落啊!”
木枝一把打开左欢的手,把创伤药洒在左欢的伤口上,左欢差点儿一嗓子嚎出来,生生咬着嘴唇忍住了。
“你这他娘的……”左欢用没有伤的手捶地,“你提前说一声啊!”
木枝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了啊,你不听。”
左欢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一头撞在地上,直到木枝用纱布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他还咬着手腕一头撞地。
木枝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说道:“好了啊,别装了,你身上那么多伤疤,还能疼成这样?”
左欢这才嬉皮笑脸的抬了头,盘腿坐在地上,问道:“你真不嫌弃我?”
木枝索性也盘腿坐在地上,笑了:“为什么嫌弃你?不就是在街上混吗,只要你还有一份正当工作,对我来说没什么。”
左欢往木枝的方向靠了靠,问道:“为什么?”
“嗯……因为有一份正经工作,说明你没有放弃向上的生活。”木枝撇了撇嘴,“如果你没有放弃向上,又在街上混,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
左欢抬手扯住了木枝的脸。
木枝下意识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唔”。
“你说那个人得瞎成什么样,连你都不要。”左欢笑,“白白便宜了我这个泼皮无赖。”
木枝便也伸手去扯左欢的脸,含糊不清道:“谁说跟你在一起了吗?我没说!”
左欢和木枝互相僵持了一会儿,随即笑做一团,左欢主动收拾起地面,木枝则把柜台里的纸笔放进了抽屉里。
左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拖地,问道:“木枝,我问你哈,你真的不害怕混混?”
木枝坐在椅子上,看着左欢拖地,说道:“我害怕混混,可是我不害怕你,我知道你跟混混不一样。”
左欢停下动作,双手交叠放在拖把杆子上,躬身把下巴放到手背上,问道:“怎么说?”
“不知道。你就是不一样。”木枝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我特别害怕混混,因为一旦遇上,就是要我还钱,可是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帮过我很多次,怎么说呢,你浑身上下透着好人的气息。”
左欢扔了拖把,在木枝椅子旁边席地而坐:“你喜欢我的信息素就直说呗,我释放给你闻闻?”
自从认识,左欢从来没有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攻击他。他知道孕期的Omega很敏感,而且身上始终残留着标记他的Omega的信息素,如果他攻击的话,会让木枝很难受。
木枝一巴掌推在他额头上:“走开!”
左欢笑开了,又问道:“你看啊,我的秘密全被你看光了,你也说说你的秘密呗?为什么会被混混要钱啊?”
左欢顿了一下,拍拍胸膛道:“你莫怕,我一定能给你摆平,东南西北四条街,东西两条我是爹。”
木枝:“学校坐北朝南,虽然我的店铺在西面,但是……这是南街。”
左欢:“……”
左欢红了脸,说道:“你甭管!你先说为什么吧!”
木枝从椅子上坐到地上,坦白道:“我弟弟和我母亲是赌徒,他们的赌债,总是我还,不过现在不用管了,怎么样,还敢喜欢我吗?”
“嘿你这个人——”左欢一巴掌拍在木枝额头,“老子还就是胆子大,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地?”
木枝骂道:“蠢货!”
左欢舔了舔嘴唇,笑了:“那你能不能收留我这个蠢货一晚?”
木枝刚想说话,左欢补充道:“我受伤了,胳膊好疼,能不能睡床?”
木枝:“……”
直到跟左欢躺在一个床垫子上的时候,木枝还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
左欢自来熟的躺在他被子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客官上床呀。”
木枝:“……”
木枝:“这事情好像不太对。”
左欢其实不敢睡觉。
身旁躺着一个孕期的Omega,清淡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荡着,左欢害怕自己睡着了,不自觉放出信息素攻击他。更何况,左欢害怕自己睡觉不老实,伤着木枝的孩子。
木枝更是睡不着。
孕期的Omega本就敏感,身旁又睡了一个Alpha,来自Alpha的气息包裹着他,他害怕自己睡着了,控制不住的投怀送抱。
于是两个人同床共枕,面对着漫漫长夜,沉默了。
良久,左欢轻声问道:“木枝?”
木枝其实有点儿困了,就是死撑着不敢睡,迷迷糊糊的应道:“唔,怎么了?”
左欢听见那一声迷迷糊糊的、像撒娇一样的回答,顿时红了耳朵,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没杀人。”
木枝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转头睡眼惺忪的望向左欢,问道:“你说什么?”
“明天如果有人来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左欢侧过身,望着木枝,伸出手指碰了碰木枝的鼻子,“相信我,就说我今晚跟你在一起,好吗?”
木枝迷迷糊糊的应道:“……唔,好。”
随即木枝沉沉睡去。
左欢看着沉沉睡去的木枝,半敛了眸子,小心翼翼的支起身子,偷偷摸摸的俯下身,在木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木枝没醒。
左欢轻声道:“木枝?你醒了吗?”
木枝还没醒。
左欢笑了一下,缓缓挪到木枝旁边,把枕头挪到木枝的枕头旁,然后把手臂放在木枝的头顶,再次问道:“木枝,你醒了吗?”
木枝还没醒。
左欢把木枝搂进怀里,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桂花的清香充斥鼻翼,左欢不敢睡,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黑暗,良久,轻声笑了。
“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要自己面对黑暗了。”左欢说,“谁能想到你来了啊。”
第30章 案子
木枝在床上翻了个身,摸到了身旁余温尚存的枕头。暖暖的温度残留在表面上,有一种温暖的温柔。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身旁的温度。
从前跟林野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早起的那个人,或者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身旁永远是冰凉的被子。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温热的。
木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爬起来看了看皱皱巴巴的床单。
“醒了?”左欢从厨房探出头来,“你这里好小啊,我觉得装不下我。”
木枝短发乱糟糟的,睡衣歪仄的挂在身上。他茫然的望向左欢,眨了眨眼睛。
左欢也看着他,两个人相视无言,良久,左欢笑道:“你好可爱。”
木枝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你你,你怎么在啊!”
左欢:“……”
左欢:“你好好想想。”
木枝没睡醒,听完居然真的认真的思考起来。木枝正迷糊的时候,左欢把玉米饼和米粥端到桌子上,盘腿坐在地上,说道:“我会做的饭不多,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木枝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红了脸,手忙脚乱的跑去了卫生间。左欢看着他慌乱的连拖鞋都没穿,笑着摇了摇头。
木枝洗了把脸,望着镜子沉默了。
他居然……真的跟一个Alpha同床共枕的睡了一夜,而且对方不是林野。放在以前,这是打死他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木枝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晃了晃头,小声道:“木枝!你在干嘛啊!”
刚好左欢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木枝?吃饭了。”
木枝慌忙应道:“好!”
说完木枝就愣在原地。
到底有多少年,没有人喊他吃饭了呢?
小时候他还是有人叫他吃饭的,那时候周蓉还没有沉迷赌博,暮色深沉的时候,周蓉就会从街道口出来,把在外面疯玩的他叫回家吃饭。
可是后来,生活就变了样子。
父亲不着家,酗酒,喝醉了就殴打母亲,甚至有的时候,会打他。之后,母亲开始没日没夜的在赌桌上,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找饭吃。
他翻箱倒柜,只为了找一块儿饼干。
再后来,他就没有父亲了,母亲也形同虚设。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给他做过分。
他到底……是有多惨啊?
木枝打开门,看见左欢坐在矮桌前,看着手机等着他。左欢一见到木枝出来了,招呼道:“来来来,吃饭啊。”
木枝心头一暖,小心翼翼的在左欢对面坐下,生怕打碎了这份温暖。
左欢把他面前的一杯水拿走,说道:“先吃饭,现在太烫,等吃完饭了,水也就温了,你吃药正好。”
木枝望向桌子上的玉米饼,又望向自己面前的米粥,良久,莫名的掉下眼泪来。
左欢愣了,正准备说话的时候,木枝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着米粥,混着眼泪吞咽入腹,如同把一生的苦楚都嚼碎,吞进肚子里。
左欢静静的看着他,还是没说话,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木枝趁着他低头的时候,偷偷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木枝本来想去洗碗,结果左欢把他推到楼梯处,说道:“你上去开门吧,洗碗我来。”
木枝站在楼梯上,看着几步之外的厨房里忙活的左欢,咬了下嘴唇,最后说道:“左欢!”
左欢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嗯?”
木枝笑了:“谢谢你。”
左欢笑着摆了摆手。
木枝打开门的时候,被门旁的警示带吓了一跳。明黄色的警示带把他旁边的一家空置的店面围了起来,五六个警官在处理现场。
木枝好奇的探了下头,看见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店里走出来,对着几位警官指了指店里,低声朝着一个警官说了几句话。
那人带着口罩,眼镜后面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木枝熟悉这双眼睛。
“肖凉?”木枝疑惑道,“是你吗?”
正在跟队长说死者死因的肖凉听见有人叫自己,一转头,看见木枝站在门口。
肖凉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木枝的书店,这才恍然大悟。肖凉跟白队说了下,一边摘手套一边走到木枝身前几米站定,问道:“你没事吗?身体好点儿了吗?”
“很好啊。”木枝笑了笑,心里惦念着隔壁发生的事情,毕竟作为左欢被人砍了一刀,木枝担心这事情跟左欢有关。
“隔壁……怎么了?”木枝试探的问道。
肖凉回头看了眼被抬出来的尸体,低头摘下口罩,淡淡说道:“没什么,生老病死,人生常态罢了。”
他不愿意说,木枝明白是有规定,也不强求,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干扰你工作了,等你和黎舸有空的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肖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变了音:“……好。”
木枝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肖凉背后的白队叫住了他。
白队大概三十岁的样子,干练锐利,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他打量了一下木枝,轻声问道:“您好,昨晚有什么情况吗?”
木枝尴尬的抬手摸了摸后颈,说道:“昨晚我睡得挺早的,但是隐约听见有人打架的声音,挺吓人的。”
白队皱了眉头,问道:“还有吗?”
木枝摇了摇头。
刚好左欢从书店内出来,一看见白队,立刻就往回缩,结果被白队喊住。
“左欢!你小子给我站住!”白队撩开警示带就往前走,一把抓住左欢的胳膊,“怎么哪儿都能碰上你小子。”
“白队,怎么哪儿都有你啊?”左欢无奈的捂着额头,“这回真的跟我没关系。”
白队揪住他,说道:“我还没说出事,你着什么急,准是心里有鬼,跟我走一趟。”
“不是,你不能这样啊!”左欢试图往书店里跑,奈何白队拽得太紧,“真不是我,我昨晚呆在这里可老实了!”
白队转头问木枝:“他真的在这儿?”
木枝想起来昨晚的应答,说道:“对,在我这儿。”
“你可别包庇他。”白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左欢一眼,“他可是二进宫了,有前科的人。”
木枝依旧点头道:“在我这儿。”
白队看木枝不像是撒谎的人,这才放开左欢,带着人收拾现场去了。
木枝把左欢推进书店之后,肖凉走到白队身旁,问道:“头儿,那个左欢,是什么人啊?”
“街上混的混小子,父母都是老师,偏偏他是个混不吝,出狱找了份老师的工作,结果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白队叹了口气,“这所职高也是乱。”
肖凉沉了眸子,望向隔壁的书店,没说话。
“你朋友?”白队抬头望了肖凉一眼,“没听说这小子结婚了啊。”
肖凉磨了磨牙,说道:“木枝跟他没关系。”
白队挑眉,盯着肖凉看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混小子从来不欺负Omega,这个你可以放心。”
第31章 信件
“诶,对了。”左欢站在门外,伸手敲了敲卷闸门,“不用担心再有混小子画你的门了,我收拾了那群混小子一顿。”
左欢走了之后,木枝看着自己的卷闸门,走到门口,踮着脚尖伸着胳膊,始终够不到卷闸门。
木枝:“……”
木枝:“……羡慕。”
旁边的职业高中是出了名的乱,但是总会有不少孩子喜欢杂志漫画,有时候木枝也会给他们推荐名著,希望能给他们一些引导。
毕竟除了课本,多样的文化,也是这群孩子们应该接触的东西。
木枝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卫生,跟门口修自行车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意外的客气,木枝有点儿疑惑。
中午孩子们下课的时候,生意才会多一些,趁着没几个人,木枝再次拿出了信纸和笔。
他要给林野写告别信。
从今往后,山高水远,再不相逢。
木枝面对着写了“林野”两个字的信纸,一时间思绪万千,他深呼吸良久,这才再次提起了笔。可是临到落笔的时候,木枝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了,钢笔的墨水在纸上留下一大块墨迹。
如果是告别的话,该写些什么呢?
当初为什么爱上他?这十年木枝爱他爱得有多辛苦?又或者,是木枝的感情究竟如何在岁月和伤害中消磨殆尽的?
这十年,剪不断理还乱,纷杂的感情一团乱麻。
无从下手,无处安放。
真正面临分别的时候,木枝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才疏学浅。
他不善于文字,不善于表达感情,他太温柔又懦弱,爱不敢言,怒不敢说,说到底,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懦夫。
不敢骂人,不敢让别人伤心,不敢被林野发现自己。
从小到大,他唯一会的,就是画画。
然而他所热爱的画画,被他自己背弃了,就为了林野的欢欣。
如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值。
木枝扔了笔,烦躁的拉开抽屉,拿出了抽屉里的烟。他半敛了眸子,习惯性的掏出一支烟放在嘴里,低着头找打火机的时候,木枝看到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木枝拿着烟的手顿在空中,良久,他把烟放了回去。
他还有孩子。
木枝关上抽屉,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奶糖,放进嘴里,细细的化着。甜糯在口中化开,像是云一样软。
木枝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木枝撕掉写废的一张纸,重新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了他十年的结果。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木枝。
木枝把纸叠好,放进信封,用胶水封了起来。
木枝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肖凉进了书店。
肖凉有戴口罩的习惯,一双漆黑的眸子从眼镜后面沉沉的望向木枝,木枝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眼神。
“肖凉?”木枝把信放在一旁,“你怎么来了?”
肖凉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摘下口罩,轻声说:“跟白队请了个假,打算回燕州把黎舸接过来,顺路来看看你。”
肖凉永远是这样,猜不透摸不着他的心思,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莫测。
可是莫名的,木枝总是能明白他的情绪。
信息素代表的人的情绪,哪怕对方抑制了自己的信息素,木枝依旧能感受到他们信息素的变化。木枝一直靠着这一点看人,有时候,木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
“肖凉,你有事情你就直接说吧。”木枝温柔道,“是关于左欢吗?”
肖凉苦笑一下:“这么多年,你永远是这样。”
木枝疑惑的偏了下头,问道:“什么样?”
“不。”肖凉摇了摇头,“没什么。”
温柔待人,善解人意。
不爱我。
“说实话,这话我没资格问,但是作为朋友的关心……”肖凉有些尴尬的躲闪了眼神,“你跟那个叫左欢的,什么关系?”
木枝眨了眨眼睛:“就朋友啊。大概就像你当年收留我一样。”
肖凉挑眉:“我当年帮你的时候,是因为我喜欢你,难道你喜欢他?”
木枝:“……当然不。”
肖凉靠近柜台,激动道:“那你为什么收留他过夜,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单身有孕的Omega,你知不知道收留Alpha有多危险!木枝你是不是疯了?!林野对不起你,你也不用自暴自弃吧?!”
木枝愣了一下,笑了:“谢谢你担心我,肖凉。”
肖凉烦躁的一摆手,说道:“你少来这套温柔攻势,你先给我一个解释!”
木枝挠了挠头,笑道:“我就觉得,他不是坏人,我能感觉到,就像……大概跟以前我相信你一样。”
肖凉愣愣的看了他一会,低下头骂了句娘,没再说话。
“木枝,有困难可以找我。”肖凉说,“永远都可以找我,我一直在。”
木枝咬了嘴唇,说道:“肖凉,好好待黎舸,他是个好孩子。”
肖凉看了他一会,低头带上口罩,转身离开道:“我知道了,这所职高特别乱,你平时也要注意点儿。”
木枝低头疏忽瞥到了自己手边的信封,顿时激动的拿着信封追了出去,喊道:“肖凉!能不能帮我一下!”
肖凉闻声顿住,难得温柔道:“怎么了?”
木枝把手里的信封递给肖凉,说道:“帮我送给林野,但那时别透露我的信息,好不好?”
肖凉冷了脸色。
“不行。”肖凉斩钉截铁,“我不会帮你重新跟林野那个渣男联系的。”
木枝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联系,是告别信。”
“真的!是告别信!”木枝半敛了眸子,望向手中的信封,苦笑道,“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肖凉一把抓过信封,说道:“没问题,你放心吧。”
肖凉走远后,木枝缓缓后退,靠在墙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木枝眼眶酸涩,差点儿又落下泪来。
太累了。
十年纠葛就此了结,没想到告别也这么累。
“老板?”学生大半的小姑娘站在他店门处,“你怎么了?”
木枝惊觉,急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们下课这么早吗?”
小丫头笑嘻嘻的进了门,说道:“没啊,我翘课了。”
木枝挑眉,正准备劝她的时候,小丫头说道:“老板,我觉得你这里比学校里舒服多了,一会儿下课的时候,他们又要凑在一起抽烟,味道比其他烟还要恶心。”
“还有啊,最近死了人,据说是我们职高里的人干的。”小姑娘趴在木枝的柜台前,小声道,“听说是有人嗑嗨了,才杀了人的。”
磕嗨了?
木枝愣了一下,问道:“你们学校这么乱吗?”
小姑娘无所谓的笑了笑:“老板你还真是外地人,职高是这里最乱的学校了。”
木枝突然想到了左欢。
他为什么,要去这么乱的学校做老师呢?
【作者有话说】:孟生:有人猜猜左哥是干嘛的吗?
第32章 比较
肖凉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黎舸正跟着黎湍在林家。
他冲着温月和郑兰笑了笑,起身走到阳台,接起了电话。
“肖凉,你快来接我吧,他们这群人太虚伪了!明明不喜欢我,还装作喜欢我的样子。”黎舸小声的发牢骚,“那个温月,哪儿来那么大醋味啊?看哪个Omega都像是跟他抢林野的,什么东西啊!”
肖凉轻笑道:“你不是追过林野嘛?当时追得轰轰烈烈的。”
黎舸一下子红了脸,嗔怒道:“什么啊!你不是,你不是也追过木枝吗?!谁还没年少轻狂过啊!”
“你在林家?”肖凉笑出声来,“二十分钟以后出门,我接你走。”
黎舸亮了眸子,原地跳了一下,雀跃道:“真的?我哥也在诶。”
“真的。”肖凉无所谓道,“当着你哥面把你接走,刺激不?”
“刺激!”黎舸雀跃,“二十分钟后见!”
黎舸刚说完,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猛地发现温月站在自己后面,黎舸吓了一跳,差点儿从阳台跳出去。
黎舸扒着栏杆,说道:“你,你干嘛啊!”
温月笑了一下,说道:“冒昧的问一下——”
“知道冒昧就不要问了。”黎舸快人快语的打断道。
温月僵硬了一瞬,尴尬道:“我刚刚,听到你说木枝。”
黎舸嫌弃的皱眉:“偷听别人的谈话,你不觉得可耻吗?”
温月:“……”
大概是第一次遇上黎舸这种快人快语的人,温月一时间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黎舸看不惯温月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当下想要离开,温月却拽住了黎舸的手臂。
“你干嘛啊!”黎舸恼了,“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倒地上赖我?”
温月急忙道:“我刚刚听你说木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木枝的事情?”
黎舸更不乐意了,他推开温月的手,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兴趣窥探他人的生活。”
温月急的快哭了,说道:“我知道木枝做了林野十年的情人,我只是想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人能求了,我哥哥也不同意我嫁给林野,求你了,真的,我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把林野的心收回来。”
把林野的心收回来。
多可笑,整整十年,林野的心不是一直在温月身上吗?如果不是这样,木枝为什么会消失?难道不是因为温月醒了,所以替身没用了吗?
黎舸冷笑一声:“温月,林野的心一直在你身上,不然木枝这个替身也不会消失,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温月低垂了眼眸,苦笑一下:“有些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变了。黎舸,你不明白,十年,不一样的。”
黎舸确实不明白。
“你找错人了。”黎舸说,“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没心没肺的,别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管。”
温月还愣在原地,黎舸大步走出阳台,冲着黎湍说:“哥,我们走吧,不想呆了。”
郑兰尴尬的笑了笑,挽留道:“小舸再待一会儿吧,这才多久呀。”
黎湍瞪了他一眼,说道:“叫你呆着你就呆着,多大人了还小孩子脾气。”
黎舸看了眼走出来的温月,抬腿就往门口走,说道:“你不走我走!”
黎湍没有办法,冲着郑兰道了歉,跟上去一边小声的骂黎舸,一边带着黎舸往外走:“小舸,你就是被爸爸和父亲宠坏了!我就是太宠你了!”
黎舸笑嘻嘻的抱住黎湍的胳膊,说道:“宠我说明你是好大哥嘛!”
肖凉赶到林家门口的时候,黎舸还没有出来,他把车停在林家外面,下车把木枝给林野的信放进了信箱里。
肖凉刚放进去,黎舸和黎湍就出来了。
黎湍一看见肖凉,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上手给了黎舸后脑勺一巴掌:“好你个臭小子,我说怎么急着出来,搞半天是为了男朋友!”
黎舸笑嘻嘻的跑过去抱住肖凉的胳膊,冲着黎湍摆了摆手道:“大哥再见!我们去幽州啦!”
黎湍一愣,喊道:“你说什么?!你个臭小子给我回来!”
然而黎舸和肖凉跳上车,开着车就跑,黎湍毫无形象的在后面追了一段路的车,最后插着腰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大喊道:“你们两个气死我算了!”
司机岑梧这才开着车来到,问道:“湍哥!咱还追嘛?”
黎湍上了车,给了岑梧脑袋一巴掌,说道:“追什么追,还不赶紧派人保护着小少爷!”
岑梧委屈的捂着脑袋,说道:“知道了,湍哥你别老是打头,我会不聪明的。”
黎湍无奈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是我见过的,最笨的Omega。”
岑梧不甘心道:“那木枝呢?你不是老是说他傻吗?”
“他现在不会再傻了。我看得出来。”黎湍静静的睁开眼睛,望向车窗外,“人被伤害到一定程度,就绝对不会再碰触那种伤害了。”
岑梧看了看他,没说话。
黎舸坐在车上,问道:“肖凉,我问你件事儿呗?”
肖凉认真开着车,宠溺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房子家具全都弄好了,你想要的摇椅也买好了,怎么样?满意嘛?”
“不是,是另一件事。”黎舸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肖凉的肩膀,“我问你啊,不许打岔!”
肖凉笑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黎舸斟酌了一下话,轻声问道:“肖凉,木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肖凉手一抖,车有点儿不稳,差点儿拐到另一个车道去,引起后面的车一阵鸣笛。
黎舸眯了眯眸子:“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然怎么这么紧张?”
“不是,我这不是害怕你旧事重提吗?谁不知道我当年轰轰烈烈追过木枝啊?!”肖凉叫苦不迭,“你这问法儿谁受得了啊!”
黎舸红了脸:“不是都说了,过去的事情谁都不提吗?!我不也瞎了眼追过林野吗?!”
“说真的啊,小舸,你后悔追过林野,是因为他是个渣男。”肖凉换了个档,“我不后悔追过木枝。”
黎舸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问道:“为啥?他是你心头白月光呗。”
肖凉笑了:“他还真是我心头白月光,你要是跟他认识的话,就会明白我了,他是个特别敏感温柔的人。”
黎舸问道:“那你说,温月好还是木枝好?温月他让我打听木枝的事情诶。”
“木枝好。”肖凉不假思索,“黎舸更好,好的林野都不要,就要一个早就被人玩够了的货色,所以让我捡了漏。”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黎舸笑着推了推一把,“你说温月早让人玩够了,什么意思啊?之前的事情,你好像比我清楚多了?”
肖凉笑着揉了揉黎舸的脑袋:“小孩子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啊,过去的事情,人家喜欢这种货色就是了,其他的不重要了。”
被说成小孩子,黎舸更不开心了,说道:“路边停车!”
肖凉茫然的停下车,顺便锁死了车门。
黎舸伸手搭住肖凉的脖子,凑上去亲吻肖凉的唇,笑道:“你知道嘛,他们都说我我心直口快,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么坦率的人。”
“有白月光不要紧。小孩子也不要紧。”黎舸亲吻肖凉的嘴唇和耳垂,“反正我看着你呢,你碰不着,我会消灭它的。”
肖凉被他逗笑了,扯了扯黎舸的脸,说道:“好啊,来啊。”
两个人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耳鬓厮磨,空气中充满欢爱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黎舸和肖凉,一个追过林野,一个追过木枝,妥妥的黑历史cp
第33章 丢弃
林盟回到林家的时候,孟叔正在收拾信箱。
托澄州程家家主程妄的福,通讯技术飞速发展。很少有人还用信箱了,如今的信箱,大多都是些广告之类的东西,因此孟叔时不时就清理一下。
今天居然真的清理出一封信。
浅棕色的信封,上面没有邮票,也不知道是怎么寄进来的。
孟叔正准备扔掉的时候,林盟刚好回来,孟叔动作一僵,转头看了林盟一眼,说道:“老爷,这儿有封信。”
孟叔在林家工作三十年了,林盟没有不信任他的道理,当下摆手道:“老孟,你看着办。”
孟叔看了看信封,踟躇道:“老爷,是木先生的信。”
林盟停下了脚步。
“谁的信?”林盟接过信封,“不是说走了吗?林野那个臭小子,不是说处理好了吗?”
孟叔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木先生确实是自己走的,林先生没说错。”
林盟看了看手里的信,说道:“没事了,老孟你去忙吧。”
“老爷……”孟叔欲言又止,“是不是要给林先生……”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林盟说道,“我会给林野的。”
孟叔看着林盟走近别墅,默默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可是找到备注有“林先生”的号码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拨出去。
孟叔按下锁屏键又打开,反复好几次,最后还是把手机收回口袋,自言自语说:“算了,老爷说了会给,我犯不上这么多管闲事。”
虽然他心里明白,林盟是不会把信给林野的,可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心里,也是想让林野和温月好好在一起的。
说什么事不关己,不过是给自己的恶意和狭隘的想法找个借口罢了。
林盟一进门就问道:“林野那小子在吗?”
郑兰从楼上下来,说道:“不在啊,孩子们今天出去约会去了,怎么了?有事儿?”
林盟这才放心的拿出信封,一边拆开一边道:“没什么,这不是木枝来信了吗?”
“木枝?”郑兰愣了一下,快步走下楼梯,问道,“木枝他还好吧?说什么了?”
林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是你孩子?我看你对木枝比对小野都好,他哪儿点儿好你就那么喜欢他?”
郑兰早就习惯了林盟的臭脾气,走过来给他把外套脱下来,说道:“木枝是个好孩子,自己家孩子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多少次都是林野把错推到木枝身上,你看人家木枝说什么了吗?”
林盟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道:“那有什么,还不是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的Omega有什么用?”
身为Omega的郑兰黯淡了眸子,有些不高兴的说:“行了吧,少说两句吧。”
林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仍旧抹不下脸面的抖开信纸,说道:“最好别是什么要钱的挽回信。”
郑兰瞪了他一眼,说道:“给我吧,你别看了。”
郑兰从林盟手里抢过信纸,只一眼,就噤了声。林盟也沉默良久才问道:“这是木枝给的信?就这么几个字?”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木枝。
林盟一开始想笑,可是看到郑兰沉了脸色,也就没再过分的笑。郑兰看着这张信,心就凉了半截,林盟看他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木枝什么都不要,在小野身边十年,现在什么不要走了,就连回信都这么绝情?”郑兰说,“我跟了你三十年,如果我和平离婚,分手走了,你觉得我会给你寄这么一封信?”
“什么叫‘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一向温柔的郑兰头一回情绪激动,“如果林野和木枝真的是和平分手,木枝那孩子那么喜欢林野,他怎么可能回这么一封信!不可能!”
林盟急忙扶着郑兰,说道:“你着什么急,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郑兰气急了,打电话道:“让林野回来,给我个说法,让林野回来。”
林盟急忙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说道:“你干什么啊?!孩子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非得整那些其他的,就算林野做得不对又怎么样?木枝已经走了!你管他怎么走的呢!重要的是温月才是能在一起的那个!”
郑兰又把信从垃圾桶里拿出来,喊道:“林盟你给我在那儿站着!林野就是咱们宠坏的!这信你不要我要,我非要问个清楚!”
林盟听话的原地站着,说道:“你问清楚也不能让温月也听着啊!你得单独问林野!”
郑兰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良久,放下了手机,转身上楼了。
林盟虽然轻视Omega,却也害怕郑兰真的气坏了身体,当下给林野打电话:“小野,跟温月早点儿回来,咱在家里吃个饭,然后月月留在咱家睡吧。”
“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温明,他不让月月在咱们家——”林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盟打断。
“叫你回来你就回来,怎么这么多话?!”林盟说道,“回来以后记得给你爸爸好好解释解释木枝怎么走的,你爸爸生气了。”
楼上的郑兰把信纸展开,久久的看着那张信纸,良久,把信纸展平放进书里,仔细的合上了书。
林野回到家,上楼敲开郑兰的门的时候,郑兰还看着那本书出神。
“爸爸?”林野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郑兰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说道:“小野,你关上门,过来坐。”
林野听话的关上门,坐到郑兰身旁,郑兰轻声问道:“小野,你跟爸爸说实话,木枝到底为什么走?”
林野僵硬了一瞬,手指收紧,说道:“……我,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什么事?”郑兰握住了林野的手,急切道,“为什么走?你说啊?”
林野沉默良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天晚上想要强迫木枝的自己太可耻了,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我出轨被他抓到了,在床上,他生气了。”林野眼看郑兰要生气,急忙说,“那是因为月月醒过来了,我照顾月月,早就把他忘到天边去了,谁还记得哄他啊?!”
郑兰抬起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他低垂了眼眸,轻声问道:“林野,你给爸爸说句实话,你是喜欢木枝,还是喜欢温月?”
“我当然喜欢温月啊!”林野毫不犹豫,“我等了他十年啊。”
“只要有伤害和疏离存在,就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郑兰斩钉截铁,“林野,我要你好好的想,好好地想想你这十年,你不小了,你自己应该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温月和木枝,你爱谁?”
林野喉结动了一下,良久,坚定道:“……温月。”
木枝不就是个替身吗?正主都醒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个替身?
郑兰沉沉的盯着他,良久,说道:“好,你出去吧。”
林野出去后,郑兰拿起那本书,轻轻闭上了眼睛。
既然林野爱的是温月,他也没有必要把木枝的信拿出来,省得节外生枝。
郑兰把书放进书架最下面,没有再看。
第34章 燕子
“诶,老板,你跟我们左老师,什么关系啊?”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吃着棒棒糖,笑嘻嘻的趴在柜台上。
小姑娘反穿着校服,校服里面画了各种花里胡哨的画,彰显著对校规的隐晦反抗。
木枝看了她一眼,笑了:“朋友。”
“不像哦!”另一个小姑娘也凑过来,“左老师下课都在老板这里帮忙诶,肯定关系不一般!”
木枝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们这群孩子,怎么想象力都这么丰富啊!不着急回家吗?就知道跟我聊天?”
其中一个小丫头看了看手表,惊叫一声跑了,另一个反穿校服的依旧趴在柜台上,看同伴走了,直起腰来伸了个懒腰。
木枝看了一眼她V领线衫上的校牌。
高一三班。
莫小燕。
原来这个经常来找他聊天的人叫莫小燕啊。木枝默默的把她的名字记在心里。
“不急着回家?”木枝轻声问道。
“不想回去。”莫小燕别扭的撇了撇嘴,“老板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帮你啊。”
木枝看了她一眼,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他想了想,拿出自己柜台里的一沓画纸,说道:“你帮我把这些拿到后面去吧。”
莫小燕立刻亮了眸子,问道:“这都是你画的吗?!”
木枝点点头道:“闲来无事的涂鸦罢了。”
毕竟他爱的,只剩下一个油画了。
莫小燕兴奋道:“我也喜欢画画!老板你能教我嘛?我那个死酒鬼老爸不让我学!”
木枝把椅子搬到唯一一个沙发旁边,说道:“你坐,愿意说说为什么吗?”
莫小燕看了看打开的门口,缓缓坐到沙发上,没说话。
木枝叹了口气,扶着自己的肚子,走到门口把在门口晒太阳的橘子抱进店里,关上了玻璃门,把牌子换成“暂停营业”。
立刻林野已经三个月了,六个月的孩子出怀明显,木枝行动都有些不方便,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我叫莫小燕!离异家庭,老爸是个酒鬼,没什么好稀奇的。”莫小燕冷笑一声,随即期待的望向木枝,“你可以教我画画吗?我想离开这个垃圾高中。”
木枝突然觉得,幽州西关的人都坦诚得可爱。
“为什么说这是个垃圾高中?”木枝想到左欢,再次问道。
莫小燕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也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惹不起他们。”
木枝点点头,用手在嘴上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他们有人专门卖那种东西,据说是道儿上的人给的。”莫小燕小声道,“我那天看见有人在天台,磕嗨了互相打架。”
“不过就那么几个混小子罢了,其他人还是挺好的。”莫小燕挠了挠头,再次问道,“你能教我画画吗?”
“可以。”木枝点点头道,“如果你想参加艺考,我可以帮你报名,如果你想进一步深造,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保证你想找那个老师就能找哪个。”
莫小燕明显没想那么远,茫然道:“啊?什么?老板你开玩笑的吧?你这么厉害?”
“燕州中央美院听过吗?”木枝笑得温柔。
莫小燕点头如捣蒜:“听过!墨阳排名第三的美院!”
木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是燕州中央美院的油画博士。”
莫小燕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张大了嘴,没发出声音来。
左欢推开门的时候,莫小燕刚走。木枝扶着肚子,正踩在凳子上,伸手去拿书架上的画纸和画具。
左欢吓了一跳,顿时跑过去扶住他,慌张道:“木枝你可真是我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当回事?!”
木枝无所谓的笑了笑,看着左欢轻而易举的拿下画纸和画具,慨叹道:“高个子真好啊。”
左欢曲起指节,在木枝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少给我转移话题!你这都六个月了,还这么不小心!”
木枝捂着自己的额头,咬着嘴唇笑了。
“你今天下班好早啊。”木枝习惯的往地下室走,“我几天准备了新的食谱,你要不要试一试?”
左欢笑嘻嘻的拉住木枝的手,说道:“今晚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木枝疑惑问道:“去哪儿?”
左欢神神秘秘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说道:“就在万光小区里,一会儿就到。”
木枝无奈的跟着他从后门出去,进到万光小区内,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了一个楼道前。左欢按了几个键,铁门打开后,两个人走进门,又进了电梯,来到了顶层七层。
左欢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家具一应俱全,只是是好久没人居住,有些灰尘,橘红色的暮色从阳台处流淌而入,汇做河流。
“这里其实是我的房子。”左欢笑着摸了摸后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木枝沉默良久,轻声问道:“左欢……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欢握着他的手,坚定道:“想跟你在一起的意思。木枝,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曾经爱过一个人,没关系,不重要,我只要你的以后。”左欢握紧了木枝的手,“结婚以后,孩子就直接叫我父亲,可以吗?”
木枝微微红了脸,逃避的走到阳台,惊讶小声道:“左欢!左欢你来!这里有个燕子窝诶!”
左欢有些黯淡了眸子,走过去看了一眼,有些兴致缺缺道:“可能我很久都不回来,他们以为这里没人住吧。”
木枝从阳台上望去,层层叠叠的房子鳞次栉比,暮色正好,天光温柔。
其实他写完林野的告别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日子了。
他要彻底离开林野,投入新的生活中。就像左欢说的那样,要随时准备好迎接爱情。
“……左欢。”木枝握住了左欢的手,“你不嫌弃我怀孕了吗?”
左欢连忙点头:“我当然不啊!你不嫌弃我是个混混才对吧?”
“那……结婚太快了。”木枝红了耳朵,“我们从交往开始吧。”
左欢习惯性的点头:“好啊。”
木枝也点头:“嗯,好。”
两个人默默的站在阳台上,良久,左欢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木枝红了耳朵,却依旧坚定道:“我说……结婚太快了,我们从交往开始吧。”
左欢猛地转头望向他。
木枝知道他在看自己,彻底红了脸,自暴自弃的喊道:“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不行不行!”左欢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握住木枝的手,“你说了就不能改!同意了就不许反悔!不行!”
“你小点儿声啊!”木枝红着脸去捂左欢的嘴,“你会把燕子们吓走的!”
左欢握住木枝的手,在木枝的掌心里,落下一个吻。
“老天。”左欢轻声说,“能遇见你真好。”
第35章 意外
跟左欢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天,左欢就把那个闲置的房子收拾了出来,木枝想要帮忙,被左欢严肃制止,并且把他按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谴责了木枝的行为。
木枝看着他,笑得灿烂无比。
第二天,左欢和木枝坐在书店里,翻遍了各种书籍,就为了给孩子找个名字。
最后两个人累得不行,一起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的时候,左欢看着天上的月亮,灵光一现。
“就叫小月亮吧!”左欢亮了眸子,“月亮,多美的名字!”
木枝愣了一下,笑道:“我一直没去做检查,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万一是个男孩子呢?”
“嗨,管他呢!”左欢半跪在木枝身前,轻轻摸上木枝隆起的腹部,“我说是个女孩,就一定是个女孩。”
木枝哭笑不得,伸手捧住左欢的脸,说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啊?”
左欢用自己的手把木枝的手包起来,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木枝瞬间红了脸。
“你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木枝面红耳赤的喊道,“为什么我十年恋爱经验,比不上你啊?你还比我小呢!”
“小个两三岁也算?”左欢在木枝手背上亲了一下,“四舍五入不就没了嘛。”
木枝嗔怒道:“油嘴滑舌!”
左欢笑了笑,突然就亮了眸子,雀跃得手足无措,小声道:“木枝木枝!小家伙好像动了!”
木枝当然感觉得到。
四个月的时候,就隐隐有胎动的迹象,可是这个孩子似乎特别安静,很少有大动静。如今六个月了,木枝常常能感受到孩子的动作。
那是来自自己腹中的朝气蓬勃。
那是向上的,茁壮的,灿烂的生命。
木枝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腹部,轻轻摸了摸,轻声道:“我觉得小家伙喜欢你,其实每次你说话,小家伙就特别精神。”
左欢更开心了,笑道:“那当然啦,我人见人爱啊!”
“说不定是喜欢西关方言!”木枝撇了撇嘴,“你也太自恋了!”
左欢笑了笑,专心致志的感受着小家伙的动作,良久,轻声道:“小家伙,父亲叫你‘小月亮’好不好?”
木枝明显感觉到孩子轻轻的踹了他一脚。
“是同意了!”左欢兴奋的喊叫,下一秒又缩了脖子,小声道,“肯定是同意了!”
木枝也惊讶,怀疑的摸着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的问道:“宝宝,爸爸叫你‘小月亮’好不好?”
下一刻,孩子再次轻轻踹了木枝一脚。
木枝亮了眸子,却依旧迟疑道:“会不会是意外?”
左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抱起木枝,把木枝轻轻放到床上,无所谓道:“不管,咱们是他父亲和爸爸,就是叫他二傻子,他也得听着!”
木枝明显感觉到小月亮又轻轻踹了他一脚。
左欢爬上床的时候,木枝痴痴的笑了。左欢把木枝搂进怀里的时候,木枝轻声说:“小月亮要是叫二傻子,你就是大傻子。”
左欢搂紧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你就是大傻子的老婆啦!”
两个人笑着闹作一团。
之后,两个人讨论了三个月孩子大名叫什么,最后终于讨论出一个比较喜欢的名字。
木明栎。
因为两个人还没有结婚,所以小月亮只能跟着木枝姓,等到结婚以后,小月亮就跟着左欢姓,名字里有日月之乐,还有他爸爸的山泽林木。
光是为了这个名字,木枝和左欢不知道讨论了多少次,最后定下名字的时候,两个人如释重负,一同累倒在床上。
跟左欢确定关系三个月后,木枝已经怀孕九个月了。
左欢还是每天去职高教数学,但依旧经常在街上混,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而且左欢经常偷偷摸摸的来书店,用左欢的话说,这是为了木枝的安全。
大家没再看到左欢来书店,也就不再说左欢和木枝的闲话。只有一直来书店跟木枝学画画的莫小燕,知道左欢和木枝的关系。
莫小燕时常羡慕的看着木枝和左欢,抱着那只叫橘子的猫叹气。
有时候,木枝甚至觉得自己和左欢把莫小燕当成了女儿,就连莫小燕的成绩单,好几次都是木枝签的字。
然而莫小燕不是每次都带来好消息。
“木老师!木老师!”莫小燕气喘吁吁的冲进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木老师!出事了!”
木枝正坐在柜台后面看书,他扶着自己的肚子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你慢点儿说。”
“我,我撞见他们,他们交易,我们,他们,他们就——”莫小燕一下子跌坐在地,“他们要杀我,我,左老师,左老师被他们围住了!”
木枝一听,顿时激动喊道:“左欢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莫小燕哭着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左老师被他们围起来了,木老师,怎么办?我害怕……”
木枝也害怕,却还是强作镇定,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说完地址之后,木枝挺着肚子,小跑着朝着职高的方向去了。
莫小燕腿软,好容易才站起来,连门都没关,快步走上去扶住木枝,木枝一把把莫小燕推进保安室里,对着里面的保安队长说:“麻烦您照顾下孩子!”
“木老师我跟您一起去!”莫小燕当下就想往外跑。
木枝坚定的把她推进去,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救护车,左欢在哪儿?”
“后,后花园……”莫小燕颤抖道。
木枝小跑着往后花园跑,保安室里的保安愣了好久,这才猛然惊醒,追了上去,喊道:“你一个有孕的Omega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回来!我去!”
可是木枝不听,他满脑子都是左欢。
左欢,左欢,左欢,脑子里都是他。
木枝冲进后花园的时候,入眼就是异地狼藉,鹅卵石小径上满是残枝败叶,还有凌乱的泥土和血迹。
木枝腿一软跪坐在地,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望向血迹最多的地方。
左欢就躺在血泊中。
血液从他身下缓缓的渗出来,染红了鹅卵石小径,圆润的鹅卵石上满是殷红。
木枝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感觉时间和空间全都不复存在,只有左欢在自己眼前清晰着,他仿佛能看见跌坐在地的自己。
保安队长来到身旁的时候,木枝在发出一声无助的尖叫。
“左欢!”木枝随即就感觉到一阵疼痛从胃部和腹部涌上来。
木枝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撑着地,猛烈的咳嗽起来,血沫顺着指缝流出来,砸在鹅卵石上。
木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腹部下面在流血。
要生了。
木枝只来得及有这么一个想法,就向着一旁栽倒过去,眼前一片漆黑。
第36章 生产
晃晃悠悠的公交车,温柔沉默的暮色,身旁穿着白衬衣的少年,被风扬起的黑发,发梢挂着浅浅的金色。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你叫什么名字?
林野问。
木枝想要回答,可是下一秒,又想起自己早就跟林野分开了,于是便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下一刻,温柔全都分崩离析,如同破碎的彩色玻璃。
藻饰完美的温柔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忽视,伤害,欺骗和孤立。
林野永远都不会回到家里,哪怕他精心准备了不同口味的饭菜,也等不到他回来。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把凉透了的饭菜缓缓咀嚼,吞吃入腹,把凉透了的心再一次放回胸腔之中。
等第二天,再次把捂热了的心拿出来,烹炒蒸煮,重新剖开了端上桌。
然后重复这一过程,一遍又一遍,知道这颗心再也捂不热,凉透了,支离破碎了,他再也拿不出来,在胸腔里碎成零散的碎片。
这就是他的十年。
木枝愣愣的看着曾经的自己坐在餐桌前,他知道自己又梦魇了。他看着过去的自己,良久,缓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过去的自己的肩膀。
“忘了他吧。”木枝说,“他不值得。”
可是他的手穿过了过去的自己的身体,空空的伸在空气中,没有着落,如同他这十年的付出,始终得不到回响。
过去的他自己,就这么执拗的守着林野,傻子一样不知悔改,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整整十年。
多蠢。
木枝正黯然神伤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木枝抬头,看见左欢站在他面前,轻轻的握着他的手,笑容灿烂。木枝一愣,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木枝,走啊。”左欢笑,“跟我回家。”
木枝愣愣的跟着他走,脚下轻飘飘的,他问道:“左欢,你没事了吗?”
左欢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走。
木枝费劲的停下脚步,拽着左欢问道:“左欢!你没事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左欢停在原地,良久,终于回头望向木枝,轻声道:“木枝。”
木枝连忙答应:“是,是我!”
左欢突然苦涩的笑了,轻声道:“我突然就不想走了。”
下一秒,木枝脚下一空,猛地坠落之后,木枝大叫一声,从病床上惊醒。
他浑身是汗的挣扎起来,一旁的医生急忙按住他,说道:“别激动!别激动,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木枝:“啊?”
木枝:“什么东西?”
小月亮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她的爸爸问,她是个什么东西。
医生:“……”
医生沉默良久,把一旁的小孩子抱到木枝身前,轻声道:“你看,你的孩子。”
木枝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他看了一眼小月亮,费力的从床上直起身来,问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跟我一起来医院的人呢?!”
医生被拒绝了两次,嫌弃道:“这是你孩子啊,你不看一眼吗?”
“看什么孩子啊!”木枝着急的想要下床,喊道,“那是孩子父亲!这孩子又没有事情,大人当然更重要一点儿啊!”
木枝晃晃悠悠的扶着床站到地上,说道:“你说不说?不说我自己去找!”
医生笑得灿烂,说道:“你刚刚说,那个人是你孩子的父亲?”
木枝这么温柔的性子,难得着了急,推开医生就往外走:“对啊对啊!我自己去找!你,你好慢啊!”
木枝一打开门,撞在一个人怀里。
“嘶——疼!你轻点儿撞!”左欢的声音从木枝头顶传来,“我可是受了伤的人啊!”
木枝的眼泪瞬间溢了出来。
“左欢。”木枝抬头望向左欢,哭着问道,“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没事了吗?”
左欢穿着暗绿色和白色条纹的病号服,脖子处还裹着纱布,他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左手想要摸一摸木枝的头,又看见自己手上裹着纱布,僵硬了一瞬,用右手揉了揉木枝湿漉漉的头发。
“我命硬。”左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得没心没肺,“几个小混混还弄不死我。”
木枝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哭,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来,滴落在左欢的手上。
左欢手足无措,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给木枝抹眼泪,柔声哄道:“别哭啊,木枝?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不是,你别哭啊,我最害怕别人哭了,尤其是你啊,不哭了不哭了哈。”
他用没有受伤的存在,来擦拭木枝的眼泪。
木枝抬起手臂挡着自己的眼睛,放声大哭。
左欢更慌了。
“你吓死我了!”木枝握拳轻轻捶在左欢的肩膀上,“你吓死我了啊!你吓死我了!”
左欢吃痛的抽了抽嘴角,装模作样说道:“轻点儿轻点儿,他们一刀捅在我肚子上了。”
“你打吧。”抱着小月亮的医生笑道,“他肩膀没事儿。”
左欢:“……”
木枝担心的试图撩起左欢的病号服,问道:“你没事吧?我看看?怎么样了?”
左欢笑嘻嘻的抱住他,说道:“没事的,我死不了的。你刚刚说,我是孩子的什么?”
“父亲啊!啊!小月亮!”木枝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想去抱小月亮,然而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左欢急忙扶住他。
“你们俩儿还是到床上躺着吧。”医生让出地方,“夫夫俩儿没一个省心的,一会儿麻药劲儿过了,该疼了。”
于是木枝和左欢理所当然的倚靠在了同一张病床上。
医生:“……”
医生把小月亮递给木枝和左欢,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都别剧烈运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应该都有数,互相照顾吧,好好过日子。”
木枝和左欢连连点头。
医生刚一出去,左欢就轻声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特别丑啊?”
木枝茫然问道:“没有啊,怎么了?”
左欢眨了眨眼睛:“那小月亮怎么这么丑啊?”
木枝哭笑不得:“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丑丑的啊!你好可爱啊!”
木枝抱着小月亮,左欢把木枝搂进怀里,叹了口气,说道:“我感觉我是人生赢家。”
木枝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左欢。”
左欢慵懒道:“嗯?”
“谢谢你。”木枝说,“遇见你真好。”
我以为爱情早已不复存在
直到你来了,我才明白总有人能让爱情起死回生。
【作者有话说】:第一卷 金风玉露一相逢
[完]
第37章 木枝
清晨五点半,天阴欲雨。
木枝推开“听海”后门,腿软的坐在楼梯上。他揉了揉眉心,双手微微颤抖的掏出了烟盒。
空的。
木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疲倦而无力的屈起腿,把脸埋进臂弯里。
“弹了一晚上才给三百,摆明了欺负你。”
“对啊!根本就是欺负人!我水平很高的好不——”木枝赞同的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男人以后,瞬间脸色惨白。
男人穿着简单的黑短袖和牛仔裤,一头脏辫,给冷漠阴郁的他添了几分张扬。
他歪头望向吓傻了的木枝,淡淡道:“我在里面看了你一晚上,你都没看见我。”
木枝原本就生得白净,如今愈发惨白了脸,显得黑眼圈更浓重憔悴。他沿着楼梯向后靠了靠,尽力压下声音的颤抖,勉强笑道:“……陈迹……四哥。”
陈迹慵懒的从嗓子里磨出一声“嗯”。
木枝突然爬起来,撑着栏杆从楼梯上直接跳了下去,一个利落漂亮的前滚翻后,冲着巷子外跑去。
陈迹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点上烟,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慢悠悠的走到被手下反扭了胳膊按在墙上的木枝身后站定。
“误会!四哥!”木枝老老实实的不敢挣扎,连忙求饶,“我身上真的没钱,我回去那给您好不好?”
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木枝尴尬的笑道:“四哥您看让我先接个——”
木枝说不下去了,他一激灵,全身汗毛竖起,紧张的挣扎起来。扭着他胳膊的那个红毛手上用力,木枝闷哼一声。
陈迹直接从木枝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木枝出了一身冷汗。
陈迹把电话放到了木枝耳边,淡淡道:“你妈欠债,你还钱天经地义,懂?”
木枝咬着牙僵硬的点了点头,陈迹接通了电话。
邢叔担心的声音在巷子里异常清晰。
“小枝啊,陈迹昨天下午出去了,估计得去找你,你没事吧?”
木枝都快被他气哭了。
“邢叔你这通知的真是太及时了。”木枝真真正正的欲哭无泪,“放心吧,我没事……我好得很,特别好,好的不要不要的。”
陈迹似乎笑了,他挂掉电话,亲自动手给木枝搜了身,把木枝还没捂热的钱都拿走了。
木枝紧张的僵硬了身体,绷紧了嘴角。
“放松。”陈迹咬着烟数着钱,抬手揉了揉木枝柔软的黑发,“我不会让你被周蓉卖了的。”
木枝向来不反抗,奈何一提周蓉就炸毛。
他晃头甩开陈迹的手,借着刘海遮掩了嫌恶的目光,冷声道:“等到我还完了剩下的十五万,她再怎么样我都不管,陈哥你该剁手剁手。”
陈迹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抓住木枝的头发,直直的望着木枝漆黑的眸子。
“别扯淡了,木枝,咱们认识三年,你一直再给周蓉还赌债。”陈迹眉梢似乎溢出些不明所以的笑意,“每次都是这种说辞,每次还是照样老实还钱。”
“你对你妈,根本就没脾气。”陈迹冷笑,“怂货。”
木枝咬着嘴唇,没说话。
因为那是他母亲,所以他对周蓉,确实没脾气。
陈迹手下松开木枝,木枝静静的站在原地,知道陈迹他们离开,木枝才捂着胃部蹲在地上。
他好饿。
酒吧弹吉他的工作大晚上开始,早就过了饭点,中间的一顿夜宵根本不管饱。木叶住的是寄宿学校,周蓉肯定在外面鬼混,家里肯定没有人,木枝早饭的钱也被拿走了,他实在是好饿。
他根本就管不了周蓉,可是那是他的母亲,他没有办法真的冷眼旁观。
他再怎么嘴硬,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
木枝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起身朝着商业中心走去。
“去咖啡店看看有没有昨晚剩下的蛋糕吧。”木枝一边把破旧自行车搬出来,一边自言自语。
钦州商业中心。
林野坐在酒店大堂里,不耐烦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接起了电话。
“月月?你怎么还没下来啊?”林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等你一个小时了!”
“马上马上!”电话另一边传来温月慌张的声音,“出来玩干嘛还这么着急啊?我马上啦!”
林野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笑道:“你不是想去美术馆吗?今天下雨不好走,错过了你可别哭。”
“啊啊啊我会马上的!”电话另一边传来温月手忙脚乱碰掉东西的声音,林野勾了勾嘴角。
玻璃窗外淌着雨水,车水马龙的街道模糊不清,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鱼缸。
林野也没了看书的心思。他望向窗外,却不自觉的愣了神。
玻璃窗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那人高高瘦瘦的,白衬衣被雨打湿了不少,软软的搭在他身上,下摆依旧一丝不苟的别进裤腰里,愈发显得清瘦挺拔。
他生得白净漂亮,柔软的黑发沾上些水气,略长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眼角眉梢。
眼底一颗颓唐的泪痣,墨色的瞳眸深邃且哀愁。
林野祖宗十八代都是做珠宝设计的,林野打小见过无数种宝石。
没有一种宝石能与他的眼眸相比拟。
那人微微颔首,敛了眸子,倦怠的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混着水汽升腾而上,模糊了他浸了水的眼眸。
林野饶有趣味的挑了下眉毛,舔了舔嘴唇。
那人抬手时,衬衣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处的青紫。
林野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重新翻开书,然而没一会儿,他再次合上书,抬眸望向玻璃窗外。
那人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然后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木枝!进来帮忙!”有人从旁边的咖啡馆里跑出来,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拽着他离开了林野的视线。
林野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身后传来温月的声音。
“林野,干什么呢?”温月跳到他身后,搂住林野的胳膊,“看见漂亮的Omega了?”
“说什么呢?”林野弹了一下温月的额头,“就知道瞎说,走了,孟叔还在等我们呢。”
两个人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林野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站过的方向。
伞下早就没了人,藤条椅子静默的淌着雨水。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十年踪迹十年心
(是曾经的故事,在他们的爱情消亡之前)
第38章 韩砚
高高瘦瘦的男孩站在台下一排排空荡荡的暗红软座椅之间,白衬衣领口有些松垮,夹克随意的搭在肩上。
他微湿的发梢贴在白净的脸庞上,眉眼湿润,笑意也沾染上几分温润的潮湿。
台上的曹蕴眼睛一亮,把手里的剧本扔到一旁的“希律王”手里,蹲下身子从台上直接跳了下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木枝。
木枝被她撞得一个踉跄,笑道:“这么想我吗?”
曹蕴抹了把眼泪,随即抬手扯住了木枝的耳朵。
“臭小子!”曹蕴没了娴静的样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木枝一边大声叫唤着一边轻车熟路的跟着她走到台上,细声细气求饶道:“蕴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天下第一好看!就饶了小的吧!”
曹蕴被他逗笑了,把他推到“希律王”身前,笑骂道:“你长本事了还敢休学!罚你穿裙子演莎乐美!”
木枝站立不稳,一头撞在“希律王”肩膀上,“希律王”稳稳地扶住了他。
木枝微红了眼框,特意夸张喊道:“我反对!这剧本还是我改编的!”
“驳回!”曹蕴对着木枝凶神恶煞,转头冲着“希律王”笑得温柔,“韩砚,这就是你木枝学长,老师之前带你们排练的那些剧本,都是他跟老师一起改编的。”
韩砚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道:“曹老师都快把学长的名字刻在我耳朵里了。”
木枝有些苦涩的笑了下,冲着韩砚伸出手道:“木枝。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木枝。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韩砚盯着木枝的泪痣多看了几眼,礼貌的握了握木枝的手又松开,回道:“韩砚。”
木枝拽着曹蕴走到一旁,小声道:“蕴姐姐,说好的画展门票呢?”
曹蕴揪住他耳朵,说道:“还知道要画展门票?你小子昨晚跑哪儿去了?魏老师到处找你,说是复学手续要你填表格。”
木枝摆了摆手道:“复学手续等会儿再说,门票呢?现在去我还能看一下午,不然美术馆就关门了!”
曹蕴叹了口气,把门票从口袋里拿出来,木枝伸手去拿,曹蕴把手被到身后,说道:“以后还敢不敢休学了?”
木枝连连点头:“不敢了不敢了,我这不是没钱了么,这回有钱了,你放心吧。”
曹蕴依旧不给,说道:“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木枝着急的原地跳了一下,“我以后绝对不休学了!”
曹蕴这才把手里的门票给他,木枝接过门票,喊道:“蕴姐姐你最好了!谢谢你!”
下一刻,木枝飞一样的冲出戏剧社的大门。
曹蕴看着木枝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韩砚,木枝学长休学一年,这次应该跟你同级。”曹蕴轻声说,“以后他来到戏剧社,多照顾照顾他。”
韩砚点点头,目光始终望向木枝离开的方向。
“对了,蕴姐姐。”韩砚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要去商业中心兼职,之前说缺的道具,要我顺路买回来吗?”
曹蕴亮了眸子,说道:“回来我给你报销!”
韩砚笑了笑:“好。”
林野和温月前往美术馆的途中,温月看到钦州商业中心搞了一个活动,巨大的迷宫搭建在广场上,温月来过了眸子,指着迷宫喊道:“林野!我们去玩迷宫吧!”
林野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去美术馆了?”
“去啊!”温月笑嘻嘻的抱住林野胳膊,“反正画展是一整天,我们下午再去嘛!”
孟叔宠溺的劝道:“少爷们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孟叔都说了!去嘛去嘛!”温月晃着林野的胳膊,“有林野在的话,才能走出去啊!”
林野拗不过他,只好跟着温月来到迷宫门口,跟着兴高采烈的温月走进去。然而人太多,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走散了。
林野焦急的寻找温月,喊道:“月月!月月你在哪儿?”
然而无人回答。
几个拐角之后,温月一时没注意,跟林野走散了。他慌张的找着林野的身影,可是周围人太多,他根本看不见林野在哪儿。
正慌张的时候,温月一回头,撞在一个人胸口上。
“对不起!”温月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韩砚低头看了温月一眼,疑惑道:“温月?”
温月一抬头,惊讶道:“韩砚?”
韩砚和温月是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从网友发展成朋友,两个人也是胆子大,几个月前线下见了面,一起在燕州玩了一天。
“你怎么在这儿?”韩砚把温月拽到角落里,“在找人吗?”
温月点点头:“我跟我哥走丢了,诶,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里兼职。”韩砚把温月护在角落里,不让其他人推搡到温月,“跟我走吧,我给你发广播。”
温月微微红了耳朵,小声道:“好。”
韩砚礼貌的没有跟温月肢体接触,而是拽着温月的衣袖,他带着温月在迷宫里穿梭,准确无误的走到了出口。
温月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咬着嘴唇低着头,目光一直落在韩砚的手上。
两个人走到出口的时候,林野还在里面找人,韩砚通过广播叫了林野的名字,在林野出来之前,温月问道:“韩砚,你什么时候再去燕州玩?”
韩砚愣了一下,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还不清楚,到时候能去的话,我找你好不好?”
“好!”温月重重点头,“一定!”
韩砚笑了:“一定。”
林野从迷宫里出来的时候,温月等在迷宫口,林野焦急的跑到他面前,抬手在温月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叫你乱跑!”林野又气又急,却又不忍心打疼他,“下次不许这样了!”
温月笑嘻嘻的抱住林野胳膊:“我知道错了嘛!”
两个人上车的时候,温月回头看了一眼韩砚,林野却突然瞥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运动服外套,墨发柔软的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眼底也有一颗泪痣,跟温月的泪痣很相似。
林野多看了几眼,看见那人骑着自行车等在路边,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穿梭自如,他始终停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吃着一个廉价面包。
莫名的,林野觉得他身上又一种颓唐的漂亮。
温月坐在车里,看着一直站在车外的林野,疑惑问道:“林野?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林野回过神来,坐进车里,笑了笑。
“看到一只漂亮的鸟飞过去了。”
第39章 初识
美术馆的画展是一整天的展出,木枝上午兼职结束就跑去找曹蕴要门票去了,骑着自行车往美术馆赶的路上,胡乱吃了个面包。
木枝赶到美术馆的时候,还剩下半天的展出时间。
木枝撂下自行车,三步跨两步的冲上美术馆的台阶,气喘吁吁的来到美术馆门口,而后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到了美术馆内。
林野和温月到达美术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走进美术馆的时候,林野看见瞥了一眼身后,刚好看见木枝气喘吁吁的跑上台阶。
林野一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可是木枝满心里都是画展,没有停顿,直接跟林野擦肩而过。
林野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那是木枝的信息素的味道。
林野低垂了眸子,转身搭住温月的肩膀,轻声道:“在美术馆里小点声说话。”
温月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知道啦!”
美术馆很大,林野再也没有碰到木枝。
那时候,木枝满心都是油画,根本没有注意到林野的存在。
第二天,温月以见网友为名,自己跑出去玩了。用温月的话说,Omega和Omega见面,林野一个Alpha跟着去反而不好。
林野担心温月,于是孟叔跟着温月去了。
林野自己呆在酒店里也没有意思,于是拿上手机,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看到又想看的地方,就下车,没有就继续在车上漫无目的的晃悠。
林野想:“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这一天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傍晚的时候,林野正打算回酒店的时候,倏忽在公交车上看到了木枝。
林野看着木枝的泪痣出了一会儿神,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木枝身旁。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林野问道。
木枝原本靠着车窗昏昏欲睡,被林野一问,顿时清醒,他茫然的抬头,慌乱的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画夹从桌位上拿了下来。
“您坐,您坐。”木枝说完,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车上的空位还有很多,这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坐到他旁边?
木枝顿时警觉,一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林野,一边跟林野保持了距离。
林野身材挺拔,线条分明,眉眼透着一股俊朗,是个漂亮的Alpha。
木枝脑子里闪过一个词:衣冠禽兽。
木枝更警觉了。
听说最近有很多Omega被人骗财骗色,木枝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色;又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钱,想完,木枝觉得自己还挺安全的。
木枝抱着自己的背包缩在角落里,身旁的林野静静的看着木枝的泪痣,越看越觉得跟温月的泪痣一模一样。
木枝感觉到林野在注视自己,紧张的抱紧了自己的背包,牢牢的盯着车窗外面的景色,慌张心想:“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我什么时候到站啊?”
此时正是垂暮之时,暮色在天地间流淌着,空气是一种温柔的淡橙色。
林野坐在木枝旁边,过了一会,问道:“你是钦州本地人吗?”
木枝抖了个机灵,警觉道:“是啊,怎,怎么了?”
“我是来旅游的。”林野笑得温柔,“钦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诶?钦州好玩的地方?”木枝愣了一下,友好的笑了笑,“江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首府就是商业中心娱乐的地方多一些。”
木枝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倒是三化,山阴那里名胜古迹多一些。”
“有点儿远啊。”林野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商业中心是经常办活动吗?我看昨天上午有一个大迷宫在那里面。”
木枝亮了眸子,说道:“你也看见那个迷宫了?”
林野点点头。
“那个迷宫一直在,超酷的!”木枝雀跃道,“我进去过一次,你有没有动指引线?”
林野疑惑的摇了摇头。
“哦,你可能进去的时候人太多了。”木枝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人少的时候,你进去,他们会让你选一个牵引线,顺着线走,如果跟你一起去的人能抓到同一个牵引线,就是有缘分。”
林野笑了,怀疑道:“真的假的?”
“真的!可准了!”木枝变换了一下坐姿,面对着林野,说道,“好多人都说准,我自己去试了,也特别准!”
林野眨了眨眼睛,问道:“跟男朋友去的?”
莫名的,林野有些不高兴。
“什么男朋友啊。”木枝微微红了脸,“是跟很有默契的老师,她帮助我好多,我俩特别有缘分。你,你可以带你男朋友去啊!”
林野微微一愣,说道:“我没有男朋友。”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林野笑了,“我没有男朋友。”
话题就此终结,木枝和林野不再说话。
就在木枝感觉到有些尴尬的时候,林野开口道:“我是从燕州来的。”
木枝:“……”
木枝心里疯狂大喊:“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如果你要去燕州的话,可以找我。”林野转头望向木枝,漆黑的眸子在暮色中无限温柔,“我叫林野。林木的林,田野的野。”
“你……”林野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木枝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木枝。”木枝说,“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木枝?”林野仔细的琢磨着这两个字,笑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林野笑着说,“很美,很温柔的名字,很适合你。”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木枝很温柔。
第一次,有人说木枝的名字很美很温柔。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温柔的。
他们都说他什么来着?
小赌徒,小王八但,小兔崽子,***。唯一能算得上正常的称呼,就是学校里的“学长”或者“木枝”。
可是他还因为没有钱而休学一年。
他不会粗鲁的对待别人,可是在他接触的人眼里,这是没用,是废物,是怂货。没有人说过他温柔,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温柔。
林野,是第一个。
那一刻,木枝错觉般的,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不用被人辱骂,不用被人追着要债,有人关爱,有人在乎,有人陪着他去走一次迷宫。
真真正正的,以爱人的身份去看山河万里。
木枝在林野那里,看到了爱的可能。
冷极了的人,连火柴的光都会觉得暖。
木枝冷了十九年,碰上了林野的零星爱意,就以为是璀璨火光,从此飞蛾扑火,再不回头。
“谢,谢谢。”木枝微微红了耳朵,“你刚刚说,你是燕州来的?雁南?”
“对,州府雁南。”林野说,“是个跟你一样温柔的地方。”
第40章 期待
那天什么时候下车的,木枝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天地间一片暮色,缓慢流淌成诗歌。
木枝愣愣的回到家里,木木的打开门,腿一软,坐在地上。他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尖叫。
然后,木枝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脸庞。
木枝用冰凉的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良久,痴痴的笑了。
有人说他温柔。
有人说他的名字很好听。
木枝傻乎乎的坐在门口,笑得开心,再次把脸埋进手掌心里。
林野是不一样的那个人。
是生活中的光,是未来可能触碰到的暖,是对未来方向的期许。
他想去林野在的地方。
那个人说他温柔,那个人给了他温暖的可能。
他想去燕州雁南,哪怕再也遇不到那个人,至少也要到同一个城市里,那个城市的人,应该也是跟他一样温柔的。他看着天地广阔,第一次有了想去的方向。
因为一个人,去期待一座城市。
他想去雁南。
木枝并膝坐在门口,良久,抓起手机和钥匙冲出门去。他关上门,三步做两步的跳下楼梯,跑出楼栋,骑上自己破旧的自行车。
老旧小区的路面坑坑洼洼,木枝在自行车上站起来,也不怕摔倒,骑得飞快,穿过一排低垂了花叶的树时,木枝低头从花中穿过,闻到了花的清香。
木枝飞快的骑着自行车上了大道,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中穿梭,周围的璀璨街景都化作了略过的色彩,木枝的白衬衫被风灌满,额发被风扬起。
经过一个大下坡的时候,木枝松开了车把,大喊一声:“啊——哇啊!”
车把突然晃动,木枝急忙控制住车把,重新骑着自行车安全的飞下这个下坡,心有余悸却又心怀侥幸的吐了吐舌头。
他飞快的骑着自行车,甚至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快乐和畅快在他心中膨大成软软甜甜的棉花糖,整个心都要甜化了。
他有想要去碰触的人了,他有想要去的城市,他有了想要拥有的感情。
他不再是得过且过的混日子的人了,也不再是被周蓉的赌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他看到了一点儿能够被爱的可能。
一点儿就够了。
他十九岁那年,碰到了爱情。
是一腔热血,满腹期许,完完全全的***。
木枝骑着自行车一直冲到江平高中,自行车一扔就往教学楼里跑。此时高中的自习还没有结束,木枝快步冲上四楼,冲进魏老师的办公室。
“老师!”木枝雀跃大喊,“我来办复学手续!”
正在办公室喝水的魏老师被木枝吓了一跳,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我知道了,木枝是吧?”魏老师咳嗽几下,“孩子你小点儿声,我听得见。”
木枝尴尬的挠了挠头。
魏老师叹了口气,把木枝的复学申请拿了出来,柔声道:“孩子你过来,签个名字。”
木枝走过去,在老师说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问道:“还有别的吗?”
魏老师一边写着申请,一边道:“其他的麻烦事情我来做就行了,你明天就回班级,好好学,比别人多努力点,明年就参加艺考了。”
木枝咧开嘴笑了,点头道:“谢谢老师!”
木枝心里的喜悦简直要跳出来,他甚至想要跟老师说句“我爱您”。
木枝欢天喜地往门口跑的时候,魏老师再次叫住了他。
“老师?”木枝疑惑回头。
“木枝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老师。我看你跟曹老师也很熟,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她。”魏老师轻声说,“不要再休学了,哪怕你不想去大学,学习也是很重要的。”
木枝眼眶一阵酸涩,隐忍着哭腔道:“老师,我一定不会再休学了。”
魏老师看了他一会,点点头道:“好,老师相信你。”
木枝站在原地,良久,给魏老师鞠了一躬:“谢谢您。”
木枝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迎面袭来的风撞了他满怀,夜里有些凉意,顺着袖口领口流进他衬衣里。
木枝这才觉出一丝凉意,觉得手脚都冷了起来。
他一路飞驰的时候,满心欢喜,冷风中察觉不到一丝凉意,就像是盲目的爱情,觉不到一丝寒凉。
平静下来之后,才觉出一分凉意,然后遍体生寒,在夜里的冷风里凉了手脚。
木枝搓了搓手,跑出校门,找到了自己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骑上自行车又去了商业中心的大迷宫。他仔细的把自行车放在指定的地方,毕竟商业中心经常罚款,他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交罚款。
木枝绕了好大的圈,才气喘吁吁的跑到迷宫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木枝踩着一旁的矮墩,扒着厚重的假城墙,翻到了迷宫上面。
木枝看着错综复杂的迷宫,笑了。
他喜欢这个迷宫。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跟林野一起走这个迷宫。
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那头,手里拿着不知归路不晓来源的红线,穿过七拐八绕的迷宫,最终走到一起。
然而爱情穿过的,是错综复杂的人心,有的人拿了同一根线也错过,有的人拿着不同的线擦身而过,有的人拿着同一根线在一起,也有的人拿着不同的线纠缠一生。
木枝喜欢的迷宫,太难了。
木枝看了一会儿,从城墙上跳下来,绕着迷宫外面走了一圈。迷宫外面贴有很多招聘广告,其中不乏很多兼职,木枝把时间合适的全都记了下来。
他要挣钱,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还掉赌债需要钱,买颜料画具也需要钱,参加艺考需要钱,日常生活需要钱,去燕州上大学也需要钱。
他生活的一起期待,都被赌债那十五万压住了。
他要努力挣钱,把十五万这块大石头给消掉。
木枝正记着兼职的时候,倏忽看到了一个卖房的广告。木枝走过去,又倒退几步倒回去,盯着那个卖房广告看了好久。
卖房子。
周蓉为了躲债,总是带着木叶住在姥姥家的房子里,周蓉的房子只有木枝一个人住,而且当时周蓉和木枝父亲离婚的时候,把房子写到木枝名下了。
那个房子,是写在木枝名下的。
木枝手有些发抖。
那个房子早就不是家了。
如果他要换掉赌债,彻底的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把房子卖掉呢?
卖掉房子,不就可以还了赌债了吗?
【作者有话说】:孟生:骑车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第41章 卖房
木枝开始准备艺考。
他想学油画专业,然而油画花的时间比较长,艺考色彩的时候,得用水粉或者水彩,他又去买了水彩颜料。
艺考很苦,集训的时候,木枝从来不跟别人一切吃饭。
因为他没有钱。
他每次都买最便宜的馒头,就这免费的白水吃下去,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去买食堂里最便宜的菜。
虽然木枝这些年一直这么吃,但是集训每天都要练习,木枝又比别人多练习好多,一双手沾满颜料,累得时候,手发着抖。
他是最刻苦的学生。
也是最苦的学生。
有时候,木枝看着来照顾孩子的家长,羡慕得想哭。
周蓉根本不会来照顾他。他跟周蓉打电话,说他要去集训,周蓉随便敷衍过去,说道:“我这儿没钱给你。”
其实他没想要钱的,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要钱。
他只是想要一个问候,一个关切,一个来自母亲的嘘寒问暖。
木枝很羡慕有父母陪伴的孩子,越是没有的东西,人们就越是想要。
艺考当天,木枝没敢给周蓉打电话,他害怕周蓉说了什么让他伤心的话,影响了他准备许久的考试。木枝也没敢给木叶打电话,木叶向来不会对他这个哥哥嘘寒问暖,反而容易跟他要钱。
然而木枝一分钱也没有。
集训结束后,木枝从三化回到了江平,曹蕴特意跑去客车站接他。
“走,老师带你去吃饭。”曹蕴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吃什么我请客。”
“蕴姐姐,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木枝还没说完,曹蕴一把揪住他耳朵,打断了他的话。
“再说一遍?”曹蕴没了温柔娴静的样子,“你以为白吃啊?你想得美,戏剧社新的剧本,你还得跟我一起改呢。”
木枝就这么被曹蕴拖去买菜,然后拿着大兜小兜的菜跟去了曹蕴家里。
“木枝你先坐着,买的奶茶你先喝。”曹蕴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说,“庆祝你集训回来,请你吃大餐!”
木枝走去厨房,挽起袖子道:“老师,我很会做饭的,我来吧。”
曹蕴正看着厨房犯愁,看到木枝进来,也不推脱,说道:“太好了,那你来吧,正好我不会。”
木枝:“……”
木枝做好了一桌子菜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曹蕴喝着奶茶抱着玩偶,看着电视。
“老师?”木枝有些无奈的笑了,“不吃饭吗?”
曹蕴也就二十七八,是江平高中最年轻的老师,也是戏剧社最年轻的指导老师。曹蕴教语文,一篇课文能够讲到人潸然泪下的程度,轻而易举劝回谈恋爱耽误了学业的孩子,很难想象她是个刚入社会的年轻人。
曹蕴一个劲儿的给木枝夹菜,木枝愣愣的看着曹蕴出了神,曹蕴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木枝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曹蕴问,“木枝你手艺超棒!”
木枝眨了眨眼睛,问道:“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曹蕴夹着菜的手一顿,良久,放下了筷子。
“木枝,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曹蕴轻声说,“行吗?”
木枝连连点头:“您说!”
曹蕴向后靠在椅背上,低垂了眉眼,轻声说:“我刚教学的时候,也遇上跟你差不多的学生,我不是说你不好,你很好,你们都很好。”
“他的父亲酗酒,时常欠债,他给他父亲还债的同时上学,经常翘课去赚钱。”曹蕴眨了眨眼睛,掉下一地泪来,她抬手抹去,自嘲的笑了笑。
“那时候他不是我的班级里的学生,我也不清楚他怎么回事,但是后来,他申请了加入戏剧社。”曹蕴说,“那天晚上我回家了,没能看到申请,第二天我通过申请的时候,他辍学了。”
木枝愣在原地。
“辍学啊,他还年轻,辍学会受很多苦,我去劝他回来,可是他说,他父亲的债太多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一直想,如果我早点儿通过他的申请,如果我早点儿关注他,我多帮帮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曹蕴抬头望向木枝:“我在想,如果我多帮帮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到你?”
木枝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良久,他轻声说:“可是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啊,老师。”
“是啊,可是我就是难受。”曹蕴说,“看着本该上学的孩子辍学,我真的难受。”
木枝沉默良久,说道:“老师,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永远是善良的人最受伤害?”
曹蕴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淡淡道:“是。”
木枝黯淡了眸子。
曹蕴善良,却因为与她无关的事情而伤心,木枝善良,于是因为母亲的赌债而苦不堪言。
这个世界上,受伤最多的,永远是善良的人吗?
曹蕴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但这不是人们不善良的理由。哪怕千难万险,世界充满艰难险阻,始终要热爱生活,赤忱对待世界。”
木枝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昂扬的态度,这种态度会让你最终战胜生活。”曹蕴说,“如果你放纵自己随波逐流,那么你永远只是泛泛之辈。”
木枝愣愣的看着曹蕴,良久,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老师,谢谢您。”
“吃肉!”曹蕴豪气万丈的大喊,“大口吃肉!”
木枝被她逗笑了,两个人嬉笑着吃完饭,曹蕴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几句话就能把生性内敛的木枝逗笑。
那是木枝这么多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哦对了,老师,您有认识的人要买房子吗?”木枝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想……我想卖房子。”
曹蕴一愣,说道:“木枝,有困难老师可以借钱给你,你把房子卖了,你住哪儿?”
“不不不,不是的!”木枝连连摆手,“等考试结束了,如果能考上,我就要去燕州上大学了,那时候再把房子卖掉,刚好能把赌债和学费凑齐。”
木枝顿了一下,红了脸:“我不敢去找房屋中介,我怕他们骗我,到时候连房子也没有了。”
曹蕴想了想,问道:“什么位置?”
木枝说道:“老小区了,幸福小区七栋6楼东室。”
曹蕴又问:“多大?”
木枝再次红了脸,轻声道:“很小,五十平方。”
曹蕴微微皱了眉头,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又问道:“你想卖多少钱?”
木枝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说幸福小区很破了,以后要拆迁,他们说一般五十平方的房子可以卖十五六万,但那是好地段的房子,我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只要够还赌债就够了。”
“赌债……”木枝尴尬的笑了笑,“十五万。”
曹蕴沉思片刻,说道:“二十万,我买了。”
木枝愣了一下,惊讶道:“诶?!”
曹蕴笑着说:“我现在这个房子是我爸妈给我的婚房,我用这个房子去贷款,可以弄出来的大概二十万,怎么样,你满意吗?”
木枝连连摆手:“老师这不行!这怎么行!我,我没想得到,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曹蕴笑了,“我就是想买房子,再说了,我才不多给你钱呢。”
“木枝,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曹蕴拍了拍木枝的肩膀,“我相信你。”
木枝低着头,良久,掉下两滴泪来。
“谢谢您,谢谢您。”
那年木枝十九岁。
他想好了,他想要当一名老师。
【作者有话说】:孟生:房价不要太当真……
曹蕴是个很好的人,对木枝影响很大,直接影响了木枝日后成为油画老师
第42章 利息
木枝的分数很高,足够去墨阳第一的青州美术学院,去墨阳第二的幽州西关美术学院也绰绰有余。
可是木枝偏偏去了燕州中央美术学院。
“第一第二第三,有什么大的区别嘛。”木枝笑,“没什么区别啦。”
曹蕴揪住他耳朵,说道:“说,是不是要去燕州谈恋爱?我早就发现你小子动机不纯!”
木枝连连求饶:“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曹蕴依旧揪着木枝耳朵,问道:“说,为啥一定要去燕州?”
“我……我有……”木枝红着脸小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曹蕴一愣,揶揄道:“偶哟,小木枝谈恋爱了啊。”
木枝红着脸,在志愿书上写下横竖撇捺。
如同人生的纸短情长。
写完了志愿书,木枝拿着十五万,去找了陈迹陈四哥。
陈迹坐在理发店里看着杂志,看见是木枝进来了,玩味的挑了下眉毛。
“别告诉我你是来还钱的。”陈迹笑着站到木枝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看木枝,“用什么还?卖吗?”
木枝咬了嘴唇,低垂了眉眼没说话。
他把背包放到一旁的软沙发上,把钱从背包里拿出来,说道:“四哥,钱就算我给我妈还完了,以后的事情,不归我管了。”
陈迹挑眉,冷笑一声:“哟,能耐,哪儿来这么多钱?”
“这您就不用管了。”木枝后退一步靠近门口,“反正您的钱我是还完了。”
陈迹示意身后的红毛上去点钱,然后冲着木枝笑道:“你不用躲那么远,我们几个Alpha要是真想欺负你这个Omega,你躲多远都没有用。”
木枝被人看破心思,更加慌张的向后退去,手肘撞在理发店的玻璃门上,木枝吃痛的抽了抽嘴角。
陈迹笑出声来。
“四哥。”红毛说,“没差。”
陈迹走到木枝面前,抬起了手。
木枝还以为他要打自己,慌张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然而陈迹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后别这么怂。”陈迹冷哼一声,“爷见的货色多了,你越是怂货,就越是一辈子都被他们拖着,这辈子也翻不了身。”
他的手掌放在木枝头上,给了木枝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来自多个Alpha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木枝浑身都难受。
“卖了房子准备上大学?”陈迹收回手,偏头点了一支烟。
木枝一惊,喊道:“谁说的!不是!”
“别扯淡了木枝。”陈迹吐出一口烟雾,“不然你哪儿来的钱?房子卖了多少钱?”
木枝咬牙,却害怕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对着干,于是小声道:“十六万。”
陈迹弹了弹烟灰,冷笑一声,扣住木枝下巴问道:“多少?”
木枝慌乱中握住陈迹手腕,声音有些发抖:“……十七万。”
“这还差不多。”陈迹松开了木枝的手,“你现在才还钱,利息一万,怎么样,不高吧?”
木枝喊道:“之前说好了没利息的!”
“谁跟你说好了?”陈迹笑出声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下,“你们跟他说好了?”
陈迹的手下传来一片哄笑声。
木枝面红耳赤,想要骂人却又说不出话来。
陈迹再次揉了揉木枝的脑袋,说道:“规矩是规矩,懂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要替周蓉还债,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本金利息全部付清,从此两清,你干干净净去上大学,过你的新生活,我们呢,自然也会继续罩着你那个房子。”
“以后也不会有人骚扰买下你房子的人。”陈迹抓着木枝的头发,逼迫木枝抬起头来,“明白吗?”
也就是说,如果不给这一万块钱,以后就会有人去骚扰曹蕴。
木枝几乎把牙咬碎,良久,咬牙切齿道:“好。我去取来给您。”
“这才对。”陈迹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碎,示意身后的红毛道,“跟着去。”
木枝取出来钱给陈迹的时候,陈迹看了眼那一万块钱,笑道:“看在你这么上道,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骚扰买下你房子的人的,这就算保护费了,我们向来守规矩的。”
木枝低着头不说话,他想说“你们这不是规矩,这是敲诈”,可是他不敢说。
他打不过他们,斗不过他们,他又把柄在他们手里。
他母亲欠了他们的钱。
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受人白眼,所以他只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都是因为他母亲,可是他不知道如何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砍断手。
他心软,他做不到。
木枝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条街的,他昏昏沉沉,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似的。
为什么,他就要有这样的母亲呢?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一切苦果都是他来尝?他们所受的规矩、规则,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明白?
木枝想着想着,委屈的掉下眼泪来。
他停下自行车,蹲在路边哭了一会儿,刚准备大哭的时候,手机响了。
木枝嘴边的哭泣戛然而止。
每次他想要彻底宣泄自己情绪的时候,生活就会把他全部的脾气都憋回去。木枝使劲的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几次,平静了自己的呼吸,这才接起电话。
“木枝?你没事吧?我好像看见你母亲了?”曹蕴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我今天来换门锁,有个人拦着我不让我换,我正准备跟你打电话确认的时候,另一个男的出来了。”
木枝微微一愣,问道:“我没事,老师,那个男的是不是一头脏辫?”
“诶,对啊。”曹蕴说,“那个男人一出来,就把那个女的吓走了,还说再也不来了。木枝,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木枝半敛了眸子,自嘲的笑了笑,“以后您也不用担心这个了,没事的。”
陈迹说,以后不会有人骚扰买下你房子的人,那一万块钱就算保护费,他们向来守规矩的。
他的母亲说,那栋房子是他的,他卖了她也不管。
到头来,亲生母亲,还不如一个街头混混重诺。
木枝嘲讽的笑出声来。
他的母亲纠缠厮打,胡搅蛮缠,还不如街上的混混来的痛快。
第43章 雁南
木枝如愿以偿去了燕州首府雁南。
雁南是有名的古城,最出名的古城墙和古城楼,据说有七百年历史。
木枝来到雁南的第一天,就跑去古城墙逛了一圈。
古朴厚重的城墙有一种厚重敦实的美感,木枝晃了一圈,拿出了速写本开始写生。就在木枝盘膝坐在角落里速写的时候,有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撞到了木枝,两个人狼狈的摔在地上。
木枝手里的速写本和笔都被撞了出去,整个人摔在地上,手肘在地上擦去一块儿皮。
那个人更惨一些,被坐在地上的木枝绊了一下,整个人趴着摔在地上,牛仔裤被磨出破洞来。
那人爬起来还准备追,结果看到木枝摔倒了,低声骂了句娘,跑回来扶起木枝,问道:“你没事吧?”
木枝莫名其妙被人撞了,皱眉道:“你这么着急干嘛啊?”
“钱包被人偷了。”那人尴尬的看着木枝出了血的手肘,“不好意思。”
木枝抬头才看见那人的样子。那人怎么看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短发干净利落,带着一个口罩,眼镜后面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我陪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我现在没钱,你把电话留给我,我以后还你。”肖凉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我叫肖凉。”
木枝看了看肖凉微微渗出血来的膝盖,没了脾气,轻声道:“好啊,我们去医院。”
直到被木枝带去医院处理伤口,肖凉才注意到自己的膝盖摔破了。
“你钱包没了的话,要怎么回家?”木枝坐在急诊室里,看着坐在一旁病床上的肖凉,笑了笑。
肖凉看着他,微微红了脸,低头把口罩戴上,小声道:“不知道。”
木枝觉得他还小,耐心的问道:“你家在哪里?”
肖凉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耳朵低下了头,没说话。
“我不是坏人啊,我就是想帮你回家就是了。”木枝哭笑不得,“我帮你打个车?”
肖凉沉默良久,抬头望向木枝,轻声道:“你不害怕我是坏人吗?”
木枝微微一愣,笑了:“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为什么?”肖凉在某些方面有一种奇怪的执拗,“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坏人呢?”
木枝摇了摇头,笑了:“我就是知道,我直觉很准的。”
他就是知道。
他天生就对信息素很敏感,来自肖凉的信息素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所以他知道肖凉不是坏人。
他总是盲目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像他相信林野是个温柔的人一样。
肖凉一本正经道:“你不应该盲目的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这么理智,你不就回不了家了吗?”木枝笑出声来,“你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
肖凉静静的看着他,看了一会,低下头躲闪了目光,轻声说:“北疆,我家在北疆。我是来……见网友的。”
木枝皱了眉头:“你来见网友?不怕网友是坏人?”
肖凉摇了摇头:“不会有比我更坏的人了。”
木枝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吃饭了没?我带你去吃饭吧。”
肖凉茫然的望着木枝,愣愣的被木枝拽出医院,拖到了街边的小饭馆里。木枝擦了擦筷子,递给肖凉,轻声道:“吃饭,吃完饭我帮你买票回北疆,下次不要这么冒失的出来见网友了,万一网友是坏人呢?”
肖凉接过筷子,摘掉口罩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木枝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敛眸说道:“我知道没有钱的滋味,我没有钱的时候,有人帮过我,所以我也想要帮助别人。”
他最穷困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块钱,如果不是曹蕴找他给戏剧社改剧本,他可能就要去睡大街了。
他知道没有钱的滋味,一穷二白,孤立无援。
肖凉还太小,木枝不忍心看他这样遭罪。
肖凉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米饭,良久,猛地放下了碗筷,木枝被他吓了一跳,问道:“怎,怎么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肖凉脸红非常,“你是美术生吗?”
“我,我是啊。”木枝觉得这个孩子装成熟还挺可爱的,笑得宠溺。
“我叫木枝。”木枝笑得温柔,“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木枝?”肖凉琢磨了良久,笑了,“我知道了。”
木枝把肖凉送进火车站的时候,看见肖凉回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喊道:“木枝!谢谢你!”
木枝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孩子十分可爱。
然而木枝没想到的是,这个所谓的装成熟的孩子,日后跟他纠缠不清许久。
那一年,肖凉十六岁,木枝二十岁。
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是在燕州中央美院的广播站。
“木枝同学,请到广播站一趟。”广播在三食堂附近响起的时候,木枝正在画室里练习,直到身边的同学给他打电话,他才发现有人在找自己。
“木枝!木枝快来三食堂!”同学兴奋的大喊,“有人找你表白啊!好浪漫!”
木枝疑惑的皱了眉头,笑道:“别开玩笑了啊,谁会找我告白啊,你们游戏干嘛总是找我开玩笑。”
“不是啊!快来!真的是找你告白的!”同学兴奋大喊,“好浪漫的!快来啊!三食堂广播站,啊啊啊好羡慕!”
木枝这才有些相信,犹豫的走出画室,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林野。
有没有可能……是林野找他呢?
说不定,就像小说里那样,公交车上两个人都一见钟情,然后他努力的来到了林野的城市雁南,林野也在一直关注着他,最后两个人双向暗恋成功?
木枝想着,快走几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是林野,可是他私心里又希望是林野。
他想见他。
他想见林野。
耳边呼唤他名字的广播越来越清晰,木枝气喘吁吁的跑到广播站,抬头就看见一群人围作一团,木枝挤不进去,无奈中喊道:“我是木枝!有谁找我吗?”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众人都回头望向木枝,就在木枝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众人嬉笑着起哄着把木枝推进了圆圈的正中心。
木枝站立不稳,有人扶了他一把,木枝抬头道谢,却愣在原地。
是肖凉。
肖凉站在木枝面前,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说道:“木枝。我是肖凉,你还记得我吗?”
木枝愣愣的点了点头,有些失落道:“……啊,我记得,肖凉,我记得你肖凉。”
“那就好。”肖凉笑道,“木枝,我喜欢你。”
木枝沉默良久,惊叫一声道:“诶??!”
第44章 网友
黎舸十六岁那年,在网上跟一个人聊得很开心,于是约好了线下见面。然而要到燕州古城墙见面的时候,黎舸心里紧张,害怕的跑回了家。
“哥!我回来了!”黎舸向来被黎湍宠惯了,进门就大喊,“我不敢见网友!我害怕!”
二楼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黎舸疑惑的皱了眉头,一边跑上二楼一边问道:“哥!你怎么了?!”
下一刻黎湍猛地打开门,说道:“小舸,你怎么回来了?”
黎湍衬衣明显小了一号,皱皱巴巴的,扣子还错位,下摆没有别在裤腰里,难得的凌乱。
黎舸挠了挠头,红了脸道:“我,我没敢见网友,就,临阵退缩了啦!”
黎湍平复了一下呼吸,尴尬的笑道:“那好,你上学去吧。”
黎舸茫然的偏了下头:“哥?你怎么了?今天周六啊。”
“哦,我忘了,那什么,你……”黎湍始终站在门口,抬手搭在门框上,低了下头躲闪了眼神,“你出去玩吧,哥哥这里有点儿事儿。”
黎舸没见过这么慌张的黎湍,一时间有些好奇,扒着黎湍的胳膊往里探头:“是不是藏了漂亮Omega?大哥!你是不是金屋藏娇!啊哈!我要告诉程游哥哥!”
黎湍急忙拦住他,微恼道:“黎舸!反了你了!”
然后黎舸看到程游坐在床边,冲着他粲然一笑。
黎舸愣在原地。
程游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眸有着天生的湿润,如同春日繁花间的露水。程游穿着黎湍的衬衣,衬衣大了不少,下摆遮到大腿。
程游坐在床上,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优雅又不失得体。
他头发有些凌乱,嘴唇带着亲吻后的艳红。
“小舸。”程游笑着偏了下头,“中午好呀。”
黎舸茫然道:“程游哥哥?”
程游挑眉:“嗯哼,哥哥给你带了零食,放在你房间了哦。”
黎湍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游你不要总是宠着他,他就是被我宠坏的!”
黎舸这才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什么,当下红了脸,转身就跑。
“哥我错了!你们继续!”黎舸红着脸跑出门,“我错了!对不起!”
黎湍终究是不放心,喊道:“你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
“七点之前我不回来了!”黎舸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回,“我在外面吃饭,不用等我了!”
黎舸跑远了,黎湍锁上门,拽住自己的衣领,直接把衬衣脱了下来扔在一旁。程游看着他,笑出声来。
黎湍自觉丢人,红着耳朵道:“你还笑!”
“阿湍你穿着我的衬衣啊!”程游坐在床边笑得灿烂,“小了就算了,你扣子都错位了!蠢死了啊!”
黎湍把他推倒,按在床上说道:“你再说?”
程游笑嘻嘻的搂住黎湍的脖子,轻声道:“我就不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黎湍笑着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唇轻轻的碰触他的鼻尖和唇角,最后在程游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程游红了脸,捉住黎湍沿着他腰腹往上摸的手,说道:“你这人!怎么还来啊!”
黎湍笑得灿烂:“小舸七点之前不回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来。”
程游在黎湍唇角亲了一下,问道:“那……七点之后呢?”
“吃饭。”黎湍啃咬着程游的锁骨,整个人压在程游身上,“然后继续。”
程游惊叫一声,笑着拍了下黎湍的后背,嗔道:“你这人烦死了呀!”
黎舸面红耳赤的跑出家门,上了车,喊道:“岑叔!快快快走!去,去图书馆!”
岑叔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碰上什么了,笑道:“小少爷,说了不让您上去,您还不信。”
黎舸红着脸,喊道:“岑叔!你就不要笑我了啊!”
岑叔笑着开车,问道:“小少爷不是要去见网友吗?没见着?”
“别提了,我没敢见。”黎舸一头撞在车窗玻璃上,“都到古城墙了,就是没胆子。”
岑叔又笑,整整笑了黎舸一路。
黎舸在图书馆里漫无目的的晃荡着,他也不知道看什么书,不过是随便走罢了,就在他乱晃的时候,疏忽就看到了林野。
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一排排厚重的书架之间,他低垂了眉眼,手里捧着一本书,墨发从耳后滑下来,坠着浅淡的光芒。
黎舸停顿下脚步,愣愣的看着他,良久,这才回过神来。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
可能是世家办聚会或者是舞会的时候见过,可是黎舸对这种事情从来不上心,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林野。
黎舸向来不是个内向的人,当下走上前,轻轻拍了下林野的肩膀,问道:“您好?我是不是见过你?”
林野一抬头,看见黎舸站在他面前,挑眉道:“黎舸?”
黎舸一愣,亮了眸子道:“你认识我?”
黎舸是黎家的二公子,这种事情燕州的世家子弟没有不知道的,毕竟黎家的大公子黎湍出了名的宠弟弟。
林野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莫说黎家的二公子,就是不入流的小家族的继承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黎舸不认识他,这倒是出乎林野的意料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堂堂林家大公子,黎舸居然不认识。
林野有些不高兴,却还是装着无所谓的样子道:“黎家的二公子嘛,黎湍最宠的弟弟,燕州有几个不知道的?”
黎舸挠了挠头,再次问道:“那个,您是……”
黎家具有很高的合作价值,林野暗中思索,笑道:“林野,林木的林,田野的野,林家大公子。”
“哦!你就是林野啊!”黎舸亮了眸子,“我听说过你!我大哥经常说到你!”
林野发现黎家这个小少爷十分单纯。
似乎……对他有好感,应该可以利用一下,不过现在不能太热络,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林野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黎舸也觉得尴尬,笑着挠了挠头,说到:“那,以后见!”
“好啊。”林野笑,“以后见。”
黎舸再次面红耳赤的跑出图书馆,红着脸上了车,说到:“岑叔,你知道林野吗?林家的大少爷?”
岑叔正在车上看杂志,看到黎舸上来,疑惑道:“小少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林野当然知道啊,那是林家的大少爷嘛,小少爷你不知道?”
黎舸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他长得好帅啊!”
岑叔哭笑不得:“多大年纪,就知道帅,Alpha还是温柔体贴的好,帅有什么用?”
“不管不管!”黎舸说道,“就是帅!我要追他!”
岑叔笑了笑,没当回事。
那一年,黎舸十六岁,林野十九岁。
黎湍二十五岁,程游十八岁。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岁月都还是最温柔的模样。
第45章 钱包
时光如梭,已经是木枝来到雁南的第一个冬天。
肖凉少年天才,上学的时候三次跳级,是燕州医学院有名的天才。他轰轰烈烈的追木枝这件事,医学院和美院没有人不知道。木枝明确了自己对肖凉没感觉,肖凉还是不死心。
木枝生性温柔,却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糊弄,斩钉截铁的拒绝肖凉道:“我对你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肖凉,我心里有人了,你应该找其他的人喜欢。”
肖凉这孩子执拗得很:“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你。”
木枝一头撞在咖啡店的桌子上。
肖凉敛眸,喝了一口咖啡。
木枝无奈的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木枝趴在桌子上,下巴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漆黑湿润的眼眸,略长的刘海细碎的落在额前,遮掩了秀气的眉,眼底的泪痣有着与生俱来的颓唐。
肖凉微微红了脸,再次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借着刘海和眼镜遮挡住自己眼眸里的慌张。
他是真的喜欢木枝,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把整颗心的剖给他看。
可是木枝是个太温柔的人。
他从来都温柔的像云一样,柔软的,却也蕴藏着唤雨的力量。每当肖凉想要把自己的胸膛剖开,给他看看自己的心的时候,木枝就会温柔的捂住他的胸膛,用自己的温暖包裹他的心。
然后木枝会认真却温柔的对他说,我不是那个人,你不应该这样对我,我不值得。
可是他值得。
木枝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肖凉没有见过比木枝更温柔的人了。
肖凉看着无奈的趴在桌子上的木枝,轻声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木枝没听清,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肖凉放下咖啡,笑容灿然,“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没有人会不爱你的。”
木枝顿时红了脸。
没有人会不爱你的。
这是多么高的赞扬啊。
“可是我心里的人不是你。”木枝再次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应该对我造成困扰,我不值得,你应该喜欢别人。”
肖凉沉默了一会儿,坐姿端正,小声问道:“我……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肖凉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桌前,两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木枝有些心软,却还是咬牙坚持道:“是的。”
肖凉顿时低下了头,委委屈屈的低声的“唔”了一声。木枝看着他,觉得他很可爱,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像个可爱的大型犬。”木枝默默的想。
“那……可以做朋友的吗?”肖凉再次问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木枝一愣,问道:“你愿意放弃我了?”
“不情愿是不情愿,可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改变。”肖凉依旧坐得端端正正,“可以做朋友吗?因为我真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肖凉说完,红了耳朵,低下头始终没有再抬起头来。
木枝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当然可以啊。”
肖凉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木枝:“真的吗?”
木枝笑得温柔:“当然可以啊,有人喜欢我,愿意当我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作为朋友的话,可以请你吃饭吗?”肖凉亮了眸子,前倾了身体,“你之前还请我吃了饭,当我回请好不好?”
木枝微微一愣,笑道:“好啊。”
两个人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木枝跟韩砚擦肩而过。
木枝愣了一下,猛地回头,却没能在看到韩砚。
他在戏剧社帮忙的时候,经常跟韩砚有来往。因为休学一年,木枝不清楚戏剧社的人员,是韩砚耐心的告诉他有几个人,哪些人适合做什么事,全都是韩砚告诉他。
如果没有韩砚,木枝没有那么容易写剧本。
但是木枝记得韩砚去了江州,怎么会在燕州见到韩砚呢?
肖凉疑惑回头问道:“怎么了?”
木枝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以为看到以前的朋友了,应该是看错了吧。”
木枝没有在意,跟着肖凉走了。
韩砚走近咖啡馆,径直走到角落里,坐到了温月面前。
温月亮了眸子,说道:“韩砚!”
韩砚冷着脸,坐到温月面前,一双眸子沉沉的望向温月,冷声道:“你跟林家什么关系?”
温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什么关系?”
韩砚冷笑一声,说道:“你是林野的未婚夫,不是吗?”
温月愣在原地,慌张问道:“韩砚,是不是林野找你了?是林野说什么了吗?”
“我倒是希望他说什么。”韩砚冷声道,“也好过这样直接攻击我们韩家。”
温月愣在原地,良久,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啊?”
韩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喊道:“温月!你是林野的未婚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啊!为什么?!”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的望向他们,韩砚盛怒之下,视若无睹。
温月红了眼眶,说道:“不是的,那不过是父母的娃娃亲而已,不是——”
韩砚怒极反笑:“所以是真的喽?”
温月委屈的掉下眼泪来,说道:“……是。可是——”
韩砚转身就走,大步走出咖啡馆,温月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韩砚!”温月追在韩砚身后,“韩砚!”
韩砚不回头,大步的沿着街走下去,温月快跑几步追上他,拦在他面前,张开手臂喊道:“韩砚!”
韩砚这才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了,你还会爱我吗?”温月委屈的哭着,大喊,“为什么我就要为了父母的一句话,连恋爱都不能拥有?!”
韩砚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吼道:“那就要为了你所谓的‘爱情’,让我家破人亡吗?”
温月愣在原地。
“我们韩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韩砚喊道,“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不是因为你,林家也不会攻击我们韩家!”
钦州最大的家族是魏家和陆家,韩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企业也很小,依附于魏家存在。然而一直跟魏家有来往的燕州林家突然就攻击韩家,魏家自然也不再管。
韩家一夜之间破产。
韩砚爸爸身体不好,顿时进了重症病房。
韩砚一把推开温月,大步离开。
温月站在原地,狠狠的擦了擦眼泪,转身准备继续追韩砚的时候,意外的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温月匆匆撂下一句对不起,看都没看就跑了。
木枝被温月撞在地上,慌乱中看到温月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惊异中忘了言语,直到肖凉把他扶起来的时候,木枝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个人……”木枝疑惑道。
“你没事吧?他也真是够莽撞的。”肖凉关切的询问木枝的情况,不满道,“大街上这么慌张,不看路的吗?”
“没事的,没事的。”木枝笑着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突然就停下了动作。
一个白色的钱包静静的躺在地上。
木枝捡起钱包,急忙回头望去,然而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如潮,他找不到匆匆而过的人。
第46章 车祸
温月追着韩砚,一直追到韩砚地下停车场。
“韩砚!”温月拽住韩砚的胳膊,气喘吁吁道,“为什么这样对我啊!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韩砚揪住温月的衣领,喊道,“那我又做错什么了?我们韩家做错什么了?”
温月说不出话来,也来了少爷脾气,喊道:“反正不是我的错!你干什么跟我发脾气!”
“怎么不是你的错!”韩砚恼火异常,把温月按在一旁的柱子上,“要不是你骗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我骗你什么了?!”温月脾气上来了,也是个不讲理的少爷,“你又没问过我!再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林家干的,又不是我让他们逼你家破产的!你凭什么把脾气发在我身上!”
韩砚恨恨的举起了手,却始终没能打下去。
温月咬了嘴唇,仰头盯着他,说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如果我没有隐瞒,你还会爱我吗?”
韩砚沉沉的盯着他,倏忽笑了。
温月有些疑惑的皱了眉头。
“我家被你害的破产,我爸爸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韩砚一字一句道,“你还跟我谈什么爱不爱的问题?”
温月不知所谓的望着韩砚,微微后退了一步。
“我问你呢!如果我没有隐瞒,你还会爱我吗?!”温月再次上前一步,追问道。
韩砚低头望向他,良久,说道:“会。”
温月仰头望向韩砚,良久,露出了一个得胜的笑容。
韩砚看着这样的温月,缓缓沉了脸色。
“所以根本不是我的错!”温月笑道,“根本不是我的错!”
“会,但是不会说出来。”韩砚说道,“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也不会跟你确定关系,我甚至不会为了你跑来燕州。”
温月愣在原地,不甘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温月,你是温家的少爷,你根本就不懂我们小家族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韩砚把温月推倒在地,“你根本就不懂!为了什么狗屁爱情放弃家族,根本就是扯淡!”
温月没在乎他的话,爬起来拽着韩砚的手说道:“我也喜欢你啊!这才不是什么扯淡!我也喜欢你啊!我们走嘛,离开这里不好吗?”
“离开?”韩砚冷笑,“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你自己?你没有家人,没有牵挂的吗?”
温月僵硬了一下,喊道:“那有什么啊!”
韩砚冷笑一声,没说话,也站着没有动弹。
温月泣不成声,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来:“为什么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啊!我不喜欢林野!我只把他当哥哥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跟他在一起啊!”
“凭什么啊?!”温月哭泣道,“凭什么你也要怨我恨我!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又不是故意隐瞒的!我不喜欢林野啊!”
他太过于伤心和慌张,以至于语无伦次。
温月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他要跟林野在一起的。
没有人在乎他想不想要跟林野在一起,他们只是告诉他,你必须跟林野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娃娃亲。
因为父母亲的决定,因为林野也很喜欢他,所以这件婚事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温月只把林野当做哥哥。
不是爱情,不是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亲情。
他在林家长大,他早就把林野当做哥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林野结婚,哪怕现在去想象,他也不敢细想。
他就是不喜欢林野。
不是林野不好,而是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一个人对他好不好可以决定的。
韩砚也看出来温月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自私自利,满心只想着自己。韩砚失落的望着温月,良久,疲惫至极的叹了口气。
“温月,你回去,老老实实的跟林野结婚。”韩砚累极,叹气道,“就当没见过我这么个人,行不行?”
“放过我们韩家,我现在就剩下爸爸一个亲人,你们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温月推了韩砚一把,喊道:“不可以!凭什么!”
韩砚不愿意跟他多纠缠,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然而就在他准备开车的时候,温月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车前。
“不许走!”温月哭着喊,“凭什么我就要嫁给林野?!”
“你明明也喜欢我啊!”
韩砚在车里深呼吸一口,大喊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喜欢就可以了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不是喜欢就可以啊。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考量了。
金钱啊,友情啊,亲情啊,未来啊,一切的一切,都影响着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不是只要有那一刻的心动就可以的啊。
人们都说爱情坚不可摧,可是那一刻的心动,真的是脆若春冰,薄如蝉翼。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易碎的东西啊。
如果没有维持和保护,它轻而易举就变成一地破碎潦草。
“我不明白!”温月大喊,“我不管!你要走就撞死我!”
温月就是不明白。
他从小到大,一切都唾手可得,他不明白得到的艰苦。
韩砚咬了牙,正准备下车推开他的时候,手机响了。韩砚看了一眼短信提示,手一抖,手机掉在车座底下。
“小砚,你爸爸走了。”
“父亲。”
韩砚只觉得空间时间全都静止,脑子里只剩下了短信上的几个字,他抬头望向站在车前的温月,耳鸣不止。
如果不是因为温月的话,韩家不会被林家攻击,韩家也不会破产,他的爸爸就不会心脏病突发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爸爸也就不会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温月的隐瞒。
都是因为温月为了他所谓的狗屁爱情。
他是不会为了爱情放弃家族的。
都是温月的错。
韩砚脑子一热,脚下用力的踩下了油门。
车和肉体碰撞的那一刻,韩砚的理智终于回到了大脑,他愣愣的看着车前倒在血泊里的温月,良久,哆哆嗦嗦的开始找到自己的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韩砚哆哆嗦嗦的跑下车,试了试温月的脉搏,心慌意乱中,没能感觉出温月的脉搏。
死。
温月死了。
韩砚大口的喘着粗气,跌坐在地。
良久,韩砚爬上车,开着车离开了停车场。
第47章 寻找
林野连夜从钦州飞回燕州,冲进医院的时候,温月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他领带都跑到了身后,气喘吁吁的冲进病房,也不管什么医院不能喧哗,猛地推开门喊道:“月月!”
温明坐在床边,深呼吸一口,抬头望向林野,哑着嗓子道:“小声点儿,毕竟这是医院。”
温明守了一夜,脸上的胡茬都冒了出来,眼底的乌青明显异常,眼里带着血丝。他把脸埋进手心里,狠狠的搓了搓脸,没再说话。
林野呼吸急促,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火烧一般,似乎所有的情绪都熊熊燃烧起来,让他没有办法说话,嗓子里像是有未尽的火苗席卷肆虐,他觉得喉咙针扎一样的疼。
林野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走向病床,走到一半,他想起来门没有关,又退回去关了门。
林野缓缓走到床边,有些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轻声问道:“月月?月月?你能听到我吗?”
“……不用了,不用了,林野。”温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喑哑,“不用喊了。”
林野愣愣的看着温明,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医生说了。”温明从指缝间漏下一滴眼泪来,“……是植物人。”
林野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你说什么?”
温明抹掉自己的眼泪,红着眼睛道:“植物人。也许明天就醒了,也许永远……永远……”
温明说不下去了,再次掉下一地眼泪来。
也许明天就会醒过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就这样永远的睡下去,沉静如同童话里受了诅咒的公主。
林野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良久,轻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月月会出事?”
他声音那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沉睡中的温月似的。
“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种地方,还是地下的停车场。”温明摇了摇头,“初步推断可能是抢劫杀人,月月的钱包没有了。但是只有那一点儿钱,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那么一点钱杀人?”
林野十指收紧,良久,一字一句道:“月月在哪儿出事的?”
温明长长的深呼吸一口,阖了阖眼眸,轻声道:“落雁路和第一大道的交汇处拐进去,有一个老旧的地下停车场。”
林野站起身来,大步走出门去。
林野直接来到了这个范围内的公安局,意外的,他见到了温月的钱包。
“这是有个孩子送过来的。”接待的小姐姐说,“说是在路上捡的。”
林野久久的看着那个钱包,良久,轻轻笑了一下,说道:“那个,我是这个钱包失主的未婚夫。我可以问一下是谁捡到的吗?我想好好的感谢他。”
“不可以。”小姐姐摇了摇头,“我们不可以泄露信息的。”
就在林野拿着钱包一筹莫展的时候,木枝被人拉拉扯扯的拽进门,进门的那个矮胖男人毫无礼貌的大喊道:“警察!这个小子偷我钱包!你们管不管?!”
“都说了不是我偷的!”木枝挣扎不开,脸都红了,“你怎么听不进话啊!”
男人想来是气急了,正准备打他的时候,被小姐姐拦了下来:“干什么!没清楚真相,你凭什么打人?老实站着!”
林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木枝,愣了。
他记得木枝。
跟温月一起去钦州的时候,他见过木枝好几次,他对木枝的泪痣记忆犹新。
木枝还穿着咖啡店的深褐色围裙,白衬衣别在黑色长裤里,他戴着一副银边复古眼镜,衬得他温文尔雅。
小姐姐大概了解了一下事实经过,说道:“调一下监控不就明白了吗?不过我说你啊,人家孩子不是偷钱包的人。”
“对啊,我真的没有偷你钱包。”木枝欲哭无泪,“我昨天还捡了个钱包送来了呢!真的不是我!”
“怕是觉得钱少。”男人不依不饶,非要拽着木枝看监控。木枝没有办法,喊道:“那你先松开我!看就看嘛!”
昨天还捡了个钱包送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野一愣,随即记在了心里。
木枝这一整天都倒霉透了。
昨天被人撞倒,捡到了钱包交到公安局之后,去快餐店又被飞溅热油烫到了胳膊。今天早上去咖啡店兼职,不过是在店外送了一杯咖啡,就被这个男人赖上了,非说他偷了钱包。
而且这个男人当着咖啡店的人的面闹开了,这下就算解释清楚了,木枝估计也没办法回去上班了。
木枝想到这,难免垂头丧气。
林野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木枝低垂了眉眼,眼底的泪痣无限颓唐,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林野眨了眨眼睛,坐到了离木枝比较近的位置。
看过监控之后,男人也知道自己冤枉了木枝,尴尬的笑了笑,道歉道:“对不起。”
木枝生性温柔,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你当着人家店长的面儿闹事,让人家怎么回去工作?”林野开了口,“你这算污蔑,毁了人家的工作。”
男人被他这一说,顿时红透了脸,想要反驳什么,又被林野堵了回去。
“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外地来的学生,你可真够好意思的。”林野冷笑一声,“要道歉,为什么不去人家店里澄清?”
小姐姐也跟着说:“最好去跟人家店长说一声,不然人家孩子被你冤枉了,多对不起人家孩子。”
男人红着脸,连连点头,说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林野站起身来,说道:“走啊,我陪着你一起去。”
两个人走到门口,木枝还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林野,说不出话来。
林野两手抄在裤袋里,回头看了木枝一眼,说道:“不走么?”
木枝呆在原地,愣愣道:“哦,好,啊走,走啊。”
木枝有些僵硬的跟上林野,手脚都不听使唤,脸顿时红的透彻。
这是林野啊。
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
结果却在这么窘迫的情况下见到,而且他还帮了自己。
木枝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直到那个男人道了歉,店长跟他说明天继续来上班,木枝依旧云里雾里的飘荡着,思维始终不着陆地。
“你还好吧?”林野坐在木枝对面,轻声问道。
木枝茫然的坐在他对面,良久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事,那个,谢,谢谢你,我……”
“你还记得我吗?”林野开门见山的问道。
木枝抖了个机灵,问道:“您,您记得我吗?!”
林野被木枝吓了一跳,笑了。
“记得啊。”林野轻声道,“不用说‘您’的。”
木枝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林野只觉得他十分好懂,借着木枝低头的时候,勾了勾嘴角。
“我问你一件事。”林野说,“你昨天,是不是捡了一个钱包?”
木枝愣愣的抬头望向他,点了点头,刘海有些长了,微微遮挡眼眸,木枝抬手把略长的刘海理到耳后,露出了眼底的泪痣。
林野看着他的泪痣,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怎么捡到的?”
“就,路上,被一个人撞到了。”木枝有些结巴,“他,他的钱包掉了,我刚好捡到了。”
木枝刚说完,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人眼底的泪痣。
有那么一瞬间,木枝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自己思慕已久的林野,放弃了自己的那个直觉中的答案。
第48章 接触
“这是我电话号码。”林野递给木枝一张名片,“你可以找我。”
木枝愣愣的看着那张名片,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找你?”
林野原本起身要走,被木枝这么一问,反而停在原地疑惑的看着木枝。木枝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透着几分茫然。
林野觉得这个人不仅好懂,而且单纯。
“谁知道呢。”林野挑眉,“也许有人欺负你,你需要一个人帮你说话,就像今天这样。”
木枝抬头看着林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最后羞赧的舔了下嘴唇,冲着林野局促的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有漂亮的弧度,眼底的泪痣添了几分艳丽。
林野愣了一下,总觉得木枝像温月。
一颦一笑,全都像温月。
直到林野离开了,木枝还坐在咖啡店里。
店长是个过来人,笑嘻嘻的坐到木枝对面,夸张道:“哎呀,某些人啊,桃花运来的猝不及防啊!”
木枝这才回过味儿来,红着脸道:“什么啊!才不是桃花运!”
店长一撩自己的半长卷发,模仿着林野的样子道:“也许有人欺负你,你需要一个人帮你说话。”
木枝把脸埋进手心里,大喊道:“店长!你别再笑我了啊!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啊!”
店长笑嘻嘻的拍了拍木枝的肩膀,哥俩好的说道:“他这样,如果不是寻仇,那肯定就是喜欢你。”
“怎么可能是寻仇嘛。”木枝喃喃道。
所以……是喜欢他吗?
从公交车上的一次见面,到现在的出手相助,林野,是喜欢他的吗?
木枝回到宿舍,把自己扔在宿舍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木枝闷闷的喊了一声,而后从被子里钻出来,傻笑着翻出了林野的手机号,举着手机看着那一串手机号,痴痴的笑了。
那是林野的手机号。
他说,也许有人欺负你,你需要一个人帮你说话,就像今天这样。
木枝痴痴的笑了。
为了遇见林野,他特意跑到了雁南,没想到真的碰到了林野。木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幸运,就连刚才心里的那一点儿疑惑,都烟消云散。
木枝正傻笑的时候,舍友回到了宿舍。他看见木枝对着手机傻笑,当下来了兴趣,嬉笑着凑过来,说道:“木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木枝躲开他偷袭手机的手,红着脸说道:“才没有!”
燕州中央美院的宿舍有两种,二人间和四人间,木枝阴差阳错的抽到了二人间。
木枝的舍友叫燕柒,是个开朗外向的Omega。第一次见到木枝的时候,燕柒就自来熟的拉着木枝跑出去吃饭玩游戏,还手把手的教木枝打拳击。
用燕柒的话来说,千年修得共枕眠,他和木枝能在一个宿舍里,怎么着也是八百年的缘分。
木枝觉得燕柒可爱得很,然而燕柒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八卦了些。
“胡说!”燕柒笑嘻嘻的去夺手机,“你脸红成这样,肯定是谈恋爱了!”
木枝一时没注意,被燕柒抢走了手机。
“啊哈!让我看看是哪个Alpha抢走了我们小木头的心!”燕柒一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少,“诶……林野?”
木枝耳朵火烧火燎,抢回手机道:“不是啊!只是认识了而已!”
“是哪个林野啊?”燕柒凑到木枝面前问道,“是林家大少爷林野吗?”
木枝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他不知道林野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林野来自雁南,脑子一热,就这么毫无保留的跟着来了,没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
他就是傻,世界上有那么多恋爱的人,只有他是最傻的。
燕柒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过木枝你应该碰不到他啦,他就是那种大忙人啦,已经接手了家族大半事务,是个很厉害的纨绔子弟。”
木枝坐在床边,仰头望向燕柒,燕柒自顾自的说这话,坐到了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林家和温家关系好得不得了,他们穿一条裤子的。”燕柒扒拉着手指头,“就像我们燕家,就跟黎家关系比较好,不过那个林野心里有温月,十几年的白月光,脑子里只有温月一个Omega。”
“木头你可千万别喜欢那个林野。”燕柒说,“温月是林野白月光这件事,没有人不知道的。”
木枝坐在床边,缓缓的收紧了十指,握紧了床单。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知道林野是什么人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林野就是林家大少爷。
那个高高在上的,他这种身份永远碰触不到的存在。
他这种街头混混里出来的孩子,永远碰不到林野的那个世界。
他从十岁,就看着街头群体斗殴,看着设赌局的人和出来卖的人打架骂街,十五岁,他就开始还赌债,酒吧里弹一整晚的吉他,跟着陈四哥周旋妥协,为了逃债,躲在臭味熏天的垃圾桶后面,死活不敢出声。
他跟林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木头应该见不到他啦,我都见不到林野几面,他可忙了。”燕柒笑嘻嘻的跳下来,坐到木枝身旁,“你这个‘林野’要是成了,记得让他请我吃饭!”
木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燕柒感觉他状态不对,以为他是谈恋爱没经验,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不要害怕!走,我请你吃饭去!”
“我跟你讲,我今天遇到黎湍大哥了!”燕柒搂着木枝,“黎湍大哥就是我心头白月光!我以后要成为黎湍大哥那样的人!”
木枝半敛了眸子,看了看手机,咬了嘴唇。
第二天木枝去了网吧,上网查了查林野。
与林野有关的词条,都有温月的名字。当然更显眼的是,温月出了车祸,成为了植物人。
甚至还有人说,温月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林野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白月光,当之无愧。
木枝静静的看着搜索词条,一条一条的看下去,最后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偏头,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腾而起,遮挡了他的眼眸。
周遭喧闹混乱,他却习以为常。
他静静的缩在混乱之中,他就是从混乱中生长出来的。
木枝看了一晚上,抽光了一盒烟。
温月是林野的白月光。
可是温月是个植物人了,不管怎样,温月都很可能醒不过来。
他为什么不自私自利,趁着这个机会靠近林野呢?
反正他就是从污浊混乱的地方长大的,他自私自利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如果是林野先靠近自己,自己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不是吗?
是林野先接近他的。
木枝默默的下了决心。
白月光又怎么样,林野现在在接近他,如果他能继续跟林野交往下去的话,他会消灭温月这个白月光的。
天光破晓的时候,木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掐了烟,重新戴上眼镜。
木枝不相信,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真的就比他活生生的,温暖的人更稳固,更难以消灭。
林野开始经常接触木枝。
从留下电话号码,到校门口偶遇,再到一起吃饭,最后发展到时不时在校门口接木枝。
木枝没有拒绝林野的接触。
他没有先做什么,他只是先动心了而已。
那时候,木枝二十岁。
他太年轻,不明白一颗不设防的心有多易碎。
他不明白,爱情啊。
先动心者,一败涂地。
第49章 亲吻
“木枝!”店长斜倚在门口,冲着木枝一甩半长卷发,“有人等你哦。”
木枝正在给摩卡打奶泡,刘海从耳后滑下来,遮住眼眸。木枝闻言抬头,目光从店长的手指上划过,落到了门口银杏树下的林野身上。
此时是冬天,银杏树枝上积了雪,雪花纷纷扬扬,林野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暗红色的围巾搭在衣服上,在一片雪色和彩色的各式招牌中,愈发挺拔清俊。
木枝不争气的红了耳朵。
林野似乎是察觉到木枝的目光,望向木枝,轻轻笑了一下。木枝用小指把自己的刘海别到耳后,冲着林野笑得灿烂。
林野微微一愣。
“店长!”木枝第一次把所有的活都做完,兴奋的摘下围裙道,“我做完啦!”
店长摇了摇头,咋舌道:“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啊,你说那孩子要是天天来,我店员得多勤快?”
木枝抓起自己的外套,说道:“还有一分钟下班,店长,我先走啦!”
木枝快要跑出门的时候,店长叫住了他。
“回来,给你两杯热牛奶。”店长亲自给木枝装了两杯热牛奶,“傍晚就不要和咖啡了,回去好好休息,你看你黑眼圈那么重。”
木枝笑嘻嘻的接过咖啡,笑得灿烂:“谢谢店长!”
木枝拿着热牛奶跑到林野身前的时候,黑色羽绒服的拉链还没有拉上,露出里面藏蓝色的圆领毛衣和白衬衣。
“林野!”木枝举着两杯热牛奶,亮了眸子,“你怎么来了?”
林野笑了笑,给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接过他手里的热牛奶,轻声道:“来接你下班,不喜欢?”
“没有啊!”木枝低下头捧着热牛奶,刘海有些长了,垂下来遮住眼眸,“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个人就这样在雪中,并肩而行。
雪花缓缓落下,周围是各色的招牌,木枝和林野缓慢的走在街上,直到手里的牛奶喝完了,才刚刚走到学校的湖边。
那是木枝走过的,最慢最长的路途,却也是时间过得最快的路途。
冬天学校的人工湖结了冰,暮色把天边染红的时候,冰面一片柔和的橙红色,漂亮剔透如宝石。
木枝和林野站在湖边,林野停下了脚步,木枝便不知道如何动弹。
林野就这么握住了木枝的手。
木枝微微一愣,没有挣脱。
手掌传来的温热让木枝思绪混乱,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野已经站在他身前,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木枝下意识抬头,跌进林野深邃莫测的眸子里。
木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野偏头靠近他,轻轻碰上木枝的唇。
微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木枝愣愣的看着林野,有些想躲,却还是没有躲开。
林野看着他,倏忽笑了。
“闭眼。”林野松开木枝的肩膀,用手掌轻轻挡住了木枝的眼睛,“这种时候不可以睁开眼睛。”
突然而来的遮挡,木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唇齿上的微凉就变成了灼热,林野亲吻着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放肆的与他相纠缠。
朗姆酒味道的信息素从唇齿间化开,木枝觉得自己浑身都发热,如同醉酒,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桂花味道的信息素弥漫散开,完全被林野的信息素掌控压制。
最后信息素的边缘交杂在一起,木枝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里有了林野的味道。
是木枝承受不了的,烈酒的味道。
木枝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就是傻傻的任由林野亲吻他,然后,木枝握紧了林野的手。
暮色充斥天地,一片温柔的暖橙色。
林野跟木枝偷偷摸摸的确立了关系。
那年木枝二十岁,混乱炎凉的人世间挣出身来,却有一颗单纯干净的心。
那年林野十九岁,尔虞我诈的世家争斗中成长,内心早就溃烂不堪,唯一的一点完好无缺的心,给了温月。
没给木枝。
跟林野确认关系后,木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林野发短信聊天。其实也就是些琐事,可是木枝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分享给林野听。
就连话费,都超出了木枝原本的计划。
可是木枝心甘情愿。
林野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孟叔,回家吧。”林野松了松领带,看了眼手机,“今天是不是有个宴会?”
“是,黎家的小少爷也会来。”孟叔心疼的看了看他,“少爷,您最近别太累了。”
林野点了点头,看着手机,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
孟叔看在眼里,轻声问道:“少爷,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林野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您对木先生,是什么意思?”孟叔犹豫了一下,问道,“您是,您是喜欢木先生吗?”
“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林野挑眉,“他是月月最后接触的人,我要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他很穷,家里关系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是如果是他为了哪点儿钱袭击月月的话,我会相信的。”林野冷笑一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孟叔张了张嘴,良久,问道:“那……您为什么要亲他?”
“……孟叔。”林野冷了脸色,“你监视我?”
“不是的!”孟叔连忙说,“那天您跟木先生一直走,我害怕您的安全就一直在后面跟着,所以才看到的。”
林野这才逐渐缓和了脸色。
“谁知道呢。”林野揉了揉太阳穴,靠在车窗上,半敛了眸子,“也许是因为我突然想玩一玩,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他的信息素挺好闻的,也许是那一瞬间……”
“我把他当成了月月。”
林野静静的看着车窗外,无声的掉下一滴眼泪来。他趁着孟叔开车的时候,悄悄的用手指抹掉了那一滴眼泪。
亲吻木枝的那一刻,他挡住了木枝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眼底的泪痣在他的手掌下若隐若现。
林野很想温月,于是便把他当做了温月去亲吻。
“那……黎舸少爷呢?”孟叔又问,“黎家的小少爷好几次吵着嚷着要追您。”
“随他去。”林野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轻轻松松就能利用,利用他得到些利益罢了,不能当真的。”
“说不定,我还会为了利益亲他呢。”林野耸了耸肩。
“亲吻什么都代表不了。”
第50章 误会
因为木枝休学一年,所以木枝考上燕州中央美院研究生的那一年,林野也考上了燕州大学的研究生。而黎舸刚好上大学,读的是燕州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是林野的直系学弟。
那一年,黎舸轰轰烈烈的追求林野,燕州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无人不知。
也就是那一年,木枝跟一个学长一起,开始在校外开班绘画班,学长负责经济方面的事情,木枝负责教素描和油画。
收入还是十分可观的,尤其木枝性子温柔,孩子们闹腾些他也不恼,家长的评价也不错。学长很赏识木枝,有时候也会介绍一些需要油画的订单给木枝,木枝也通过这种渠道赚了一些钱。
钱算不上多少,但是对于手头一直很紧的木枝来说,这已经是生活最好的发展了。
除了学费,他还勉强留下了一些钱,木枝看着自己攒出来的四万块钱,下决心给林野买个礼物。
他们已经确立关系了啊,而且温月应该不会醒过来了。木枝决定努力的维护与林野的这段感情。
木枝知道林野是林家的大公子,虽然他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是买礼物的时候,总是想着买些他能用上的东西。
什么样的礼物,既高档,又省钱呢?
木枝在网吧里搜了好几天,发现根本不存在这种礼物。
高档的,一定不省钱。
木枝咬了咬牙,狠心走进了商业中心,逛了一圈,买了一个中档次的打火机,八千多块钱,付款的时候,木枝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除了给周蓉还赌债,木枝还没花过这么多的钱,他对自己都没这么大方过。
木枝一路上揣着那个打火机,生怕把打火机掉了,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傻乎乎的把打火机藏在抽屉的角落里,还拿本书盖着。
虽然他心里也明白,林野根本就不在乎这一个打火机。
可是他在乎。
这是他除去给周蓉的钱之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这些钱,代表了他紧巴的日子,代表了他日日夜夜的精打细算,代表了对林野真真切切的喜欢。
木枝躺在床上,想着林野以后会用他的打火机,咬着嘴唇笑了。
那一年,木枝二十四岁,木叶二十岁。
木枝并不知道自己寄给周蓉的钱,大半用来给周蓉和木叶还赌债了。
木枝每个月都会给周蓉寄钱,是给木叶的学费。木枝跟周蓉说好了的,不管怎样,都要让木叶上学,学费他来出。至于周蓉的生活费,什么时候周蓉戒了赌,木枝才会管她。
其实木枝每个月打回去的钱都不止木叶的学费,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然而木枝万万没有想到,木叶也沾上了赌。
周蓉用借来的钱和木枝打回去的钱,开了一家杂货铺,木叶早就戳了学,跟着周蓉一起打理生意。周蓉偷偷跑去麻将馆赌博的时候,木叶也跟着去,一来二去,木叶也迷上了赌博。
赢钱的时候,母子二人聚在一起耍机灵;输钱的时候,母子二人凑在一起骂人祖宗。
哥哥木枝寄回去的钱,木叶没有用来上学,而是用来去赌。
表面上他们经营着一家杂货铺正经过日子,实际上他们依旧沉迷于赌博,不过是把这一切放到了夜色之中,藏到了木枝不知道的地方。
然后,心安理得的用着木枝给他们好好生活的钱。
直到他们的赌债越滚越大,他们再也承受不了,拖延不了。赌债如同包住一团火的纸,在火舌下逐渐消失,最终火苗跃出,烧光了他们所有的遮拦。
他们再一次,背上了巨额赌债。
这一次,木叶打起了房子的主意。
可是周蓉知道,房子早就被木枝卖掉了。
周蓉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木枝刚走到燕州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门口,他正准备把礼物送给林野。
看到是周蓉的电话,木枝心里一凉,躲到一旁的树下,问道:“妈?怎么了?”
“小枝,你是不是把房子卖了?”周蓉犹豫良久,这才问道。
木枝皱了眉头:“我早就卖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我怎么给你还赌债?”
“不是,小枝,这个房子怎么说,也是妈和爸给你留的。”周蓉似乎是心虚,小声道,“怎么说,也有你弟弟小叶一份,是不是?”
木枝更加疑惑,问道:“可是你当时说了,那是我的啊,小叶是你跟那个男人的孩子,这房子是我爸留给我的,跟小叶有什么关系?”
周蓉说不出话来,电话另一边传来木叶的喊叫声:“怎么跟我没关系!哥你卖房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凭什么你说卖就卖!”
木枝这才回过味儿来,咬了下嘴唇,问道:“妈,你又欠了多少钱?”
周蓉尬笑几声,说道:“也不多,就,就几万块钱。”
“你哪儿来的钱去赌?”木枝头疼欲裂,“你跟我发过誓的!你说过你再也不去赌了!你说你再去赌,就让我再也不管你!”
周蓉害怕木枝真的不管她,连忙道:“是你弟弟木叶赌的!不是妈主动去的!是小叶带着妈去的!”
木枝愣在原地,良久,一字一句道:“木叶,没去上学吗?”
周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木叶也意识到了木枝生气了,连忙服软道:“哥,哥我真的不是上学的料!哥你别生气,哥,现在就你能救我和妈了!不还钱他们就要剁手啊!”
木枝咬着嘴唇没说话,他手指收紧,声音有点儿哑的说道:“我没钱。”
周蓉立刻哭喊道:“小枝!我和小叶真的拿不出八万块钱啊!”
“……我没钱!”木枝失控的喊道,“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不是叫你们挥霍的!我没钱我没钱!我哪儿来那么多钱!你要逼着我去偷去抢去卖吗?!”
“难道你要我们去偷去抢去卖吗?!”周蓉歇斯底里的大喊,“妈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就这么绝情,看着你弟弟去偷去抢!”
“我十五岁,你就没再管我了!”木枝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来,“你没再管过我!”
木枝十五岁那年,周蓉欠了陈迹二十万。
木枝回到家的时候,周蓉已经带着木叶跑了,他自己一个人,看着陈迹一伙人,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这些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他走的有多难有多累,只有他自己明白。
周蓉眼看感情牌打不通,立刻变了嘴脸,冷声道:“那房子也有你弟弟的一份,你那些钱也该给你弟弟。”
“那房子是我的!”木枝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你说过了,是我的!”
“我没说!”周蓉大喊,“谁说那是你的了?那是你和你弟弟的!你卖了多少钱,得分你弟弟一半!”
“可是我卖房子的钱都给你还赌债了!”木枝委屈的抹了一把眼泪,“我根本就没有钱!”
“那也得给你弟弟一半!”周蓉开始撒泼,“反正有你弟弟一半!”
木枝心里也对自己卖了房子没有跟木叶有些愧疚,周蓉这一闹,木枝更是心烦意乱。他抹掉自己的眼泪,抽噎几声,深呼吸几下,这才开口道:“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木枝说,“我给你八万,以后别再拿房子来烦我,以后你们再去赌,我不会再管你们了!”
周蓉见好就收,连连答应道:“我们绝对不去赌了!小枝你放心,绝对不会了!”
“我放心个屁!”木枝终于被逼出一句脏话,“你们都他娘的滚!”
挂掉电话,木枝原地蹲下来,抱着膝头哭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母亲和弟弟。
这就是他的家庭。
这就是永远压在他身上的过往。
他几乎窒息。
黎舸下课看错了课表,中途匆匆忙忙跑来上课的时候,刚好看见木枝站在树下,身影在密叶的遮挡下,黎舸眼看着木枝躲进树丛之中。
黎舸心念一动,悄悄的走过去,听到了木枝电话的全过程,然而木枝的声音时大时小,黎舸听不太清,只听清了一句话。
“我给你八万,以后别再拿房子来烦我,以后你们再去赌,我不会再管你们了!”
轻轻松松就说出我给你八万这种话。
黎舸皱了眉头。
据他所知,木枝是个很节俭的人,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拿出八万块钱?
黎舸一愣,突然就想到了林野。
林野有钱啊。
林家世代珠宝生意,是能跟黎家相比的家族。
黎舸恍然大悟。
所以木枝跟林野谈恋爱,是为了林野的钱啊。
人家原来的男朋友温月出了车祸昏迷不醒,趁虚而入上位成功,说什么是因为爱情,原来都是为了钱啊。
黎舸是黎家的小少爷,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他性子直,当下趁着课间找到了林野,说道:“你男朋友是为了钱才跟你的!我听见了!他家里要钱,要八万!”
林野挑眉,笑了:“所以呢?”
“他轻轻松松就说给家里八万!”黎舸一拍桌子,“所以你还不明白吗?他哪儿来这么多钱?他肯定要跟你借钱!”
林野撇了撇嘴,没当回事,笑道:“不就是八万吗?你在乎吗?借就借呗。”
黎舸被他这么一说,傻乎乎道:“那倒也是,不就是八万块钱吗?”
林野笑了笑,眸子却冷了下去。
八万,对于林野和黎舸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可是对于木枝这种人来说,是压得喘不过气的数字。
林野接触木枝这么久,知道木枝没有钱。
林野正疑惑着,门口的女同学递给他一个礼物盒,红着脸道:“林学长,有个叫木枝的人给你的,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木枝给的。
林野微笑着接过礼物,在心里冷笑一下,心想不过是什么廉价的东西罢了。
然而打开,却是一个中档次的打火机。
林野看着那个打火机,愣了。
这种打火机怎么着也得七八千,木枝哪儿来这么多钱?
黎舸说,木枝家里缺钱。
温明说,初步调查是抢劫。
木枝说,钱包是捡到的。
如果木枝真的这么缺钱,他会不会去抢?
温月的钱包里就剩了几十块钱,像他们这种人,很容易被盯上抢劫,不是吗?
林野想着想着,捏扁了手里的礼物盒。
第51章 程游
木枝又回到了打工挣钱的日子。
他手里也就剩下三万块钱,他还需要交学费和生活,除去这些,剩下的钱完全不够还债。木枝只好退掉了宿舍,在校外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
这样下来,住宿就能省下几百块钱。
木枝缩在地下室里,突然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伪装,身上始终带着过往在下水道里的肮脏。
他没有什么变化,始终是那个跟街上的混混纠缠逃债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林野呢?
木枝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恶心。
他躺在床垫子上,两滴眼泪顺着皮肤留下来,没入鬓角的黑发中。他看着发霉的天花板,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声的抽泣起来。
他真的,喜欢林野。
可是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喜欢林野呢?
林野高高在上,是那个他可望不可即的、辉煌宏大的世界里的人。可是木枝不一样,木枝是混乱喧闹、堕落颓废的地下爬出来的人。
他们的世界都不一样,如同月光与耗子,要怎样相爱呢?
木枝哭了一会儿,看了看手表,爬起来穿上外套背上吉他,离开了地下室。地下室外面有一段长长的路没有灯光,木枝有些害怕的握紧了背带。
可能害怕会引起全身的反应,木枝胃部一阵抽搐,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木枝吃痛的原地蹲下,捂着自己的胃部不敢动弹,吉他掉在地上,在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声,木枝也没心情去管吉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捂着胃部缩成一团。
过了好久,木枝胃部的抽痛才消失。
木枝擦了擦额头的汗,重新捡起吉他,走出了地下室的走廊,上了自行车,去了一家酒吧。
在酒吧拿出吉他的时候,木枝才发现自己的吉他上多了一道裂纹。
木枝心疼的摸了摸裂纹,感觉像是在摸自己人生的裂纹。
其实很少有Omega会去混乱的酒吧。
Omega受法律保护的时间还很短,Omega上街被Alpha袭击成风的日子才过去不到二百年。尤其木枝去的地下酒吧,更是混乱,没有被标记的Omega,很少有人去。
但是木枝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这种方法来钱比较快。
出乎意料的是,前半夜的主唱是个漂亮的Omega。他穿着黑色背心和红色夹克,一双眼眸漆黑而湿润,怎么看都柔情万种。
同为Omega,木枝难免多关注他,好巧不巧,看到了主唱在角落里跟一个Alpha接吻。
那个Alpha西装革履,黑发梳在脑后,额前略有凌乱的垂下来几缕发丝。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酒吧里肆意纠缠,木枝觉得自己浑身燥热。
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控制不住的汹涌的时候,木枝这才慌乱起来。
他好像,发热期被诱发了。
木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他慌张的转身往台后跑,惊慌之中,碰到了一旁的音响。
虽然此时天还没有暗下来,酒吧的人还不多,但是巨大的声响还是让不少人的目光落在木枝身上,木枝红着脸,连连道歉,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向后台。
在场的Alpha都明白那样的Omega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木枝是个很漂亮的Omega。
有三个Alpha舔了舔嘴唇,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朝着后台走去。木枝手发抖,正在包里找自己的抑制剂,他腿发软,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
木枝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身后传来Alpha的信息素的时候,木枝刚找到自己的抑制剂,来自Alpha的信息素汹涌而来,木枝手一抖,把自己的抑制剂掉了。
木枝眼前有些模糊,想要爬起来逃跑又软在地上,他望向那三个Alpha,嘴里的一句救命因为恐惧而发不出声音。
“喂。”有人从那三个Alpha背后喊道,“离我弟弟远点儿。”
木枝还有些茫然,正迷惑的时候,一个人半跪在他身旁,用自己的信息素包裹了他,轻声道:“都说了叫你不要乱跑,怎么总是不听话?”
木枝抬头,看见刚才那人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是前半夜的主唱,那个除了木枝之外的Omega。
木枝这才清醒一些,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那个Omega立刻冲着那三个Alpha喊道:“看什么看!离我弟弟远点儿!”
那三个Alpha意犹未尽的看了木枝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一走,木枝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个Omega把他的抑制剂放回他手里,轻声道:“阿湍,你先出去,你是Alpha,会影响到他的。”
黎湍不情愿的撇了撇嘴,倒也不脸红,直白的问道:“那一会儿我们还继续亲,刚才没亲够。”
程游哭笑不得:“黎湍!你真是,你,脑子被恋爱给坏掉了啊!”
木枝:“……打扰了。”
等到木枝恢复了的时候,程游守在他身旁,递给他一杯水,柔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木枝小口的喝了一口水,苦笑道:“要赚钱。”
程游没有说什么,轻轻笑了笑,拍了拍木枝的肩膀道:“一个Omega来这种地方有些危险,下次找个Alpha陪你一起来,或者我帮你跟老板说一下,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木枝愣了一下,亮了眸子问道:“真的吗?!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啊。”程游温温柔柔的笑,“都是Omega,Omega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嘛。”
“对了,那个人叫黎湍,是我爱人。我叫程游,前程的程,巡游的游,是前半夜的主唱。”程游笑着揉乱了自己喷了发胶的短发,显出几分稚气来,“你叫什么?”
木枝轻轻笑了下:“木枝。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木枝是吧?”程游笑着拍了拍木枝的肩膀,“一会儿上台,吉他就靠你啦!”
木枝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程游,一上了台,顿时变了样子,似乎要把他自己交代在台上似的吼。
木枝被这样的程游吓了一跳,差点儿把自己的吉他掉了。
台下的黎湍看起来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却也毫无形象的给程游喊,程游唱完的时候,直接从台上扑到了黎湍怀里。
两个人嬉笑着抱在一起,眉眼里只有对方的模样。
木枝坐在台上,看着黎湍和程游,从来没有这么羡慕过别人。
木枝觉得,黎湍和程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程游说,那个人叫黎湍,是我爱人。
爱人。
如果有一天。木枝想。我也能这样介绍林野该多好。
第52章 生病
绘画班还是木枝主要的赚钱方式,因此少年宫传达室说有人找他的时候,木枝执着于上课,没有理会。等到木枝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林野正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等着他。
他穿着一套银灰色的西服,墨发梳在脑后,低头看杂志的时候,线条分明的侧脸俊朗非凡。
“林野?”木枝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野看到木枝出来,把杂志放在一旁,站到木枝面前,笑了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不啊。”木枝再次不争气的红了耳朵,“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就不让你等这么久了,刚才给孩子们上课,还没下课。”
“如果知道是我,你就不上课跑出来?”林野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盯着木枝的表情。
“……嗯。”木枝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果是林野的话,放弃这些也是没什么的。
比起这一切,他更想要林野。
林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着木枝修长白皙的手,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握木枝的手,木枝躲开了,林野僵硬在原地。
木枝举起自己沾满了炭笔的墨色炭粉的手,笑道:“给孩子们削铅笔来着,脏。”
林野缓缓收回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愣神。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木枝轻声问道。
“哦,没什么,找你一起去吃饭。”林野说,“你不是下课了吗?我带你去吃饭,走吗?”
木枝亮了眸子,林野看着他瞬间亮了一下的眼眸,控制不住的笑了一下。
“那你等我!”木枝跑回去,“我收拾一下东西,洗个手!”
跑回去的路上,木枝差点儿撞到乱跑的孩子,木枝笑着扶了一下那个孩子,温温柔柔的笑道:“慢点儿跑。”
那个孩子一边跑一边挥手道:“木老师再见!”
“再见。”木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角眉梢的笑意有着云彩的柔软。
眼底的泪痣给他添了几分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哀愁。
很漂亮。
就像是那一年,他在酒店大堂里见到雨中的木枝,像个有待打磨的璞玉,美得不可言说。
林野打小见过无数种宝石,时不时就会偷偷的把人比作宝石,他甚至想好了跟温月求婚时用的宝石,是他心目中跟温月最像的宝石。
可是木枝不一样。
林野想不出什么样的宝石可以形容木枝。
木枝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云一样软,却又带着霓虹的艳。
林野愣愣的看着木枝,掏出木枝送给他的打火机,神色难辨的摩挲良久,还是放回了口袋里。
他不是真的想要请木枝吃饭。
他是要给木枝一个跟自己接触的机会,他要看看木枝到底是不是为了钱来接近他。
如果是为了钱的话,林野就可以怀疑木枝是害了温月的人。可是林野现在才想到另一种可能,如果……
如果木枝不是为了钱呢?
可如果木枝不是为了钱的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他接触木枝,是为了温月,那木枝跟他交往,又是为了什么?
林野一直觉得木枝单纯好懂,可是如今林野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木枝。
直到把木枝送回学校宿舍,木枝也没有跟林野提钱的事情。
林野看着木枝走近学校,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孟叔开着车来到他身旁,他才恍然惊觉,坐进车里。
林野刚坐进车里,就看见木枝又从校门里出来了。林野沉了眸子,冷声道:“孟叔,跟上他。”
于是孟叔跟着木枝,来到了学校附近的老旧小区,看着木枝走进了楼梯旁漆黑的走廊里。
林野从来不知道这种老旧小区的结构,正疑惑的时候,孟叔有些心疼的说:“小少爷,木先生可能是住在地下室里,楼梯旁边的走廊连接的是地下室,看来木先生真的很缺钱。”
林野眉头紧锁道:“地下室……很不好吗?”
孟叔耐心道:“小少爷,这种地下室跟林家的地下室不一样的,又潮又暗,还一股霉味,从前我刚出来混的时候,就住这种地下室,环境很差的。”
林野沉思片刻,声音有点儿小,问道:“孟叔,那你说,他为什么不跟我借钱呢?根据我的消息,他不仅缺钱,而且缺了很大一笔钱。”
“我不知道,但也许,在他心目中,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孟叔半敛了眸子,似乎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林野望向孟叔,孟叔抬起头来望向阴暗的走廊,苦笑一下。
“人可以穷。”孟叔说,“但是不能没有尊严。”
林野思索片刻,再次拿出了打火机,静静的摩挲着,没有说话。
木枝回到地下室就觉得事情不对。
他胃部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想来是饿了太久才吃饭,胃表示了对不良生活习惯的抗议。木枝强忍着疼痛,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然而又太烫,他只好强忍着扛过去,等到水可以喝了,他这才把胃药吃了下去。
然而还是没有用。
木枝不想去医院,只要去了医院,就一定会被开药,木枝没有那么多闲钱。更何况,木枝浑身发软,根本走不动。
之前才挨过突如其来的发热期,本就身体不太舒服,此时又碰上胃疼,木枝疲惫的缩在床垫子上,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
木枝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胃部的疼痛是什么时候减轻的,等到他觉得胃舒服多了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开始发烫。
木枝还以为自己发热期反复,拿出抑制剂有给自己用上,然后巨大的困倦感袭击了他,他昏昏沉沉,缩在床垫子上睡了过去。
木枝昏昏沉沉的睡过了头,第二天早上的课没有去上。
木枝从来不翘课,老师跟木枝也熟识,隐约猜到木枝出了什么问题,于是给木枝打了电话,然而木枝没有听见。
木枝在雁南孤身一人,又退掉了宿舍,老师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他,着急中,想到了肖凉。
燕州医学院那个追木枝的小天才,在燕州中央美院可是太出名了。
用学校广播告白这件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于是几番周折,找到了肖凉身上。
肖凉当时主动帮木枝搬家来着,当下翘了课,跑到了木枝的地下室,狠狠的敲门喊道:“木枝!木枝!开门!你没事吧?!”
没人回答。
肖凉也没有办法,一边给木枝打电话,一边敲门,最后木枝地下室隔壁地下室的人骂骂咧咧的开了门,骂道:“死了爹还是死了妈?!开不开门你不会撬吗?!别在这儿瞎叫!”
肖凉被他这一喊,也清醒了些,找了个开锁的师傅,开了锁。
肖凉冲进地下室的时候,木枝昏睡在床上,发着烧,额头滚烫。
开锁的师傅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木枝自己想不开,连忙说道:“小伙子,你和你男朋友这矛盾闹大了啊!跟我没关系啊!”
然而肖凉没理他,抱起木枝跑出门去,打车去了医院。
第53章 照顾
木枝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医院急诊大厅的天花板。
木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起身的时候感觉到了手背上冰凉的轻微刺痛,他低头一看,看见肖凉趴在他病床边上,睡了过去。
木枝愣了一下,仰头看了看自己的点滴,大概猜到自己是生了病,也能猜到是肖凉把自己带到了医院,木枝尴尬的挠了挠头。此时肖凉还没有醒,木枝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就开始打量起肖凉。
肖凉平时总是戴着眼镜和口罩,木枝倒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端详肖凉的相貌。肖凉颇有些剑眉星目的味道,只是平时沉默寡言又总是冷冷的,给人一种距离感,在燕州医学院,肖凉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木枝仔细的看着肖凉,突然发现肖凉睫毛很长。
虽然肖凉黑眼圈浓重,但是眼眶深邃,五官很立体,尤其睫毛,长而密,很漂亮。
木枝正看得出神的时候,肖凉睫毛微微颤动,有些迷糊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木枝冲着他笑了笑,“我怎么在这儿啊?”
肖凉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看了看木枝的吊瓶,这才望向木枝,漆黑的眸子在眼镜后面晦涩难懂,木枝有些害怕的向后躲了躲。
肖凉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木枝了,躲闪了目光,推了推眼镜,问道:“你发烧为什么不来医院?”
“呃……我以为是发热期……我吃了抑制剂就睡了。”木枝抬手摸了摸后颈,笑道,“没想到这么严重。”
肖凉沉沉的看着他,良久,问道:“木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木枝正打算说没有的时候,肖凉把他的话都堵在了嘴里:“之前帮你搬家的时候,我就猜到你遇到了难事,但是你不跟我说,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可是现在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必须要问了。”
木枝的话被他堵在嘴里,低下头不再说话。
肖凉就这么跟着他耗,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肖凉摘掉眼镜,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木枝这才敢抬头望向肖凉,发现肖凉肩头发抖,木枝慌了神,问道:“肖凉?你怎么了?”
肖凉哭了。
肖凉捂着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木枝急忙坐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是我让你难过了吗?对不起,我只是——”
“不是你。”肖凉斩钉截铁,“不是你,你很好,木枝,你太好了。”
木枝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没有动弹。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肖凉红着眼睛望向木枝,“我不知道该怎么喜欢别人,一开始就给你造成了困扰。”
“现在又只能看着你自己扛着事情不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发烧昏迷都没人管。”肖凉委屈的掉下一滴眼泪来,“我该怎么办?”
木枝是肖凉,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他看着木枝,看着他身披月色和霓虹,看着他眼眸里有漫天灿烂的星光,看着他的白衬衣在暮色中沾染上温柔的暖橙色。
他是他抓不住摸不着的月色。
可是木枝从一开始,心里就有人了,如今如愿以偿的成为了那人的男朋友,肖凉只能把喜欢放在心里。
他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困扰都不想给木枝。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木枝,他没有照顾木枝的资格,只能做个看客。
可是木枝爱的人总是不见踪影,木枝也总是不会照顾自己。
看着爱的人受苦受难,自己却不能帮忙,甚至连照顾的资格都没有。
肖凉第一次喜欢别人,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要怎么办才好啊?
您没有爱上我,我该以什么样的资格去照顾您?
我像爱着温柔月色一样爱着您啊。
“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你自己?”肖凉说,“我到底,该怎么喜欢你才好?”
我到底,该怎么喜欢你才好?
木枝愣在床上,良久,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木枝一哭,肖凉就慌了神,急忙给他抹眼泪,问道:“怎么了?木枝你怎么了?”
木枝抱着膝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大把大把的掉着眼泪。
我到底,该怎么喜欢你才好?
肖凉问他,他又该问谁呢?
他到底该怎么喜欢林野才好啊。
他这样负债累累,只能生活在地下室的人,要怎样去喜欢林野那样的人啊。
他就像生活在下水道里吃着腐烂的食物的耗子,要怎样,才有资格碰到月色?
木枝不知道。
那天晚上,肖凉守着木枝,木枝第一次,把所有的委屈和无助都发泄了出来。肖凉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陪在木枝身旁,轻轻握住了木枝的手指。
那一年,肖凉二十岁,木枝二十四岁。
他们都太年轻,不知道如何去爱,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不爱。
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提心吊胆,惊慌万分。
爱情给人勇气,又给人无助。
木枝哭完了,红着眼睛打完了点滴,正准备把钱给肖凉的时候,肖凉抓住了木枝的手腕,不容拒绝道:“跟我回宿舍吧。”
木枝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双人间宿舍,我舍友跑出去跟男朋友住了,有个空余的床位。”肖凉握紧了木枝的手腕,生怕木枝挣脱跑掉,“学校查得松,你先住着,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就跟我平摊住宿费。”
“等到我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你再搬过去。”肖凉微微红了耳朵,“或者我们合租。”
木枝尴尬的想要挣脱,奈何肖凉握得太紧,木枝挣不出手来。
“这不好吧,我一个Omega,你一个Alpha,咱们住在一起——”木枝顿了顿,舔了下嘴唇道,“不合适。”
肖凉半敛了眸子,一本正经道:“暂时合租而已,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信不过我?”
木枝知道肖凉不是那种人。
他向来相信自己异于常人的直觉。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木枝轻声道,“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得让我帮你,让我照顾你,或者你照顾我。”肖凉说道,“不然我天天都跑去你地下室。”
木枝:“……”
木枝也不想在地下室住了。
肖凉说得对,他需要有人互相照应。
木枝害怕自己真的死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变得发霉也没人管。
他害怕,他害怕自己这么死去。
木枝想到这里,心有余悸的抖了一下,点头道:“那我跟你平摊住宿费。”
“好!”肖凉重重的点头,笑了。
木枝搬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于是回头望了一下。帮着木枝搬东西的肖凉看到木枝突然回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木枝什么人也没看到。
“没什么。”木枝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眼花了吧。”
林野始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来木枝的地下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木枝的事情这么上心。
林野甚至想好了自己的借口:这附近太乱,一个Omega住在这里,不安全,不如跟我住在一起。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随便找个别墅跟木枝住在一起就是了,他又不差这点儿钱。
然而林野走到了木枝所在的小区,却远远的看见木枝跟着另一个Alpha走了。
林野沉沉的看着木枝,咬了牙,转身走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木枝呢,说到底,不过是个自轻自贱的货色,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
第54章 包养
林野离开宴会厅,躲到了没人的阳台上。
夜色深沉,别墅外的路灯在大雪中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的忽明忽灭的星子。寒风迎面而来,林野打了个寒噤,扣上了西服的扣子。
他掏出烟来,低头点上一支烟。
打火机的光亮起的时候,林野瞥到了打火机的花纹,愣了一下。
那是木枝送给他的打火机。
他不自觉的就用了。
林野摩挲着打火机,半敛了眸子。他看着阳台外的大雪,倏忽就想起木枝跟着一个Alpha走了。
有说有笑。
他还真以为木枝是个一心为了爱情的傻孩子。
如此看来,大概只是一个欲求不满的见货。
林野想着,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木枝真的欲求不满,为什么他们交往了这么久,木枝都没把自己给他呢?不仅没把自己给他,甚至过于洁身自好了,就连亲吻,都小心翼翼的。
木枝是个根本不会亲昵的人。
林野自觉自己看人毒辣,却始终看不透木枝。
他没见过木枝这样的人。
连亲近都小心翼翼。
林野从小到大从不缺爱,自然也不会明白木枝这种缺少关爱的孩子。
不敢靠近,害怕失去,拒绝亲昵,恐惧别离。
木枝不知道如何回应被爱,他没被爱过。
他从来没被人放在心尖上呵护过。
过去没有,现在也就不会了。
林野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让他自己慌张的问题:他为什么接近木枝来着?
好像是……为了调查温月的事故吧?
但是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木枝应该跟温月的事故没有关系,毕竟木枝从来没跟他要过钱。
那他为什么还接近木枝?
林野碾灭了手里的烟,烦躁的把额前的头发理到脑后,常常的吐出一口烟雾。看着烟雾在寒风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林野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接近木枝,应该是更久以前。
在钦州江平的公交车上,不,还要更早,在酒店大堂,他就见过木枝一面,在商业中心的十字路口,他也见过木枝。
说到底,他是因为木枝跟温月很像,所以才接近他。
是因为那颗泪痣。
这些年他一直接近木枝,就是因为那颗泪痣。木枝笑起来的时候,泪痣有一种灿烂与颓唐共存的奇异美感,林野就会想起来温月。
他跟温月有同样的泪痣,不过温月是天上的人,他是地底的人罢了。
林野突然就明白了。
他只不过是把木枝当做替身而已。
如果是替身的话,那这一切就很简单了。林野向来不是个在感情上优柔寡断的人,或者说,在感情方面,林野一直很武断。
养一个木枝这样的替身情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野想到这里,掏出手机给木枝打了电话。
“有时间吗?”林野说,“我有事情找你。”
既然要养木枝这样的替身情人,就不能让其他人碰他。这是他的人,别人碰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林野的占有欲一直很强。
木枝到咖啡店值夜班的时候,刚好碰见林野把车停在路边。
“林野?”木枝放下自行车,走到林野车边,哈口气暖了暖自己冻得通红的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见面谈事情的吗?”
“上车。”林野给他打开车门,“我等不及。”
木枝茫然的坐上车,林野锁死了车门。
“前几天我去找你了。”林野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你跟那个Alpha,什么关系?”
木枝抖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朋友而已,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是我想得那样?”林野冷笑一声,“Alpha和Omega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也叫朋友?”
木枝僵硬了一下,有些生气的红了脸,说道:“反正就是朋友而已,我跟肖凉清清白白,你不要乱说!”
林野半敛了眸子不说话,递给木枝一支烟,木枝接过烟放在唇间,俯身凑过去,借着林野手里的火光点上了烟。
他靠的近,林野能看到他半敛的眼眸,睫毛微微晃动,发间还带着风雪的潮湿。
打火机的微弱火光给他添了几分颓唐。
林野突然就很想亲他。
放肆的,用力的,不顾一切的拥抱和亲吻。
然而就在林野想要动作的时候,木枝点着了烟,回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林野的动作就这么偃旗息鼓,不再出现。
“你最近很缺钱?”林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退了学校的宿舍,还打这么多兼职,缺的钱不少?”
木枝不想让林野可怜自己,嘴硬道:“没有。”
“八万对你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吧。”林野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笑了,“查你,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木枝。”
木枝顿时红了脸。
查你,易如反掌。
也就是说,林野早就对他的出身一清二楚。
他的母亲,他的弟弟,他的生长环境,他不得不偿还的赌债。
他可笑的、令人作呕的过去。
“你……”木枝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干哑,最后只是默默的抽了一口烟。
“你跟我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结婚或者公开,都不可能。”林野低头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道,“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木枝当然是知道的。
他木枝说白了,就是个混混堆里爬出来的小混混,怎么可能攀上林家大少爷这种高枝儿?
他不配。
木枝收紧了手指,烟头在手中扭曲,灼烧到他的手指,可是木枝浑然不觉,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好。”林野掐了烟,笑了,“反正你也缺钱,也知道我们没有结果,这样,我给你钱,你做我地下情人,怎么样?”
木枝猛地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林野,缓缓的红了眼眶。
林野一愣,一时间有些不忍心。
地下情人啊,见不得光的。
但是这是他唯一可以爱林野的出路,不是吗?
木枝看着林野,良久,把目光落在林野碾灭的烟蒂上,轻声道:“可以。但是我不要钱。”
林野笑出声来:“不要钱?你这不是当了表子还立牌坊吗?当地下情人不要钱?”
“我不要钱。”木枝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钱。”
林野被他的坚定搞得有些茫然,刚才的心软再次萌芽,他躲闪了眼眸,说道:“那我在钦州给你套房子,正好我毕业后要去钦州发展几年,你跟着我一起去。”
木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木枝看着被林野按扭曲的烟蒂,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破烂扭曲的烟头。
狼狈又没用。
他爱的多可悲。
“那你下去吧,明天我接你去我的别墅。”林野莫名烦躁,摆了摆手道。
“不用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搬回地下室就好。”木枝手指握紧了膝盖处的羽绒服一角,“我不跟你住在一起。”
林野心里烦躁,说道:“随你。”
木枝点了点头,下了车。
林野开车离开,越想越觉得烦躁,最后跑去海边兜了一圈,又开回了医院,在温月床边守了一夜。
木枝愣愣的走进咖啡店,店长正准备跟他说话,却愣在原地。
“木枝?”店长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木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苦涩的勾了勾嘴角。
店长小心翼翼道:“你在哭啊。”
木枝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第55章 标记
木枝从肖凉宿舍搬走的时候,肖凉死活不同意,挡在门口不放。
“为什么一定要走?!”肖凉磨了磨牙,“就为了一个狗屁林野,你连自己命都不要了?!”
木枝苦笑一下:“这跟命有什么关系啊。”
肖凉死死的挡在门前面,说道:“就是有关系!你这样不好好对待自己,迟早会吃大亏的。”
木枝抱紧了自己的包,低头轻声道:“肖凉,当我求你好不好?我就是喜欢他,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失去他。”
肖凉眼看着一滴眼泪砸在木枝手背上。
肖凉的手从门把手上滑了下来,他心软了。
“他有什么好啊,木枝。”肖凉声音有点儿哑,“他不值得,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木枝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道:“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
他就是,就是喜欢林野,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想要把整颗心脏都捧给他的那种喜欢。
肖凉还是拗不过木枝。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容易败下阵来。
木枝再次回到了地下室。
他看着狭小潮湿的地下室,又看了看发霉的屋顶,良久,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蹲在地上,咬着手臂哭了起来。
太疼了。
他只是一个人而已,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疼痛啊。
他爱的人,心里只有那个白月光温月,他知道林野把自己当做温月的替身,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去了。
替身情人,多荒唐的存在啊。
他只能,借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来靠近他。
木枝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委屈的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林野就不能喜欢他呢?
他哪点儿比不上温月?他不是不漂亮,很多人都说他漂亮;他也不是不优秀,他已经得到了办画展的机会;他的信息素也不是不好闻,桂花味儿的,他自己清楚,很香也很温柔的味道。
可是林野就是不喜欢他。
就因为他不是温月。
可是温月已经是个植物人了啊!他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到底哪里来的资格跟木枝争啊?他木枝才是能碰到的,活生生的人啊!
凭什么,林野就不喜欢他?
木枝哭着哭着,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一起涌上来,汇聚成别扭和愤怒,最终灼烧了他全部的犹豫。
如果他把自己给了林野,是不是,就能消灭掉温月的存在?
说到底,标记这种事情,对Omega或者对Alpha都是差不多的,信息素的纠缠,总归是有些影响的。
如果他先跟林野做唉,是不是就可以离林野近一些?只要成结标记,那意义就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如果他跟林野上床,是不是以后就可以离林野更近一点,也许以后还可以跟林野住在一起,只要这样,总会消灭温月的存在的,不是吗?
四年五年,十年又怎么样?温月不会醒过来了,他总有一天会死的,木枝可以等,等到温月死掉了,林野不就会是他一个人的了吗?
他会永远爱林野的。
时间,病魔,全都会消灭温月这个白月光的。
木枝想到这里,掏出手机给林野打了电话。
“林野,你在哪儿?”木枝努力的伪装自己的哭腔,“我去找你行吗?”
林野正准备去上课,听到木枝隐忍的哭腔,心里莫名的抽痛了一下,问道:“我在学校,你怎么了?”
“我去找你。”木枝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给自己加油打气似的,“我去找你。”
林野挂掉电话,越想越不安,最后逃了课,跑去了校门口。
木枝很少这样着急的找他。
木枝也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莫名的,林野有些担心。
林野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抬头就看见木枝站在远处报刊亭旁边等着他。
报刊亭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杂志,在周遭的雪色中显眼而漂亮,木枝穿着有些臃肿的黑色羽绒服,水洗蓝的牛仔裤下面是白色的板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到脑后,露出湿润的眼眸。
很漂亮。
林野知道,木枝是个很漂亮的Omega,比温月漂亮。
林野跑到木枝身前,问道:“怎么了?”
木枝眼眶发红,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他仰头看着林野,哭着说:“林野,我爱你。”
林野顿时僵硬了一下,手脚都出了汗。
这还是第一次,除了他爸爸之外的人,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哭腔伴随着委屈的曲折,起起伏伏,无助得像个孩子。
木枝拽着他的衣领,仰头毫无章法的亲吻林野,哭着说:“我爱你,怎么办,我爱你啊。”
来自木枝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林野呼吸有些急促,抱紧了他,把他扣在报刊亭后面的墙上,占据了亲吻的主动权。
唇齿相切,信息素交缠在一起,林野的理智逐渐消失,一吻终了,木枝趴在林野怀里,弓着身,额头靠在林野肩膀上,小声的抽泣着。
“林野……”木枝伸手解开林野的大衣扣子,亲吻林野的喉结,“我爱你啊。”
林野猛地抓住了木枝的手。
“木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吧?”林野喉结动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吗?”
木枝泪眼朦胧的望向他,笑了。
“我知道。”
我知道我在尽我所能的去爱你。
我想要消灭你心里的白月光,我想要成为你的爱人,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人。
木枝说:“我知道。”
怎么走到宾馆的,木枝记不太清了,记忆好像空缺了一大块,只记得到了宾馆的那一截记忆。
林野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里,登记甚至都不用身份证。
六年前那样的小宾馆遍地都是,床垫子摆在地上,简陋的洗手间,一个方块子电视,一个强作小资的窗台,上面摆着一盆花。陈旧又破烂,白床单总是带着一股欢爱后的感觉。
那年木枝二十四岁。
他们进屋就锁上了门,木枝手足无措的站在林野面前,握住了林野的衣袖。
“我不会。”木枝声音有些发颤,“我不会这个。”
林野细心执拗的握住了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然后亲吻他。
浅尝辄止,而后细水长流。
“我教你。”林野说,“我教你。”
他们滚到床垫子上的时候,木枝早就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迷失了意识,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任由林野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船。
直到林野咬上他的后颈,尖锐的疼痛袭击了他,木枝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让一个Alpha成结标记了自己。
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送了过去,只因为那个Alpha,叫林野。
他爱他。
把整颗心脏都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他看的那种爱。
第56章 底线
木枝彻底成了林野的替身情人。
林野出去应酬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他,木枝从不推脱。在木枝看来,这是林野接受他的表现。
他这一生全部的恶意,就是偶尔晚上会冒出“温月为什么还不死”的念头。木枝自己都害怕这样的自己,每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就缩进林野怀里,抱住林野的腰。
林野半梦半醒中,会在木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其实更多的时候,木枝知道林野为什么落下这个吻。
是把他当做温月,所以才会这么温柔。
可是木枝就是心甘情愿。
木枝觉得自己又蠢又坏。
师兄的绘画班越办越好,木枝也就升了工资。老师也给他介绍了不少油画的订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野的原因,有个叫黎湍的人,花大价钱买了他的一副油画,还愿意帮木枝办个画展。
木枝总觉得黎湍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听到过。
木枝二十五岁那年,还掉了周蓉和木叶的赌债。木枝趁着还赌债的机会,回了钦州江平一趟。
他回去看了看曹蕴,曹蕴高兴得不得了,指使老公给木枝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离开的时候,木枝特意绕了远路,生怕碰上陈迹,听说陈四哥依旧在道上混,木枝害怕被陈迹找事儿。
木枝还在一个老小区买了一个房子。
姥姥知道周蓉好赌,害怕周蓉把房子拿去赌,于是把房子留给了木枝,木枝办好了姥姥的后事,就卖掉了姥姥的房子,零七八碎的加上他卖画的钱,买了一个新的房子。
木枝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周蓉。
他跟木叶感情不深,可是周蓉是他的母亲,从前父亲喝醉了酒打他的时候,是母亲把他抱在怀里护着他。
木枝想着,以后就把这房子给周蓉,也不至于周蓉没有地方住。
不过木枝不敢告诉周蓉,于是自己偷偷的去看了房子。出来的时候,看到电梯里有很多的写写画画。
有小广告,也有告白的话,笔迹不同,颜色也不一样,有点儿像烟花。
木枝想了想,咬着嘴唇,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木枝爱林野一万年。
写完,木枝笑嘻嘻的把笔收好,像是揣着一个秘密一样走出电梯,眼角的笑意藏不住。
木枝回到燕州之后,再次遇上了程游。
程游坐在画室里,笑嘻嘻的冲着木枝打了个招呼:“木老师,好久不见啦。”
木枝亮了眸子:“程游!”
程游笑着给了木枝一个用力的拥抱。
“以后我就是你的学生啦。”程游拍了拍木枝的肩膀,“我很笨的,你要做好准备啊。”
程游似乎染了头发,一头银灰色的短发,漆黑的眼眸始终带着天生的湿润,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笑起来依旧漂亮灿烂。
木枝感觉到程游的信息素有些不安,他想要询问,可是程游总是那副灿烂开朗的样子,木枝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也就没有再问。
送走了程游之后,木枝收拾了一下画室,还没收拾完,肖凉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木枝。”肖凉脸色很难看,“你当了林野的替身情人,是不是?”
木枝动作一僵,咬了嘴唇不说话。
他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他自欺欺人的把林野当做自己的老公,他都要忘记自己只是个替身情人了。
然而肖凉打破了这层窗户纸。
肖凉猛地关上了门,走到木枝面前,又问了一遍:“你当了林野的情人,是不是?”
木枝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看肖凉,小声道:“……是。”
肖凉握紧了拳头,良久,一把把木枝拽了起来,扣在墙上。木枝被这么生气的肖凉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忘了说话。
肖凉磨了磨牙,一字一句道:“木枝,我看你是疯了。”
木枝这才反应过来,试图推开肖凉,然而肖凉毕竟是个Alpha,木枝根本推不动他。木枝咬了嘴唇,说道:“肖凉,你松开我。”
肖凉沉沉的看了木枝一会儿,松开了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木枝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敢看肖凉那双眼眸,小声道:“我,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肖凉第一次失态的大喊,“一旦做了地下情人,就是自己把自己放低了位置,他永远也不会重视你的!”
木枝猛地抬头望向肖凉,眼眶有些红。
“他们那种人,根本不会在乎什么情人,你也不会是唯一的情人。”肖凉第一次红了眼眶,“他们不在乎的。”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良久,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肖凉情绪有些失控,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控了。”
木枝还想安慰肖凉,结果肖凉大步走向门口打开了门。肖凉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沉沉的望向木枝,轻声道:“木枝,爱一个人,是应该有底线的。”
“你不能这样糟踏你自己。”
木枝站在原地,任由暮色沾染上他的衣服和发梢,然后缓缓的坐到画架前,再次拿起了自己的画笔,然而他始终没有落笔。
他看着自己的画,低头捂住了眼睛。
爱一个人,是应该有底线的。
其实林野还有其他情人,也许是某个小明星,木枝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他能闻到林野身上,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
带着欢爱味道的信息素。
肖凉说得对,爱一个人,是需要有底线的。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底线,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自己的底线。
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肖凉刚走出少年宫,就跟黎舸迎面撞上。
黎舸因为长得太秀气,所以给自己理了一个平头,肖凉乍一看,还以为是个Alpha。
然而黎舸的信息素意外的好闻,肖凉一愣,多闻了闻黎舸的信息素,意外的发现是醇香的咖啡味。
重度咖啡控的肖凉下意识的抱住了站立不稳的黎舸。
黎舸本来是来找木枝宣战的,门口撞了一个人,本来还打算道歉结果那人得寸进尺的搂住了他的腰。
黎舸磨了磨牙,推开肖凉,抬手就是一巴掌。
“干什么!”黎舸恼火大喊,“流氓!”
肖凉平白无故被打了一巴掌,脾气也上来了,恼道:“谁流氓!我好心扶你,你还打我?!”
黎舸又打了肖凉的手一下,喊道:“你摸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摸啊!”肖凉茫然的举着手,“你连头发都没有,我有什么好摸的?”
黎舸顿时来气,大喊道:“老子怎么没有头发了?你有没有眼啊!”
黎舸和肖凉面对面沉默一会儿,黎舸大喊道:“你有病啊!我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肖凉:“……”
肖凉觉得自己不需要跟一个傻子多说话。
肖凉转身就走,黎舸从来没吃过亏,大喊道:“我记住你了!”
肖凉没说话,但是在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
“我也记住你了。”
毕竟咖啡味的Omega,肖凉还是第一次见。
对于重度咖啡成瘾的肖凉来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第57章 联姻
黎舸冲进少年宫木枝的画室的时候,木枝正在收拾画具准备离开。
黎舸深呼吸一口,一脚踹倒木枝的画架,说道:“木枝是吧?我要跟你宣战!”
木枝还坐在椅子上,茫然的望向黎舸。
黎舸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乍一看像个漂亮的小女孩,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上了大学的黎舸一生气,把自己的头发剃了。
黎舸是木枝见过的,唯一一个板寸的Omega。
木枝觉得这样的孩子有点儿可爱。
木枝温柔的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宣战?”
木枝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有着暮色的温柔和色彩,眼底的泪痣有着颓唐的美感。
木枝是个温柔得像云一样的人。
黎舸有点儿抵抗不住温柔的人,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因,因为我要正式追林野!”
黎舸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木枝觉得他可爱得很,有点儿像他教的那些小孩子,于是温温柔柔的问道:“可是你要追林野,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黎舸被他这么一问,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道:“当然跟你有关系啦,林野说你是他男朋友啊。”
“可是林野都说我是他男朋友了。”木枝没忍住又笑了出来,“那你还宣战干什么?”
现在宣战,不就是跟别人抢男朋友吗?
黎舸被木枝说中了要害,顿时红了脸,刚进门时强装的嚣张也没了个一干二净,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木枝眨了眨眼睛,有些宠溺的冲着黎舸笑了笑。
木枝越是笑得温柔,黎舸越是不好意思,最后礼貌的扶起了木枝的画架,红着脸跑出门去。
木枝看着自己被扶起来的画架,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
黎舸上车以后,无力的趴在了车座上。
岑叔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样,木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是啦是啦!”黎舸红透了脸,“我就是搞不定这种温柔的人啊!”
岑叔笑得宠溺,揉了揉黎舸的脑袋,笑道:“小少爷,都说了木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你对付不了啦,还不信,这回知道了吧?”
黎舸抱着车上的抱枕窝在座位里,然后把脸埋进抱枕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尖叫。
“对付不了木枝就算了,我还碰上一个流氓!”黎舸抬起头来,冲着岑叔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好过分啊!而且木枝为什么这么温柔啊!怎么看都没有缺点嘛!”
岑叔一边开车,一边警觉的问道:“什么流氓?欺负你了?”
“我怎么可能被别人欺负!?”黎舸挺了挺腰板,“就是一个信息素有点儿好闻的臭Alpha啦!”
黎舸小声嘟囔道:“茉莉花味道的,好香。”
岑叔听到了黎舸的话,揶揄道:“别不是喜欢上了吧,小少爷?信息素互相喜欢的Alpha和Omega可不多哦。”
“什么啊!就是个臭流氓!”黎舸撇了撇嘴,“话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打败木枝啊!他怎么看都很温柔的!温柔的人最棒了!”
“你到底是要跟他竞争,还是要追他啊?”岑叔无奈的摇了摇头,“话说林家来人了,大少爷让我带着你回黎家。”
“回家?”黎舸亮了眸子,“林野来了?”
岑叔微微皱了眉头,说道:“小少爷,不是我说,林野好像是来商量联姻的,如果联姻的话,就是您和林野的婚事了。”
黎舸愣了一下,良久,问道:“林野来家里要联姻?跟我结婚?”
岑叔有些僵硬的笑了下,点了点头。
岑叔是看着黎湍和黎舸长大的,对于黎舸,他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岑叔心里是不想让黎舸跟林野在一起的。
黎舸性子直,又被黎湍保护的太好,哪里知道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林野有名的心机深沉,心里又只有那个温月,也只有木枝这样的傻子才会喜欢林野。
谁都知道林野是为了利益与黎家联姻的。
岑叔害怕黎舸这个小少爷瞎了眼真的同意联姻。
就在岑叔准备在黎舸面前说林野的坏话的时候,黎舸一拳打在抱枕上,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
岑叔吓了一跳,问道:“小少爷,怎么了?”
“这个人也太不是人了吧?”黎舸快人快语,“本以为他长得挺帅的,没想到里面是黑的,明明又木枝这个情人,也都说了木枝是他男朋友,现在又来招惹我是个什么意思?”
“脚踏两条船?美得他!”黎舸把林野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东西啊!木枝这么温柔的人都不要,心里想着那个活死人温月,现在还要来招惹我?天下好事全被他占了?”
岑叔沉默良久,笑出声来。
“小少爷。”岑叔揉了揉黎舸的头,“我觉得你长大了。”
黎舸下了车,冲进了家门,抬眼就看见林野坐在沙发上,黎湍坐在他对面,面容有些憔悴,黑眼圈浓重。
黎舸也好久没见到黎湍了,黎湍这些天没回过家,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黎舸坐到黎湍身旁,也不看林野,抱着黎湍胳膊道:“哥,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啊!我想你了!”
黎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黎舸的脑袋,有些疲惫道:“公司要忙,说了你也不感兴趣。”
“小舸,你跟我来一下。”黎湍站起身来,示意黎舸跟着他走到一旁,轻声问道,“你喜欢林野吗?”
黎舸还没说话,黎湍急忙说道:“林野心里只有那个温月,而且现在都没有退掉跟温月的订婚,外面还养着一个替身情人,那孩子我见过,人不错,对林野死心塌地的。”
“天底下好的Alpha到处都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哥给你找。”黎湍有些焦急的说道,“就是林野不行。”
黎舸:“……”
“不是,哥,你都说了林野不行了,干嘛还问我喜不喜欢啊?”黎舸摆摆手,“我是觉得他长得帅,但是我不喜欢渣男啊,不行就不行嘛。”
“你这孩子怎么——”黎湍猛地顿住,惊讶道,“不行就不行?”
黎舸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抱住黎湍胳膊:“哥,我又不傻,才不喜欢渣男呢!”
黎湍沉默了一下,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黎舸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道:“哥?哥你别哭啊!”
“不是,我太感动了。”黎湍捂着自己的眼睛,“小舸你终于长大了。”
等到两兄弟坐到林野面前的时候,林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舸抢先道:“我不同意。”
林野愣在原地,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黎家二少爷黎舸是很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你。”黎舸说,“才不要跟你在一起,你走吧。”
林野礼貌的笑了一下,起身就走。
其实他也不想来黎家。
要不是林盟总是催着他结婚生子,逼着他来黎家,他绝对不会来黎家的,如今黎舸不愿意,林野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却还是高兴黎舸不喜欢自己。
然而林野还没走远,黎舸叫住了他。
林野回头,黎舸一巴掌扇在林野脸上,林野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偏过头去。
“这一巴掌。”黎舸说,“你该。”
第58章 周蓉
木枝二十五岁那年秋天,林野要去钦州江平处理分公司的事情。
“大概要去三个月吧。”林野的声音伴随着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这三个月你可以不用来了。”
木枝躺在林野别墅的床上,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吻痕和青紫的地方,半敛了眸子,抓起身旁的衬衣穿在身上。他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斜靠在床头,偏头点了一支烟。
林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木枝穿着他的衬衣,坐在床头抽着烟。
木枝本就生得漂亮,此时额发被欢爱后的汗水打湿,凌乱的遮挡在额前,添了几分暧昧。他半敛了眸子,眼角的浅红还没有消散,眼底的泪痣有几分颓唐。
他穿着林野的衬衣,衬衣大了些,松松垮垮的打在他身上,林野能看到他嶙峋的锁骨。
烟雾在他的手指间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眉眼,如同洇染开的水彩。
林野喉结动了一下,重新钻回被子里,把木枝搂进怀里。木枝缩在他怀里,继续抽着烟,林野从他手里把烟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木枝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嘴唇,轻声道:“你要去江平吗?”
林野弹了弹烟灰,淡淡道:“对。”
“那你……”木枝仰头望向林野,舔了下嘴唇道,“那你有地方住吗?”
林野愣了一下,被木枝逗笑了:“住酒店啊,不然住在哪儿?”
木枝把林野手里的烟拿走,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重新趴在林野胸前,问道:“我在江平有房子,去住在那里好不好?”
林野挑眉:“好啊——你哪儿来的房子?”
木枝亮了眸子:“卖掉了姥姥的房子,买了新的房子,去住吗?虽然家具有点儿不全,但是——”
“没关系,我帮你办家具。”林野把木枝推倒在床上,欺身而上,亲吻木枝的耳垂,“跟我一起去吧。”
木枝抱紧了林野,有些别扭道:“那只许带我一个人去,不许找什么小明星。”
两个人刚刚因为林野找的小明星上门闹事而吵架。
那个小明星嚣张到在木枝面前指指点点,趾高气昂,木枝一生气,好久没给林野打电话,结果最后还是木枝先认输。
“我早就不找那个小明星了。”林野有些不耐烦的啃咬木枝的脖颈,“你其实是想跟我一起回江平的吧?直说就好了啊,干嘛这么委婉。”
木枝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胃部突然的刺痛袭击了他,他推开林野,捂住了自己的胃。
林野看到他蜷缩成一团,急忙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我胃疼。”木枝额头的汗流下来,他握着自己的胃部,眼泪都掉了下来。
林野赶紧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搂着他,送到他唇边。
温热的水暖到全身,木枝好久才缓过来。他靠在林野怀里,笑了一下,把林野推倒在床上,两个人便再次滚在一起。
“为什么胃疼?”林野一边亲吻木枝的手指,一边问道。
“嗯……肯定是因为你总是不回来吃饭。”木枝把头靠在林野肩膀,“你要是早点回来吃饭,我肯定就不会胃疼了。”
林野笑着咬住木枝的手指,轻声道:“好啊,这有什么难的。”
那时候木枝以为林野真的会回来吃饭。
可是林野说着不难,却从来没有做到过。
那年秋天,木枝跟着林野回到了江平。
林野难得宠溺的听木枝的话,住到了木枝的房子里,还置办了一些家具,木枝工作请了假,全心全意的做起了全职丈夫的工作。
木枝看书画画,为自己的画展做准备。暮色充斥天地的时候,木枝就开始变着花样的给林野做好吃的,然后等着林野回家。
那是木枝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这个房子是他买的,家具是林野办的,也就是说,这个家是林野和木枝一起创造的,他们是平等的。
如果不去想自己是替身情人,木枝甚至希望自己这样跟林野过一辈子。
到老,到死,都跟他在一起。
那该有多好。
然而木枝的美好愿望,只维持了三个月而已。
三个月之后,木枝和林野回到了燕州。
木枝坐在画室里画下自己钦州的家的时候,总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过于美好的梦。
梦里他和林野住在他们一起创造的家里,林野大多数时间都会回家吃饭,他收拾厨房的时候,电视里新闻的声音沉稳而安宁。
可惜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他又回到了燕州,再次跌入现实之中。
他换了一个好一点的公寓,却依旧没有住在林野的地方,只是林野晚上找他的时候,他才去林野的别墅住一晚。
他依旧是替身情人。
木枝有些失落,但是那个叫黎湍的人准备帮助他办画展,木枝心里的失落也就消散不少。
为了画展,木枝这些天一直忙着画画和筹备,也没怎么联系林野,偶尔闲下来,看看手机,发现林野还是没有主动联系他。
木枝心里的期待逐渐的凉了下去。
除了做唉,林野不会主动找他。
木枝关掉锁屏,自嘲的笑了笑。
“木老师!”少年宫的保安敲了敲木枝画室的门,“有人找你,说是你母亲。”
木枝放下画笔,快步跑了出去。
周蓉一直在钦州,现在来找他,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木枝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看到周蓉坐立不安的站在门口,木枝把周蓉拉到一旁角落里,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周蓉一见到木枝,就大把大把的掉下泪来。
“木枝,木叶借钱炒股,全赔了。”周蓉不停的抹着眼泪,“妈实在是没有人能求了,只能求你了。”
木枝的心凉了半截,沉默良久,问道:“借了多少?”
周蓉抽噎道:“十万。”
木枝转身想走,周蓉一把拉住他,哭喊道:“木枝!你就当是为了妈好不好?妈求你了,小时候妈最疼你了,你忘了吗?”
木枝不忍心的望向周蓉,看到她红肿的双手,问道:“妈,你的手怎么了?”
周蓉瑟缩的把手背到身后,小声道:“妈在饭店洗盘子,妈真的戒赌了,真的。”
木枝沉默良久,轻声道:“我现在没钱,妈,过几天,我办过画展之后,也许会有钱,五六万是有的,我也只能拿得出这些。”
周蓉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木枝,妈就知道你最有办法了!妈以后一定不碰股市了,真的,妈一定——”
“妈,我不要求别的。”木枝疲惫至极,有气无力道,“你和木叶别再赌了,我不可能一直给你买还债,我真的累了。”
周蓉还想说什么,木枝摆了摆手道:“妈,您自己回去吧。”
木枝转身走回画室,没有回头看周蓉一眼。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凉透了,哪怕是对自己的母亲,他也无动于衷。
他心寒至极。
第59章 画展
木枝准备办画展的这些天,程游每天都跑来木枝的画室,说是学画画,其实更多是来找木枝聊天。
程游瘦了很多,手腕嶙峋,哪怕笑得再明朗灿烂,脸上的憔悴依旧消散不去。木枝教他画画的时候,能看到他银发末梢的后颈,脊柱隔着皮囊起伏成连绵山脉。
他瘦得近乎病态。
木枝没见过这么瘦的人。他见过的最瘦的人,是从前在街上混的时候,在一家诊所里面,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跟护士姐姐索要针头。
木枝看着他把针头扎进自己的手臂上,露出了飘飘欲仙的表情。
嗑药。
木枝一阵恶寒。
木枝喜欢程游,没忍住,轻声问道:“程游?你最近瘦了好多啊,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我可以帮你吗?”
程游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
木枝坐到程游旁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吗?”
程游抬眸望向他,咬了下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苦笑。
“你……你还记得那天,那天酒吧里的那个Alpha吗?”程游拽住了木枝的手,“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爱人。”
木枝隐约有点儿印象,但是想不起来那个Alpha叫什么了,只是记得他跟程游十分恩爱,那个Alpha眼里全是程游,也只有程游。
“我,我有印象。”木枝尴尬的笑了笑,“但是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叫黎湍。”程游笑得温柔,“我爱人。”
黎湍。
那个高价买了他的画,还要帮助他开画展的人。
是程游爱人。
木枝觉得自己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明白,他疑惑道:“所以黎湍来帮我开画展,是为了你?”
“算是吧,我之前异想天开,想要让自己的画像出现在画展里啦。”程游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就很蠢啦,但是他当真了,当成我的愿望了,想要给我实现,估计不用多久,他就要跟你提这件事情了。”
木枝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有什么难的,很简单呀,为什么非要找我?”
“因为我认识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程游激动的握住了木枝的手,“我相信你一定能安抚好黎湍的。”
木枝挣了挣手,没挣出来,眉头紧锁道:“不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安抚好黎湍啊?我甚至没见过他几次啊!”
程游沉默良久,低下头,咬了嘴唇。
“木老师,我要死了。”程游摘下自己银灰色的假发,露出自己没有头发的头顶,“脑癌晚期,化疗也没有用了。”
程游无奈却又强装灿烂的笑了笑,眼角有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木枝愣在原地。
木枝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死这种事情。不管遇到什么,总是想着继续活下去,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要活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疾病面前,脆弱如白纸,不堪一击。
他才二十五岁,他没想到程游十九岁就会死。
太年轻了。
木枝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良久,才说道:“所,所以,所以你找我学画画,是为了让我帮你安抚黎湍?可是我有男朋友了啊。”
程游咬了下嘴唇,说道:“林野我是知道的,他心里只有温月,他不值得你这么喜欢,你应该有更好的——”
“那,那你硬把黎湍塞给我,你有没有考虑黎湍的感受啊?”木枝少有的打断别人的话,“黎湍那么喜欢你,你要是不好好活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快乐的,而且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木枝。”程游苦笑一下,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你跟林野不会长久的,以后你会遇上更好的人,我找你,其实只是想给黎湍一个念想,让他好好活着。”
“你不需要完成我的画像,或者说,你永远也不要完成我的画像。”程游再次明朗灿烂的笑了,“让他永远有个念想,他就会记得我说的话,会好好的对待自己的。”
“所以还请木老师给我画个画像,然后只画一半就好啦。”程游半敛了眸子,重新戴上假发,“不是我不会说话,只是说实话,也许你的画展,根本就开不了。”
被人说画展开不了,木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因为他觉得程游很可怜。
那时候的木枝没有想到,他认识这么多人,只有程游活的最通透明白。程游说的关于他和林野的未来的话,全都是对的,甚至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包括画展。
原本黎湍已经给木枝约好了场地,可是场地负责人突然跟木枝说有一个叫温明的人临时有事,用了木枝画展的场地。
那时候木枝海报全都贴出去了,自己也跟着工人把自己准备的画全都搬到了场地外面。
然而他就是进不去场地。
“可是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啊!”木枝探头往里面一看,看见里面空空荡荡,“你里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呀?”
负责人也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挺不仗义的,跟木枝说了实话:“我跟你说实话吧,温明温大少爷买了场地,跟我们明说了,不让你办这个画展。”
“温明?”木枝心里一凉,“是不是温月的哥哥?文家的大少爷?”
“对啊!”负责人尴尬的笑了笑,“你说你惹谁不好,非要惹温家,这一下,谁敢给你办场地啊?”
木枝见过温明,在林野的引见下,他知道温明是林野的好兄弟。他素来跟温明无冤无仇,温明会这样对待他,明显是林野的指使。
黎湍为了保护程游,一直没有公开与程游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把帮木枝办画展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林野不是为了什么竞争,就是单纯不喜欢他画画。
“有钱真好。”木枝鼻子一酸,不争气的掉下眼泪来,“这么轻易就能……”
这么轻易就能,抹杀别人的梦想,把别人十几年的热爱和坚持视若草芥。
木枝摘下眼镜,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委屈的咬住了嘴唇。
他又不能给黎湍打电话,黎湍不会把程游放到明面上,豪门世家的内斗,木枝也是知道一二的。
工人只是负责帮木枝把画送过来,送来就走了,木枝站在美术馆外面,脚边的是色彩缤纷的油画,他看着脚边的画作,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膝头开始掉眼泪。
他就是无能为力。
他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一屁股的债,他什么也没有,就连这一颗心,都碎的差不多了。
木枝蹲在地上默默的哭了好久,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丝丝凉意,木枝抬头一看,发现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大,木枝原本来向抢救自己的画,后来无力的蹲在雨里,不再搭理自己的画。
他好累,累得胃部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木枝自暴自弃的时候,一个人给他打着伞,轻声问道:“不保护你的画了吗?”
木枝抬头一看,是温明。
木枝站起来,一把推开温明放在他头顶的伞,冷笑道:“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这些画我不要了,你不就喜欢破坏吗?拿去破坏吧。”
木枝连画都不要了,大步走进雨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明看着地上一塌糊涂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破坏的,可能是木枝的心。
可是来不及了。
木已成舟。
木枝没走多远,就接到了黎湍的电话。
“木枝,能不能麻烦您来一下雁南第一医院。”黎湍嗓子哑了,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哭腔,“为了保护程游的家人,我没办法出面程游的葬礼。”
“小游说了,可以找您帮忙,所以能不能拜托您……”黎湍哭着说,“代替我送送他?”
黎湍声音喑哑,哭声从电话里传来,他颤抖道:“求求您。求您了。”
那可能是黎湍黎大少爷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人。
木枝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胃部的抽痛反而不那么明显了,他快步跑到路口,难得打了车,上车就喊道:“师傅,雁南第一医院!快点儿!”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程游死了。
第60章 同居
程游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程游看得透生死和情爱,他把自己的后事全都安排好了,包括为黎湍找了一个念想,也为黎湍找了木枝这个代替。
木枝站在黎湍的位置上,送完了程游最后一程。
木枝在墓地回头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打着一把黑伞,远远的站着,隔着大雨后的雾气,木枝看不清楚。
但木枝能感觉到那就是黎湍。
木枝看不到黎湍的表情,可是他觉得黎湍哭了。
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可是他不能发出声音来。哪怕他的爱人长眠地下,他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给他的爱人送上一枝白花。
豪门争斗,多荒唐啊。
木枝远远的看着黎湍,葬礼结束后,默默的站到了黎湍的身旁。
黎湍眼眶红肿,脸上泪痕犹存,他沉默的看着远处程游的墓碑,轻声问道:“小游应该有找你画过画像吧?”
木枝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是。”
他甚至不太敢大声说话,生怕打碎了黎湍费力维持的表面平静。
“他是不是让你不要画完?”黎湍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为了给我留个念想,让我想着他,然后好好过日子?”
木枝愣了一下,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黎湍笑了一下,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程游的想法呢?
程游活得那么明白,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怎么会不安排他黎湍呢?
毕竟黎湍,是他程游的爱人啊。
他们互相知根知底,心有灵犀。
谁也不必多言,他们心照不宣。
“谁让我……”黎湍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是他爱人呢。”
木枝有些无措的拍了拍黎湍的肩膀,轻声说:“程游是想让你走出来,好好的生活。”
“说的简单。”黎湍原地蹲下,声音喑哑,“哪儿有那么容易啊!我爱他啊。”
我爱他啊。
爱到整个人整颗心都在他身上,如今他长眠于此,心也就没了。
木枝给他打着伞,良久,轻声道:“黎湍,如果有一天我能办成画展,我一定把程游的画像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黎湍笑出声来,哭道:“你自己都一身债,林野又不会帮你,你怎么可能办成画展?!”
木枝黯淡了眸子,声音有些发抖:“那如果,我办成了画展,你走出来好不好?”
黎湍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泪眼朦胧的望向木枝,嘴唇翕合良久,这才颤抖道:“……好。”
木枝也许永远都办不成画展,也许过几年就能。
其实他们谁都不在乎这个,只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或者最终放弃的理由罢了。
永远思念死去的爱人,实在是太苦太痛的事情。
黎湍害怕。
木枝知道黎湍害怕,于是给了黎湍一个理由。
其实木枝也害怕。
坚持着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太累了。
木枝跟黎湍躲在墓地的昏暗处,木枝给黎湍打着伞,黎湍蹲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谁都对未来充满着恐惧和慌张。
一个永失所爱,一个爱而不得。
雨一直下,下了很久。
天气终于放晴的时候,周蓉再次找上门来要钱。木枝的心还沉浸在程游离开的悲恸中,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同情或者愤怒。
木枝把钦州江平那套房子的房产证给了周蓉。
“这是给你准备的养老费。”木枝有气无力的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房子,妈,我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木枝关上了公寓的门,任凭周蓉在门口说什么,木枝都不开门。他躺在床上,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烟头就随手丢在地上,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木枝不想管了。
他的画全都没了,他的朋友程游死了,他爱的人至今没有一句嘘寒问暖的话,反而再跟其他人鬼混,而且破坏了他这一辈子都期待的画展。
如今他一无所有,缩居在破公寓里,连房租都用去还赌债了。
他就要露宿街头了。
木枝把烟头扔到地上,自嘲的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的人生。
多可笑。
木枝一点儿也不想哭,他心里木木的,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来刺激眼泪的产生。木枝在床上放空良久,爬了起来,骑上自行车去了酒吧。
他平时弹吉他的酒吧老板认识他,所以也算安全,木枝坐在吧台上,要了杯最烈的酒。
调酒师也认识木枝,问道:“怎么喝这么烈的酒,你受得了吗?没有Alpha陪你来吗?”
木枝自暴自弃的笑道:“管他受不受得了,至于Alpha,有个屁。”
调酒师挑眉,倒出一杯酒放在木枝面前。
木枝仰头喝干净,烈酒又苦又辣,他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木枝坐在吧台上,手里捧着空空的酒杯,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
他终于又回到这个混乱又***的人间了。
又苦又辣,没有人能不哭不闹的走一遭的狗屁人间。
“木枝?”肖凉惊讶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木枝迷迷糊糊的抬头,看见是肖凉,有些放心的松了口气,随即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肖凉。我是不是特别废物?”木枝在音乐震天的酒吧里大喊,“我真的,太没用了啊!”
“你说什么呢!”肖凉心疼的去扶他,“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啊!”
“温柔有个屁用!我才不温柔!我就是个混混堆里出来的玩意儿。”木枝喝醉了放声大哭,“我什么都留不住!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活着啊!”
肖凉把醉醺醺的木枝扶到比较安静的角落,问道:“是不是林野欺负你了?”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傻笑着摇了摇头。
谁也没有欺负他。
林野没有,周蓉没有,温明也没有。
他们只是不在乎他。
林野不在乎他的爱,周蓉不在乎他的苦,温明不在乎他的梦想。
谁也没有欺负他,他们只是更爱他们自己,谁也不在乎他。
只是不在乎而已,算不上欺负什么的。
“肖凉……”木枝委屈的哭着,声音颤抖,“我真的好喜欢画画,我想开自己的画展,我真的,我真的好像有自己的画展。”
“我不想还债,我不想随叫随到,我也想发脾气,我也想有人宠我。”木枝拽住了肖凉的衣袖,“被人宠着是什么感觉啊,我不知道怎么办?”
肖凉愣愣的看着他,突然把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声音发抖道:“不哭了,不哭了,咱们不喜欢林野了,不喜欢林野了好不好?”
木枝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放声大哭:“怎么样才能不喜欢林野啊!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他就是不知道啊!
怎样才能不爱一个人啊!
怎样才能在感情中长痛不如短痛?怎样才能立刻放弃一个人,如果能重重的伤心的话,也好过一日有一日的凌迟。
木枝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
他哭着哭着,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肖凉打车把木枝送回了他自己的公寓,肖凉抱着木枝下车上楼的时候,没看到远处树下的林野。
林野静静的看着肖凉和木枝,冷了脸色。
木枝之前跟他吵架了,很久都没给他消息了,自从林野搅黄了木枝的画展,木枝更是没有给林野任何消息。
林野从来不会低头认错,也忘了为什么跟木枝吵架,要不是温明说木枝的画展泡汤了,林野甚至想不起来木枝还在跟他生气。
林野心里对木枝有些愧疚,挣扎好久才给木枝打了个电话,然而木枝没接。林野这才多次打电话,可是木枝一次都没有接。林野以为木枝出了什么事,连公司会议都没开就跑来了木枝的公寓,然而刚一下车,就看到肖凉抱着木枝上楼。
林野心里那一丝不一样的情愫,就这么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转身就走,开着车去了海边。
海风迎面而来,林野心里爆炸一样杂乱轰动的情绪这才平息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心里很生气。
木枝跟别的Alpha在一起,这件事让他愤怒。
林野坐在车里,烦躁的抽着烟,就这么心情焦躁的在车里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林野踹开了木枝公寓的门。
“收拾东西,跟我走。”林野衬衣皱皱巴巴的,领带搭在肩头,“马上,跟我住在一起。”
木枝宿醉后头很疼,没听清,问道:“什么?”
林野猛地关上门,把木枝按在墙上,发了疯的吻他。
“跟我同居。”林野气息不稳道,“立刻,跟我同居。”
木枝愣了好久,推开在他唇上又啃又咬的林野,声音有些发抖,眼里有着遮挡不住的期待:“……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同居?”
林野一时间有些僵硬。
为什么要跟木枝同居?
因为嫉妒,因为愤怒,因为讨厌别的Alpha靠近木枝。
因为占有欲。
但或许,还有比占有欲更深入一点的感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其中,林野理不清,看不明。
“因为我爱你。”林野脱口而出,却又有些许迟疑,“……也许。”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倏忽掉下两滴泪。
很多年以后,林野依旧不知道当年的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隔着这么多年的时光望回去,林野早就触摸不到当时自己的情绪和心境,反而一切都模糊不清,如同雾里看花。
他只知道,那时候说出“也许”的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他爱木枝。
不是也许爱着,也不是爱过。
他爱木枝。
木枝对于他来说,早就超过了替身的意义,从年少时雨中的第一次相见,木枝对于他来说,就是生命里惊艳的宝石。
从此以后,他见到过色彩各异的宝石,却再也没能遇上比木枝更惊艳的存在。
他是他少年时光的暮色。
洇染了整片天空的暖。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十年踪迹十年心
[完]
第61章 凉茶
木枝浑身冷汗的从床上坐起来,心有余悸的望向四周,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被褥,发现被子已经被掀开了,木枝摸了摸,还带着尚未散去的余温。
一时间,木枝有些恍惚。
他梦到了自己和林野的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身上的标记早就洗掉了,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他不确定自己身旁的人是谁。
左欢,还是依旧是林野?
木枝害怕是林野,他不想再见到林野。
门口半遮半掩,门外隐约透着微弱昏黄的灯光,木枝下床打开门,迎面撞上左欢。
左欢抱着小月亮,轻声问道:“怎么起来了?”
来自左欢的声音传来,木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望向左欢,轻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我醒过来没看见你,我……”
我心里不踏实。
木枝还想说话,可是又觉得有些咄咄逼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左欢一手抱着睡过去的小月亮,一手握住木枝的手,牵着木枝走回卧室,轻声道:“小家伙突然醒了,我怕吵醒你,抱她出来哄她睡觉,这不,刚睡着。”
木枝接过小月亮,把小月亮放回婴儿床里,温柔的在小月亮额头落下一个吻。
小月亮出生已经三个月了。可能是像了温柔的木枝,小月亮平时乖巧得很,很少哭闹,反而总是冲着左欢和木枝咿咿呀呀的笑。
木枝这才知道,自己可以那样的爱一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木枝愿意为了小月亮承受一切痛苦。
木枝仔细的给小月亮掖好被角,重新爬进被子里,躺在左欢身旁。左欢自然的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脖颈里蹭了蹭。
左欢头发有些长,发梢扫在木枝的脖颈处,痒痒的。
“痒!”木枝笑出声来,随即又小声道,“你干嘛啊!跟小孩子一样!”
左欢这才抬起头来,深褐色的眸子在昏黄的台灯下有着漂亮柔和的光芒。他抬手把木枝凌乱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木枝微微一愣,苦笑一下:“我是……说梦话吵到你了吗?”
木枝有些慌张的抓紧了左欢的睡衣。
他害怕自己梦中喊了林野的名字。
他害怕稍有差错,就会失去左欢。
左欢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没有啊,你没说梦话,但是缩成一团……”
左欢不再说话,而是轻轻的用指腹拭去木枝眼角尚存的咸涩眼泪。
“以后。”左欢郑重道,“我不会让你在梦里哭了。”
木枝愣愣的看着他,良久,推开身上的左欢,坐在床上。左欢也跟着坐起来,在昏黄微弱的床头灯的光芒下,左欢眼看着木枝缓缓的红了眼眶,然后再次落下泪来。
左欢顿时慌张,哪儿还有刚才那副沉稳的样子,手忙脚乱的给木枝擦眼泪。因为害怕吵醒小月亮,左欢又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道:“你怎么又哭了,不是,你别哭啊,我这,我这不知道干啥啊!”
木枝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左欢,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左欢愣了一下,伸手去抱木枝:“你不是说过了吗?过去不开心的事情我们不想了昂,我不在乎那些——”
其实确立关系的第一天,木枝就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左欢了。木枝的意思,是左欢当时后悔还来得及。
然而左欢完全不介意。
木枝把额头靠在左欢肩膀上,再次抓紧了左欢的睡衣,哽咽道:“不是的,是更久远的过去,是更远的过去。”
是他的少年时代。
他荒唐的,落魄的,一面自甘堕落一面重整旗鼓的少年时代。
他在打架斗殴、赌博嗑药中东躲西藏的日子。
他这一生都消除不掉的、黯淡无光的年少之时。
其实左欢知道的。
他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到木枝身上残留着的、来自街头的颓废气息。
他点烟的姿势,想起来自己怀孕时灭烟的方法,每次都把地下室入口藏起来的习惯,不经意时说出的黑话。
左欢试探过木枝,他有时会故意说几句黑话,木枝全都明白。
木枝也曾经在街上混过,左欢心知肚明。
左欢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木枝的后背上,自嘲的笑了:“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跟着我也要吃苦,你这个人就是命不好,好不容易摆脱渣男,又碰上我。”
左欢微微收紧双臂,把木枝紧紧抱在怀里,狠狠的嗅了嗅木枝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木枝。”左欢轻叹一声,“你倒霉透了。”
木枝咬了嘴唇。
才不是。
遇上左欢,是他最幸运的事情了。
木枝舔了舔嘴唇,推开左欢,红着脸问道:“左欢,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左欢没反应过来,茫然道:“啊?”
左欢从来没在木枝面前显露过信息素,他害怕攻击到木枝。如今木枝主动问,含义再明显不过。
可惜左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木枝脸红更甚,伸手搂住左欢的脖子,凑上去亲吻左欢的唇,轻声道:“我的信息素是桂花味的,你要不要尝?”
左欢终于反应过来,他亮了眸子,顺势把木枝***,问道:“你认真的吗?”
木枝刚才还主动,现在苍白的皮肤泛上浅红,他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小月亮在这儿,去,去,去客厅,再诶——”
没等木枝说完,左欢猛地抱起木枝,吓得木枝害怕的搂紧了他的脖子,左欢大步走向客厅的长沙发,再次把木枝压在沙发上。
“我没尝清楚。”左欢亲吻木枝的唇,“我仔细尝尝。”
下一秒,唇齿相接,耳鬓厮磨。
他们的亲吻由细水长流到热烈,他们彼此拥抱着彼此,像是初次欢爱的毛头小子一样,胡乱的撕扯着对方的睡衣。木枝的睡衣早就被左欢扔到一旁,木枝还没解开左欢的第三个扣子,左欢一时心急,把睡衣扣子扯掉了,睡衣也胡乱扔在一旁。
木枝痴痴的笑,左欢也就跟着笑,他们不顾一切的亲吻和抚摸对方,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对方的身体一样的拥抱和亲吻。从长沙发上滚到地板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摔疼了,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又继续拥吻起来。
凉茶味道的信息素与桂花味道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纠缠混杂,最终融为一体,成为温柔且甘甜的味道。
成结标记的时候,左欢紧紧的抱着木枝,莫名的落下泪来。
“木枝,遇见你真好。”左欢轻声说,“你这么好,遇见我太危险了。”
然而木枝精疲力竭,趴在左欢肩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62章 赵砚
看到林野走进办公室,魏怅然把手里的书扣在桌面上,问道:“来了?”
林野扯松了领带,自暴自弃似的把自己扔在沙发里,交叠双腿问道:“然哥,有消息了吗?”
魏怅然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当然有消息,看你要哪个了。温月当年出车祸的原因,还是木枝的下落?”
林野有些烦躁的直起身来,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然哥,不能一起说吗?”
魏怅然耸了耸肩,重新拿起了那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不再搭理林野。林野仔细一看,那本书的封面赫然写着“育儿大全”四个大字。
林野:“……”
谁能想到一个杀手头子出身的情报贩子,喜欢看育儿大全呢?
“然哥,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林野做了个深呼吸,说道。
魏怅然漆黑的眸子从书后面露出来,他沉沉的看着林野,把手里的书合上扔在桌子上。魏怅然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微微偏了下头,说道:“你不可能两个都要,你只能选一个。”
你不可能两个都要,只能选一个。
温明也是这样说的。
林野磨了磨牙,快刀斩乱麻道:“温月!”
魏怅然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有个人你必须认识一下。”魏怅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公文袋,递给林野,“他以前叫韩砚,现在叫赵砚。”
林野起身接过公文袋,却没有急着打开。事实上,林野不太敢打开。
他害怕自己守了十年的白月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
他害怕自己为了一个水坑里月亮的倒影,而抛弃了木枝。
“这个人现在……在幽州西关。”魏怅然重新翻开育儿大全,淡淡道,“不过他的关系有些复杂,牵扯的事情也很多,他过去和现在都不想看见你,你也没必要去找他。”
林野收紧了手指,快步朝着门口走去,魏怅然却突然叫住了他。
林野回头,魏怅然眨了眨眼睛,笑道:“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
林野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逃也似的跑到地下停车场,喘着粗气坐到了自己的车上。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公文袋,久久不敢拆开,良久,他把公文袋扔在副驾驶,恨恨的捶了一下方向盘。
做完了选择,他又后悔选择了温月。
与其知道温月的过去,还不如不知道,永远活在白月光的谎言里。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隐约记得韩砚的存在,可是他就是不相信,总是一味地自欺欺人。
林野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眼眶有些酸。
他想木枝了。
他是真的,真的想念木枝。
想念木枝的信息素的味道,想念木枝做的饭,想念木枝的拥抱,想念木枝温柔的笑容。
这才多久啊,不过一年而已,他却觉得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林野抹了一把脸,偷偷把眼角的眼泪抹去,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的拆开了公文袋,仿佛那里面是洪水猛兽似的。林野仔细的看着公文袋里的信息,沉了脸色。
韩砚,韩家的少爷,父亲和爸爸离异后,一直跟着爸爸姓。
当年林野知道了温月跟一个小家族的少爷来往密切,心里吃醋,攻击了那个小家族的企业。韩家实在不是什么大家族,林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他没想到韩家会因此破产。
韩砚的爸爸心脏病发作,没能抢救过来,从此韩砚跟了北疆的父亲姓,成为了赵砚。温月出事后,赵砚就离开了燕州,先是去北疆跟父亲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前往幽州西关定居。
根据魏怅然的情报,赵砚成了那里的药(毒)品交易的老大。
而温月,当年跟韩砚确定了关系,并且滚到了一起。
当年的温月,根本就不爱林野。如今会爱上林野,也不过是这十年的等待让他觉得感动罢了。
林野有气无力的把文件扔到副驾驶,躺倒在车里,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年木枝答应做他的情人的时候,有个叫肖凉的人来找过林野,口口声声说温月是个被人玩够了的东西,劝林野珍惜木枝。
可是林野没信。
根据魏怅然的情报,老家在北疆的肖凉,不仅认识赵砚,而且在年少的时候跟赵砚有过来往。肖凉明显早就知道赵砚就是韩砚,也知道韩砚跟温月的事情。
林野没想到肖凉说的是真的。
林野控制不住的掉下一滴眼泪来,他默默的抹去眼角的眼泪,闭上了眼睛。
如果一切能重来,如果他能更珍惜木枝,一切是不是全都不一样?
可是又能如何不一样呢?
他和木枝之间,始终隔着温月,不是吗?
天色渐晚,职高的学生也走的差不多了。木枝抱着一岁的小月亮,正准备关门,一个人推开门走进了书店。
那人剃着平头,左额角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怎么看怎么吓人。
木枝知道这个人不好惹,坐在柜台里没说话,他一边抱着小月亮,一边握紧了柜台里的铁钩。他平时用来关卷闸门的铁钩很细,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木枝手边能算作武器的,也只有这个了。
那人进了书店也不看书,四下张望了一下,目光便落在木枝身上。他看着木枝,眉头紧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木枝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问道:“您想买什么书?”
那人眨了眨眼睛,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老板?”
“对。”木枝握紧了手里的铁钩。
“哦,你不用害怕。”那人扭头再次观察起木枝的书店,“我不会吃了你的,听说这里开了家书店,我来看看。”
听到他这么说,木枝依旧不放心的握着铁钩,却开始仔细的打量他,一时间,木枝觉得他有点儿眼熟。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似乎他早就见过这个人。
木枝疑惑的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那人似乎也在观察木枝,过了一会儿,趴在柜台上,问道:“你眼底这颗泪痣,是真的假的?是天生的,还是后来自己纹上去的?”
木枝茫然道:“啊?天生的啊。”
那人点了点头,自嘲的笑了笑:“这样啊,我看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前半辈子什么的。”
木枝:“……”
这种老掉牙的搭讪方法,木枝一时间不确定他到底是来干嘛的。虽然木枝确实看他很眼熟,但是木枝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我没见过您吧。”木枝温柔的笑了笑,“我没印象了。”
那人依旧盯着木枝的泪痣,良久,笑了。
“你跟左欢,什么关系?”那人挑眉道。
木枝心中警铃大作,顿时警觉了起来。
左欢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人问起他和左欢的关系,千万别说认识左欢。
木枝牢记于心。
“左欢?左欢是谁?”木枝装傻道,“你朋友?”
那人沉沉的盯着木枝,冷漠狠绝的目光让木枝打了个寒噤,瑟缩的往后躲了躲。小月亮睡着了,完全意识不到危险,木枝用自己的手臂护着小月亮,害怕的舔了舔嘴唇。
“嗨,就随便问问。”那人倏忽又笑得灿烂,仿佛刚才那个凶恶的人不是他似的,“是谁不重要。”
“我叫赵砚。”那人敲了敲木枝的柜台,“这条街,我罩着的。”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赵砚却自顾自的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笑嘻嘻的把笔一扔,说道:“有困难可以找我,我什么都管。”
木枝笑得更加勉强,直到赵砚走了好久,木枝才从那种压迫感中缓过来。
赵砚的压迫感太强了。
晚上左欢回到家的时候,木枝害怕的跑过去抱住了左欢。
左欢微微一愣,随即揉了揉木枝的脑袋,轻声道:“怎么了?今天这么喜欢我?”
木枝把脸埋进左欢的胸膛,说道:“左欢,你以后早点儿回家好不好?我好担心你啊。”
左欢抱着木枝的腰,把木枝抱到吧台上,仰头亲吻木枝的嘴唇,笑道:“想我吗?”
木枝搂住他的脖子,轻笑道:“想!”
两个人从吧台吻到沙发,最后双双跌倒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凉茶和桂花的信息素的味道。
欢爱结束后,木枝窝在左欢怀里,昏昏沉沉的问道:“左欢,今天有个人来店里,问我和你的关系,我觉得他有点儿眼熟。”
左欢猛地打了个寒噤,紧张问道:“谁?!他说没说他的名字?他干没干其他的事情?你没事吗?”
木枝看到左欢这么紧张,心里明白了一二,急忙道:“我没事,我按照你教的,就说不认识你,不过……他说他叫赵砚。”
左欢僵硬了一瞬,紧紧的抱着木枝,轻声却坚定道:“能躲开就躲开,赵砚是个很危险的人,你千万小心他,千万小心他。”
木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他小心翼翼的抱住左欢,小声问道:“左欢,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现在还不行。”左欢轻轻亲吻木枝耳后的皮肤,“再过两年吧,最多三年,我就全告诉你。”
木枝觉得痒,推开左欢又被左欢重新抱进怀里。
木枝无奈的笑了,抱紧了左欢,轻声道:“好。”
第63章 重逢
三年后。
莫小燕推开书店门,带着寒气冲进书店,大喊道:“木老师!我回来啦!”
木枝正在书店后面收拾书,小月亮坐在柜台上,冲着莫小燕眨了眨眼睛。莫小燕亮了眸子,捧着小月亮的脸笑道:“小月亮!还记得姐姐嘛?”
小月亮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泫然欲泣道:“爸爸!爸爸!”
莫小燕挫败的捂脸:“小月亮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一点儿都不记得我。”
木枝从书店后面走到前面,抱起小月亮笑道:“你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小月亮才多大啊,不记得你很正常嘛。”
自从高一的时候开始跟木枝学画画,莫小燕如愿参加了艺考,填志愿的时候,听说木枝在燕州念的大学,便也去了燕州中央美院。
“对了,木老师,我回来的时候,听说燕州有个有钱人,要来西关办美术学校。”莫小燕一边摘下围巾,一边说道,“听说最近要找老师,我已经报名兼职了,木老师你要不要也去看一看?赚点儿外快嘛。”
木枝把她肩头残留的雪花拍掉,笑道:“好啊,等我去看一看。”
莫小燕满心欢喜的从包里拿出传单递给木枝,又拿出一个布偶熊,笑道:“小月亮,叫姐姐!”
小月亮亮了眸子,正打算接过去的时候,又怯怯的缩回了手。小月亮望向木枝,委屈巴巴的说道:“爸爸……”
木枝无奈又宠溺的笑了,揉了揉小月亮柔软的头发,说道:“说‘谢谢姐姐’。”
小月亮笑嘻嘻的接过布偶熊,笑道:“谢谢姐姐!”
莫小燕再次捧起小月亮的脸,对着小月亮的脸颊亲了一口,说道:“小月亮最可爱啦!”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也亲了一口莫小燕的脸颊。
莫小燕顿时红了耳朵,冲着木枝竖起大拇指,说道:“木老师,小月亮以后肯定是撩妹高手!”
木枝:“……”
莫小燕离开后,木枝看着那张传单,沉默良久,还是收进了口袋里。他给小月亮穿上羽绒服,又给小月亮戴上帽子,轻声问道:“今天是父亲生日,爸爸带小月亮上街买蛋糕好不好?”
小月亮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她看着木枝,笑嘻嘻的伸出小小的胳膊,笑道:“好!爸爸抱!”
木枝抱起小月亮,关上门,带着小月亮出了门,上了公交车。小月亮还拿着莫小燕给她的布偶熊,抱着木枝的脖子不松手,木枝给她正了正帽子,在小月亮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木枝前脚刚走,赵砚就来到了木枝的书店,看到书店没有开门,赵砚玩味的勾了勾嘴角,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和笔,写下了一行字,从门缝里塞进了书店。
起身离开的时候,赵砚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人快步走向木枝的书店,然后站在门口不动弹。
赵砚愣在原地,随即愤恨的咬了牙。
林野。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林野。林野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一辈子。
可是林野跟木枝有什么关系?赵砚躲在拐角,皱着眉头点上一支烟,良久,在烟雾缭绕笑了。
这个木枝,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林野来到幽州西关,是因为温明要在幽州西关办一个美术学校。
他对美术学校没有任何兴趣,唯一的兴趣,就是木枝。
当年温明说木枝不在西关,然而根据魏怅然的情报,木枝确实是在西关无疑。林野不相信温明的话,如今温明特意跑来西关办美术学校,林野怀疑跟木枝有关系。
因此林野跟着温明来到了西关,他今日本来要去温明的学校,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当年找过木枝的书店。
林野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个书店的位置。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不放在心上。
林野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这才开车前往温明的美术学校,路上经过一个商场等红绿灯的时候,林野突然看到街边一个人像极了木枝。
那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围着暗红色的围巾,他依旧喜欢水洗蓝的宽松牛仔裤。他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微微遮挡眼眸。他没戴眼镜,抬手把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的时候,露出眼底的一颗颓唐的泪痣。
他手里提着蛋糕,半跪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笑着给小女孩整理了一下衣摆。
林野愣愣的看着那个人,连绿灯了也不自知,直到后面的车鸣笛,他才慌张回过身,拐过弯把车随便停在路边,下车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有点儿多,林野也不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人,胡乱说着对不起,终于跑到了木枝的身后。
木枝站在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前,给小月亮买棉花糖,各色云朵般的棉花糖之前,他冲着摊主笑得温柔。
林野就这么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言语。
他是太久没有见到木枝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能忘记木枝,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记忆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愈发清晰。
他记得木枝的一切。
他的眉眼,他的发梢,他的手指,他的声音和他的味道。
他太想他了。
林野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小月亮拽了拽木枝的裤腿,问道:“爸爸!父亲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呀,小月亮想吃蛋糕!”
木枝蹲下,揉了揉小月亮的脸庞,宠溺笑道:“父亲说好了会早点儿回家的,小月亮要等父亲一起哦。”
小月亮笑起来跟木枝很像,眉眼有温柔的弧度。
“爸爸吃糖糖!”小月亮把棉花糖举到木枝嘴边,“这样吃药药的时候就不会苦啦!”
木枝微微一愣,随即在小月亮额头落下一个吻。他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抱起小月亮,温柔道:“爸爸不吃,小月亮吃吧。”
木枝抱着小月亮一抬头,跌进林野的目光里。
木枝顿时僵硬在原地。
林野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望向他,舔了舔嘴唇,没能发出声音来。
木枝愣愣的看着林野,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其实木枝也想过自己跟林野的重逢。他想过自己见到林野会怎么样,后来他就不敢想了,他害怕自己心里依旧会因为林野而起伏不定。
而如今,他和林野真正的久别重逢,木枝却悲凉的发现,自己心中什么感觉也没有。
唯一算得上慌乱的情感,也是因为害怕林野夺走小月亮。
“木枝。”林野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木枝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他微微低着头,头发垂下来微微遮挡眼眸,林野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猜不出木枝是怎样看他的。
小月亮拿着棉花糖,疑惑的望向林野,无知无畏的眨着眼睛,闪亮亮的,很漂亮。
这个孩子,叫木枝“爸爸”。
林野心念一动,猛地抓住木枝拿着蛋糕的手的手腕,激动道:“她三岁了!对不对?!这孩子是——”
“这孩子跟你没关系!”木枝情绪激动的猛地甩开他的手,“这孩子跟你屁关系都没有!你他娘的放开!给我放开!”
林野还没见过这样的木枝。
木枝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说脏话。
然而林野来不及想这些,不死心的问小月亮道:“宝宝,你多大了?”
小月亮看了他一眼,瑟缩的抱紧了木枝的脖子,漆黑的眸子里水汪汪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林野再次拽住木枝的手腕,轻声问道:“木枝,她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木枝挣脱不开,索性把手里的蛋糕扔在林野身上。
蛋糕盒子扭曲变形,里面的奶油糊在林野的昂贵西服上,林野愣了一下,木枝后退几步,抱紧小月亮,转身就走。
林野快走几步追上去,挡在木枝面前道:“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此时两个人僵持在路上,周围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木枝咬了牙,一字一句道:“林野,你是结了婚的人了,要点儿脸。”
林野跟温月结婚的时候,各种娱乐杂志全都有刊登,木枝进货的时候,想不看见都难。那一期的各种杂志,没卖完的货,木枝全都扔进垃圾桶了。
他不想看见林野。
林野对他来说,意味着年少的愚蠢和荒唐。
林野依旧不死心的追问道:“那又怎样!这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好,那我告诉你。”木枝冷笑一声,“小月亮是我和我老公的孩子,小月亮有父亲,不是你,懂吗?别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了,少自以为是了,我现在有家庭,你也有你的温月,你现在还跑来纠缠我——”
“你太不要脸了。”木枝因为愤怒而胸口急促起伏,小月亮害怕的把脸埋进他的围巾里。
说完,木枝也不管林野说什么,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林野看着木枝远去的背影,良久,在来往匆匆的人海中,缓缓的蹲了下来。他看着面前那个摔得稀碎的蛋糕,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蛋糕。
愚蠢透顶,一塌糊涂。
左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嘘,小月亮睡了。”木枝接过左欢的外套,轻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小月亮等了你好久呢。”
左欢疲惫的抱住木枝,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木枝的脖颈,轻声道:“最近很忙,不太敢找你们。”
左欢似乎很久没有刮胡子了,胡茬扎得木枝痒痒的。木枝笑着推开他,说道:“洗澡刮胡子去,你多久没好好收拾收拾了啊?”
左欢这才笑嘻嘻的抬起头,嘱咐道:“最近千万小心,那个叫赵砚的人,千万离他远点儿。”
木枝隐约能猜到为什么,明白左欢担心什么,于是推着左欢去浴室,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啦,我当年可是在街上混过的,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啦,倒是你,答应过我结婚的。”
左欢说过,等他能告诉木枝一切的时候,他们就结婚。
遇到林野之前,木枝没想到自己那么想跟左欢结婚。
林野让他心慌,却也让他更想靠近左欢。
寻求左欢的安抚与深爱。
左欢在浴室门口猛地抱住木枝,他抱得那么用力,木枝错觉左欢想要把他嵌进身体里。
信息素纠缠在一起,木枝腿发软,控制不住的靠在左欢身上。左欢亲吻木枝的耳垂,一边啃咬一边说道:“一起洗,好不好?”
来自左欢的信息素霸道的压制掌控木枝的信息素,木枝根本拒绝不了。
水淋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放肆的亲吻,用力的拥抱,不顾一切的贴近彼此,恨不得把两颗心脏融合在一起。
木枝被左欢抱起来抵在墙上,木枝搂着左欢的脖子,突然就落下两行泪。
“生日快乐。”木枝哽咽,“别离开我。”
别再像林野那样抛弃我。
第64章 有约
木枝来到美术学校的时候,刚好碰见温明从电梯里出来。
木枝站在前台,仰头看着接待大厅上张贴的老师资历,额发因为仰头而微微后滑,露出他漆黑的眼眸和眼底的泪痣。他专注于看那些介绍,没有看见温明。
温明愣在原地良久,这才认出来这是木枝。
温明立刻停下脚步,吩咐助理道:“叫那个人去办公室见我,别说其他的,什么都别说。”
说完,温明就跑回了办公室。
木枝跟着助理来到办公室,助理迅速的关上了门,木枝正疑惑的时候,转头看见了温明。木枝皱了眉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温明。
温明还以为木枝要跑,没想到木枝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没说话。
温明莫名心虚的舔了下嘴唇:“你……你过得还好吗?”
木枝眨了眨眼睛,挑眉道:“关你什么事?”
温明顿时哑然。
他没想到木枝的变化这么大。
从前的木枝,可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这么坦然的面对他。从前木枝见到他的时候,总是缩在林野身旁,温柔中带着懦弱。
现在的木枝却不一样,虽然笑起来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的力量。
温明一时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既然你是来这里开美术学校,就别跟我叙旧。”木枝问,“不打算录用我的话,我就走了。”
温明急忙说道:“谁说不打算录用你了!你留下,我录用你。”
木枝的手依旧放在门把手上,他问道:“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温明走到他身旁,情急之下拽住了木枝的手腕,问道:“当年破坏你的画展,是——”
“是林野嘛。”木枝挣脱温明的手,笑了,“我早就知道了。”
温明愣了一瞬,这才望向木枝,疑惑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跟他住到一起?”
哪怕知道林野毁了自己的画展,不在乎自己的梦想,也要抛弃一切的跟林野在一起,丢了自尊的彻底成为他包养的情人。
时隔多年,木枝终于再次审视过去的自己。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过去的自己,可以这么荒唐愚蠢啊?
木枝自嘲的笑了下,说道:“我瞎了眼。”
温明沉沉地看着他,良久,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微微低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你明天就来上班就好,钱我不会少你的,具体安排明天再说。”
“好,谢谢老板。”木枝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哦还有,我已经有爱人了,温先生就不要多想了。”
温明被木枝戳破心思,却也不恼,反而如释重负道:“我以为你会恨我。”
他对木枝,是动过心思。
多年前的雨里,他看着蹲在油画旁哭泣的木枝,突然就对木枝动了心思。之后的日子里,不管林野怎么说木枝的坏话,他心里始终有木枝的一块地方。
林野带着木枝出来应酬的时候,温明总是控制不住地偷偷望向木枝,然后在脑子里想着与木枝做唉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卑鄙且下流。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喜欢木枝。
以至于当年找到木枝的时候,之所以会帮助木枝躲避林野,是因为他心里希望林野找不到木枝。日后他来过幽州西关很多次,每次都是隔得远远的、静静的看著书店里的木枝。
可是他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说。
那不仅是林野玩剩下的Omega,还是已经怀了孕的Omega,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喜欢,他对木枝的愧疚更多。
愧疚于那场大雨,那一个寄托了木枝全部期望的画展。
他欠木枝一个画展。
有时候,温明觉得只有把这个还了,他才能释怀。
可是木枝适宜的直白,让他藏无可藏的同时,也让他面对了一直躲藏的自己。
他就是喜欢木枝,如今木枝不喜欢他,他也没必要强求。
人啊,是该学会退步和放手的。
不然只能折磨自己。
“我不恨你。”木枝说。
“……你也不爱我。”温明说,“我明白。”
木枝走到接待大厅的时候,温明追了出来,喊道:“林野也来西关了,你要是不想见他,就躲一躲吧。”
木枝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不告诉温明他已经见过林野了,那么温明自然会继续帮他隐瞒,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让林野跟温明生出嫌隙?
这样的话,林野和温明心里都会不舒服。
木枝想到这,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可是下一秒,木枝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这些年,温明全然不管的随手破坏了木枝的画展。对他来说,只是随手之举,可是对木枝来说,那是他全部的期待。
木枝对温明,心里是有怨的。
他回头冲着温明笑了笑,轻声道:“好啊,谢谢你。”
木枝跟左欢一起生活了三年,曾经在街上混的时候的一些脾气,也被左欢引了出来。曾经温柔过头一切都好说话的木枝早就消失了,如今的木枝,有着适度的温柔和硬气。
被人宠爱着的人,都是有些小脾气的。
左欢用深爱给了他一切,在他柔软的心上加了保护层。
木枝走出美术学校,莫名的心情大好,正笑着准备上公交车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他旁边。
“木枝是吧?”赵砚放下车窗,摘掉了墨镜,“上车,我请你吃饭。”
因为左欢说要离赵砚越远越好,所以木枝有些慌张的后退一步,没想到却被赵砚抓住了手臂。
“躲什么啊?”赵砚笑嘻嘻的眯了眸子,“我有那么可怕吗?又不会吃了你。”
赵砚的压迫感十足,来自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重重压下来,木枝有些呼吸困难。
木枝甚至觉得,赵砚真的会吃了他。
木枝正挣扎不开的时候,林野突然出现,抱住木枝的肩膀,扒拉开赵砚的手,说道:“不好意思,他今晚有约了。”
木枝一时没注意,一头撞在林野下巴上。
林野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木枝,说道:“他今晚约了我,你就不用想了。”
赵砚阴狠的盯着林野,倏忽笑了,下一秒又灿烂的勾起嘴角道:“这样啊,真可惜。那我们改天再吃饭啊……”
“木、枝。”赵砚一字一句的叫着木枝的名字,笑容灿烂的戴上墨镜,离开了。
木枝被赵砚的信息素压制的呼吸困难,赵砚一离开,木枝立刻推开林野,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怎么惹上赵砚了?”林野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木枝一把打开林野的手,吼道:“关你屁事!滚开!”
林野抽了抽嘴角,再次抓起木枝的手吼道:“你是不是有病!赵砚是个多危险的人你知道吗?!他可是——”
“他爱是谁就是谁!”木枝推了林野一把,挣脱林野的手,“就算他弄死我,我也不要跟你站在一起!”
“我嫌恶心。”木枝气愤道。
林野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木枝跟他对着干,自然心中恼火,下意识就抬手想要打木枝。木枝后退一步,把自己的双肩包甩到林野脸上,然后转身快速跑远了。
林野看着木枝立刻的方向,良久,愣愣的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刚才,是想打木枝的,对吗?
当年木枝会那么决绝的离开,也是因为他打了木枝,不是吗?
林野闭上了眼睛,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可真不是东西。
第65章 疯子
木枝从书店后面来到前面的时候,赵砚正在逗小月亮玩,小月亮还不能理解大人的事情,只知道赵砚跟她玩,笑得开心。
木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木枝急忙抱起小月亮,警觉道:“你做什么?”
赵砚还拿着小月亮的布偶熊,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偶熊,笑道:“跟小丫头玩啊,你有些大惊小怪了。”
小月亮被木枝抱在怀里,一手搂着木枝的脖子,一手小心翼翼的伸向赵砚,眼睛始终盯着赵砚手里的布偶熊。
木枝心里害怕,抱紧了小月亮,跟赵砚隔开距离道:“要是没事情的话,我就不送您了。”
“哦,这就下逐客令了?”赵砚上前一步,站在木枝身前低下头,“怎么,害怕我?”
木枝再次后退,没说话。
赵砚身上的气息让他恐慌。木枝对每个人的气息莫名的敏感,赵砚的气息让他害怕,就算左欢不叮嘱,木枝也不会靠近赵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砚总是来找他。
木枝抱着小月亮往后退,后背撞到了书架,赵砚趁机上前一步,把木枝困在了双臂之间。
木枝赶紧把小月亮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里,捂住了小月亮的耳朵。
赵砚挑眉,笑得灿烂温柔:“你这么害怕我啊。”
木枝不敢抬头,闭着眼睛缩着脖子。
“别害怕啊。”赵砚的手摸上木枝的脸,不容反抗的逼着木枝抬头望向他,“你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木枝被迫直视赵砚,听到赵砚这么说,越看越觉得赵砚眼熟。
赵砚用拇指抚上木枝眼底的泪痣,半敛了眸子,轻声说:“木枝,还记得戏剧社吗?”
木枝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来赵砚是谁。
戏剧社的韩砚。
可是他后来回钦州见曹蕴的时候,曹蕴说,韩砚离开学校以后,去了北疆。曹蕴还说,韩砚在北疆出了事,跑去幽州混,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木枝看着赵砚,控制不住的发抖。
赵砚依旧抚摸着木枝的泪痣,笑道:“想起来了?”
木枝强作镇定的把小月亮放到地上,柔声说:“宝宝出去找李爷爷玩好不好?看李爷爷修自行车超厉害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拽着木枝的衣袖,怯懦问道:“爸爸,一起。”
“快去!”木枝声音有些发抖,“爸爸跟叔叔有话要说。”
不管赵砚要干什么,他必须把小月亮送出去。
门口修自行车的李大爷特别喜欢小月亮,如果小月亮单独出去,李大爷应该会好好照顾小月亮。
赵砚却也没阻拦,反而在小月亮出去之后才关上店门。赵砚拽过店里的软沙发放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笑道:“这是你跟左欢的孩子?”
木枝躲到柜台后面,一边拿起自己关卷闸门的铁钩,一边装傻道:“左欢是谁?我不认识。”
赵砚沉了脸色,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木枝,却又笑容灿烂道:“前些天我给你塞了张名片,你是不是丢了?”
木枝咬了嘴唇,手偷偷摸到了柜台里的手机。他手指刚碰上手机,赵砚就笑嘻嘻的站起身来,趴在柜台上,一把抓住木枝拿着铁钩的手,冷声道:“老实点儿,我疯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干什么。”
赵砚手上用力,木枝吃痛的松开了手。
铁钩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赵砚大吼道:“老子塞给你的名片呢!啊?”
木枝害怕的向后躲,却无处可逃,他慌张道:“塞名片的很多啊!我没看都扔了!”
赵砚前一秒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又满面春风,他拍了拍木枝的脸,轻声道:“这才对,要乖。”
木枝瑟缩的躲着赵砚,赵砚抓着木枝的手腕,猛地把木枝从柜台里拖出来,甩手扔在了沙发上。
木枝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赵砚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把木枝压在沙发里,咬牙切齿道:“说,你跟林野什么关系?”
木枝呼吸困难,艰难道:“……没,没关系!”
“还不说实话。”赵砚手上用力,另一只手开始解开木枝的衬衣,“没关系他能在你书店门口晃悠吗?!啊?!没关系他能说跟你有约会吗?!”
木枝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他勉强能看清赵砚狰狞的表情,他耳朵嗡嗡作响,唯一能听清的,就是赵砚问他“林野”。
木枝觉得自己要被赵砚掐死了。
然而下一秒,赵砚又松开了手。木枝护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呼吸着,嘴唇发白。赵砚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笑了。
“听话,说实话。”赵砚扣住木枝的下巴,带着阴仄的笑容,“林野跟你,什么关系?”
木枝缩在沙发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跟左欢的关系。
木枝其实隐约知道左欢的身份,他也一直小心谨慎,生怕给左欢带来危险。木枝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给他带来危险的人,是林野。
木枝突然觉得,自己遇上林野,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话!”赵砚情绪十分善变,刚才还温柔,现在又大吼大叫,“哑巴了吗?!”
“情人!”木枝害怕的护住了自己的头,大喊道,“是情人!以前是情人!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赵砚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再一次掐住木枝的脖子,“他爱你吧?这么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
木枝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曾经的陈哥虽然也是出来混的,但是陈迹陈四哥至少情绪稳定,赵砚暴戾善变,木枝总觉得他真的会吃了自己。
“他不爱我,他心里——”木枝害怕的落下眼泪。
“温月。”赵砚冷笑一声,“他心里只有温月,你是想说这个吧?”
木枝愣愣的看着赵砚,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赵砚眯了眯眼睛,指腹抚上木枝眼底的泪痣,笑着凑近木枝,说道:“其实仔细看一看,你比温月那个见人好看多了。这颗泪痣也不那么讨人嫌弃了。”
赵砚的信息素突然汹涌,木枝发着抖,企图挣扎却又被赵砚死死的扣在沙发上。其他Alpha的信息素给木枝带来针扎般的疼痛,后颈的腺体撕裂般疼痛,木枝再次无助的哭泣起来。
“哭什么?”赵砚舔了一下木枝的泪痣,“要怪,就怪林野和温月吧。”
木枝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身上的衬衣早就被赵砚解开了,前几天跟左欢做时格外放肆,左欢留下来的吻痕还隐约可见。
赵砚停下了动作,手指碰上木枝锁骨处的吻痕,木枝发着抖,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不对吧。”赵砚沉了脸色,“这些天我盯着林野,他肯定没跟你做唉。这吻痕还挺新的,谁留的?你还有其他情人吧?”
“叫什么名字?”赵砚死死的盯着木枝,“是不是左欢?”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左欢!”木枝大喊,“谁知道左欢是谁啊!我自己找鸭子不可以吗?!”
赵砚还想要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林野的声音和小月亮的哭声,赵砚猛地扣住木枝的下巴,俯身凶恶的啃咬亲吻木枝的唇舌。
木枝被左欢成结标记,其他Alpha的信息素的攻击让他生不如死,顿时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林野来到木枝的书店的时候,小月亮正被李大爷抱着离开。小月亮哭喊着挣扎着,喊着“爸爸”。李大爷知道事情不对,哪儿敢把小月亮放回去,一边哄小月亮一边打电话,刚好碰上林野。
林野立刻冲到书店门口,猛地撞开门,这才看见后面的门开着,木枝倒在沙发里,衣衫凌乱,不省人事。
林野急忙试了试木枝的颈动脉,发现木枝只是昏过去之后。刚好小月亮哭着跑到林野身旁,一口一个爸爸的叫,原本打算抱着木枝去医院的林野停下了动作。
木枝昏迷,小月亮还这么小。
为什么,不趁机把木枝带回自己身边呢?
思及此处,林野对着刚进来的孟叔说:“孟叔,把小家伙抱上车。”
说完,林野打横抱起了木枝。
“回家。”
第66章 失踪
左欢做了五年的卧底。
从警校被开除之后,他就一直在街上混,后来终于混到了头目的位置,再次遇见木枝那天,是他成为头目的第二天。
那时候,左欢突然意识到,木枝是意料之外的礼物。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靠近木枝。
左欢也谈过恋爱,满打满算也就两次,一次是高中的叛逆,一次是大学的志同道合。高中的时候被对方父母拆散了,大学那次,因为他要卧底,就这么分手了。
左欢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
在闻到木枝的信息素的味道的时候,左欢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他想要靠近木枝,想要拥抱木枝,想要亲吻木枝,想要跟木枝做唉。哪怕他现在是卧底,他始终控制不住自己。
他第一次,放纵了自己。
他跟木枝在一起了,而且成结标记。
三年,他从头目混成赵砚心腹,始终不敢告诉木枝自己的身份。三年,他一直偷偷摸摸的找木枝,始终没能给木枝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左欢知道自己欠木枝的。
证据都搜集得差不多,一切都准备收网的时候,白队找到了他,跟他商量收网那天的计划。
要离开的时候,左欢叫住了白队。
“老白,能不能帮我个忙?”左欢舔了下嘴唇,“等这件事结束了,我要跟木枝结婚,能不能帮我申请一下?”
白队愣了一下,问道:“我以为你只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左欢这才放心,转身想走的时候,白队又叫住了他:“左欢,这些天小心点儿,赵砚那个疯子,可能有些怀疑你了。”
左欢点点头,转身走近黑暗里。
因为白队这句话,左欢放心不下木枝,半夜跑回家找木枝。木枝刚一开门,左欢就把木枝抱进怀里,狠狠的嗅着木枝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和奶香味。
木枝轻声笑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左欢紧紧的抱着他,焦急又放肆的亲吻木枝的唇和脖颈。
木枝被他按在墙上,仰着脖子任由左欢啃咬他的脖颈和锁骨,问道:“你怎么了?”
左欢不说话,一边亲吻木枝一边把木枝抱去床上,两个人放肆的纠缠在一起,信息素融成甜腻的味道。
欢爱结束,木枝软软的缩在他怀里,左欢用力的抱着木枝,恨不得把木枝嵌进怀里。
木枝累极,昏昏沉沉中还担心这左欢,强撑着精神问道:“左欢?你怎么了?”
左欢声音有点儿哑,他低头亲吻木枝的额头,轻声道:“……我害怕。”
是的。他害怕。
这些年他自己一个人混到现在这地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蹒跚前行,终于见到了黎明和光的来到,可是他却害怕起来。
害怕收网的时候有漏网之鱼,害怕无休止无底线的报复,害怕他们伤害到木枝和小月亮,害怕他们把复仇的目光落到他的家人身上。
他太害怕了。
木枝痴痴的笑了,亲吻左欢的唇角,轻声说:“别害怕,我陪着你。”
“你不会离开吗?”左欢把木枝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理到耳后,“万一我做了可能给你带来危险的事情,怎么办?”
“我不离开啊,离开了也会回来的。”木枝笑得温柔,“你要保护我嘛,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怎么保护我啊?”
左欢看着他,把脸埋进木枝的颈窝,控制不住的落下两滴泪。
那之后的两天,左欢都没敢回家找木枝。
万光小区里的房子除了他和木枝,没有人知道,只要左欢保证不被人跟踪,没有人能找到木枝。左欢不回家,木枝就应该是安全的。
收网行动结束后,左欢如释重负的坐在废弃工厂的一堆钢管上,浑身被汗水打湿,双手发着抖。
白队拍了拍他,坐在他旁边,拿出了手铐,说道:“为了保护你,还得做做样子。”
左欢狠狠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冲着白队伸出了双手。
白木把左欢铐起来,问道:“手抖得这么厉害啊?”
“赵砚跑了,我害怕。”左欢实话实话,“我总觉得他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我心慌得厉害。”
白队沉默良久,说道:“这些天会有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注意些。”
左欢点点头,就这样被白队压上了车。
左欢从警局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木枝。
他终于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木枝了,他可以跟木枝光明正大的生活,他可以给木枝一个“妻子”的名字了。
左欢越想越高兴,快步跑到木枝的书店,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左欢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门把手被人踹得凹进去一块,平时一直在门口的李大爷也不见了。
左欢心里一凉,推开门,大喊道:“木枝!”
可是书店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答。
左欢眼前黑了一下,差点儿没站住,他扶着柜台缓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打量书店里的情况。
沙发一片凌乱,柜台里倒是还算整齐,木枝的手机还放在账本上面。柜台里面那根铁钩倒在地上,椅子也被打翻在地。垃圾桶里还留着几张卡片。
左欢捡起垃圾桶里的卡片,只一眼,就手抖的把卡片掉在地上。
那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两个字。
赵砚。
左欢慌乱的跑进木枝的地下室,大喊道:“木枝!你在吗?!”
然而地下室依旧没有人回答。
左欢咬了牙,又跑到了万光小区的房子里,打开门大喊道:“木枝!你别吓我!小月亮?!”
可是房子里也没有人。
左欢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只找到了木枝的药,什么都没找到。
药和手机都没有拿,很明显,木枝是被人劫走的。
左欢这才想起来报警。
白队赶到的时候,左欢蹲在木枝书店前,静静的抽着烟。
白队缓缓走过去,拍了拍左欢的肩膀,没说出话来。左欢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良久,抬手捂住了眼睛,眼泪顺着手臂流下来。
被赵砚那种疯子劫走,自然是凶多吉少。
左欢愤恨的把手里的烟头扔了出去,再次捂着眼睛失声痛哭。
天边,暮色弥漫天际,天地一片血红色的温柔。
第67章 囚笼
白队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声问道:“打扰了,请问哪位是左笑左医生?”
左笑正在跟病人家属解说治疗方案,没理他。倒是一旁的实习生冲着白队尴尬的笑了笑,指了指头也不回的左笑。白队撇了撇嘴,等在门口。
好不容易等到左笑有空了,白队大步走到左笑面前,把手里的一份证明放到了左笑面前。
“我知道你讨厌左欢。”白队不给左笑任何说话的机会,“但是你看过这个之后,一定会明白左欢的苦衷。”
“这是我和左欢的事,是家事。”左笑坐在椅子上,仰头道,“跟你一个外人没关系。”
白队磨了磨牙,说道:“我好赖算左欢的半个领导,你先好好看看这个再说话。”
左笑这才低头望向白队手里的证明。
那是一份警队卧底的证明。
左笑呆愣在原地,良久,茫然的望向白队,问道:“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白队被他逗笑了,反问道:“你说呢?”
这种事情这么危险,左欢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直到白队离开,左笑这才反应过来,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掏出手机。他站在楼梯间,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爸,我得跟你说个事儿。”左笑红了眼眶,终究是不争气的掉下眼泪来,“关于我哥的。”
左笑没有直接去找左欢,他跟左欢别扭了五年,一时半会还拉不下脸面。左笑把自己扔进了工作里,借以逃避现实。
他的哥哥是警方的卧底,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他还跟他吵架绝交,在左欢需要家人的时候,狠狠的推开了左欢。
也许这就是左欢想要的效果,可是这不是左笑想要的结果。
左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左欢。
就在左笑沉溺于工作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木枝没有找他拿下个月的药。
他在木枝身上尝试了北疆的新疗法,效果很好,这三年木枝的情况有所好转,甚至不用化疗。按照左笑的估计,木枝坚持下去,应该可以痊愈。
可是木枝却没有来拿药。
突然中断治疗,左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左笑顿时火冒三丈,一想到木枝如此轻视生命,左笑就恨不得一拳把木枝打醒。
左笑怒气冲冲的推开书店的门,大喊道:“木枝!你这个月怎么没去找我拿药?知不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关系到能不能治好你的病啊!”
左笑一进门,就被屋子里浓重的烟味熏得连连咳嗽。
左欢坐在柜台后面,阴沉的望向左笑,声音喑哑道:“木枝不在。”
他头发好久没剪了,长且杂乱的垂下来遮住眼眸。左欢坐在柜台后面抽着烟,烟头堆积在烟灰缸里,扭扭曲曲的堆成小山。他衬衣皱皱巴巴的,胡子拉碴的,怎么看怎么邋遢。
左笑没了声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站在门口,瑟缩的握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哥。”左笑沉默良久,这才开口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左欢嘲讽的笑出声来,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柜台上。
“是啊,我为什么在这里啊。”左欢压抑着嗓子里的哭腔,“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就不该来这里。”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来到这里,如果他没有放纵自己跟木枝交往,如果他能早一点告诉木枝一切,是不是现在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他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见木枝啊!
如果没有他,木枝还会活的好好的。
左欢失声痛哭,喃喃自语道:“木枝,对不起……”
“对不起。”左欢说,“对不起,木枝。”
木枝茫然的望向左欢,疑惑道:“为什么要对不起呀?出什么事儿了?”
左欢穿着一身西服坐在他对面,头发剪短了,干净利落的短发显得他的眉眼更加清晰漂亮,木枝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眸,只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
他们坐在家里的餐桌前,面对面,桌子上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木枝精心准备的,手边还有给左欢准备的生日蛋糕。
木枝看到那个蛋糕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左欢的生日早就过了。
那天左欢回来得很晚,生日蛋糕被木枝摔到林野身上了,木枝重新买了一个小的蛋糕。两个人把奶油抹到身上,一边亲吻一边吃着奶油。
那是他们最疯狂的一次做唉,木枝想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木枝沉默良久,试探性的去握左欢的手。左欢的手总是温热的,手心有老茧,粗糙中有着别样的绵长质感。
“左欢。”木枝握紧了左欢的手,“我是,我是在做梦吗?”
可是面前的左欢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木枝正准备追问的时候,左欢变成了凶恶的赵砚,赵砚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大吼道:“左欢跟你什么关系!?”
木枝害怕的大喊:“我爱他啊!”
是啊。
他爱左欢啊。
他们的关系如此简单明了,又如此深藏不露。
木枝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被汗水打湿。木枝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大口喘着粗气,身旁有人递给他一杯水,木枝下意识的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平复了一些气息,习惯性道:“左欢。”
身旁的林野动作僵硬在原地。
木枝迷迷糊糊的去摸灯的开关,问道:“左欢,你在吗?小月亮醒了吗?”
灯光充斥房间的时候,木枝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这才抬头望向身旁的人,随后,木枝发出一声尖叫。
他身旁的人,不是左欢,而是林野。
林野黑着脸站在床边,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木枝,木枝连忙后退,慌忙望向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这是哪儿?”木枝声音发抖,“林野,你要干什么?”
林野盯着木枝看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敛眸道:“燕州,欢迎回家。”
木枝愣在原地,良久,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什么?燕州?”
“对。我把你带回燕州了。”林野从抽屉里拿出化瘀的软膏,“你被赵砚盯上了,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木枝磨了磨牙,喊道:“你有病吧?!我惹了谁关你什么事?!而且我没有家,懂吗?燕州还是钦州,全都没有我的家!”
他唯一的家,在幽州西关。
在左欢的身旁。
林野半敛了眸子,专心的打开手里的软膏,轻声道:“这是活血化瘀的,涂在脖子上,青紫很快就会消散的。”
木枝翻身下床,大步走向门口,喊道:“滚!我要找左欢!离我远点儿!”
然而他打不开门。
“你什么意思?!”木枝有些害怕的背靠在门上,“林野,你这样属于囚禁!你这是违法的,你——”
“左欢是谁?”林野抬眸望向木枝,一字一句的问道,“左欢,是谁?”
木枝害怕的紧紧贴在门上,随即转身用力的推着门试图打开门。
可是林野铁了心的把他困在这里,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打开门跑走呢?
木枝努力开门的时候,林野站到了木枝身后。林野把手撑在门上,凑在木枝耳边轻声问道:“左欢,是谁?”
木枝发着抖,没说话。
林野猛地抱住他的腰,把木枝扔在了床上,随后把木枝压在床上,控制住木枝挣扎的动作。林野轻轻合了下眸子,又缓缓睁开。
林野看着恐慌的木枝,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想你。”林野说,“木枝,我想你。”
木枝看着他,良久,咬牙道:“滚。”
第68章 相册
温月跟林野结婚三年,林野从来没动过他。然而虽然林野没动过他,却每天都回家吃饭,晚上拥他入眠。
有时候,也会温柔的亲吻温月的额头。
可是温月总觉得,林野眼里的人,不是他温月,而是木枝。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管林野怎么温柔,温月都能感受到那种心里的疏离,甚至带着退缩。林野望向他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他的泪痣,眼眸里有着别样的情愫。
温月明白,那是对木枝的感情。
多可笑,替身反而成为了真的爱人。
温月觉得自己醒过来,就是个笑话。
可是依旧不甘心。
温月不相信林野会变心。
林野等了他十年,林野一定是深爱他的,不然谁会用十年来等一个可能不会醒过来的人呢?既然林野是爱他的,那所谓的木枝,不过是一时的激情罢了,只要温月一直在林野身旁守着,迟早有一天,林野会忘记木枝的。
温月这么想着,想方设法的消灭木枝留下的痕迹。
只要把木枝留下的痕迹全都消灭,林野迟早会忘记木枝的。
木枝从别墅里离开的时候,只拿了一本相册,因此林野别墅里还留着木枝的东西。温月住进别墅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东西都扔掉替换了。
木枝的东西,他一个也不要。
林野回到家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全新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林野站在玄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气全都消失不见。
当年木枝买的情侣用品,全都被温月扔掉,木枝挂在客厅和卧室的油画,也都被扔在垃圾桶里,空气中充斥着温月的草莓味的信息素的味道。
木枝喜欢的所有东西全都没有了。
就像木枝这个人一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林野没有跟温月吵架,他甚至没有任何表现。哪怕他心里很生气,很不爽,很想骂人,他还是忍住了。
他等了温月十年,他是爱温月的,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替身去跟温月吵架呢?
然而第二天,温月去了黎塘花园,指挥别人换东西的时候,他发现了木枝的相册。
温月拿起那本相册,打开一看,喉头梗阻眼眶酸涩。
那里面,全是木枝和林野的点点滴滴。
有木枝偷偷拍的林野的照片,也有两个人的合照,可以看出无一例外的,都是木枝拍摄的照片。
温月静静的翻看着那本相册,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来。
他沉睡太久了,久到木枝这个所谓的替身一点一点的代替了他的位置,占据了林野生活的全部。温情啊,快乐啊,相依相爱,全都是木枝切身经历和体验的。
他温月,空缺了那么久的人生。
温月翻完了相册,把相册扔进了垃圾桶。
木枝过往的岁月,在温月眼里,其实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当天晚上,林野鬼使神差的跑到了黎塘花园。别墅里满是温月的信息素的味道,没有木枝的一点儿位置,林野觉得压抑,他想要木枝的存在。
可是他一进到黎塘花园的别墅里,就发现木枝的一切都被扔掉了,崭新的家具和用品彰显著温月的主人身份。
林野站在玄关,看着全新的、没有任何木枝的味道的家具,失落的低下了头。
他已经,跟温月结婚了啊。
其实温月这样做也没什么,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正主把替身的一切抹杀也合情合理。
林野站在玄关,突然就很想哭。
他很想木枝。
想念木枝的味道,想念木枝的手掌,想念木枝有着温柔笑意的眉眼,想念每日回到家,就能拥木枝入怀的日子。
林野仰头望向天花板,努力的把眼泪憋回去,突然想到了木枝的相册。当时他让木枝来黎塘花园住的时候,孟叔说木枝只带了一本相册走了,后来木枝从黎塘花园跑走的时候,林野把那本相册放在书房了。
林野三步做两步冲进书房,把书房里的抽屉全都翻了一遍,然而什么都没发现。
林野看着崭新的家具,突然就明白了相册的位置。
林野翻遍了别墅里的垃圾桶,没找到之后,又去翻了外面的大垃圾桶。
最后,林野在一堆废弃纸箱下面,找到了木枝的相册。
相册早就被破坏的破破烂烂,还沾着盒饭的菜汤,油腻腻的。林野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当下抓起相册,仔细的擦拭干净,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林野抱着自己的公文包,坐在沙发里,愣愣的等了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温月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才离开黎塘花园。
回到家的时候,林野坐在车里翻出相册,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那里面有木枝仔细收藏的点点滴滴,那是木枝的十年岁月。
可笑的是,那里面只有木枝角度的照片,没有一张照片,是林野给木枝拍的。
这十年,林野没有把目光放在木枝身上,如今知道后悔,却也晚了。
林野出神的时候,温月跑来车库叫他,林野慌忙把相册收起来,匆忙中,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掉了出来。
“你先上去吧!”林野冲着温月喊道,“我收拾一下就回家。”
温月将信将疑的离开车库,林野立刻捡起了掉出来的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木枝的照片。
他围着暗绿色的围裙,穿着白衬衣,衬衣下摆别再黑色休闲裤里。他侧对着镜头,眼镜架在鼻子上,额发有些长了,微微遮住眼眸,眼底的泪痣若隐若现。他正在画画,苍白的皮肤上还带着色彩,笔下是五彩缤纷。
天边暮色深沉,他站在暖橙色的河流中,漂亮得如同宝石。
林野愣愣的看着那张照片,倏忽想起来那是他去接木枝下班的时候,随手拍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了。
这是唯一一张,他给木枝照的照片。
林野半敛了眸子,把照片收进西服口袋里,然后把相册放进了车的收纳箱里。
林野进浴室的时候,温月翻找了林野的西服。
他找到了那张木枝的照片。
温月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然后面无表情的拿起林野的打火机,把照片点燃,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看着照片化作灰烬,始终面无表情。
温月不知道的是,林野的打火机是木枝送的,那是木枝送给林野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唯一一个被林野留下来的礼物。
木枝送给林野的打火机,点燃了林野留下来的、木枝的照片。
也许有些事情,从最一开始、从十年前,就早已注定。
有的人失而复得,有的人无法追忆。
第69章 温月
婚后第二年,温月的心脏出了问题。
医生也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也许是沉睡这么多年导致心脏出了问题,也可能是温月原本就有问题的心脏旧病复发。
温月的心脏在衰竭。
温月开始常常进医院,林野依旧细心体贴,每次都亲自照顾。但是温月总是觉得不满足。
他怎么可能满足呢?曾经他错过了林野的心,如今林野的心跟着木枝消失了,他悔恨还来不及。
然而就在温月和林野貌合神离的时候,温月在林野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那是赵砚的信。
温月看到“赵砚”两个字,隐约觉得那是韩砚,他打开早就被拆开的信封,信封里掉出一沓照片和一张纸。
信纸精美还带着香气,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却足够让温月心惊胆战。
林野,温月早就被我玩腻了。你和温月,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韩砚。
温月慌忙翻找起那一沓照片,果不其然,找到了曾经自己跟韩砚的合照,不仅仅是他和韩砚的合照,还有林野和木枝的合照,还有林野隔着一整条街望向木枝的照片。
温月心里明白了林野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是不甘心的翻找起林野的书桌,然后,他找到了一个公文袋。
公文袋里,是当年事故的全部调查,以及韩砚的个人信息。
温月愣愣的看着那份调查,许久,大笑起来。
林野早就知道了,温月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从来都不说。他明明知道温月曾经爱着韩砚,却任凭温月对他百般示好,眼看着温月虚伪的对他说着情爱。
在林野心里,这一切多么可笑。
林野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戏耍着温月。哪怕刚结婚的时候他换了家居,烧了木枝的照片,林野都没有任何反应,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他心里没有温月的任何位置,他之所以跟温月结婚,不过是为了那个深情的名声而已。
苦等十年,终于云开月明,多深情的故事。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从那一天起,温月就跟林野分居了。
林野不高兴,却也没有阻拦,就这么静静的搬到了书房睡觉,从始至终,没有问过温月任何原因。
温月坐在床上,看着林野走出去的背影,一直到林野消失在视野中,林野也没有回头。
温月静静的掉下眼泪来,哭着哭着,温月笑了出来。
他这一生啊,多可笑多荒唐。
他喜欢的人开车撞了他,让他当了十年的植物人,如今还要来报复他,像个甩不掉的魔鬼。他以为喜欢他的人,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却还是为了名声跟他结婚,把他当做宠物一样戏耍。
十年,温月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时光。
婚后第三年,温月开始时常住在医院。
林野依旧每天照顾他,只是渐渐的,来到医院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个人的交谈也越来越少。温月自从知道林野通晓一切之后,就对林野没好脾气,说话越来越冲,两个人索性连粉饰太平都不做,经常在医院里吵起来。
郑兰总是帮着温月,林盟却已经开始给林野找年轻好生养的Omega了。温明的意思,是两家做主,把这婚离了,省得他弟弟温月成天生气,对身体不好,更何况,温月也没了跟林野一起生活的心思。
只有林野一个人,依旧不愿意离婚。
他死死的抓着过去的十年,当做救命稻草,否则他就要面临自己的愚蠢,要直面自己弄丢了心爱之人的事实。
其实从一开始,温月这个所谓的白月光早就被时光和木枝消灭了,只是林野死死的抓着十年不放手。
十年,困住的是温月,又未尝不是林野。
林野把木枝带回燕州的第二天,温月就明白木枝回来了。
林野身上,重新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那是温月消灭干净的味道。
林野离开病房之后,温月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林野身上的味道。
不算浓郁,也不算纠缠,只是像香水一样碰上了而已。
温月啃着自己的指甲,恨恨的咬了嘴唇。
林野一定跟木枝有过接触,如果不是密切接触的话,林野身上不会残留着木枝的信息素的味道。而且林野刚跟木枝有过接触,就来医院看他了。
他还没死呢,林野就开始寻回旧爱,找下家了。
当他温月是死人吗?
温月越想越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准备摔东西的时候,孟叔敲了敲门,问道:“小少爷,可以进去吗?”
温月停下了动作,坐在床上乖巧道:“孟叔,您进。”
孟叔这才推开门进来,把手里的甜点放到桌子上,问道:“小少爷,身体好点儿了吗?我记得你爱吃李记的蛋糕,给您买来了。”
温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孟叔,木枝是不是回来了?”
孟叔手一抖,把一旁的果篮碰倒了,水果咕噜噜滚了一地,孟叔急忙捡起水果,讪笑道:“没有啊,什么木枝树枝的。”
“孟叔,我都知道了。”温月笑了下,“我什么都知道,木枝的存在,我早就知道了,木枝回来了这件事,我也知道了。”
孟叔僵硬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想……”温月笑得温柔,“了解木枝和林野的事情,可以吗?”
温月明明笑得温柔,莫名的,孟叔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小少爷想知道的话。”孟叔舔了下嘴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万一先生他闻起来,我——”
“他不会的。”温月斩钉截铁,“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植物人。”
是的,在林野眼里,温月依旧是那个植物人。
甚至还不如永远是个植物人。
苏醒了,就要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打破林野曾经的日子,就要破坏其他人维持的平衡,在林野看来,温月还不如永远睡下去。
只要不苏醒,他永远是林野心里的白月光。
只不过如今,他这个白月光,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孟叔坐在床边,逼不得已,糊弄的随便讲了讲木枝和林野的事情,主要说了林野是因为木枝像温月才关心木枝的。
可惜这话在温月听来,有着其他的意思。
林野因为木枝像温月,所以把木枝当做替身来看待,那如今,他温月,是不是也成了木枝的替身?
孟叔离开后,温月躺回床上,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明明他才是应该被爱的那一个,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温月想着想着,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野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温月从病床上坐起来,看着林野低头削苹果,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林野。”温月笑着说,“你多可悲啊。”
林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望向温月,问道:“你说什么?”
温月莫名其妙的大笑,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现在才发现,你比我可悲多了。”
“你不爱我。”温月大笑着躺在病床上,“你爱的是深情的名声,你爱的是木枝,却为了一个名声跟我结婚,你真可笑。”
林野沉沉的看着他,轻声道:“温月,你疯了。”
温月沉沉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疯。”
“你们都为了名为了利,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我!”温月眼中满是血丝,他抓住林野的衣领,大喊,“你是为了名声!韩砚是为了利益!林盟和郑兰心里只想着孙子孙子,谁都没想过我!”
“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把我当猴儿耍!”温月大笑出声,“尤其你!林野,你太可悲了,被一个名声搞得骑虎难下,伤了木枝的心,现在失去他了吧?你不会得到他的!”
林野从来没见过这么歇斯底里的温月。
他快步离开病房,嘱咐保镖道:“好好照顾夫人,他情绪不好。”
温月憎恨的声音穿过病房的门,尖锐的刺入林野的耳朵。
“一起下地狱啊!林野!”温月喊,“你戏耍我,我让你永远得不到他!”
平生第一次,林野觉得温月陌生且恐怖。
他疯了。
第70章 衰竭
木枝被林野关在一个房间里。
木枝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整个房间没有窗,门上了锁死活打不开,木枝的手机不翼而飞,整个房间没有任何能跟外界联络的可能。
木枝想方设法的砸门,甚至拿着凳子砸门锁,可是门锁异常坚固,他死活砸不开。
林野来过几次,每次都用小月亮威胁他。说什么如果他不听话,就再也见不到小月亮之类的话,很老土的威胁方式,但是对于木枝来说,很管用。
除此之外,木枝根本不知道小月亮的消息,他很想小月亮。
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送进来的仆人身强力壮,木枝根本跑不出去。木枝试过绝食,拒绝吃饭,可是送饭的仆人只有一句话。
“先生说了,您如果不吃饭,就再也别想见到小月亮。”仆人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木枝害怕林野真的丧心病狂的伤害小月亮,慌忙拦住仆人,喊道:“让我见林野!他不能伤害小月亮!小月亮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女儿!不可以伤害小月亮!”
仆人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我会帮您转告的,请您吃饭。”
这样油盐不进的仆人,小月亮又在林野的手里,木枝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最糟糕的是,木枝没有带上自己的药。
左笑给他开的药,效果很好,如今已经是第三个疗程,按照左笑的说法,只要这段时间积极治疗按时服药,很有可能治愈木枝的胃癌。
然而木枝的药没有带。
骤然停药的反应很大,木枝吃不下饭,呕吐感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然而林野的仆人收到了命令,每天都逼着木枝吃完饭,木枝痛苦的把饭吃下去,然后一股脑的全都吐出来。
每次吃完饭,木枝都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
他太疼了。
胃部痛得麻木了,一抽一抽的,冰凉的感觉从胃部蔓延到手脚,可是下一秒,胃部又滚烫的灼烧起来,木枝四肢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始终趴在马桶边上,一遍又一遍呕吐着。
第一次吐血的时候,木枝还以为是自己嗓子出血,然而下一次的吐血更严重,木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病情不容乐观。
哪怕曾经的情况有了好转,骤然停药,也让木枝的情况急转直下。
木枝开始害怕。
他害怕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小月亮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左欢了,死了就再也不能跟左欢拥抱了。
死了,就看不到小月亮长大成人了。
他还留着阿婆的镯子,想着以后传给小月亮,看着小月亮长大成人,带着那个镯子,嫁给她的心上人。
木枝不想死,他想好好的活着,他想跟左欢一起长命百岁。
他喜欢孩子,恨不得跟左欢再生三四个孩子,热热闹闹的,看着哥哥妹妹们相亲相爱。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照顾儿孙。
儿孙满堂,是多么温暖的事情啊。
他不想死。
木枝开始砸门。
一遍又一遍的砸门,却始终没人理他,除了送饭,仆人根本不管。林野也不是经常来,不知道为什么,林野很害怕跟他对视,甚至躲避他。
把他关在这里,却又不来见他,还不让他死,就这么看着他受尽折磨。木枝没想到林野这么恨他。
可是木枝不想死,他想要吃药,他需要自己的药物,不然哪怕他不是死于胃癌,也是死于药物戒断反应。
他甚至觉得自己会把血吐光。
走投无路之下,木枝看着监控探头,打碎了化妆品的玻璃瓶,然后对着监控探头,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木枝看着暗红色的血液从自己苍白的皮肤里流出来,莫名的如释重负。
他都***了,林野应该会把他送去医院,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跑掉了。最差,他应该能见到林野,至少能听到小月亮的信息。
木枝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可是迟迟没有人来,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木枝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他隐约能看到自己淌着血的手腕,昏昏沉沉中,木枝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到头来,他始终高估了自己在林野心里的位置。
林野根本不在乎他。
木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腕被包扎得仔细,木枝顾不上仔细看,冲到窗边一看,顿时头晕目眩,重新缩回了脖子。
他在十楼,而且医院的窗子是推开的,只能推开一臂宽的缝隙,根本出不去。更何况,木枝失血过多,眼花耳鸣,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
木枝晕乎乎的走到门口,门口站着两个保镖,别说出去了,木枝甚至碰不到门。
“让我出去好不好?”木枝自暴自弃道,“我有病,我有胃癌,我需要吃药,真的,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有胃癌,我不想死,让我出去好不好?”
“不行。”保镖带着墨镜,冷漠道,“先生说了,不可以让您出去。”
木枝恨不得咬死他们。
“救命啊!!”木枝放声大喊,“有人非法拘禁!救命啊!救——”
保镖一把捂住木枝的嘴,说道:“您再闹,就不可能见到小月亮,这是先生说的。”
木枝顿时没了声音。
他恨不得咬掉保镖的一块儿肉,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跟林野的事情,保镖又没掺和,自己没必要欺负他们。
木枝只得坐在病床上,试图用病床的电话来求救。
然而电话还没打出去,门口进来了一个人,木枝警觉的抬头,愣在原地。
是温月。
除了在报纸和新闻上见过温月,木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温月,可是现在的温月跟报纸上不一样。
温月穿着病号服,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瘦的不成人形,锁骨凹陷,怎么看都是出了问题的人。
木枝见过这样的人,一个是嗑药的人,一个是程游。
只是程游即便瘦削,眼神依旧明朗温柔,始终给人温暖的感觉,温月的瘦,让木枝觉得浑身难受,倒像个嗑药的人。
温月也打量着木枝,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没有说话。
木枝原本比从前胖了些,自从跟左欢在一起,木枝和左欢变着花样的给对方做好吃的,也一起变着花样的给小月亮做饭吃,两个人都轮廓柔和好看了很多。
只可惜这些天木枝吃了就吐,明显的瘦了下去。
木枝愣愣的看着温月的泪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泪痣。
“真巧,你也有泪痣。”温月坐在木枝身旁,“你就是木枝吧,我就是温月。”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温月是谁,他当年想方设法的想要把温月这个白月光消灭掉,甚至恶毒的想让温月永远别醒过来。
如今温月这样说,自然是也知道木枝的存在了。
“林野真的把你找回来了啊。”温月坐在木枝床边,温柔的握住了木枝的手,木枝想要退缩,却被温月握紧了手。
温月细细的摩挲着木枝的手,轻声道:“你的手真漂亮,拿画笔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木枝瑟缩的向后躲了躲,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温月抬眸望向木枝,笑了:“你知道林野为什么把你找回来吗?”
木枝舔了下嘴唇,小声问道:“为什么?”
温月若有所思的撇了撇嘴,笑道:“为了我啊。林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木枝还以为自己会心痛,可是莫名的,木枝只感觉心里木木的。
像是打了麻醉一样木木的,感觉不到疼痛。
“我的心脏正在衰竭。”温月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又指了指木枝的心口,“你的,正合适。”
木枝顿时害怕,猛地收回了手,喊道:“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温月漆黑的眸子望向木枝,里面的嘲讽和怜悯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来,“你不是胃癌吗?反正你也要死了,正好让我活下来,不好吗?”
温月笑得温柔,木枝却如堕寒窟。
其实温月只是在门口听到了木枝的话,说出来试探一下木枝罢了,然而木枝没有设防,温月见到木枝失落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得到了真的消息。
木枝得了胃癌。
“你以为林野不知道你是胃癌吗?”温月添油加醋,“他都是故意的,为了我。”
“从始至终。”温月说,“你都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罢了。”
第71章 月亮
林野去了幽州一趟,带回来一个孩子。
当天晚上林野把孩子抱回林家的时候,孩子哭闹得厉害,一个劲儿的喊着“爸爸”,还在林野手腕上咬了一口。
郑兰披着毯子从卧室出来,茫然的看着林野抱着的那个孩子,疑惑道:“小野?你带回个孩子做什么?!谁的?”
林野不说话,只是把小月亮交给郑兰,转身走了。郑兰抱着哭闹的孩子,追不上林野,一头雾水的抱着小月亮,手足无措。
小月亮哭闹着,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一双漂亮的眸子水汪汪泛着红,小眉毛皱在一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小月亮还穿着毛衣,没穿羽绒服,寒夜里走了一趟,小鼻子和小手冻得通红,耳朵尖泛着红色,衬得肤色白皙,漆黑的眸子漂亮若宝石。
郑兰看出来小月亮冷,急忙用毯子裹住小月亮,抱着小月亮坐到沙发上,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小月亮冰凉的小手。
“宝宝?宝宝不哭了,宝宝叫什么名字呀?”郑兰抱着小月亮,心疼的给小月亮擦了擦眼泪。
小月亮哭喊得累了,委委屈屈的缩在毯子里,掉着眼泪不说话。
郑兰喜欢小孩子,看到小月亮委屈得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心疼得不行,柔声哄道:“宝宝饿不饿?叔叔给你热牛奶喝好不好?”
小月亮哭闹了一路,嗓子有点儿哑,委委屈屈道:“不要牛奶!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把爸爸还给我!我要爸爸!”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沙哑,郑兰顿时心疼更甚,抱紧了小月亮,一边给小月亮抹眼泪一边哄道:“好好好,天太晚了,爸爸睡了,明天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哭腔带着浓重的鼻音,奶声奶气的问道:“真的吗?”
“真的啊,太晚了,爸爸休息啦。”郑兰给小月亮擦去眼泪,“明天,明天就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月亮将信将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拽住了郑兰的衣袖,小声道:“……不要坏人。”
坏人……不就是林野吗?
小孩子会说林野是坏人,又哭喊着要爸爸,肯定是林野把小家伙的爸爸带走了。林野莫名其妙去幽州,还说要跟着温明一起开什么美术学校。
林野那么多小情人,画画的只有木枝一个。
郑兰一愣,隐约猜到了小月亮的身份。
郑兰把毯子整理了一下,柔声哄道:“好,不要坏人,叔叔打走他!宝宝今年几岁了呀?”
小月亮感觉到郑兰和木枝同为Omega的柔软信息素,朝着郑兰怀里靠了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三岁。”
三岁。木枝离开刚好三年。
郑兰暗自思量,仔细的看着小月亮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像木枝。尤其眼底隐约可见的一颗小小浅浅的泪痣,一开始郑兰没多想,如今想到木枝,顿时茅塞顿开。
这是木枝跟林野的孩子啊。
也是,他的孙女。
郑兰心中欣喜,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抱着小月亮来到厨房,柔声道:“宝宝是不是饿了?叔叔给宝宝做蛋羹吃好不好?”
小月亮的小手紧紧的抓着郑兰的衣领,摇了摇头,然而肚子却诚实的叫了一声。
“小肚肚饿啦,叔叔给宝宝做蛋羹吃,听话。”郑兰把小月亮放到厨房的吧台上,给小月亮热了牛奶,做了蛋羹。
小月亮裹着毯子缩成小小一团,眨巴着大眼睛望向郑兰,小声道:“谢谢叔叔。”
郑兰一边给小月亮喂饭吃,一边问道:“宝宝叫什么名字呀?”
小月亮乖巧的张开嘴把蛋羹吃进去,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这才说道:“小月亮。”
月亮。
郑兰温柔了目光。
是个跟木枝一样温柔的名字。
小月亮吃饱喝足,哭闹了这么久,也早就累了,缩在郑兰怀里沉沉睡去。郑兰抱着小月亮,细细的看着小月亮精致的眉眼,小心翼翼的整理小月亮柔软的头发,在小月亮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半夜,郑兰抱着小月亮回到卧室,林盟打开床头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道:“怎么出去这么久?”
郑兰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把小月亮轻轻放到床上,小声道:“小声点儿,小月亮睡了。”
小月亮缩成一团,小手还紧紧的拽着郑兰的衣领,郑兰轻轻把衣领抽出来,把小月亮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次在小月亮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林盟小声问道:“这孩子哪儿来的?”
郑兰把林盟拽出卧室,这才说道:“小野送回来的,我觉得,是小野跟木枝的孩子。”
“什么?!”林盟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小声道,“木枝跟林野这小子有孩子?”
郑兰眉头紧锁:“小家伙三岁,木枝刚好离开三年,而且小野去幽州开什么美术学校,小家伙又喊着要爸爸,我觉得小野是强行把木枝带回来了。”
林盟想笑又没笑出来,说道:“怎么可能强行带回来,臭小子哪儿有那么喜欢木枝,说不定是木枝带着孩子来要钱的呢。”
郑兰掐了林盟一下,恼道:“你用脑子想想,木枝是那种人吗?”
林盟沉思片刻,走回卧室,细细的打量着小月亮,轻声说:“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一看就是我林家的孩子。”
郑兰无奈的笑了笑,也凑在小月亮身旁,轻声道:“真可爱,越看越喜欢。”
林盟轻轻整理了一下小月亮柔软的头发,揉了揉小月亮软软的脸,难得温柔道:“这孩子叫什么?”
“小月亮。”郑兰给小月亮掖了掖被角。
“小月亮。”林盟笑得宠溺,“真贴切。”
林盟和郑兰都很喜欢小月亮。
他们盼着孙子孙女盼了这么多年,如今小月亮的来到,让他们满心欢喜。尤其林盟,原本总是恶意揣度木枝,如今见到小月亮,什么都忘到天边去了,第二天就去买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变着花样的逗着小月亮玩。
小月亮害怕林盟,死死的抱着郑兰的脖子,不下来。
小月亮一害怕,林盟就觉得都是林野的错,要不是林野吓着小月亮了,小月亮也不会这么害怕他。
于是林盟就打电话臭骂了林野一顿。
郑兰没阻拦,只是淡淡的说道:“小野,忙完了就回家吃饭,爸爸和父亲有事情跟你说。”
林野可能也知道理亏,没狡辩,就这么应了下来。
郑兰和林盟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孩子。小月亮天天嚷嚷着要爸爸,林盟和郑兰就变着花样的哄她,拖了一天又一天,拖到第三天的时候,小月亮看见了黎湍。
那时郑兰带着小月亮在花园里玩,小月亮瑟缩的抱着郑兰的腿,怎么说也不动,郑兰正准备哄她的时候,小月亮看见黎湍从甬道走进来,瞬间亮了眸子。
“干爹!”小月亮伸着胳膊跑向黎湍,“干爹!我要爸爸!坏人把爸爸抓走了!”
黎湍下意识的蹲下来,抱起了小月亮。
“小月亮?”黎湍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在这儿?”
“坏人把爸爸抓走了!干爹去打他!”小月亮紧紧的抱着黎湍的脖子,泫然欲泣,“坏人把爸爸抓走了!我要爸爸!”
木枝在幽州的这三年,黎湍断断续续的去看过木枝。
小月亮出生的时候,黎湍连夜赶到幽州,把木枝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然后,黎湍就成了小月亮的干爹。
黎湍很喜欢小月亮。
照顾木枝,是因为那是黎湍与程游唯一的联系,黎湍是为了程游。可是小月亮不一样,黎湍打心底把小月亮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小月亮软软糯糯叫他干爹的时候,黎湍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她。
黎湍抱紧了小月亮,问道:“郑叔,小月亮怎么在这儿?”
郑兰看着紧紧抱着黎湍脖子的小月亮,问道:“你知道这孩子?”
黎湍以为郑兰什么都知道了,坦白道:“这是木枝的孩子,木枝被林野打了,离开燕州之后,我照顾了一下木枝,成了这孩子的干爹。”
黎湍特意说出了木枝被林野打了这件事。
黎家跟林家也算交好,黎湍对郑兰的脾气再清楚不过。
郑兰最讨厌对Omega动手的Alpha。
果不其然,郑兰冷了脸色。
黎湍勾了勾嘴角,抱着小月亮道:“郑叔,我就先把小月亮带回去了,毕竟我是她干爹,我带她回去找木枝。”
郑兰欲言又止,握住了小月亮的小手,轻声道:“我和你林叔都好喜欢小月亮,小月亮留在这里好不好?”
眼看黎湍不想同意,郑兰咬了下嘴唇,说道:“小湍,郑叔觉得木枝被小野强行带回燕州了,前几天把小月亮放回家就走了,你把小月亮留在这儿,说不定小月亮还能见到木枝。”
黎湍愣了一下,随即冷了眸子,冷笑道:“郑叔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是,当然不是!”郑兰连忙摇头,“小湍你帮郑叔查一查,好不好?”
黎湍沉沉的看着郑兰,没说话。
郑兰真的想让黎湍把木枝救出来。
他自己养的孩子他自己最清楚,林野的占有欲太重,如果林野真的把木枝强行带回来了,要是没有外人插手,怕是他再也不会让木枝离开。
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郑兰不忍心他们走到这一步。
黎湍始终不松手,抱紧了小月亮,说道:“查自然会查,但是小月亮我要带走,郑叔要是想看,就去黎家找我。”
黎湍抱着小月亮转身就走,小月亮从黎湍肩膀处探出头来,漆黑的眸子盯着郑兰看了一会,挥了挥手道:“叔叔再见!谢谢叔叔!”
郑兰心都要化了。
“哦对了。”黎湍回头道,“我家小舸过几天要跟肖凉结婚,我们黎家要补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请帖给您送过来了。”
黎舸和肖凉跑到幽州过了三年,黎湍就这么观察了三年,终于觉得肖凉是个不错的Alpha,值得黎舸托付终生,这才给他们补办婚礼。
黎舸觉得没必要,黎湍却始终要给黎舸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有时候他觉得,他是把自己结婚的愿望,安在了黎舸身上。
要轰轰烈烈,要热热闹闹,要相亲相爱,要相伴终生。
在祝福中携手,这一生也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孟生(震声):谁都喜欢小月亮!!
第72章 燕柒
黎湍把小月亮带回了黎家,随后立刻吩咐岑梧去找任何关于林野的消息,行踪和账目,一个都不要放过。
查林家大少爷当然不容易,岑梧不情不愿的去干活了,黎湍立刻找了家庭医生来,准备好好给小月亮检查身体。
谁知道林野有没有伤到小月亮?
小月亮很听话,乖巧的坐在桌子上,冲着黎湍笑得灿烂,黎湍没忍住,亲了一下小月亮的额头。小月亮笑着抱住黎湍的脖子,说道:“干爹!我们什么时候去救爸爸啊?”
“干爹派人去救爸爸了,不用担心。”黎湍把小月亮柔软的额发理到耳后,“不用几天小月亮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那……”小月亮又问道,“小月亮可以去找父亲吗?”
黎湍一愣,问道:“父亲?”
“对呀,父亲呀。”小月亮眨了眨眼睛,“爸爸说了,父亲这些天就要回来啦!”
黎湍愣在原地。
他还真不知道木枝给小月亮找了个父亲。
黎湍在椅子上坐下,握着小月亮的两只小手,柔声问道:“小月亮,告诉干爹父亲叫什么好不好?”
小月亮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道:“就,就是父亲啊。”
黎湍:“……”
黎湍头疼扶额:“对不起,干爹忘了你只有三岁。”
黎湍正准备继续问的时候,黎舸从楼上跑下来,一看见小月亮,黎舸亮了眸子,兴奋的问道:“哥!这是我小侄女吗?!”
黎舸抱起小月亮,小月亮有些抗拒的推了推黎舸的肩膀,黎舸立刻柔声道:“啊宝宝乖,哥哥带你去吃蛋糕。”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望向黎湍,黎湍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轻声道:“别怕,叫哥哥,让哥哥带你去吃蛋糕去。”
小月亮这才笑嘻嘻的抱住黎舸的脖子,脆生生道:“哥哥!”
黎舸最喜欢小孩子,当下抱着小月亮跑去找蛋糕吃,黎湍看着黎舸和小月亮,目光温柔。
“哦对了,哥,新家的儿童房,我找了个朋友帮我画壁画。”黎舸关上冰箱门,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抱着小月亮,“一会儿一起去看看?”
黎舸和肖凉本来在幽州过得好好的,黎湍非要在燕州给他们买一套房子,希望他们以后能回到燕州,并且,黎湍把家装修的很高档。
用黎湍的话来说,黎舸是黎家的人,黎家的人不能住的太寒碜,否则丢的是黎家的脸面。
黎舸实在是拗不过黎湍,只好同意,刚好肖凉攒了假期,就带着黎舸回到燕州住几天。
“好啊。”黎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那个朋友叫什么?靠谱吗?用不用哥哥帮你查查?”
“哥!你怎么总是这样啊!”黎舸一边给小月亮喂蛋糕,一边无奈道,“总是不放心我!燕柒很靠谱的啦!”
黎湍一口水喷了出来。
黎舸:“哥?你怎么了?”
黎湍:“……咳咳,燕柒啊,我,我不去了,你看着来吧。”
黎舸:“……?”
燕柒是让黎湍很头疼的一个Omega。
燕家的小少爷,学美术的,副业是娱乐记者,八卦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天都关注着跟黎湍有关的各种花边新闻。
偏偏他是燕家的小少爷,黎湍又不能把他赶出去,黎湍着实拿燕柒没办法。
黎湍正准备逃开的时候,门铃响了,仆人打开门,那个让黎湍束手无策的燕柒出现在门口。
燕柒穿着一件厚厚臃肿的黑色羽绒服,黑色的棒球帽,鼻子尖儿和耳朵尖儿都被冻得通红,他带着半指手套,背着一个单肩包。寒冬腊月,他气喘吁吁的,想来是跑来的。
黎舸亮了眸子,把小月亮仔细的放在桌子中间,嘱咐道:“宝宝不可以乱跑,等哥哥回来。”
小月亮点点头,小指头沾着奶油,放进了嘴里。
黎舸这才放心的扑到门口,给燕柒一个用力的拥抱。黎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拔腿想跑,被燕柒叫住。
“湍哥!”燕柒兴奋大喊,“好久不见啊湍哥!我超想你的!”
黎湍:“……”
黎湍:“……装什么装,昨天我去酒店,你还在绿化带里面蹲着。”
燕柒立刻装傻充楞:“什么啊,没有吧!”
黎湍:“……”
黎舸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柒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消失不见,难得的正经严肃道:“我是来找湍哥帮忙的。”
黎湍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别又是什么采访之类的,我可帮了你很多次了。”
“不是啊!”燕柒快步走到黎湍面前,拉开椅子坐在黎湍对面,自来熟的拿起黎湍的杯子喝了口水。
黎湍沉默了一会儿,沉沉的望着燕柒,盯着燕柒手里的杯子看了好久,没说话。
“这事儿跟林野有关系。”燕柒似是渴急了,大口喝了好几口水,这才说道,“整个燕州能跟林野杠上的,也就只有湍哥你了。”
黎湍挑眉,说道:“继续说。”
“我们是有分工的,我负责盯着湍哥你,我另一个同事负责盯着林野,然后三天前,他发现林野抱着一个人进了黎塘花园的别墅里。”燕柒又喝了一口水,擦了擦额头的汗,“前天,他又抱着那个人去医院了,就在燕州中央医院,那个人白衬衣上全是血。”
“虽然这种小情人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燕柒手忙脚乱的把照片拿出来,一股脑的摊在桌子上,“这个人,我认识的啊!”
燕柒把不甚清晰的照片摆在黎湍面前,焦急道:“这是我大学同学!他叫木枝,我最一开始的舍友啊!”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木枝。
黎湍猛地站了起来。
坐在桌子上的小月亮指着照片上的木枝,喊道:“爸爸!干爹,是爸爸!那个是坏人!”
燕柒张着嘴,茫然的看着小月亮和黎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黎湍顾不上管燕柒,当下抓起西服外套和桌子上的照片,快步冲出门去。
燕柒张着的嘴没能合上,黎舸把他的下巴扶了一下,燕柒这才合上嘴,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哥,你哥连孩子都有了?”
“木枝,木木木枝跟你哥什么关系?”燕柒结结巴巴问道,“这,这孩子,这孩子是你哥的?”
黎舸挠了挠头,尴尬道:“不是,这孩子是那个叫木枝的人的,跟我哥没关系你还有机会。”
燕柒立刻红了脸。
“不对啊,木枝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黎舸眉头紧锁,仔细的看了看照片,良久,这才想起来木枝是谁。
“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黎舸惊叫一声,“这不是肖凉追过的那个木枝吗?!”
燕柒下意识跟着叫了一声:“啊?我怎么看不懂你们的关系了啊!?”
“不是,肖凉不是说,木枝有爱人了吗?!”黎舸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又跟林野折腾到一起了?左欢不要了?”
燕柒:“……谁?”
听到左欢,小月亮亮了眸子,喊道:“父亲!”
黎舸眨了眨眼睛,柔声哄道:“小月亮,谁是你父亲?左欢吗?”
“父亲!”小月亮泫然欲泣,“我要爸爸!我要父亲!”
黎舸这才隐约明白一点儿来龙去脉,低头给黎湍打了电话。
“哥,小月亮是木枝的孩子?”黎舸问道。
黎湍一边开车一边回道:“嗯。”
“肖凉跟我说过……有个人叫左欢,是幽州街上的混混头子。”黎舸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他应该,是小月亮的父亲。”
黎湍暗中有了思量,说道:“好,我知道了。”
黎湍大概知道来龙去脉了。
小月亮是林野的孩子他是知道的,如今看来,木枝跟左欢在一起了,而林野后悔了,强行把木枝带了回来。
那……那个叫左欢的人呢?
“岑梧!放下一切任务,立刻去幽州一趟。”黎湍给岑梧打了电话,“马上,去幽州找一个叫左欢的人,确保他的安全。”
第73章 分析
黎湍赶到医院到时候,木枝早就被林野带走了。黎湍找遍了医院,最后找到了温月。
温月斜倚在病房门口,冲着黎湍笑了。
“带走了。”温月的笑容让黎湍浑身难受,“刚刚带走了哦,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
黎湍皱了眉头,问道:“关你什么事儿?”
温月偏了下头,冲着黎湍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他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黎湍愣了一下,心里的无名火陡然升起,他走近温月,一拳捶在温月身后的墙上,咬牙切齿道:“少管闲事,少自作聪明,温月,你跟林野的破事,你们自己解决,别让所有人都给你们擦屁股,懂吗?”
温月不躲不避的望向他,笑得虚假:“好的呀。”
黎湍憋了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最后恨恨的甩袖离开,温月静静的看着离开的黎湍,勾了勾嘴角。
黎湍没能找到木枝。
岑梧也没能找到左欢。
左欢卧底五年,最后收网的时候,最大的老大赵砚却逃走了。为了保护左欢的安全,幽州市局给左欢放了假,还特意安排了人保护他的安全。
左笑想要带左欢回家,特意跟左欢谈过一次,可是赵砚在逃,左欢害怕牵连到家人,没敢回家,依旧跟左笑保持了距离。
左笑想要劝他看开点儿,说不定木枝没有事情。
可是左欢疲惫的笑了笑,没说话。
被赵砚那种疯子劫持走,不是被报复折磨到死,就是关起来等着跟左欢算账。不管是哪种结果,木枝和小月亮都会受苦。
左欢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们。
左欢感觉胸口空荡荡的,缺了心的地方在寒风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十二月的风冻透了他的四肢体骸。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书店,愣愣的看着卷闸门上的向日葵,干涩的眨了眨眼睛。
那个向日葵,还是有混小子涂花了木枝的卷闸门,木枝自己画上去的。他第二次遇见木枝的时候,木枝刚刚涂刷完卷闸门,热烈的向日葵灿烂若阳光,那时候,左欢觉得自己碰见了温柔的阳光。
明明眼底的泪痣带着淡淡的哀愁,可是他偏偏像云一样柔软。
左欢静静的看着卷闸门,良久,原地蹲了下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又想哭了。
自从木枝不见了,他总是想哭。
左欢也不敢打开卷闸门,一旦看到书店里木枝留下的一切,他的心就疼痛的无法言说。
左欢蹲在书店前,没出息的给自己抹眼泪,耳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是……左哥吗?”
左欢抬头,看见是门口修自行车的李大爷。
当时白队带人来勘察现场的时候,李大爷不在,左欢心乱如麻,也没有想起来一直在书店门口的李大爷。如今李大爷刚好碰到了左欢,左欢这才想到:李大爷一直在门口,应该会看到什么。
左欢猛地抬起头,眼圈还泛红,他问道:“李大爷,你知不知道木枝去哪儿了?!”
李大爷左右看了看,踌躇良久,这才弓着身子带着左欢走近一旁的胡同里。李大爷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左哥,谁都知道赵哥不好惹,所以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我没敢出来,我害怕我和我老婆子就这么交代了。”
“我知道左哥是个仗义的人,我这憋在心里也难受,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找您帮忙了。”李大爷搓了搓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赵哥来店里找木老板,我原本打算带着小月亮走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穿着西服,人模狗样的,他车上那个四五十岁的司机抢走了小月亮,然后那个人模狗样的人把木老板带走了。”
“不是赵哥,是另一个人。”李大爷拽了拽左欢的衣袖,示意左欢弯下腰。
左欢弯下腰,李大爷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那个司机说‘赵砚是为了报复’,这个人很可能跟赵哥有仇。”
“我害怕赵哥报复,也就左哥您能帮我告诉警察同志了。”
赵砚是为了报复。
李大爷说的那个人跟赵砚有仇,赵砚却找到了木枝,也就是说,木枝跟那个人有关系,并且,对方带走了小月亮。
也许……是让木枝怀孕的那个人出现了。
小月亮真正的父亲。
左欢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是高兴木枝没有落在赵砚手里,难过是难过他不知道木枝现在过得怎么样。
左欢用力的握住了李大爷的手,真心道:“谢谢您!谢谢您!”
“左哥这是说什么啊!您帮我告诉警察他们,是我该谢谢您啊。”李大爷连连摆手,话还没说完,左欢已经跑远了。
李大爷看着左欢离开的身影,搓了搓手,无力的叹了口气。他掏出怀中的一个信封,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左欢,把信投进了信箱。
不用几天,市局就会收到他提供线索的信了。
他年迈,胆小,瞻前顾后。
但是他依旧想方设法的捍卫自己心里的一丝善良。
左欢跑回了家。
因为有了小月亮,木枝照顾不到,于是把养的那只叫橘子的橘猫送给了左笑照顾,如今没了木枝和小月亮,左欢的家里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微尘盲目漂浮。
左欢翻箱倒柜,找到了有关木枝的一切东西,身份证,钱包,手机,书籍,他手机里的软件的注册信息,甚至是他常常翻看的几本杂志。
左欢不知道木枝是哪里来的,他不清楚木枝的过去。曾经为了尊重木枝,他没有过多询问木枝的来历,如今要找到木枝过去的蛛丝马迹,左欢只能行此下策。
左欢翻找了一切,终于找到了一份木枝的申请表。
那是木枝申请温明的美术学院的教师的申请表。
上面明确写着木枝的个人信息,出生地以及木枝毕业的学校。
出生地:钦州江平。
曾就读于燕州雁南的燕州中央美院,油画博士学历。
钦州江平。
赵砚曾经叫韩砚,也是钦州江平人。
左欢看着木枝的信息,烦躁的挠了挠头,找出了赵砚的信息,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一条思路。
赵砚跟木枝是同乡。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赵砚的怒火不是对木枝而来,木枝只是被迁怒而已。并且赵砚是开始混之后才改名叫“赵砚”,之前一直叫“韩砚”,也就是说,结怨不是在钦州,问题的重点不在同乡上,而是之后两个人可能存在的联系。
而从木枝的经历来看,两人唯一还有可能存在交集的地方,就是燕州雁南。
木枝曾经提到过,小月亮认了一个叫黎湍的人当干爹,那个黎湍,就是燕州雁南人。木枝的朋友肖凉,也是从燕州雁南转来幽州市局的,而他的妻子黎舸,是燕州雁南人。
左欢猛地合上申请表,出了一身冷汗。
木枝会被赵砚盯上,是不是因为小月亮的干爹,那个叫黎湍的人跟赵砚有仇?
如果真是如此,那小月亮的干爹黎湍,会是小月亮的亲生父亲吗?
木枝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啊?
左欢越想越焦躁,最后抓起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胡乱穿上羽绒服就往外走,一刻不停的去了火车站。
“去燕州雁南。”左欢气喘吁吁的把身份证递给售票员,“马上,最近的一班车。”
不管木枝有怎样的过去,他都要找到木枝。
他要把木枝平平安安的带回家。
岑梧赶到幽州的时候,左欢已经离开幽州了。岑梧暗中寻找左欢的消息,阴差阳错之下,顺着左哥,找到了赵哥。
谁都知道左哥是赵哥的人。
赵砚。
岑梧看着自己手里的分析,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夜赶回燕州,冲进黎湍的书房,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道:“湍哥,这事儿越来越离谱了!”
黎湍茫然的抬头望向他,说道:“你慢慢说。”
“左欢是赵砚手底下的一个流氓头子,赵砚是幽州西关贩卖药品的老大。”岑梧气息不稳,“赵砚就是当年被林野害得家破人亡的韩砚!”
黎湍手一抖,钢笔在纸上留下一点浓郁的墨迹。
赵砚肯定是恨林野的,如果赵砚接近木枝,必然是想要报复。而左欢又是赵砚手底下的人。
所以……左欢接近木枝,是为了报复?
如果是为了报复,那么林野带走了木枝,赵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岑梧。密切注意一切关于左欢和赵砚的消息。”黎湍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道,“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第74章 过敏
左欢在车站遇到了赵砚。
虽然赵砚留了胡子,戴了假发和眼镜,但是左欢跟了赵砚五年,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赵砚。左欢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跟上了赵砚。
不管他来燕州是要做什么,捉到赵砚,才是当务之急。
左欢一路跟踪赵砚,来到了林氏集团附近的酒店里。
左欢看着酒店富丽堂皇的门口,知道这种酒店戒备一定很严,于是理智的没有跟进去,而是给白队打了电话。白队立刻帮他联系了燕州雁南的市局,左欢也就成了西关和雁南联合办案的便衣警察。
左欢坐在警方监视的车里,狠狠的搓了搓脸。
他没有办法去找木枝。
以他目前的情报来看,木枝是被小月亮的亲生父亲带走的,而小月亮的新生父亲又跟赵砚有仇,如今看来,赵砚一定是来寻仇的。左欢又是背叛了赵砚的人,一旦他被赵砚发现,必然打草惊蛇。
更何况,一旦木枝被左欢带走,小月亮的亲生父亲必然有大动作,到时候赵砚依旧可能逃走。
一旦赵砚逃走,就难抓了。
左欢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身旁的警官知道他的难处,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欢偷偷的抹掉眼角的眼泪,转移注意力道:“这个林氏集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赵砚要住到林氏集团附近?”
警官递给左欢一支烟,说道:“根据我们的情报,林氏集团的总裁林野,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叫温月的未婚夫,攻击了韩砚——那时候赵砚还叫韩砚——爸爸的家族企业,然后逼得韩砚爸爸心脏病突发死了。”
“从此韩砚就跟了他父亲姓,一直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警官弹了弹烟灰,“这回回来,是寻仇的。”
“这个林野啊,为了个温月攻击人家公司,确实不是玩意儿。”警官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他虽然守了温月十年,等着人家从植物人苏醒,然后结婚,但是要说他深情吧,他这十年又养了不少小情人。这些有钱人啊,奢靡。”
左欢皱了眉头。
如果赵砚的仇人是林野的话,而赵砚找木枝是为了寻仇,那……小月亮的亲生父亲不是黎湍,而是林野?
木枝说他爱了一个人十年,最后什么也没得到,为什么?
总不会,他是林野养的情人吧?
左欢舔了下嘴唇,问道:“那个,您这儿有林野温月的照片吗?我想……多了解一下。”
警官把烟放进嘴里,掏出手机找了找,递给了左欢,说道:“相关的人都在,第一张是林野,第二张是温月。”
左欢半敛了眸子,盯着林野看了一会儿,惊讶的挑眉,然后嫌弃的撇了撇嘴。
这不是当时去书店找木枝,然后被他一个过肩摔的人吗?这就是林野?木枝曾经喜欢的人?这有什么好的?这么丑。
左欢在心里把林野嫌弃了几百遍,这才看温月,只一眼,左欢就愣在原地。
温月也有一颗泪痣。
几乎跟木枝的泪痣一模一样。
左欢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木枝从一开始,就只是温月的替身而已。
所以才一无所有。
左欢愣愣的看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看到了木枝的过去,可是他并没有嫌弃木枝,反而更爱他。爱他的浑浊过往,爱他的一腔孤勇,爱他的一塌糊涂。
左欢甚至后悔自己认识木枝认识的太晚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受苦,他却只能替他舔舐伤口,而不是阻挡伤害。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爱他。
爱他经历了那样多的爱而不得,始终温柔如暮色中的云。
左欢使劲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车窗外。他看着车流不息的街道,咬了嘴唇。
再等一等,等到一起都尘埃落定,我就把你平安的接回家。
从此再不分离。
木枝从医院被接走之后,被送去了林家别墅。
自从发现自己跑不了,木枝就不再多做挣扎,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小月亮。林野也变得很奇怪,不仅没有强迫他,而且还对他百依百顺,木枝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年前的肥猪,林野要养肥了杀他。
毕竟林野想要他的心脏给温月,现在的温柔,不过都是愧疚罢了。
林野拽着木枝的手腕,把木枝带进了林家别墅。两个人脚步一停下来,木枝立刻挣脱了林野的手。林野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半敛了眸子没说话。
木枝索性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不说话。
林盟和郑兰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木枝。两人早就知道了林野做的好事,也不好意思说木枝,悻悻的把林野拽到一旁,说道:“小月亮被黎湍带走了。”
林野皱了眉头,有气无力道:“等我去要。”
林盟抬眸看了木枝一眼,刚好木枝望着他们,两个人目光相接,木枝不躲不避的迎上去,林盟反而心虚的躲开了目光。
木枝见到林盟躲开了目光,心里对抢器官的猜想更坚定了。
木枝看着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林野一家子,只觉得恶心。
“我要小月亮。”木枝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林野,面无表情道,“把小月亮还给我。”
林野低头看着他,轻声道:“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木枝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索性也不拒绝,低下头不再理林野。林野看着他,抬手想要摸一下他的头发,木枝警觉的打开他的手,喊道:“你干什么?!”
林野的手僵硬在半空。
木枝凶恶的瞪着他,林野一时间有些恍惚。
从前木枝不会这样的。
林野还记得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看电影,木枝的发在他的手指间滑动,温柔得像云。
林野僵硬的笑了笑,轻声道:“吃饭了。”
木枝躲开林野试图拉他的手,说道:“别碰我。”
林野悻悻的缩回了手,站在原地没动,木枝快步绕过他,自顾自的坐在餐桌前。坐在餐桌前的林盟再次看了木枝一眼,木枝坦坦荡荡的望回去,林盟再次躲闪了眼神。
在厨房忙活的郑兰有些意外的看着木枝,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对,也没说话,默默的坐到了餐桌前。阿姨把饭端到餐桌前,看着情况不对,看了木枝一眼也没说话,快步离开了。
从前木枝不是这样的。
木枝会跟郑兰和阿姨一起做饭,木枝总会温温柔柔的笑着,做出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木枝变了。
早就该变了。
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闷。
木枝本来胃就不舒服,随便扒拉了几口便不再吃饭,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林野他们,看的他们都心虚得吃不好。
林野半敛了眸子,舔了下嘴唇,给木枝夹了一筷子鱼肉,轻声道:“多吃点。”
木枝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菜,冷笑一声。
“温月喜欢鱼?”木枝挑眉。
林野一听到温月,顿时眉头紧锁:“不。”
“那是哪个小情人喜欢鱼?”木枝嘲讽的笑了。
林野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干什——”
“我海鲜过敏。”木枝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十年,你从来不知道。”
第75章 劝说
木枝被安排在了别墅的客房,窗户和门都被关紧了,木枝一点儿也出不去。木枝也不想再挣扎,索性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自从对林野死了心,他发现一切都迎刃而解。
什么痛苦啊,纠结啊,剪不断理不乱啊,都是扯淡。
他只要想到左欢,这一切都无足轻重。
木枝正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木枝故意不说话,郑兰的声音传来:“木枝,你睡了吗?可以,可以跟你谈谈吗?”
木枝从床上坐了起来。
郑兰一直对他很好。
从前林野把一切都推给他的时候,郑兰就一直护着他,还经常嘘寒问暖。
木枝心一软,打开了门。
郑兰拿着一本书站在门口,低着头摩挲着那本书,见到木枝开了门,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木枝让开身子,郑兰走进门坐在桌子前,轻声问道:“木枝,小野把你带回来,确实是他不对,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木枝咬了下嘴唇,轻声道:“叔叔,林野的错是林野自己的事情,跟您没有关系的。”
郑兰愣了一下,抬头望向木枝,许久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木枝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良久,郑兰才开了口。
“木枝,当年为什么要走?”郑兰尴尬的笑了笑,“小野做错了什么,叔叔替你教训他好不好?”
木枝静静的看着郑兰,第一次发现郑兰这么好懂。
他在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在撒谎。
在幽州的时候,跟左欢欢爱完了之后,两个人一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左欢经常给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和故事。
怎么看人是不是撒谎,左欢不仅亲自教给他,还拿自己做实验让木枝学。
木枝还记得自己盯着左欢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关于撒谎的蛛丝马迹,然而左欢坦荡的看着他,笑着亲吻他的指腹。
“我爱你。”左欢笑,“没撒谎。”
木枝红着脸推开他的下巴。
木枝沉浸在回忆里,郑兰见他出神,试探的问道:“木枝?怎么了?”
木枝猛地回过神来。木枝既然看出来郑兰在撒谎,不是真心来替他出气的,也不想跟他多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叔叔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我知道您和林叔叔疼林野,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外人去打他。”木枝直截了当,“您现在这样,不过是为了让我做什么就是了,您到底有什么事?”
郑兰舔了下嘴唇,摩挲着手里的书,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把书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上面还有着纵横交错的杂乱折痕,明显是被人揉成团,然后又被人用心展平。上面有着潦草的字迹:林野收。
郑兰把信封递给木枝,没说话。
木枝接过信封,看了看,发现那是肖凉的字迹,木枝心里有数了。当年他给林野写告别信,是拜托肖凉带回燕州的,看来肖凉在信封上写了字。
木枝看了眼郑兰,意料之内的看到郑兰期待的眼神。木枝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打开了信封,抽出了自己写的那封信。
木枝扫了一眼,没说话。
现在想想,他当时只写了这几个字,真好。
不做纠缠,干净了断。
“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木枝笑了笑,轻声问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睡了。”
郑兰连忙说道:“你这封信,小野没看见的。”
木枝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小野没看见这封信,是你叔叔扔掉了,我又捡回来了。”郑兰咬了下嘴唇,“小野心里是有你的,要是当年看到了你的信——”
“看到了我的信。”木枝平静的打断郑兰的话,“又怎样?”
郑兰看着他,苦涩的笑了一下:“他会去找你的。”
“他不会的。”木枝斩钉截铁,“他心里只有温月,我明白的。”
郑兰有些焦急的站了起来,说道:“不是的!他心里有你!他只是,他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又怎么样?”木枝被郑兰逗笑了,“我不是他爹妈,跟他又没有任何关系,等了他十年,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您不觉得可笑吗?”
郑兰哑然。
十年啊。
十年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婴儿成为活泼的孩子,孩子成为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年成为步入社会的成年。对不同的人,十年意味着不同的事情,但共同点是有的:那是一段足够漫长的时光。
林野十年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啊,左欢不过几个月,就跟他郑重表白了。
木枝嘲讽的笑了下,轻声道:“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啊。”
郑兰以为木枝再说自己和温月,急忙问道:“木枝,你心里是有小野的,对吧?”
木枝定定的望向郑兰,微笑道:“没有。”
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木枝和郑兰都吓了一跳,郑兰变了脸色,匆匆说了句“早点儿休息”,就走出门去。
木枝没拦他,他大概能猜到门外的人是谁。
但是他不在乎了。
木枝就这么在林家住了下来。
出乎林野意料的是,木枝同意不逃走,但是要工作。木枝的意思,他要重新开一个绘画班。
出乎木枝意料的是,林野同意了。
虽然同意了,但是出入都有保镖跟着,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木枝不在乎。
木枝在认真的计划逃跑的计划。
要逃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有钱。他没有钱,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尝试获取钱财。这样的话,等到他能见到小月亮的时候,他就能找机会直接逃走,带着小月亮回幽州西关,回到左欢的身边。
木枝第一天离开林家别墅的时候,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把他控制在后座中间,木枝连跳车逃跑都不可能。
经过大学路的时候,木枝看到了自己从前打工的咖啡店,半长卷发的店老板依旧喜欢站在门口抽烟。
木枝一眼就看到了店长。
木枝紧张的收紧了手指,说道:“停车!我要喝咖啡!”
司机果然停下了车。
木枝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赌了一把林野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没想到赌对了。
果然林野很在乎他的器官,恨不得把他好好养着。
木枝深呼吸一口,顿时有了胡闹的底气。
“我要喝咖啡!”木枝推开保镖走下车,“别挡路,我要去买咖啡。”
“您说什么样的。”左边那个保镖拦住他,右边那个保镖问道,“我给您去买,过马路不安全。”
木枝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找过去的店长帮忙求救,可是保镖连马路都不让他过,他怎么可能跟店长求救啊!
木枝本想孤注一掷,隔着马路大喊大叫,可是一看到周围保镖的阵势,木枝大概猜得到,就算他喊了,也没有用。
估计他喊第一声的时候,就被捂着嘴塞进车里了。
木枝恨恨的咬了下嘴唇,幽怨道:“拿铁,半糖。”
眼看着其中一个保镖去买咖啡了,另一个保镖就催着木枝进车,木枝没有办法,只能重新回到车里。
坐进车里的时候,木枝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看了一眼,奈何保镖壮实的身躯挡住了他大半视线,他没看见声音的来源。
木枝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在燕州无亲无故,没有什么亲戚,就没当回事。
第76章 巧合
自从三年前跟木枝断了联系,周蓉担心木枝,就来到了燕州。
木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上进,然而周蓉却是真的戒了赌,在一家饭店里当洗碗工。这三年来,周蓉在燕州到处打听木枝的消息。
她去找过林野,可是林野哪是那么好见的,她根本见不到林野。
周蓉孤身一人站在燕州的车水马龙中,四顾茫茫,身无所依。
她弄丢了自己的孩子。
或者说,在木枝十五岁的时候,周蓉就已经失去木枝了。
所谓的浪子回头幡然醒悟,全都是追悔莫及。
周蓉四处寻找木枝,找了三年。
三年前借钱的时候,木枝说他在幽州,周蓉是不信的。他记得木枝考得很好,却铁了心的要去燕州,周蓉知道木枝最喜欢燕州。
周蓉不知道,木枝是为了林野才来到燕州的,如今他心里没了林野,燕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就在周蓉对找到木枝这件事绝望的时候,她在路边见到了木枝。
周蓉立刻愣在原地。
她很久没有见到木枝了。
久到她自己都记不得,她之所以这么执着的要找木枝,其实也就是想看看他,只是想看看木枝,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她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义务,但她依旧是个母亲,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想木枝,想得不停的掉眼泪。
她这一生荒唐潦倒,如今幡然悔悟,想要补偿木枝,却始终找不到他。
三年,她终于见到他了。
比起二十出头的时候,木枝胖了些,棱角不那么突出,却意外的好看了很多,不再是曾经单薄的样子,反而更温柔有力些。
像是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样子。
可是他眼底的黑眼圈眼中,脸色有些苍白,半敛了眸子的时候,眼底的泪痣无限哀愁。
他不高兴的啊。
他受了委屈,遭了苦楚,心都支离破碎的,他不快乐的啊。
这该死的生活,没有替她好好的爱护木枝。
周蓉站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喊着木枝的名字,喊了好几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嗓子喑哑,发不出声音。
周蓉愣愣的往前走,忘了自己站在街道口,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到了,这才狼狈的反应过来。
骑自行车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周蓉跌跌撞撞的冲过街道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喊道:“木枝!木枝!”
可是她跑过马路的时候,木枝已经上车离开了。
周蓉站在车子停靠的路边,缓缓的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哭了起来。
她真的想木枝,特别特别想,她想跟自己的孩子说“妈妈知道错了,妈妈真的改了”,可是她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木叶回到廉租房的时候,周蓉坐在破了洞的沙发上抹眼泪。木叶刚输了钱,越看哭泣的周蓉越觉得晦气,没好气道:“干什么!哭个没完了!我还没死呢!”
周蓉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她哽咽道:“小叶,我想木枝了。”
一提到木枝,木叶更生气了。他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道:“木枝傍上了林野这个大款,生活好着呢,他肯定早就把你忘了,你还想他?你想个屁都比想他强。”
周蓉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叶,我今天,好像看见木枝了,就在饭店对面,妈觉得他一点儿都——”
周蓉还没说完,木叶打断周蓉的话,猛地抓住周蓉的肩膀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看见我哥了?”
周蓉愣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在哪儿?!”木叶问道。
周蓉小声道:“就,就饭店对面……”
木叶听完,转身跑出门去。周蓉看着半开的房门,喉头里哽住的半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良久,周蓉抽泣道:“妈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开心啊。”
木叶去找了林野。
之前木叶欠了高利贷的时候,木枝说他在幽州,当时放高利贷的人派了小弟去幽州,然而没能要来钱。
去幽州的小弟带回来消息说,西关的左哥护着木枝,别说钱了,他们连面都没见着。
木叶心里清楚,木枝肯定跟幽州西关的那个左哥有关系。以木叶对木枝的了解,木枝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所以如今他回到燕州,要么是跟着左哥来的,要么是林野带回来的。
前些天幽州西关的赵哥出了大事,家当全被一锅儿端了,所以只有第二种可能。
木叶抱着赌一把的心里,跑去找林野要钱。
然后木叶真的见到了林野。
“钱我可以给你。”林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是你和你的母亲要说服木枝跟我在一起。”
木叶大喜过望,回家带上周蓉,就跑到了木枝教绘画的美术学院。
木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木枝还没有认出来木叶。
他们太久没见,早就淡忘了彼此的模样。周蓉进门的时候,木枝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弟弟。
保镖依旧守在门口纹丝不动,木叶趾高气昂的仰着下巴,大爷一样的说道:“哥,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林野多好的一个人,你还挑三拣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木枝眨了眨眼睛,指着木叶对保镖说:“你们跟他一起出去,不然我就跟林野告状,让林野辞退你们。”
木叶气急败坏正想破口大骂的时候,两个保镖立刻架着他拖出门,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于是房间内只剩下木枝跟周蓉面面相觑。
木枝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蓉老了太多了。
周蓉脸上的皱纹明显,黑发和白发纠缠在一起,愈发的显老。她的手有些发肿,通红通红的,怎么看都是经常被水浸泡的样子。
“……妈。”木枝沉默良久,声音有些发抖的开了口。
周蓉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小枝。”周蓉低着头掉着眼泪,缓缓走向木枝,有些瑟缩的抱住了木枝。木枝僵硬了好久,这才伸手抱了抱周蓉。
周蓉紧紧的抱着木枝,泣不成声。
“小枝,妈真的改了,妈真的不赌了,你别走了好不好?”周蓉哭得有些站不住,腿软的跪坐在地,木枝不得已也坐在地上。
“妈想你,妈想你想得不得了,日也想夜也想。”周蓉哭得肩膀发抖,“妈妈真的改了,小枝你别走了好不好?”
木枝心一软,正准备同意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木叶的那番话,顿时凉了心。
“妈,你跟木叶来干什么?”木枝冷了脸色,推开了周蓉。
周蓉僵硬了一瞬,说道:“林野说,只要你跟他在一起,就帮小叶还赌债。”
木枝沉默了一下,爬起来就往门口走。
周蓉急忙拽住了他。
“小枝!妈不是来劝你的!妈知道你不高兴!”周蓉泪眼朦胧的拽住木枝的手,“妈知道你不高兴,小枝,妈知道,妈知道你跟着林野不高兴。”
木枝没想到周蓉会这么说,愣愣的回头望向周蓉,周蓉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
有大钱有小钱,整整齐齐的理在一起,然后卷成一个团,用头绳捆起来。
周蓉把一卷钱放进木枝手里,轻声说:“妈帮不了你什么,妈就这些钱,你拿着,能走的时候,你就走,别管妈和小叶了,小叶不上进,不能再拖累你了。”
“妈这辈子,就这样了,妈不能把小叶丢了。”周蓉哽咽,“你日子还长,妈对不起你,妈就想你开开心心的……”
周蓉说完,深深的看了木枝一眼,一步三回头的走向门口,木枝没回头看她。周蓉看着木枝的背影,哭得更难过,却还是没说什么,推开门拽着木叶走了。
木枝握着那卷钱,良久,掉下两滴泪来。
木枝把钱藏进画室的柜子里,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哭。
木枝低头抹了抹眼泪,突然胃部一阵抽痛,他缓缓蹲下,控制不住的呕出一口红色的液体。
滚烫的,燃烧一样的红色液体。
木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77章 坠落
木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林野坐在他床边,脸色沉得滴出水来。木枝眨了眨眼睛,望向林野,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一眨眼,就已经十三年了啊。
林野跟以前相比,变了不少,年少的稚气全都消失不见,反而多了几分精明世故,他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了。木枝躺在床上,静静的打量着林野,突然想到:林野早就不是跑去黎家大吵大闹的、初出茅庐的混小子了。
他变得精明,变得世故,变得善于隐藏自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变得轻描淡写间,就毁掉别人的生活和生命。
这就是他爱了十年的人啊。
如今回头看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优点。
木枝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他得是多缺爱,才会为了林野孤注一掷啊。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他,林野回头望向木枝,刚好看见木枝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醒了。”林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木枝交流,有些慌乱的给他倒了杯水,却全倒了热水,递到木枝手边才想起来,又去把水倒了一半,兑成了温水。
木枝看着笨拙的林野,说不出话来。
他再清楚不过了,林野当惯了大少爷,从来不会照顾人。
木枝接过那杯温水,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你……”林野重新坐回木枝身旁,问道,“你是……你是胃癌晚期,为什么不说?”
木枝愣了一下,勉强勾了勾嘴角,笑道:“我说了,我早就说过了。”
林野被木枝噎了一下,躲闪了目光,没敢看木枝。
“胃癌啊,怀孕啊,我都说过。”木枝冷笑,“你不听,怎么,还要怨我吗?”
林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请了胃癌领域最有名的医生来给你治病,你好好养病,这些天别去工作了。”
说完,林野就想离开,木枝握紧了被子,喊道:“你到底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把小月亮还给我!”
林野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想要回头跟木枝说句话,可是回头看了木枝一眼,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木枝咬了牙,拔掉自己身上的针头,有些发软的走到门口,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门口的保镖拦住他,木枝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在保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保镖抖了一下,却始终不松手,木枝又不忍心真的咬下去,到底还是把委屈和愤恨咽回肚子里。
木枝正跟保镖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看起来也是保镖的样子。
“木枝先生吗?”那人说,“温少爷请您去天台谈一谈。”
“温月?”木枝抽了抽嘴角,“我跟他很熟吗?他说去我就去?不去。”
那人又说:“温少爷说了,他知道你女儿的消息。”
木枝皱了眉头:“我不信。”
那人笑了一下,点头道:“没关系,信不信由您。”
但是这是唯一的,可能得到小月亮消息的机会。
木枝一咬牙,喊道:“我去!”
那人跟保镖笑了笑,轻声道:“还是温少爷比较重要,你们觉得呢?”
两个保镖立刻让开了门口,木枝看了他们一眼,黯淡了眼眸。
果然还是温月更重要。
他怎么说也为了林野耽误了十年的时光,到头来连器官都要给人惦记上,而且始终微不足道。
木枝为自己的十年不值。
那人领着木枝上了天台,随后关上了天台的门。木枝抬头望去,被夺目的阳光刺伤了眼眸。冬天的阳光本就更加耀眼,周围屋顶的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白的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温月就站在天台上,他倚靠在围墙上,额发被风吹得杂乱。他只穿了病号服,身躯单薄,木枝甚至担心他被风卷走。
木枝走到温月身后,跟温月保持了距离,问道:“小月亮在哪儿?”
温月愣愣的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子,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要生下小月亮呢?”
“别担心,我们只是谈一谈而已。”温月转身望向木枝,有些疲惫的笑了笑,“毕竟像我这种坏人,勉强算得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木枝看着他,莫名觉得他很可怜。
莫名其妙昏睡了十年,终于醒过来了,却还面临着器官衰竭的威胁。就算有一个守了他十年的爱人又怎么样?他的爱人林野,不还是养了很多的情人吗?
他木枝,曾经也是其中一个啊。
木枝心里一软,靠近了温月一些,轻声道:“因为……因为我要死了,我想让小月亮替我活下去。”
温月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透不进半分光芒,只是这样死气沉沉的盯着他,木枝莫名的打了个寒噤。
木枝慌张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直很准的直觉让他害怕面前的温月。
温月见到他后退,莫名的笑了起来。木枝舔了下嘴唇,问道:“你,你怎么了?”
温月笑得有些阴冷:“我在想,你真的跟我好像啊。”
木枝勉强笑了一下:“是吗?我觉得不像啊。”
他和温月确实不像。
除了眼底的泪痣,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小月亮到底在哪儿?”木枝出了一身冷汗,不想再跟温月耗下去,“你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走啊。”温月缓缓坐到围墙上,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冲着木枝笑了,“你的小月亮在黎湍那里。”
木枝一愣,还打算继续问的时候,温月再次说道:“你真的很像我,难怪林野那么喜欢你。”
木枝僵硬了一瞬。
哪怕他已经不爱林野了,听到这种话,也是会有些难过的。
他曾经作为一个人的替身,整整十年。
温月不再望向木枝,抬头望向天上的太阳。他抬手遮挡在眼睛前面,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太阳也会死吗?”
木枝突然一阵心慌,他看着坐在围墙上的温月,慌忙道:“温月!你先下来!你,你先——”
“木枝,如果你跟林野在一起了。”温月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木枝慌忙喊道:“我有爱人了啊!我还要回去找他啊!”
温月一愣,随即痴痴的笑了,笑着笑着,他放肆的大笑,似乎要把一辈子的嘲讽都在今天用完。
“林野。”温月冲着木枝笑,“你比我可怜。”
下一刻,温月向后倒去,白色的鞋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木枝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猛地朝着围墙扑了过去。
“温月!”木枝大喊着,指尖触碰到了温月的裤脚,却没能抓住。
温月在木枝面前,轻飘飘的掉了下去。
如同深冬时节,屋檐上坠落的雪块。
无声的坠落,融入雪中,只剩下风声呼啸。
木枝冲得太狠,差点儿整个人也翻下去,身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木枝感觉有一个人抱紧了自己的腰,把自己向后一拽。
木枝摔在那个人身上。
“木枝你疯了!”左笑破口大骂,“你他妈脑子有病吗?!干什么不好要轻生?!我救得了你!”
木枝被温月吓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左笑嘴唇张合良久,这才崩溃的发着抖说:“左笑……温月,温月掉下去了……我,我没,我没拽住他……”
左笑不知道温月是谁,冲到围墙一看,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良久,左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冲出去叫人去了。
木枝坐在原地,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良久,他爬起来,趴在围墙上,大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
楼很高,他只能看见冬青里的一点白色,他甚至看不清那是不是一个人,周围围了一群人,医生护士忙乱的抢救,可是谁都明白就不回来了。
寒风呼啸,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雪。
温月死了。
第78章 相见
左笑是林野请来给木枝治病的医生。
他本来不想来燕州给什么狗屁有钱人看病,可是一听到木枝的名字,左笑立刻同意了。
刚同意,左笑就给左欢打了电话。
“哥!我知道木枝的消息了!”左笑大喊,“他在燕州雁南!在燕州中央医院,我被找去给他治病!”
左欢一听,僵硬了一瞬,焦急问道:“木枝的身体怎么了?”
左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当然没事情啊!我可是墨阳最好的肿瘤医生!”
“……之一。”左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我下午就到燕州了!我去找你!”
说完,左笑挂了电话,连日用品都没带,带着病历就上了出租车,火急火燎的来到了燕州雁南。一到雁南,左笑立刻跑去见了左欢。
“哥!你想不想见木枝!”左笑一把抓住左欢的衣领,“所有的症状和拍的片子,那个木枝绝对是你的木枝!”
左欢:“……”
左欢:“老弟你这个认人的方法,有些奇特啊。”
于是左欢就成了左笑的助理,跟着左笑来到了医院。
林野跟左笑见面的时候,左欢特意躲开了。他知道林野当年被他一个过肩摔撂在地上,害怕林野还记得他,于是躲了起来。左笑见他躲起来,以为他害怕找错了人,于是小跑着来到病房,打算先看看这个“木枝”是不是他哥的木枝。
门口的保镖说木枝去了天台,左笑吓出一身冷汗,以为木枝要轻生,拔腿就跑,冲上天台的时候,左笑刚好看见木枝趴在围墙上。
左笑脑子一片空白,冲上去把木枝抱了下来。
木枝被吓得不轻,左笑坐在他病床边的时候,木枝捧着一杯热水惊魂未定,手发着抖,脸色发白。
左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抚他,良久,对着门口的两个保镖喊道:“你们,出去站着,我要给他检查,你们两个Alpha对Omega情绪有影响。”
其中一个保镖立刻出去了,另一个有些坚持:“可是我们不会放出信息素,而且木先生认识我们,不会对他有影响的。”
“我不认识。”左笑假笑,“我是Omega。”
保镖尴尬的走出门去。
“左笑……我没,我没拽住他。”木枝再次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我应该,我应该拽住他的,我知道他情绪不对,我应该拽住他的啊,我没,我没拽住……”
“不是你的错啊。不是你的错,你没错的。”左笑急忙抱住他,把他手里的水杯拿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木枝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近乎崩溃的哭了起来。
左欢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木枝在病床上哭。他看了左笑一眼,左笑有些无奈的望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左欢小心翼翼的走到木枝身旁,他在木枝病床上坐下,把木枝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木枝害怕的发着抖,左欢心疼得不得了,抬手抱住了木枝。
熟悉的凉茶味道的信息素充斥鼻翼,木枝愣了一下,猛地推开左欢,泪眼朦胧的望向左欢。
他眼里满是泪水,睫毛都被眼泪打湿,眼底的泪痣也湿润非常,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
左欢不敢大声说话,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应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最终还是静静的抬起手,用指腹抹去木枝眼角的泪水。
濡湿的、温热的眼泪染湿了他的指腹,似乎要沿着手指蔓延到心里去。
“木枝。”左欢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哑的说道。
木枝愣愣的看着左欢,双手握住了左欢给他擦眼泪的手,将信将疑的问道:“左欢?”
左欢点了点头。
木枝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木枝握紧了左欢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声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左欢用另一只手给他抹眼泪,轻声说:“当然不是。”
木枝抹掉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又流了出来,木枝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笑了:“对不起,我一擦掉,他就出来了……”
他一笑,左欢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心疼的把木枝抱进怀里,他抱得那么紧,恨不得把木枝嵌进怀里。
凉茶味道的信息素发了疯的跟木枝桂花味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相互交融,彼此汇合,最终纠缠成一种清甜中带着一丝丝苦味的味道。
“木枝……我好想你啊。”左欢紧紧的抱着木枝,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声音发抖,“我特别,特别,特别担心你。”
木枝哭得更凶了,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也好想你啊,我每天都想你,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了!”
左欢慌忙捧着他的脸,哄道:“怎么可能忘了你啊,你想什么呢?”
木枝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手指抓紧了左欢的衬衣,委屈的哭道:“你找不着我,肯定就忘了我了!”
左欢柔声哄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忘了你我就是狗。”
木枝被他逗笑了,可是下一刻又哭了起来,哭道:“温月掉下去了,我没拽住他,怎么办,我没拽住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哭了昂,不哭了。”左欢耐心的给他抹眼泪。
木枝握紧了左欢的手,抽噎道:“我,小月亮被林野抢走了,我没保护好小月亮,温月说小月亮在黎湍那里,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没保护好小月亮……”
左欢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和眼角,吻去他的眼泪,轻声哄道:“我回去把小月亮找回来的,不怕,不怕啊。”
木枝抽了抽鼻子,伸手委屈道:“我要抱抱。”
左欢愣了一下,被他逗笑了,用力的抱住了他。
木枝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遇上爱人,就忘了一切的委屈哭泣和撒娇。
被爱的人,才能撒娇啊。
左欢立刻抬头望向左笑,眯了眯眼睛。
左笑:“……”
左笑抽了抽嘴角,掏出耳机戴上,默默的转身背对着他们,蹲在了角落里,然后冲着左欢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左笑抱着膝头蹲在角落里,把手机的音量调大,沉默了。
左欢立刻亲吻木枝的唇,木枝原本拽着他的衣领,吻着吻着,抬手搂住了左欢的脖子。
他们吻去彼此的眼泪,亲吻彼此的眼眸和额头,以一个绵长的吻交换所有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爱恋。
也许爱真的是不朽的。
【作者有话说】:左笑:……我不该在这里。
第79章 准备
因为赵砚还没有抓到,所以左欢没有办法带木枝走。
“我早就猜到了。”木枝把脸埋进左欢的胸膛,声音闷闷的,“你一看就是好人,大好人那种。”
左欢无奈又宠溺的揉了揉木枝的头发。
“不会很久的,等到我们抓住了赵砚,我就带你和小月亮回家。”左欢捧起木枝的脸,指腹摩挲着木枝的脸庞,“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木枝黏人的抱着左欢不撒手,“只要你来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只要你来了,你来带我回家。
不管怎么样,我心里都是甜的。
“不要怕,木枝,不怕的。”左欢弓身,用额头轻轻碰上木枝的额头,“我会在暗处保护你的,什么都不要怕。”
木枝看着左欢漂亮的深褐色眼眸,温柔的笑了。
“有你在的话。”木枝轻声说,“我不怕的。”
然而左笑也没有办法待太久,左欢要和木枝分开的时候,恋恋不舍的抱着木枝,柔声哄道:“要好好治病,笑笑说你的病可以治好的,一定要坚持,好不好?”
木枝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闷闷道:“嗯!”
左笑炸毛道:“哥!我都说了不要叫我笑笑啊!”
左笑捂着脸小声道:“跟个狗名一样。”
左欢走到了门口,又退了回来,一本正经道:“我教你一招防身的法子,那个野狗子要是欺负你,你揍他!”
木枝:“……”
木枝的病情开始稳定。
这些天他一直是学校和林家两点一线,左笑为了给左欢和木枝见面创造机会,撒谎说木枝需要三天来医院检查一次,于是林野就经常带着木枝来医院。
木枝从来没这么喜欢去医院。每次去医院,他就能见到左欢,所以每次去过医院,他心情也好很多。林野和郑兰还以为是病情有了好转,全然不知是因为左欢。
每次跟左欢见面的时候,左欢就教他防身术,半个月的时间,木枝学了几十种方法和技巧。
只要是左欢教的东西,木枝都好好的记着。然而每次左欢都吃醋的紧紧抱着木枝不撒手,木枝总是无奈的揉揉左欢的头发,总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大型犬。
因为左欢来了,木枝的心情有了好转。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木枝静静的感受着自己体内左欢的信息素,恐慌的心也逐渐沉稳下来。
他时常梦见温月坠楼的那一刻,他怎么也抓不住,每次都救不回温月。
他惊慌醒过来之后,想着左欢的安慰,一遍又一遍的感受着自己体内左欢的信息素,才能再次入睡。
表面上看起来,木枝没有了强烈反抗的心思,似乎愿意留在林野身边;小月亮在黎湍那里,林盟和郑兰三天两头往黎家跑;木枝的病情也在好转,心情也变得更明朗些。
似乎一切都像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实际上,木枝只是等着左欢带他走而已。
木枝死活想不明白,林野为什么留着自己。
温月已经死了,不需要他的心脏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呢?
木枝想不明白,几次想问林野,可是林野似乎总是躲着他,木枝索性也不再问,每天除了问小月亮的消息,就再也不跟林野说话。
这样过了半个月,黎舸送来了结婚的请帖。
吃早饭的时候,林野静静的给木枝倒了一杯温水,把药放在木枝手边,轻声道:“吃完饭把药吃了。”
木枝静静的喝着粥,没理他。
林野黯淡了眸子,从一旁的一堆杂志里拿出一张请帖,递到木枝面前,说道:“黎舸和肖凉的婚礼,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木枝头也不抬,说道:“我说了又不算,你说了算。”
林野讨了个无趣,却还是继续道:“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黎舸来找你商量结婚的事情。”
木枝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林野,问道:“黎舸?找我吗?”
这是木枝为数不多主动跟林野说话。
林野亮了眸子,笑道:“找你给意见,他要去试西服。”
木枝亮了眸子,温柔的笑道:“好啊。”
木枝刚笑完,就想起来对面是林野,木枝的笑容僵硬了,最后消失在脸上。他低垂了眉眼,继续喝自己的粥,不再说话。
林野看着他逐渐暗淡的眼眸,心中的憋闷酸楚始终发泄不出来,满脑子都是木枝刚才骤然灿烂的眼眸和笑容,他半敛了眸子,静静的出了门。
孟叔对木枝一直是愧疚的,如今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又离开了,孟叔心里的悔恨日夜不休的翻滚着。看到林野情绪低落,孟叔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林野坐在车上,缓缓摇了摇头。
孟叔再次问道:“先生,那个叫木叶的人,又跑来跟您要钱。”
林野长长的叹了口气,摆手道:“一分都不给。那种人,只要尝到了甜头,这辈子都会耗着你,跟蚂蟥一样恶心。”
孟叔从此噤了声,专心开车。林野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轻声问道:“孟叔,你说,如果我给木枝一个婚礼,他会开心吗?”
孟叔半敛了眸子,沉默良久,说道:“也许,也许木先生会开心的。”
如果提前十三年的话。
木枝一定会开心的。
木枝跟着黎舸跑去试了西服。
“我也不想再搞什么婚礼。”黎舸坐在婚纱店的沙发里,抱着抱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大哥说一定要办,我也拗不过他。”
木枝温柔的笑了笑,递给黎舸一杯水。
其实他跟黎舸不算熟,小少爷说木枝是他见过最温柔的Omega,还说什么他知道了木枝跟林野的事情,说自己觉得木枝是个好人,死活要带着木枝一起试西服。
说白了,黎舸是觉得其他世家的人都太虚伪了,不然他也不会离开家族跑去幽州,所以才找木枝一起。
既然要办婚礼,就要办的漂漂亮亮的。黎舸极其挑剔,要不是木枝脾气好,一般人都被他的少爷脾气折腾疯。
肖凉也是脾气好,跟着黎舸挑西服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不生气。木枝还是第一次见到肖凉这么宠一个人。
黎舸进去换衣服的时候,木枝轻声道:“祝贺你。”
肖凉一愣,笑道:“怎么这么突然?”
“祝贺你找到了深爱的人。”木枝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宠一个人,你一定很喜欢他。”
肖凉笑着摸了摸后颈,半敛了眸子笑得温柔:“小舸是个单纯的孩子,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藏着掖着,心里坦荡得让人一点儿也讨厌不起来。”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肖凉笑,“我从来不觉得少爷脾气这么可爱。”
第80章 错误
木枝一冲进左笑的诊室,就猛地扑进左欢的怀里。
左欢紧紧的抱着他,低头在木枝的颈窝里狠狠的嗅了嗅味道,桂花味儿的信息素充斥着他的周围,左欢笑着亲了一下木枝的脖颈。
木枝抱着左欢不撒手,委屈道:“左欢,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走啊?林野他发了疯要办婚礼,万一他真的脑子抽风要跟我结婚怎么办?”
左欢僵硬了一下,问道:“什么玩意儿?那个野狗子要办婚礼?!谁给他的胆子?!”
木枝急忙拖着左欢躲到检查室里,尴尬的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小点儿声!外面有保镖啊!”
左笑手忙脚乱的关上检查室的门,对着门口探头的保镖恶狠狠道:“看什么看!老子骂的就是林野狗子!”
保镖可能是没见过左笑这样凶神恶煞的Omega,居然灰溜溜的缩回了头。左笑无力的靠在门上,喃喃自语道:“哥……你弄死我算了。”
木枝捂着左欢的嘴,两个人慌乱中摔在床上,左欢下意识搂住了木枝的腰,两个人大气不敢喘的趴在床上,听到左笑慌张的声音,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笑了。
“所以婚礼,到底是怎么回事?”左欢木枝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座椅上,半跪在木枝面前,问道,“什么时候说了吗?”
木枝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道:“那个……明天。”
左欢一头撞在座椅扶手上。
“原来真的是明天啊……那个,木枝,赵砚很可能在明天的婚礼上动手。”左欢揉捏着木枝的手,轻声道,“明天我们会看着你们的,如果可以的话……”
左欢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会在婚礼现场把你带走的。”
木枝愣了一下,顿时红了脸,问道:“婚,婚礼现场把我带走?!”
“对!抢婚。”左欢站起身来,亲吻木枝的唇角,“你是我的,以后我们还要办婚礼呢。”
木枝脸红得近乎透明,拽住了左欢的衣袖,问道:“那小月亮怎么办?我,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在……”
“在黎湍那里。”左欢轻声道,“我们确认过了,在黎湍那里。”
左欢把木枝额角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道:“不要害怕,明天之后,我就带你回家。”
木枝看着左欢深褐色的漂亮瞳眸,轻轻笑了。
“好。”木枝点点头,“我等你。”
小月亮确实在黎湍那里。
左欢亲自去跟黎湍说明了情况,想要带小月亮走,可是林盟和郑兰天天来黎家看小月亮,黎湍和左欢又害怕一旦林盟和郑兰没有看到小月亮,因此而让林野起疑心。
黎湍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这样,我找一个朋友来照顾一下小月亮,一般没有人敢动他,小月亮肯定是安全的。”
“等到你们处理好事情,再来接小月亮回家。”黎湍掏出手机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抬眸望向左欢,“你一定要照顾好木枝。”
左欢不躲不避的望回去,笑道:“当然。”
黎湍把小月亮送到了雁南郊外的一个别墅。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一双天生湿润的桃花眼波光流转,白皙的皮肤上沾着一点儿奶油,空气中弥漫着木兰花和茶的香气。
浓郁香甜的、来自Omega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黎湍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这是他闻到过的,最好闻的Omega信息素。
黎湍眨了眨眼睛,僵硬的后退了一步,有些结巴道:“您,额,您是哪位?这里,这里是魏怅然的家吧?”
“是呀。”那个Omega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叫宋延宁,魏怅然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吗?”
黎湍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信息素稳住,难得慌张道:“我跟然哥说过了,拜托他照顾一下小月亮……”
“啊!木枝的孩子嘛?!”宋延宁亮了眸子,朝着黎湍伸出双手,“魏怅然跟我说过的,给我就好啦。”
小月亮抱着黎湍的脖子,眨了眨漆黑的眼眸,朝着黎湍怀里缩了缩。大概是感觉到宋延宁温柔的信息素,小月亮瑟缩的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冲着宋延宁伸出了胳膊。
“宝宝别怕,哥哥会照顾你的。”宋延宁抱住小月亮,对黎湍温温柔柔的笑了,“对了,魏怅然让我跟你说一声。”
“小心木叶。”宋延宁眨了眨眼睛,“魏怅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黎湍茫然的离开别墅,再次摸不着头脑。
魏怅然是有了名的卖情报的,没有什么情报是他不知道的,既然魏怅然这么说,那木叶一定有问题。
可是……木叶是谁啊?
木枝,木叶,总不会,是木枝的弟弟?
黎湍挠了挠头,再次给岑梧打了电话。
“岑梧,查个人,查木叶。”黎湍眼皮跳了跳,“我觉得事情不太好。”
木叶这些天不太走运,所有的事情都一塌糊涂。
之前跟林野要钱到时候,林野说了给他钱,却没有真的给他钱。木叶一分钱也没要出来,可是他已经跟要债的人夸下了海口,如今他没要到钱,对方恨不得撕了他。
木叶恨死林野了。
如果不是林野,他也不会这样狼狈。
木叶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在不显眼的地方吃了个饭,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林氏集团总裁林野要办婚礼的消息。
婚礼。木叶咬牙切齿。
温月那个烂货已经死了,林野除了跟木枝办婚礼,还能跟谁?
之前把他当猴耍,现在又欢天喜地的结婚,到头来只有他木叶是个笑话吗?
木叶掰断了手里的筷子。
让他不好过的人,他木叶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婚礼是吗?
不给他钱的话,就变葬礼吧。
黎湍查到木叶和林野的事情,大概猜到木叶会报复,急忙跑到林家别墅。黎湍冲进别墅,大喊道:“木枝呢?!”
木枝茫然的望向他,问道:“湍哥?怎么了?”
黎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疑惑道:“今天不是你跟林野的婚礼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木枝惊讶道:“诶?黎舸没跟你说吗?”
黎湍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问道:“什么?!小舸在哪儿?!”
木枝一看他这么紧张,明白事情不对,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温明来闹事,所以时间推迟了,黎舸提前去帮忙了。”
其实黎舸是觉得这些天麻烦木枝不少,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来帮木枝拖延时间,好让左欢趁机带木枝走的。
黎湍冷不防的打了个寒噤,手忙脚乱的冲出门去。木枝知道事情不好,也急忙跟了出去,保镖拦住了他,木枝急的原地跳了两下,喊道:“快点儿跟上黎湍啊!出了事情你们付的了责吗?!”
两个保镖似乎也意识到黎湍这件事很严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开着车跟上了黎湍的车。
黎舸在车上三心二意的玩着手机,忽然感觉事情不对,车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黎舸一抬头,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郊外。
“搞什么?!”黎舸惊慌喊道,“怎么到——”
黎舸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阵昏花,晕了过去。
司机看了看昏睡过去的黎舸,冷笑一下,把车开进了密林小道中,接上了林中等待的木叶。
“草!”木叶看了眼黎舸,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病啊!这不是我哥!这他妈叫黎舸!这不是我哥!不是我哥怎么要钱?!”
司机挑眉,笑得猖狂:“谁不一样?黎家也很有钱啊,跟黎家要钱不也一样?我听说黎湍可疼他这个弟弟了。”
“再说了。”司机笑着摸了摸黎舸的脸,“仔细一看,这个Omega长得很不错啊。”
木枝和两个保镖跟在黎湍的车后面,可是开着开着,半路突然出来一个面包车,直直的撞到了木枝的车上。
车撞到了路边石上,猛烈的震荡让木枝摔下座椅,破碎的玻璃划伤了木枝的四肢,震荡带来的麻木和身上的伤口的疼痛让木枝眼前一阵昏暗,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他面前,笑得阴仄。
“好久不见啊。”那人笑着微微鞠躬,“木枝。”
木枝想要躲藏,可是他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其他穿着白大褂的人把他带上车。
木枝太清楚那个人了,他害怕那个人,害怕得手脚冰凉。
是赵砚。
第81章 结局一
黎湍收到木叶的威胁信的时候,肖凉和黎湍已经在雁南找了一下午。肖凉气喘吁吁的冲进门,问道:“怎么回事?!”
黎湍一边穿外套一边往门口走:“小舸被人绑架了,要钱。”
肖凉焦急问道:“在哪里给钱?!”
黎湍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站在玄关。
“……不知道。”黎湍声音发抖,良久,默默的蹲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肖凉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黎湍一直孤孤单单的。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孤身一人。
“是不是我得罪了什么人?”黎湍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哭腔,“这些年商战也不是没得罪过别人,是不是都是因为我?”
肖凉一反常态的冷静,他把黎湍拽起来,淡淡道:“别胡思乱想了,一定会给我们地址的。”
黎湍手发抖,捂着自己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肖凉把自己发着抖的手背到身后,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两个人刚坐到沙发上,黎家的座机就响了起来,肖凉猛地接起电话,问道:“黎家!什么事?!”
“木枝在你们那里吗?!”左欢慌张的声音传来,“我找不到木枝了!”
肖凉按下了扩音键,问道:“大哥,是你把木枝送到别的地方了吗?”
黎湍一愣,猛地站了起来,问道:“木枝不见了?!搞什么?林野平时不是看得很紧吗?”
“那天木枝跟在你后面出去了,老子的保镖以为跟着你很安全,就只有两个人跟上去了,其他人都没出去!”林野的声音传来,“黎湍你把木枝藏到哪里去了?!”
黎湍顾不上思索左欢和林野为什么在一起,只是听到林野的责怪,因为黎舸被绑架而积蓄的怒火一瞬间爆发,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什么都怨我吗?要不是你招惹上木叶这个混混,我家黎舸怎么可能被绑架!”
林野那边没了声息,变成了左欢的声音:“黎先生,您确定是木叶绑架了黎舸吗?”
黎湍再次无力的坐到沙发上,疲惫道:“……是,他写了名字,要不是因为林野不给他钱,他不会想要绑架木枝,然后绑错了人,说什么要怪就怪林野不是人。”
左欢沉默了一下,冷静道:“您请保持冷静,我们的人马上就会到您家里,我们会一起救出黎舸的,请您放心好吗?”
黎湍还没来得及答应,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肖凉二话不说,挂断了左欢的电话,接起了另一个电话。
“雁南中央医院门口,先带着钱到那里,下一个地点再说。”
肖凉激动的双手握住了话筒,问道:“能不能让我听听黎舸的声音?!”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叫骂声,下一刻又悄然消失,但是肖凉和黎湍都听出来那是黎舸的声音。
肖凉立刻喊出了自己的号码:“这是我手机,你用这个跟我联系,我带着钱,多少都有!你千万别伤害他!”
木叶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绑架人,没想到还有肖凉这种操作,下意识被肖凉牵着鼻子走了,记下了肖凉的号码,说道:“好,好啊。”
电话刚刚结束,肖凉外套都没有穿,一把冲到门口一边说:“大哥!你留在家里等着警察,我去救小舸。”
黎湍担心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自己一个人——”
“别担心。”肖凉回头望向黎湍,少见的展颜一笑。
“我是法医,也算是警察。”
肖凉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没有关上门,黎湍看着打开的门口,突然一阵心慌。
上次他这么心慌的时候,程游死了。
黎湍双手合十靠在自己的额头上,轻声道:“老天,已经把小游带走了,放过我的小舸好不好?”
肖凉开着车,在木叶的指示下,变换了多个地方,最后来到了燕山脚下。
“上山,山顶有一个破庙。”木叶冷笑,“带着钱上来。”
肖凉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燕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换上了隐形眼镜,然后带上一个塑料平光镜。肖凉从后备箱拿出一把水果刀,绑在了小腿上,藏在裤子里。
山底的信号十分微弱,肖凉不确定山顶有没有信号。如今肖凉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人,害怕他们拿到钱会杀人灭口,毕竟这里荒无人烟,实在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肖凉一边爬山,一边摸了摸裤子里的水果刀。
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全力一搏,至少能给黎舸搏出一个逃跑的机会。
山顶很冷,风很大,肖凉没穿厚衣服,站到破庙门口的时候,浑身都冻透了,他没有直接出现,而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破庙十分破败,大门早就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窗户像个失了眼珠的眼眶,像个无底的黑洞。
破庙在一处矮崖上,断崖齐刷刷的断掉十几米,下面是茂密的树丛和陡峭的山脊,是一个三面平缓一面陡峭的地方。
要是不小心从那一边掉进深山老林,可就必死无疑了。
肖凉心里有了数,走向了破庙。
他刚走进破庙,还没来得及适应漆黑的环境,身后就传来上膛的声音,肖凉感觉到有冰冷的物体靠在自己的后脑上。
肖凉浑身一僵,立刻停下了动作。
“我是来送钱的。”肖凉平静道,“没必要闹出人命,钱我已经送到了,一分不少,让我把人带回去吧。”
手电筒的光芒在昏暗的破庙中亮起,直直的刺入肖凉的眼睛,肖凉下意识低头躲避。
下一刻,木叶一拳打在肖凉眼睛上。
“肖凉!!”黎舸的声音从昏暗处传来,肖凉心中松了一口气。
肖凉踉跄后退,被打倒在地,木叶对着倒地的肖凉拳打脚踢,肖凉护着自己的头,不做反抗。塑料镜片在打击下从镜框中脱落,肖凉借着晃荡不安的手电筒的灯光,看到了被绑在一旁角落里的黎舸。
肖凉细细的看着黎舸,咬了牙。
黎舸身上有不少青紫,衣服也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红肿。
肖凉要心疼死了。
他护在心尖上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木叶狠狠的踹了好一会儿,黎舸一边喊一边哭,最后嗓子都哑了,木叶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对着缩在地上的肖凉吐了口唾沫。
“四眼儿,还能看见人吗?”木叶嘲笑,“敢命令老子记电话,***?”
肖凉的近视比较严重,没有眼镜确实会影响他的行动。当时白队还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他跟肖凉打架,第一拳就打掉肖凉的眼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凉一直记在心里。
肖凉勉强爬起来,目光始终落在黎舸身上,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沫,艰难道:“钱我带到了,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另一个人还拿着枪指着肖凉,木叶数了数钱,骂道:“他娘的,黎家还真是有钱,根本不在乎这点儿东西啊。”
肖凉朝着黎舸靠近一点,挡在黎舸身前,冷静的面对着拿着枪的那人,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把对方的脸记在了心里。
那人一直盯着肖凉,木叶背起钱,胡乱道:“行了行了,滚吧。”
肖凉后退几步,急忙跑到黎舸身前,蹲下来依旧用身体挡着黎舸,偷偷从裤腿里掏出水果刀,快速的隔开了黎舸身上的绳子。
黎舸原本强忍着不哭,一看到肖凉就什么都忘了,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肖凉……”黎舸大把大把的掉着眼泪,“肖凉……我害怕……”
“不怕,不怕啊,我在呢。”肖凉一把把他抱进怀里,“我在呢,不怕,不怕。”
“我们可以走了吧?”肖凉把黎舸挡在身后,偷偷的把手里的水果刀递给黎舸,小声道,“拿着防身,一会儿我说跑,你就朝着山下拼命跑,不要怕,我跟在你后面,懂吗?”
黎舸似懂非懂的握紧了水果刀,说不出话来,颤抖道:“好,好的。”
肖凉始终用身体挡着黎舸,带着黎舸缓缓挪到门口,拿着枪的那人冷笑一声,肖凉打了个寒噤,咬牙向前一扑,大喊道:“跑!”
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尖锐的枪声。
那人想要杀人灭口。
黎舸吓得尖叫一声,肖凉一边跟拿枪的人扭打在一起,一边大喊道:“跑啊!”
木叶也反应过来,冲着黎舸冲了过来,黎舸这才回过神,转身冲着山下一个劲儿的跑。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磕磕绊绊的在灌木丛在逃跑,树枝在他的身上划出伤口,可他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的跑着。
黎舸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四下静默,深夜的森林一片死寂。
黎舸惊慌的心被寒凉的夜色淋个透彻。
“肖凉?”黎舸颤抖问道,“肖凉……你在吗?”
肖凉没有跟上来。
黎舸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如堕寒窟,他顾不上危险,扔了手里的水果刀就往山上跑,却腿软的摔在灌木丛里。被划破的伤口终于传来肿胀感和疼痛,黎舸艰难的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山上跑。
“肖凉!”黎舸发了疯的大喊,“肖凉!你在哪儿?!”
可是没有回答。
黎舸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他抹掉自己的眼泪,突然听到了呼喊声。
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黎舸亮了眸子,大喊着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膝盖早就摔破了皮,可是黎舸浑然不觉,不顾一切的朝着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肖凉!?”黎舸兴高采烈的打开眼前的树枝,望向呼喊声的来源。
他看到了四处寻找他的警察。
黎舸脸上的笑容僵硬,最终消失了。
所有人都朝着他聚集过来,可是黎舸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看着混乱的人围在他身旁,看着黎湍哭着抱紧了他,黎舸丢了魂儿似的站在原地。
肖凉没有下来。
黎舸回身就往山上跑,黎湍一把拦住他,喊道:“你干什么?!”
“肖凉!肖凉没下来啊!”黎舸愣愣的扒拉着黎湍的手,“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肖凉说他在我后面的,他说过的,我要去找他。”
“肖凉死了!”黎湍眼看自己抱不住黎舸,大喊道,“我们早就到了山顶,山顶只有一大滩血,什么都没有!流了那一滩血,没有人能活着的!”
黎舸停下了动作,愣愣的望向黎湍,问道:“哥?你说什么?”
“那么多血,没有人能活下来!崖边有拖拽的痕迹,他被人丢下山崖了。”黎湍掉下眼泪来,“是你跑岔了,你没跑到下山的路,所以我们才满山的找你。”
黎舸静静的听完,继续扒拉着黎湍的手。
“他说了在我后面啊!”黎舸大喊,“他说了的!他一定是跑岔了!他说在我后面的!他说了在我后面啊!”
“去找啊!他说了跟在我后面的!”黎舸挣扎出来,踉踉跄跄的往山上跑。
黎湍一把把他拽回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黎舸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他愣愣的看着黎湍,黎湍仰头看着天,努力的把眼泪憋回去。
黎舸这才掉下眼泪来。
肖凉说他跟在他后面,他骗他。
黎舸坐在救护车上,披着毯子,沉默的看着漆黑的深山。
呼唤声此起彼伏,搜寻的灯光到处都是,整个燕山都回荡着他的爱人的名字,可是他见不到他。
他的丈夫,他的爱人。
他的肖凉。
在那片黑暗的、无边无际的深山里。
被吞噬了,被藏起来了。
他没回来。
他找不到他了。
第82章 结局二
木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
“醒了?”赵砚笑嘻嘻的凑过来,扣住木枝的下巴,“林野还真是喜欢你啊,为了把你弄出来,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木枝被迫抬头望向赵砚,他想要躲开却被赵砚死死的扣住下巴,木枝害怕的咬着嘴唇,不说话。
“说话。”赵砚冷了脸色,“我说……说、话!”
木枝惊叫一声,喊道:“其他人呢!?”
赵砚眨了眨眼睛,满意的笑了。他拍了拍木枝的脸,拽来一把椅子坐在木枝面前,翘起腿道:“死了。”
木枝打了个寒噤。
“谁让他们给林野干活呢?”赵砚漫不经心道,“被我杀了。”
“可是,可是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啊!”木枝挣扎了一下,随即又放弃了。
“做错?”赵砚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再次消失,变得狠厉恶毒,“我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我爸爸就死了?嗯?就因为那个小见人隐瞒身份吗?”
木枝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赵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喊道:“就因为温月那个见人隐瞒身份,我爸爸就这么死了!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啊!”
赵砚很用力,木枝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他捏碎了。
木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慌张中问道:“温月怎么了啊?”
赵砚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赵砚看着木枝的泪痣,笑了起来,他摩挲着木枝的泪痣,轻声道:“他啊,他自私自利,心里只有自己。所以他才在你面前跳楼啊,你还不明白吗?”
“他那个样子,活不了多久的,只是为了让你一辈子都走不出他的阴影,所以才这样,明白吗?”赵砚放声大笑,“这点儿狠劲儿倒是有点儿可爱。”
木枝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害怕赵砚。
赵砚疯了。
“哦对了。”赵砚重新坐回椅子上,玩味的挑眉道,“林野和左欢都喜欢你的吧?你猜他们谁先来?”
木枝愣了一下,挣扎道:“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别去找左欢!”
“冲你来?”赵砚笑着站起身来,把椅子一踹,笑得嘲讽,“我以前觉得你还不错,结果你这么倒霉,先是林野的心上人,后来又是左欢那个叛徒的心上人,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倒霉?”
“还想着冲你来,别天真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冲着你来的。”赵砚猛地掐住木枝的脖子。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林野知道爱人死去的滋味,我要让左欢尝尝背叛的代价。”
木枝呼吸困难,生理性眼泪落下来,砸在赵砚手背上。再之后,窒息的痛感来临,木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赵砚的威胁信只要左欢和林野去城北的废弃工厂,左欢连请示都没打,直接上车冲了出去。左欢冲到废弃工厂的时候,林野还没到,左欢深呼吸一口,拿出九二式悄悄摸了进去。
废弃工厂一楼除了废弃的建材什么都没有,左欢小心翼翼的从楼梯上楼,楼梯上满是玻璃碴和碎石,左欢想方设法的不发出声音。
一到二楼,左欢就看见木枝被绑在正中间的椅子上。
二楼两侧的窗玻璃全都没有了,空空荡荡的地上积满灰尘和废弃建材,中间的除了两把椅子再无其他,木枝就被绑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他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眸。
左欢大体看了眼周围的情况,除了承重柱,没有其他能遮挡的地方,左欢一心急,跑到木枝身旁,轻轻拍了拍木枝的脸,柔声问道:“木枝?你没事吗?木枝?能听到我说话吗?”
木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左欢在面前,茫然道:“左欢?”
左欢急忙伸手去解木枝手上的绳子,偷偷递给木枝一个刀片,木枝慌乱中也不管那是刀片,紧紧握在手里,慌张道:“快跑!他疯了!他要杀了我们!快跑!”
木枝刚说完,赵砚举着枪站在左欢身后,偏了下头,笑了。
“别动哦,左警官。”赵砚把枪抵在左欢的后脑,“站起来,把枪扔掉。”
左欢动作停在原地,他看了木枝一眼,轻声道:“不要怕,我会带你回家的。”
然后左欢缓缓站了起来,把身上的装备扔掉,后退了一步。
赵砚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左欢的膝盖,左欢一个没站稳,半跪在木枝面前。赵砚拿起一根钢管,砸在左欢身上,左欢狼狈的摔出去。
“左欢!”木枝心疼的掉下泪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左欢捂着自己的腹部,艰难道:“不是你的错,老实呆着!”
左欢冲着木枝眨了眨眼睛。
木枝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是一个刀片,手掌间的钝痛终于越过恐惧来到他心头,木枝一边小心翼翼的割开绳子,一边心疼的看着左欢。
赵砚拳打脚踢,左欢全然没有反抗的机会,良久,赵砚终于停了下来,左欢吐了一口血沫出来。
血沫里还混着一颗牙。
“他娘的。”左欢冷笑道,“就这?”
赵砚刚想说话,林野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二楼,赵砚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来齐了吗?”
林野刚进来,赵砚就退回到了木枝身旁,拿枪对准了木枝的头。
“新欢旧爱啊。”赵砚笑嘻嘻的拍了拍木枝的脸,“选一个吧。”
“你,你什么意思?”木枝原本快要割断绳子了,立刻不敢动弹,出了一身冷汗。
“你选一个活着,选一个去死。”赵砚笑道。
“不过……”赵砚弯腰,在木枝耳边道,“这楼里我安了炸药,你要是选左欢活着,大家就一起死。你,林野,左欢,全都一起死,懂吗?”
木枝看了看气息不稳的林野,又看了看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左欢,转头望向赵砚,问道:“所以,只能选林野吗?”
赵砚莫名笑得温柔,却让木枝不寒而栗:“嗯哼。”
可是木枝不想选林野。
可是木枝也不想让左欢死。
木枝大概猜到赵砚的目的了。让他选择林野,这样左欢就会尝到背叛的味道,然后杀了他,这样林野就会失去爱人。
又或者,林野也会被他杀死。
多狠啊。
木枝声音发抖:“可是,可是林野不爱我的,你这样是,这样是不行的,要不要,我们换个……”
“他不爱你?”赵砚大笑,“他不爱你?!哈哈哈你不爱你?他不爱你为什么强行把你弄回来?为什么关着你不让你走?为什么现在这么着急的跑过来?”
赵砚拿着枪死死的抵在木枝的头上,坚硬的枪重重的磕在他额头上,木枝的额角出了血。
“别伤害他!”林野慌张大喊,“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伤害他。一切都是我跟你的事情不是吗?冲我来。”
赵砚吼道:“你爱他吗?!说话!”
林野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木枝割开了自己的绳子,却依旧不敢动,大喊道:“他不爱我的!你的计划不成立的!我们,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
“是吗?”赵砚大吼道,“林野!你爱他吗?”
“……我爱你。”林野咬了下嘴唇,坚定道。
木枝愣在原地,良久,没控制住自己,笑出声来。
“你爱的是温月!”木枝喊道,“你爱温月!所以才攻击韩家不是吗?!就因为爱温月,所以才不在乎我,所以我才能碰到左欢,所以,所以,你明明就是爱温月!你还要我的心脏给温月!”
温月,不是林野的白月光吗?
“……我从来没有要你的器官啊!”林野大喊,“我带你回来,是因为爱你啊!”
爱你啊。
生活每分每秒,朝思暮想,全都是你。
“你看,我的计划,行得通。”赵砚大笑,“快选吧,我太想看你们绝望的样子了。”
做了一切只为了看别人绝望的样子,想尽办法的复仇不过是心里扭曲的写照。
疯子。
木枝害怕得不知道干什么,左欢突然叫他:“木枝!”
木枝望向左欢,左欢深褐色的眼眸一片沉稳,木枝慌乱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我爱你。”左欢悄悄比了个手势,温柔的笑了笑。
木枝看懂了那个手势。
左欢教过他,那是手的意思。
木枝顿时想起了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
木枝深呼吸一口,想起了左欢教给自己的防身术,他看了左欢一眼,左欢点了点头。
木枝尖叫着猛地出击,一拳打在赵砚的下巴上,赵砚没想到木枝会出击,向后仰倒在地上,木枝腿还被绑在椅子上,一起向后摔在地上。
木枝害怕的叫出声来,然后把赵砚手里的枪扔远了。
赵砚咬牙切齿的,一把抓住了木枝的头发,正要打木枝的时候,左欢冲上来,别住赵砚的脖子,把赵砚拖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快走!”左欢大喊,“快带木枝走!”
林野急忙解开木枝身上的绳子,然后扶着腿软的木枝就往外跑。
木枝挣扎了一下,喊道:“左欢!”
林野咬了牙,一把抱起木枝,从着楼下跑去。
两个人冲出废弃工厂的时候,远处传来警笛声,林野抱紧了木枝,木枝却拼了命的挣扎开。
“别碰我!”木枝手掌里全是血,大喊道,“我要回去找左欢!”
林野猛地拦住他,喊道:“你疯了!回去送死吗?!”
木枝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沉沉的看着林野,一把推开林野,大喊道:“对!我就要回去送死!谁要你喜欢啊!谁要你爱啊!我宁愿跟他死在一起!”
木枝狠狠的推开他,拼命的跑了回去。
林野看着跑回去的木枝,愣了一下,随即也追了上去,准备拦住他,可是后面赶来的人拖住了林野,喊道:“别进去!危险!”
林野挣脱了他们的手,正准备往里冲的时候,废弃工厂突然就爆炸了。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热浪汹涌而来,林野和其他人都被热浪和余波震了出去。
碎石划伤了林野的四肢和脸,巨大的耳鸣声让他的脑子疼痛非凡,林野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甩了甩头上的泥石,林野慌忙望向废弃工厂的方向。
一片废墟中,一切都荡然无存。
包括他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他深爱的人。
林野愣愣的看着废墟,良久,茫然的掉下两行泪。
谁要你喜欢啊,谁要你爱啊。
我宁愿跟他死在一起。
他终究是失去了木枝。
第83章 番外
三年后。
(一)
整整三年,林野再也没得到木枝的消息。
林野去了木枝的画室,得到了木枝所有的画。
从前林野最讨厌木枝画画,可如今,木枝唯一剩下的就是画。
林野总是坐在画室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坐到暮色昏沉,天边的橙红色化成河,天地一片寂寥,他孤身一人,形影相吊。
林野终于感受到了木枝的孤独。
他曾经孤独的等着林野,等了十年。
如今林野找了他六年,曾经找到过,后来终于还是失去了他。
林野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林野离开画室,默默的上了车。孟叔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回家吗?”
林野点了点头。
孟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林野,黯淡了眸子。
自从木枝生死不明,林野就变得沉默寡言。
林野默不作声的回到家,林盟和郑兰等着他吃饭,吃饭的时候,林盟再次提起了孩子的事情,林野低着头吃饭不说话,郑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听没听啊!”林盟吼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心里就只有——”
“对。”林野静静的吃着饭,说道,“我心里只有木枝。”
郑兰放下筷子,说道:“小野,他死了。谁都找不到他们,他死了你懂吗?”
“我不懂。”林野依旧静静的吃着饭,“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不是死了。”
郑兰没说出话来,林盟猛地放下筷子,拍桌恼道:“黎舸是个合适的Omega,明天去跟黎家谈,联姻,听见了没?”
林野站起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离开了饭桌,静静的上楼了。
林盟和郑兰守着空空的饭桌,沉默良久,郑兰掉下眼泪来,抽泣着擦着眼泪。林盟恼道:“你有完没完!林野这样,你也这样,不就是一个Omega吗?!”
郑兰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林野没有去黎家,他去了画展。
这些年温明执着于开美术学院,帮助别人开画展,林野知道温明的意思,温明觉得自己欠木枝一个画展。
林野又何尝不是,他也欠木枝一个画展。
这些年,林野去了燕州所有的画展,只为了在画展找到一点儿木枝的痕迹。
可是他始终找不到。
木枝就这么消失了。
林野站在画展门口,远远的看见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衬衣和水洗蓝的背带裤,短发,刘海有些长了,以至于她要时不时的甩一甩刘海。
像极了年轻时的木枝。
那时候的木枝总是穿着干净漂亮的白衬衣,水洗蓝的牛仔裤,额前的刘海有点儿长,眼底的泪痣若隐若现。
十六年前,木枝就这样站在雨中,站在马路边,站在咖啡店里。
等着他。
林野急忙跑到那个女孩面前,这才发现她不是木枝。
“您好?”女孩笑着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林野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中看到她站在画展旁,于是问道:“您是来看画展的?”
女孩有些羞赧的笑了:“不是,我是办画展的人。”
林野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门票,看见了莫小燕三个字。
“莫小燕?”林野问道,“油画?”
“对呀。”莫小燕笑着点了点头,“我的老师最喜欢油画了,这是我和老师一起办的画展,左边是我老师的画,右边是我的画。”
莫小燕刚说完,身后一个女Alpha走过来搂住莫小燕,低头在莫小燕耳边亲了一下。
“你干嘛啊!”莫小燕红着脸推开她的脸,“肉麻死啦!”
林野收敛了羡慕的目光,尴尬的笑了下,走进了画展。其实他不懂画,当年木枝那么喜欢油画,他也从来没有关注过。
之所以逛画展,不过是因为油画是他唯一跟木枝的联系罢了。
林野晃了一圈,最终还是默默的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林野跟黎湍迎面撞上,两个人没说话,敷衍的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林野开着车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看见两个人混在人群中过马路。
他们穿着有着同样花纹的夹克,手上戴着情侣表,他们戴着同样的渔夫帽,高个子那个是黑色的,矮个子是黄色的。高个子的人低头揉了揉矮个子的帽子,矮个人的人抬起头,冲着高个子的人笑得灿烂。
他刘海有些长了,眼底若隐若现有颗泪痣。
林野愣在原地。
他顾不上自己在等红绿灯,直接下车冲进人群,可是那两个人早就过了街道,林野找了过去,始终没有找到。
后面的车鸣笛示意,还有司机叫骂声,催促着林野回到车上。
他发动车离开的时候,突然就掉下眼泪来。
原来有些人错过了,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今生,他没能再见他一面。
(二)
自从程游死后,黎湍看了所有的油画展。
不为什么,就是心怀侥幸,想着也许哪一天,他能在油画展里看到程游,也许哪一天,他真的能走出来。
黎湍漫无目的的在画展里走着,余光中瞥到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应该是情侣,情侣衫和情侣帽处处彰显著相爱,黎湍回头多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着的手上。
黎湍莫名就想到木枝和左欢。
魏怅然说已经把小月亮交给木枝和左欢了,却不告诉黎湍他们的消息,只说他们过得很好。黎湍也不再担心,只是总是会想起来他们。
想起他们曾经紧紧相拥的样子,想起木枝是程游给他的寄托,想起自己跟木枝的约定:如果木枝能办成画展,黎湍就走出来。
黎湍终究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出路的。
回忆太苦太涩,苦得他这一生都夜不能寐。
黎湍逛着逛着,走到了最后一幅画面前,他一抬头,瞬间僵硬在原地,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程游。
那张画,是十九岁的程游。
他始终是十九岁的样子,在画里鲜活着。他还戴着银灰色的假发,卷发有些杂乱,却很漂亮,他眼眸里满是笑意,仿佛从来不曾离去。
他隔着一张纸,隔着生离死别,隔着人间悲欢。
冲着黎湍笑了。
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他从未变过。
黎湍看着程游的那张画,缓缓的蹲了下来,毫无形象的低声抽泣起来。
如果我能办成画展,你就走出来好不好?
黎湍正哭着的时候,一只橘猫走到他脚边,仰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黎湍抬头,突然觉得那只猫有点儿眼熟。黎湍抱起那只猫,橘猫温顺的舔了舔他脸上的眼泪,黎湍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木枝帮他养的那只橘猫。
“……橘子?”黎湍试探性的问了问,橘猫立刻***的脸。
“橘子!”一个人抱歉的跑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猫。”
橘子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甜甜的信息素,来自Omega的信息素刺激着黎湍的感官。他尝到了甜味。
“我叫黎湍,黎明的黎,湍流的湍。”黎湍说,“你叫什么?”
“啊?我?”左笑没想到还个猫还要名字,有些警惕的看了黎湍一眼。
“我……我认识木枝。”黎湍第一次有些窘迫道,“这是他帮我养的猫。”
左笑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笑得灿烂:“你认识我嫂子啊,我叫左笑。”
“左右的左,欢笑的笑。”
“好名字。”黎湍笑了笑,眉眼温柔的弯下来。
“谁知道呢,我父亲和我爸爸是想让我们欢笑的。”左笑接过猫,撇了撇嘴,“我哥最近倒是欢了,可惜我不太爱笑。”
“为什么?”黎湍望向左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左笑愣了一下,抱着猫跑走了。
他红了耳朵。
(三)
黎舸花了三年,找遍了燕山山脉的每一个地方。
他皮肤变黑了不少,身上也多了很多伤口,又一次从山上滚了下来,小腿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狰狞的伤疤现在都没消。
就来脸上,也有不少划痕。
黎舸原来讨厌别人叫自己小姑娘,所以剃了个板寸,跟肖凉在一起的时候,肖凉说黎舸什么样都好看,所以黎舸留长了头发。
可是为了找肖凉,黎舸嫌头发费事,又剃掉了。
黎舸找了整整三年。
始终没有肖凉的消息。
黎舸开始找医院。
燕山附近的所有医院,黎舸全都找了个遍,他筛选了所有的信息,只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名字。
黎舸。
他的名字。
黎舸手发抖,喉头梗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良久,黎舸才问道:“这个人……这个人……他是,他是怎么回事?”
护士姐姐眨了眨眼睛,翻了翻病历,有些宠溺的笑道:“黎舸啊,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他之前是被村里的人送来的,后脑受了重击,失血性休克,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就是得了失忆症。”
“他只能记住一天的事情,第二天又全都不记得。”护士姐姐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们每天都要告诉他他是谁,你说也奇怪,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就记得这一个名字。”
“你要找他吗?”护士说,“他就在我们医院当志愿者。”
黎舸呼吸急促,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能……”黎舸说,“我能见见他吗?”
“你背后啊。”
黎舸猛地回头,看见肖凉站在自己身后,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黎舸腿一软,向后跌坐在地。
肖凉急忙过来扶着他,关切问道:“您没事吧?”
黎舸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抱紧了他放声大哭。
“肖凉……我找了你三年……”黎舸放声大哭,“我找了你三年,三年!你个混账!你为什么不找我啊!你说你会跟在我后面的!你个骗子!骗子!”
肖凉愣愣的看着他,推开他说道:“这位先生,我知道肖凉可能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是我不是肖凉,您认错人了。”
黎舸看着他,摇了摇头,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我叫黎舸。”肖凉说,“黎明的黎,百舸的舸。”
黎舸又耍起了少爷脾气,抱着肖凉不松手,一个劲儿的哭,最后昏睡过去。肖凉没办法,只好带着黎舸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睡觉之前,肖凉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
黎舸,你身边那个人是来找爱人的,要帮他。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肖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望向自己身旁的黎舸,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您,您好?我叫黎舸,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黎舸愣愣的看着他,良久,笑了,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我叫肖凉。”黎舸说,“我来找我的爱人。”
“他叫黎舸。”
我知道生活艰涩崎岖,可是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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