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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星星糖

作者:东拉西圆

文案一:

铭远转来了个冰山小美人,对谁都爱搭不理,拒人千里的气质让学校那群纨绔征服欲爆棚。

有人给她递情书,她回信:谢谢,可我还小。

字迹透着冷漠。

有人把她堵在楼梯间表白,她回绝:谢谢,可我还小。

话语透着冷漠。

后来,有人在学校附近的篮球场上看到小美人给刚虐完菜的顾大佬递了一瓶水和一颗糖,对着他甜甜的笑,叫他哥哥,声音似裹了糖。

被拒绝的那帮人个个痛心疾首:神他妈还小,还不是怪他们长得没顾酌好看。

文案二:

顾酌突然不抽烟了,朋友万分不解。一问,他说:“她讨厌的我今后碰都不碰。”

朋友不以为意,嗤笑一声,“她喜欢的呢?”

顾酌叼着颗糖,神情轻狂邪妄:“命都给她。”

这时恰巧话题女主角路过,朋友扬声起哄:“酌哥说命给你,你要不要?”

小美人一脸漠然,轻轻摇头:“我不要。”

顾大佬从高台一跃而下,低头看她,语气委屈得像只耷耳朵狗儿,“我糖都吃了,你还不要?”

朋友手一抖,烟没夹住,掉了。

几秒后,女孩儿轻轻踮脚,在“狗儿”耳边轻语:“命你留着,心给我就行。”

#

16岁以前,闻渺的人生暗无天日。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轻狂肆意的少年,少年宠她无度,抚她心口伤痛,还拭她眼角薄泪。

从此以后,她的心里,种了个太阳。

#

#她不需要救赎,她就是光明#

*互撩互宠互相治愈

*治愈系冬日暖汤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渺,顾酌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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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学前夕

  秋天开了个头,小城气候闷热不退。

  少女清甜的嗓音在街道上孤寂的响着――

  “金奶奶说小狸花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最近能跑能跳还吃的巨多。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看它。”

  “……”

  没听到回应,闻渺扭头看了眼,发现背上的小猫奴已经熟睡。

  她勾唇笑了笑。脚步未停,拐进一条宽敞荫蔽的巷道。

  巷道两旁的梧桐树枝桠繁密,层层叠叠的叶子间,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小城唯一的福利院在前面不远处。几间低矮的红砖房,围墙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绿植,爬山虎霸道的攀覆在铁栅栏门两侧。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背着书包从福利院走出来。抬头看见闻渺,高兴地喊:“渺渺姐姐!”

  “嘘。”

  闻渺轻声制止男孩的大嗓门。用唇语说:“别吵妹妹。”

  男孩乖乖点头。

  闻渺走到他面前,侧了侧身,宠溺道:“兜里,自己拿。”

  少女宽大的衣兜里藏着一包彩色糖果。

  男孩开心地拿出来,挑了几颗,压着声音雀跃道:“纪予哥哥来了。”

  闻渺唇畔的笑意顷刻消失。

  念念还是被说话声吵醒,含糊地叫了声:“哥哥。”

  闻渺回头,看到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睁的圆圆的,欣喜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所有人都盼着哥哥来,放在以前,她也盼。可这次,她却一点也期盼不起来。

  男孩没察觉少女的变化,把剩余的糖塞回原位,沿着巷道跑远。闻渺回过神来朝着他跑的方向喊道:“慢点跑!放学后早点回来!”

  “知道了!”

  闻渺站在原地看着男孩快速远去的背影愣神。念念贴心地帮她擦了擦颈侧的汗,声音软乎乎的:“姐姐,你流汗了,放我下来吧。”

  “没关系,姐姐背你。”

  闻渺背着念念走得很慢,这一路,她的心情跟罪犯即将见到法官似的,沉重,还带着几分等待判决的恐惧。

  不多时,她在院子里停下。

  慧姨、纪予和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大哥哥围坐在凉棚底下聊天。看见她,三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慧姨起身疾步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摸了摸念念的小脑门。

  打过针,念念的体温降了下来。慧姨松了口气,笑着说:“一身的汗。来宝贝,慧妈妈带你去洗澡,让姐姐歇会儿。”

  闻渺:“慧姨,您和哥哥他们继续聊,我带念念回屋就行。”

  慧姨也没坚持,点头:“行,你把念念交给薪姨,让她给念念煮点粥。”

  “好。”

  闻渺应下,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停在慧姨身边的清俊男生。念念仰着脸甜甜地叫他:“纪予哥哥。”

  小奶音萌化人心。纪予弯腰轻轻揉了揉念念的短发,声线清润温柔:“念念乖,洗完澡好好睡一觉,感冒好了哥哥带你去游乐场玩。”

  念念欣喜地点了点头。

  纪予淡淡地看着闻渺,视线在她右手掌心缠绕的纱布上停留片刻,眉心微微拢起。

  闻渺垂眼躲开对方探究的目光,耷拉着眼皮对慧姨说:“慧姨,我先带念念回屋了。”

  “去吧。”

  少女落荒而逃。

  纪予和慧姨返回凉棚。坐下后,纪予面色凝重地问:“渺渺的手是怎么回事?”

  慧姨叹了口气:“就是从学校回来那天伤的,很长一条口子,在掌心,像是钢片划的,还好伤口不是很深。”

  纪予和好友何风烨默契对视了一眼。纪予英俊的面庞染上几分疼惜和无奈,问道:“怎么弄的?”

  慧姨叹气道:“不知道,问她就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回想起闻渺从学校回来那天满手是血面色苍白的模样,慧姨就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与难受。

  纪予沉默了下来,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风烨见他不说话,安静片刻后,疑问道:“怎么不去学校问问?问问老师或同学,她不想去上学,很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纪予掀了掀眼皮,发愁道:“她不愿说的事,擅自去问,她会不开心。”

  何风烨嘀哝:“这样啊。”

  他还想问点什么,但感觉纪予和园长似乎暂时没了开口的欲|望,他也不好再问。

  沉寂在空气中蔓延。

  没有交谈,大脑空闲下来,何风烨不由自主回忆起好友这个妹妹的样貌。

  小姑娘生得相当漂亮,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养出像她那样水灵的小美人他是真的服气。

  他和纪予既是同学又是铁哥们,学心理学,即将步入大二。

  这次跟着纪予从遥远的北城过来,一是想在开学前夕再来一次小旅游,二是受纪予的委托过来看看福利院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心理问题。

  毕竟会被送到这里来的孩子,生命里或多或少缺失了一些无可替代的东西,最常见的――

  父爱母爱和健康完整的身体。

  其他孩子的情况纪予和园长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偏偏闻渺,让他们主动说一句难如登天。

  这就有点棘手了。

  好在纪予还记得叫好友大老远跑过来的目的,短暂放空后,问道:“刚刚看出什么了吗?”

  何风烨组织了下语言:“状态挺好的,就是内里有些焦躁,又没有释放出来。”

  见纪予用“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看着他,何风烨忙打补丁:“哥,我就学了一年,学的都是基础与皮毛,只能看个大概。如果你怀疑的话,最好带她去专业医院看看。”

  纪予拉下眼睑,赞同地点了下头。

  慧姨皱了皱眉,她不太同意这个年轻人的提议,却也没当众说出来驳了他和纪予的一番好意。

  何风烨继续对纪予道:“闻渺在学校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她这个样子,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点。既然你想带她走,就和她好好谈谈吧。”

  慧姨吃了一惊,赶忙向纪予确认:“你想带渺渺去北城?”

  纪予“嗯”了声,解释道:“她还小,不读书不行。昨天和您通完电话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有能力也有精力照顾好渺渺。如果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待会就去找她谈。”

  纪予这番真诚的话让慧姨沉默了。各种情绪瞬间挤占满她的内心,她一下想到了很多东西――

  渺渺是11岁来的福利院,五年时间近两千个日夜的相处与陪伴,她割舍不下。

  渺渺去了两天学校就不愿再去上学。潜意识里,她也认为渺渺该走,这里一点也不适合她,在这里,渺渺永远也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

  或许,换个地方,远离过去,渺渺的人生,会变得精彩纷呈。

  她的舍不得,比起孩子们的未来和幸福,根本就不值一提。

  越想越觉得渺渺的确该走。

  慧姨抬头看了眼等待她松口的纪予,心里愈加动摇。

  三年多时间,纪予来小城的次数不下二十次,这个矜贵帅气的年轻人是真的心系这里的孩子,尤其是渺渺。

  纪予为孩子们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她相信纪予能把渺渺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来疼爱。

  良久的思考后,慧姨同意了纪予的提议。她强压着心头的酸意说:“渺渺不一定愿意走,不过你的话,她大概率能听得进去。”

  她起身,道:“好好跟她谈,我去叫她。”

  红绿相间的老旧楼房前,慧姨离开的背影透着离别的酸楚。两个大男生感知到这份不舍和酸涩,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一会,何风烨也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下手腕,看着纪予说:“你要把人家的宝贝抢走了。”

  纪予很轻地“嗯”了声。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慧姨从二十五岁就开始在福利院工作,十五年时间一晃而过。

  孩子们来了又走,只有她,一直守着这方土地,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每个孩子都是慧姨的无价之宝。

  “我去看看孩子们。”何风烨适时退避。

  一时间,凉棚下只剩纪予一个人。

  九月初,小城的气候闷热不退,午后的空气蒸腾的仿佛隔着一层滤镜。

  纪予喝了口冰矿泉水,冰水润过嗓子,心头的烦躁得到轻微的缓解,他回想起第一次问闻渺童年过往的场景。

  那时,闻渺只有13岁,小女孩儿垂着头坐在路边,眼帘微阖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路灯光下投影成一个可爱的扇形。

  她声音低低的,像只受伤的小兽:“我不想告诉你的,你就不要问,也不要去打听去了解好吗?”

  当时她的神情太令人揪心,所以在此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问起那些事。

  后来有一次小姑娘被人欺负得头破血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谁哄也没用。

  慧姨实在没办法给他打了电话,然后把那些埋葬在肮脏岁月里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他至今没敢告诉闻渺他没能遵守住诺言,一年前就食了言。

  纪予深陷进回忆里没有发觉回忆的主人公已经来到他的身边,直到闻渺在他对面坐下,他才猛地回了神。

  小姑娘安静地注视着他。

  纪予清了清嗓:“出去走走?”

  *

  梧桐巷道上,纪予放慢脚步迁就着闻渺,两人沉默着走了十来分钟,才在简陋的游乐场里找了条长椅坐下。

  纪予为这场谈话开了个头:“为什么不想去学校?”

  出门之前闻渺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声音听起来很坦然:“没什么,就单纯的不想读了,没劲。”

  纪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早料到小姑娘不会说实话。

  闻渺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他不再绕弯子,直接问:“你想不想跟哥哥走?”

  闻渺偏头看着他,表情疑惑。

  纪予笑道:“坐飞机,你还没坐过,哥哥带你去坐。”

  闻渺这才听明白纪予的意思,跟着笑了笑,神态轻松:“哥哥打算养我吗?”

  纪予清楚小姑娘的脾性,最不愿欠人人情,他倒是想养,但她肯定不会接受。

  所以他说:“就高中三年,上大学的费用你自己来,我不会管你,以后你赚了钱再还我,当我借你的。”

  闻渺伸手从兜里摸出两颗阿尔卑斯,递了颗给纪予,自己剥了颗塞进嘴里,过了好一会才问:“你家是不是挺有钱的?我查过了,那边东西都好贵的。”

  纪予本来就打算摊牌,这会听她问,索性承认道:“是挺有钱,之前我没告诉你,你有没有生气?”

  “没有啊,哥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很高兴。”

  闻渺一点也没生气,相反,她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纪予挑眉:“真的?”

  “真的,像哥哥这样的人,就该过得很幸福。”闻渺真诚道,她说话时嘴角翘起,俏皮清纯。说完话后裹着糖,偏着脑袋做思考状。

  纪予没再搭话,女孩眼底一片纯粹清澈,他清楚她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在认真考虑。

  半分钟后,闻渺咬碎棒棒糖,女孩儿甜软的嗓音伴随糖果的碎裂声响起:“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

  纪予心下松了口气,爽快道:“好。”

  闻渺嚼着糖问:“你吃饭了吗?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吃火车上的东西。”

  纪予实话实说:“还没。”

  “你让人家跟着你一起饿肚子啊?”闻渺笑了起来,“快去找薪姨,让她给你们做顿大餐。”

  “行,”纪予起身,给她留时间,“早点回来,我先回去吃大餐。”

  *

  和纪予分开以后,闻渺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晃了半天,太阳落山之前,她晃到县城中心,沿着坡路爬上一处平坦宽阔的高地。

  高地风挺大,没多久就把她身上的细汗全部吹干。

  站在高地上,闻渺看到了与她只有两天缘分的学校,血色的红旗在风中张牙舞爪。

  县城中心那条自北向南的废弃火车轨道宛如一条巨型三八线,把小城隔成千差万别的两个世界――新城与旧城。

  这个辍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的小县城只有一所高中,学校在旧城区。

  闻渺自始至终没改变过方位,一直眺望着西边。

  老城区像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废旧工厂遍地可见,交通线杂乱无章,居民房破旧不堪……就连人,也尽是迂腐势利的品类。

  很不幸,她以前的家,也是垃圾箱里的一份子。

  太阳蹦跳着落入山的另一头,望着远处蛋黄色的天际,闻渺觉得这个大垃圾箱里也不全是臭气熏天的垃圾,里面同样有被误丢的美物。

  西边有美绝人寰的落日景象,一年四季吸引了数不胜数的摄影爱好者造访,上半年还有剧组来这边取过景。

  女孩柔顺的长发随风飘扬,纪予的话混杂在风里,在她耳边盘旋回荡。

  其实她并不想离开,新生活赠予了她太多的感动和眷念,如果不是这次又回到以前的环境里,她不会失控,也不会任性地放弃自己。

  不知道俯瞰了多久,直到眼眸被风吹得干涩,闻渺才掏出手机对着远处拍了张照片。

  风势逐渐加强,她转身背着风,寻了个石墩坐下。

  视线回聚到正前方的篮球场上,那里有一群辍学之后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士。

  男生女生都有,打球的,观望的,聊天的,林林总总七八个。

  小城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篮球场和会打篮球的人。

  十年前这一带出了个牛气哄哄的篮球明星,对一个人口不足五十万偏僻穷困的小县城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值得骄傲和显摆的事。

  可能是怀着下一个球星就是自己或者自己后代的愿想,人们对篮球的热情高涨,玩篮球的人也日益增多。

  渐渐地,这项运动在这里俨然成了家常便饭般的存在。

  小城里几乎每个人都会玩篮球,只是水平高低各不相同。

  篮球场上有个黄毛仔故意把球扔了过来,篮球弹跳十几下后,滚落在闻渺脚边。

  思绪被打断,黄毛仔扬声邀请她:“靓妹妹,玩会儿?”

  闻渺微愣了下,起身抱起球,走过去站在三分线外迎着篮筐随意一抛。

  她是会玩,但水平很菜,压根没指望球能进。

  抛完球她拒绝邀约:“不玩了,回家吃饭。”

  没等看投球结果她便转身潇洒走开。

  掌心的口子撕裂,很疼。

  两秒后,她听到了篮球撞击篮筐又拍击地面的声音,紧接着,球场上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厉害啊妹妹!”

  “牛B!”

  “……”

  闻渺没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球进没进她一点也不在乎。

  身后喧闹停歇,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女声被风带了过来:“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儿眼熟。”

  闻渺心道:前邻居能不眼熟吗?

  不得不承认,小城实在是太小了,就算躲得再远,遗忘得再彻底,也能在某个角落某个瞬间,碰到一些留存在记忆里不愿提及的人或事。

  所以,她能不能相信生命里会出现一个误打误撞的奇迹?

  背后的议论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返程途中,闻渺给纪予发了条微信。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站在铁轨边上,她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后天一早走,给你时间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

开文前三天内留言有红包。

甜度有保证,快到蜜罐里来。

  ☆、入驻

  回福利院之前,闻渺先去了一趟小诊所。

  最近天儿太热,伤口本来就很容易感染,她还去抛球把它不小心扯裂。

  血液染红薄薄的纱布,右手早就麻木,诊所的吴奶奶给她清洗手心时她都没太感觉到疼。

  有客人到访,薪姨中午特意骑着小电驴到县中心的农贸市场买了一大堆菜,给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孩子们都吃得很开心,餐桌间的气氛融洽欢乐。

  闻渺却没什么心情,离别在即,淡淡的不舍萦绕心头,化不开,也变不浓。

  不咸不淡却十分执拗的影响着她的情绪。

  晚饭结束后薪姨没让她帮忙收拾厨房狼藉,连推带催地把她撵回房间,叫她去整理行囊。

  二十来平的小房间干净整洁,五脏俱全。

  房间里除了床、衣柜、写字桌以外,还有一个装得满满当当快要抵到天花板的书架。

  闻渺慢吞吞地把十四寸的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摊在地板上,不过她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盯着它看了十分钟依旧无从下手。

  房间里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挺重要的,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离开这方土地,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呆坐到最后,连意识都开始抗拒了,她还是没有行动,不得已又把箱子塞回原位,决定先不收了。

  反正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

  去隔壁房间给念念讲完故事回来,还不到九点,她便洗澡睡下。

  翌日天刚亮,闻渺就出了门。

  她穿了件连帽卫衣,戴着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热天的,路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挤上去往西城区的公交车,她戴上耳机屏蔽四周的吵闹。

  道路坑坑洼洼,公车一路颠簸到终点站。

  离别的第一站是西北区的墓地,闻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去到那里。

  墓地枯草渐长,添上了几分秋日的萧瑟感。目的地是一座只刻着“闻晨”两个字的墓碑。

  她低头看着墓碑上歪歪扭扭的文字,摘下口罩,压下心中疯狂滋长的杂乱情绪,轻声道:“我要走了,你不敢做的事,我去做。”

  包括离开。

  事实证明,第一站选在墓地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在墓地被勾起的糟糕心情会被后面的温暖慢慢覆盖掉。

  在福利院生活了五年,闻渺的活动范围就那么一点,经常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两三处。

  随便在外面买了点吃的应付掉早午饭,她拎着一大袋猫粮狗粮去了流浪猫狗所。

  得跟这群可爱的小家伙道个别。

  磨蹭到两点她才依依不舍地从所里出来,然后径直去了福利院附近的跆拳道馆。

  周中,馆里人很少,闻渺进去的时候,老板老金正坐在休息区吹着风扇喝着茶,好不惬意。

  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是她,老金黝黑的脸上堆起和善的笑。

  闻渺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老金就问:“我听慧姨说你要走了?”

  闻渺在他对面坐下,回答道:“嗯。要跟着纪予哥哥去北城,明天就走。”

  老金倒了杯凉白开推到她面前,随口说:“你们园长挺舍不得你的。”

  闻渺的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见此,老金直觉说错了话,赶紧笑道:“我也舍不得你。你一走,我这里就没有漂亮姑娘可以见了,你不在,我这里生意都要冷淡很多。”

  闻渺中考结束后就一直在这边打工,吸引了好多男生来报班,如今招财渺就要走了,老金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那些小崽子见不到你,大概就不会再来了。”

  闻渺听出老金在调节气氛,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说:“金叔,我们拍张合照吧?我去洗给您,您留着。”

  “哎好!”老金一拍手,站起来高兴道:“这个主意不错!还是你们小年轻想法多。”

  他往四周环视一圈,最后指着角落里的盆景问:“你觉得去那边怎么样?”

  闻渺掏出手机,坐着没动,被老金认真的表情逗笑:“金叔,没那么隆重,您过来,站我后面,就在这里拍。”

  “行!”老金爽直地靠过来,弯腰撑在闻渺身后,闻渺举着手机刚要拍,被他打断:“用我的手机,我自己去洗,那地方挺远的,我晚上开车去。”

  闻渺点头:“好吧。”

  她拿老金的手机和他拍下两张合照,喝完凉白开后便离开跆拳道馆返回院里。

  收拾行李的事一直拖到晚上才开始进行,下午纪予带念念去打针,又兑现承诺带她去游乐场玩了半天。

  小丫头感冒来的快去的也快,两天过去,又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模样。

  闻渺整理东西时她就蹲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闻渺把一本厚厚的相册装进小箱子里,抬头看到纪予拉着一个特大号的箱子走进房间。

  纪予看了看房屋中间堆成小山包一样的东西,对上闻渺震惊加询问的眼神,勾了勾唇,“都装吧,舍不得就都带走。”

  闻渺坐在书堆前摇头:“不用,还会回来的,我挑着拿。”

  纪予在写字桌前坐下,把念念抱在腿上,对她道:“没事,装吧,我特意带了个人来帮你拿行李,不用心疼他。”

  闻渺默了默,纪予哥哥在北城最高学府学法,她好奇地问:“风烨哥哥和你一个专业吗?”

  “你怎么不先问问他是不是我们学校的?”纪予问,他记得他并没有告诉闻渺他和何风烨是同学。

  闻渺翻着手里的故事集子,耐心解释:“我刚刚听到他说后天要参加开学典礼,你也后天开学,今天是九月九号,还没开学的大学全国只有五所,北城只有一所,这么明显,还用问吗?”

  纪予笑笑没说话,小姑娘心思一如既往的细腻,脑袋愈发的灵光。

  闻渺又问了一遍:“所以他也是法学院的?”

  闻渺很少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纪予觉得小姑娘似乎有所察觉,避不开,又不能告诉她实话,他只得昧心骗人:“不是,他学中文的。”

  闻渺“哦”了声,似信非信。

  纪予忙着去跟朋友统一说辞,抱着念念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他停下来交代:“衣服不用带太多,那边都给你准备了。”

  稍顿,他补充道:“给你记账上了。”

  表面开玩笑,实际是为了消除闻渺的心理负担。

  纪予在这么短时间内帮她打点好一切,又是联系学校,又是置办行装,闻渺既感动又吃惊,她看着门口的人认真道:“我们说好的,所以真的要记,不可以敷衍我。”

  纪予笑,“当然得真记,要还的。”

  闻渺嘴角翘起,满意地笑弯了眼,纪予不再停留,关上门带着念念离开。

  这晚,孩子们排着队来找闻渺,小孩子不太会隐藏情绪,有几个直接在她面前难受地大哭起来。

  闻渺哄了半天才把他们哄回房间睡觉。

  薪姨做了很多好吃的用保鲜盒装好给她送过来,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北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闻渺含着泪点头。

  慧姨没来找她,闻渺丝毫不觉得意外,这种时候,说得越多反而越不舍。

  她们之间,无言远胜有声。

  *

  小县城没有机场,只有一个破旧的火车站,得先坐火车到省会城市,才能转乘飞机到北城。

  纪予买了上午十一点的机票,六点从福利院出发,三个小时的火车,到机场时间刚刚好。

  闻渺跟着纪予离开这天清晨,每个人都起得很早,孩子们排成排站在福利院门口送别他们。

  纪予和朋友把行李箱搬进金叔的车后备箱,慧姨把闻渺的背包递给她,笑容温柔似水,一字一句叮嘱:“人都会被另外的人惦记,渺渺你要记住,我和薪姨还有孩子们都会想你,没事就经常打电话回来。”

  闻渺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意,点头说好。

  念念眼泪汪汪地拉着她的衣摆。

  闻渺蹲下|身去抱了抱小丫头,念念亲了她一口,撇了撇嘴就要哭,最后奇迹般地忍了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说:“姐姐,加油。”

  念念软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让闻渺心脏一紧,差点没忍住落下眼泪,她哽了哽说不出话来,借低头帮念念系散开的鞋带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纪予和朋友站在老金的车边观望着这场离别。

  半分钟后,闻渺站起来,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迈步,纤瘦的身影很快钻进车里,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纪予开口叫老金开车,小车很快消失在梧桐巷道的尽头,把身后一行依依不舍的人远远甩开。

  火车上很拥挤,喧嚷,味怪,闻渺不太适应。

  何风烨也是第一次搭乘这种级别的交通工具,同样有些吃不消,但他好风度的没抱怨过半句。

  三个人中就纪予的状态还行,他是这段路程的常客,经常来回辗转,差不多习惯了。

  闻渺看着何风烨如土色的面庞,觉得挺过意不去,幸好她最后带的东西不多,纪予给她的箱子她没用,里面是空的。

  何风烨的箱子里放着他和纪予这两天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重量也可以忽略不计。

  在机场,纪予给一个特大号空箱子和两个不怎么重的小箱子办理了托运。

  飞机起飞前一刻,闻渺往后轻轻一靠,合上眼帘。

  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感受,只有对即将见到的新环境与面临的新生活无尽的茫然和惶恐。

  他们运气很好,飞机没有延误也没出什么事故,三个半小时后,准时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

  下地后热浪扑面而来,闻渺觉得北城地表温度比小城还高,空气还特别干燥。

  皮肤底下的水分被不断蒸发,从身体里抽离。

  她把薄外套脱下来抱在臂弯里。

  他们三个容貌都不凡,两个男生身高腿长,清俊帅气,女孩儿肤色潋白,五官过分精致,又纯又漂亮。

  从登机开始他们就收到许多乘客的注视,有几个男生更是一路盯着闻渺看,下地后也一直试图挨近她。

  纪予察觉到别人的刻意靠近,把闻渺拉到座位上坐着,他和何风烨像两个护花使者,护在女孩儿身边,别人根本近不了她身。

  繁华都市的摆渡车又大座位又舒适,根本不是家乡那边可以比的,闻渺把书包取下放在座位旁,抬眼瞄了眼轻易就拉到扶杆的纪予,无声笑了笑。

  有人来接何风烨,取到行李后,他和纪予他们在国内到达厅分开。

  临走前,他对纪予说:“明天开学典礼见。”

  又跟闻渺道了再见。

  闻渺礼貌回应:“哥哥再见。”

  目送何风烨走出大厅,纪予拉着两个行李箱带着闻渺往地下停车场去,闻渺背着小背包乖乖跟在他身后。

  纪予停在一辆路虎旁边,闻渺曾经在金叔那里看过一本介绍各种车的杂志。

  就纪予正在放行李箱的这辆,小县城里没有几个人买得起。

  她开始有点明白他说的“是挺有钱”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是个谦虚的概念。

  放好行李箱,纪予朝她伸手,“包给我。”

  “嗯。”闻渺把包递了过去。

  纪予把包放在后排,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闻渺坐进去后,他仔细关好车门,绕到驾驶座上打开空调,启动了车。

  路虎驶出停车场,混入机场高速的车流里。

  闻渺新奇地趴着车窗往外看。

  宽阔的马路,拥挤的车流,排列整齐的高楼大厦,枝繁叶茂的银杏……

  处处透着陌生,处处弥漫着与小城截然不同的气息。

  纪予瞥了她一眼,问:“感觉怎么样?”

  闻渺一本正经回答:“挺好的,就是车有点儿挤,人有点儿多,空气也有点儿不太好。”

  纪予被逗乐: “你这是挺好的?”

  闻渺想了想,这回说得诚恳: “是挺好的,因为很新鲜,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虽然有些飘零吧,但是很自由。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由的感觉这么美好。”

  纪予沉默几秒,然后说:“周末带你出去玩,这里就是这样,节奏快,但悠闲的地方也不少。”

  闻渺侧身躲开直射下来的阳光,“我想去你们学校看看。”

  纪予:“好,以后找个时间带你去。”

  余光瞥到闻渺揉了揉眼睛,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对困意不止的女孩儿道:“睡一会吧,前面有点塞车,估计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

  瞧她这样,昨晚恐怕没怎么睡。

  “到了哥哥叫你。”

  “好。”

  闻渺确实有些困了,在缓慢平稳的车流里,她听话地闭上眼睛。

  半个小时后,路虎驶入“江汀岸”,闻渺睡得不熟,没等纪予叫她就自己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四周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身处于千里之外的北城。

  纪予见她醒了,没说多话直接下车取出她的包和行李箱。

  “江汀岸”的建筑结构呈“口字型”,四面都是居民楼,考虑到采光问题,建筑中央的空地留得很大,修建成一个小型的湖滨公园。

  人工湖水汽氤氲,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是湿润冰凉的,在燥热的天气里,体感不比空调房差。

  鹅卵石小道四通八达,弯曲绵延,一看就很适合晨间散步或晚间消食。

  闻渺下车后站在车边仰望身前的楼层。

  亲眼见到和在电视里看到的感受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一刻,她觉得震撼,也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债务不轻。

  “这里离学校很近,地铁两个站就到,”纪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感慨,他边说边朝东面的楼层走:“明早我要去参加开学典礼,没办法抽身,明天下午再带你去铭远报道。”

  闻渺跟上去,应了声好。

  纪予去一楼物业那里办入住,拿到钥匙后,带着闻渺乘电梯上楼。

  他按下数字“2”,侧头看着她说:“2楼方便,等不到电梯的时候走楼梯也不会很累。”

  尽管已经对纪予的品性十分了解,但闻渺还是再一次被他的暖心和细致感动到。

  她忙不迭地点头,突然觉得眼底泛酸。

  电梯很快抵达二楼,纪予把她带到门牌号为“205”的房子里。

  房子是纪予让一个女性朋友帮忙挑选的,他只看过朋友发过去的样图。

  房子是一套小型的两居室,布置得很温暖,家具也配得很全,用得到用不到的似乎都有。

  纪予让朋友帮忙选房子时特意说明房子是给一个十六岁女孩住,所以她挑了一套装有暖色调家具的房子。

  闻渺跟着纪予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她非常非常非常的满意。

  如果说她现在是在做梦,那一定是个美梦,美梦里的房子自然是美入人心的。

  观览完房子,闻渺让纪予在客厅休息,自己把行李箱和包拿到卧室,然后取出行李箱里的保鲜盒,见快到晚饭时间,她打算把熟食加热,和纪予哥哥凑合着把晚饭解决。

  保鲜盒底下有一个小小的信封,闻渺心泛疑惑,她记得她没放过信封之类的东西啊。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便签纸,便签纸上面写着:渺渺,去到那边千万不要亏待自己。

  是慧姨的笔记。

  她顿时就明白了,一定是慧姨趁她不在房间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到了汹涌而出的临界点,她抓着信封哭得不能自已。

  怕时间待太久纪予起疑,狠狠哭过一场之后,闻渺擦干眼泪,很快平复好心绪走出卧室。

  厨房厨具齐全,有些电器闻渺不太会用,纪予过去教她。

  薪姨的好厨艺让两人饱餐一顿。

  闻渺通红湿润的眼眶早就把她哭过的事实暴露无遗,纪予念她昨晚没睡好,今日又是在各种交通工具上度过,吃完饭便不忍再打扰,给她微信转账一千,再次嘱咐:“明天的早饭自己点外卖解决,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会过来带你去吃午饭,今晚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

  闻渺一一应下。

  纪予离开后,她返回卧室仔细整理行李。

  卧室很大,窗户正对着东面,布局和她原来的房间差不多,同样的星空蓝床单被罩,同样摆放着衣柜、书架、写字桌。

  只不过这里的明显贵重多了。

  熟悉又陌生,不是巧合,而是纪予哥哥待她的真诚与用心。

  香槟色的窗帘随风轻轻飘摆,洗过澡吹干头发,闻渺把控不住直打架的眼皮,钻进柔软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夜幕已完全笼罩住北城,些许公园里的路灯光线洒进卧室,行人的交谈声穿过未合上的窗户,传到耳朵里,变得隐隐约约。

  以前睡觉前她都会带弟弟妹妹们玩一会或者出门压压马路,稳定的生理习惯准时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闻渺觉得自己无法再入睡了,除非她按照惯例出去晃荡一圈。

  从床上爬起来,她下意识翻出一件连帽卫衣,临穿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这里不是小城。

  没有人认识她。

  哥哥给她选的衣服,基本按照她的风格来。

  打开衣柜,闻渺挑了一件短袖白t和一条黑色牛仔铅笔裤换上,扎好头发,拿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顾大佬即将出现

  ☆、初见

  高德说“江汀岸”附近有一个喷泉广场,不远,路程也简单,出小区往前直走再右拐,正常速度七八分钟就能到。

  闻渺有点儿心动。

  刚过八点的“江汀岸”,四处灯火通明,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精心装扮过的男男女女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地从楼里走出来。

  湿润的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花香味。

  像是桂花。

  她跟着导航提示慢悠悠地往外走,香味一直萦绕在鼻间,愈来愈浓郁。

  走出环闭的高楼群,闻渺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源头。

  宽阔的马路两旁种着长长的一排桂树。

  霓虹灯,路灯,车灯,各种灯光交织相融,将枝叶花朵分剪成细碎的光影。

  情不自禁想起福利院门前的梧桐巷道。

  只不过梧桐木香沉淀低调,不似桂树这般张扬霸道。

  鞋底不知踩碎了多少零落的花瓣,十分钟后,闻渺晃悠到一个交叉路口,这时,导航语音提示目的地就在附近。

  她站在原地向右转了个身,前方视野徒然变得开阔。

  广场大概有四五个篮球场那么大,人来人往,闻渺把耳机摘下,热闹熙攘瞬间灌入耳廓。

  一股股水柱从喷泉眼里喷薄而出,在空中散成好看的形状,池子周围的小彩灯给它涂上绚烂斑斓的颜色。

  不少人围在那边拍照玩耍,欢声笑语统统落入她的耳朵。

  虽然过去五年她待惯了安静的环境,但来自陌生人的热闹她却也不排斥,有时还很喜欢。

  这种热闹是积极鲜活的,与她以前经常接触到的那些口吐芬芳,动不动就问候祖宗、问候生殖器的骂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广场东南角有乐队在进行街头表演,这会估计是抓了个五音不全的路人上去互动,唱的是田馥甄的《小幸运》,没有一句在调上。

  跑调就跑调吧,这也没什么,令人窒息的是这位哥抱着麦克风就不撒手了,颇有种“不唱尽兴今晚就睡在这里”的态势,乐队主唱只能站在旁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围观人也都在笑,但他们笑容里的轻蔑成分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多的是开怀与舒畅。

  闻渺眉心轻蹙,又很快舒展开,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边的魔性歌声还在继续,她却被对角线尽头的熊猫雕塑给吸引住了视线。

  雕像很大,目测有五米高,光底座高台差不多就有一米五左右。

  一大一小两只熊猫,雕刻的栩栩如生。

  熊猫妈妈坐在底座上低头啃竹笋,怀里兜着个熊猫宝宝。

  小熊猫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头来,其余的部分被两个探头探脑的人给挡住了。

  闻渺这才发现雕塑旁边也围了不少人,准确来说不应该叫围,而应该叫偷看。

  那边正在上演一场对殴大战,貌似还是以多欺少的不平等对殴,简称单方面被打。

  所以说,暴力这种事,不分地区,也不分时间,该出现的它总会出现。

  虽迟但到。

  根据模糊扭曲的面孔和声音浑厚程度来判断,被摁在地上摩擦的男人怎么也得有二十五六了,体型十分健壮。而踢踹他的人,看起来也就刚成年,还瘦的跟两只猴子似的。

  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声和求饶声穿透了半个广场,闻渺觉得奇怪,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见义勇为”一下。

  不近不远地观望着,说实话,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那个男人太弱鸡,连两只小猴子都打不过,全程没还过一下手,只会抱着脑袋嚎叫求饶。

  那一身腱子肉是充气充的吧,只配做个摆设?

  真丢人。

  ……十六,十七,十八。

  刚数到十八,闻渺便看见一直在一旁抱胸观望的闷青发色男生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她猜测他应该是那两只小猴子的头儿。

  腱子肉统共被小猴子混合双踢踢了十八下后终于摆脱了他们的魔脚。

  然后下一秒闻渺就看见他麻溜儿地爬起来,完全不顾浑身的淤伤,规规矩矩朝着熊猫雕塑的方向卑微地跪了下去。

  嗯?

  拜,拜熊猫??

  顺着腱子肉的视线看过去,她这才看到除了两只小猴子和闷青外,高台上居然还蹲着一个人。

  不过没发现第五者的存在也不能怪她,因为他自始至终未出过声。

  而且那人蹲在一个死角里,四面的光都没办法打过去,他整个人陷在浅淡的阴影里。

  闻渺看不清他的具体样貌。

  只能大致看出他身形高挑劲瘦,侧脸线条利落锋硬,下颚瘦削,头发理得很短。

  再一看腱子肉脸上愈加明显的惧意,她明白过来,这位阴影中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头儿。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晃荡了将近一个小时。

  收回视线之前,闻渺无意间瞥到熊猫妈妈脚丫那里摊着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橘色的。

  猫!

  一动不动的,软趴趴的,猫!

  可以撸的猫!

  还是胖成球的可以撸的橘猫!

  对猫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女孩儿心一下子软成棉花。

  雕塑前依旧有人走动,仿佛刚刚那场殴打事件没发生过似的。

  闻渺犹豫两秒后,混在行人中愉悦地朝雕塑靠近。

  橘猫用爪子扒着圆脑袋睡得死沉。

  闻渺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它的肚皮,压低声音浅笑道:“这么大动静都没把你吵醒,猫中睡神吗你是?”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懒这么能睡的猫,恐怕雷都打不醒。

  女孩在前面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雕塑后面,小海和另外两个兄弟一同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目光如刀子一般,狂揍这low货一顿还不足以消除他们的怒火,每个人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顾酌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漫无目的地划拉着,亮起的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本就冷白的面皮此刻看起来又冷了几分。

  小海见他长时间不说话,开口问:“酌哥,这货怎么处置?”

  顾酌眼皮未掀,冷淡道:“跪一晚,明早送局子。”

  闻言,男人猛地抬头,面露惊恐道:“别!我知道错了!顾哥……咳咳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海就一脚踹在胸口上,威吓道:“给老子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男人被踹得整个人向后仰。

  顾酌冷冷道:“谁是你哥。”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男人捂着胸口顶着一张猪肝脸改口:“顾爷!求你别把我往局子里送,我混账,我不是个东西!我愿意补偿!要多少钱我都给她……”

  “你踏马!”小海要被这种人渣给气死了,抬脚用力往他大腿上踹,边踹边骂:“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是吧!你特么就是个畜生!你那点钱还不够酌哥塞牙缝!酌哥都不狂,就你能耐是吧!”

  踹完骂完,他转头对着其中一个兄弟道:“把他衣服扒了,畜生不配披人皮。”

  兄弟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一听,立马上前想动手。

  顾酌拦了一把:“别茶毒了民众的眼睛。”

  小海被气得原地转圈,小巧还未成年,美好灿烂的年纪,却被这畜生害得差点自杀,一想到这个,他就肝疼。

  顾酌从高台上跳下来,黑T衣摆随着腾空的动作向上微微翻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他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狭长的眼里聚起瘆人寒意:“叫祖宗都没用。跪着,明早最好自己主动点去找警察。”

  稍顿,他唇角微勾,逗猎物般:“想跑,你可以试试,我也想试试看我究竟能不能找到你两次。”

  少年声线很低,骨子里的狂傲气质让他的话不怒而威,话不狠,但就是教人不敢违背忤逆。

  男人认命地垂下脑袋,悔不当初。本来他都已经到了机场,眼见马上就能离开北城,却在登机之前被这群人逮了回来!

  真是哔――了狗了。

  早知道那女孩跟这帮地痞认识,就算憋出隐疾来他也不会去碰她。

  他十分清楚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这帮孙子都有本事找到他,并把他送回局子。

  上天从来不给任何人重新来过的机会。临时而起的歹念,欢倒是贪了,过后却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他的代价,从在机场见到顾酌那刻起,就开始在付了。

  收拾完人,两个兄弟留下来看守人渣。

  以防万一,小海给彪哥打电话又多叫了几个人过来。

  他们誓要一晚守到底,最好让渣子跪断双腿,为民除害。

  小海跟着顾酌离开,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人渣,结果人渣还没看到,反而先看见了一个蹲在高台上逗猫的小姑娘。

  只是一个侧脸,就让他一秒沦陷。

  小海在美发店工作,每天接触到的女性数不胜数,漂亮的一般的都见过不少,可这么水嫩这么有记忆点的,他却是第一次见。

  身在曹营心在汉,小海一双眼睛都钉死在女孩儿身上,没有发现顾酌早就停下了脚步。

  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墙,小海吓了一个激灵。

  低头一看,发现他不仅撞了酌哥,还作死地踩到了他的限量版球鞋。

  咻地向后弹开,他连忙道歉:“对不住!酌哥,我不是故意的,刚看到个小美人儿。”

  顾酌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以为意。

  小海什么样的里子他太清楚了,稍微有点姿色他就说是小美人儿,每时每刻把“小美人儿”四个字挂在嘴边,做个梦都能说上个百八十遍。

  他对小美人儿的定义还停留在小婴儿“有奶便是娘”的时期。

  所以他口中的“小美人儿”就是一句谎话。

  谁信谁傻逼。

  不过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小海眼里的狂热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次是真热,盯着前方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好奇心渐起。

  顾酌偏头顺着小海的视线看了过去。

  视野最前方是一对牵手路过的母子,随着他们的退出,远处的景象一点一点打画卷似的呈现在眼底。

  巨大的铜制雕塑前,一个女孩儿乖巧地蹲着,头微微低垂,侧颈线条纤细优美,侧颜精致细腻,对面写字楼还没关灯,柔柔的一层光浮在她眉眼、鼻尖、嘴唇上。

  他似乎能看到她眼睫毛弯曲的弧度,以及她唇角那抹甜蜜而满足的笑。

  小姑娘用指尖轻点肥猫鼻尖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静的。

  只有她,和那只橘色的肥猫,还拥有着呼吸。

  他头一回觉得小海的眼睛还可以抢救一下。

  顾酌这一眼看得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记录。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嘴毒,眼挑,不好看他肯定看一眼就不耐烦。

  他们肯定很难想象顾酌会盯着一个异性看超过三秒,而这次,别说三秒,半分钟都有了。

  而且小海发现酌哥好像走神了。

  他顿时像捡到宝贝一样激动:“酌哥你犹豫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看的!”

  顾酌缓缓收回视线,从静止的世界中回过神来,难得的没有损人,赞同地笑了笑:“好像是。”

  这可把小海高兴坏了,他激奋道:“酌哥你等等,我去要个微信。”

  小海有个外号叫“万友引力”,这里的“友”指的是微信好友。

  被他霍霍的小姑娘已经够多了。

  不带犹豫地,顾酌懒洋洋地开口:“我困了。”

  说完,他打了个煞有其事的哈欠,眼里打出了泪花儿,看着倒是困得挺真实。

  小海掏手机的手一顿,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张帅绝人寰的脸。

  说这话的要是换做别人,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然后扒着他耳朵怒吼:“这才九点半啊大哥,睡什么睡!?你踏马浪费青春!逗我玩呢!!”

  但这人是顾酌。

  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他的睡觉发言就是一枚定时炸|弹,晚一秒就会——“嘭”地炸开。

  所以小海只能含着一口老血叨逼叨:“那回家睡觉,睡觉要紧,你明天还要上课呢,是该早点睡。”

  心里想的却是一会把顾酌安全送到家后再回来要。

  希望到时候还来得及。

  走出小广场,顾酌就把心不在焉的尾巴打发走了,小海求之不得,笑眯眯地告退,立刻原路返回。

  结果,人去猫在。

  小海不死心地问兄弟:“刚在这里那个小姑娘呢?”

  兄弟两脸懵,异口同声:“什么小姑娘?没看到啊。”

  小海垂头丧气的:“没什么,好好看着人。”

  他又四处找了找,确定人确实已经走了以后才痛心疾首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小海离开后不久,闻渺便从不远处的流动商铺里走了出来,她去买了包纸巾。

  橘猫终于睡醒了,正在吃某个路人丢给它的肉肠。

  闻渺过去给猫拍了张照片。

  临走时,她下意识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

  两只小猴子正蹲在一旁抽烟聊天,地上堆积了好几根烟头。

  原来,无论是贫困县城还是繁华都市,都存在着相似的人,他们做着相似的事,也过着相似的生活。

  没有哪一处,会是人人期盼的,完美国度。

  ☆、同桌

  周一下午,北城毫无征兆的落了场太阳雨,雨来的骤不及防,去的也骤不及防。

  雨霁天晴以后,空气里透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彩虹恰巧横挂在铭远教学楼头顶,铭远的学生谁都没能欣赏到这幅美丽的画面。

  最后一节课,是铭远全体教师一周一次的例会时间。

  高一3班前后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们早在窗边安排好了哨兵,负责时刻观察着育才楼会议室的情况。

  只要老师们一散会,他就会在班上吼一嗓子。

  今天哨兵的任务就快要完成了。

  快到放学时间,老师又没在,班上没有几个同学在认真学习。玩手机的、看小说漫画的、补妆的、前后左右桌聊天的,比比皆是。

  体委翟张扬抱着一大摞书从外面漂移进来,把书往讲台上重重一放,扯着嗓子通风报信:“祈福马上过来了!该收收,该装样子装样子了啊!”

  一听这话,有人条件反射收起犯案工具,装模作样地翻开书本,一秒进入鬼画符工程备战状态。

  但绝大部分人却充耳未闻,一副“休想到骗我”的得瑟表情。

  今天的哨兵小陀螺听完翟张扬的话后不住揶揄道:“骗鬼呢,例会还没结束,老师一个都还没出来,难不成祈福还会空间转移啊。”

  他话一出,周围好几个人笑了起来。

  翟张扬瞪着他们:“爱信不信!”

  说完他傲娇地往二组最后一排走,边走边槽:“到时候被祈福逮个正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后排有几个人慢半拍地想起那摞翟张扬一进门就放在讲台上的书。

  翟张扬的同桌抢先问:“你从哪弄来的那么多书?不会又是习题资料吧!?”

  翟张扬屁股刚沾到座位,闻言对着周围的同学神秘兮兮道:“预告一下,我们班即将迎来第四十位同学,第十九位女同学,第三位校花候选人。”

  “真的假的?”前桌用数学书挡住半张脸转过头来问。

  “保真,骗你们出门五百码。”

  翟张扬对只在办公室里匆匆看过两眼的新同学很有信心。

  他都不用怎么回忆,就能给新同学定位:“纯,百分百纯天然无污染的纯,就是个瓷美人,特别!漂亮!”

  “那些书都是新同学的教材,我去卫生间回来看到办公室门开着,好奇过去猫在门口偷看,结果被祈福发现了,被他叫去帮新同学领书。”

  他看着四周几个无动于衷还在做自己手头上的事的人,无语道:“祈福一会就带新同学过来。”

  斜前桌信了他的话,把正在玩的单机游戏退出来,收起手机,拿出语文古诗文工具书摊开。

  然后转头很感兴趣地问:“有夏玥漂亮吗?”

  翟张扬被问住,一下子难以回答,顿了顿才说:“嗬!夏玥跟她就不是同一个类型的,没法放在一起比。”

  夏玥是公认的级花,又是他心仪的女孩子,虽然客观上新同学是比夏玥漂亮了一点点,但主观上他无法贬低女神的美颜。

  翟张扬话音刚停下,“会空间转移祈福”便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同学们先是微愣了下,紧接着便是一阵生死时速地藏东西,王奇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底闪过精光:“别藏了,监控里都看见了。”

  全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整齐划一地看着他和他旁边的女孩子。

  她一身普通白t加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女孩儿眼波如水,眉似远黛,皮肤白嫩得跟冻豆腐似的。

  翟张扬的同桌给他递了个“您说得真对”的眼神。

  闻渺跟着班主任在讲台中央站定,她淡淡扫着班上的同学,就像他们看她那样。

  和小部分同学短暂眼神交流过后,她猛地松了口气。

  至少在目前看来,新班级同学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厌恶,也没有嘲弄,只有好奇和探究,还有一丝丝的惊艳,她紧绷的神经悄悄松弛了一些。

  很好,请继续保持。

  王奇幅清了清嗓:“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闻渺。跟大家说明一下,她之前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没能赶来跟大家一起参加军训。”

  “她来得比较晚,你们多带带她,帮她尽快融入到班级和学校里。”

  同学中,一半仍旧处在懵逼观望状态,一半稍微回过神来小鸡啄米式点头。

  王奇幅满意地笑了笑,侧头问闻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闻渺摇摇头,表示差不多了。

  见新同学确实不想再多说什么,王奇幅点点头便开始给她安排座位。

  他往教室底下扫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一组最后一排靠走廊的空位上。

  同学们的视线跟着他同步移动,四十双眼睛同时看向顾酌。

  闻渺比所有人更早把视线定格在教室唯一的空位上。

  空位旁边的少年穿着件纯色白t,头发理得很短,头低垂着,五官轮廓利落分明,狭长的眼微垂,眼尾耷拉着有点儿慵懒。

  他的右手撑在桌面上半支着脑袋,左手隐藏在桌肚后面,神情专注认真,似乎在看什么搭在桌肚边的东西。

  八十多只眼睛同时盯着他看,想不察觉除非他愿意装供人观赏的猴子。

  顾酌自然不会给别人观赏他的机会,他眼眸微抬看向一班众人,神情冷漠且愈发的不耐烦。

  胆小的人被他这样冷漠一看,当即就转过头去,眨眼的功夫班上就阵亡了一大片。

  感知到更远处投来的那道直勾勾的眸光,顾酌合上书,彻底抬起头来对上闻渺的视线,就这么靠着墙安静地看着她,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班上就他旁边空着了。

  画面静止良久后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而王奇幅却像中了魔怔一般迟迟未开口。

  因为他有顾虑,很大的顾虑。

  闻渺同学是他曾经的得意学生亲自交到他手上的,所以他不想让她跟顾酌做同桌。

  班上这位同学的事他听说过不少,出了名的不好惹,初中的时候就在北城南方一带混得风生水起,是个十三四岁就能跟人拼命的刺头。

  学校有好多同学跟顾酌以前一个初中,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不用特意去打听也能知道。一周的军训他只训了两天就请假走了,听说也是出去跟人打架。

  作为一个老师,他不能人云亦云,但没有什么消息会空穴来风,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班主任脸上为难犹疑的神情与同学们整整齐齐的动作让周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远方那道目光由冷情不耐烦一点一点变得饶有兴味,少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让这份微妙加了点儿莫名。

  受不了这种微妙且莫名的氛围,闻渺微抬下巴,指着教室里唯一的空位主动开口问班主任:“是坐那吗?”

  王奇幅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闻渺,面容严肃。

  闻渺则平静地与班主任对视。

  几秒后,王奇幅败下阵来,闻渺看见他把目标定位在一组倒数第二排上,靠走道边的白净男生像被他的视线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去。

  那速度快得仿佛他恨不得地板上有个洞,以便他能钻进去,摔死也不愿被王奇幅选中和少年成为同桌。

  正疑惑着,闻渺又听到中排有同学嘀咕:“靠。祈福不会是想让拐拐去跟顾酌坐吧,拐拐都要哭了。”

  那位拐拐同学似乎很怕他呢。

  闻渺心说:广场小霸王在学校也挺霸王的。

  那个嘀咕的同学声音不算小,而且他坐在教室正中间,好多人都听到了,“拐拐”孟维头越来越低,脸皮涨得通红。

  王奇幅嘴角一抽,觉得有点对不住他的班长同学。

  教室里剩下的十多个胆肥的同学机械人似的看了王奇幅一眼,又转头看向顾酌。

  这回顾酌终于忍不住了,耐心彻底告罄。

  他啧了声,无几吧语道:“不如您让她坐讲台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对着王奇幅说的,同学们憋着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隔了三四秒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哄笑声。

  翟张扬的同桌笑得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哈……顾酌看穿祈福了。”

  翟张扬万分嫌弃地推开他。

  他们左手边的女生笑着搭腔:“祈福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吧。”

  “坐讲台,哈哈哈,说不定祈福真有这个想法。”

  “顾酌也是牛b,恐怕只有他敢如此挑衅祈福哥的权威。”

  “……”

  讨论声越来越大,闻渺再次抬眸看向少年,发现他已经恢复成了最初的坐姿和神态。

  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面对各位同学的反应,王奇幅并没有生气,他不是一个靠生气征服学生的老师。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帮兔崽子们面前暴露了心思,同时又担心顾酌因为他的犹豫而生出怒气,或者觉得心灵受到伤害。

  一想到自己的行为或许会让学生受伤,他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于是他索性心一横,对闻渺道:“就坐那吧。”

  闻渺看到拐拐同学长舒了一口气,面色也开始好转起来。

  安排完座位,王奇幅指了指一组一排过道的男生:“陈嘉迦,你帮闻渺同学把书搬到她桌子上去。”

  闻渺一句“不用”还未出口,便见被点名的男生已经站了起来,她只好作罢,自己抱起来一半,把剩下的另一半留给他。

  陈嘉迦抱着书先闻渺一步走下讲台,去后排放了书后又立刻往回返。

  闻渺停在过道里侧身让他过去,才抱着教材继续往前走。

  她刚走到新座位边,喇叭里便开始播放悠扬的放学铃声。

  一秒未停,顾酌直接抓着校服起身,闻渺抱着书往后退了半步。

  擦身而过的瞬间,闻渺闻到少年身上初雪与冷松相混的味道。

  小城很少下雪,有时候两三年见不到一片雪花。

  或许是稀缺的原因,她一直觉得初雪很珍贵也很美好。

  也因为这样,初雪的味道早就烙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铃声响完班主任就走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闻渺按耐不住好奇心偏头看了一眼同桌的桌肚,里面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只有最上面那本书突兀地斜放着。

  有些眼熟。

  她往后仰了仰身子,终于看清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The Kite Runner。

  竟然是一本英译版的《追风筝的人》。

  还,真是意外啊。

  ☆、论坛高楼

  铭远的教室比小城学校的大了一倍不止,最后一排后面,留着一大截闲置的空间。

  闻渺不太喜欢这样。

  她以前待过的小教室,最后一排就在后墙根下,往后就是绝对的安全领域。

  这下身后空喇喇的一大片,人来人往的,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的感觉。

  轻轻叹了口气,闻渺收回落在顾酌桌肚里的视线,开始认认真真整理崭新的、还散着浓郁油墨味道的教材。

  放学快五分钟了。

  教室里已经走得没剩下几个人,闻渺把最后一本教材放进桌肚,余光瞥到过道旁的高个男生还没走,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课桌。

  她记得他,她的教材就是他帮忙领来的。

  就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闻渺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直觉驱使,她下意识抬眼环视教室,发现二组第二排还坐着个背影挺直纤细的短发女孩儿。

  领书男生时不时偷瞄女孩儿一眼,一副小心而刻意的样子。

  闻渺想,她大概知道他磨磨蹭蹭半天都不走的原因了。

  懵懂年岁,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她理解。

  想着纪予哥哥还在办公室等她,闻渺不再耽搁,从座位上起身。

  这时,一个戴发带的男生抱着篮球站在3班后门口喊:“翟子,速度!”

  翟张扬动作未停,扭头说:“再等等,我东西还没收好。”

  “靠!”发带男生在门外嚷嚷,“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边说着,他走了进来。

  闻渺与他错身而过。

  女孩儿小巧精致的脸蛋和身上淡淡的糖果香味让发带男生心神一振。

  他停下脚步,视线追随着闻渺离去的背影。

  纤弱,却透着一股坚毅的味道。

  挺特别。

  翟张扬终于磨蹭够了,他抵开椅子站了起来,回头看到朋友正呆愣地看着后门方向。

  他笑了笑。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翟张扬上前搂住朋友的脖子,把他往教室外带。

  发带男生“诶诶”两声,三两下挣脱他的魔爪,满脸好奇地问:“你们班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姑娘?军训的时候也没见过啊。”

  “新同学,刚来。”翟张扬说。

  两人走到门边,发带男生扭头看了眼闻渺的座位,一下子震惊出声:“那不是顾酌的座位吗,她跟顾酌成了同桌!?”

  翟张扬见怪不怪的:“嗯哼。”

  发带男生愣住,张了半天口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状,翟张扬笑了下,“是不是接受无能了?”

  “是有点儿,”发带男生也笑了笑,一脸羡慕道:“说真的。你们班男生艳福不浅,美女扎堆,有了夏玥、奚梓还不够,这会儿又来了个更漂亮的,柠檬了。”

  翟张扬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两秒后,没忍住继续刺激:“酸死你。”

  发带男生很配合:“是。都快被酸得连渣都不剩了。”

  ―

  高一这边人走得差不多了,一路走到办公室,闻渺都没碰到几个人。

  闻渺敲门进入办公室,纪予正在和她的新班主任王奇幅聊天。

  两人刚好聊到尾声,见她进去,纪予起身跟王奇幅辞别,顺带感谢:“闻渺就拜托老师多费心了。”

  王奇幅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那你先带她回去,明天让她正常来上课就行。”

  “嗯。”纪予点头沉声应下,拎起校服袋子,朝闻渺走近。

  闻渺站在原地跟王奇幅道别:“老师再见。”

  女生嗓音清甜,长相乖巧,王奇幅心里满意极了,说话都带上了柔和滤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同学,办公室隔得近,也可以随时来找老师。”

  “好,谢谢老师。”

  闻渺轻轻应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言,转身跟着纪予走出办公室。

  高一暂时不用上晚自习,高二高三却是需要上的。

  教学楼里学生来来往往。

  他们从四楼走下来,一路回头率超高。

  纪予的照片还挂在铭远高考状元宣传栏和铭远论坛“男神女神墙”上,好多人认出了他。

  闻渺听到许多诸如“纪予学长好帅啊”、“妈妈呀,他好温柔”、“那是他妹妹吗”、“我要考去北大继续做学长的学妹”等等的话。

  这些小迷妹的话可爱傻气,闻渺不自觉弯了唇角,她凑近纪予悄咪咪说:“哥哥,你好受欢迎哦。”

  纪予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只笑不语。

  纪予深知小姑娘性子冷清,也清楚她不会主动与同学交流。

  时间尚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带闻渺熟悉熟悉校园,顺便跟她讲讲铭远的情况。

  两人缓步走出教学楼,下过雨,晚间空气别样的清爽。

  “转转?”纪予问。

  闻渺笑答:“好。”

  得到应允,纪予领着闻渺沿着教学楼西侧边的缓坡往北边的生活娱乐区走。

  银杏似乎是北城最常见的植物,铭远教学楼两侧就有两条宽阔的银杏道。

  正值早秋时节,银杏叶绿得仿佛能滴出墨来,叶间鸟儿上窜下跳,树叶沙沙的响。

  闻渺乖乖跟紧纪予,一边观赏学校的环境,一边认真听他介绍沿途每一栋楼的用途。

  越听,她越觉得铭远就是个金窟,连根草都在不停扩散高贵奢靡的气息。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学校占地面积大得吓人。

  教学设施齐全先进,实验楼、学生社团活动中心、礼堂、图书馆、超市水果店咖啡店应有尽有。

  还有一栋单独的三层室内体育馆,里面囊括十多种运动项目场馆。

  学校种了各种各样的名贵植株,可不就是连棵草都在散发金贵气息嘛。

  在北面绕了一大圈之后回到教学楼,闻渺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的,觉得还是好好待在教室比较适合她。

  纪予见她面露倦意,及时终止了这次的熟悉校园之旅。

  他们从东门出校园,路经篮球场。

  翟张扬和几个其他班的朋友刚打完半场过了把瘾,这会儿一群人正蹲坐在篮球架边喝水休息。

  发带男生眼尖,一眼便看到3班的新同学和她身边儒雅清俊的男生。

  他赶紧戳了戳翟张扬的背,话里隐隐带着点激动和幸运感:“纪予和你们班新同学。”

  翟张扬定睛一看,“还真是。”

  “这两人是亲戚啊?”发带男生追问了句。

  翟张扬摇摇头:“谁知道。”

  比起纪予和闻渺是不是亲戚这件事,他对手机界面上的内容更感兴趣。

  ――论坛真是个消息集散地,短短一个小时不到,“3班瓷美人”和“顾酌有同桌了!”就盖成了几百层的高楼。

  新同学一举出名。

  顾大佬的魅力真不是盖的。

  太他.妈令人羡慕了。

  *

  从学校出来,纪予先带闻渺去了趟南市区医院。

  他们坐地铁去的,闻渺从来没有坐过地铁,纪予手把手教她。

  医生给闻渺重新清洗包扎了下手心的伤口,又给她开了最好的伤口愈合药和进口的祛疤膏。

  然后一一交代:“近期伤口不要碰到水,愈合药每天擦两次,掉疤后坚持擦祛疤膏,注意着点应该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

  闻渺乖乖点头。

  他们在医院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天已经开始泛黑。

  坐地铁回“江汀岸”的时候闻渺才知道原来喷泉广场附近有个地铁站。

  站名叫――南泉广场。

  是她每天从“江汀岸”去学校的起点站。

  也就是说她每天回家都得经过广场。

  广场时时刻刻都很热闹,她挺喜欢的。

  “江汀岸”位于小广场的北面,广场的南面,有一条很出名的小吃街。

  当初纪予的朋友选房子也是看中“江汀岸”离小吃街近,闻渺吃饭方便。

  纪予和闻渺在小吃街选了家清淡的家常菜馆吃完了晚饭。

  纪予晚上学校还有事,得先走。

  闻渺拎着校服袋子站在南泉广场地铁站入口和他说拜拜。

  这一天过得还算舒心,闻渺心情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激动,也没有过多的期待。

  回到家后,她进房间打开袋子,看到了铭远的校服。

  贵族学校连校服都是与众不同的。

  春夏秋冬分开,一共四套。

  怪不得需要用那么大一个袋子装,拎起来还挺重,她的手都勒出红痕来了。

  校服款式很漂亮,用料摸上去很舒服,跟纪予哥哥买给她的那些衣服一样,都是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牌子。

  秋季那套是一条长裤加一件长袖的衬衫。

  蓝白色调的,是青春加朝气的颜色。

  闻渺把其余三套收进衣柜里,仔细换上秋季那套。

  一换好衣服,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浴室落地镜前照了照。

  衣服是最小号,穿在她身上还是略宽松了些,有点儿弱不禁风的美感。

  衬衫收腰,勾出她一截薄薄的小腰。

  她第一次看到了穿校服的自己。

  新鲜的,和别的同学有相似之处的自己。

  心情奇异的变得有些愉悦。

  看了半晌,她拿出手机对着镜子里笑容清甜的女孩儿拍了张照片,编辑好信息给慧姨发了过去。

  目少:[图片]

  目少:【成功入校。】

作者有话要说:  北大:北城大学,简称北大,跟C大,B大一个意思。

  ☆、秋眠

  一般规律,每个转学生或多或少都会得到新环境人群的关注。

  特别是长得好看的,毕竟现在怎么说也是美貌能当半边道的时代。

  越是好看,关注度越高;越是好看,消息传播得越快,也越广。

  而闻渺恰巧是那种颜值最优的转学生。

  她的出现本身就能掀起一阵狂热,又加上她一进学校就顶着“顾大佬异性同桌”的称号,受到的关注只会往上无限叠加。

  除了论坛高楼外,高一年级各大大小小的微信群也对“转学生”和“顾酌同桌”这两件事进行了一番热烈的议论。

  铭远每个年级都有一个年级微信总群,里面人员混杂,哪个班的都有。

  高一总共才三百人左右,总群群员数量就高达两百五十二个。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同理,群里人一多,总有人挨不住好奇,老早就开始全方位打探新同学的情况。

  然而除了少数同学看到她和纪予一起走在校园内,推测他们之间似乎有点特别的关系外,再也挖掘不到其他有效信息。

  下午那场太阳雨后劲挺足,八点过后,北城的天气像是突然喝醉了酒似的开始摇摆不定,一会风平浪静,一会又狂风大肆。

  夏玥听完英语报下了楼,季红娟坐在客厅看电视,她走过去轻声对她说:“妈妈,我已经听完了。”

  季红娟抬眸扫了她一眼,把茶几上的手机手机递给她,顺口提醒:“按时拿回来。”

  “好。”夏玥点点头,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年级群两百多条未读消息把她吓了一跳。

  她点进去看了看,内容清一色在说他们班的新同学。

  话题是2班的一个男生引起的,以他一句“3班是不是来了个新同学?”为开头,下面消息回的热火朝天。

  3班-翟张扬:【绝了,人才来多久,你就知道了?】

  2班-冯至:【我就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小美人勇气可嘉啊,选顾酌做同桌。】

  3班-翟张扬:【她那是别无选择。】

  3班-翟张扬:【再说了,顾酌也没把人给怎么啊。】

  一眼看过去,“3班-翟张扬”的发言霸占了半个屏幕。

  夏玥轻轻笑了笑,翟张扬人如其名,真的很张扬。

  她继续往下翻了翻,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李佳媛也发了言。

  佳媛似乎不太喜欢闻渺,言语间尽在挑人家的刺。

  其实这也正常,闻渺一下子被推到热议浪潮之巅,吸足了男生们的眼球,难免会有人觉得不爽。

  说难听点,就是嫉妒。

  平心而论,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加入到这个“不爽军团”里。

  不过,她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玩手机的时间有限,夏玥只看了一点点消息便退出微信。

  她得抓紧时间追平最近更新的日漫。

  每一次被枷锁死死束缚住的时候,她都在想:

  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获得自由的权利?

  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像顾酌那样,活得潇洒肆意呢?

  快点长大吧,夏玥。

  也许长大了,就能了。

  *

  江边酒楼的顶配包厢里,饭局已经进行到尾端。

  顾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里的单机游戏,时不时抬眸远眺一眼窗外的江景。

  小姨又剥了个虾喂进小表弟的嘴里,小家伙都吃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吃够。

  宋洺跟他哥一样无聊到了极点。

  看在宋然今天是小寿星的份上,他决定再忍忍,还打算大方地不计较弟弟浪费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宝贵游戏时间。

  四人饭桌上,两个无聊的少年刷着无聊的手机等着无聊的寿星结束无聊的进食。

  在哪哪都透着无聊的空间里,宋洺突然抬眼看向顾酌,连发两问:“哥,你有同桌了?还是个女生?”

  顾酌眼眸微动,没抬头,淡淡的:“嗯。”

  “你都不问一下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宋洺不是很满意他哥的反应。

  顾酌手指划拉着手机,闻言,很配合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宋洺扯了下嘴角,彻底泄气:“你这也太敷衍了。”

  顾酌“啧”了声,抬头给宋洺递了个“你个傻×,爱说不说”的眼神。

  宋洺表演不下去了,直接说:“就你们学校论坛说的。”

  顾酌头一回听说铭远还有这玩意儿,有些震惊:“论坛?”

  “啊,”宋洺应了声,献宝似的把手机递过去:“我给你看。”

  “不看。”

  “……”

  宋然又吃了十多分钟,把最后一个虾解决,才舔舔嘴巴结束进食。

  从酒楼出来,顾酌目送司机载着小姨和两个弟弟走远,才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和头盔,长腿往摩托车上一跨,发动引擎往紫梧胡同方向去。

  十分钟后,经过特别改装的山地摩托车停在南泉广场上。

  顾酌下了车,点了支烟,蹲在喷泉旁边懒懒地抽着。

  夜风微凉。

  短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每个月固定的打钱日,无非就是一条冷冰冰的转款到账提示。

  起初可能还会有些触动,月复一月过了三年后,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心如死水,再也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东南角还是同一群街头表演者,旁边玩滑板的小孩倒是换了几个。

  顾酌叼着烟,半晌没动,看着来回滑动的小人有些出神。

  小海的电话把他不知道飘到哪个犄角旮旯的神思召唤回来。

  接起电话。

  他听到小海说:“那逼已经蹲进局子里了。”

  他吐出个烟圈,“嗯。”

  少年英俊的面庞笼罩在烟雾里,隐约朦胧,漆黑狭长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烟雾在空中一点一点散尽。

  小海在电话那头邀约:“酌哥,过来喝酒,彪哥订了“野战”的烧烤。”

  “不去了,”顾酌摁灭烟蒂,“千岁还没喂,我回家喂狗。”

  挂掉电话,他却没起身。

  而是定神看着远处的熊猫雕塑,像一只孤傲的狼,遗落在人群烟火里。

  有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孩被他吸引,互相推攮着上前来要微信。

  挑染着紫发的女孩儿声音很嗲:“哥哥,交个朋友吧?”

  刺鼻的香精味在空气里浮动,顾酌烦躁地锁了下眉。

  他挪开视线,像没看到人也没听到声音一样,径自起身离开。

  留两个女生呆站在原地,臊红了脸。

  橘猫今日依旧在原点蹲守着。

  垂眸俯看了它一会,顾酌突然想起宋洺的话。

  在搜索栏打下“铭远论坛”,浏览器界面上第一条就是。

  他点进去看了看,七八个奇奇怪怪的版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目的地随便选了一个点进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似乎是在一个什么校花校草投票贴里。

  看到这里,顾酌果断把手机黑屏。

  看来,这些小朋友也挺无聊的。

  *

  正式进入铭远上课的第一天,闻渺起了个大早。

  小吃街早点摊早就摆满了各色各样冒着热气的食物。

  她吃的简单常规――一杯豆浆加一根油条。

  两个站的地铁不到五分钟就到,铭远站离学校正门很近,所以在路上没有花费很长时间。

  进到校园,闻渺发现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四周的同学没有一个是穿校服的。

  除了她。

  一路纳闷。

  到了3班,她发现班上同样没人穿校服,每个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女生中有穿长裙、短裙的,也有穿热裤、牛仔裤的。

  百花齐放。

  然而百花中唯独没有校服裤和校服衬衫。

  穿着校服的她,像极了一只无意间闯进蝴蝶窝的呆鸟。

  压下淡淡的尴尬感,闻渺若无其事地走向教室后排。

  她不知道的是,她站在教室门口发愣的间隙,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再次小炸了一波――

  原点的圆:【校服简直就是为新同学量身定做的嘛,果然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王雪菲:【她是不是不知道平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

  原点的圆:【她刚刚那副一脸懵的表情好可爱好软啊,母爱泛滥,想捏想rua。】

  黄灿灿:【附议!】

  青柠:【附议加一。】

  王雪菲:【她肯定是不知道校服只用周一穿啦,谁去跟她说一声吧。】

  蜥子:【我去跟她说吧。】

  ……

  发言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女生,3班的男生们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来面对这么个清纯甜美的女孩子。

  二组第二排。

  李佳媛“嘁”了声,幽幽道:“故意穿的与众不同,就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皱了皱眉,夏玥捏了捏她的手腕,低声说:“佳媛,别这样说,她就是单纯的不清楚而已。”

  闻言,李佳媛耸耸肩,做了个胶带封嘴的动作。

  对此一无所知的闻渺在座位上茫然地坐了两分钟。

  她的同桌还没有来。

  前排的两个男生倒是来了,桌上各自摊着一本语文书。

  她把语文教材拿了出来。

  方便起见,又起身去教室前面拍了张课表。

  拍完课表再转身时,她看见顾酌从后门走了进来。

  少年今天加了件外套,袖子挽起,拉链拉到喉结处,嘴上叼着袋快要见底的豆浆。

  他站在教室后面喝完豆浆,丢完垃圾才慢悠悠地坐回座位。

  闻渺就站在过道里等他做完这些,才坐回座位上,开始发呆。

  好多同学睡眼惺忪、昏昏欲睡,显然还没从漫长舒服的中考假期中缓过神来。

  新学期伊始,没什么要背的,王奇幅来晃了两三分钟便离开了教室,放纵他们的瞌睡虫肆意横行。

  闻渺捧着脸转着眼珠来回扫视前方。

  前桌两个男生的手臂肤色明显分层,她想起来他们刚结束军训。

  顾酌一上自习就开始单手扒着脑袋睡觉,闻渺发现他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皮肤匀白,看不到一点晒过的痕迹。

  男生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得干干净净,左手中指戴着一个款式简单的环戒。

  好看的手,加很酷的配饰,让她的眸光不自觉地在顾酌手上停留了好久。

  瞌睡这东西会传染,耳边嗡嗡的响,看着看着她也趴在桌上睡着了。

  闻渺这一觉睡得足够久,早自习下课铃都没把她吵醒。

  下早自习后,3班门口很快挤满闻讯赶来的人。

  然。

  扒在门框上往里看热闹的同学看到的不是转学生的真颜,而是她和顾大佬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画面。

  画面意外和谐,而且足够养眼。

  即便没见着新同学真容,他们也没觉得有多失望。

  整个课间,3班教室后面一片寂静,因为无人敢打扰大佬睡觉。

  临上课前,顾酌先醒了。

  转头看到旁边睡得正熟的女孩儿时,他微微吃了一惊。

  小姑娘两只手交叠置于课桌上,脸偏朝他的方向,呼吸很轻,均匀绵长。

  她的耳朵白出了透明感,薄薄的耳垂上缀着一颗小小的耳钉。

  樱桃状的。

  睡梦中的女孩儿,裹着纱布的右手始终轻捏成一个小拳头。

  无意识的防御动作。

  在广场遇到她那次,他就发现了。

  是受伤了么。

  少年的心脏轻轻揪起,脑中有根神经霎时绷紧又很快松弛。

  倚着墙不动声色地看了半分钟,他拿起笔在小同桌胳膊上轻轻敲了敲。

  女孩儿幽幽转醒,缓缓直起身子,坐正。

  像一只小树懒。

  顾酌盯着她。

  小姑娘表情有点懵,缓了好一会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微愣片刻,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快上课了。

  她转过头来,面皮染上些许红晕,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却淡淡地与他对视。

  顾酌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几个意思?

  小同桌的手臂敲不得?

  他眉梢微挑,眼尾勾出一道玩味的弧度。

  闻渺看到了,轻轻眨了下眼。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刚才他靠近的时候,她很清晰地闻到了。

  喜欢不起来,也没有资格讨厌。

  心绪杂乱不宁,她刚刚不小心走了神。

  “谢谢。”

  女孩儿微哑的嗓音混入上课预备铃声里,软绵绵的,像那只肥猫打了个午憩的哈欠。

  ☆、“看什么?”

  第一节课就是王奇幅的语文。

  祈福上课不似想象中的无聊,语文课硬是被他上出在千人面前演讲的气势,一节课结束,他脖颈边脑门上全是汗水。

  闻渺挺有感触,小城里的老师就没有像王奇幅这一款的,他们跟学生一样,得混且混。

  有的活得甚至比学生还浑噩。

  课间,3班后排两个焦点人物一直镇守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个倚着墙戴着耳机看视频,一个认真地读语文教材里的选文。

  之前在群里答应要跟闻渺说“校服只用周一穿”的同学一直没找到开口搭讪的机会。

  第二节课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个两鬓斑白的老教师,操着一口不太清晰的普通话。

  这是3班第一节历史课,他没讲什么正式的内容,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让同学们轮流做自我介绍,剩下十分钟让他们自己看了会儿书。

  铭远的大课间时间长,还不用跑操,历史老师一走,3班学生立刻一窝蜂地涌出教室。

  没吃早点的去了食堂;昏昏睡足两节课的男生约着去篮球场醒瞌睡;女生则相伴去了卫生间、超市、咖啡店。

  一时间,学校内充盈着满满的活力和朝气。

  顾酌一下课就起了身,闻渺给他让座,看着他孤身一人走出教室。

  教室后面吵吵闹闹,串班的同学一个接一个。

  她取出耳机来戴上,世界一下清净许多。

  广播里重复播放着《明天,你好》。

  第三遍前奏响起的时候,闻渺合上书,抬手揉了揉疲劳犯困的眼睛。

  这时,前排两个男生各自拎着一瓶矿泉水返回座位,她听到他们在讨论期中考试以后调座位的事。

  她的感觉没错,“拐拐”同学的确很怕顾酌。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听出来了,他迫切期盼着换座位那一天的到来。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里,她还知道了顾酌周围的位子有很多女生想坐。

  班上的女生似乎很羡慕她可以和顾酌成为同桌。

  一颗心蠢蠢欲动,如果期中换座位的事是真的,那她也想换。

  原因无他。

  同桌的关注度太高,挨着一个众人追捧的人物,对她来说,是一种潜在的麻烦。

  *

  经过两节课有意无意地观察,3班大部分人自觉地把班里两大论坛高楼主角划归为同一群类。

  新同学身上散发的淡漠气质与顾大佬身上的某些气场不谋而合。

  两位都是沉默寡言的主,一个赛一个的冷漠。

  两节课过去,后排的同学就没听到他们之间有零星半点的交流。

  换作别人,憋都憋死了。

  相较于顾酌和闻渺的佛系脾性,孟维就没那么云淡风轻了。

  他是班长,又是3班班群的群主。

  于是――

  邀请新同学入群的任务就这么光荣地落在他的肩上。

  整个早上“拐拐”同学都如坐针毡。

  做了两节课加半个大课间的心理准备,他心一横,趁顾酌没在,转过头去跟闻渺搭话:“闻渺,你还没进班群吧?”

  闻言,闻渺取下耳机抬眸看他,须臾后,轻轻点头。

  女孩儿的眼神没有什么攻击性,漂亮的眼里清澈如水,泛着柔软的光。

  孟维心里的紧张感不由地削减了一大半,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老师们都在群里,王老师会在群里发通知,我把你拉进去,有什么事也方便。”

  闻渺思虑片刻,平淡地点点头,道:“好。”

  两人速战速决加为好友。

  很快,群名为“壹3”的微信群里便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孟维”邀请“目少”加入了群聊]

  片刻后,“目少”把群昵称修改为“闻渺”。

  留在班里看到消息的同学下意识回头看向新同学的座位。

  闻渺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进入班群里,她就再次戴上耳机,趴回课桌上假意睡觉。

  交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她不擅长交流,却很擅长隔断交流。

  见状,本来还想列队欢迎的同学纷纷收回跃跃欲试的爪子。

  这种时候,所有的厚脸皮好像都不管用了,就连群里那几个最闹腾的,也统统哑了鼓、熄了火。

  孟维本来还想把闻渺拉进没有老师的“自由基地”群,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新同学身上仿佛有魔力――

  一种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和打扰的奇异魔力。

  宛如一个误落凡尘的仙子,飘渺而独一。

  *

  闻渺安静地等了几分钟。

  手机如愿没传来消息提示音,感觉已经过了最佳欢迎时刻,她才起身走出教室。

  在卫生间外间洗手时,她碰到了一个3班的女生。

  女生的名字很特别,叫奚梓,历史课上的自我介绍,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女生披着一头柔顺的浅栗色大波浪,化着淡妆,笑起来右边脸颊上有一个迷人的酒窝。

  念念也有酒窝,只不过她的是在左边脸颊。

  擦干手抬头的瞬间,她在镜子里和酒窝女生对上了视线。

  见闻渺与她对上眼,奚梓立马扬起一个友善的微笑。

  她快要哭了,这个契机太难找了!

  想和小绵羊说个话真的好艰难哦。

  可惜。

  人新同学好像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回应也没有,就!走!了!

  当机立断,奚梓只犹豫了0.01秒,便踩着闻渺的脚印追了出去。

  上前一步和闻渺并肩同行,她主动开口叫她:“闻渺。”

  听到声音,闻渺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来人。

  “有事?”

  奚梓指了指她身上的校服,浅浅一笑:“这个周一穿就可以了,感觉你好像不知道,就跟你说一声。”

  早上的不对劲终于有了解释。

  闻渺对这个漂亮女孩生出些许感激,“现在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不客气啦,”奚梓笑了笑,停顿一下,又暗搓搓地问:“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来得晚,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边说,她边主动去掏手机。

  终究还是躲不过。

  闻渺眸光闪了闪,脸色霎时变得有几分惨白。

  冷汗直冒。

  短短两三秒,紧张到指尖都泛着凉意。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面对同龄人赠予的主动和热情,她的心脏外壳还是裂了缝,它拼命想把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孩子容纳进去。

  可是,她害怕呀。

  害怕往事重演。

  害怕将来的某一天,这些热情和善意会随着真相的揭露而烟消云散……

  奚梓掏出手机来看见闻渺难看的脸色时不禁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生病了,忙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等闻渺回答,她又火急火燎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祈福请假,带你去校医院看看。”

  女孩儿眉眼间的关切真实而清晰,闻渺心念微动。

  奚梓毫无察觉,话说完,不再耽搁,转身就要往年级办公室去。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住。

  奚梓回过头来,看着面色稍微好转却复杂难辨的小绵羊。

  小绵羊眼里有纠结与挣扎。

  电光石火间,她意识到:闻渺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在顾虑什么。

  闻渺收敛下纷乱的心绪,轻声说:“我没事。”

  缓了两秒,她扬出一个明媚的笑,同时放开了奚梓,伸手去掏手机。

  “加微信,可以的。”

  奚梓看呆了。

  小绵羊笑起来好好看好甜啊。

  她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三月花丛中间、沐浴在和煦的春风和温暖的朝阳下一样。

  一秒沦陷。

  呜呜呜。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

  闻渺调出微信二维码界面,抬了下眼,问:“你扫我?”

  奚梓回神,点头欣悦道:“嗯,我扫你。”

  叮!

  扫码成功。

  “我叫奚梓,”奚梓说,小绵羊很快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她扫了一眼对方的昵称。

  “目少?”

  “嗯,渺字去掉三点水再拆开。”闻渺说。

  “蛮酷。”

  “你的头像很好看,”闻渺想了想:“是锥生零吗?”

  “啊对,是他!”奚梓惊喜道,眼睛亮亮的。

  锥生零是奚梓最喜欢的动漫角色,一听闻渺也知道,她对新同学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喜欢把自己在意的东西安利给全世界。

  话匣子开关瞬间被打开,奚.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男神.梓拉着闻渺兴奋地说个不停。

  聊着感兴趣的话题,她们很快回到教室。

  奚梓进门后在一组第一排坐下。

  意犹未尽,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

  怕吓着人家小绵羊。

  她矜持地结束长篇小论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闻渺说:“下周一会换座位,我会换到你后面去。”

  闻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城初中学校也是这样,前后左右滚动,一周一换。

  往教室后排走时,她能感知到好几道目光从教室不同方位发出来,随她而动。

  不看也不管,正常领域的状况,她一向装聋作哑。

  相信时间久了,天大的好奇心也会消淡。

  在她这里,任何人都可以永远是陌生人。

  奚梓已经是一个特别的例外了。

  那其他的人,还是继续保持出厂设置吧。

  ……包括这个也许不久之后就不再是同桌、此刻却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的万人迷同桌。

  大佬的眸光和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极强,嚣张霸道。

  忽视不掉,她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顾酌鬼使神差地问:“看什么?”

  ☆、满分

  闻渺走到课桌边,顾酌才发现她右边脸颊上有一道被耳机线压出来的深印,皮肤太嫩的缘故,格外惹眼。

  他不是因为这个看她,却是因为这个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突然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场面静默了一小会儿后,闻渺那张白瓷面孔上的迷茫慢慢消散,又慢慢添上像是后悔又像是不好意思的神色。

  途中,她的两根原本应卷翘悬浮在眼帘上方的睫毛垂落了下来。眼睛不舒服,也不管顾酌还在看她,她抬手用指尖认真地往上拨了拨,让它们重新归位。

  拨完眼睫,她放弃从少年口中听答案,默默坐下,掏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

  闻渺在手机相机里看到了那道印痕。

  所以,顾酌是因为这个盯着她看的?

  呃。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小同桌一举一动都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俏皮和柔软,似乎有点儿……赏心悦目。

  见她发现,顾酌也移开了视线,抽出桌肚里最上面那本英译版《追风筝的人》,翻开最新折页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然而半天过去头一回被女孩子勾了一下的顾大佬还没翻过去一页纸张,那截莹莹白嫩的指尖儿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就生了根。

  闻渺眼尾扫了一下顾酌的桌肚。

  小说快要看完了。

  不会看英文小说的年级大佬不是有逼格的广场小霸王?

  悠长而闲适的大课间在闻渺的纳闷中结束。

  下节课刚好是英语课。

  还没上课,3班门口就站着个年轻漂亮身材巨有料的女人,套裙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手里的英语教材展示了她的身份。

  她走进3班教室的时候,男生眼里接二连三燃起了小火苗。

  翟张扬立刻发了条朋友圈,内容贱兮兮的:

  3班神颜天团又添一员猛将。

  柠檬树上你和他。

  美女老师把手里的东西往讲台上一放,单手撑着桌面便开始自我介绍:“我是林苓,不出意外,将会是你们当中一部分同学3年的英语老师。”

  她的声音很有质感,语速略快。

  “其他的可以之后上课时再补充,现在有一件比较紧迫的事需要先跟大家说一下。”

  “国庆以后学校要举办一个英语艺术节,到时候每个班都要出节目。你们在一起军训了一个星期,彼此应该都已经熟了,班委可以组织着先把节目的大方向定下来,趁开学作业不多,可以先准备着。”

  3班同学对这种娱乐性的活动表现出十分的兴致,林苓话还没说完,不少人就已经开始低声交流起来了。

  林苓拍了拍桌子:“下课再讨论。”

  见同学们安静下来,她继续道:“希望全班同学都能参与进来,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英语是你们的强项,不要被别的班比了下去。”

  美女老师发言,底下一大片同学点头响应。

  “你们班选英语课代表了没有?”

  底下异口同声:“没有。”

  “那有没有谁想自荐的?”林苓又问。

  底下再次异口同声:“没有――”

  “兔崽子们,”林苓不由笑骂了句,“等着,我给你们选一个。”

  她拿起3班的中考成绩单,找到总分排名第一的同学,对过去看了看英语成绩。

  “顾酌,120,满分啊,”林苓语气挺惊讶的,她抬起头来扫视下方:“顾酌是哪位同学?”

  教室里寂静了三秒钟后――

  三十多颗脑袋同时转向后方,都用一副“我耳朵绝壁是出问题了”的“吃鲸”表情看着顾酌。

  顾酌懒懒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下同样吃惊的小同桌。

  英语老师根据大伙的视线确定了目标对象,她看着顾酌问:“一组最后一排是吧,就你了,行吗?”

  “不行。”顾酌说。

  直截了当地拒绝完,他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不再理会别人的惊讶与怀疑。

  闻渺觉得她的脸有一点儿疼。

  显然,有的同学比她更疼,脸打得比她还狠。

  旁边翟张扬震惊到当着老师的面就爆粗:“我操?我没听错吧?!她说的是满分?”

  翟张扬的同桌初中跟顾酌一个学校,闻渺听到他跟翟张扬说: “顾酌从小在美国长大,可以和老外无障碍交谈,他考满分一点儿也不奇怪。”

  总有些人不愿意领受课代表这苦逼差事,林苓丝毫不在意被满分同学拒绝,按成绩顺位到下一个同学:“既然顾同学不愿意的话,那……夏玥?”

  前排夏玥乖乖举了下手。

  林苓问她:“你可以吗?”

  夏玥点了点头。

  林苓高兴道:“那就夏玥了。夏玥你一会下课跟我去趟办公室,我跟你具体讲讲艺术节的事,你和其他班委一起负责组织一下。”

  “好。”夏玥应了下来。

  英语科代表敲定,林苓不再废话,打开多媒体面板和教材开始讲课。

  之后她一直全英文授课,字腔纯正悦耳。

  闻渺听起来毫无压力,多亏从认识开始纪予就一直督促她学英语,给她下载听力题库,还经常视频带她练口语。

  而且她很喜欢看电影,美剧英剧看的都是纯英文字幕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震惊。

  大城市的教育水平比她以为的还要高,换作小城,别说高一学生,就算是英语老师,百分之九十九做不到四十分钟全英文。

  林苓的上课方式也不是没有人反对。

  比如坐在顾酌前面的高阳,他是个理科大佬,偏科严重,对英语语文不感冒。

  竖着耳朵吃力地听了两分钟后,他举手满脸痛苦地打断林苓:“老师,才高一就来这么刺激的?”

  林苓寻声望向他:“怎么?跟不上?”

  高阳疯狂点头。

  “还有谁觉得跟不上的?举手我看一下。”

  零零散散七八个人举起手。

  林苓眉头浅皱,这几只探头探脑的爪子看得她有点儿着急。

  想了想,她说:“我语速尽量慢点,生涩复杂的会停下来翻译。一个学期以后就全英文,没商量。”

  底下哀嚎一片。

  “嚎什么?”林苓好笑地看着他们,有些无奈道:“你们班师资力量最强,铭远是不分重点班,但学校默认你们班就是重点,不管你们以后是要出国还是选择高考,或者是艺考,都得好好学英语,学好英语百利无害。”

  看着几张焉巴巴的脸,她适当激励道:“我相信你们英语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多适应适应。”

  见抗争无效,高阳小声跟孟维嘀咕:“还好高一结束就分文理了,太可怕了。”

  林苓不愧为英语老师,听力极好,听到高阳的话,调皮了一下:“谁说这个班就一定是文科班。”

  “不是吧?”高阳果然被吓到了。

  闻渺愣了愣。

  纪予哥哥没说这是个重点班。

  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么厉害,班主任肯定也厉害。

  高阳和英语老师还在互相伤害,她手藏在桌肚里给纪予发了条微信。

  【我压力好大啊哥哥。】

  纪予应该正在用手机,很快回了信息。

  他说:【别怕,哥哥相信你。】

  闻渺愉悦地选了个[嗯嗯]的表情包发过去。

  她也相信自己。

  ☆、球赛

  上午放学之前,闻渺如愿地没有再收到任何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见过四个老师,平平静静上完四节课后,她孤身一人去学校书店。

  在书店买了张北城地图,她跟着稀散的人流去了食堂。

  大部分同学有专人接送,不在学校吃饭。

  尽管如此,铭远还是大手笔地修建了一个三层大的豪华餐厅。

  闻渺走进二楼中餐区,用食堂提供的餐盘打好午饭。

  在角落坐下,她边吃边研究北城的地图和交通路线,大概搞清楚城市构造后,又凭经验和手机上的信息研究哪些地方容易找到兼职。

  铭远的校园氛围十分自由,高一的学习任务和压力也略小于她的承受范围。

  找个周末的兼职可以消磨闲暇时间。更重要的是,能充实她的小金库。

  跟哥哥说的话从来不是开玩笑,她要替自己的以后早做打算。

  顾酌从三楼买好咖啡下来的时候,看到小同桌坐在二楼玻璃窗边,正咬着筷子认真地看着餐盘旁的图纸,眉心时不时轻轻搭起,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他脚步微停,透过玻璃窗倒映的画面隐隐看出一张北城城市地图。

  真不是本地人啊。

  他就说,本地的女孩子说话没有谁会像她那样软。

  —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正午时分,烈日炎炎,天空难得的碧蓝如洗。

  3班同学拖拖拉拉汇聚到篮球场,一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等在那。

  如果说,3班的男生早上集体因为林苓躁动了一番。那么,福利轮流转,下午就转到女生这边。

  看到体育老师刚硬帅气的脸,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浓烈荷尔蒙气息,上一秒还在蔫哒哒的女孩子们立马打了鸡血一般活跃起来,比男生更快按高矮顺次站成两排。

  闻渺净身高164,在3班女生里面处于中间偏下值,站在第一排,奚梓比她高两厘米,穿着短裙站在她旁边。

  体育老师的视线在队列中快速扫过,见一大半女生的服装和发型都不符合规范,他说:“这节课就算了,你们第一次上体育课,但是从下节课开始,没什么特殊说明,体育课都要穿运动服和运动鞋,你们的校服就很标准。”

  他指了指面前的闻渺,“女生就以这位同学为标准,头发扎起来。”

  女生们皆看向闻渺,看清楚后,纷纷红着脸点头。

  见她们乖乖配合,帅气的体育老师笑了笑,继续说:“以后每节课我都会带你们玩一种体育项目,下周这个时候直接去游泳馆集合,带着泳衣,教你们游泳。”

  女生们脸更红了。

  体育老师轻咳一声,说:“有女老师带你们。”

  简单交代几句,体育老师组织大家做拉伸,考虑3班是第一次上体育课,今天天又热,让大家围着篮球场慢跑两圈后,他便让大家解散,自由活动。

  班里的人立即呈鸟兽散。

  闻渺和奚梓相伴去篮球场旁边的绿茵底下待着。

  闻渺拿出耳机来戴上,奚梓也没打扰她,在一旁安静地刷微博。

  高一1班也是这节的体育课。

  夏玥跟她的两个好朋友李佳媛和孙璇一解散就去超市买冰饮。

  1班有人从初中就开始追夏玥,被拒绝无数次后依旧死缠烂打。

  看见夏玥离开操场,那人叫着班上几个男生也跟着去了,把三个小姑娘堵在回程路上。

  见实在摆脱不掉那群无赖,孙璇匆匆赶回操场跟3班的男生通风报信。

  3班男生“护花军团”的称号在军训时就已经在学校传开,他们班漂亮姑娘多,受到别班男生的骚扰自然也多。

  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班的女生受欺负,尤其是夏玥这样漂亮性格还巨好的女孩子。

  听完孙璇的话,以翟张扬为首的“护花军团”气势汹汹地赶去现场。

  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风发,最容易冲动暴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又加上集体荣誉感这种神奇事物的存在,毫无意外地,两个班爆发了一次大面积大规模的冲突。

  男生之间解决问题的最优选择——要么打假要么打球。

  铭远是贵族学校,多的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少爷,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学校的校长背后更是有大集团支持,权势也不容小觑。

  加上两个班的体育老师闻讯赶去劝阻。

  所以,打架,pass。

  最后自然只剩下打球这一个选项。

  两个班要比赛的消息很快在球场上散布开来。

  没多久,篮球场周边就围聚满1班、3班、高二5班和高三3班的学生。

  比两节,计分看高低。

  1班输,带头堵人的男生得当场给夏玥道歉,并且承诺永远不来骚扰她。

  3班输,夏玥把微信号给那个男生,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比赛规则是夏玥定的,当时被翟张扬极力反对,最后还是夏玥一句“我相信你们”成功让他哑声。

  3班男生同仇敌忾,全都憋着一股气,誓要死虐1班。

  然而吧,1班有个校队的将会上场,其他几个要上场的都是篮球打得还行的。

  3班这边就只有翟张扬和他同桌经常混迹篮球场,充其量再加一个马马虎虎的高阳,其他人水平都止步于只会玩。

  实力悬殊有点大。

  3班几个打算上场或替补的男生围聚在右半边球场,面上都带着焦虑不安的神色。

  陈嘉迦看了一眼倚靠着另外半边球场篮架,低头玩手机的顾酌,跟翟张扬提议:“要不叫上顾酌?我听说他球技很牛逼。”

  翟张扬同桌第一个出来反对:“没戏,他从不跟同学打篮球。”

  翟张扬也听说过顾酌从不在学校打球,考都没考虑就否定这个提议。

  夏玥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不留痕迹地瞄了顾酌一眼。

  李佳媛:“夏玥要不你去试试?”

  夏玥轻轻摇头,他不会来的。

  3班队员简单部署了下战略,便在1班男生的言语挑衅下匆匆上场。

  两个班都是临时组建的球队,以前都没配合过,默契度不相上下。但是3班队员的平均实力还是比不过1班。

  第一节结束,1班和3班比分相差5分,1班暂胜。

  中场休息,夏玥给3班队员每人发了瓶水,看着他们愈发焦炙的面孔,她柔声安抚:“加个微信而已,我没关系的,你们不要有压力。就算这次真的输了,两个月后的运动会,我们也一定会赢回来。”

  她也知道,今天这场球赛来得太突然,而且不得不比,3班太吃亏。

  “放心。”翟张扬撩起袖子擦了擦颈侧的汗水,算是给队员和自己打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1班男生聚在左半边球场,神情嚣张得意。

  他们中有人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闻渺和奚梓,笑着和同伴说:“奚梓和3班新来的小美人。”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3班另外两个漂亮姑娘站在场边,一个黑T男生故意把手里的球丢过去。

  篮球越过半个球场,准确无误地朝闻渺和奚梓滚去。

  闻渺抬脚把球挡停,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那群人。

  奚梓低骂:“有病。”

  见小美人看着他们,1班男生哄笑起来,有人还对着她们吹口哨。

  黑T男生嬉笑道:“我过去拿。”

  他人刚走两步,球就被闻渺踢了回去。

  顾酌把玩着手机,站在不远处淡然旁观。

  篮球滚远黑T男生也不去管,走到闻渺面前,嬉皮笑脸道:“闻渺同学,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吧。”

  闻渺面无表情地说:“没带手机。”

  “没事,写微信号就行。”

  黑T男生有备而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笔,打开笔盖递过去,点点自己的手臂:“写这里。”

  闻渺不为所动,淡声说:“赢了再说。”

  黑T男生愣了两秒,回头跟同伴嚷嚷:“兄弟们争口气啊,新同学说赢了给微信,兄弟以后的幸福就靠你们了!”

  闻渺没想到他会当众嚷嚷出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中场休息时间马上结束,黑T男生万分不愿地返回到队里。

  这边,3班男生没能成功在翟张扬的鼓舞下重振士气,面色反而更凝重了。

  一个夏玥不够,这下又添一个闻渺。

  他们压力山大。

  陈嘉迦再次开口:“要不我去试试顾酌那边?”

  这次,没有人反对了。

  翟张扬沉默三四秒之后说:“我去跟他说。”

  翟张扬忐忑地朝顾酌走去,穿过一个球场,停在他面前。

  有人过来,顾酌收回落在小同桌那边的视线,翟张扬还没说话,他先开口问:“落后几分?”

  翟张扬微怔一下,他没想到顾酌会主动跟他说话,之前打好的腹稿一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回答得结结巴巴的:“5,5分。”

  顾酌什么也没说,自顾迈腿朝比赛场地走去。

  翟张扬赶紧跟上他,惊讶地问:“你要上场?”

  顾酌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他家小同桌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谢绝打扰”。

  那些人是不是集体眼瞎?

  3班球队的气焰因为顾酌的加入一下子暴涨。球场上女生的议论声瞬间高了好几十个分贝。

  顾酌把薄外套脱下,白T下的腰腹劲瘦有力,夏玥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奚梓不由凑近闻渺,也有些意外:“顾酌怎么会突然答应上场?”

  不过她挺开心,毕竟顾酌上场意味3班赢定了。

  闻渺摇摇头,她安静地着看着顾酌缓缓摘下指上的环戒,走到三分线处,站在一众男生之间,眼梢微微下垂,幽邃眼底满是不羁与漫不经心。

  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而平静,跟那天在广场上给她的感觉一致。

  靠视觉丈量了下,他差不多跟纪予哥哥一样高吧。

  顾酌的加入让3班从被虐逆袭为毫不留情的虐菜。

  1班队员在第一节中建立的自信与默契被他几个潇洒漂亮的扣篮和三分球打击得不成样子。

  几个以前看过顾酌打球的人都知道,他这次发了狠力,明明1班的实力对他来说根本不屑一击。

  最后一个球从顾酌手里投出,成功穿过篮筐,在场外震耳的尖叫声中下落――

  第二节结束。

  3班比1班多了足足10分。

  下课铃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

  体育老师示意不用再集合,闻渺瞥了一眼记分牌。

  结局落定。

  她问还在意犹未尽的奚梓:“走吗?”

  奚梓兴奋地点点头,跟着她离开球场。

  黑T男生见闻渺一走,拔腿就要去追。

  顾酌伸手拦住他,狭长的眼睥睨着1班队员,沉声提醒:“你们输了。”

  在这种热到冒火的天气里,他的嗓音却似在冰渣子里滚了一圈。

  冻得1班队员此起彼伏几下哆嗦。

  3班男生扬眉吐气了一把。

  翟张扬他们几个当场就眉飞色舞地得瑟:“手下败将,不配得到我们班小仙女的微信。”

  在现场的女生几乎都一个反应――

  呜呜呜,顾酌帅哭!

  啊啊啊,顾大佬A爆了!

  ☆、妙不可言

  3班的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是亲兄弟,哥哥教数学,弟弟教物理。

  什么叫理数不分家。

  这就是。

  3班人就这么懵逼地看着数学老师离开十分钟后换了套衣服换了本物理教材又返回教室。

  知道真相的他们纷纷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接下来的两节课,3班人一直沉浸在比球胜利的喜悦和通畅中无法自拔。

  可是对奚梓来说,数物两节魔鬼课连上,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要放学的时候,她偷偷给闻渺发了个[咸鱼流泪]的表情包。

  蜥子:【我死了

  蜥子:好想马上!立刻!就分班啊!】

  正在认真听讲的闻渺同学被桌肚里连着发出的三下震动声吓得浑身一抖。

  笔没拿稳,毫无征兆的从手里滑落,掉在墙角边。

  弯腰捡起笔,她下意识看了看同桌的座位。

  旁边空无一人。

  上完体育课之后,顾酌一直没回教室,不知道去了哪里。

  物理老师顶着一张和数学老师几乎一摸一样的脸站在讲台上唾液横飞。

  头一回碰到这种组合的老师,难免会傻傻分不清楚。

  别说,还挺奇妙。

  收回视线,闻渺悄悄摸出手机,先把消息提示设置成静音,才打开和奚梓的聊天对话框。

  看来,奚梓偏科也挺严重。

  她也有特别不感冒的科目,所以还挺能感同身受。

  想了想,她给奚梓回信息:

  【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一起加油。】

  *

  回“江汀岸”换下校服,闻渺从“南泉广场”站出发去中午搜寻到的地段找兼职。

  六点钟的地铁人群拥挤,“南泉广场”站是换乘站,客流量特别大,她被人流挤到角落里,手脚无处安放。

  里三层外三圈全都是陌生人,她却一点也不惧怕。

  面对陌生人,她总是能泰然处之。

  不用问也不用理,绝大多数时候擦肩而过就完事,偶尔的时候,跟人对个眼儿,碰上对方长得好看或者长得有特色,可能会多看几眼。

  仅此而已。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人关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以及你的未来。

  目的地在五个站外,不用转乘,大约二十分钟,闻渺从地铁站出来。

  跟着导航走了五分钟左右,她停在一条看起来颇有些岁月痕迹的步行街入口处。

  一辆人力三轮车从身旁经过,车轮碾轧青石板路面发出一串不均匀的沉闷声响。

  边走边寻找目标店铺。

  她很幸运,中午在网上看到这边有一家主题咖啡书店在招兼职的服务生和图书整理员。

  她也清楚,在北城这样的繁华都市里,人家很可能不招未成年人,但万一呢。

  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顾酌端着盆水从龙彪的店铺里出来,余光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闪进旁边的书店。

  女孩子扎马尾的发绳跟他小同桌的特别像。

  他停在摩托车旁边,没由来地笑了笑,突然觉得缘分这玩意儿还真是妙不可言。

  小姑娘很有小学霸气质,大概是过来买书。

  “留驻”是一家私人咖啡书店,老板是一对很年轻的夫妻。

  闻渺走进去的时候,骆雅正准备离开,抬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站在店里四处打量,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什么人。

  她走到女孩面前,柔声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听到声音,闻渺把目光收回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貌美姐姐。从漂亮姐姐的穿着和问话内容判断她应该在这里工作,便礼貌地说明来意:“我想找一下这里的负责人,我在网上看到这里招聘周末的兼职,想来试试。”

  听完女孩的话,骆雅不禁上下打量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标志的长相让她觉得惊艳,不过这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所以她问:“成年了吗?还在读书吗?”

  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还没成年,在读高一。”

  “在哪读啊?”

  “铭远。”

  北城出名的贵族高中。

  骆雅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铭远的学生来这里做兼职?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来这里做兼职?

  不过这是人家的隐私,她不方便也不打算问,只说:“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我们这里招的是服务员,你做吗?做得来吗?”

  骆雅没有怀疑或者鄙夷女孩的意思,只是得跟她讲清楚。

  毕竟,做兼职可不是玩游戏。

  “我可以试试。”闻渺说,眼神不卑不亢:“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在奶茶店工作过。”

  骆雅不由听愣了,这话信息量挺大。

  家乡,奶茶店工作。

  其实谈到这里,想知道的也差不多猜出来了。

  至于猜的对不对,就不是她需要管的。

  她只需要了解,应聘者有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工作态度端不端正。

  显然,面前这姑娘两样都具备。

  小姑娘身上矛盾点很多。

  不过,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骆雅就挺喜欢她的。他们店里不是没有学生来做兼职,铭远附近有所职中,店里就有一个职中的姑娘。

  就算只看在她和这姑娘如此有眼缘的份上,骆雅也愿意给女孩一个试试的机会。

  考量完,她说:“这周末过来吧,两天的试用期,上午八点到晚上八点,试用期间工资正常发,一百五一天,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试用期过后再决定要不要你,可以吗?”

  非常大的收获。

  闻渺忙不迭点头,欣喜道:“可以的。”

  *

  再从书店出来,闻渺手里多了一杯美女姐姐送的摩卡。

  站在门口,她极度舒适地轻舒了口气。

  时间还早,网友们说这条步行街上有很多很有趣的店。

  暂时还不想回家。

  她想往前走走,转过身的瞬间,却被眼前所见景象暂停动作――

  隔壁店铺门口,消失了两节课的同桌正拿着块毛巾,叼着根点燃的烟倚坐在一辆很炫酷的摩托车上。他脚边的青石板上,放着半盆清水。

  少年上身只穿了一件坎肩背心,裸.露在外的肩背肌肉纹理分明,精劲有型。

  撑在地上那条修长笔直的腿跟他那张帅气不羁的脸一样抢眼。

  四目徒然相对。

  闻渺的小白鞋踩到路边的小水洼,突然亮起的路灯光刺得她眯了下眼睛。

  相顾无言。

  她心里却在说:这是什么妙不可言的缘分?

  闻渺定律:长得好看的人,可能多看几眼。

  他们这一对视不能用“几”来计算,而应该用时间来计量。

  对都对上眼了,这个时候,再装作没看到显然不现实。

  大概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这时,一个精壮男人从隔壁店铺里走出来。

  男人面相凶残,一头顾酌同款短发,脖子上有夸张图案纹身,黑T上印着彰显主人不好惹的图案。

  刚要迈腿的女孩及时把跃跃欲试的小jiojio收回来。

  一时间,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得干站在原地继续与顾酌对视。

  龙彪一出门就被眼前的奇观给整蒙了。

  他看了看顾酌,又看了看正在和顾酌玩“123木头人”的小姑娘,几秒后,忍不住问道:“认识?”

  有人出声,顾酌这才从静止状态下回归真实。他垂下眼,取下口中的烟,回复龙彪:“同桌。”

  话音刚落,一辆共享单车一阵风似的从他身后冲过来。

  小海使劲捏一把车闸,连车带人准确无误地停在摩托车边。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直勾勾看着正安静站在路灯旁边的女孩,确定真的是那晚遗憾错过的小美人后,惊喜地冲人姑娘喊了声:“小美人!”

  闻渺认出来,那天的“猴头儿”,这声小美人太中二,她想遁地。

  这边。

  龙彪问了小海一句:“你也认识?”

  他觉得自己更懵了。

  小海兴搓搓地说:“就我前天晚上跟你们说的小美人,缘分啊。”

  他想起刚刚好像隐隐听到酌哥说了个“同桌”,于是好奇地问:“你们刚说什么同桌?”

  小海早就把那晚和顾酌偶遇小美人的事在这一带熟人中传了个遍,听到顾酌和人小姑娘成了同桌,龙彪不由乐了:“问顾酌。”

  被点名的人懒懒地抬起眸子,随手捻灭烟蒂,看着十步外满脸写着“我想就地消失”的小姑娘,缓慢清晰地说:“她,小美人,我同桌。”

  ☆、滑稽喜剧

  顾酌话一出口,小海登时又惊又喜,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心愿姐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小海回来了啊?那正好,我洗了青提,一起进来吃点。”

  离他们不远的闻渺小朋友也听到了。

  大概因为今天是周中,所以这条步行街的行人比较少,周边环境清净,声音也容易穿破空气。

  顾酌刚才说的那句话她也听到了。

  脸皮慢慢的变热。

  站在隔壁那个装修高调炫酷的店铺门口的三个人已经停止了交谈,现在都保持一种绝对静止的状态看着她。

  闻渺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怎么看怎么尴尬,错过最好的打招呼时间段,这会儿再上前去说话很别扭。

  可双方都互看了这么久了,不过去说点什么更奇怪。

  进退不是。

  手里的咖啡杯不知不觉被她捏瘪了,少许液体沿着杯口往外溢了出来。

  闻渺低头看了看纱布上的咖啡渍,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吧。

  她和顾酌虽然是同桌,但他们一点也不熟。

  只说过一句话的同桌关系,不打招呼好像也很正常?

  这个想法一过脑,小姑娘的心理负担蓦地从一百缩减到二三十。

  闻渺从小就是个想法特别特别多的女孩子。

  短短三秒,以上各种前后推翻的脑补便在她的脑子里高速刷了一遍。

  行动追随思维,不再犹疑,她若无其事地拾步继续往前走。

  静止三人组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顾酌的小同桌缓缓朝他们走来,又缓缓离他们远去。

  小美人全程目不斜视,仿佛他们不存在。

  顾酌勾了勾唇,内心波澜不惊,实际上,他确实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龙彪和小海默契地看向彼此,他们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可置信和“顾酌是不是惹过人小姑娘”的疑惑。

  龙彪兴趣大涨,存心想看热闹,冲着人小姑娘还没走远的背影扬声喊道:“姑娘,回来吃点青提再走。”

  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经经的,听着挺真诚。

  闻渺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在跟她说话。

  她停了下来,原地转了个身,跟他确认:“你是跟我说话吗?”

  “对,”纹身花脖子说,“就是跟你说,吃点青提再走,刚买的,又新鲜又甜。”

  闻渺轻轻摇头:“谢谢,不过我要回家了。”

  “这么早就回家,乖宝宝啊。”

  龙彪小声说了句。

  他忽视掉顾酌扫过来的眸光,又笑着问:“这么早回家,怕家长查岗?”

  闻渺轻蹙了下眉。

  这里的人都这么自来熟,这么热情的吗?

  哦,也不对。

  顾酌就挺冷淡的。

  基于她没打招呼没讲礼貌在先,虽然不太乐意别人太主动太热情,她也还是笑了笑,顺着花脖子的话俏皮地回复:“是啊,回去晚了会被查岗。”

  顿了顿,她又说:“所以我得走了。”

  花脖子似乎是信了她的话,连点了两下头,抬起手朝她挥了挥:“那再见。”

  闻渺被他略滑稽的动作逗乐了,她也笑着说了句再见,然后心情微妙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心愿又叫了顾酌他们一声,龙彪先回了店里。

  待闻渺走得足够远,小海才收回目光来特郁闷地质问顾酌:“操,那天你怎么没说她是你同桌,太不厚道了啊。”

  顾酌看着他,挑了下眉:“操?”

  “这不口头禅吗。”小海辩解了一句,被顾酌一打岔,他突然忘了他刚刚问了顾酌什么问题,想了半晌没想起来,又开始执着起加小美人的微信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转过来拜托顾酌:“酌哥帮忙要个微信呗,你应该有了吧?快!给我推一下。”

  顾酌边往店里走边说:“不帮,没有。”

  小海没有听到顾酌的后半句话,他追上去,死皮赖脸的:“我又被丘比特之箭射穿了心,需要小美人的微信救治,酌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顾酌被“丘比特之箭”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停下来让他闭嘴:“滚,想要自己去要。”

  这话说完,顾大佬不由想起小同桌在篮球场边拒绝别人要微信的样子。

  跟鸡妈妈护小鸡崽似的。

  他突然就有点儿想笑。

  或许小姑娘自己察觉不出来,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纯真和可爱非常引人注目。

  还特招人喜欢。

  打个包票,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小美人住哪儿?”

  安静不到五秒钟,小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顾酌一只脚刚跨进店铺,闻言,停下动作,扭头看着他:“你问我?”

  小海迟缓地张了张口:“啊。”

  顾酌看着他,没忍住笑:“你问我,我上哪给你知道去?”

  “你们不同桌吗?”小海问,看得出来他是真实的在疑惑。

  “……”

  顾酌无话可说,他也懒得再跟小海这个脑回路清奇患者瞎扯,青提也不吃了,跟龙彪和许心愿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见顾酌要走,许心愿立刻拎着袋狗粮跑出来,叫停他,把东西递过去:“给千岁买的,他最喜欢吃的牌子。”

  顾酌收下狗粮:“谢了,愿姐。”

  许心愿甩了甩手,爽直道:“甭跟我客气!”

  顾酌笑了笑,跨上摩托,戴好头盔:“走了。”

  “路上小心点。”许心愿说。

  “嗯。”

  他们几个相互认识两年多了,小海丝毫没有因为顾酌没把小美人的微信推给他而生气或者怎么,其实他也不过是开开玩笑过过嘴瘾罢了,既然知道小姑娘是个乖乖学生,他也不会没点逼数去打搅未来国家栋梁的生活。

  这会也跟着许心愿站在门口目送顾酌。

  直到顾酌跟他的摩托车共同消失在步行街入口,他们俩才有说有笑地返回店里。

  *

  闻渺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时间走到步行街的另一端入口。

  北城的秋季天黑的比小城早很多,纬度高的缘故,七点不到,夜色就已经很浓了。

  步行街的路灯坏了好几盏,光线昏暗浅淡,远比不上“江汀岸”的璀璨灯火。

  附近没有地铁站,她不想再走四十分钟返回去坐地铁。

  就近选了个公交车站,用高德查到回“江汀岸”的公交线路。

  这一带离“江汀岸”不是很远,坐公交车跟坐地铁一样,都用不着换乘。

  高峰期将将过去,公交车上人不多,总算不会再有被挤成夹心饼干的惨状出现了。

  上车后,闻渺避开人群,站到后车门边,看着车外快速掠过的街景慢慢出了神。

  第一个站到站,上下车乘客流动完毕以后,公交最后一排空了个位子。

  她有些累了。

  不客气地坐到空位上。

  微信消息提示下午被她换成了静音模式,坐下后,闻渺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消息进来。

  还真有。

  纪予五分钟前发微信问她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闻渺以“铭远的一天”为题,给纪予回了篇小作文。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除了慧姨,就是哥哥了。

  很多压根不会跟别人提的感受与想法,她都会对他倾诉。

  两人一直聊到闻渺下车才结束。

  闻渺去找兼职之前只随意吃了点零食,几个小时没进食,她肚子有点儿饿。

  在车上就决定好晚上自己做饭吃。

  所以回家前,她先去了趟“江汀岸”附近的家乐福超市。

  在超市采办了一大袋食材,闻渺到家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面的时候,差不多快八点了。

  手心的伤口完全结痂,五六厘米长的划痕,横在白嫩的手心,惊心突兀。

  不过因为总算可以不用再继续包纱布,她短暂地开心了一会。

  今晚附近不知道是谁的生日,擦药的时候闻渺听到周边某间房子里有人唱生日快乐歌,她还听到小孩子欢腾的嬉闹声。

  “江汀岸”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歌声和嬉闹声朦朦胧胧、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着周围的热闹和欢乐,闻渺突然感觉到有点儿孤单。

  她很累,却奇异的一点儿也不困。

  在沙发上呆坐了半个多小时,闻渺才慢悠悠地起身去洗澡。

  仔细吹干长发,小姑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猫钻进被窝。

  床头柜上的台灯亮了一整宿。

  *

  翌日去学校,闻渺在教学楼前看到顾酌从学校停车场方向过来。

  还看到有个女生给他塞了盒什么东西。

  隔得有些远,女生的面容她看不太清楚,但能看出来她气质很好,而且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五。

  顾酌和那女生肩并肩地往教学楼走。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学校看到顾酌不是单独行动,而是跟人结伴而行。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女孩子。

  周围好多同学都看到了。

  一时间议论满天飞。

  早自习快开始了,闻渺没多看,跟着早课大部队匆匆赶往教室。

  到教室坐下后不久,顾酌便进来了,她默默起身给他让了座。

  女生给顾酌塞的居然是一盒巧克力,貌似还是进口的。

  哇。

  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周三是英语早自习,跟昨天的语文晚自习没什么两样。

  3班同学集体哑声,教室里静悄悄的,不像上早自习,说是晚自习反而更准确一点。

  闻渺翻开单词表边默记,边在草稿本上誊写。

  早自习七点半开始,七点三十四分,林苓走进3班。

  老师来了,3班这才有了读书声。

  林苓坐在讲台上,视线扫到哪,哪里读书声就最大。

  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既视感。

  假如声音有形态,3班的英语早读声无疑是一池波浪。

  “昨晚一个人去“留驻”干什么?”

  这池波浪里,突然混入一道刻意压低很有质感的嗓音,笔尖一顿,闻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偏头怔怔地看着旁边的人。

  顾酌正明晃晃地看着她。

  少年瞳仁漆黑,眼底还有几丝化不开的困意。

  昨天没打招呼的行为,后来她回去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做的有点不对。

  本来以为她和顾酌可能到下次换座位前都不会再说话了。

  “看书?”

  胡思乱想间,闻渺听到顾酌压低声音问了句,结合前几秒以为的幻听内容,她整理出了他的意思。

  不是幻听,是顾酌真的在跟她说话,他在问昨天她去步行街书店的事。

  怕被老师发现,闻渺把英语书竖起来,小声回答:“不是,去找兼职。”

  吃惊归吃惊,去找兼职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顾酌明显跟隔壁店铺的人熟识,要是以后真被“留驻”录用了,他们难免会再碰到。

  就算现在不说,他以后也会知道的。

  “找到了?”顾酌问,他有些意外,却没问闻渺为什么找兼职。

  小姑娘身上秘密挺多。

  不过那地方倒是安全。

  闻渺“嗯”了声算是回答,见林苓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她立刻坐正,心虚地挺直背脊。

  看着小姑娘一惊一乍的小表情和心虚偷瞄老师的小动作,顾酌的眼皮没由来地轻跳了一下,若是闻渺此时回头,她一定能看到同桌唇边勾起的那抹转瞬即逝却真情实感的笑。

  没看到异常,林苓很快低下头去,闻渺轻轻松了口气。

  身旁没了声音,余光里,顾酌又在睡觉了。

  也是。

  对于她这个自带隐藏属性的学霸同桌来说,英语不用学他也能回回考满分。

  他是最有资格在英语课上睡觉的人。

  收起脑内因顾酌主动跟她说话而生出的各种不明白和不理解,闻渺集中起精神,继续专心认真地背单词。

  *

  作为班上唯二有闻渺微信的人,孟维从周二上午大课间开始一直到周三上午大课间期间,都过得非常惶恐不安。

  班长大人一举成为全班绝大部分男生羡慕的天选之人。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把他有闻渺微信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今天早上从走进学校那一刻开始,就不间断有其他班的同学来问他要闻渺的微信号。

  孟维心肠软,活脱脱一个老好人,同学们有事请他帮忙只要他能做到的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偏偏别人管他要闻渺的微信号时,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们。

  他对每一个来要微信号的同学说一模一样的话:“这是新同学的隐私,我不能擅自给你,你想要自己去问闻渺要,她要是愿意给自然会给你,不愿意给,有了微信号她也不会通过好友申请。”

  大课间,孟维刚拒绝掉一个来要微信号的朋友,转头就看见五六个吊儿郎当、面色不善的男生朝3班走来。

  为首那人他认识,高二年级的扛霸子,铭远出名的纨绔无赖――郑川。

  他喜欢高二年级的女神江语舒的事铭远人尽皆知,偏偏江语舒对他无感。

  郑川一伙人直接从后门走进3班。

  孟维心一惊,直觉这些人来3班肯定没什么好事,他忙从前门进到班里。

  3班教室里只剩下十一二个同学,郑川他们一进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齐刷刷一脸惊慌地看向他们。

  闻渺听到动静抬头时,一个人高马大眼神凶狠的男生已经站在了她座位旁边,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五个抱臂环胸的跟他差不多一个表情的人。

  郑川突然被面前这小姑娘水嫩漂亮的脸蛋晃了下眼,一时竟忘了自己来3班的目的。

  “操,”显然他的跟班中也有人被小姑娘的长相惊艳到了,“顾酌那小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同桌?这是顾酌的课桌吧?确定没弄错?”

  “错个屁!”有人接话,“就是这个,我都看到了,巧克力就在桌肚里。”

  同伴的话提醒了郑川他是来找茬不是来发呆的,情报有误,本来想速战速决,直接动手的,结果这边无端端坐了个小姑娘。

  美人最能勾起男人的恻隐之心。

  郑川当下就决定先把小姑娘叫到一边再动手:“小同学,让让。”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学生,闻渺坐着没动,问:“你们要干什么?”

  郑川说:“别废话,起来。”

  厌烦感自心底腾起,闻渺低下头去,不再管这些人,继续写数学老师上节课留下来的课后作业。

  “小同学,别逼我动手,哥哥可不会怜香惜玉。”郑川见小姑娘不为所动,一下有点恼了。

  郑川说完这句话,刚才在旁边观望的孟维试图回到座位,却被郑川带来的人挡住去路:“滚,别多管闲事,哪凉快先哪待着去。”

  暴力和欺压跟蛆虫一样恶心,这种情况到哪都有,来北城三天内碰到了两次,闻渺心里一下烦躁起来,耳边像是有一窝闹蜂,吵个没完没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瞪着这群人高马大的家伙。

  气势还有点儿瘆人。

  “哟,还会瞪人呢?”头蜂嗤笑一声,恶心吧唧地说:“好怕怕。”

  “怕就滚远点。”

  闻渺觉得自己要压不住体内的暴躁之魂了,她浑身泛起不可言喻的生理性难受感觉,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爆炸。

  她难受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试图用手心的痛感让自己冷却下来。

  从来都只有他叫别人滚的郑川先是愣了愣,随后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他大笑了起来:“小同学真不知天高地厚,搁这儿玩天真烂漫呢,以为我真怕你啊?哈哈哈……”

  跟他一起进来的那帮人哄笑不止。

  耳边闹蜂的声音愈来愈大,闻渺眉心蹙得紧紧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她头好疼啊。

  就在这时,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后门外闪了进来,那只蜂还没哈完,便被来人拉着后衣领往后狠狠一拽,男生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

  顾酌眼神狠厉地把人按钉在后墙上,手臂牢牢抵住郑川的脖子,郑川完全动弹不得,脸因为缺氧和咳嗽涨成猪肝色。

  顾酌眉眼戾气瘆人,他死死盯着郑川,声音冷如北极冰:“没事嘴巴多喷点香水,一股欠揍的味儿。”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迅速,郑川带来的那些人还来不及做反应,顾酌就把人连拖带拽地怼到了后墙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男生忙冲过去,嘴上骂骂咧咧:“顾酌你他.妈松手!”

  顾酌真就放了手。

  获得自由的头蜂弯腰一阵猛烈的咳嗽,冲过去的次蜂一胳膊肘朝顾酌抡过去,却被他反手钳住手腕,向里用力一掰,次蜂疼的嗷嗷乱叫。

  另一只蜂被顾酌踹了一脚,踉跄着往后连退两步。

  顾酌随手抓起竖在后墙边的扫帚,郑川带来的那帮人一看顾酌这么能打,手里还抓着把武器,一时怵了。

  这时,闻讯赶来的翟张扬站在走道上机智地大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铭远对打架的处罚力度非常严苛,一听3班有人通知了老师,本来就有些发怵的几个人更怂了。

  校长手段高明,不敢造次,停止咳嗽的郑川红着一张脸撂狠话:“有种放学等着,这事没完!”

  顾酌满不在乎:“随时奉陪。”

  郑川那帮人气势汹汹地来到3班,在3班演了一幕滑稽喜剧,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郑川眼风带刀地扫了闻渺一眼,基本恢复平静的小姑娘挺淡定地看着他们走出3班。

  顾酌走到座位旁,垂眸看着正一眨不眨盯着数学书看的小姑娘:“你胆儿挺肥啊。”

  闻渺仰起脸来,装傻:“啊?”

  “他们想翻就让他们翻,你瞪人干什么?不怕人报复?”顾酌说。

  郑川就他.妈是个智.障,本来直接拉开他的椅子就能动手的,偏偏要惊动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小姑娘。

  既多此一举还得不偿失。

  “就,”闻渺组织了下语言,“他们吵得我头疼,没想太多。”

  小同桌微挑的眼尾处隐约泛红,看起来挺委屈。

  顾酌语气下意识放轻: “下次他们再来,你就乖乖走远点,别惹事儿。”

  闻渺轻轻“哦”了声,忍了忍,没忍住说:“我给您添乱了是吧。”

  ☆、乖,可爱

  心头莫名有点儿堵,闻渺眸色暗淡了一瞬,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莫名其妙心情就低落了下去。

  说完话她就垂下眼去,乖乖起身给顾酌让座。

  顾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小同桌刚才的发音是“nin”,而非“ni”。

  尊称都出来了,典型的话里有话,所以她这句话不能以常规思维来理解,

  聪明如他,不难想明白――

  小姑娘不是在传达“对不起,我给你添乱了”的歉意,而是在控诉“你是不是嫌我给你添乱了”的委屈。

  顾酌不由回忆了一下他刚才说的话以及说话时的语气。

  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责怪的意思。

  他当时怕小姑娘被郑川那群傻.逼吓到,还有意放缓语气安抚她来着。

  当下,顾大佬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劈哩叭啦的炸裂。

  脑细胞阵亡一大片后,顾酌还是没想明白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得出“他在嫌她给他添乱”这个结论的。

  五分钟前在3班教室里发生的事早就在论坛和年级群里传开了。

  外出的同学闻讯从学校各个角落陆续赶回教室,便看到事件的两个主角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沉默无言,微妙诡异的气流在两人之间传递。

  而围观顾酌凑人全过程的同学大气不敢出一个。

  他们愈加相信大佬初中就跟人玩命的传闻是真的。

  沉默和惧意会传染。

  无一个人敢上去询问。

  包括想要去安抚小绵羊的奚梓。

  她只好选择发微信。

  蜥子:【渺渺,你没事吧?】

  蜥子:【你也太刚了!】

  蜥子:【你都不害怕的吗?】

  蜥子:【虽然很酷但下次千万别这样了,那群人不好惹的,跟外面的混混无赖没什么两样。】

  蜥子:【你有没有被吓到啊?】

  蜥子:[摸摸]

  蜥子:[抱抱]

  奚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信息一条接一条的发射过来,闻渺看着很快把聊天界面填满的新消息,心窝没由来的一暖。

  之前的郁闷也因“小酒窝”又抱又摸的抚慰一扫而光。

  她笑着给奚梓回了信息:

  目少:【我不怕,也没事,不用担心。】

  目少:[抱]

  闻渺回完消息抬眼时,开了盖的巧克力盒连带着男生好看的手徒然落入眼底。

  包装精美巧克力块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微怔一下,她缓缓转过头去,面带疑惑地看着身旁的少年。

  顾酌手往前伸了伸:“吃吗?”

  少年声音懒懒的,不是很大,但3班现在静的跟空教室似的,他这一开口,好几个同学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前桌的班长停下了写字的动作。

  闻渺把声音放的很轻:“这样不太好吧。”

  毕竟这是别的女孩子送给他的。

  万一那女生对他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他转头把东西给一个不相关的人,人家知道后,恐怕会伤心的。

  “有什么不好的?”顾酌问,“同桌之间,分享点零食吃不是很正常?”

  女孩子不都喜欢吃这些玩意儿吗,他就单纯想让她开心开心,她这副“你这也太不上心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闻渺委婉地提醒:“巧克力它可能不想被别人吃。”

  “……”

  顾酌指节轻敲着盒壁,一本正经地胡扯:“它想。”

  见顾酌没能领悟她的暗示,闻渺有点心累,可汇聚到他们这边的目光越来越多,再暗示下去估计全班人都要看着他们了。

  不想成为焦点。

  她不再纠结那女生会不会伤心,边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边轻声对顾酌说:“谢谢。”

  顾酌看着她手心里孤零零的小方块问:“这就够了?”

  闻渺点头。

  点完头她忽然想起奚梓来,趁顾酌还没把手收回去,她忙说:“再给一块吧。”

  说着,她抬眸望向顾酌,却发现他正紧紧盯着她的掌心看。

  闻渺条件反射地把右手背到身后,长睫不自觉地轻轻颤了颤。

  顾酌缓慢地把视线移到小同桌那张布满慌张的小脸上。

  思绪微乱。

  他刚刚才发现,小同桌右手的纱布已经取下了,猝不及防看到她白嫩手心那条狰狞的疤痕,他一时忘了收起眼底的第一反应。

  闻渺表情怔怔的。

  顾酌眼里自然流露出的同情像一根针,刺了她的心一下。

  巧克力棱角硌到伤疤,还有细微的痛感。

  画面沉默静止良久。

  最后还是顾酌先有了动作。

  他直接从盒子里拿出四五块巧克力,又抽了张闻渺放在桌角的抽纸摊开,把巧克力整齐地放到上面。

  铃声像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宝宝,顾酌刚做完这些,它就通人心意的响了起来。

  这节课是英语课。

  林苓每次上课都会提前过来等在教室外,铃声还没响完,她人已经站上了讲台。

  这节课要听写。

  顾酌弯腰去桌肚里找听写本。

  闻渺的听写本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桌角。

  她胡乱用纸巾把巧克力包好塞进桌肚,深吸一口气努力挤掉心里的杂乱感受,才捏起笔扯过本子进入专注的听写状态中。

  林苓悦耳的英文发音和四周唰唰作响的书写声宛若一支镇定剂,让闻渺的心海渐渐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模样。

  小姑娘惧怕任何人的同情和可怜。

  因为这些东西一无所用,只会唤起她内心深处黑暗过往的记忆。

  就像刚刚,一眨眼功夫,手受伤的过程便一股脑的袭入心间。

  其实闻渺心里比谁都清楚,同情和可怜在这个世界上是一种必然事件,这本来就是人类常见情绪之一。

  不可避免。

  很多时候,她会为自己的过激反应感到后悔。

  就像现在。

  她就特别的后悔。

  还特别的想骂自己,她有点儿过份草木皆兵了。

  顾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流露出太多太多的情绪。

  怎么可能只有同情?

  可她却固执地抓住那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不放。

  把它无限放大。

  然后轻而易举给别人定了罪,也把自己困在痛苦的回忆里。

  蠢死了。

  把听写本交到组长手里后,进行了一番深刻检讨的小姑娘拿过便利贴,在上面写了句话:谢谢(虽然有点迟了,希望你别介意)

  撕下,对折,沿着桌面推到顾酌手边,纸条轻轻碰了碰他指节上的环戒。

  顾酌微微偏头看了女孩儿一眼,才伸手拿走便条。

  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后,他禁不住扬了扬唇角。

  小同桌的字和她这个人一样。

  乖,可爱。

  拿起笔,顾酌在便签纸上写下:不客气(不迟,我不介意)

  对折好,他把纸条原路送回到它的小主人手里。

  看到回复的小姑娘极轻地笑了下。

  下英语课,闻渺挑了两块巧克力拿给奚梓。

  听说巧克力是顾酌给的之后,奚梓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

  “出去说。”

  就这样,闻渺被奚梓拐去了卫生间。

  路上,奚梓和她说了一个八卦:“给你科普科普,大课间来找茬却被顾酌打的那个人是高二5班的,他喜欢他们级的级花,级花学姐今早送了顾酌一盒巧克力,然后,然后的部分就是你刚刚看到听到参与过的那些了。”

  闻渺恍然大悟:“噢。”

  所以,送顾酌巧克力的那个女生是高二的。

  还是级花。

  “级花是不是很漂亮?”

  “嗯,是漂亮,主要是气质特别赞。”奚梓说。

  闻渺点点头表示赞同,她早上就感觉出来了。

  奚梓又说:“每个级都有级花,我们级之前是夏玥,现在是待定。”

  闻渺觉得这个名字挺奇怪,“哪个dai,哪个ding?”

  “待定的待,待定的定啊。”

  奚梓一听就知道闻渺理解到火星去了,忍不住逗了一下她。

  闻渺:“?”

  奚梓看着小绵羊愈加困惑的表情笑得停不下来:“等待的待,决定的定,待定,意思是等待决定,不是人名啦。”

  听完,闻渺也没忍住笑了:“知道了,就是说以前是夏玥,现在还没确定。”

  “知道为什么还没确定吗?”

  “为什么?”

  “因为你啊小傻瓜。”奚梓说,见闻渺皱眉,她知道她又理解不了了,直接告送她:“因为好多人觉得你比较好看,现在你们两名次相当,双方粉丝团数量僵持不下……”

  “呀!跑题了。”说了半天,奚梓终于意识到话题已经偏到银河系外去了,她忙把它拉回原轨:“这个以后再跟你说,我们继续淘巧克力的事。顾酌把女神学姐送的巧克力给了你,你又给了我,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啊?”

  “我也觉得,”闻渺附和,难得的八卦一下:“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俩什么关系?”

  “不知道具体什么关系,朋友,恋人未满,恋人都有可能,”奚梓说,“顾酌在学校只跟她走的近,反正关系不一般就是了。”

  闻渺点了下头,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回到了3班门口。

  话题自然而然终止。

  闻渺缓缓朝自己的座位走去,顾酌低着头戴着耳机正在看视频。

  说实话,今天之前,她想象不出淡漠冷酷的顾酌跟异性在一起的样子。

  今天亲眼看到他和高二女神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景,她才明白,有些人真的天生气场相合。

  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

  郑川去3班找茬反被顾酌狠狠收拾了一顿的事迅速在论坛里传开。

  江语舒根据几个不同版本的楼大致拼凑出事件的始末,第三节课下课,她直接去郑川的班里把人叫去三楼楼梯间。

  江语舒看着一脸恨色的郑川无语道:“我早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去找顾酌的麻烦,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今天这局面,说到底,都是你一厢情愿不听劝阻造成的。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顾酌,也不可能是你。”

  未了,她好心地提醒郑川:“我听说你跟顾酌约了放学见,我劝你最好别去,他,你惹不起。”

  郑川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像个乖乖听训的好学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恨。

  顾酌让他在全校同学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让他在女神面前愈加抬不起头来,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弄死他。

  江语舒一离开,郑川立刻给他在校外认识的一个朋友发了条信息:帮我弄个人,价钱随你们开。

  那人秒回:这是谁又惹我们郑小少爷了?

  郑川轻车熟路的:顾酌。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查,老样子,价格你们开,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往死里弄。

  发完这条信息,他得意地返回教室。

  不出两分钟,郑川便收到校外朋友的回复。

  他心想:这次速度还挺快。

  打开手机一看,“此人的单不接”六个字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固住。

  紧接着,朋友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处波浪翻飞的江岸码头边。

  照片里,残阳似火,一个满脸是血是伤的小小少年抓着根钢管,靠单膝跪地才勉强撑扶住摇摇欲坠的身躯,血液染透了他上身单薄的白T。

  小少年身旁的空地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花脖子纹身男。

  看完照片,郑川当即脸色大变。

  他认出来了,小少年是更年幼些的顾酌。

  照片里的顾酌,即便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脸上的戾气和狠厉依旧能让他脊背发凉。

  不过,这跟那些人不接单有什么关系?

  郑川想发消息问问朋友什么意思,结果发现他已被对方拉黑。

  把手机往桌子上重重一扔,郑川咬牙切齿骂道:“操.你妈!”

  ☆、注定

  上午放学,郑川没有出现在高一3班,知情同学都以为,他一定是在憋大招,等下午放学大洗前耻。

  顾酌很淡定。

  下午放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打铃就起身离开教室。

  就坐在座位上闲适地刷手机,等郑川。

  收拾完课桌,闻渺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隐隐担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一部分原因在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她挡那么一下,也许顾酌就不会在教室里等那群闹蜂来找他“没完”了。

  他大概会先发制人,像在广场那晚一样,叫上三五个小猴子,先踹“头蜂”十七八脚,再让他拜一夜的熊猫。

  顾酌让她别惹事儿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闻渺想,他那么厉害,应该能安全应对那帮人的。

  担忧慢慢退散。

  她拎着保温杯离开了教室。

  这一晚,高一3班教室外的走廊上站满了放学后专程留下来看热闹的同学。

  五点十几分,有人在年级群里说看到郑川单独一人离开了学校。

  一句“操了”在人群里无声响起。

  放狠话却不来。

  郑川在搞什么鬼?

  五点半,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不见蜂影的顾酌面色冷然地揣起手机,从座位上起身,离开3班,没多久便骑着车离开了学校。

  3班门外众人:

  “散了散了。”

  “郑川怂逼。”

  这事跟上午那事一样很快传播开来。

  闻渺在小吃街吃完饭,回家路上,收到了奚梓的信息。

  上午,她给奚梓改了个备注――小酒窝。

  小酒窝:【郑川放了狠话却没胆量现身,丢死人了。】

  小酒窝:[哈哈哈]

  这么说,顾酌没事了。

  至少他可以毫发无损地度过今天。

  闻渺心里的担忧彻彻底底没了。

  被奚梓发过来的哈哈大笑表情包感染,她也跟着笑了笑。

  *

  周四也一直平静无波,郑川躺平认嘲。

  众人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敢惹顾酌。

  大佬不愧是大佬。

  轻轻松松便获得一大批迷妹。

  大佬值也蹭蹭蹭往上提了一大截。

  3班人已经免疫了。

  跟大佬做同学,潜移默化间,也学到了一点他的淡定。

  下午3班有一节自习课,不安排老师过来,是祈福给他们的福利。

  上课没多久,夏玥拿着一本小册子走上讲台。

  她温柔出声打断同学们手里的事:“那个,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商量件事。”

  同学们纷纷抬头看着她。

  闻渺隔着一个班的距离看着她。

  讲台上的夏玥短发蓬松微卷,皮肤很白,短裙下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儿,配一双小皮鞋,典型的俏皮无害型小美女。

  温温柔柔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待大部分同学注意力聚集在讲台上,她才继续道:“前天早上林老师不是跟大家提了下英语艺术节的事嘛,每个班都要出节目,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我记下来,最后再投票决定。”

  她举起手里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里面有一部分往届艺术节的节目信息,可以参考参考。”

  说起小册子,闻渺想起来,周二上午夏玥从办公室回来后给每个组发了两本小册子,让大家先看一看,周四的自习课再讨论节目的事儿。

  册子从前往后传到最后一排,当时她随意扫了一眼就塞桌肚里了。

  见其他组都是两本小册子,而一组只有一本,高阳扬声问道:“我们组的小册子还有一本在谁那?”

  闻渺一听,忙弯腰去桌肚里找小册子,随口答:“在我这里。”

  小册子很小一本,不知道被她塞到哪里去了,半天没找到。

  忙乱间,闻渺的胳膊不小心撞了一下顾酌的手肘。

  “对不起。”

  她头也没抬地道了个歉。

  顾酌感觉自己先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软软糯糯的对不起。

  耳朵无意间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从数学题集里移开眼,微微侧身看向正偏垂着脑袋在桌肚里翻找书本的小同桌。

  小姑娘马尾绑的有些松,柔软的长发蓬松,耳边的小碎发毛绒绒的。

  右耳换了个耳钉。

  左耳,空无一物。

  嗯?

  小姑娘是只打了一边的耳洞?

  顾酌还没来得及确认小同桌是不是只打了一边的耳洞,就见闻渺抽出夹在历史书里的小册子,直起了身。

  他勾唇笑笑,合上书,靠着椅背望向热闹的班级。

  “班长。”

  闻渺叫了孟维一声。

  孟维僵硬地转过头来,闻渺把小册子递过去:“不好意思,我忘了它在我这了。”

  “啊没事儿。”

  孟维应了句,迅速抽走小册子,又迅速转回头去。

  仿佛多一秒,就会没命似的。

  闻渺手顿在半空中,盯着前桌两个凑在一起翻阅小册子的男生反应了好几秒,眨眼轻轻笑了。

  怪她。

  她就应该直接把小册子丢到他们桌子上。

  可是,孟维为什么会那么怕顾酌呢?

  顾酌欺负过他?

  还是叫他跪过熊猫?

  “要不演历史剧呗,这个够有新意,不俗套。”

  正脑补着,闻渺忽然被隔壁翟张扬的自信满满的发言转移开注意力。

  她侧身看向他。

  前排有个女生质疑道:“嘁,这哪有新意了啊翟张扬?”

  “李佳媛同学,你能不能先闭麦,听我先说完再说话?”翟张扬对那人道。

  “您请。”

  翟张扬干脆站了起来,侃侃道:“我说的历史剧不是莎剧什么的,这种经典剧目谁想不到?我说的是中国的历史剧。语文教材里随便找一篇,古文翻白话,白话翻英文,再演出来。”

  翟张扬扬了扬手机,“举个栗子,“荆轲刺秦”,网上有现成的搞笑版《荆轲刺秦王》英文剧本。”

  同学们纷纷低头用手机查剧本,没一会儿后――

  “我觉得可以。”

  “我也觉得还行。”

  “这剧本也太搞笑了。”

  “蛮有意思。”

  ……

  见有人附议,翟张扬得意地冲讲台一笑:“不想翻译,就荆轲也行。”

  夏玥在黑板上记下:中译英历史剧。

  记完,她转身问:“还有同学要补充吗?”

  底下没人说话了。

  “没有人的话,那我们就来投票了?”

  “投吧。”

  “举手投还是用纸写?”夏玥问。

  “举手吧,简单方便。”

  夏玥点头:“嗯。”

  “乐队加合唱?”

  “3票。”

  “经典电影片段重现?”

  “8票。”

  “歌曲串烧?”

  “2票。”

  ……

  “中译英历史剧?”

  “19票。”

  闻渺给“荆轲刺秦”贡献了一票。

  节目形式敲定。

  后半节课,夏玥根据大家的意愿把节目正式确定为英文搞笑版《荆轲刺秦王》。

  临下课前,夏玥说:“剧本里的几个角色想报名的下课来找我,集体活动,希望大家多参与。不出意外,国庆回来那周周五就是艺术节,要抓紧时间练习了。”

  “排练你会跟着一起吗?”翟张扬问。

  “会,”夏玥说,“我服务演员。”

  夏玥的一个会字,让很多同学下课后围在她桌边,报名的报名,提建议的提建议,一组前排过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九月十四日,3班英语艺术节节目初步完成第一步准备工作。

  初次班级集体活动,同学们热情四射。

  闻渺看着,头一回对艺术节有了期待感。

  *

  铭远每个班每周两节体育课,无特例。

  3班周五上午还有一节。

  一上课,体育老师就把大家带到400米跑道边。

  上午倒数第二节课,日光澄澈,太阳时而躲进云层,暖风徐徐。

  女生先跑。

  开跑前,李佳媛问出女生的心声:“老师,能不能以后再跑啊?这也太热了。”

  “热?”体育老师感到震惊,“这还热啊?24、5度,这已经比前两天凉快五度还多了。”

  几个女孩子撒娇:“怕。”

  体育老师笑容温和:“不计分,跑下来就行,我先大致了解一下班上的情况。”

  看在帅老师温柔笑容的面上,女生们拖拖拉拉站上跑道。

  闻渺站在跑道上小幅度蹦了两下。

  旁边的奚梓悄声问她:“你说要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师会不会带我去医务室?”

  “啊?”闻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扬起嘴角,“可以“不小心”,但注意着点儿别真受伤了,还有,老师可能会让同学跟着一起去。”

  “可以啊,”奚梓乐了,“这都听出来了。”

  闻渺笑了笑没说话。

  奚梓看着小绵羊纤弱的小身板止不住地担忧:“你待会慢点跑啊,老师都说了,不比赛,不计成绩,跑下来就行。”

  “?”闻渺不解,“为什么要慢点跑?”

  而这时,体育老师举着秒表开始喊:“准备!”

  “三,二,一,跑!”

  奚梓没听到闻渺的话,就跑了出去。

  闻渺跟上。

  第一圈结束,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们开始觉得吃力了,一个个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闻渺闭着嘴巴尽量保持匀速呼吸,奚梓在她前面一点,她慢慢提速追上了她,还超了好几个同学。

  男生零散在跑道各个角落给她们喊加油,有的还陪着一起跑。

  “夏玥加油!”

  闻渺听到了翟张扬的声音。

  无意往四周一扫,她与独身站在站台上的顾酌对视了一眼。

  少年一身白色运动服,身姿颀长挺拔,与他平时要么一身白衣黑裤要么一身纯深色系的装扮很不一样。

  狠戾气削弱,少年感满满。

  呼吸节奏没由来的一乱,闻渺猛地岔了一口气。

  毫不客气的几声咳嗽引得奚梓也跟着放慢速度。

  她喘着粗气说:“怎么了?你停下,先别跑了。”

  咳嗽停止,嗓子有点疼。

  闻渺沙哑着声说:“没事了,我跑慢点。”

  目测终点在100米处,有人开始冲刺,身边掠过几道身影。

  闻渺说:“你先跑,别管我。”

  “傻瓜,”奚梓笑骂,“我陪你一起。”

  两人匀速跑着,同时到达终点。

  “14,4分01秒。”

  体育老师报了她们的掐表序号及用时。

  互相搀扶着走到中间的塑料草坪里,孟维拿着两瓶水走到她们面前,见闻渺满脸是汗地坐在地上揉腿,他说:“先别坐,再走一会缓缓。”

  “没事,不用走了,”闻渺接过水,“谢谢。”

  奚梓喝了口水说:“老师在叫男生集合了。”

  孟维一边往起点走一边回头说:“再稍微走两步。”

  “知道了,你快点过去吧。”奚梓笑说。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奚梓抽了张纸递过来,语带责怪,“脸色也不好,你中间冲那么快干嘛?”

  闻渺擦着汗,“我就是早上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了,那个是正常速度,要不是考虑到没吃早点,我还能再快一点。”

  奚梓一边震惊一边服气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你要是能再快一点,还能跑岔气了?”

  “……”闻渺愣了愣,“那是意外。”

  说完,她从运动裤兜里掏出两颗糖,给奚梓递了一颗,自己用嘴撕开包装,吃下另一颗。

  奚梓不怎么吃糖,怕胖,本来想说不用,想了想,最后还是收下了:“谢谢。”

  奶糖在口中化开,闻渺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不客气。”

  奚梓在身旁坐下,她转头看向跑道。

  男生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体育老师扬起了秒表。

  他一声令下,男生们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闻渺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害她咳嗽的那道身影。

  对于他跑第一这个事实她丝毫不觉得意外。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结果,是天生就注定好的。

  顾酌跑完八百米就跟体育老师请假离开了操场。

  周五剩余的课程上,他一直没出现。

  短暂而漫长的四天上课时间结束。

  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的瞬间,闻渺随时紧绷着的神经一松,她突然觉得好疲惫。

  回“江汀岸”给自己炒了个炒饭,吃完,她早早去洗澡。

  纱布拆掉之后,右手能碰水了,做什么事都方便了起来。

  女孩幼嫩的身体在雾气一片的镜子里显得朦朦胧胧。

  腰间那道深长而狰狞的疤痕若隐若现。

  指尖轻轻抚过。

  硌手。

  她疲倦地闭上双眼,任由热水兜头而下,温暖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洗完澡出来,闻渺看到纪予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回拨过去。

  听到纪予温柔的嗓音:“你之前说想去我们学校逛逛,我明天过来接你。”

  闻渺想到周末要去做兼职的事,一时有些愧疚。“哥哥,对不起,我周末没空,我找了份兼职,周末要过去完成试用,以后可以吗?”

  “在哪里?是做什么工作?”纪予问。

  闻渺老实回答:“一个咖啡书店,做服务员。”

  纪予没觉得意外,也不阻止她:“没关系,你先忙,下周二晚上我没课,你放学后在铭远等我,我去接你。”

  纪予似乎轻笑了一下:“我们学校的夜景也很美。”

  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楼层,闻渺浅笑着点头:“嗯。”

  ☆、柔软玫瑰

  闻渺第二次走进“留驻”。咖啡台前站着六个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胸前印着“留驻”两个字。

  人群里多了一个她上次没见过的女生。

  见她进去,所有人包括骆雅都看向她。

  两个男咖啡师猛觉眼前一亮。

  “人来了。”骆雅说,看到他们挖掘到宝一样的眼神,她提醒:“小姑娘还未成年,平时言行注意着点,别太过。”

  两个咖啡师噙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闻渺走过去,和他们礼貌问好,几个人相互交换了名字。

  简单认识后,骆雅道:“都散了,各回各位,萱萱留一下。”

  老板娘发话,众人散开,就闻渺和萱萱留在原地。

  骆雅递了一沓图书资料给闻渺:“服务员呢你来之前已经招过一个了,暂时够用,你就跟着萱萱一起管理书架,客人需要给他们做做推荐。”

  说完,她转头对萱萱道:“你今天带带她,小姑娘铭远的,祈福带的班,容易教。”

  萱萱笑应:“行。”

  闻渺一脸诧异。

  萱萱笑着解释:“老板娘也是铭远出来的,祈福她以前班主任。”

  “哦。”闻渺笑了,还真有缘。

  “留驻”周末顾客比闻渺想像的要多,大概是因为二楼的阅读区和自习区比较吸引人,所以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

  萱萱是个很细心的姐姐,一些很微小的点她都能点到,一个早上下来,闻渺学到了很多东西。

  原本以为她就来这边端端盘子什么的,没想到骆雅姐言言姐直接把她安排到书架区。

  这边的活虽然费口水,也费脑力,但没顾客的时候,她能间隙地看一会书,最喜欢的是,这边比较安静。

  小朋友也很可爱。

  午休时间,骆雅给大家统一订外卖。

  其他常驻员工在这附近都有租房。吃完午饭,他们都离开了“留驻”,骆雅留下来招待零散的顾客。

  闻渺和另一个兼职的女生没地方可去,也留在店里。

  闻渺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拆封的印度诗集坐在结账台后面翻着。

  看了一会,她合上书休息眼睛。看到李艾坐在咖啡区玩手机。

  萱萱姐姐说李艾是职中的学生。

  北城南市区职中她知道在哪,铭远东门就对着职中的正门。

  李艾看向她的眼神很不友善,透过李艾的眼睛,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事实上,闻渺的判断没有错。

  她的沉默少言在李艾眼里就是虚伪。

  妒火烧心,不爽不爽。

  凭什么装逼王能去图书区,而她就得苦逼地端盘子跑腿?

  李艾在姐妹群里疯狂吐槽:

  遇到一个铭远的装逼王。

  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来打工,你们信?

  特看不起人。

  这会正在看什么诗集,集装箱都没她能装!

  有小姐妹回她:瞧不起人?收拾一顿就行了。

  李艾故意激她们:收拾?铭远的学生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你能收拾谁?

  小姐妹果然被激怒:日!有钱有势怎么了?了不起啊?你问问梦姐怕不怕这群虚伪的千金小姐?

  李艾勾起得逞的笑:我们学校就对着铭远,受欺负也就梦姐能帮我们出口气了。

  小姐妹:给张照片,让我们也见识见识“铭远第一打工妹”。

  巴不得呢。

  李艾立刻调出摄像模式,对着闻渺专注的侧颜拍了张照,点击发送。

  小姐妹:哟,小狐狸精。

  李艾:可不是嘛。

  ―

  做着喜欢的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做着喜欢同时还能赚钱的事,时间过得更快。

  试用期首日,闻渺一整天都待在店里,下班背着背包直接坐地铁回“江汀岸”。

  第一天的愉悦延续到周末。

  周末午休,其他人照常回住处。

  闻渺坐在台阶上玩小游戏,骆雅过去问她:“节假日可以上班吗?可以的话,你下周就继续过来。”

  一听,闻渺就知道骆雅是打算正式录用她了,忙不迭点头:“可以。”

  “ok。”骆雅说,“你被录用了,以后就跟着萱萱,要是哪天不想做了,记得提前跟我打招呼,我好早做准备。”

  闻渺愉悦应下。

  两人刚谈完录用的事,见一个阿姨走了进来。

  骆雅见到老顾客,立马热情地迎上去:“周阿姨,又来给旭阳来买书?”

  “是。”周阿姨笑容可掬,“这不初三了嘛,他今天上补习班来不了,我过来帮他买几本综合习题册,再买本作文素材,让萱萱推荐几本。”

  闻渺已经把手机收回兜里,站在一旁等着,听完周阿姨的话,她说:“萱萱姐姐不在,我给您推荐吧。”

  她初中的学习资料都是用纪予给她寄过去的,基础跟这边的学生持平。

  所以推荐几本初三的习题册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阿姨闻声看向闻渺,小姑娘很眼生,便问骆雅:“新找的兼职?”

  骆雅:“是。”

  周阿姨:“小姑娘长得真标志。”

  闻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还在读书吧?”

  闻渺点点头,带着她往初中资料区走:“阿姨这边。”

  “在哪上学?”

  阿姨们总是很健谈,闻渺耐心答复:“铭远。”

  周阿姨略略吃惊,忍不住夸赞:“真棒!自己赚零花钱,家教真好。”

  闻渺站在书架前,有好几秒的沉默。站在不远处的骆雅从她紧抿的唇线和精致柔软的侧颜里看出几分落寞,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反正不是被夸之后的高兴。

  好在女孩儿很快调整过来,投入到工作中,认真而清晰地给周阿姨讲解每本书的特点和效果。

  骆雅低头看了看早上让闻渺复印的身份证。

  她的出生地,是南方一个今年才因旅游业发展摘掉贫困帽子的小县城。

  女孩儿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蕴藏着太多太多秘密。

  直觉告诉她,那些秘密,很苦涩。

  ―

  聊天时,骆雅得知闻渺住在“江汀岸”,而她的家,就在“江汀岸”不远处的南泉弄堂里。

  下班以后,她顺路载着闻渺回家,顺便给她结了这周的工资。

  有顺风车可搭,闻渺很开心。

  南泉弄堂在南泉广场西边,离“江汀岸”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她坚持让骆雅把她放到南泉弄堂入口的路边。

  骆雅尊重女孩儿的决定,把她放到路边,自己先开车回家。

  夜幕下的南泉弄堂,寂静无声,复古灯笼状路灯往外透射着柔软舒适的光。

  一排排白墙红瓦四合院望不到头,像一个个战士,屹立在满是现代气息的世界里,不知沉淀了多少代人的蹉跎岁月。

  闻渺知道,这种四合院往往有市无价,里面住的要么是原住民,要么是流油的富人。

  跟着地图,闻渺走进一条小巷子。

  没多久,她路过一个看起来乌烟瘴气的小酒吧,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有点担心被骚扰,她扯起卫衣帽子戴上,不放心,又把帽子使劲往下拉了拉,遮住半张脸,然后挨着另一边墙加快速度走开。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频率还越来越快。

  拔腿就跑,却被一股后拽力扯得踉跄,脚轻崴了一下。

  顾不得脚踝的痛,闻渺从背包侧边抽出一支笔用力往拽着她手腕的爪子打了下去。

  pia!

  贼响。

  男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女孩看起来柔弱无害,手劲却这么大。他惨叫一声,一下松开手,停在原地石化好几秒。

  闻渺跑开,他神志不清地跟着跑。

  男人锲而不舍地换另一只手扯住女孩的书包带。

  下一瞬,他看见女孩停了下来,不挣扎也不叫喊。

  没等男人纳闷完,闻渺迅速褪下书包,转身拉着他的衣领猛地往下一扯。

  男人没个防备,竟被她扯得弓腰。

  酒味扑鼻,女孩嫌恶地皱起小脸。

  她在男人弯腰的瞬间抬膝用力一撞,又利落地往他小腿上狠狠招呼一脚。

  醉酒男猛地单膝跪地,一只手捂着一处伤处哼哼唧唧。

  膝盖有点疼。

  那两下用了全力,头发乱了,闻渺拉下帽子,一把把头绳扯下来丢在地上。

  没了束缚的长发如瀑一样散开。

  迷蒙光线下,女孩一脸漠然,冷瞥一眼酒醉又懵逼的男人后,捡起背包,瘸着腿往前走。

  在旁边台球室全程围观的宋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半天后――

  “我靠!她是不是撞人家子孙袋上了?靠!我的眼睛!靠啊!”

  顾酌把台球杆放下,走到窗边慢悠悠道:“没。撞那就不是单膝跪地,得满地滚。”

  “噢。”

  不知道为什么,宋洺突然松了口气。

  没有一点点防备……

  他哥嚣张的背影从大开的窗户里闪了出去。

  “我靠?”

  他忙奔到窗边,看见他哥从地上捡起那女生丢下的头绳,勾笑扫了一眼轻浮男后,往女孩离开的方向走了。

  “靠?什么情况???”

  宋洺彻底凌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明天停更一天,后天万字肥章奉上,v章留言红包补偿你们。

请继续支持,鞠躬!

接档文《星河滚烫》,求个收~

文案:

顶流偶像季沅辰左腹上有一个火焰纹身,性感禁欲。

粉丝表示:摸一下死都愿意。

某大型颁奖典礼结束。

后台,有工作人员发现表演嘉宾孟星也右腹上的贴纸翘起一个角,自作主张给撕了――

女孩紧实纤细的小腰上,一条银河状纹身猝然出现在众人视野。

孟星也慌乱去遮。

人群之外,季沅辰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顾众人诧异目光,他缓步走到女孩面前,将她拽进一旁的更衣室。

被随手关上的门,久久未开。

更衣室内。

男人抚着女孩的纹身哑声逼问:“不是说不喜欢,这是什么?”

孟星也仰脸看他,笑得像只妖孽:“现在喜欢了,不可以吗?”

季沅辰低头吻上她唇:“可以。”

后来。

孟星也的万人演唱会现场,季沅辰作为特邀嘉宾。

时隔两年,两人再一次合唱他们的合作曲《策反》。

贴身互动,全场沸腾。

一首歌结束――

粉丝刷到季沅辰的官宣微博:星河滚烫,荣幸至极@孟星也

顶流全能型偶像vs才华横溢可盐可甜女团C位

#我愿披荆斩棘,只为往后能所向披靡,与你星河滚烫。#

  ☆、“愿意的。”

  烦, 恶心。

  凉风吹进眼睛里, 很想流泪。

  劣质酒水味阴魂不散, 脚踝越来越疼。

  闻渺轻咬着唇, 忍着痛意。她不想停下来,就低着头一直走一直走,疯狂想远离这条令人作恶的巷子。

  大脑一片混沌, 一边走她一边想到很多东西。

  包括李艾对她淡淡的敌意和毫不掩饰的讨厌;包括她再次被逼迫使用了暴力;包括那令人恶心想吐的酒精味……

  所有的所有。

  都让她觉得烦。

  身后传来均匀平稳的脚步声。

  不是醉鬼。

  一路跟着她的人,也许是和她一样的路人,也许是附近的居民。

  要是平时,她可能会好奇地往后看一眼。可今晚,她好奇不起来,也不想好奇。

  还好这巷子就五六分钟的路程。

  前方天光大亮。

  一鼓作气走出巷口, 汗流满面的女孩儿才放慢速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身后脚步声依旧跟的很近, 晚风带来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干净的。

  像初雪和冷杉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把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

  闻渺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服装店玻璃橱窗,橱窗里倒映出来人的残碎样貌――

  帅气不羁的少年, 正单手插着兜, 站在她身后三四米的距离处。

  突觉脸上一片冰凉,抬手一模,竟触得一指泪水。大脑混沌到连眼泪什么时候流下的都没察觉到。

  一时不知道该先笑还是先心酸。

  时隔两天半再相见, 竟然又是以这种巧合而又奇妙的形式。

  不想被同桌看到她的狼狈模样。闻渺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沿着桂花道继续往前慢慢地走。

  身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可她不想管了。

  他又不会伤害她,他想跟就让他跟吧。

  桂花树上只剩一半不到的花瓣。

  顾酌单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孩儿身后, 最后停在“江汀岸”的保安室边,目送小姑娘一瘸一拐地走进小区。

  原来,他们住得这么近。

  怪不得那天那么晚她还待在小广场。

  低头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头绳,他不禁回想起小同桌刚才那一连串熟练潇洒的动作。

  眉梢微扬。

  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力气还挺大。

  不过,她刚刚那个落寞受伤一瘸一拐还十分掘强的背影看得人真他妈不是滋味儿。

  忽然之间,心变得沉甸甸的。

  操!

  本来是想笑的,现在搞得连勾唇的想法都没有了。

  连着几声微信提示音把顾酌从越来越低荡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打开手机一看,是宋洺。

  宋宋宋宋洺:【哥,你去哪了??再不回来我走了啊,我妈叫小李哥来押我回去[哭][哭][哭]】

  宋宋宋宋洺:【那女生你认识?】

  宋宋宋宋洺:【变|态还躺在地上,喝断片了。】

  宋宋宋宋洺:【哥!!我抵不住了!!】

  顾酌前一秒才觉得自己被解救,结果后一秒又被满屏的“宋”搞得烦躁不已。

  他单手在对话框里打下“再废话以后别来了”。按发送键发过去,成功让宋洺闭嘴。

  清净没持续多久,回程途中,宋洺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宋宋宋宋洺:【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顾酌:【说】

  宋宋宋宋洺:【你是不是认识那女孩?】

  顾酌:【同桌】

  直截了当回复完,顾酌把手机丢进兜里。手还没收回来,手机又连响了两下。

  顾酌眉心一拢,啧了声。一条不够,还来两条。

  看来宋洺是打算初三结束前的周末都去上补习班了。

  抬眸看到前方躺尸的变|态,他暂时顾不上看宋洺的信息,加快速度走过去,踢了踢“尸体”的小腿。

  男人幽幽转醒,睁开迷离的小眼睛看到站在他身边眼里写满“你死了”的阴戾少年。

  然而少年唇角却勾着一抹嘲弄的弧度,像在嘲笑他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撂翻的丢人事迹。

  见少年冷冽的眸光转移到他红肿的右手上,男人察觉不妙,刚要爬起来。顾酌狭长眼尾一挑,几乎同时,毫不留情地从他手背上踩过去。

  “啊!日——”

  待走得听不见背后的骂骂咧咧,顾酌才掏出手机来看宋洺冒着“下周要被抓去上补习班”的危险给他发的微信。

  宋宋宋宋洺:【同桌姐姐太帅了!!同桌姐姐很漂亮哟。哥,老实讲,你燥吗?】

  宋宋宋宋洺:【文章链接――“不停上火,教你5道降火良方”】

  宋宋宋宋洺:【拿去,不用谢。】

  行了。

  下周就老老实实待补习班吧。

  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

  这晚,闻渺睡的不踏实,睡到半夜,被噩梦吓醒。

  睁开眼,看到床头的轻柔灯光,她才没那么害怕。

  被子有一大半被她踢到地毯上,睡觉前忘记关窗户,房间里温度很低。

  全身冻得冰凉。

  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三。

  茫然地靠着床头,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以后,她才下床把被子拉起来,走到窗边关好窗户,又慢慢走回床边。

  脚踝热敷又喷过白药,已经不怎么疼了。

  外面正在下小雨,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其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她突然回想起以前和闻晨住在破旧楼房里的日子。

  整整十一年,破楼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争吵。

  关于那些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吵闹记忆,具体细节已经淡化,烦躁无望的感受却始终如一的清晰。

  难受。

  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

  从床头抽屉里掏出一包糖,她一次性往嘴里塞了两颗。

  伤心难过的时候,迷茫无助的时候,还有思念的时候,只有糖的甜味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

  周一,天气晴。

  “我就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做朋友,而且我是颜狗,比较喜欢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耳边是奚梓纯挚的回答声和同学们的谈笑声。闻渺听着,有一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感觉。她的注意力似乎有些集中不起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节课。

  今早起床后她就觉得没精神,手脚酸软,浑身无力,但她还是坚持来上学了。

  头两节课,笔记本上的字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有气无力。

  她没太在意,想着这些反应大概就是因为她昨晚没睡好,身体超负荷造成的。

  “你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就去勾搭了。”

  奚梓收了个尾,偏头看到小绵羊神色恹恹,鼻尖有一圈细细的汗,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她赶紧把闻渺从升旗人流里拉出来。

  突然被拉走、脑袋昏昏沉沉的小姑娘不解地问:“去哪儿?马上就要升旗了。”

  奚梓没回答。走到人少的空地上,才放开闻渺,然后摸着她的额头回答:“你脸色不好,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摸完闻渺的,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之后疑惑道:“诶?跟我的差不多,也没烧啊。”

  闻渺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看着奚梓写满担心的明艳脸蛋,她嘴角轻轻翘起:“出门前我量过体温,不烧,我就是有点累了。”

  奚梓蹙起好看的眉:“这样吗?”

  闻渺不想让她担心,肯定道:“就是这样,我昨晚睡得有点晚,升完旗我回去趴着睡一会就好了。”

  奚梓眉心蹙得更紧了:“可升完旗以后要换座位呀。”

  闻渺赶紧说:“中午,中午我吃个饭就去睡,真没事,别担心。”

  奚梓这才妥协:“行吧,只能这样了。”

  奚梓拉着闻渺艰难地穿过凌乱的人群,走到3班列队前。

  因为来得晚,她们只能往后走,站在女生尾端。

  奚梓很体贴地让闻渺站在前面,而她则在后面勾着闻渺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的国旗下讲话是高二1班的江语舒。

  广播里刚说出她的名字,奚梓就贴着闻渺的耳朵小声说:“女神学姐。”

  听到熟悉的称呼,闻渺立即抬起昏沉的头,看向旗台。

  距离还是远,但是相比上回来说近了很多,足够她看清楚江语舒的真容。

  站在旗台上的江语舒,高腰紧身裤加露脐上衣把她高挑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鼻梁高挺,眼睛轮廓很美。

  成熟性感型美女。

  气场很强,和轻狂肆意的小霸王的确挺般配的。

  心脏莫名其妙紧缩一下,酸酸胀胀的。

  闻渺轻蹙起眉,抬手轻轻揉了揉心口。

  铭远国旗下讲话都是由讲话人自由选择喜欢的主题。

  江语舒的讲话主题是“欣赏和榜样”。

  闻渺认认真真地听着,觉得她说的那个榜样大概就是顾酌,而顾酌大概也欣赏她吧。

  因为欣赏,所以相互吸引。

  *

  江语舒的一席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各有各的想法。

  散会后,郑川免不了被朋友在伤口上撒盐:“江女神欣赏和喜欢学习好的,郑川,咱就不想了啊,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郑川的这帮朋友个个年级垫底,个顶个的无赖、纨绔。

  自从上次放狠话却没去找顾酌被全校抓着嘲了好几天之后,郑川在圈子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基本已经沦落到是个人都能取笑他的地步。

  郑川哑巴吃黄连。被拉黑那天下午,他不放心让人去查了一下顾酌,结果得知了顾酌的深厚家世背景和他以前的玩命事迹,他这才不敢妄自动手。

  咽不下这口气,郑川每天都恨得牙痒痒。

  男生的面子和自尊不容他沉默。刚想开口过过嘴瘾,就看见前方的楼梯间有个圈子里的小少爷拦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物,似乎正在表白。

  小少爷姓林,家里做珠宝生意。

  郑川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认出被拦住的小姑娘是谁。

  刚刚说损话的朋友也有一点印象,忙跟他确认:“那不是顾酌的小同桌吗?就上次坏你事那个小美人。”

  郑川轻哼一声,表示就是她。

  闻渺和奚梓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熟人。

  她们要赶回教室换座位,结果闻渺被人堵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送礼物。

  本来她们就赶时间,而且升完旗后闻渺整个人都处在莫名烦躁的状态中。她就是这样的人,内心越烦躁表面上就越冷漠,这大概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色。

  林小少爷算是撞在她枪口上了。礼物没送出去,还听到对方客气冷漠的声音:“谢谢,可我还小,不可以碰这些事。”

  尽管被当众拒绝,林小少爷的积极性却没有被没打击到,反而愈发觉得小美人可爱,连拒绝人的方式都软的让人想犯罪。

  他收起礼物,大方地笑了笑,问道:“等你不小了,是不是就可以追了?”

  这种话一般没有多少真实含量,这种年纪的人,谁会傻傻等谁几年?

  闻渺一心只想尽快摆脱麻烦,便无所谓地顺着他的话说:“是。但前提是在那之前你不能来打扰我,包括现在。”

  林小少爷似乎还挺开心,爽快道:“好!让你走,等你长大。”

  看着林小少爷把两个小姑娘放走,郑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别说,小美人挺有个性,软起来让人招架不住,冷起来更让人招架不住。

  狗屁还小,小一点不是更有意思。

  小一点更好教,撩起来也更带劲儿。

  朋友开口:“这位不也是活生生的小美人,适当换换口味。郑川,上不上?不上我要去追了。”

  听朋友也在打小美人的主意,郑川兴趣更浓了,坏笑道:“真喜欢?”

  “哪能啊,玩玩。”

  “既然玩,我去追,管他妈小不小,那天的事还是得记一笔。”

  朋友贱兮兮地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等着吧。”

  ―

  从三楼往上走的时候,奚梓忍不住说:“全年级都说我们班的门槛最容易被蹋烂,因为天天有人跑我们班来送情书,我觉得也是,我们班女孩子颜值都很高。”

  对于今天闻渺被人堵着表白的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别说闻渺了,她都碰到过不少。

  她和闻渺分居在教室前后两端,平时也没太注意有没有人来给闻渺送情书,遂好奇地问:“你有没有收到过?”

  闻渺知道奚梓说的是情书,讷讷地点头。

  “我就说嘛,你肯定收到过。”奚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她烦恼道:“你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好烦啊,感觉怎么处理都不对。”

  “我就把刚才那些话回过去。”闻渺说,“不行的话,不理就好了,一般情况,三次过后正常人就不会再纠缠你。”

  “那我以后也这样回好了。”

  奚梓嘟囔:“真的不懂,有意思吗这些事,搞得双方都苦恼。”

  闻渺摇摇头,清澈无辜的眼睛在说:我也不知道呀。

  嘴上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进3班。教室里一片混乱,乍一看,活像一个逃命战场,走道上人挤人,书挤书,书本遍地跑。

  奚梓的书桌上已经堆满了别人的书。她挠挠头,冲着四组最后一排喊:“陀螺,你就不能等一下吗!”

  她无奈地笑:“我这,都无法下手了呀。”

  一组过道前排有个男生撅着屁股从桌肚里掏书,把路挡住了。闻渺只好站在原地等他结束。

  等待时间,她抬眸看向她和顾酌的位子,桌子上只有他们的东西,别人连一张纸都没放上去。

  顾酌难得大课间在教室。但她的同桌,与世隔绝般,周围都闹腾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是淡定地坐着没动。

  半分钟,那男生才把桌肚清空,直起身。

  闻渺往教室后面走。

  因为要给抱着书迎面走来的同学让道,她侧了侧身,不小心撞到夏玥的桌子,桌子一晃,书本哗啦啦的往下掉。

  她赶紧弯腰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到原位,然后对夏玥抱歉道:“不好意思。”

  “没事。”夏玥微微垂眼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闻渺有点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可你嗓子都哑了,夏玥心说。

  不过闻渺自己说没感冒,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抿唇笑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课桌。

  等闻渺走开,夏玥前桌的男生才转过来说:“我怎么感觉你和闻渺有点像。”

  刚才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他突然有这种感觉。

  同样柔软无害的长相,嘴巴和鼻子很像。不过闻渺的眼睛更妖,望着人的时候会勾心。

  夏玥头也没抬地问:“有吗?”

  “嗯,神似。”前桌说,看见夏玥神色如常,他又觉得是自己感觉错了,遂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大概长的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可能吧。”

  闻渺历经千难才走回座位边,偏头一看,顾酌还在看小说,中文的。他上周五开始看,这本又快看完了。

  感觉头顶有一道柔软的目光,顾酌抬起头,见果然是小同桌在看他,他下意识的:“嗯?”

  出声后他才发现小姑娘脸色不太好,泛着一点苍白,眼眸里蕴着湿气。她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搬吗?”

  小姑娘的声音又轻又哑,顾酌喉结微滚了下,反问道:“你想搬?”

  “嗯。”闻渺轻声应。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全班都搬,不能就他们搞特殊吧。

  他们不动,四组第一排那两个同学就干站着,满脸愁苦。

  顾酌看着她沉默片刻,才说:“那就搬。”

  见顾酌开始把桌肚里的书往外抽,四组一排那两个同学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你怎么了?”

  闻渺抱起书的时候,听到顾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昨晚被他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她其实没多少和他说话的欲|望。

  所以她用一句轻飘飘的“没事啊”就应付了过去。

  闻渺的东西上两节课就整理好了,所以搬起来挺快。顾酌还没开始搬,她就已经坐到了新座位上。

  奚梓心心念念想和小绵羊坐在一起,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上午最后两节课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搬完书以后,闻渺觉得自己更加没有力气了。剩下的两个课间她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中午在食堂打的饭也没吃完,因为没有胃口。

  下午的课程快开始之前,闻渺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发热,又一联想早上好几个人都说她感冒了,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睡眠不足,而是真的感冒发烧了。

  前几天看到奚梓桌上有感冒灵,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转过头去问:“你是不是有感冒灵?”

  奚梓停下笔,抬眼:“你真感冒了?”

  闻渺低低的咕哝:“好像是,热。”

  奚梓从桌肚里拿出感冒灵:“吃药不怎么管用,我带你去校医院打一针吧。”

  “不想去。”闻渺嗓音透着沙哑的,听起来像在撒娇,“我先吃点药,等一会看,要是还不好我再去打针。”

  奚梓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忍拒绝:“行吧,我帮你泡。”

  说完,她站起来,从闻渺桌上拿过杯子,出门去接热水,泡了一袋感冒灵给闻渺喝下。

  顾酌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那时,闻渺还在睡觉。

  下午第一节课是政治课,政治老师人很和蔼。奚梓没忍心叫醒闻渺,打算和政治老师说明情况,让小绵羊多休息一会。

  坐下后。

  顾酌闻到闻渺身上以及飘浮在空气里的药味。

  小同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有一截小小的阴影,脸颊绯红,像是发烧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下过雨,今天北城气温猛降好几度。

  看着女孩儿冻得发白的指尖,顾酌心脏没由来的一紧。

  他转过头去问她的小姐妹:“你校服在哪?”

  奚梓愣了两秒:“在储物柜里。”

  铭远每个班门外都有储物柜,每个同学一个储物格,可以放背包什么的。

  “去拿。”顾酌说。

  奚梓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觉得顾酌怕不是疯了:“老师来了。”

  “请个假,出去拿。”

  奚梓彻底懵了:“不是……”

  顾酌打断她:“闻渺最好不要再受凉了。”

  醍醐灌顶。

  奚梓一下醒悟过来,忙跟老师打招呼出去拿校服,回来带着满满的愧疚感给小绵羊盖了件衣服。

  下午的课,闻渺醒醒睡睡,身体热度反反复复的。

  例会课上到一半,她又醒了,趴在桌子上抓着一本古文翻译书发呆。

  这周的例会课,不似上个星期刚来那会,现在挺安静的,几乎每个同学都在写作业、看书。

  3班同学越来越有身在重点班的自觉和领悟了。

  忽然,背脊被人用笔轻戳了一下,闻渺坐直转过头去:“干嘛?”

  “你声音更哑了。”奚梓觉得自己都要哭了:“我们去校医院吧,好不好?”

  “不去,我现在退烧了。”闻渺说,她不想打针。

  奚梓无情揭露事实:“你这反反复复的,现在退了,一会又烧了。”

  “可我不想去啊。”

  “三岁小孩吧你是。”奚梓被气笑了,“行吧行吧,趴你的桌子去。”

  闻渺笑笑转回头来,察觉顾酌在看她,她再次选择忽视,掏出化学书来写课后作业。

  结果没写多久她又想睡了。昨晚一整晚没怎么睡,睡眠不足也是真不足。

  而且化学是她最不擅长的科目,化学书简直就是她的安眠药。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她看到顾酌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

  临放学前,顾酌收到了彪哥的信息,龙彪叫他放学后去看店里今天改装的新车。

  小同桌一整天对他爱搭不理的,坐在教室里觉得没意思,所以他提前走了。

  走到摩托车边,顾酌却突然临时改了主意。

  他刚给彪哥发信息简单解释完,放学铃便响了起来。

  先去学校附近药店买了一堆退烧药、感冒药,然后走进“铭远站”,待在安检站边等着每天都要坐地铁回家的小姑娘。

  陆陆续续有铭远的同学走进地铁站,顾酌不想引人注意,从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戴上,又拿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

  可他等了快半个小时,也没等到闻渺出现。

  不免感到有些纳闷,难道她今天打车回家了?

  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号码,联系不上。在通讯录上搜寻了半分钟,顾酌拨通王奇幅的电话。

  祈福的声音听起来挺震惊:“是顾酌吗?”

  不是顾酌,难道是酌顾?

  您不记了每个同学的号码了吗?

  收起吐槽的心,他嗯了声,淡淡道:“闻渺的试卷忘拿了,我们住得近,我给她送过去,您给我个她的电话号码。”

  电话另一头的王奇幅一听,十分欣慰顾酌同学能这么团结有爱同学。

  之前担心顾酌欺负人小女生的顾虑也没了。

  他毫不怀疑地给顾酌发了闻渺的电话号码。

  收到电话号码,顾酌直接播过去,铃声响完,没有人接。

  犹豫再三,他走出地铁站,往学校方向返回。

  去看看,确认一下。

  没在学校,再去“江汀岸”看看。

  *

  放学后,闻渺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奚梓在她出去之前就被她劝回家了。

  大概是真烧糊凃了,意识混沌,打算只休息一小会就走的人,休息着休息着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教室变得一片昏黄,窗外天气阴沉,世界暗了好几个度。

  人早就走光了,教室没开灯。闻渺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回头一看,后门开着一个半人宽的缝。

  前面边的衣服已经汗湿,黏黏腻腻的贴着小腹。

  要是在家里,估计这会她衣服都脱完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

  早饭没好好吃,晚饭还没吃。

  记得学校附近有家药店,她计划着先去药店买一点退烧药,再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包子玉米,凑合着把晚饭解决。

  起身的时候,脑袋一阵发晕,眼前一黑,她差点踉跄着磕到桌角。

  急忙伸手撑扶在桌面上,手心快要愈合的伤口被压得有一点疼。

  呼出的气擦着皮肤流过。

  烫的。

  在原地缓了一分钟,眩晕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胀着的刺着的疼,疼痛从太阳穴蔓延至全身。

  快三年没感冒了,这次像是要全补回来似的。

  感觉头没那么晕,闻渺才把奚梓的校服叠好塞进背包里。

  得洗干净再还回来。

  迈脚转身的时候,她眼尾余光瞥见顾酌的靠枕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好像是被她踩了一脚,留下了半个脚印。

  半个脚印=犯罪证据。

  烦。

  一个靠枕也要来惹她。

  她郁闷地弯腰把靠枕捡起来,打开手机手电筒,视觉瞬间变好很多。

  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本地的陌生号码。

  五分钟前打来的。

  只打了一个,也许是打错了。

  用手电筒照着,闻渺在有脚印的地方拍了好几下。印子纹丝不动,嚣张的朝她炫耀胜利。

  正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听到一道细微短促的推门声。

  缓缓转过头去。

  哦。

  原来是靠枕的主人回来找她的麻烦了。

  这一瞬间震惊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顾酌随手按下教室灯的开关,在光亮里看清楚小同桌脸上复杂到极点的神情。

  震惊、茫然、尴尬、窘迫……

  精彩至极。

  他低头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靠枕,小姑娘不动声色地把它往身后藏了藏。

  他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好半天,闻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停在座椅边,顾酌眸光轻落在女孩儿布满汗痕的脖颈上,无声叹了口气。

  “不回来,怕你今晚睡在这里。”

  少年调笑的嗓音让闻渺恍了下神。微怔两秒,她才虚弱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教室的?”

  “猜的。”

  闻渺:“……”

  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持续震惊中,顾酌把药袋放在她那边的桌面上,顺手拿起她的保温杯。

  “不打针也不知道多吃两次药。”

  像是教训的口吻,闻渺没接话。

  顾酌看了她一眼,从后门离开教室。

  闻渺站在原地空白好久,因为体力不支才跌坐回椅子上,盯着药袋继续空白。

  顾酌很快接了热水回来,打开药袋找出一堆药,放在掌心里,送到她面前。

  少年的掌心很干燥,闻渺伸出汗津津、凉丝丝的小爪子从他手里取走药。

  水是温热的,闻渺把药分成三份,一口药一口水吃得极快。

  “走得了吗?”见她吃完,顾酌问道。

  “可以走。”

  听到闻渺说可以走,顾酌差点问漏嘴。微顿一下,他拎起药袋,率先转身往教室门方向走。

  走了两步,听到手机铃声响。他掏出手机,对方一秒挂断。

  意识到什么,顾酌回头,看见小同桌握着手机正在笑。

  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笑得很真,边笑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犯规。

  顾酌眼睑低敛,掩下眸子里的异样,主动交代:“问祈福要的。”

  闻渺嗯了声,她没想问。

  就在这时,晚自习铃声突然响起来,片刻后,学校从喧闹回归寂静,教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闻渺拿起靠枕,小声承认错误:“我把你的靠枕踩脏了,我拿回去洗洗再还回来。”

  顾酌一点客气也不讲:“洗干净点。”

  见闻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顾酌忍不住问:“你不会就是客气一下?”

  “……没有。”

  “谁踩的谁洗。”

  闻渺气哼道:“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我病了。”

  顾酌轻笑了声:“看出来了。”

  闻渺: “……”

  片刻后。

  顾酌又出声问道:“刚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了?”

  “没有。”

  “真……”

  “真没有,你好烦啊。”

  闻渺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顾酌还有这么“不大佬”的一面。

  “走了,真想留在这过夜?”

  这话有一丝丝的暧|昧,闻渺偷偷红了脸,好在她现在正发着烧,脸红也看不出来。

  她乖乖起身,抱着靠枕跟着顾酌走出3班。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顾酌放慢速度迁就闻渺。

  将近九十级台阶,本来就非常虚弱的病号下到一楼的时候,双腿都开始打颤了。

  胃里空虚,热汗直冒,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像被人抽了骨头。

  她扶着墙,再也迈不开腿。

  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顾酌下意识回头,便看到闻渺扶着墙微|喘的虚弱模样,眉心一紧:“走不了了?”

  “让我缓缓。”

  说着,闻渺就要往地上坐。

  顾酌眼疾手快地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地上凉。”

  突如其来的靠近,闻渺蓦地被按了暂停键。

  低低的嗓音就擦着她的耳朵,耳朵尖开始发烫,靠着墙,她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察觉到小姑娘的局促,顾酌放了手,稍稍退后半步。

  异样情绪疯狂滋长,闻渺心跳如擂鼓。抬眸看着顾酌,她突然有些讨厌自己刚才的紧张。

  心里生出来一个疯狂又危险的想法――

  她想他离得更近一点。

  不过,那想法只是一瞬而过,很快便找不到踪迹。

  轻咳一声,闻渺小声说:“走吧,我能走了,慢一点就行。”

  顾酌低“嗯”了声,克制地距她半步远走着。

  平时十分钟可以走到校门口,今天十分钟才走完一半路程。

  闻渺额边的碎发完全被汗水染湿,身上冷热交替得更快。

  顾酌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还是走过去挡在她面前:“我背你出去,你今晚有必要去吊个吊水。”

  “不吊。”闻渺想也没想就拒绝。

  “那我背你?”

  顾酌试着问,他没觉得小姑娘会有这个胆子。

  不料,他话刚问出口,就见闻渺低着头,轻轻的“嗯”了声。

  不仅大胆,还一点犹豫也没有。

  意外地挑了挑眉,顾酌上前半步,在女孩面前蹲下。

  闻渺这会也不管害不害羞、脸不脸红了,鼓起勇气靠近他。

  顾酌伸手揽住女孩的腿儿,轻轻松松就把人背起来。

  她很轻,腿很细,很软。

  靠枕垂在前面遮挡视线,他干脆把它拿到手里拎着。

  地上树影斑驳,风穿过银杏枝叶,头顶的沙沙声与远处教学楼的上课声交叠在一起,意外的好听。

  闻渺全程轻轻揪着顾酌的衣襟,他的手臂肌肉勒的她的腿有些麻,但她没好意思说。

  偶有一两个人经过,好奇地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闻渺麻痹自己:我生病了呀,没什么的,这很正常。顾酌背她,就跟她背弟弟妹妹一样。

  麻痹完,她果真淡定不少。

  走出校园,她把头轻轻靠在顾酌肩膀上。

  女孩身上的糖香味儿由浅变深,顾酌身子猛然一僵,脚步微顿。

  随后,女孩儿解释的声音钻进耳朵:“我头晕,就靠一会儿。”

  “嗯。”

  滚烫的气流顺着侧颈向下流淌,少年冷白的皮肤很快泛起一小片潮红。

  他走得很稳,眸色深深,力除杂念,背着小同桌缓步走进地铁站。

  闻渺现在这副烧到糊涂的样子谁也不忍心扔下她不管。顾酌也不例外,不忍心,所以他打算直接把她送到家门口。

  地铁人多,没有空位,顾酌把虚弱的女孩儿圈在角落里,避免其他人挤到她。

  两人靠的很近。

  微微仰头就能碰到顾酌的下巴,闻渺却没了胡思乱想的精力。

  进站背,出站也背。

  穿过南泉广场,顾酌没有询问闻渺方向,准确无误地把人背到“江汀岸”。

  停在保安室旁边,顾酌把闻渺放下来。

  站稳后,闻渺拿过他手里的药袋和靠枕,对他说:“明天我给你带早点吧,前面小吃街有一家面铺的小笼包特别好吃。”

  顾酌抬了抬下巴:“好。”

  漠然的心被某人今晚的行为软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闻渺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应该郑重地说一个“谢谢”,好像大部分的好心都以一个谢谢做为结尾。

  可她还不想结尾,她想加面前这个人的微信,想和他成为朋友。

  胆小鬼的她,琢磨半天,也没敢迈出去那一步。最后还是只憋出了一句:“谢谢。”

  小同桌声音闷闷的,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顾酌一直在等她开口,本以为她思考那么久,会说出一大段感激涕零的话。结果就只有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谢谢。

  今晚的她不同以往。

  好像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见到这么多鲜活的表情和情绪。

  她为他破了例。

  或许,他是不是还能再得寸进尺一点?

  很快,少年低沉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小同桌,加个微信?”

  心心念念的想法被对方先讲出来,闻渺瞬间感觉自己像一脚踏进棉花堆里。

  十分不真实。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顾酌,忘记点头,也忘记说话。

  顾酌如剑的眉微扬,笑着问:“不愿意给?”

  “不是。”

  闻渺立刻摇头,赶紧主动掏出手机来,仰起脸看着他,嘴角微微卷起:“愿意的。”

  ☆、血液回流

  真正开心的时候是顾不得藏匿什么的, 小姑娘肯定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模样有多撩人心扉。

  从顾酌的角度, 可以看到远处细碎光影在她柔软无害的五官上跳跃浮动。

  尤其是她那双漂亮眼睛里流淌着的期许光彩, 让他没由来地心情大好。

  费点力背背她, 换得她护小鸡崽般护着的微信号,挺划算。

  拿出手机,扫了扫她的二维码, 对方很快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随眼一扫,小姑娘的头像是只小狸花猫的照片。

  狸花瘦瘦小小,憨态可爱,呆头呆脑。

  照片不像是从网上扒下来的,更像是随手一拍的产物。不过看得出来照片的人技术挺好,背景虚化, 角度选取和框架布局恰到好处。

  见对方专注地看着手机, 闻渺矜持地收敛起笑容:“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顾酌刚想点猫的图片进去看看小同桌的朋友圈是否和她人一样有个性。闻言,抬起头来, 不太放心地问:“确定不用打针?”

  闻渺扬了扬手里的药袋:“我吃药就行。”

  以前她每回生病, 不管有多严重,坚持吃几次药都会好,她相信这次多吃几次药也会好起来的。

  “我先进去了。”她指着小区楼房又说了一遍。

  顾酌抬起右手, 修长手指前后摆了两下,示意她走。

  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大脑一经提醒,饥饿感更强了。

  闻渺忽然想到顾酌可能没吃饭, 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转身冲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提声喊:“等一等。”

  由于生着病,音量即使往上提了点听起来也依旧很小,不过顾酌还是听到了。

  他回身,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你吃饭了吗?”闻渺问。

  “没吃。”

  “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顾酌说,“明天记得带早点就行。”

  “嗯。”闻渺眨眨眼,“我明天给你带。”

  ―

  回到家,闻渺先把靠枕放进洗衣间。她不打算今天洗,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吃饭、洗澡、吃药、再钻进被子里捂一身汗出来。

  等小米粥熟的时间,她翻开了顾酌的朋友圈。

  顾酌的朋友圈更新的不频繁,内容也很单一,基本上都是一些吃吃喝喝的画面。

  这些照片里,出镜最多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叫“野战”的烧烤店,一个是有很多摩托车零件和机械工具的店铺。

  她认出来,摩托车很多的店就是“留驻”隔壁那个。

  顾酌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上周五发的,地点是在“野战”,因为画面里拍到了墙壁上的“野战”二字。

  “野战”下面有一排艺术字,放大图片,闻渺看清它的完整内容――

  喝着啤酒撸着串儿,生活就该这个样儿。

  时间似乎是晚上,有彩色的灯光从外面洒进来,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点色彩。

  人很多,看上去很热闹。

  除了那天见到的闷青头男和花脖子外,里面还有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潮流的女人,应该和那天叫他们进去吃青提的人是同一个。

  喝完满满一碗粥,毛毯加被子捂了整整一宿,第二天起床时闻渺果然觉得好了很多。烧退了,头也不疼了,只是有点轻微的咳嗽,嗓子还有些发哑。

  屋外晴空万里。洗漱完毕,她背上背包,拎着一个保温盒出门。

  散着步去小吃街包子铺买了两份早点,一份仔细装进保温盒,一份在地铁上吃完。

  好巧不巧,她在学校门口碰到顾酌。

  他今天没骑车,穿着一身运动装从出租车上下来。头发比昨晚短了一些,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因为头发更短显得更凌厉。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少年所到之处,万千注目礼相随。

  她避开他扫过来的清淡眸光,低着头大步走进校门。

  被小同桌完全无视的少年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似是看出了闻渺的想法,顾酌没跟上去,就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懒步走着。

  一直走到教学楼三楼,他才加快速度,追上她,很自然地问:“好点了没?”

  闻声,闻渺向左后方偏了下头,看清楚后,清了清嗓子:“好很多了。”

  顾酌盯着闻渺看了好几眼,见她精神确实好了很多,脸色也不似昨晚那么骇人,声音哑也应该是高烧后遗症,这才放心地移开视线。

  闻渺把早点从保温盒里掏出来。一袋小笼包和一袋豆浆,顾酌伸手接过来,热乎乎的,跟她的指尖一个温度。

  都说女孩儿是贴心小棉袄。

  以后如果能有个女儿,也挺不错。

  两人一起往班里走。

  王奇幅忽然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他们,随口问:“卷子送到了?”

  闻渺一头雾水,听见顾酌淡淡道:“送到了。”

  王奇幅更满意了,和蔼笑道:“那就好。”

  他观察着闻渺的脸色:“听你们政治老师说你生病了,怎么不请假休息两天?换季,天变凉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和饮食。”

  “谢谢老师提醒,我没事了。”闻渺微笑道。

  “以后生病不要硬扛,一定要及时就医,特别是高三冲刺阶段,一拖准出大毛病……”

  “人没病都给您说病了。”顾酌无语地打断祈福的长篇大论。

  王奇幅一愣:“我这是假设,得跟你们讲明白这个理,老师自然是希望你们不吃一颗药不打一次针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度过高中三年。”

  闻渺被这一大串词句逗笑,眼角弯弯:“明白了明白了,谢谢老师!”

  “明白就好。”王奇幅看了一下已经没多少人的走廊,说:“你们先过去,早读马上开始了。”

  说完,他兀自往卫生间方向去了。

  待祈福走远,闻渺才偏仰着头问顾酌:“什么卷子?”

  顾酌的声音很坦然:“要电话号码时不说卷子不是怕祈福误会么。”

  闻渺眼珠微转:“误会什么?”

  顾酌低头看着她,好笑地问:“你说呢?”

  闻渺长睫小幅度扇了两下,耷拉下眼皮不说话了。顾酌向上勾了勾唇,叼着豆浆,先她一步跨进教室。

  看到闻渺和顾酌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奚梓纳闷好几秒。闻渺走下来,她担忧地盯着人看。

  “看什么呀?”

  “看看你好点了没?”

  “好很多了。”闻渺说,“我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我得亲自确认。”奚梓还是看着她。

  闻渺反跪在椅子上,把脸凑过去:“来,我离近一点,你好好确认。”几秒后:“确认好了没?”

  奚梓捏了捏她的脸,笑了:“好了好了,能开玩笑,看起来是真好了。”

  顾酌就站在座位边看着她们闹,喝完豆浆丢了垃圾才坐到座位上。自习课上,别人都在背书,就他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吃着小笼包。

  祈福从他身边走了两趟,他还在吃。

  王奇幅没说什么,只要不出声打扰其他同学就行。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他们也会偷偷在早读课上吃东西,顾酌就是明目张胆地吃而已。

  3班艺术节的节目上周四就招够了演员,主演配角旁白卫兵甲乙丙杂七杂八加一块儿共12个人。从周一开始,他们就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比划着了。这几天一下课,3班教室后面就跟排练厅似的。

  班委筹划艺术节节目的时候很听话地遵照林苓“希望大家都能参与”的意思,不参与表演的同学要分担服化道、拍照、化妆、音效这些事。

  下早自习,夏玥走到闻渺和孟维座位之间,跟他们四个商量:“你们四个负责去租演员的服装,可以吗?”

  凡是跟顾酌沾边的事或者人,孟维必然紧张又惶恐。夏玥的话一问出口,他就条件反射地坐得笔直,背脊绷直,疯狂对高阳发射求救信号,高阳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闻渺倒是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顾酌像没听到夏玥的话一样,他有点儿犯困。但早上早点好像不小心吃多了,胃有一点撑,考虑到吃饱就睡对胃不好,他才控制住没趴在桌子上睡。

  这会少年正撑着半边脑袋神游。

  夏玥本来就没底,见状,更是紧张得抓紧了衣角。她好怕顾酌不同意,这样她会很没面子,而且内心深处,她一点也不想被他拒绝。

  场面沉默下去。

  闻渺不禁往右侧看了一眼。

  顾酌其实听到夏玥说什么了。在学校里,他独来独往惯了,而且他这个人比较懒,这些小朋友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懒得去适应,去磨合,去融入。

  半天过去,他才慢吞吞抬起头,习惯性往后一靠。直到脊柱被椅背硌得隐隐发疼,他才想起来靠枕被小同桌带回家了。

  有时候,变卦只是极短一瞬的事儿,就像昨晚临时改主意去买药一样。

  掀起眼皮对上夏玥满是期待的眼睛,他微哑着嗓音说:“行。”

  夏玥狠狠松了口气,又激动地看了顾酌一眼,才转头看向还没表态答不答应的孟维和高阳。

  看到孟维哭笑不得的表情,夏玥忽然意识到她的安排对孟维非常不友好,一下觉得十分对不起他,可现在再改决定就显得很刻意。

  顾酌指不定会多想。

  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一下他们的班长大人了。

  孟维确实有苦说不出,他清楚夏玥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让她为难。挣扎过后,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点了头。

  孟维点头同意,高阳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也就答应了。

  奚梓在后排憋笑憋得十分幸苦,前面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开调味品店了。

  心有灵犀般,闻渺回头看了她一眼。闻渺这一看,成功让奚梓破功,她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看奚梓笑成这样,闻渺猜测小酒窝肯定知道点什么。

  好奇不断叠加,现在终于出现一个突破口。转回去后,她悄咪咪发微信问奚梓:【你刚刚是在笑班长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酒窝:【你知道孟维外号为什么叫拐拐吗?】

  目少:[摇头]

  小酒窝:【就军训的时候,孟维他顺拐,教官单独给他开小灶都改不过来的那种,他也是运气不好,列队的时候跟顾酌站在了一起,踢正步的时候他和顾酌经常火星撞地球,第二天还是第三天,顾酌就没来军训了,那几天,有人说看到顾酌在校外打架,特别凶,打得人爬不起来,然后,非常非常自然的,孟维跟顾酌就变成老鼠和猫的关系啦。】

  起因这么神奇的吗?

  闻渺对着奚梓发过来的大段文字愣了好半天。

  原来不是她以为的跪熊猫啊。

  摒除掉孟维的恐惧因素,高阳挺开心能和顾酌一起租演出服装。顾酌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酷到爆,说实话顾酌简直就是他的偶像。

  闻渺在看奚梓发的军训趣事的时候,迷弟阳殷勤地转过来跟偶像拉关系,以男生普遍感兴趣的话题引起对话:“顾酌,你打不打游戏?”

  “不太。”顾酌瞌睡彻底没了,这会声音听起来还算有耐心:“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很厉害,热门点的游戏他都玩,你们可以加个好友一起玩玩。”

  别的不说,宋洺玩游戏那点技术他还是挺服气的。

  高阳求之不得。

  两人顺其自然加为好友,顾酌把宋洺的名片推给了对方。

  于是,高阳和孟维一个加了闻渺的微信,一个加了顾酌的微信。然而他们都没有勇气把申请加好友的爪子伸向后排另一个几乎没说过话的人。

  对此,高阳只想说:这场服装筹备战很难打哟。

  *

  下午的体育课,3班人直接带着精心准备的装备去游泳馆。

  3班男生盼这节体育课盼了整整一个星期,结果到了体育馆他们发现,男女生分开教学,并不在一起上课。两个泳池中间竖着一堵视线无法穿透的高墙。

  闻渺以生病为由去请假,带她们的女老师批准了。她穿戴整齐坐在泳池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泳池,女孩子们穿着漂亮的泳装在池里玩得很嗨。

  男生把不能和女孩们在一个泳池上课的遗憾转换成强烈的探究精神,把天聊到高速公路上。

  顾酌游完老师要求的公里数,上了岸,坐在长椅上擦身上的水渍。

  擦到一半,听到班里的男生把讨论对象换成了他的小同桌。

  “诶,说起来,还没见过闻渺穿裙子呢,小姑娘每天都穿着宽松的运动裤。不过就单从那截一只手都掐的过来的小腰来推断,我赌个五毛钱的,那双腿也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纯男生之间的对话,特别是纯男生之间讨论女生的对话,不管说的人怎么注意用词,怎么把控那条线,听起来都会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颜色。

  顾酌没在意,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若无其事地擦着头发,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听着听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昨晚背小姑娘时的触感。

  匀称,笔直,纤细。

  他的手还触到了她身体里滚烫的热。

  此刻,那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掌心,顺着血管一路往上攀爬,回流到心脏里。

  不自觉地往旁边的泳池望过去,然而,除了那堵白色的墙,什么也看不到。

  下午的课一结束,闻渺就和奚梓道别离开教室,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领五百万的彩票钱呢。

  奚梓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看到闻渺欢喜地走向教学楼下那道挺拔身影时,她的困惑更上了一层楼,对两人关系毫不知情的小酒窝仿佛嗅到什么不得了的气息。

  教学楼下。

  闻渺很开心地走到纪予面前,软软地说:“好久不见,哥哥又变帅了。”

  闻渺一开口,纪予就听出来她感冒了。顾不上跟她皮,他一边带着她往停车场走一遍习惯性地叮嘱:“北城气候不比那边,冷热交替频繁,容易感冒,生病了一定要吃药,而且要按时按量吃,北城冬天来得很快,一会路过药店再去买点药给你备着。”

  知道女孩儿不喜欢打针,纪予啰里啰唆的话里也就没提。

  闻渺安静听着,等纪予把话说完,她马上道:“遵命。”

  纪予低笑一声。

  闻渺抿唇笑笑,问:“你开车还是坐车来的?”

  “开车,车在篮球场边停着。”纪予说,“我看看你的手。”

  闻渺摊开右手掌心给他看。

  纪予再次看到这条伤痕,不免又是一阵触动。“痒了别乱挠。”

  “没挠,我忍着呢。”闻渺说。

  路虎驶离停车场的时候,闻渺在后视镜里看见顾酌一闪而过的身影。

  趴在车窗上朝后看,确定是。他站在摩托车边,正在戴头盔。

  一开始她还觉得奇怪,早上顾酌是坐出租车来学校的,而且她今天中午还在食堂看到了他,他都没回家,摩托车为什么会在学校里?

  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顾酌昨晚顾酌送她回家,跟她一起坐地铁,他的车压根没骑回去,一直停在学校。

  一经提醒,昨晚的近距离画面又统统返回脑海,让她的脸阻止不住的发烫。

  半路,闻渺收到奚梓发来打探她和纪予关系的消息。

  她回:一个很好的哥哥。

  奚梓问这些问题完全是好奇心驱使,这并不奇怪,从认识到现在,她们之间的相处算得上自然快乐。

  就是不知道这份快乐还能持续多久。

  北大校园果真如纪予说的那样,晚上很漂亮。角角落落走过一遍,还在食堂吃了很好吃的鸡腿饭,闻渺觉得不虚此行。

  纪予送她回家后,她把顾酌的靠枕和奚梓的校服用手洗干净,又用烘干机烘干。

  第二天早上,她背着校服抱着靠枕去了学校。

  看到她怀里的靠枕,翟张扬转过去震惊地对同桌道:“闻渺抱的是顾酌的靠枕!?”

  同桌:“你没有看错。”

  翟张扬笑了:“她抱是可可爱爱的靠枕,别人碰一下就是夺命毒药。”

  “为什么这么说?”闻渺看着他问了句。

  翟张扬先是被闻渺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然后又对于瓷美人主动跟他说话这个事实感到吃惊,最后讪讪道:“不为什么,就是感概一下,你们关系真好。”

  闻渺没反驳,沉默着坐下。

  这一周,教室后面时时刻刻被排剧的人占领。一到课间,后面就开始上演“刺秦王”,搞笑的台词和滑稽的动作常常引得“演员”和“观众”捧腹大笑。

  一切如常,只是周六中午休息的时候,“留驻”来了一个行为举止很奇怪的客人。

  客人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贵气温婉,买了一大堆书,买书时一直让她跟着,还问了她很多如年龄、爱好、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之类的私密问题。

  临走之前,还送了她一个抹茶蛋糕。

  闻渺有一种错觉,这位客人不像单纯来买书,更像打着买书的幌子前来调查她的户口。

  周六骆雅不在书店,闻渺也是这周才知道,开书店只是骆雅的一个副业,她的本职工作是室内设计师。

  小小地羡慕了一番。

  晚上人比较少,没顾客的时候,萱萱带她出去买水果。

  隔壁店门口站着好几个人,清一色男的,有客人来改装摩托车,已经改装好了,客人正在验货。

  昏黄灯光下,花脖子和顾酌站在人群之间。

  这是她来这边工作第一次碰上顾酌,花脖子一如既往的热情,见她出来,扬声笑问:“去哪儿啊小同桌?”

  花脖子——

  好吧,顾酌告诉过她花脖子叫龙彪,大家都喊他彪哥。

  龙彪也跟着顾酌叫她小同桌。

  龙彪笑起来跟他这个人的凶狠长相很不搭,还有些不自然,闻渺看得出来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平易近人一点。

  “买水果。”

  龙彪没再接话了,时间有限,闻渺移开视线,和萱萱走进前面的水果店。

  客人验货之后没问题,骑着车走了。

  引擎轰鸣声淡去,龙彪看了看饿了么界面上的骑手距离,抬头问顾酌:“小姑娘快下班了,烧烤也快到了,叫她过来吃点还是怎么?”

  “嘴长在你脸上,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别耽搁人回家,难道我还能做你的主不成?”

  “嗬——”龙彪拖长腔调说了声,见顾酌跟他装傻,他直截了当地说:“行,我就问你能不能顺路捎人回家?能我就叫,不能就不叫,让她乖乖回家。”

  “能。”

  “那不就得了,”龙彪有些想笑,“一会人过来了我跟她说,也不知道她给不给你这个同桌的面子。”

  “这跟面子没关系,”顾酌说,他看向水果店门口,闻渺和那女的已经出来了,“小姑娘有岗班要交。”

  龙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次那话明显就是顺藤爬,我不信她家真有岗,小姑娘不是北城人,口音有南方地区的影子。”

  “听出来了。”

  “她这样的女孩我见得多了,”稍作停顿,龙彪指了指着自己的眼睛,放低声音道:“这里有故事。”

  顾酌掩下眼帘,若有所思。

  “我去搬救兵。”龙彪丢下句话,转身往店里面走。

  闻渺拎着水果出来时看到隔壁店门口只剩顾酌一个人,萱萱刚刚问过她和顾酌的关系,这会在跟她说:“来这边兼职的小姑娘走了一个又一个,愣是没人要到那个小哥哥的微信,就你来之前走的那个,天天出门偶遇,他看都不看一眼,渺渺,姐姐觉得他对你还挺有感觉的。”

  闻渺一听,有些慌了:“萱萱姐姐,别乱开玩笑。”

  被他听到怎么办,多尴尬啊。

  萱萱耸肩笑了笑:“我错了,你们就该好好学习,不想这些。”

  闻渺小小地“嗯”了声。

  经过隔壁,闻渺让萱萱先回去,她拎着一大一小两袋水果走到顾酌面前,把大的那袋递过去,视线避开他的眼睛:“给你,你们一起吃。”

  顾酌靠着摩托车没动:“你自己拿去吃,店就在这,我们要吃很方便。”

  龙彪带着许心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顾酌的好意把小姑娘弄得有些无措,可她还是固执地伸着手:“不一样的,你买的和我买的,性质不一样。”

  顾酌看着她没接话。

  小姑娘又说:“你收下吧,就当作上次你帮我的谢礼。”

  “你谢过了,谢礼我也收到了。”

  “那个不算。”

  龙彪看着都替小姑娘累,他走过去说:“顾酌不要,我要,闻渺,给我吧。”

  闻渺把东西递给龙彪,龙彪又把袋子递给他身后的女人。

  是那个出现在顾酌朋友圈里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很酷的皮衣,一身黑,马尾高高绑起,像个女特工。

  女特工对她说:“渺渺,我们订了烧烤,一会下班后过来吃一点。”

  女特工的音色也很特工,她跟龙彪一样,热情又小心翼翼。

  又碰到这种事,闻渺很想拒绝。

  可人家三番两次邀请她,上次就撒谎拒绝了,这次再推辞她会过意不去。

  回家的地铁末班车是九点半,明天不用上课,时间允许。

  思虑一番之后,她回复道:“好,我下班后过来。”

  其实距离下班也没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十分钟,闻渺从“留驻”出来,然后钻进旁边的店铺。

  店里简单地用隔板隔出一个十来平的里间,桌子上摆满了烧烤,里面的四个人已经在吃着了。

  特工姐姐起身把她拉到顾酌身侧的椅子边。

  坐下后,特工姐姐说:“不用客气,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

  “好。”闻渺应着,顺手拿了一串土豆,咬了一口,香味瞬间在口中爆开,她忍不住说:“好吃。”

  许心愿被小姑娘满足的表情感染,愉悦道:“好吃啊,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担心变胖,晚上偶尔吃两次没事儿。”

  龙彪接了一句:“她就是要再胖点,她现在偏瘦。”

  小海比前两次冷静稳重了不少,听到龙彪的话,好心地拿了几串肉串放到闻渺面前的盘子里。

  闻渺冲他感激地笑笑,小海耳根刷的红了。

  听完龙彪的话,许心愿打量一下闻渺,小姑娘瘦是瘦,个子却不算太矮,吃东西小口小口的,吃得很慢,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感觉跟这边的姑娘很不一样。

  她问:“渺渺不是本地人吧?”

  闻渺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才说:“我从南方来的。”

  小海找到南方同胞,忍不住套近乎:“我也南方来的,你老家哪的?”

  “绍县。”

  小海激动道:“我知道那,听说那里有棵古树,被当地人奉为神祗,是真的吗?”

  闻渺回答:“是真的。”

  许心愿起身去外间拿酒。

  小海继续说:“离我老家还挺近的,坐火车大概六七个小时就到了。”

  “你……”

  “哐――!”

  身后突然传出一身巨响,闻渺的话音猛然停下。

  背后倏地腾起一道寒潮,危险逼近,霎那间,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不过数秒,整个空间就充斥着浓烈的啤酒味。

  龙彪立刻站起来冲到许心愿身边察看,语气急促:“有没有砸到?”

  “没砸到。”许心愿说。

  她看了看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啤酒,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拿稳……”

  小海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吓死了。”

  许心愿发现闻渺竟然在发抖,以为她是被声音吓到了,赶紧上前安抚:“没事没事,就酒瓶碎了。”

  许心愿的手刚碰到闻渺的肩膀,女孩儿猛地起身。

  凳子被带倒,砸到许心愿的脚,闻渺一点没察觉,她闭着眼,战栗地冲许心愿吼:“别碰我,滚!”

  顾酌和小海也站了起来,四个人神色各异。

  许心愿满脸错愕:“渺渺。”

  听到声音,闻渺徒然睁眼,看清身前的人是谁后,面上的恐惧和痛苦淡去,换上深深的自责和难堪。

  她弯腰把椅子扶起来,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说了四五遍“对不起”后,她转身跑了出去。

  “顾酌。”龙彪喊了一声。

  顾酌从混乱状态中回神,立刻拎起外套追了出去。

  闻渺往地铁站方向跑,跑了没几步就没跑了,缓下速度来慢慢地走。

  耳边风声呜咽。

  小酒窝,我随时随地会变成一个疯子。如果你看到我刚才那个失控的样子,还会觉得我很安静,还会愿意对我好吗?

  眼泪涌出,她自问自答:“不会了……”

  只吃了一串土豆,两串肉串和一串豆腐。

  这么好吃的烧烤,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行人寥寥无几,远处间或传来一两声狗吠。

  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夜很静,所以后面急切的脚步声被衬得很大声。

  擦擦眼泪,闻渺停了下来,调方向走到旁边一家关门的店铺前面。

  在石阶上坐下,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顾酌:“那个姐姐没事吧?”

  顾酌走近,声音很温柔:“没事,她叫许心愿,大家都叫她愿姐,或者心愿姐。”

  闻渺双手抱着腿,把下巴轻轻搭在膝盖上:“姐姐名字好酷。”

  顾酌没再出声了,挨着她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顾酌在身边,闻着他身上的特属味道,她觉得安心不少。

  小同桌现在这副安静呆滞的模样让顾酌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打算抽根烟舒缓舒缓内心的焦躁。

  烟头咬进嘴里,刚要点火,衣角传来一道轻轻的拉力。

  他低头,看见一只纤白小手揪住他T恤下摆,再抬头,对上小姑娘湿润通红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他咬着烟问:“怎么?”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响起:“先不要抽了,可以吗?”

  ☆、制造偶遇

  烟上那点星红, 是最亲近的人留给她最恐惧的伤痛, 碰都不能碰。

  碰了, 口子就会裂开。

  顾酌眼皮痉挛一跳, 漆黑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女孩儿眼尾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他脑子倏然冒出一个掐头去尾的念头来——

  烟和酒瓶碎裂声对她来说是一样的存在,都会使她惧怕颤抖。

  他把打火机老老实实塞回去。烟取下, 起身,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谢谢。”

  又是这个让人心慌意乱的声音。

  顾酌垂首立在女孩儿面前,大脑运转频率似乎在变慢,对周围的感受徒然变得迟钝。

  眼里所见,只剩一个被不知名恶魔刺伤的小姑娘。

  静坐了一会,小姑娘缓缓起身, 吸了吸鼻子, “我走了。”

  说完,她把毛衣衣领往上拉了一点,柔软毛衣擦过他紧实裸|露的臂膀, 不带停顿地走开。

  顾酌手指蜷了一下, 那股子烦躁劲又蹿上来了。他偏过头,看着闻渺娇小的身影离他越拉越远。

  抬手扒拉了下脑后的短发,他抬脚跟了上去。

  知道身后有人。

  可闻渺已经没心思让他别跟着, 她现在格外无力,拼命埋藏的东西还是暴露了。这人还是她的同桌,一个她每天都要接触的人。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烦。今晚的她, 仿佛回归到在小城时的处境里。

  不对。

  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小城可比这糟糕多了――

  “她是个神经病,疯子。”

  “呸!杀人犯,不要跟她玩。”

  “喂,小疯子!你是不是装的啊?为了引起男生的注意?”

  “心机|婊。”

  ……

  恶意的、曲解的、不带脑子的言语如潮水回荡耳边,吵得她喘不过来气。

  *

  末班地铁,有不少空位,闻渺选了一个远离车门的位子坐下。

  顾酌后脚上了车。没去坐她旁边的座位,只是靠在列车中间的扶杆上看着。

  女孩儿掏出口罩戴上,一张小脸被遮了大半。她的周围,竖起四道无形的高墙,谁也靠近不了。

  他一直把她送到江汀岸入口,像前两次那样,站在保安亭旁边目送她走进小区。

  夜色朦胧,女孩儿身形纤细脆弱,她却掘强地抬起下巴。

  顾酌站在原地稍稍走马观花回忆了一下。

  第一次见到小姑娘,她蹲在雕像前看猫,整个人鲜活生动。

  第二次见到小姑娘,她站在讲台上,神情冷冷清清,那个时候,她的周围也有高墙屹立。

  小同桌好像很少生气,她可能天生有些冷情,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但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是不服输的韧劲儿还是什么别的气质。

  她今晚这么害怕,很大概率是因为酒瓶碎裂声。

  之前不经意窥见到她手心的时候,他就感觉那伤口像是被玻璃一类的器物划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今晚所有的异常,就都有了解释。

  *

  晚上制造了一地糖纸。翌日,闻渺照常去“留驻”上班。

  小情绪还是有的,集中表现为她愈发不愿意搭理李艾,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一个人单独跑到一边吃。

  店里的人都发现了,闻渺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几乎见不着笑容。除了与顾客之间必要的交流外,其余时间都安静的可怕。

  萱萱曾试图问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被她以来例假情绪不稳定为由搪塞过去。

  顾酌一整天没去彪哥那,因为他觉得小同桌暂时不会想看到他。

  很自觉地没去给人家添堵。

  中午吃完外卖,他坐在沙发上,撸着千岁的毛给龙彪发微信,向龙彪打探情况。

  龙彪发了一段语音过来。

  “小姑娘今天七点五十来的,到现在人影没见着一个,早上看起来倒是挺平静,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过去看她……”

  听完语音,顾酌点开闻渺的微信朋友圈。

  空空如也,的确个性。

  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让人无从下手琢磨。

  刚切换界面,院子里传来宋然稚嫩的童音――

  “哥哥。”

  他抬头,看见宋洺宋然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宋洺挎着一个书包。

  顾酌有些意外,宋洺看出他哥的疑惑,主动解释:“我跟顾女士说我来找你补习,她一会该打电话来问了,哥,你得掩护我。”

  顾酌还记着上回那个“降火良方”链接的仇,今天心情不爽,正好可以让宋洺连本带利的还。

  想着,他打开宋洺满满鼓鼓的书包,看到里面只象征性的塞了两本习题册,一本英语,一本数学,其他都是乐高。

  他慢条斯理抽出数学习题册,撕掉后面的答案,靠着沙发背等着。

  半分钟后,宋洺郁闷的声音从游戏室门口传来:“这门怎么锁了?钥匙在哪?”

  顾酌没吭声。

  宋洺走了回来,一脸急色地问:“哥,钥匙呢?”

  顾酌点了点茶几上的练习册:“十五页,做完以后钥匙归你管。”

  “行,”宋洺答应得挺爽快,“不就十五页嘛,简单。”

  两秒后:“撕我答案?顾女士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顾酌慢悠悠地说:“我撕的。”

  “啊?”宋洺抬起头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看了两秒,委屈地说:“哥?你怎么能撕我答案,我得看解题思路啊。”

  “自己想。”

  顾酌没理会宋洺的委屈,估计了下他的水平:“错误率百分之二十五,多0.1都不行。”

  宋洺刚要嚎,被顾酌提前冷声终止:“不做,就让小李哥来请你回去。”

  宋洺讪讪闭嘴。

  顾酌朝安静的小表弟勾了勾手,宋然开心地跑过来。顾酌拿着乐高,带他去旁边的健身室玩,客厅留下宋洺独自幽怨。

  宋洺光捡着简单的题做,把简单的题写完,又装模作样地在难题下面写两个公式,终于在晚饭时间胡乱写完十五页,拿给顾酌验收。

  宋洺看出他哥今天心情不好,兴致不高,情绪低落,每根头发丝上都印着三个字:不高兴。

  在顾酌验收的时候,他关心地问:“哥你怎么了?”

  顾酌眼眸微动,没抬头地说:“没怎么。”

  宋洺:我信你个鬼。

  *

  晚间,顾酌心血来潮地带着两个弟弟出门遛狗,他很清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心一整天被小同桌霸占,不亲自去看看她,他放心不下。

  三个人拉着千岁去了小广场。

  小广场上的热闹千篇一律,如顾酌所愿,想要的偶遇,说来就来。

  橘色肥猫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这份热闹。

  闻渺觉得这猫就是睡神转世,她好羡慕它,每天吃吃睡睡,无忧无虑,日子虽然单调,但不用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烦恼支配生活。

  中秋快到了,旁边的流动小商铺开始卖月饼了。

  在地铁上她跟福利院的大家通了一个视频电话,发酵了一天的惶恐不安在挂掉电话那一瞬间得到释放。

  微风钻进毛衣衣领,凉飕飕的。她缩着脖子起身,肥猫突然睁开了圆眼,咻地跑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纳闷地回头一看,一只威武霸气的金毛犬出现在视野里。

  一只犬三个男生站在喷泉边,远远注视着她。

  两大一小,小的那个看起来四岁左右。

  “哥、哥、哥!同桌姐姐。”宋洺很激动。

  顾酌很镇定:“看到了。”

  宋然看到漂亮姐姐,拉着千岁就要上前,千岁今晚异常躁动,一路小跑,宋然被他带着跑。

  怕傻狗速度太快带倒弟弟,宋洺赶紧跟上。

  闻渺被冲过来的大狗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躲了两下之后发现它只是想过来蹭蹭她,顺带轻扯一下她的毛衣。

  她镇静下来,茫然地看着对她行为亲昵的漂亮大狗。

  顾酌缓缓朝她走近。

  他今晚很好看。黑色卫衣,戴了顶鸭舌帽,耳朵里插着耳机,耳机线垂落在身前,尾端没入衣兜。水波光影在他俊朗帅气的脸上交错,冷白的皮肤竟泛着一点温柔。

  她率先打招呼:“晚上好。”

  顾酌心上紧绷的弦一松:“晚上好。”

  宋然摸了摸千岁的头,然后仰起他透着稚嫩帅感的脸奶声说:“姐姐晚上好。”

  宋洺一脸震惊加不可思议。

  看到可爱漂亮的男孩子,闻渺眼神柔和下来,看到宋洺脸上奇怪的神情,她眼神询问顾酌――他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顾酌轻笑一下:“小家伙从不主动跟陌生人讲话,高冷得很。”

  宋洺嗤之以鼻:“我服了,臭小子这么小就这么肤浅。”

  宋洺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他哥带着警告意味的一记眼刀,他扯了扯嘴角,一下变得安静如鸡。

  闻渺像没听到宋洺的话似的,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半蹲在地上的大狗,大狗异常乖顺。

  她笑了笑,看向宋然:“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宝贝?

  顾酌眼眸微微眯起。

  宋然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宋,然。”

  闻渺点点头,指着他身后的顾酌问:“他是你什么人啊?”

  “哥哥。”

  闻渺又指着宋洺问:“他呢?”

  “臭哥哥。”

  这话一出,大男孩脸黑了下来,闻渺忍不住笑了。笑完,抬眼看到顾酌极轻地勾了勾唇角。

  大概搞清楚了几个人的关系,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有的家长不太给小孩吃糖,所以给宋然之前她先问了下顾酌:“大人允许他吃吗?”

  “允许,给吧。”顾酌说。

  闻渺放下心来,把糖递到小男孩面前。

  “姐姐给我剥。”宋然说。

  撒娇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闻渺照办,把糖纸仔细撕下来,把糖喂到宋然嘴里。

  整个过程,柔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本就柔软的小脸显得愈发温雅。

  喂完糖,闻渺直起身来,心下琢磨顾酌这么晚来遛狗,肯定住得不远。

  “你也住这附近吗?”

  “是。”

  也?

  宋洺用“这是什么绝世缘分”的眼神来回扫视两人,期待地问闻渺:“你也住这里?”

  闻渺指了指右后方的高楼群:“我住那。”

  宋洺脸上浮起微妙的笑,指着南泉弄堂的方向:“哈哈,我哥住那。”

  闻渺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后,转回头来戏谑地看着顾酌,樱唇轻启:“哦,真有缘啊。”

  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四目相对的时候,顾酌心说:这女孩儿似乎比他以为的坚强千百倍。

  ☆、“荆轲服装小分队”

  新的一周。

  3班的主题是排剧加国庆假期, 闻渺的主题依然是学习。

  上一周情绪大起大落。周末和顾酌及两个弟弟分别以后, 她给自己喂了颗安眠药, 沉沉稳稳地睡了一觉。

  来铭远两个周, 她基本适应了这边老师的教学方式和教学深广度。

  既然来了这边,学习肯定得放首位。

  至少要给自己当初做的决定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周二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带他们去了网球场, 奚梓手把手地教她玩。

  顾酌好像玩什么都很厉害,玩什么都很帅气耀眼,网球场上的女孩子们个个脸红成番茄。

  周五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又让3班跑了八百米。

  跟上回的摸底试探不同,这回动真格――记入平时成绩。

  铭远重视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课也有考试, 要记成绩, 要加进各科分数里进行年级排名。

  她和奚梓速度差不多,跑进女生前五。

  下课后。

  3班人汗淋淋气吁吁地往返回班级。

  下节课是祈福的语文,大半同学因为800/1000米累得直不起腰, 上课铃都打了, 他们的坐姿还是七扭八歪的。

  王奇幅进来看到一朵朵焉巴巴没了水分的祖国花朵,把书放在讲台桌上,课也不上了:“继续趴你们的, 我通知两个事。”

  刚直起身的同学又重新趴了回去,竖起半只耳朵听。

  闻渺停下笔,抬起头。

  余光里,顾酌也看向了讲台。

  刚下|体育课, 少年额发微湿,身上有淡淡的汗味,不难闻,他唇线松弛,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日国庆,学校不补课,明天正常放假,放到下下周一,共九天……”

  祈福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开始骚动,教室里传出一小片欢呼声。

  翟张扬特中二地喊了一句:“铭远万岁!”

  王奇幅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淡定,底下渐渐消声。

  “按照学校的传统,国庆前全体高一学生要去爱国教育馆看电影,学校也不耽误大家旅游的时间,决定就今晚去,看你们是想自己去还是回学校统一坐校车过去?”

  这什么奇葩传统?

  这话一出,底下挤眉皱鼻嘟嘴一大片,十几脸不乐意。

  不过面对班主任的[微笑]凝视,他们再不乐意也不敢吱声,座椅间稀稀拉拉传出几声“自己去”。

  王奇幅坐下来,身子前倾,语气像在跟朋友说话:“看来大家都想自己过去,行,听你们的,晚上七点,爱国教育馆正门,你们数学老师会在那里等你们。”

  稍顿,他笑着说:“别哭丧着脸,不用写心得体会,去感受感受祖国母亲的脉搏心跳,不是什么坏事。”

  不用写心得体会?

  那还行。

  大家突然就没那么排斥了。

  王奇幅继续说:“第二件事,国庆回来以后,你们也要开始上晚自习了,每晚两节,每节五十分钟,六点半到八点半,回去跟家长说,让他们安排接送。”

  这是铭远的另一个传统,学生都知道,之前奚梓跟闻渺说过,所以这会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上不上晚自习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八点半下课,地铁和公交都还没停运。

  正想着,她听到身后的奚梓俏皮地“哦”了声。

  有人起头,教室里击鼓传花似的“哦”个不停。

  英语艺术节定在国庆回来那周周三晚上。

  王奇幅耐心等他们“哦”完,才问:“你们的剧排得怎么样了?”

  “很好。”

  “没问题!”

  同学们自信满满的回答让王奇幅很满意,跟林苓合作带了三届学生,林苓做事他放心,她肯定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他也不用多交代什么。

  “没问题就行,服装组的同学记得找个时间去把戏服买回来。”

  “买?”高阳疑问出声。

  “对,买,表演结束你们留着做纪念。得奖了我请你们喝奶茶。”

  “好!”

  “得奖了再说。”

  “没问题!保证得奖。”

  “行了,自己做会儿作业,累就趴着睡一会,国庆回来就要好好学习了,同学们。”

  “收到!”

  *

  这天放学,奚梓没回家,和闻渺去食堂吃晚饭,晚饭结束,她们一起打的去了教育馆。

  数学老师早等在那里。

  六点四十,3班人除了顾酌都到齐了,数学老师跟王奇幅报备以后,带着3班同学进入教育馆放映厅。

  教育馆放映厅可容纳一千名观众,铭远高一学生加带队老师还不足五百人,工作人员在中排划出8个区域,分别贴了一张写着数字的纸张。

  六点五十左右,学生基本到齐。

  3班挨着2班和4班,铭远学生少,很多从小就彼此相识,坐在班级交界处的同学相互交换班上信息,聊得火热。

  奚梓和闻渺坐在3班中间,边吃着去壳坚果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正前方夏玥跟孙璇和李佳媛脑袋挨着脑袋在看时尚杂志。

  郑川那伙人就是这个时候进入放映厅的。

  “川哥,那。”有人发现了闻渺。

  郑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两个小美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说话。

  “走。”

  郑川打头,三四个人大摇大摆地往3班所在的区域走去。

  太过魔幻和嚣张的步伐引起厅内一众人的注意。

  郑川和顾酌之间的恩怨在学校传开了,上次没看到热闹,郑川一现身,他们自然而然认为他是来报仇的。

  可是。

  顾酌今晚没来啊。

  1班和2班的同学不明就里,跟一窝小兔子似的乖乖起身给郑川他们让路。

  3班人却个个清楚知道,郑川不止跟顾大佬有恩怨纠葛……瓷美人瞪人那一眼,至今印象深刻。

  郑川他们很快走到3班的区域,周围议论纷纷,闻渺和奚梓也发现他们了。

  奚梓忍不住说:“郑川那怂货来这里干什么?”

  闻渺摇摇头,警惕地盯着他们。

  3班几个挨着2班坐的男生驻守防线,高阳他们几个甚至伸脚抵住前排的椅背,这下,本来就狭窄的过道彻底不能通人了。

  奚梓旁边的孟维机智地跑去厅外找老师。

  郑川凶神恶煞地威胁:“腿不想断就给老子挪开!”

  旁边几个胆子小的同学怯生生地站了起来,郑川后面的人拉拽试图阻挡的几个男生,场面极度混乱,郑川钻空挤进3班内部。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闻渺面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欺负一个纤瘦小姑娘的时候,他把手伸进宽大衣兜里。

  所有人懵逼地看着他依次往外掏出一盒巧克力,一个大牌首饰盒,一封蓝粉色的信封。

  闻渺&奚梓&众人:“?”

  郑川把那些东西塞到闻渺手里,语气非常暧昧:“渺渺,哥哥为上次的事给你赔礼道歉,不生气了,啊。”

  旁边有男生双手抱头,表情像吃了屎一样:“我操!?吐了。”

  郑川目的达到,对着两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美人邪魅一笑,打道回府。

  他的几个朋友被他这波操作雷得里焦外嫩,其中一个都要笑岔气了:“骚还是川哥骚。”

  郑川一点不谦虚:“小意思。”

  几个人笑着往外走。

  奚梓抑制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病啊。”

  耳边私语声不断,闻渺把那堆东西放到地上,抿唇不语,心里暗暗委屈。

  这个时候,孟维带着数学老师过来了,数学老师艰难地挤到闻渺身边:“东西给我,老师帮你处理。”

  闻渺把东西给他。

  数学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些东西丢到放映厅后面的垃圾桶里,还没走出去的郑川脸都黑了。

  数学老师看着他们,冷着脸说:“还不滚回去上课,要不要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们?”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了一回小美人,门口几个人吊儿郎当地与数学老师对视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3班人被数学老师的霸气言行圈粉,纷纷表示:数老太帅了!

  插曲过后,电影放映时间到了,放映厅黑了下来,四周声音逐渐变小。

  奚梓小声安抚:“渺渺,不用理他们,就一群臭蛆。”

  闻渺低声说:“我不会在意的,好好看电影吧。”

  电影是二十年前的老电影,黑白片,长征主题。

  一开始,同学们还觉得无聊没趣,看着看着,很多人眼睛里闪出了泪花,后来,泪水决堤,个个感动得稀里哗啦。

  一般这种集体活动需要拍照进行存档,3班这边祈福委托孟维拍,他今天带着单反来,电影尾声,奚梓把单反借来玩了一会,拍了几段小视频。

  从放映厅出来,闻渺手里的纸巾已经湿了两张,奚梓眼泪没那么浅,眼眶红红,却没怎么落泪。

  她在放映厅出口处交代孟维:“回去记得把视频导出来发给我哦。”

  “好,记住了。”孟维边走边回,身影很快混入回家大军里。

  奚梓侧头扫到闻渺泪痕遍布的小脸,掩嘴笑了笑,小绵羊真感性,她玩单反的时候,闻渺一直在落泪,现在鼻尖还泛着红。

  笑着笑着,她想起来之前在闻渺手机里看到的一个风景剪辑视频,视频里的小城很美,看过一次之后她就念念不忘了。

  她想去那边玩,所以跟闻渺打听:“之前你给我看的那个视频是你旅游时拍的吗?”

  闻渺反应了两秒:“不是,那就是我的家乡。”

  奚梓早就知道闻渺不是北城人,听她一说,不由赞叹道:“你家乡好美。”

  闻渺不置可否,小城确实有很多震撼人心的美景。

  奚梓夸耀:“那支视频拍的好好,剪得也好。”

  “我剪的。”闻渺说。

  以前一个福利院的哥哥就是剪辑师,他去了东南沿海城市,偶尔会回小城。

  她的剪辑就是跟着他学的。

  纪予哥哥给她买了台电脑,之前给奚梓看的视频是来这边才剪的。

  “你还会这个呢?厉害了。”奚梓很惊喜,停顿一会,她期待地问:“可不可以帮我剪一个呀?”

  闻渺想了想:“可以。”

  奚梓开心道:“我想在高二分班之前,做一支3班的回忆视频,渺渺,我负责收集素材,你负责剪好不好?”

  闻渺听懂了她的意思,点头说:“好。”

  奚梓如数家珍:“我之前用手机拍了一些排剧的视频,还拍了上次顾酌他们打篮球的视频,加上今天的电影视频,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多素材了呢。”

  闻渺听着奚梓的话陷入了沉思:那次顾酌为什么要上场,是因为她吗?

  见小绵羊发呆,奚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闻渺回神,顺带提醒自己:别自恋了,他前一天还说让你坐讲台上呢。

  “没想什么。”

  奚梓继续畅想:“国庆我也去买个相机,多拍一些,之后还有英语艺术节汇演,篮球赛,运动会,秋游,哇!好多好多可以值得纪念的东西啊。”

  闻渺轻笑着说:“是啊。”

  好多好多可以纪念的东西,希望她也能永远待在纪念里。

  看完教育电影就正式放国庆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

  跟着人群走出教育馆,奚梓忽然想起以前班里同学对闻渺不加入班群的言论,今晚闻渺同意剪视频,或许会同意加入他们。

  她小心翼翼地问:“渺渺你想不想进没有老师的班群?”

  闻渺想了想,淡声说好。

  几秒钟后,3班“自由基地”群出现了一条让人又惊又喜的新信息:“蜥子邀请目少加入了群聊”。

  群成员沉睡良久才苏醒过来,热情地送了闻渺一个长长的欢迎列表。

  闻渺和奚梓往室外走,边看信息边笑。

  在群成员列表栏里,她看到了顾酌的头像——一只小海豚。

  小霸王也有一颗纯真的心:)

  当初她看到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后来看到他跟宋然关系好,她才隐隐明白,这小海豚代表了一部分他对宋然的爱。

  因为那天小家伙说他喜欢海豚。

  教育馆门口停满了豪车。

  奚梓知道闻渺一个人住,但她不知道内情,家世单纯的她,从没往闻渺是孤儿这方面想过,以为闻渺只是父母不在身边。

  今晚妈妈来接她,她邀闻渺上车,说先送她回家。

  闻渺谢绝了。

  看着奚梓家的车开远,她才往附近的地铁站去。

  不远处的马路边停了一辆宝马,车内,季红娟盯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出神,直到夏玥坐进车内,她才回过神来。

  女孩那张脸似乎在很久之前见过,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很诡异,季红娟直觉不喜,从车镜里看到夏玥盯着手机发愣,她冷哼一声,习惯性对车外的人评头论足:“那两个学生走得那么近,一看就要早恋,你可千万不要学他们。”

  见女儿还在盯着手机,她声音寒下来:“玩手机不如多记几个单词。”

  习惯了妈妈话里的苛责和挑刺,夏玥垂着眼乖乖听着也不顶嘴,等季红娟说完,她才头疼地用手盖了盖眼睛。

  车启动缓缓驶离教育馆,她给闻渺发了好友申请。

  九月二九号晚。

  闻渺收到了好几个人的好友申请,那些人的脸和声音早就悄悄存留在她脑子里,短暂犹豫纠结一小会,她一一点了通过验证。

  洗好碗,她看到孟维发信息来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去服装城买3班表演要用的戏服。

  她问:【周末什么时候?】

  问清楚之后好向骆雅请假。

  孟维:【周末下午。】

  目少:【有空。】

  回完消息没多长时间,她被孟维拉进一个名叫“荆轲服装小分队”的3人小群里。

  很快,羔羊把顾酌拉了进来。

  孟维:【既然大家都有时间,那就决定周末下午了?】

  羔羊:【阔以。】

  目少:【嗯】

  顾酌:【行】

  ☆、艺术节

  周六中午趁骆雅在店里, 闻渺跟她说了需要请半天假的事, 骆雅给她准了假。

  晚上下班, 闻渺在“留驻”店门口碰到刚从隔壁出来的许心愿。

  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感到愧疚和尴尬, 许心愿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

  最后还是小姑娘鼓起勇气,主动上前跟许心愿诚心道歉,许心愿摸了摸她的头, 笑着说没关系。

  上次的不愉快就此揭过。

  周末下午两点刚过,闻渺乘地铁抵达“服装小队”约好的服装城,孟维和高阳比她早到几分钟。

  三个人在一家coco奶茶店门口成功会师,等了五分钟,看见顾酌从出租车上下来。

  国庆第一天,服装城顾客很多, 顾酌鹤立鸡群, 缓缓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

  闻渺瞄了眼孟维,发现他果然有点紧张,眼神闪躲, 视线飘到对面的街道上。

  再抬眸, 顾酌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挺拔的身躯帮她遮挡了斜射而下的日光。

  她有意调节气氛,便问三个男生:“你们想不想喝点东西?”

  孟维摇头。

  高阳:“我不喝。”

  啊, 调节失败。

  闻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顾酌懒散地扫了她一眼,往奶茶店走,“想喝什么?”

  高阳:“你们去,我们在这等你们。”

  闻渺:“……”其实她不想喝。

  可话已出口, 只好跟上去,她轻声说:“原味。”缓了缓,补充:“七分糖。”

  顾酌脚步稍顿,她一个紧急刹车。

  呼。

  差一点撞上……

  顾酌走到点单台前,垂着眸,声音清冷:“原味,中杯,七分糖,常温。”

  奶茶小妹眼冒桃心,笑着下单,软软地问:“微信,支付宝,现金?”

  “微信。”

  顾酌掏出手机点开付款界面,奶茶小妹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收您15,扫这边。”

  闻渺慢悠悠走过去。

  顾酌已经付完款,他被店里的人看得有些不耐烦,对她说:“你等着拿,我先出去。”

  闻渺赶紧点头:“好。”

  买好一个人的奶茶,四个人一起走进服装城。

  乘扶梯上到六楼古风服饰区,按照指示标志找到秦汉区。

  来之前已经在服装城官网上做过筛选,所以他们没逛多久就订好了所有的戏服,孟维把演员的衣服尺寸和他家的地址给店家,让店家备好东西派人送去他家里。

  速战速决,不到两个小时,他们便从服装城里出来。

  两个小时近距离的接触,孟维总算没有刚来的时候紧张,甚至还主动提议一起去吃饭,说完,他首先看向闻渺。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只要闻渺同意,顾酌就不会拒绝。

  反正也请过假不用再去“留驻”,回家也没什么事,闻渺看着孟维期待的表情,点了头。

  孟维意料之中的,顾酌也同意了。

  调查过大家的吃辣程度后,孟维选了一家湘菜馆。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一个精致的小包间里。

  等餐时间,高阳兴致高昂地对顾酌说:“之前你推荐给我的那个四宋游戏玩得贼溜,人民币玩家。”

  四宋?

  顾酌好笑地扬了扬嘴角,余光瞥到闻渺在百无聊赖地戳着奶茶杯里的珍珠玩。

  短暂缄默后,孟维突兀地开口:“郑川在赛车场被人教训了。”

  闻渺一愣,随即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孟维。

  孟维晃了晃手机,语气很激动:“有人在论坛里发图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

  闻渺有些迷惑和茫然,她第一次听说论坛这东西,刚想问,高阳在“荆轲服装小分队”群里发了一张截图。

  她点开一看,好像就是孟维说的图帖。

  这些照片可以看出来是在一个赛车道拍的,郑川脸上挂了彩,处在人群正中心。

  照片里只有郑川一个主角,另一方没露脸。

  周五刚出了郑川骚扰她的事,周末他就被人收拾了,闻渺不由地就往“是不是有人在替她报仇”这方面想。

  下意识偷瞄了一眼顾酌,发现他神情淡淡,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瞄完她又觉得困惑,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会是他?

  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即使真的是有人替她报仇,应该也不是他吧。

  这边正胡思乱想中,那边孟维又开了口:“艺术节后一天是我的生日,不管汇演结果怎么样,我们都需要来一场庆祝。”

  全班除了闻渺和顾酌以外都说了,孟维鼓起勇气说:“闻渺,顾酌,诚挚邀请你们一起来玩。”

  闻渺笑说:“好啊班长。”

  说起来念念的生日也快到了,不知道她寄过去的礼物到了没有。

  身边的女孩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的弧度久久没有消失,顾酌心念一动,沉声道:“一定到。”

  后来,闻渺从奚梓那里知道孟维准备邀请一个班的人去吃饭,去KTV嗨,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铭远的学生家境都不是一般的好,孟维足够低调,但就连他都那么大手笔,那别人岂不是她无法想象的壕。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顾酌借去洗手间把单结了。

  从餐馆里出来,孟维和高阳都准备打车回家,顾酌用不着他们担心,孟维操心闻渺,“闻渺你怎么回去?”

  “地铁。”

  “我们把她送到地铁站再走。”高阳对孟维说。

  闻渺赶紧摆手:“不用,我来的时候就是坐地铁来的。”

  高阳思虑片刻:“那你路上小心点。”

  闻渺眼角弯弯:“嗯。”

  顾酌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闻渺和高阳他们结束谈话,才回头礼貌性地问他:“你回去吗?”

  “回。”顾酌回答完小同桌,转对两个男生说:“我们先走。”

  高阳和孟维对视了一眼。

  高阳:我怎么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呢?

  孟维:我更不懂。

  “走吧。”

  顾酌无视掉他们的眼神戏,叫了闻渺一声后,率先朝地铁站方向走。

  “收假见。”

  闻渺匆匆说完,小跑着去追前面那道欣长身影。

  后面两个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国庆节,哪哪都挤,特别是换乘站。

  地铁上人贴人,拉扶全被人拉住了,扶杆上也全是人手,闻渺被挤上地铁的时候和顾酌面对面站,她跟一个中年妇女背贴背。

  车门还未关闭,外面还有人试图挤进来,人群一推搡,背部猝然受力,平衡被破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眼疾手快伸手撑了一下。

  手掌撑在少年温热坚|硬的腰腹上,她窘迫地闭了闭眼,声音都有点抖了:“不好意思……”

  顾酌扶了她一下,淡声:“没事。”

  顾酌握着她的手臂帮她保持平衡。

  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时低两度,离的好近,就在头顶,他身上的味道也好清晰,闻渺没骨气地脸颊发烫。

  半分钟后,漫长又磨人的推挤终于结束,她长舒了口气,热度早已传到耳廓和眼睛,眼里温热一片。

  小姑娘都不敢抬头了,暗下决定:下次节假日一定不坐地铁。

  还好下一站下了不少乘客,总算可以离他远一点。

  她发微信问纪予郑川是不是他叫人收拾的。

  车再次运行时,她收到纪予回信,简简单单的:【是】

  女孩甜甜一笑,心窝暖洋洋的。

  感觉到小同桌在笑,顾酌低头看她,手机界面上的内容毫无遮掩地落入视野,她给对方的备注——【纪予哥哥】。

  想起来那天在篮球场看到的画面,女孩脸上的欢喜之色未保留半分地给了他,刺人眼球。

  哥哥,真亲密。

  *

  之后的几天,闻渺都在“留驻”上班。

  备考家庭争分夺秒,国庆假期还是有不少家长带着子女来自习区写作业,店里人声鼎沸。

  十月五号,之前那个奇怪的客人又来了,找到她,对她温柔道:“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犹豫片刻,闻渺同意了,和萱萱打过招呼后,跟着客人走到咖啡区。

  客人给她点了一份芒果布丁,闻渺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等着她开口。

  客人直接表明身份:“我是纪予的妈妈,我姓程。”

  闻渺反应平淡,哥哥的家人会来找她一点也不奇怪,对方是长辈,而且还是哥哥的长辈,她很客气地喊:“程阿姨。”

  “我可以叫你渺渺吗?”程芸问。

  女孩轻轻点头。

  “渺渺,我和纪予的爸爸很早就知道你了,上次我来见你的时候,他爸爸就坐在这。”

  程芸说话很温柔,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闻渺安静地看着她,对她说的人没有印象,上次她没注意。

  见女孩儿无所表示,程芸忐忑道:“我们都很喜欢你,想领养你,你愿意跟我们成为家人吗?让纪予成为你真正的哥哥。”

  说完她看着闻渺,心里竟浮出一丝丝紧张来。

  “谢谢您,可我不愿意,抱歉。”闻渺没有迟疑地说,她从来不愿意被领养,要是愿意的话,她早就有家人了。

  程芸有些失落,不过她还是笑着说:“没关系,不用抱歉,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女孩儿乖乖说:“可以。”

  拒绝程芸的领养后,国庆假期还是一样的朝前一天一天的减少。

  十月八号零点一过,闻渺又长了一岁。

  她的生日,抓住了国庆假期的尾巴。

  零点,她收到了慧姨、薪姨、纪予、还有几个已经走入社会的哥哥姐姐的生日祝福信息。

  隔着屏幕,她感受到了他们满满的心意,所以,就算没有人在身边,也没关系。

  她又长大一岁了嘛,理应比以前更坚强的。

  八点,闻渺依旧去上班,她刚换上工作服,骆雅拎着一个精美的礼品盒和小蛋糕走到她身边,“渺渺,生日快乐。”

  身份证复印件上有出生日期信息。

  闻渺接过礼物和蛋糕,很开心地说:“谢谢骆雅姐姐。”

  “不客气,”骆雅笑弯嘴角,“今天给你休假,生日出去好好玩一玩。”

  “不用……”

  刚说着,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纪予,骆雅小声说:“接吧。”

  闻渺接起电话,听到纪予说:“渺渺,我帮你请假了,来地铁站,我在这等你。”

  挂掉电话,骆雅又说:“去吧,纪予跟我说过了。”

  都是铭远的学生,相互认识也正常,闻渺点头,脱下工作服,离开了“留驻”。

  生日这天,纪予哥哥带她去买了两套早冬的棉服,给她买蛋糕,送她一个精巧的耳钉作为生日礼物,还祝她生日快乐,最后还带她来游乐场玩了两个小时。

  哥哥真的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哥哥。

  游乐场里人山人海,孩子们也要抓着假期的尾巴肆意玩耍一番。

  走在欢腾的游乐场广场上,闻渺想起慧姨以前跟她说过,纪予哥哥曾经有个妹妹,但得病去世了。

  他和妹妹关系特别好,他对她这么好,就是把她当作妹妹了。

  她决定来这个陌生的城市,除了想遗忘和摆脱过去以外,还有想给这个温柔的大哥哥好好当一次妹妹的原因。

  游玩了一天后,纪予把闻渺送回“江汀岸”。

  临别之前,感动了一天的小妹妹给了大哥哥一颗她最爱吃的奶糖。

  “哥哥,吃糖。”

  夜深人静的时候,哥哥也会想起在天堂的妹妹,那个时候,他也会难受。

  吃糖心里会甜滋滋的,哥哥难受的时候,吃完糖,就不那么难受了。

  *

  生日过完,意味着假期也结束了。

  周一的早读,静默到祈福刚跨进教室又摇头走了出去。

  元气大伤的同学抓紧时间补充睡眠,没写完作业的同学生死时速补作业。

  下午,孟维让家里的司机把戏服带到教室,演员试穿了一下,都很合身。

  为了确保周五汇演时一句台词、一个动作都不出错,周五开始前,3班小演员加大排练力度,又合排了十几遍。

  林苓还单独拿出一节课的时间来给他们排练。

  音效组的把音效拷贝给负责晚会的老师,化妆组的周二给全体演员上了次演练妆,道路组的周三把道具搬到礼堂后台。

  周三、周四连着彩排了两次。

  周四抽签,3班的节目抽到第十八个。

  3个6,好兆头。

  周五,万众期盼的汇演晚会终于要来了。

  想到顾酌一贯集体活动跑没影的风格,下午放学时,闻渺多嘴问了他一句:“你今晚会留下来看汇演吗?”

  顾酌刚准备离开,听到闻渺的话,扭头看看她。

  小同桌又换耳钉了。

  恍了下神,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今晚答应去彪哥那。”

  闻渺轻轻“哦”了声,淡淡的失落:“没事,你去吧。”

  说完,她垂着脑袋开始收拾课桌上的书本和笔。

  顾酌却坐了回去,漆黑的眸子里浮出点笑意,语气戏谑:“你想我留下来。”

  动作骤停,他话出口的瞬间,闻渺心里头悸动得厉害。

  极力压下心中异样情愫,她抬眼坦然道:“当然想。你跟着一起出力了,而且今晚一定会很精彩的。”

  他笑,缓慢道:“那可惜了。”

  “也不可惜,”闻渺安慰他,“学校会安排录影。”

  “走了,明天见。”顾酌还是走了。

  闻渺对着后门发了一会呆,才起身去食堂。

  这晚每个人都很激动,晚会七点半开始,七点不到,礼堂座椅基本就坐满一半了。

  奚梓是化妆组的,在后台给演员化妆。

  闻渺拿着她新买的单反在观众席拍拍拍。

  临开场前,3班不表演不化妆的同学都来了,同学们配合地做着鬼脸,闻渺把这些瞬间都拍了下来。

  奚梓化完妆就回到了观众席,拿过相机来翻了翻,不住夸赞:“渺渺你拍照技术挺好的呀,哪天我们一起去约拍吧。”

  “好啊。”闻渺说。

  晚会开始了,四个主持人从幕布后面走了出来。

  江语舒也在,一身华美的礼服,头发绾起,气质碾压另一个女生。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江语舒身上,渐渐出神。

  她们坐的比较靠后,周围还没有安静下来,估计得节目开始叽叽喳喳才会停止。

  奚梓举起相机,对着小绵羊恬静精致的侧脸咔擦咔擦连拍了好几张。

  闻渺听到响声回过神来看着她,奚梓又按了一次快门。

  奚梓滑动着抓拍的照片,停在最后一张上。

  女孩额角边垂下几缕柔软的长发,眼里溢着流光,半迷糊半清醒的表情可爱又迷人,皮肤白嫩,小脸上五官长得恰到好处,唇红齿白,后面的人都在给她做陪衬。

  小酒窝完全臣服了:“呜呜呜,渺渺你真好看,你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才会把你生的这么美,你这张照片可以比得上顾酌那张成名照了。”

  奚梓说了半天,闻渺似乎只听到了个妈妈和顾酌的成名照,自动跳过前者,她凭本能问:“什么成名照?”

  奚梓翻着照片,“就学校论坛男神女神照片墙那张啊。”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闻渺:“哦我忘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论坛呢?”

  “知道,但没看到过。”

  “我给你看。”

  说着,奚梓打开手机,从浏览历史那里翻出铭远论坛页面,熟练点了几下,一张张照片占满屏幕。

  闻渺一眼就看到了奚梓说的那张成名照――

  穿军训服的顾酌。

  少年穿着绿色军装T恤,逆着光站在跑道看台最高处,神色漠然疏离,身后高耸入云的高楼和纵横交错的电线网皆成了剪影。

  军装给他增添了许多阳刚之气,荷尔蒙气息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一眼难忘。

  当之无愧的成名照。

  然后,她在手机顶端看到了纪予哥哥的照片。

  奚梓把页面往下划拉,纪予的照片划到中间。

  她故意酸酸地说:“铭远两大男神人气选手,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同桌。”

  闻渺笑了笑。

  指着照片下方的圆框问:“这个就是用来投票的?”

  “嗯,一个账号只能投一票。,就目前来看,纪予票数最高,毕竟他高了我们四届,日积月累,顾酌还没赶上他。”

  奚梓科普期间,闻渺拿出手机,当场注册了个论坛账号。

  她让奚梓找出这个界面,然后点实了纪予照片下的小圆框。

  拉到最下方,点击“投票”。

  纪予票数+1。

  “不知道你同桌知道了作何感想?”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万一他在意呢?”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

  台上主持人已经说完了开场词,校长致词都快结束了,周围声音小了很多,闻渺和奚梓也不再说话了。

  闻渺又逛了一会论坛,短短几分钟,便看到了关于顾酌的四五个帖子。

  内容各异,有说他初中不要命和道上的人打架的,有说他是北城南市区中考状元的,还有说他有同桌了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来学校第二天就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守在3班门口了。

  原来是托了他福。

  演出开始,形式多样的目节让人应接不暇。

  大家都很专注地看着舞台的方向。

  没有人发现第十六个节目开始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从礼堂后门走了进来。

  后排灯光浅淡,少年帽沿压得很低,高一3班节目中途,他举起手机对着舞台方向拍了一张照片。

  《荆轲刺秦王》演员谢幕时,少年转身离开了礼堂。

  等少年走了,倒数第二排有个女生反应绕地球一圈地对同伴说:“我好像看到顾酌了,就在我们后面。”

  同伴激动转身,结果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你眼花了吧?哪有人?”

  女生不死心地找了一圈,才郁闷道:“maybe。”

  九点,历时两个小时的汇演结束,十分钟的评讲之后,主持人拿着获奖班级名单站上舞台。

  高一3班以独特的创意和纯正流利的英文发音获得二等奖的好成绩。

  3班人彻底疯了。

  晚会结束,3班席位间传出整齐划一的口号――

  翟张扬:“奶茶。”

  全体:“奶茶!”

  翟张扬:“拐拐。”

  全体:“拐拐!”

  翟张扬:“快乐。”

  全体:“快乐!”

  闻渺举着相机全程录像,嘴角挂着舒适笑意。

  消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

  顾酌停下车,掏出手机打开今晚特意没有屏蔽消息的“自由基地”群。

  欢欣鼓舞刷屏。

  茫茫车流里,少年眉目松动,勾唇轻笑。

  小同桌,这下不可惜了。

  ☆、恰恰好

  最后一个没有晚自习的周四, 不止3班, 整个高一年级都处在灵魂极度浪荡的状态中。

  艺术节得奖当晚, 祈福便在班群里丢链接统计他们喝奶茶的喜好。

  隔日一早, 他兑现承若,亲自开车去铭远周边各类奶茶店买奶茶。

  奶茶香味从3班教室飘出,引得隔壁两个班的同学口馋, 下课后纷纷前来围观。

  3班人自己在论坛发帖炫耀。

  这群少爷小姐们从小到大在物质上缺过什么?没有的。

  可是他们却能因为一杯小小的奶茶而开怀大笑,并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从此,祈福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不在局限于一个教语文的班主任,而是扩充成为一个会请他们喝奶茶的教语文的班主任。

  拐拐的生日宴举办地点选在江边一家很有名的轰趴馆。

  轰趴馆名叫“野性难训”。

  应景。

  生日宴七点准时开始,指不定要玩到几点。

  放学后,闻渺回家取礼物, 顺便洗了个澡, 换了身衣服。

  小姑娘头发又长又多,每次洗完都很难干。

  时间不允许,所以她直接用两个发夹固定好额角两边的碎发, 披着浓密半干的头发, 拎着礼物就出了门。

  十月初,江岸边潮湿的空气不比刚来那会让人每个毛孔都透着舒适,这会已经转变成冻人模式。

  双腿上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闻渺非常后悔今晚脑袋抽风换了一条小裙子出来。

  在“野性难驯”门口碰到好几个眼熟的女同学,看到她们的小裙子比她还短时,闻渺有被安慰到。

  心说:不止她一个人脑袋抽风就行。

  孟维人缘很好,这次来参加生日宴的, 除了3班全体,还有好多其他班的同学。

  二层最大包间,人声喧嚣。

  刚踏上楼梯,闻渺就听到二楼传来的欢笑声、歌声。

  奚梓早就到了,发微信来问她怎么还没到,她简单地回了个“在楼下了”,然后加快速度上楼。

  1号包间里。

  有人围坐在地毯上玩桌游,有人站在落地窗前聊天看江景,有人在长桌前喝饮料吃零食。

  礼物堆成小山包。

  闻渺推门而入。

  门口一个3班的男生扫了她一眼,低头,隔了两秒,又满脸震惊加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她。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五六七个……第不知道多少个同学的表情都向第一个男生看齐,齐刷刷地盯着她。

  生日宴的气氛在闻渺推门五秒钟后再次推向高|潮。

  ――第一次高|潮是因为从不参与集体活动的顾大佬现身。

  新同学平时穿得很保守,加上她恬静佛系的性子,男生们总是在暗下觉得可惜:小美人浪费了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儿。

  可是!

  就在今晚!

  小美人披着头发,穿了裙子,还是他妈穿的是短裙!

  在场的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操,有点羡慕孟维是怎么回事儿?

  闻渺把礼物拿给孟维,跟他说生日快乐。

  有几个人直接开起了玩笑――

  “孟维,真行啊你,人给你破例了。”

  “你这个生日过得可真值。”

  然而孟维却如履薄冰,没心情听,他脸都僵了,眼睛直往顾酌身上瞟。

  他现在特别害怕闻渺在他生日宴上穿裙子的事传出去,那他在学校里无疑会成为公敌。

  更害怕顾大佬一个心情不好暴揍他一顿。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顾酌会生气。

  不过观察了一会后,孟维发现顾酌并没有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有闻渺进来的时候,他停下拨弄指间环戒的动作,抬头看向门口,视线稍停两秒,很快又垂眸面不改色地玩起了手机。

  咦??

  看来男生的第六感还是不靠谱啊。

  奚梓正在和同桌玩游戏,听到周围的吸气声和惊叹声,抬起头,登时眼前一亮:“妈妈,我恋爱了!”

  她同桌特别没风趣地泼冷水:“学校不准早恋。”

  奚梓毫不客气地瞪他一眼:“你可闭嘴吧。”

  说完,她笑逐颜开地朝闻渺招了招手。

  姗姗来迟的小姑娘正被众人饿狼盯小白兔的视线盯得手足无措,环顾了一圈好像没空位剩下了,见奚梓朝她招手,她忙不迭走过去。

  顾酌也在那,就坐在奚梓同桌旁边。

  见闻渺过来,奚梓指着对面的狭小空位对同桌道:“你过去坐,让渺渺坐这里。”

  同桌老实让位。

  “我以为你不会穿裙子。”奚梓对走到身边的小绵羊说。

  小绵羊浅浅一笑:“我也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抵抗不了小裙子的诱惑。”

  奚梓乐了几秒,收脚让她进去:“坐里面。”

  闻渺看着奚梓和顾酌之间的空位,顾酌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往边上让了让,她这才挨着奚梓坐下,坐下后,把上移的裙角往下拉了拉。

  顾酌继续低头划拉手机,可身边的小姑娘总是让他分神。

  女孩头发带着些潮气,应该是刚洗过澡。

  这双腿果然跟他想的一样细直,还嫩。

  她身上的糖香味淡淡的,若有若无萦绕鼻间。

  桌角横横竖竖堆着十几个鸡尾酒瓶,想到那天在彪哥店里的场景,他靠近她压低声音问:“那些没事吧?”

  哪些?

  没头没尾的问题,闻渺一时没反应过来,偏头刚想问,猝然对上顾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呼吸一滞,她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声音很软:“什么?”

  顾酌指了指桌角。

  微怔一下,闻渺轻轻点头,小声说:“没事。”

  桌上堆满琳琅满目的食物,吃的,喝的,熟食,零食,应有尽有。

  “闻渺,帮忙拿包瓜子,没了。”奚梓说,瓜子在顾酌那边,她够不到。

  “好。”

  闻渺应着,起身去拿瓜子,前方忽然出现一截纤细腰身,女孩长发垂落眼前,顾酌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往后靠。

  “啊。”

  下一秒,小姑娘突然惊呼出声。

  眉心一紧,他忙去看她怎么了,结果发现是他的衣服拉链勾到了她的头发。

  他伸手,指尖刚碰到她的头发,她便急急喊起来:“痛。”

  “……”

  行吧。

  顾酌收回手,也不拆穿小同桌的小心思,没出声也没动,玩味旁观她的手忙脚乱。

  闻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头发从拉链扣里弄出来,她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

  顾酌喉结微滚。

  不禁想:还没碰脸就红成这样,以前背她的时候是不是该熟透了。

  闻渺好不容易把头发解救出来,刚坐回去,沙发另一端突然有人挤进来,连锁反应,奚梓挤了她一下。

  身形往右一晃,紧接着,裸|露的大腿碰到一个又热又冰的物体。

  慌乱低头,顾酌的手以及他中指上的环戒与她的腿贴合的紧紧的。

  触电一般。

  她猛地站起来,奚梓蒙圈地看着她:“你干嘛?有鬼附身啊?”

  包间里大部分人没注意到这边的不寻常,只有极少数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喧闹的空间里,传来一声促狭的低笑声。

  不用看,也知道顾酌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他一定是在笑她的过激反应。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慌乱?

  “渺渺?”奚梓拉了她一下。

  双腿发软,她跌坐在沙发上,耳边是一片轻柔的嗡鸣声,一切都听不真切。

  砰,砰,砰!

  唯有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震击耳膜。

  为了缓解小同桌的尴尬,顾酌暂时起身离开包间。

  去卫生间的路上,夏玥迎面走来。

  他没打招呼,与她错身而过。

  夏玥停下来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她有些难受,各方面的难受。

  妈妈不允许她在外面待太晚,所以她要走了。

  同龄人还在玩耍的时候,她却要回到枯燥、烦闷、像牢笼一样的冰冷别墅里。

  很羡慕班上的同学,家长松弛有度,不像她。

  唉。

  顾酌的视而不见,让她本来就难受的心再添上几分失落。

  被逼着学习好的人总是对不怎么学成绩就很好的人怀着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既羡慕也嫉妒。

  但顾酌不一样,学校里的小姑娘,大部分都喜欢他,因为他很特别。

  顾酌对她有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她也喜欢他的痞帅,个性,自由与轻狂。

  可他,除了会对闻渺笑,对闻渺温柔外,面对其他人,就是一个捂不化的冰冻烙铁。

  *

  想起来还不知道闻渺的生日,奚梓咽下口中的蛋糕,问她:“渺渺,你生日什么时候呀?”

  “10月8号。”

  “已经过去了呀,”奚梓有些过意不去,“怪我没早点问。”

  闻渺心不在焉地说:“以后还有机会的。”

  顾酌再返回包间时,蛋糕已经分完吃完,桌上的东西也全部收起来了,下一项活动起了个头。

  翟张扬正在深情款款地嚎——

  “我是个疯子疯子疯子只爱你的疯子,你是个傻子傻子……”

  刚坐下,闻渺推了一块蛋糕过来,“给你留的。”

  很意外,他还以为小姑娘今晚都不会再搭理他了,不过他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了,他吃不惯甜食。

  “你吃。”

  小姑娘软软说:“我吃饱了。”

  她看着奚梓,奚梓立刻摇头,她要保持身材,刚才吃了一块已经犯罪了,绝对不能错上加错。

  奚梓帮问了句:“你们谁还想吃蛋糕,这里还有一块。”

  桌对面有个2班的男生伸手就要过来接,手伸到一半,被顾酌的眼风不带情绪地扫了一下,那男生一慌,立马打消念头,悻悻地抽了张纸。

  站在点歌台的李佳媛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冷瞥了一眼闻渺,粗神经的她,没有发现身边的孙璇攥紧了拳头,眼里射出寒意。

  最后那块蛋糕就孤零零的放在桌子上,没有人再动。

  嚎歌持续了很长时间,少年少女们唱歌水平参差不齐,耳朵一会受洗涤一会受摧残,中途,奚梓上去跳了一段火辣热舞,把气氛炒到最热。

  跳舞时的小酒窝,在发光。

  “奚梓跳得那么好,艺考考北城艺术学院舞蹈系肯定没问题的。”

  闻渺就安静地坐在原位,偶尔和顾酌搭两句话,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今天才知道奚梓原来有一个舞台梦。

  他们的未来都是光明的。

  奚梓跳出了一身汗,回座位途中,偷偷举起手机给座位上正在低声交谈的两个人拍了张合照。

  吃饱喝足玩够,十点多,孟维起身拿过话筒。

  交谈声停止,他喜气洋洋道:“很开心我的17岁能有你们,总之,我今晚非常开心,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大家都要早起上课,今晚就到这吧,大家都回家睡觉!”

  确实不早了,窗外江景绚烂,同学们互相告别,三五成群走出包间,孟维和他的几个铁哥们留下来搬礼物。

  闻渺和奚梓跟着顾酌走出“野性难驯”,晚间风愈发的凉,两个小姑娘被冻得直哆嗦。

  大多数同学坐上家里派来接送的车,家里没来接却住的近的,搭着顺风车就走了。

  这个点地铁和公交都停运了,闻渺只能打车回家。

  也不知道顾酌是不是骑车来的,为了不让他察觉出异样,她像上次那样问他:“你怎么走?”

  奚梓随口一接:“他应该骑车来的,这里打不到车,得往前走走。”

  “没骑。”顾酌说。

  闻渺仰头看着他,听到他说:“我打车走。”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烦躁,这样的话,他们又得一起回家了。

  三人走到路口才看到出租车的影子,站在路边拦了辆车,闻渺让奚梓先走。

  奚梓:“你先吧,你对这边又不熟,你先走我放心。”

  闻渺:“有顾酌,我们一起走。”

  奚梓还没消化掉这话的意思,她又补充:“我们住得比较近。”

  奚梓的八卦之魂刚燃起,便被闻渺无情浇灭,她催促道:“快走吧,再晚明早起不来了。”

  由是,小酒窝带着满腹的好奇被小绵羊连推带拽地塞进车里。

  这边出租车很多,顾酌还没来得及给冻得直打颤小姑娘添件衣服,下一辆车便来了,他只好作罢。

  两人坐进后排。

  车没开多久,闻渺手机屏幕亮起,两条新信息进来。

  小酒窝:[图片]

  小酒窝:养眼

  应该是偷拍角度的原因,照片里她和顾酌离得好近,闻渺又开始心虚,情不自禁从车窗里偷看了一眼顾酌,他靠着座椅眼皮耷拉着看着前方。

  收回视线,她悄悄把照片保存下来,放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

  *

  一夜放纵。

  第二天班里睡觉的人大幅增加,老师们各有各的风格。

  物理老师戴着小蜜蜂来讲课,整节物理课魔音缭绕。

  政治老师非常天使,见他们这样,给他们发了张试卷,自己坐在讲台上备课。

  3班任课老师中,地理老师是话最多也最喜欢转发心灵鸡汤的那个,课是不上了,却非得听他们畅想未来。

  还非得一个一个顺着回答。

  陀螺第一个:“出国。”

  大家都没什么兴致,都学着他的模板,简单回答了一下近三年的打算。

  孟维:“没想好读文读理,高考。”

  高阳:“理科,高考。”

  顾酌:“理,高考。”

  闻渺:“我,没想好,高考吧。”

  奚梓:“文!艺考。”

  夏玥:“文,高考。”

  李佳媛:“出国。”

  孙璇:“理科,高考。”

  翟张扬:“高考或者出国,没想好。”

  3班40个同学,初步计划:高考26人,艺考5人,出国9人。

  时间缓缓流淌,千不情万不愿,高一全体还是迎来了晚自习这个让人喜欢不起来也没资格拒绝的东西。

  前程在前,该经历的怎么也得经历,躲不掉。

  自从上次郑川在赛车场被人修理,闻渺在学校的生活就清净了很多。

  周末她还是一样去做兼职,周末学习时间少了,她就充分利用周中的时间来学习。

  上了一周晚自习后发现,铭远的晚自习虽然安排老师,但老师从不讲新课,要不就讲一下习题试卷,要不就让他们自习给他们答疑。

  晚上回家坐地铁,人少,也安静,她就听一会听力,或者看一会书。

  北城的冬天悄然而至,学校银杏叶黄了又落。上次孟维生日过后,每天面对着顾酌,心里那些偶然冒出来的异样情愫还没破土而出,就被她狠心扼杀。

  周末在“留驻”的空调房里待了一天,从南泉广场站出来,北风打着转砸在她温热的面颊上,没一会,温热退散,脸被吹得冰凉凉的。

  抬手一摸,冻手了都。

  这风,比小城的厉害多了。

  气温下降的缘故,广场上的人明显比刚到北城那会少了,有时候早上经过喷泉,还能看到池水表层结了薄薄一层冰。

  闻渺缩着脖子走在冷风和稀疏人群中,那个经常来的乐队今晚也没来了,短靴踩在砖面上发出来的声音清晰入耳。

  忽然,均匀的脚步声中混入了一声凄惨的幼猫叫声。

  她停下脚步仔细听,猫叫声没了,就在她以为她听错了的时候,那声音又开始了。

  这次不似之前,这回一声接一声的,一声比一声虚弱凄厉。

  是哪只小家伙受伤了?还是饿了?还是冻到了?

  无数猜测涌现脑海,闻渺四下寻找,发觉叫声是从广场西侧的教堂后门那边传过来的。

  前面挡着一堵墙,什么也看不清。

  她疾步走过去,因为心里着急,一时没注意到墙后面的环境。

  刚拐进墙,脚下突然绊到什么东西,惯性使然,她狠狠摔倒在地。

  手掌和膝盖着地。

  手心重重擦过粗砺的地面,向前滑了很长距离。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这两处便传来锥心的痛感。

  生理性眼泪瞬时涌出。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片恶劣的嘲笑声。

  错愕抬头,面前猫没有,只有一群或蹲或站的陌生人,一共五个,四女一男。

  那男的有点眼熟,可是她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他。

  而她的侧后方,还有一个拿着手机靠墙站着的女生,见她看过去,女生点了一下手机。

  手机里响起她刚刚听到的猫叫声。

  她被骗了。

  缓慢直起身,手心一片湿热,之前划伤的地方擦破了一大块皮。

  闻渺还来不及仔细察看擦伤程度,其中一个人便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小妹妹?”那女的说,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沾沾自喜。

  闻渺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忍了忍把剩下的泪水憋回去,才抬起头来看着那人。

  她一开始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可听到这样的话,她忽然就不想问了。

  她们根本就是蓄意而为。

  既然这样,何必浪费口舌。

  见她不说话,那女的似乎也不在意,自问自答:“你和你朋友打了我们的人,我们还这一下,公平。”

  闻渺消化了几秒她话里的意思,然后把视线移到在场唯一的男性身上。

  男人瑟缩在角落里,明明他们处在强势一方,他却表现得畏手畏脚。

  “他先来惹我的。”闻渺冷冷地说。

  她认出男人来了,可明明就是他手贱先来惹她的。

  那女的冷笑一声,蹲下来双指掐住她的脸:“你们铭远的学生怎么都这么贱啊。”

  闻渺抬手用力扳开她的禁锢。

  一句“我觉得你们比较贱”差点破口而出,最后却被她硬生生嚼碎了吞回肚子。

  “滚吧。”那女的说。

  闻渺狠狠咬着牙,忍着痛意艰难地站起来,在一群变态的嘲笑声中跑了出去。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掌心流出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闻渺姐姐!”

  熟悉的声音也没让她停止奔跑。

  宋洺从车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雕塑边追上闻渺,瘦长身躯拦在她面前。

  闻渺终于停下,偏过头不看他。

  女孩额头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汗,面色惨白。

  “发生什么事了?”宋洺问。

  嘀嗒。

  血液在地板上溅开。

  他看到了地上的血,视线上移,看到女孩几乎被血染红的手指,他震惊喊道:“你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宋洺火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一边问,他一边四处寻找答案,果然在教堂边看到几道得嚣扬跋扈的身影。

  “是不是他们?”宋洺问。

  闻渺没有回答,眼睫却颤抖得厉害。

  见她这样,宋洺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一边气冲冲地往教堂走一边给他哥拨了电话。

  宋洺出来时他哥还在学习,这会手机还在身边,顾酌很快接了电话。

  宋洺咬牙切齿:“快来小广场,渺渺姐姐出事了。”

  “说清楚。”那头说。

  “说不清楚!”宋洺提了音量,“你过来就行了。”

  他强调:“必须来,快点来。”

  你不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收拾人可以,渺渺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挂掉电话,宋洺提步去追,却被追上来的女孩挡住去路。

  她说:“别去。”

  宋洺以为她是害怕他应付不了那几个女的,于是宽慰道:“放心,他们还不够我放在眼里。”

  闻渺看着面前这个高出她好多的大男孩,轻声细语道:“你是男孩子,那些人不值得你动手,明天要上学,赶快回家。”

  宋洺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很气:“我没有那么多正人君子讲究。”

  眼见那几个人走远,他急忙绕过她往前跑。

  闻渺用另一只没怎么流血的手拉住宋洺的袖子,固执地把身高力大的男孩拉停。

  她的声音很坚定:“你不可以去。”

  宋洺怕拉扯到她的伤口,放弃了挣扎,然后争分夺秒地对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拍了几张照片。

  因为闻渺的阻止,他憋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叫你哥不要过来了。”

  宋洺表示他不想说话,默默走到流动商铺前买了两包纸巾,一瓶矿泉水,要了半纸杯热水。

  闻渺把外套拉链拉到尽头,坐在雕像前的石阶上无奈叹气。

  血液渐渐凝固,流得没之前那么凶了,然而她的衣服还是蹭了好多。

  手心疼到麻木,冻到僵硬,她能感觉到上面的皮肉在跳动。

  钝着的疼。

  宋洺把东西拿回来时,看到顾酌从广场西边过来。

  他迎了上去,把东西交到他哥手里,压低声音说:“交给你了,我得先走了,你别问她,我路上微信跟你讲清楚。”

  顾酌“嗯”了声,凝眉望着雕塑方向。

  宋洺离开了广场,他快走到闻渺身前,女孩低着头不看他,他直接俯身拉起她藏在身侧的手腕,仔细观察之后,开口问:“家里有没有消毒水和纱布?”

  “有。”

  小姑娘没有哭,声音却有些哽咽。

  她膝盖边的布料沾满碎石子,被磨破了。

  他愣一下,又问:“能不能走?”

  她轻轻摇头。

  顾酌把纸巾装进衣兜,放弃矿泉水和纸杯里的热水。

  矿泉水瓶留在高台上,明早有人会来捡回去卖。

  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返了回来。

  “慢慢站起来。”

  他扶着闻渺站起来,女孩站在台阶上,他不用蹲下,转过身站在原背起她。

  背着,碰到伤口不可避免,小姑娘轻轻“嘶”了一声。

  “稍微忍忍,很快就到了。”

  “嗯。”

  走出广场,他故作轻松地问:“你一个人住,敢不敢让我进去?”

  闻渺撇撇嘴,眼见眼泪就要控制不住,却是笑着说:“敢啊。”

  她不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大概就是她和奚梓说的时候,他随耳朵听了一句。

  敢是真的敢。

  倘若连他都不放心的话,那她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之后一路无话。

  她腿疼,手疼,头也疼,整个人像被人塞进麻袋狠狠锤了一顿,零件没一个是好的。

  疼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次顾酌终于不在止步于保安亭,“江汀岸”他不是没进过,可他自己进和小姑娘允许他进,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东楼里的保安给他们开的门。

  高级小区的保安经过培训,眼观鼻鼻观心,看到住户满手的血也没多说什么。

  好奇和心疼倒是有。

  这姑娘三天两头的,要么烧的快脱水,要么弄得一身血,真是多灾多难。

  停在205门口,闻渺从衣兜里掏出钥匙。

  顾酌单手把门打开。

  在玄关放下小姑娘,闻渺自己扶着墙换好鞋,顾酌早换好在一旁等着她。

  病痛面前,任何一点关心都可以被无限放大,也可以被无限缩小。

  她实在难受,又痛,所以摒弃了那些条条框框,那些不好意思,和那些矫情。

  心无杂念地由顾酌把她抱到沙发边。

  药箱就在茶几上。

  小心翼翼避着伤口脱下外套,她把薄毛衣的袖子挽到手肘。

  又从药箱里拿出酒精、消毒水和棉球。

  酒精泡湿棉球。

  然后开始自力更生给自己擦洗手指上干涸的血迹。

  顾酌轻车熟路地从浴室接了半盆温水回来,看见她笨拙又认真的动作,心里很不是滋味。

  闻渺听到动静扭头。

  顾酌在她身侧坐下。

  他撕了长长一条纱布下来,浸湿,“手给我,先不用酒精,一会疼得受不了。”

  闻渺乖乖伸手。

  右手比较严重,因为之前本来就有伤口,左手只是破了点皮。

  用水擦干净血迹,顾酌用镊子夹起泡过酒精的棉球,抬眸直视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轻声哄她:“忍一忍,实在疼就叫我。”

  “嗯。”

  棉球刚沾到伤处,顾酌就感觉她轻轻抖了一下。

  狠下心,他把棉球整个放了上去,开始控制着力度快速地擦过擦伤部位。

  酒精渗出。

  小姑娘痛哼了声,身体紧绷,呼吸骤然加重变急。

  十几秒钟而已,顾酌手心就快要被汗打湿。

  他在紧张。

  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紧张到手心出汗,手忍不住发抖。

  多灾多难的小同桌,是不是得拴在身边带着,她才不会再受伤。

  处理包扎好手上的伤,闻渺去卧室换了条短裤回来。

  膝盖有布料隔着,擦伤不是很严重,就是青了两大块。

  越看,顾酌火越大。

  指腹按压着摸了摸,没伤到骨头。

  宋洺说不要问她,他也就忍着没问。

  待把她四个地方的伤口都处理好以后,他才掏出手机看宋洺发来的信息。

  看完。

  他把聊天记录发给许心愿。

  然后起身去阳台亲自打电话让许心愿帮忙查那些人。

  坐在屋里的闻渺隐隐约约听到了顾酌含着怒火的声音,用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他完整的想法。

  不喜欢和女生起冲突。

  因为她们很难缠,还总是同性之间互相伤害。

  过去那些恶言恶语,绝大部分出自她们的口。

  今晚这帮人知道她喜欢猫,能如此精准地抓住她的软肋。

  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所以顾酌一回来,她就对他说:“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好不好?”

  “理由。”

  “这种事能一次性解决最好,她们只是憋了口气,还了手这事就会没完没了,这样多麻烦啊。况且她们是一群人,而我,只有我自己。”

  说这段话的时候,闻渺眸光越来越暗,顾酌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这姑娘活得很通透。

  通透的令人心疼。

  让他一时失了言语的能力。

  按照一般人的上学年纪算下来,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沉默良久,他再次开口:“我护着你,借她们一万个胆儿她们也不敢再碰你一根头发丝。”

  她怕麻烦,那他就为她解决麻烦。

  闻渺的心突然被暖流撞了一下,激起涟漪,她咬了咬唇,却是心口不一道:“我不要你的可怜。”

  顾酌低眸看着她,隔了好久才叹息道:“小同桌,我不是可怜你。”

  小姑娘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才不是小可怜”的骄傲和掘强,让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或许在她眼里,心疼和可怜就是一对孪生姐妹,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顾酌紧紧咬着后槽牙,颈间青筋爆起,头一回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沉默缓慢流淌,半分钟后,他才出声打破死寂:“卫生间在哪?”

  闻渺抬手指了指卫生间的门,依旧没出声。

  真倔。

  卫生间喷了柠檬酸的清新剂。

  顾酌放了水,抽纸时眼尾余光扫到垃圾桶。

  里面躺着一个用过的卫生巾纸。

  没想到借个厕所会看到这么私密的一幕。

  少年当场愣在原地,过了两秒,才迟钝地撇开视线。

  有时候就是这样,脑子里一旦形成意识,全身的感觉器官就会连起来运作,就像现在,除了触觉还算正常以外,嗅觉,视觉,脑觉全变得格外敏感。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值血气方刚阶段,顾酌在国外上学的时间比较晚,回国后年龄一直比同级大一点。

  体燥火旺的少年这会儿脑子里不可控地被红橙蓝绿废料填满。

  小姑娘什么也不用做,只消站在外面,那漂亮的脸蛋儿和笔直修长的腿儿就是一管得天独厚的刺激剂。

  哪哪都精神抖擞。

  顾酌垂下眼,额角青筋微起。

  还是抑制不了,终于,他压着嗓子低骂了自己一句。

  这会儿出去肯定不现实。

  伴着深深的自责和对小同桌的歉意,他在卫生间里倒弄了好久。

  久到乖乖坐在客厅里的小姑娘都开始有点担忧了。

  她瞅了眼卫生间的方向,轻蹙起眉。

  大约十分钟,顾酌才从卫生间出来,面上已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在闻渺三步外停下。

  她这个样子明天肯定上不了学。

  “今晚就别洗澡了,要是实在难受,就小心着用湿毛巾擦擦,明天……如果你不想告诉纪予,我让心愿姐过来。”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不然,为什么会知道我不想告诉纪予哥哥。

  愣了会儿,她轻声问:“你知道他?”

  顾酌淡淡“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碍于刚才自己对小同桌的利用,他不打算多待,只是临走前一颗心还悬着,想了想,忍不住问:“一个人没事?”

  “没事,我可以一个人。”

  顾酌又问:“那明天我让愿姐过来?”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好像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

  可是,“心愿姐姐也要工作。”

  顾酌说:“她自己的店,老板娘,可去可不去。”

  “嗯,”闻渺点头,眼中酸涩,“谢谢你,也谢谢心愿姐姐。”

  快十点了。

  “我不动他们,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

  这种时候,除了顺着她的意,不然还能怎么办?

  “谢谢。”闻渺说。

  顾酌看着她:“小复读机。”

  闻渺艰难地扬了扬唇角:“晚安。”

  顾酌走了很长时间,闻渺才起身去卧室拿了卫生纸走进卫生间。

  换好。

  丢废纸时,她看到垃圾桶里的东西。

  登时轻轻“啊”了声。

  他看到了吧?

  尴尬扑面而来。

  热度瞬时从脸颊传到耳根,一时间耳热心跳。

  小姑娘慢吞吞地抬手捂住脸。

  捂了会想起来自己没洗手,立即嫌弃地“啊”了声,起身,颠婆着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啦流。

  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完全被纱布包裹住。

  怎么洗?

  尴尬到大脑短路了吗?

  越想越觉得尴尬。

  她小心用手指沾了点凉水拍在脸上,降温。

  降完温,她把水龙头关了,静静看着镜子里眼圈红红,狼狈又颓败的自己,尴尬着尴尬着突然笑了起来。

  算了,算了。她认了。

  反正。

  狼狈,难堪,软弱,好的不好的,哪一样没被他看过,再来个尴尬也没什么影响。

  还能凑个满汉全席。

  谁叫每次都能恰恰好遇到他呢。

  ☆、噩梦(二合一)

  闻渺做了一个熟悉的梦。

  梦境的地点是她和闻晨住了将近十一年的旧楼楼梯道, 时间是早秋的某个黄昏。

  她能看到窗外泛黄的树叶子和昏黄的光线。

  一开始, 梦境静止无声, 定格成一幅幽暗静谧的画。

  她站在逼仄的楼梯道尽头, 垂眸向下看――

  下方的空地上,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是闻晨。

  长期抽烟酗酒让容貌绝世的女人日益消瘦。

  梦里的闻晨,很瘦很瘦, 几乎皮包骨,眼窝深深凹陷进去。

  她内心平静地看着已经离世五年的妈妈。

  墙角边堆着很多废铜烂铁。

  闻晨的头,就紧挨着那堆锈迹斑斑的大铁块。

  刺目的鲜血从闻晨脑后突突突往外冒,染湿了早秋的薄毛衣,又蜿蜒着向前淌了一地。

  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这段记忆被翻来覆去的拎出来复习。

  所以即使是在梦里, 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是怎么了――

  闻晨从十三级台阶跌落下去, 头部狠狠砸在铁块上,当场血流不止。

  她还看到了十一岁时候的自己。

  就瑟缩在角落里。

  同样瘦骨嶙峋,脸色是病态的惨白。

  小时候的她, 额角也在冒血, 头发上隐约可见几块碎玻璃。

  血痕爬满半张脸。

  触目惊心。

  她抓着手机,坐在台阶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闻晨,眼底宁静无波, 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画面才开始出现裂痕。

  咔哒咔哒……

  诡异的指针转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眼前的场景,开始像播放电影一样向前推进――

  闻晨费劲地伸出手,气息奄奄地说:“渺渺, 拨,拨120……”

  然而“渺渺”却无动于衷,长长的眼睫轻轻颤着,唇色比之前苍白。

  看见女儿这样不顾她的死活,闻晨徒然提声,撕心裂肺地冲她吼:“快啊!”

  “渺渺”置若罔闻,依旧呆呆地看着。

  闻晨恼怒的声音持续不绝,她忽然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这一瞬间,她与“渺渺”有了共鸣,她们内心的声音重合了:

  死了,她就不会再挨打、不会再鲜血淋漓了。

  大概是这个微笑给出的答案太过明确,闻晨慌了,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绝望和不可置信瞬间爬满她的脸。

  她脑后的血流得越来越凶。

  刚才那一阵叫喊声似乎消耗掉她所有的力气。

  她虚弱地闭上眼,胸脯剧烈起伏着,呼救声越来越微弱。

  眼泪夺眶而出,她绝望地求:“渺渺,救我,救救妈妈,宝宝……”

  这句话一出现,她就感知到:“渺渺”内心动摇了。

  小女孩发着抖,慌乱地按下“120”。

  就在“渺渺”把手机放到耳边的时候,闻晨突然抬眼盯着站在高处的她。

  下一秒,闻晨瞬间转移到她跟前,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回光返照似的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闻晨下了狠手。

  就算是在梦里,她都能感受到那种被人用力按压喉管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这时,三人梦境突然凭空闯进几个外人。

  是那群今晚用猫叫声骗她的女生。

  她们排列整齐站在楼梯中段,动作一致地仰头看着她和闻晨,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死亡前几秒,梦境迅速坍塌,梦里的世界骤然碎裂,很快变成了虚无的黑洞……

  一阵可怕的窒息感把她从梦魇中拖拽出来。

  闻渺猛地睁开眼睛。

  痛苦还来不及收起,完完整整凝固在布满细汗的莹白面孔上。

  客厅的灯还亮着,眼睛毫无防备受到强光照射。

  条件反射,她抬手覆在脸上。

  些许光亮从五指空隙里透出。

  “救救妈妈,宝宝……”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梦里的声音并没有随着梦境的消散而消失殆尽,连同叫嚣的心跳声阴魂不散地撞击耳膜。

  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被噩梦吓醒的大脑像年久失修的机器,运作迟钝。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她正躺在某市某小区某楼某房间的客厅沙发上。

  身上还盖了一床暖融融的小毛毯。

  口干|舌燥。

  缓了差不多两分钟,闻渺费劲地爬起来倒水喝。

  一杯凉水下肚,心跳终于平缓了不少。

  放下杯子,她又坐回沙发上继续发愣。

  大脑发胀,梦里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

  过了好久。

  她看了一眼时间。

  一点十七分。

  这么晚了啊。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她就坐在沙发上神游。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麻劲过去,手掌和膝盖比之前还疼百倍,伤口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眼睛又干又涩,她很想睡觉,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个糟糕诡异的梦;只要一合上眼皮,刚才经历过的恐怖场面将会再次上演。

  五年了。

  这些噩梦跟了她整整五年。

  相似的开始,每一次梦境刚开始都是静止画面,都是三个人。

  稍有差异的过程。

  各种各样的结局版本。

  有时候她就静静看着闻晨没了声息;有时候闻晨会像今晚这样突然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有时候会像今晚这样有其他外人出现;有时候她会被闻晨附身,被迫感受闻晨所经历过的痛和绝望……

  上一次做这个梦还是她从小城高中学校回福利院那天。

  今晚都怪那些坏人,害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场景太过熟悉,常年累积的经历告诉她:黑暗会吞噬意识。

  完全不敢睡。

  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

  得找点事做来分散注意力。

  想了想,她取过沙发角落的背包,掏出一张数学试卷来。

  笨拙地捏着笔,糊里糊涂写了十几分钟,思路完全打不开。

  做一题,错一题。

  烦躁地把书扔到一边。

  她靠着沙发,拉过小毛毯盖在肚子以下。

  开始盯着窗外灯火依稀的世界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窗户,希冀下一刻就能看到天际处的光亮。

  不断对自己说:还有四五个小时就天亮了,天亮以后就没事了。

  五点钟,天际泛白,她给顾酌发了条语音:

  “我没有心愿姐姐的微信,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今天去学校,让她别过来了。”

  *

  顾酌奇异地醒了个大早,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闻渺的信息。

  躺在床上反复听了好几遍,他才确定小姑娘的意思。

  五点钟。

  真早。

  起床,洗漱完,五点十五分他就出了门。

  小吃街上不少店铺已经开门,不过大多数还没开始卖早点。

  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碰到一家已经营业的粥店。

  胡乱打包几个种类的粥,他匆忙往回返,路过广场,直往“江汀岸”去。

  不确定小姑娘是否已经走了。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那头传来软糯沙哑的声音,还透着一丝震惊。

  “走了没?”他问。

  “还没。”

  “在家里等着,我一会上去。”说完,不等那边回复,他直接挂了电话。

  说是说还没有,但其实顾酌来电话的时候闻渺已经走到门口了。

  对方没等她说话就把电话撂断,她站在门后空白了好几秒,才打开门慢悠悠地走出来。

  又扶着墙一步一挪走到电梯边。

  然后站在那里等着。

  对于顾酌这么早起,一大早给她打电话这两件事,她感到非常的意外。

  他很多时候不去上早自习,特别是英语早自习,因为没那个必要。

  不知道顾酌走楼梯还是电梯。

  也没个方向,她索性就看着电梯口。

  大概三四分钟,电梯门打开,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

  顾酌站在电梯里,头顶的光洒在他身上,脸侧面的线条稍稍生出些锐利感。

  轻轻拉了拉背包带,她很自然地打招呼:“早。”

  “早。”顾酌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小姑娘。

  然后出电梯靠近她:“包给我。”

  “不用,也不重,”闻渺看着他手上的袋子:“意养家的粥?”

  顾酌“嗯”了声,“还早,吃完再走。”

  “好。”她说。

  顾酌伸了只胳膊过来,她愣了两秒,才伸出手去抓着他的袖子。

  意养家的粥很好喝。

  然而闻渺喝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倒是顾酌喝了个饱。

  喝完粥,两人带着垃圾下楼,顾酌扶着她慢慢走到小区门口。

  天边还零落的挂着几颗星星,晨起锻炼的人还没行动,顾酌掏出手机一看,才刚过六点。

  熬夜熬成家常便饭的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小同桌大概一夜没睡。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带伤带残一夜没睡还要坚持去上课的脑回路。

  可是小姑娘今天尤其的安静。

  他也不方便劝。

  临时下了个打车APP,附近正好有车。

  只等了三分钟,车就到了。

  接单的司机聚精会神地开车,不八卦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早去学校。

  后座氛围凝固。

  身边的人誓将沉默贯彻到底,整个后座间安静极了。

  窗外浮光掠影,斑斓的光线穿过车窗,倾洒在女孩疲倦的小脸上。

  顾酌有些泛困。

  偏着头看了一会,他收回视线,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平常时间,开车从“江汀岸”到铭远至少半个钟头,今天不一样,这个点车少,车速提得起来。

  “到了,32。”

  顾酌才将将要睡着,便被司机用粗矿的嗓门吵醒。

  睁眼后下意识往旁边一瞥,恰巧闻渺也在看他。

  小姑娘眼眸红红的,像睡眠不足,也像哭过。

  他有两瞬间的愣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看不得小同桌眼里的猩红。

  因为那代表着她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不好受。

  顾酌发愣间,闻渺从包里把小钱包掏了出来。

  蓦然回神,他赶在她递钱给司机之前匆忙用微信支付了车钱。

  下车,绕到另一侧车门的途中,他听到司机在和她说钱已经付过了。

  小姑娘轻轻哦了声。

  打开车门的时候,她冲他明媚一笑。

  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小姑娘真甜。

  路上人少车少,学校更是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蜗牛速度到达教学楼四楼,伤员渺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教室里空无一人。

  一到教室坐下她就拿出昨晚的试卷来写。

  顾酌看了她一眼,心烦意乱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余光里瞥到同桌睡下,闻渺心里的感动和感激更强烈了。

  感动之余,她又开始集中精力做题。

  拿笔写不方便,她就在心里整理解题思路。

  第三个进入教室的是3班的副班长杜晓风。

  看到后排一坐一趴的两个同学,杜晓风嘴惊讶得大张,差点可以塞鸡蛋。

  闻渺来这么早这么认真地写试卷他倒是不惊讶,因为新同学学习挺认真的。

  让他惊讶的是另外一个。

  他大气不敢出一个,走路轻悄悄的,小心翼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后又他忍不住往后看,心想:满分大佬在英语早读上现身,估计林苓做梦都要笑醒。

  3班人陆陆续续来到教室,看到趴在桌上补觉的顾大佬,纷纷大跌眼镜。

  闻渺一鼓作气整理完试卷上所有大题的解题思路,最后一题第三问的解题思路她理到一半就卡壳了。

  严重缺觉导致大脑非常迟钝,经过一宿的恢复,她内心已经平静了很多很多。

  解不出来她也不钻牛角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补觉。

  还有二十分钟才上早读,她抽出几本书来垫在桌面上,不用胳膊枕着,偏着脑袋把脸靠在上面,缓缓闭上眼睛。

  过度疲劳遇到神经松弛期,很容易陷入深眠,闻渺这一觉睡得很沉。

  奚梓七点二十进入教室,看到前排双双在睡觉,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闻渺刚转过来的时候这两位也这样来着。

  不过闻渺就刚来那几天这样,后来就不太睡了。

  她想应该是小绵羊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浪费今早的黄金记忆时段。

  奚梓刚暗下决定好等上课前一分钟再叫闻渺,看到顾酌醒了。

  她没在意,翻出英语笔记本来背昨天林苓给他们留的英语感谢信范文。

  这节早读有任务:背诵这篇范文,一上课就要要默写。

  她是组长,要登记大家的背诵情况。

  她要到英语科代表那里背。

  昨天她就背熟了,抓紧时间再记了一遍,早读开始之前她就去找夏玥背。

  不带停顿地背完。

  夏玥在背诵记录表上勾了她的名字。

  奚梓愉悦地返回。

  眨眼功夫,她座位边站了好几个来等着背书的同学。

  闻渺还在睡,奚梓刚要出声叫她,就见顾酌抬眼看着她,用压得非常低的声音说:“换个位子,去前面,别吵她,让她多睡一会。”

  奚梓:“?”

  不过看小绵羊确实睡得非常熟,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带着一帮尾巴转移阵地去找前排同学换位子的时候,奚梓激动地想要流泪:顾大帅比好暖呜呜呜……不对,是对渺渺好暖呜呜呜。

  *

  闻渺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一节课上课,还是祈福的声音唤醒她的。

  一抬头,她就与祈福对了眼。

  她有些疑惑:英语老师怎么没叫醒她?

  隔空对视几秒后,祈福意有所指道:“下周周四周五期中考,这是你们上高中以后的第一次学业检验,听起来好像挺重要的,但请你们明白,这不过就是一次很平常的测试,放松心态,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本来期中考试以前还有一次月考,但因为国庆放假就取消了,期中考试过后没几天,校运会也就来了。”

  熟悉学生一贯的秉性,他口快转折道:“不过,这事先不急,你们先安心考试。”

  话落,果然有人暗搓搓地问:“老师,那什么时候去秋冬游?”

  祈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谁告诉你有秋冬游的?”

  另一个同学接话:“这不也是学校传统嘛,2班上周去了,还有5班打算下周考完试就去,所以,3班什么时候去?”

  王奇幅早有打算,本来想晚点再说,见他们这副“不要到答案誓不罢休”的走势,他也就说了:“运动会以后去,非把你们的精力榨干不可。”

  “我们不怕榨,每周一次都不介意。”李佳媛笑嘻嘻道。

  她的话得到众人附和。

  有人问:“去哪里?”

  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祈福及时打断:“行了行了,这个以后再说。”

  翟张扬终于插上话:“别以后啊,就校运会后,我们先讨论着,然后把结果告知您,行不行?”

  “臭小子,整天就想着这些是吧。行!你们自己去商量,商量好了给我个结果就行。”王奇幅笑说。

  他觉得这群孩子活泼有朝气,行动力和组织力都很强,班级凝聚力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所以他嘴上笑骂着,内心却欣然同意。

  此话一出,3班炸锅了。

  第一节课下课了奚梓才发现闻渺双手上的纱布,忙问她怎么弄的。

  闻渺怎么敢告诉她真相,就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掌搓破点皮,已经清洗过换上药了。

  奚梓将信将疑,决定晚上放学后带她上医院再看看。

  运动会及秋冬游让3班人一整天都处在极度亢奋中,他们各抒己见,讨论的不可开交,闻渺却是没精力,上课让奚梓叫她,她努力保持状态听课,下课又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顾酌让奚梓把她的笔袋拿走了,她一整天没碰过笔,就用指尖翻翻书。

  中午她没出去吃饭。

  醒过来的时候桌上有小蛋糕,一袋装着各种小零食各种食物的食品袋,不用想也知道是奚梓给她送来的。

  心中暖洋洋的,这种感觉就跟在福利院的时候一样。

  以前每次做噩梦睡不着慧姨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事,薪姨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念念会拉着她的手呼呼痛。

  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

  腿疼她不方便下楼,收拾课桌的时候,奚梓和顾酌几乎同一时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也没想就回答:“披萨,炸鸡。”

  奚梓想也没想就说:“可以,我去买。”

  顾酌看着她,表情纠结,好半天才说:“我去买。”

  说完,他又对奚梓说:“你在这陪她,我去买。”

  “那谢谢了。”奚梓乐得轻松,好不容易有了使唤大佬的机会,她变本加厉:“我还想要个鸡腿汉堡,一份可乐鸡翅。”

  顾酌难得好脾气,好耐心:“好。”

  她看着顾酌走出教室。

  斜阳暖照,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暖感觉,噩梦带给她的糟糕情绪一扫而空。

  奚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

  她给慧姨发了条微信。

  【我又梦到她了,不过不用担心,这次我很好。】

  ☆、期中考

  11月初, 3班人议论的话题从艺术节变成了期中考、校运会、秋冬游以及苦逼的复习。

  闻渺每天都在喷药涂药, 整整一个星期, 她身上的甜香味都被药水味覆盖掉。

  几处伤口愈合得挺快。

  她一直没告诉纪予她被人欺负的事。

  也没告诉奚梓真相。

  顾酌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她楼下, 整整一周,没有缺席过一节课。

  3班人目瞪口呆两三天之后,也就习惯了。

  不傻不瞎不聋的人, 都感觉出了点什么。

  渐渐的,开始有人传他们之间应该有点什么。

  传言的力量很强大,本来没什么的,传着传着,好像也就有那么一点什么了。

  特别是奚梓,一边在校规面前替两个前桌捏一把汗, 一边又在脑补中激动不已。

  然而这些就是局外人自我高|潮, 两位主角那边风平浪静。

  他们对此完全不知情。

  周中,闻渺抽了个时间找骆雅把书店的兼职辞了。

  给的理由是要期中考了,需要时间复习, 而且这学期之后的活动基本都是在周末, 时间冲撞的挺严重。

  骆雅特别喜欢闻渺,但是她也觉得闻渺说的对,小姑娘这个阶段还是应该以学业为主, 稍作思虑后,她同意了。

  于是,闻渺在北城的第一份兼职就这样夭折了。

  她挺难受的。

  周末,还亲自去了趟“留驻”跟大伙告别。

  看到李艾嘴边的得逞笑容时,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有了质疑。

  她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没办法。

  她找不出证据证明是李艾做的。

  李艾对她的敌意和知道她有猫奴属性这些信息根本不能给她定罪。

  所以闻渺,活得再努力一点吧。

  等你变得足够强大,这些坏蛋就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包括那个梦境常客。

  *

  时光悄悄溜走。

  在一部分同学起早贪黑奋发图强十几天和一部分同学忐忑不安临时抱两天佛脚的两极分化复习中,铭远高一全体同学迎来入校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考试。

  这次考试打乱班级,周二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学习委员夏玥把考试座位分布表拿到教室。

  心急的同学挤饼干叠罗汉地挤在讲台上查看。

  挤不进去的同学就让其他人帮忙看。

  教室里声浪杂乱。

  第一科考语文,夏玥进来的时候,闻渺和奚梓正在互相提背诗文,没打算去跟他们挤。

  闻渺背,奚梓听,背《沁园春长沙》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女孩的音调轻柔平缓。

  顾酌正在刷物理题,闻声,抬眸微微侧头望向她。

  闻渺反坐在椅子上,食指抵着下巴,粉嫩的唇一开一合,吐字清晰,嗓音流畅舒服。

  “考完试就换座位了。”

  右边过道旁传来讨论换座位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挺大的,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

  小姑娘背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奚梓皱起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卡顿,稍稍提示:“忆往昔。”

  小姑娘这才继续往下背:“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听到换座位,她反应会这么大?

  难不成她有这个想法?

  眼尾轻挑。

  他不要其他同桌。

  要是她真有这个想法,并付诸行动,那恐怕有人真得去坐讲台了。

  背完书,闻渺转回去坐正。

  滚动换座位这事费神费力,大伙嫌每周一换太过频繁,后来经过协商,都同意期中期末大换血就行。

  所以第一次换座位以后,3班座位反而固定了下来。

  她有些想笑。

  刚刚被人一提醒,她不禁想起当初暗下的决定。

  不知不觉快两个月过去。

  现在,她可一点都不想换了。

  他不嫌她麻烦,她哪来的脸觉得他是个麻烦?

  闻渺正暗自傻乐着,高阳和孟维从教室外进来,挤进人堆里。

  奚梓趁机大声说:“高阳,帮忙看看我们几个在哪里考。”

  很快,高阳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

  “闻渺,3班8号。”

  “顾酌,3班9号。”

  奚梓一听,乐了:“哟,同桌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前排没人理她,而是默契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奚梓,你8班1号。”

  奚梓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啊……我不想要1号。”

  闻渺转回去看着她,她解释道:“明天又要降温,有的老师不关门,坐门边冷,我一冷手就抖,手抖写的字就不能看,不能看老师就要扣书写分。”

  “你可以多穿点,再带个暖手袋。”闻渺认真说。

  第二天考试,周二的晚自习不用上。

  放学后要布置考场。

  8877的排列方式。

  桌椅明显不够,剩下的十套得去桌椅储藏室搬。

  男生搬桌子,女生配合他们搬椅子。

  闻渺手上的伤口刚好,大家都不要她搬。

  课桌里的书要全部清空,教室外面的储物柜空间足够。

  她把暂时用不到的书收进去。

  然后带着古诗文工具书和作文素材回了“江汀岸”。

  考试第一天第一科,闻渺去得很早。

  语文是她的拿手科目,几天前纪予哥哥给她找了几份高一往年的期中考卷,她看了看,是挺难的,但她对自己有信心。

  她是考场第二个到的。

  考试第一天确实挺冷,坐到贴着自己考试信息的座位上后,她从背包里掏出考试用品放在桌子上,又掏出个热水袋来放在膝盖上捂着手。

  最后才拿出作文素材来专心浏览。

  陆陆续续有人进入考场。

  其他班的男生一看到她,登时像看到梦中女神一样激动。

  须臾,他们骚气十足的炫耀话语便在年级大群里出现。

  对此。

  广大女同学只想“切”一声,再给他们一个白眼。

  广大男同学则纷纷表示:羡慕!

  没过多久,顾酌走进了3考场。

  3考场男同胞的激动没持续多长时间,就换女生们疯魔了。

  年级群里很快被她们的土拨鼠发言占领:哇哇哇!啊啊啊!呜呜呜!好帅!好近!救命,心脏飙到高速驾驶值!

  某男生乱入一句:肤浅。

  女生群起而攻之:肤浅?顾酌,南市区中考状元,了解一下。

  之前压根不知道此事的人统统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得到了刷新。

  这个世界太他妈魔幻了。

  又帅又有型又有钱学习还巨好,还让不让其他男同胞活了?!

  整个考场的人视线时不时汇聚在一二组最后一排的位置。

  3考场监考老师是2班的地理老师。

  年纪不大,和学生几乎没有代沟。

  发试卷时见此情形,他忍不住开玩笑道:“你们是来考试还是来看人的?”

  腼腆的人脸一红,扭过头去安静如鸡,开朗活泼的人嘿嘿笑几声,也收敛了一些。

  轻松结束上午的考试,下午的物理考试闻渺还是很早就到了教室。

  顾酌开考前10分钟进入考场,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瓶冰矿泉水。

  进来后,他把热牛奶放到了闻渺桌子上。

  动作十分自然。

  考场里的人都沸腾了。

  年级群里再次爆|炸。

  【我单方面认识顾酌快三年了,从来不知道他这么温柔。】

  【3班的出来说一句,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哈哈哈,单方面也太骚了。】

  对于绝大部分同学来说,晚上的政治考试更轻松。

  六点半开考,八点钟,就有三分之一同学起身交了卷。

  顾酌早就写完了却没交,把卷子放到一边,靠着椅背,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渺用眼尾余光扫了他一下,又低头继续答后面的论述题。

  她写字不算慢,却在八点十五分左右才写完最后一道题。

  手隐隐发疼。

  停下笔,她轻轻甩了甩手,捏了捏指头。

  最后检查了一遍选择题,确认答案后,她起身交答题卡。

  这时距离考试结束时间只剩十分钟。

  顾酌也起了身。

  他们两的答题卡叠放在一起。

  闻渺快速扫了一眼他的答题卡,大题只写答题大纲,几乎每个点都有,就是不展开写。

  真任性啊。

  他不想考第一了吗?

  还是说,任性也能考第一?

  交完卷出来,两人一起走出教室,一起往校外地铁站走去。

  自从上次闻渺出事之后,顾酌晚上回家基本都跟着她坐地铁。

  闻渺知道,他是在保护她。

  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她不敢戳破,也不敢深入去想。

  怕把自己深困其中,无法脱身。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提前交卷的人很少很少,考完,到处都是哀嚎声。

  闻渺还是没做出最后一题第三问。

  没思路。

  顾酌的数学答题卡十分漂亮,字迹刚劲有型,一点涂划都没有。

  完全是一气呵成的杰作。

  考完试,奚梓把他的卷子拿过去对答案,对完后,抱着闻渺求抱求安慰。

  闻渺也跟着对了一下,选择填空题有两个答案不一样。

  数学倒是稳了。

  但下午考化学,她的天敌,安慰奚梓的同时,她也顺便安慰了一下自已。

  煎熬万分的化学考试结束时,她整个人差不多也废了,像一颗蔫白菜,提不起一点精神。

  她的短板实在是太短了,交完试卷去吃饭的路上,碰到化学老师她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下午的历史又让她恢复了点精气神。

  第三天早上的英语闻渺和顾酌都提前半小时交了卷。

  英语考试结束,祈福在群里通知大家考完试先别走,回教室他交代一下校运会和篮球赛的各项事宜。

  “校运会从下周四开始,两天,分集体项目和个人项目两种,集体项目就两个,8×200米接力,跳长绳。个人项目就很多了,我就不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你们下来自己看,得分也算在班级总分里,希望大家充分发挥特长,积极踊跃报名。”

  “篮球赛在下周六和周日,两天,男篮女篮都得有,你们平时在一起上体育课也彼此了解了,第一年,重在参与,会打的都可以去试一试。”

  祈福走后,翟张扬拿着报名表站上讲台,鼓舞大家报名运动会项目。

  响应不是很热烈。

  根据论坛的介绍,按往年的情况,校运会的积极性远比不上篮球赛。

  篮球赛才是重头戏,篮球最能让人热血沸腾,肾上腺素飙升。

  即使是周末,大家也都愿意来学校观看。

  捱不住翟张扬的嘴炮轰炸,闻渺和奚梓都报了一个团体项目,一项个人项目。

  接力跑和女生800米。

  下午的生物和晚上的地理都不是让人特别头疼的科目,不过这两门闻渺都没有提前交卷。

  乖乖坐到考试结束铃声响。

  体委太难了。

  翟张扬穿梭在各个考场撺掇众人报名比赛项目和班级篮球队。

  男生开学跟1班的对战取得胜利,而当时的最大功臣是顾酌,因而这次他们都想他继续参加。

  然而从开学到现在两个多月了,顾大佬依旧我行我素。

  群里讨论得激烈也不见他冒个泡。

  绕是翟张扬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

  好在上次对赌事件过后,3班男生私下苦练球技,现在的水平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没有顾酌的参与,他们虽觉得万分可惜,却也不至于六神无主。

  相较于男生那边早早开始蓄力,女生这边就一派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了。

  女孩子们连跑个八百都要哼哼唧唧,想临时组建起一个篮球队难如上青天。

  半天过去,只有四个人报名。

  李佳媛、张恬、奚梓、季乐乐。

  见最后一个硬是凑不齐,翟张扬急成上窜下跳的猴子,求爷爷告奶奶的,一个一个发消息给剩下的女生。

  因为上次艺术节的荣誉,看到消息的时候,闻渺准备报名。

  结果她打完内容刚准备发消息时,翟张扬发了个[囧]的表情包过来。

  体委太难了:【发错了,忽视我。】

  目少:【?】

  体委太难了:【手误。】

  目少:【我报名。】

  对方正在输入中……

  差不多输了半分钟,翟张扬才甩了个[吃鲸]表情包过来。

  然后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半分钟。

  体委太难了:【别想不开,没事儿,没人咱们就弃权。】

  目少:【我没有想不开,不弃权,这不已经满人了吗,我会打,只不过可能不是很厉害,要是有其他人,我可以做替补。】

  体委太难了:【真会打?】

  目少:[嗯]

  好吧。

  那边,翟张扬颤巍巍地写她的名字,下笔之前又确定了一遍。

  体委太难了:【真会?】

  目少:[嗯嗯嗯]

  目少:【真会。】

  这下翟张扬终于把闻渺的名字写上去,转头就把这个事跟朋友传开了。

  *

  期中考试结束,顾酌叫上龙彪小海和三四个小弟去了“野战”。

  宋洺过去蹭烧烤。

  几人落座。

  老规矩,每个种类先来五串,肉不算,肉得按百起叫。

  龙彪他们几个跟宋洺不是很熟,宋洺却是听说过他们。

  几个大哥看着宋洺最小,调侃得很欢:“你个小少爷也来吃这玩意儿。”

  宋洺感觉自己受到了误解:“我哥都吃我怎么了?”

  龙彪吸了口烟:“你哥跟你不一样,你要有他一半不要命我就称你一声哥。”

  宋洺八卦之魂噼里啪啦烧起来,但他很尊重他哥,顾酌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他从来不问。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打听,龙彪故作高深,没说,只道:“你哥不让说,等他哪天高兴了告诉你。”

  宋洺泄气:“那估计要等入土那天了。”

  几人大笑起来,顾酌也跟着轻轻扯了扯嘴角。

  食物上桌,香味扑鼻。

  除了宋洺被顾酌拦着以外,其余几个人都开了啤酒。

  喝到一半,有个不怎么熟的小弟给顾酌递了根烟,顾酌犹豫了一下,没接。

  不怎么熟小弟开玩笑道:“顾哥是不是嫌这烟低级?”

  小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屁!酌哥根本不在意这些。”

  顾酌淡淡道:“不嫌,单纯不想抽。”

  “那群娇滴滴的崽子们又要打球赛了,到时候去找个乐子。”龙彪说。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

  宋洺看着顾酌:“哥,你上不上?”

  “不上。”顾酌说。

  宋洺不意外他不上,没再继续问,隔了一会,小声嘀咕道:“我挺惊讶的,闻渺姐姐居然会打球。”

  顾酌突然抬起眼:“谁?”

  宋洺懵了一下:“渺渺姐姐啊。你不知道吗?她报名参加了,论坛上都传疯了。”

  ☆、晚安

  龙彪的笑声嘎然停止, 几个兄弟没刹住车继续笑了一会, 才一脸莫名地跟着停下。

  龙彪瞪着眼:“你说谁要参加?”

  宋洺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哥同桌。”

  答完他又觉得龙彪的反应有些奇怪。

  跟他哥在一起混久了, 对龙彪这群人的出身和事迹也了解不少, 这群人基本上都是初中刚读完就出来闯荡,对跟学校沾边的东西不感兴趣,甚至是嫌恶。

  对于这群饱受社会磨砺的大哥们来说, 学生就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的花骨朵。

  特别是铭远的。

  更是养在金汤匙里的花骨朵。

  所以龙彪这个好奇加震惊的反应就显得很不正常。

  而他哥的脾性他也清楚,在顾酌眼里,学校是学校,外面是外面,两者有明确的界限,他哥不会主动越界跟别人提及在学校里的任何事, 包括他有了一个漂亮的同桌。

  龙彪自然没感应到宋洺的纳闷, 他看着顾酌,想从他口中获得更多信息:“闻渺要参加篮球赛?”

  顾酌喝了口冰啤,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不知道?”

  龙彪挺惊讶:“别人的事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天天送人姑娘回家, 她要上场比赛这么大个事你怎么也能不知道。”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宋洺赞同地点了下头,盯着顾酌想听听他怎么回应。

  小海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天天送人回家?酌哥送小美人?”

  没有人理会小海, 另外的人听到有趣的新鲜事,皆停了口,看向顾酌。

  在几道渴求解答的目光注视下,顾酌缓缓拿起桌前的手机, 开锁,翻开铭远论坛。

  “吃你们的。”龙彪对几个兄弟道,然后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论坛被校运会和篮球赛屠版,偶有几条孤零零的期中考试相关的帖子。

  顾酌随便划了两下就翻到了一条目标帖子。

  【“扒一扒今年篮球赛看点”之三:我惊了!3班女篮名单里竟然有闻渺!!】

  主楼:???3班没人了吗?

  他只看了标题和主楼就退了出来,随即打开“自由基地”群。

  正好翟张扬把运动会和篮球赛报名名单甩在里面。

  体委太难了:个人项目还有名额,想报的戳我

  女篮、接力跑和女生八百米名单里都有她。

  龙彪笑着说:“看不出来小姑娘这么厉害啊,报了好几项。”

  感觉还挺骄傲。

  顾酌没接话,又盯着名单看了一会。

  说不上什么感受。

  意外有,错愕也有,但更多的是怕。

  怕她再受伤。

  她手还没好利索,怕她手疼。

  龙彪还没看完,就见顾酌收起手机,起了身。

  “要走?”龙彪问了句。

  顾酌随性地转着手机:“你们吃,我先送宋洺回去。”

  说完,他垂眸看向宋洺,眸光有些黯淡。

  龙彪感觉到他情绪不高,不强求,打了个手势让他自便。

  被低气压笼罩的宋洺赶紧起身,等他哥从收银台边付完钱回来,跟着他走出“野战”。

  出门后,顾酌丢下一句“你自己打车回去”,连手套和头盔都没戴,骑上车扬长而去。

  吃了一嘴车尾气的宋洺呆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我哥这是怎么了?渺渺姐打个球他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

  *

  看到翟张扬甩到群里的名单,奚梓吃了一惊,她立即给闻渺发微信问:【你手打篮球没事吗?】

  接到消息,闻渺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新肉长出来,按压的时候还会有一点点疼,可能玩球时间长了也会有影响。

  可是她不上场3班就凑不够人。

  她不喜欢还没开始就放弃,也不希望3班还没开始比赛就弃权。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的。

  所以她一边想着训练时注意点强度,一边给奚梓回信息说:【没事了,伤口都愈合了,打球时我会注意的。】

  消息发出去后不久,奚梓把她拉进女篮小群里。

  期中考试刚结束,很多人都在外面浪,李佳媛看到群里多了一个人的时候,距闻渺进群已过去半个多钟头。

  李佳媛一直喜欢不起来班上这个新同学。第一印象根深蒂固,第一眼没好感,此后就一直没好感了。

  看到闻渺进群,她膈应得不行,特别想退出,可是3班的情况她也清楚,女生没几个体能好的,一推就倒的倒是排排站。

  之前因为一直凑不够人数,她和另外三个同学很着急,闻渺的加入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感激闻渺的。

  退出3班就要弃权,不退她又觉得憋屈。

  不上不下的,她转头在闺蜜群里吐糟抱怨:【烦死了,我不想和她打篮球。】

  其他两个人当然都知道“她”是指谁,李佳媛说话的口气没以前那么强硬,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需要个台阶下。

  夏夏:【抱抱我的大松鼠,不烦不烦,赢了小松鼠给你买坚果吃。】

  孙璇:【闻渺挺可爱的呀,都是为了班级,佳媛你就试试去和她接触接触嘛。】

  下了两级台阶的李佳媛心里总算舒坦了点,勉为其难地决定不退出了。

  她是临时队长,退出闺蜜群看到其他四个人在商量周末训练的事。

  奚梓@她:【佳媛,你看一下群聊,周末上午八点到十点半,下午2点到4点有空吗?找个地方练一练。】

  她回了个“有空”。

  下周末就要比赛,学校篮球场肯定水泄不通。

  考虑到这一点,她们把地点约在校外,在李佳媛家附近的老年活动中心。

  男生那边也要训练,正好一起,还可以指导指导女生。

  翟张扬去跟那边的负责人借好场地。

  周六上午八点所有人准时到达篮球场,都换了一身舒适轻便的运动服,女生把长发扎起来。

  男生那边情况好很多,合练过而且还有替补,女生这边比较急人,翟张扬就叫其他男生先练着,他先看一下女生的情况。

  翟张扬拿着球站在球场中央,对五个女生说:“先看看带球过人,然后每个人投两个三分试试。”

  “闻渺先来。”翟张扬把球丢给闻渺,“把我当成对手,过我。”

  闻渺抱着球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奚梓:“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用全力,我们可不像你们壮的跟头牛似的。”

  “这还用你说,”翟张扬说,“我就看看你们的技术和动作。”

  两人站好。

  闻渺很长时间没碰球了,不免有些紧张,而且前方还是一个比她高差不多两个头的男生。

  “加油。”翟张扬给她打了个气。

  闻渺抬眼看着他,眼眸坚定透彻,被小美人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翟张扬分了一下神,闻渺抓准时机,运球从他侧边过去,翟张扬反应很快,身形一闪,连人带球拦了下来。

  闻渺当机立断往后退了半步,翟张扬试图来截球,她敏锐地把球举过头顶,身子往后微仰,借力把球投了出去。

  翟张扬看着她空无一物的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看,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有力的抛物线,砸在篮筐上。

  弹跳两下,没进。

  闻渺遗憾地抿了抿唇。

  “靠!”翟张扬喊了一声,“差一点就进了啊!”

  他站在三分线上,而闻渺站在三分线外,要是再近一点,保不齐就进了。

  “我不会过人。”闻渺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你投篮厉害,过人可以练。”

  这时季乐乐把球丢了过来,翟张扬接住球,想了想,又把球丢给闻渺:“你再投个三分看看。”

  “好。”

  翟张扬退到一边,闻渺站在三分线上,这次没人在前面拦着,她很放松,投篮动作标准,投出去的球很有力量,球稳稳当当砸进篮筐。

  奚梓鼓着掌大声说:“渺渺好帅!”

  闻渺回头冲她明媚一笑,看到季乐乐和张恬也在鼓掌,李佳媛环胸站在一边,赞赏地笑笑。

  “下一个,奚梓,你来。”

  “好嘞!”

  闻渺退到场边看着。

  奚梓学舞蹈,反应速度很快,身体也很灵敏,加上翟张扬放了水,她成功过人。

  李佳媛打球在女生中属于比较狠的那种,而且她个子比较高,女生打球不抱球半场跑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抢篮板了,李佳媛这个水平,不碰到像校队那种特别厉害的,抢个篮板扣个球没什么问题。

  翟张扬当场就给她安了个大前锋的位置。

  张恬是个很搞怪的人,打球是偏街头篮球的玩法,动作比较花哨,会很多迷惑性的假动作,翟张扬就被她的假动作迷惑,让她成功过了球。

  季乐乐就是个小迷糊,她对比赛规则、球场规则这些一窍不通,她没太打过篮球,动作比较生疏。但她有速度和耐力的优势,当时八百米测试她就跑了第一。

  3班女生没有替补,就她们五个,各有千秋,翟张扬根据每个人的特色定下站位。

  李佳媛:大前锋。

  闻渺:小前锋。

  季乐乐:控球后卫。

  奚梓:得分后卫。

  张恬:中锋。

  轮流练了两遍带球过人和投篮,差不多也到10点了。五个女孩子坐在场边休息,翟张扬算她们半个教练,对她们早上的测试结果挺满意。

  “还不错,配合打好了感觉有望打进前三,就是你们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伤,你们五个缺一不可。”

  第一次训练,强度不宜过大,翟张扬让她们休息够了就去吃饭。

  “下午继续!”

  下午,女生合在一起打配合,男生过来当对手,陪她们练了几把,根据她们的情况决定战术。

  一天结束,闻渺手疼的有些发抖,奚梓看得心疼不已,强硬道:“你明天不可以再这样练了,乖乖待在旁边看着。”

  翟张扬也跑过来担忧道:“不行就不练了,或者你跟着跑跑位就行。”

  跑位怎么行?

  闻渺皱起眉,小前锋不投篮还叫什么小前锋。然而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做了个折中:“我跟着练一半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跟着跑位好吧?”

  奚梓不答话,闻渺用肩头轻轻撞了她一下,奚梓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管了,随便你了。”

  周末夏玥和孙璇一大早就来看球员训练,给他们送水递毛巾,给他们加油打气。

  期中考试连刮三天大风,北城这两天回暖好几度,空气质量也好,天空澄蓝一片。

  奚梓把单反带到训练地,让夏玥帮忙拍视频,拍照。吃午饭的时候,她把照片导出来发了几张在“自由基地”群里。

  少女少年意气风发、帅气张扬的照片吸引到更多同学,下午,放眼一看,整个老年活动中心篮球场都是3班的人。

  训练结束之后,大家约着在附近的餐厅聚餐。

  饭局尾端,话题不知不觉从球赛过渡到期中成绩。

  季乐乐小叔是铭远的老师,教8班历史,大家让她深入敌方打探军情。

  季乐乐当即就问他小叔,小叔很快速地给了回复。

  “我小叔说期中考试的试卷已经全部批改出来了,老师们正在录入成绩,大概明天总分和排名就出来了。”

  听到成绩明天就出来,大伙既激动又紧张,毕竟是高中第一次大型考试,说不在乎成绩都是假的。

  在3班小学霸们的眼里,成绩和排名很重要。

  初中和高中既相似也有很多不同,成绩排名会大洗牌也说不一定,中考的成绩排名可以作为参考,但它一点也不权威。

  对于闻渺来说,她除了想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达到目标外,还迫切地想知道顾酌能不能守住第一的位置。

  第一的王座谁都能坐。

  但她希望那个人,是顾酌。

  *

  周一,北城依旧晴朗。

  规规矩矩上了一个周英语早读的顾大佬又缺席了。

  身边没人,闻渺心里也空落落的。

  第一节课快上课,顾酌姗姗来迟,坐下后,从桌肚里抽出语文教材,鼻翼飘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让他没由来地烦躁。

  闻渺把英语书收进桌肚,用余光瞥他,发现他在玩单机游戏,她手上喷了点止痛药水,倒不是手有多疼,喷点保险一点。

  第一节课是祈福的课,意味着,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意,他们即将直面自己的期中成绩和排名。

  果然,祈福进来的时候,手里除了一摞答题卡,还有几张一看就是成绩单的A4纸。

  他在讲桌后站定,抬眼扫视下方,嘴角挂着一抹淡到有点让人发毛的微笑。

  众人下意识坐得笔直。

  紧张在静谧的教室里蔓延。

  祈福清了清嗓:“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排名也出来了。”

  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加大:“12345名都在3班,前十有7个是3班的,没有人掉出前八十名,总体来说,考得不错。”

  众人的心被他吊得七上八下,不少同学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

  祈福使坏地把成绩单放在讲桌边上,从答题卡里抽出期中试卷:“先讲试卷。”

  班上嗡嗡嗡小声议论起来。

  “操。”

  闻渺听到翟张扬压着声音说了个脏字。

  接着,奚梓轻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渺渺,我觉得你肯定进前五。”

  闻渺往后靠了靠,背脊抵着椅背,小声说:“希望吧,我有点怕。”

  奚梓安抚她:“别怕别怕,没问题的。”

  祈福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选择题的答案。

  “这次选择题不难,错误率很低,错的人纯粹就是粗心。最惨的是那个作文啊,人家叫你写的是抒情文,抒情!两个字给我大大的圈起来,黑笔红笔各圈一个圈,我们就怕你们眼睛太大看不清,还给你们加黑加粗加点标出来,看看多少人写成议论文了!”

  祈福一脸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语文没上120的基本就掉这个坑里了。”

  其实考完试没看题就写的人基本都知道自己写错了,两天的消化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这个事实,被祈福一提醒,当时的悔意又全都涌了上来。

  奚梓也是其中一个。

  闻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憋笑把脸都憋红了。

  “你们下课后去看看闻渺的作文,她作文只扣了三分,范文标准,看看就知道这种题目该怎么写了。”

  突然被cue,闻渺吓了一跳,赶紧坐正。

  之后祈福就没再说成绩的事,下课之前,高效率的讲完一张试卷。

  他把成绩单放到夏玥桌子上,让她每个组发两份,拿到成绩的同学抓紧时间看了起来,前后排的同学则伸长脖子看。

  趁大家查看成绩时,祈福开始抓典型:“有的同学偏科太严重,奚梓,高阳,尤其你们俩,我建议你们考虑一下换座位坐一起,互补短板。”

  奚梓吐吐舌,高阳憨气地笑了两声。

  祈福又说:“有的同学短板科目实在没眼看,典型的,闻渺。”

  又cue。

  闻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你化学只考了70分,让你同桌帮你补补,他化学好。”

  祈福话音一落,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闻渺和顾酌,眼神微妙。

  ——祈福点鸳鸯一点一个准。

  闻渺莫名有些羞,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顾酌偏头一看,小同桌耳朵尖红了。

  感觉到顾酌的视线,闻渺脸更烧了,心里一阵发虚。

  祈福目光落在顾酌身上,继续碎碎念:“答题卡留那么多空白就是让你们多写多写,有的同学写几句话就完事儿了,是想气死文科老师还是想气死我?”

  闻渺知道祈福在说谁,忍不住小幅度地翘起嘴角。

  祈福没念叨多久,就打了下课铃。

  他还没离开教室,奚梓就跑到有成绩单的同学桌边,跟几颗脑袋凑在一起看成绩。

  她随便扫了几眼就返回来对闻渺兴奋道:“你第四,班级第四,年级第四!总分942!我就说你行的!”

  闻渺眼睛登时亮了,结果远远超过目标值,她非常非常开心。

  她问:“你呢?”

  “38。”奚梓说,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

  “你作文跑题了,要不然还能更高。”闻渺安慰她。

  奚梓听出闻渺的意思,笑着说:“哎呀没事,我以后要艺考,文化课要求没有你们高,这点分数已经很好了。”

  闻渺笑了笑。

  奚梓神秘兮兮的:“你猜第一是谁?”

  闻渺偷偷指了一下旁边,用唇语问:“是不是?”

  奚梓开心地点点头,用唇语说:“学霸同桌。”

  闻渺嘴角微微上扬,偷偷瞄了一眼顾酌,发现他正趴在桌上睡觉。

  成绩传到闻渺桌上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下节英语课,还是讲试卷。

  她先看了看英语成绩。

  顺着看下来,顾酌149,夏玥143,孟维139,她的145。

  浏览完英语成绩,她开始盯着成绩单第二排看。

  顾酌总分969。

  他的成绩特别漂亮,尤其是理科科目,清一色靠近满分。文科答题卡写成那样均分都能达到85。

  数学更不用说,和他不一样的那两道题都是她错了。

  夏玥把成绩单给了林苓一份,林苓看了两分钟,才抬起头来说:“考得不错,还是老话,有几个同学的英语还是得加强,前面几个同学继续保持。”

  “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现在说还早,但我还是想说,成绩排名不能局限于铭远,不要觉得考第一第二就了不起、就满足了,你们以后是要跟其他学校的同学一起竞争的。我想你们也清楚,高一结束后分班会分成四种类型的班。”

  铭远比较特殊,不仅分文理,还有艺考班和留学班。

  “有的同学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未来,但有的同学可能还在观望,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半年多时间,好好思考,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来跟我交流,不管是按照家长的安排走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愿走,我希望你们都能走的不留遗憾。”

  美女老师就是这样,经常跟他们说大段大段推心置腹的话。

  她的一席话让班上静默下来,几秒后,翟张扬出声打言言破无言:“林老师,煽情犯规啊。”

  说着,他啪啪鼓掌:“来!给我们的人生导师鼓鼓掌。”

  林苓笑着打断他的掌声:“边儿去。”

  *

  周一成绩下来,祈福把学生单独叫到办公室谈换座位的事,在尊重他们意愿的前提下,给他们建议,就像高阳和奚梓这样,让他们互补短板,共同进步。

  近视的、个子小的调到前排。

  铭远教室前排离讲台有一段距离,所以长期坐前排也没有太大影响。

  周一下午那节例会课,3班再度变成逃难现场,同学们在一片欢脱混乱中换了座位。

  孟维打消了远离顾酌的念头,留守原位。

  高阳换到顾酌后面跟奚梓坐,奚梓同桌跟孟维坐。

  夏玥和李佳媛不近视不想坐前面,调到了翟张扬前排,翟张扬特别激动,不过怕太热情夏玥嫌他烦,他整个晚上安静如鸡,话都不说一句。

  座位和同桌重新洗牌,周边好多座位换了人。

  闻渺和顾酌维持原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闻渺很开心地跟纪予和慧姨他们分享考第四的喜悦,他们都为她感到自豪和骄傲。

  周一至周三,放学下课学校里总是充溢着篮球拍地声,运动员球员训练的身影随处随地可见。

  周四早上八点举行校运会开幕式,结束后,田径个人赛正式开始。

  田径个人赛基本都是在400米跑道上进行,3班暂时没比赛或者没参加比赛的人都围聚在跑道内为运动员们加油。

  3班女生报名800米的就奚梓和闻渺两个人,其余的分去跑1500米和3000米。

  800米是第一个比赛项目,开幕式一结束,闻渺和奚梓就马不停蹄赶到检录处检录。

  800米人数很多,分好几批,闻渺和奚梓被分开了。

  这样也好,对手不是好朋友,可以更狠心一点。

  结果不错。

  奚梓第六,加三分;闻渺第八,加一分。

  男生那边800米有一个第五,加了四分。

  季乐乐1500米第三,一下子加了六分。

  男生3000米高阳跑了第八,加一分。

  下午是团体赛,接力跑和团体绳,两个项目时间差不多,团体绳二十个人,刚好是3班人数的一半。

  所以接力跑这边加油的人都没有几个。

  接力跑男女生混搭,季乐乐跑第一棒,翟张扬最后一棒。

  闻渺是第四棒,奚梓倒数第二棒。

  接力跑没出现掉棒的情况,3班第一棒和最后一棒速度都很快,第一棒结束比第二名多了五十米左右,到闻渺前面被三个班超了,到她结束,被两个班超。

  奚梓爆发力挺强,为翟张扬超了一个班,翟张扬最后跑得像飞起来一样,不负众望,3班拔得高一接力赛头筹。

  总分跳跃式往上增了15分。

  跳绳那边之前没怎么练过,没得到名次,但这不妨碍他们兴高采烈,回来围着接力赛的同学一阵欢呼雀跃。

  闻渺跑接力赛时看到了坐在看台上的龙彪和顾酌,跑完接力赛她就没什么事了,本来想回去找他们,结果他们已经走了。

  她心里有些发闷,接力赛夺冠的喜悦不足以抵消不停翻腾的烦闷感和恶心感。

  走在赛道旁边,奚梓看出她精神不济,脸色也不好,关心地问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闻渺说,“明天我要请假一天,你好好休息,后天比赛才有力气。”

  “你要请假?你身体不舒服吗?”奚梓问。

  闻渺轻描淡写道:“没有,就是累了。”

  晚上不用上课,下午三点不到,闻渺去跟祈福请假,离开了学校。第二天,她欢腾活跃的身影在学校里消失。

  顾酌下午才来学校,不自觉寻找小同桌的身影,结果寻遍整个学校都没找到她,就发微信问她在哪。

  消息石沉大海,半天过去,微信依旧悄无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酌在跳远沙坑边找到奚梓,把她叫到一边问:“闻渺今天没来学校?”

  奚梓:“嗯,她请假了。”

  顾酌一愣:“为什么?生病了?”

  “她说她就是累了,不过她昨天离开学校的时候脸色挺不好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今天给她发微信,两个小时了,还没有收到回复,打电话也不接……”

  奚梓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担忧之感也越来越强烈:“她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顾酌拧眉,一下子想到很多东西,小姑娘很擅长隐藏情绪,奚梓描述的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表情领域。

  明明昨天跑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越想越心惊,他表面不动声色,平静地跟奚梓说:“她可能是真累了。”

  奚梓点头,担忧淡化了点,想想也是,别说闻渺了,她也累。

  和奚梓辞别后,顾酌骑车一刻不停地离开了铭远,一路狂踩油门。

  顾酌只用了五分钟便到达“江汀岸”,停好车,用小姨给的卡进入小区。

  还是上次那个保安。

  看到他,脸上堆起和善的笑:“来找人啊?”

  保安认出他,省了解释的力气,顾酌“嗯”了声,没时间攀谈,大步走向电梯。

  电梯在二十几楼,心急如焚,没时间等,他果断放弃,走楼梯。

  三步并两步上到二楼,在楼梯口猝不及防与闻渺打了个正面。

  小姑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到女孩那一瞬间,顾酌高高悬宕的心咚一声落回胸腔。

  然而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心又狠狠揪了起来。

  他太熟悉她哭过之后的声音了。

  又轻又软,哑得仿佛被开水滚过。

  他顿在楼梯口,没有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女孩一身毛茸茸的浅蓝色睡衣,脚上一双配套拖鞋,拎着一袋垃圾,里面大半是纸巾。

  她眼圈红肿,黑眼圈很重,鼻尖也泛着红,脸上好像还能看到泪痕。

  他问不出“你怎么了”这句话。

  还是怕。

  怕一问她眼泪再次泛滥成灾。

  似乎是因为他不说话,她眉头微微皱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

  下一秒,闻渺视线越过他,软软地叫了声:“哥哥。”

  顾酌的心跳一下停住了,这声音抓心挠肺。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把他的自我催眠术一点一点瓦解。

  小姑娘叫的不是他。

  心情微妙的不爽起来。

  他终是回了头,看到正在上楼的纪予。

  两个男生气质截然不同,气场却一样的强大。

  闻渺察觉到顾酌眼里的攻击和阴翳,不禁心下一谎。

  同时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纪予停在下一级楼梯上,先看了看顾酌,才抬眼问:“同学?”

  闻渺稳了稳心神,点头:“嗯。”

  顾酌低敛下眼睑,淡淡道:“走了。”

  说完,他越过纪予,原路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闻渺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着顾酌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哥哥今天为什么会过来?

  她害怕他已经知道了。

  没有心思再往楼下跑,她低声说:“哥哥,先进屋。”

  然后率先转身走开。

  纪予沉默地跟上去。

  进屋后,闻渺把垃圾放进垃圾桶里,问身后的纪予:“哥哥你喝点什么?”

  “不用,坐吧,我就是来看看你。”纪予说。

  闻渺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决定把话挑开:“今天是周五。”

  纪予也不绕弯子:“我去了铭远,祈福说你请假了。”

  闻渺“哦”了声,“慧姨告诉你的?”

  “嗯。”

  闻渺掩下眼睫:“今天我们运动会,我没什么事,就请假了,我没事,你回去上课吧。”

  纪予看着她,认真道:“我看看你的手。”

  “哥哥是怕我自残吗?”闻渺边笑着问,边撩起袖子。

  女孩手腕白嫩一片,没有任何划痕,纪予放下心来,伸手把她的袖子轻轻地拉下来,“对不起。”

  闻渺浅浅笑开:“不用道歉啊,你也是担心我嘛,不过我真的不会那么蠢,所以哥哥回学校去吧。”

  晚上有个考试,纪予见闻渺状态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便决定离开。

  他起身,心疼到什么也说不出口,沉沉地看了闻渺一眼,抬脚便走。

  闻渺把他送到门口。

  “别送了,我自己下去,记得吃晚饭。”

  “好。”

  闻渺目送他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纪予拨通慧姨的手机,对方接起,他直接说:“我来看过渺渺了,她看起来非常不好,每次忌日她都这样,这样下去根本不行,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只是这个时候这样,我想给她请心理医生。”

  那边似乎早料到他会跟她说这个,语调不疾不徐:“我知道你的顾虑,可纪予你有没有想过,请心理医生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让闻渺知道我们怀疑她有心理疾病,她肯定会多想,一多想就容易陷入困境,走极端。”

  “只是聊聊天,我不会让她察觉出来的。”纪予说。

  “渺渺来福利院五年,除了偶尔会做噩梦,她妈妈忌日那天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精神状态一直挺好。她只是还没有想明白一些道理,纪予,给她一点时间,等她长大,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的。”

  纪予走出电梯,走出楼层,握着手机久久不语,天人交战良久之后,他妥协了:“好,听您的,不请医生,给她时间。”

  *

  顾酌坐在沙发上,懒散的靠着沙发背,散淡的目光看向窗外,心里头有点烦。

  距他回南泉弄堂已经过去快两个钟头。

  一股股烦躁之火燃烧起来。

  他觉得自己得了病,不然为什么一想到闻渺那双红|肿湿润的眼睛,就烦躁得想要揍人。

  她的眼神太绝望了,而且藏着深深的恐惧。

  千岁从房间里信步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识趣地重返狗窝。

  外面夜色朦胧。

  他抓着手机茫然若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越压制烦躁之火烧的越旺。

  “操!”

  他狠狠咬了咬牙,抓着外套起身出门。

  骑车返回“江汀岸”。

  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顾酌重新站在闻渺家门口。

  最后看她一眼。

  就算纪予在里面,他也要再看她一眼。

  按下门铃,静静等着。

  屋内隐约传出脚步声,没一会,门内传来发着颤的声音:“是纪予哥哥吗?”

  他沉声说:“是我。”

  “顾酌?”

  “嗯。”

  里面没了声音,他也没出声,大概半分钟,手机铃声响起。

  是小姑娘。

  他接起,听到对方哑声说:“我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在手机里说吧。”

  不方便?

  “我就在门口,等你方便再出来。”

  顾酌坚持要见她一面,她的声音太令人揪心了。

  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刻,门被人打开。披着头发穿着睡衣的小姑娘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这么烦啊?”她问,眼里有泪花在打转。

  她侧开身:“进来吧。”

  顾酌朝屋内看了一眼:“纪予走了?”

  “走了。”

  两人前后走进客厅,顾酌看到前面的小姑娘抬手蹭了下脸上的某个地方。

  还听到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坐下后,闻渺低垂着头不说话,她现在特别特别难受。

  每到这一天,她就会不断想起闻晨死时的样子。

  是她的犹豫害死了她。

  不是因为想念而难受,而是因为自己可能是个杀人凶手而难受。

  一说话一动作,眼泪就没办法再控制。

  夜里,闻晨会来找她,质问她,谴责她。

  她害怕,会难受。

  她摆脱不了,也会难受。

  无数个难受加起来,让她想放声大哭。

  可是顾酌在这。

  她只能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溢出。

  顾酌身上的特属味道在鼻尖浮动,她想抱抱他。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久到顾酌耐心殆尽,余光里,她看见他站了起来。

  他是不是要走了?

  “我走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

  果然,他就是要走了。

  “渺渺,救我……”

  这烦人的声音又来了,好近,就在耳朵边。

  就好像闻晨贴在她耳边说话。

  呼吸急促,她慌忙抬起头来看着顾酌。

  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闻晨的声音消失了。

  她发着抖,牙齿在打颤,口齿不清地请求:“可不可以不要走?”

  最后一根弦应声而断,女孩眼里的恐惧比傍晚时更甚。

  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顾酌几乎没有犹豫,重新坐了回去,眸色深沉,低声道:“可以。”

  闻渺长长地舒了口气,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起身去找之前备给纪予的新睡衣。

  小小软软的身影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片刻,拎着一个袋子走出来。

  她把东西递给顾酌,指了指浴室门,有些局促:“这是睡衣,浴室在那,现在还早,你可以过会再洗,我去给你抱被子,你今晚睡沙发……对不起,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要是不想睡沙发,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顾酌打断:“没不想睡,沙发很好。”

  沙发一点都不好,她心说。

  她就是觉得让他睡床也有些不合适,所以才会这样左右为难。

  被子和枕头一起抱出来堆在最大那个沙发上,顾酌还没去洗澡,闻渺坐在他对面,揪着睡衣衣角,欲言又止。

  顾酌猜测她可能是想睡觉了但他还坐在这所以不好意思跟说。

  所以他起身:“我去洗澡,你早点休息,我一会自己会睡。”

  “嗯,晚安。”

  “晚安。”

  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出来,顾酌脸色不太好看。

  她家时刻准备着男士的睡衣,一想到纪予随时可以进入她的私密空间,他心里就又不舒服了。

  关了客厅里的灯,他面朝闻渺房间门的方向躺下。

  她房间里的灯没关,一直到他睡觉前一刻,都还在亮着。

  沙发不好睡,顾酌睡不惯,夜里,突然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几点了,不想看手机。

  因为光刺眼,还麻烦。

  卧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里面隐约传来几句含糊的话语,听起来像梦话。

  鬼使神差地,他爬起来走过去。

  呓语渐渐清晰,他听到几句类似“救我”、“我错了,放过我”的话语。

  女孩的声音满是绝望,让他一时听愣了。

  接下来,呓语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脚步声。

  她醒了。

  借助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光线,顾酌赶紧回到客厅,来不及躺下盖上被子,他陷在沙发里,装作刚醒的样子打了个没睡够的哈欠。

  闻渺拉开门出来看到沙发上的模糊身影,以为她开门的声音吵醒了他,便说:“抱歉吵醒你了,我起来喝点水。”

  房间里的光打在她身后,隔着距离,他也能看清她脖颈上的汗水,她的声音因缺水而变得更喑哑。

  顾酌:“没关系,你喝。”

  他重新躺了回去。

  闻渺喝了水又回到卧房。

  对面的光还是没灭。

  过了五六分钟,小姑娘抱着床小被子出来,待她走到沙发边,他才用眼神示意她干什么。

  闻渺闷闷的说:“房间里好闷,我想在这里睡。”

  他没拆穿她的瞎话,嗯了声。

  另一个沙发很小,就算闻渺身形纤瘦,也不太够睡。

  她试了好久没成功睡下去,挫败地坐起来,抱着被子生闷气。

  她能感觉到顾酌的眸光一直在她脸上停留。

  头垂得更低。

  大约两分钟,他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在沉寂的空气中响起:“做噩梦没事,害怕也没事,不用强撑着,回屋睡,我进去陪你。”

  几句话让闻渺强撑了一晚上的伪装溃不成军。

  她一下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哗啦啦往外流,很快眼下的被褥就湿了一大片。

  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哽咽着问:“你怎么陪?”

  “打地铺。”顾酌说。

  闻渺先是机械地“嗯”了声,其实脑子阵阵发疼发胀,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后来迟钝的明白过来,又点着头“哦”了声。

  直到不再掉泪,嗝声停止,她才抱着被子带顾酌去了卧室。

  女孩的卧室干净整洁,布置的很温暖,铺着软软的地毯。

  闻渺找了个瑜伽垫,又找了一床棉垫铺在地毯上,最后换上床单。

  顾酌把被子和枕头丢在上面,闻渺脱下鞋子爬上床,躺了下去。

  顾酌坐在地铺上看着她,声线平稳,透着夜晚的淡凉:“睡吧,没事,我在。”

  “嗯。”

  闻渺闭上了眼睛,耳边还是有那些声音,但却不那么害怕了。

  床头灯一夜开到亮。

  闻渺一整夜没睡,顾酌也是,他因为小姑娘明明睡不着却假装睡着的举动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什么也帮不了她。

  痛拿不走,失眠也拿不走。

  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坐在床头边守着她。

  她不安稳的睡颜,让他的思绪,纷乱了一整宿。

  翌日晨曦透过玻璃窗,两个刚眯了一会的人双双醒来。

  隔空对视一眼。

  闻渺的小脸愈发憔悴,顾酌忍不住说:“今天别打了,弃权。”

  不料她轻轻摇摇头,对上他深邃眼眸,唇边的笑意似晨曦一样耀眼:“我挺想赢的,像上次汇演那样。”

  顾酌心神悠荡,不再说话,换好衣服,回到南泉弄堂。

  换了一身球服出来。

  篮球赛首日,铭远来了很多家长和校外人士,诺大的学校热闹非凡。

  三个年级分开打,八个班角逐冠军,冠军不仅有奖状,奖品,还有加分。

  周六,八进四。

  高一男篮第一场,3班vs8班。

  顾酌的摩托车高调的停在篮球场边,他从车上跨下来,穿过密集混乱的人群,径直走到3班队员面前。

  3班球员看着他,隐隐有种梦想就要成真的感觉。

  翟张扬上前笑问:“历史重演?”

  顾酌弯了弯唇,神情坚定狂傲:“把那张纸夺下来,让祈福请吃火锅,可行性高么?”

  3班队员反应了几秒,随后齐声笑道:“高!”

  刚从球场对面走过来的龙彪&许心愿:?

  现场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码字太慢了,这章字数又多,所以昨晚说九点更没达成。

等我这周期中季过去,我一定固定个更新时间。

  ☆、表露

  3班临时换人, 原定的站位和战术都要作调整。

  场边的哗然经久不息。

  大群实时播放球场实况, 新鲜的面孔鱼贯而来。

  许心愿和龙彪被挤出人群之外, 被这样一挤, 天大的好奇心也没了。

  他们俩本来就是来看闻渺打球的,比起顾酌,他们对小姑娘的兴趣更浓。

  反正也挤不进去, 他们索性去女生场地找闻渺。

  找了一圈没找到。

  一打听才知道3班女生第三场对5班。还早,闻渺还没来。

  这边,翟张扬他们两眼不看场外事,专注商量新站位。

  顾酌听完翟张扬对队员情况和原站位战术的描述,略一思虑,开口说:“陈译先不上, 我替他的位。”

  陈译打球基础比较差, 心态还不好,换他没毛病。他自我认识比较清晰,欣然同意大佬安排。

  他是5号位, 中锋, 配合大前锋抢篮板和传球运球。

  翟张扬却跳出来反对:“不行,你得来我的位,三分还是得靠你。”

  顾酌把陈译换下直接顶他的位是考虑到这样可以让调整幅度最小, 其他几个人打了很长时间的配合,这样调整也能让他们最快适应。

  所以翟张扬的反对无效。

  他说:“先这样,三分不止能靠我,应对8班, 够了。”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狂傲又自信。

  翟张扬听愣了,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够了?难不成你看过8班训练?”

  话出口他又觉得这两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顾酌两耳不闻校内事,没那个闲心看菜鸡打球。

  不料顾酌却“嗯”了声,承认了。

  翟张扬整个迷糊掉,想问又觉得管得有点多,就闭嘴了。

  距第一场比赛开始还有一刻钟。

  顾酌的视线越过线外层层叠叠的人群,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没多久,又把眸光收了回来,垂下眼,神情寡淡。

  翟张扬不由地伸长脖子往外张望,除了人,还是人。

  没有任何异常。

  8班队员站在对面,士气低糜,个个面如土色。

  相反,3班这边个个喜气洋洋,就跟已经赢了比赛似的。

  孟维去教室拿了一件备用的球衣下来,顾酌去球场旁边的卫生间换上。出来的时候,又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3班球服真够骚的。”

  “大帅逼穿,我顶不住。”

  “那个唇印我认领了,麻鸭,那个位置,想想就腿软。”

  “我怀疑你在开婴儿车,而且我有证据。”

  翟张扬看了看顾酌肩上的“[红唇印]”,顿时就有画面感了。

  铭远有六块篮球场地。

  为了所有比赛能在两天内打完,六块球场同步进行比赛,每个年级两块,男女生各一块。

  高年级学姐看到小学妹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好奇的不得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顾酌在开赛前半小时临时决定参赛。

  消息几经辗转,传到江语舒耳朵里,彼时她正在广播站播报八进四比赛对阵表。

  播完,她跟另外一个站员换了班,揣着一颗看戏的心,匆匆赶往球场。

  刚走到停车场边,看到纪予从车上下来,要往球场去。

  面颊微热,深呼一口气,她出声叫他:“纪予学长。”

  纪予闻声停下脚步,回身看到笑颜如花的女生,温和笑笑:“语舒。”

  男生的声音仿佛纯浓的热摩卡,江语舒心脏止不住的悸动。

  唇角笑意淡不开,她快步走近,微仰起头看他的脸:“你也来看比赛?”

  “嗯。”纪予边走边说:“妹妹比赛,来给她加油。”

  “闻渺吗?”江语舒问。

  纪予和顾酌小同桌的关系在论坛上传了好几个版本,今天听他亲口说是妹妹,唇角笑意更浓了。

  “嗯,你知道她?”纪予侧头看着江语舒,很快,又不自在地撇开眼,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淡,跟她这张明艳的脸不是很搭,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江语舒:“闻渺同桌我朋友,时间长了,总会知道的。”

  纪予微点了下头。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天在“江汀岸”碰到的男生,那男生离开的时候,渺渺似乎想挽留他。

  “她什么时候比?”江语舒又问。

  纪予:“第三场,十点四十开始。”

  现在第一场都还没开始。

  “那还早啊。”江语舒说,“这么多人,这人山人海的,你有没有问她她现在在哪里?”

  “没问。”纪予说,小姑娘昨晚恐怕一夜没睡,不会那么早来。“先随便看看。”

  “哦。”

  江语舒不动声色地跟着纪予,纪予也不介意让她跟着,两个人很自然地结伴而行。

  *

  宋洺进铭远的时候看到高一男篮比赛的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几个保安在那边维持秩序。

  路上,有人把他当成铭远的学生,向他激情传播顾酌临时上场比赛的讯息。

  那就不奇怪了。

  他哥打篮球没什么刺激性,因为结局已定,再看就没意思了。

  宋洺果断避开拥堵人流,往女篮场地走。

  还是闻渺姐姐比较吸引他。

  老远的,他就看到站在目标场地边的龙彪和许心愿,果然,有人跟他想法一致。

  隔着老远他就喊:“龙哥,心愿姐!”

  两人回头。

  看到是他,许心愿朝他招了招手。

  他快步走过去,四处寻觅一番,然后问:“渺渺姐姐呢?”

  第一场比赛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中。

  “喏。”许心愿冲对面扬了扬下巴,“蹲那呢,跟她的队友在一起。”

  宋洺这才看到换上球服蹲在人群前的闻渺,他眉头一皱:“怎么感觉她好累的样子。”

  许心愿:“最近运动量太大了吧。你怎么不去看你哥?”

  “你们怎么不去呢?”宋洺反问。

  许心愿无奈地笑了笑:“挤不进去。”

  “哈哈,就我哥这石破天惊的举动,这都是小场面。”宋洺颇自豪地扬了扬眉。

  许心愿点头:“确实。”

  下半场开始,闻渺老实站起来看比赛。

  隔壁的隔壁声浪一声比一声大,震耳欲聋。

  她好想过去看。

  然而偏头一看,那么多人……

  立马打消念头。

  视线往回收,她在隔壁高二女篮比赛场地上看到纪予。然后,看到他旁边的女生。

  ……江语舒?

  一开始以为是巧合。

  但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江语舒隔一小会就偷看哥哥一眼,还是用那种娇羞忸怩的眼神看。

  这不就是有好感甚至喜欢的样子吗?

  不会吧。

  那顾酌和她又是怎么回事?

  凌乱了。

  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她胸口发闷,头昏脑胀。身体很不舒服,索性就不胡思乱想了,拉开手里的易拉罐,一口气灌下半瓶红牛。

  这味道她不太喜欢,但她不想给大家拖后腿。

  似乎没有第二种可能,3班男生第一场赢了。

  3班人还好,不像其他班不知道内情,潜意识里就把“能赢”和“顾酌上场了”拴在一起。

  3班人清楚,这回能赢,顾酌是有功劳,但不全是因为他。

  其他队员的球技比起开学时候肉眼可见的提高了。

  班级的力量,保护的力量,让他们变得比之前更强,更招人喜欢。

  第一场比赛结束至第二场比赛开始,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顾酌接过班上女生递过去的崭新毛巾,随意擦了两把汗,孟维胸前挂着个相机,他走到线边问:“看到闻渺了吗?”

  “在看女生比赛。”孟维说,循序渐进中,他和顾酌说话不再紧张结巴。

  “谢谢。”

  顾酌说完,艰难地穿过密集人群,去找闻渺。

  那边也刚好结束比赛,人群散开了些,他一眼就看到和队友站在一起的小同桌。

  来来往往的人、站在原地的人,视线黏在他身上。

  其中还有几道熟人的。

  淡淡与纪予对视了一眼,对方眉心浅皱。

  他面不改色地从纪予和江语舒面前走过去。

  气氛有点儿诡异。

  江语舒费解:顾酌见到她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

  他们班的比赛已经结束,她再待在纪予身边似乎不太合适,不舍也得走了。

  “学长,我广播站还有稿要播,要先走了。”

  纪予颌首:“你忙。”

  江语舒依依不舍地离开球场,纪予给闻渺发了条消息:【我先去找一下祈福,待会再回来看你比赛。】

  渺渺:[嗯]

  闻渺揣回手机,抬头看到顾酌已走到她们面前,正垂着眸看她的脸,应该是在确认她失眠一宿之后有没有什么事。

  不少本来要离开的女生停在原地,红着脸看他,激动地私语着。

  这个她懂。

  季乐乐和张恬笑的饶有兴味。

  这个她似懂非懂。

  就是李佳媛格格不入,拉着脸,气哼了声。

  这个她不懂。

  李佳媛不太待见她这个她早感觉出来了。

  闻渺还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听到奚梓笑着说:“幸苦了。”

  奚梓见一个队员说一次,她笑了笑,也跟着说:“幸苦了。”

  刚说完,周遭的交流声忽然大了起来。

  “唔,这个也好帅!”

  “又帅又奶,太可了。”

  “我更喜欢这种类型的。”

  ……

  宋·又帅又奶·洺走过来,嬉皮笑脸地重复:“幸苦了。”

  正在察看小同桌状态的顾大佬有些想笑。

  一群幼稚鬼。

  闻渺眼下青黛还是很明显,但看得出来她心情还不错,眼底流光浮动。

  稍稍放下心来。

  他移开眼,看到人群边缘的龙彪和许心愿。

  两人如胶似漆。

  龙彪单手搂着许心愿的腰,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洺见他哥不接茬,心道没趣,转过来跟漂亮的小姐姐玩,露出一颗小虎牙:“各位美女姐姐,比赛加油。”

  奚梓啧了声,酒窝浅浅:“这张嘴以后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小姑娘。”

  宋洺刚想为自己辩解,忽然,人群中爆出一句:“宋洺,姐姐爱你!”

  也不知道是谁喊的。

  他对着空气做了个酷帅的wink,立刻引来一片啊啊啊。

  闻渺忍不住笑。

  龙彪和许心愿腻歪够了,正朝这边过来。

  奚梓是知道龙彪的。

  之前有听过闻渺讲她在这边遇到的“很好的哥哥姐姐”系列,龙彪是主人公之一。

  运动会那天她看到和顾酌一起坐在看台上的纹身大哥,闻渺说就是龙彪本人。

  她有点怵这位大哥,而且她跟他们也不认识,待在这里不太好。

  所以借口道:“有点热,走,回教室歇会吧,一会晒没力了。”

  其他三个人附和,季乐乐和张恬说说笑笑地走开。

  李佳媛也走了。

  奚梓看着闻渺,眼神问她走不走。

  闻渺:“我就不去了,心愿姐姐在这。”

  奚梓明白她的意思,在这里她们算地主,闻渺走了,把人留在操场确实不太好。

  奚梓:“行,那我跟她们上去了。”

  闻渺点点头。

  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球场换了波人过来,许心愿道:“渺渺,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到处逛逛,你上去休息会儿。”

  闻渺刚想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酌发来的消息:【去睡一会,我给你找个地方。】

  她抬头看着他,刚打完球的缘故,他的脖颈有些湿,泛着一层冷冷的光,眸子里满是血丝。

  心一疼,他这么突然就上了场,都没好好休息一下。

  她回信息:【好。】

  琴房远离噪杂的球场,这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晨光斜洒下来,屋内暖意融融,也不知道顾酌哪来的钥匙。

  找了个座位坐下,顾酌把外套递给她:“趴这睡一会。”

  闻渺没接:“不用,你也睡一会。”

  “行。”顾酌收回手,在她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闻渺调了个闹钟,四十分钟后响,然后就像在教室那样,枕着手臂开始睡觉。

  鸟鸣声稀稀落落,落在耳朵里,有催眠的功效。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感受到身后小姑娘传来的浅浅呼吸声,顾酌站了起来,把外套轻轻搭在她肩背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神游。

  闹铃准时响起。

  闻渺幽幽转醒,后背很暖和,压迫感还残留着,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顾酌穿着外套靠在窗边看着她,身材高大颀长,像是云雾苍山间的一颗绿松。

  是她的错觉吗?

  “走吗?”顾酌问。

  “等我一下。”

  闻渺把长发解散,以指为梳重新扎好,三两下把它绑成松散的辫子,然后戴了个护腕,起身,浅浅一笑:“好了。”

  顾酌看着她有些移不开眼,今天的小姑娘有点帅。

  高一女篮第三场,3班vs5班。

  闻渺匆匆赶往球场和队友会和,睡过一觉,她身体负荷没那么重了,疲倦感也减轻许多。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深秋的阳光居然也能让人感觉到热。

  因为闻渺的出现,观众的热情跟气温一样,逐渐高涨起来。

  胳膊挨胳膊,腿挨腿,挤成一团。

  顾酌实在不喜欢跟一群大男生肉贴肉。

  忍了又忍。

  看了十多分钟,还是没忍住,决定去篮球场后面的实验楼和教学楼之间的空中过道上看。

  他给龙彪发了条信息让他们去找他。

  然后挤出人群。

  刚走没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人说到闻渺的名字。

  接着,粗俗不堪的话语传进耳朵:“小姑娘汗津津的模样让人心痒痒,想睡,太他妈勾魂了……”

  脚步蓦然顿住,顾酌回头找到那个满嘴喷粪的男生。

  居然是个熟人。

  ――小姨公司死对头老板的小儿子。

  他什么也没想,冲过去揪住徐浩的球服衣领,狠狠往他脸上招呼了一拳。

  骨头搏肉的声音沉而闷,徐浩被打偏了头,他的两个同伴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给整懵了。

  这一拳引来好多人的注视。

  “操!”徐浩吐出一口血,怒气冲冲地抬头,看到是顾酌,大脑当机一瞬,牙齿狠狠咬在舌头上,痛的捂嘴大叫。

  “浩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徐浩脾气也爆,好面子,虽有些忌惮却硬着头皮上,缓过疼痛劲后,指着顾酌大声怒喝:“顾酌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顾酌气定神闲地活动了下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徐浩反应过来,嗤笑一声:“老子说什么是老子的自由,我就想睡了怎么?老子还想给她破――”

  他用唇语挑衅地说了个“chu”字。

  顾酌额角青筋直跳,场上角逐正激烈,场边又爆出一阵拍掌喝彩声。

  不能让她分心。

  保持着最后的理性,他一把揪住徐浩的衣领,拖着人往人少的地方走。

  徐浩被拽得踉踉跄跄,回头用唇语让吓傻的同伴去找老师。

  铭远打架要记过,影响严重一点的,还会被开除。

  要的就是顾酌动手,最好能让他滚出铭远。

  见同伴离开,徐浩继续说话激怒顾酌:“顾酌你他妈拽什么拽?别人说你以前一人挑几我才不信,你不就是仗着外面那群败类渣子才这么嚣张,呸!真他妈掉价……”

  徐浩越说顾酌反而越冷静,这货只会用言语刺激,他稍微一想,就知道他的意图。

  他一言不发地拽着人往前走。

  不少同学悄悄跟在后面围观。

  球场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加油声又大,宋洺站在最里层,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站在外层的龙彪和许心愿倒是听到了后面的响动,又听到有人说顾酌打人,赶紧出来察看,就见顾酌拖着一个穿球服的男生往停车场方向去。

  他们赶紧去追。

  顾酌把人丢在停车场边,徐浩停下话,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

  顾酌冷沉着脸:“说完了?”

  “你耳朵有问题?”徐浩继续刺激。

  顾酌冷冷勾起唇角,知道意图不代表他会放过他。

  眼见顾酌的拳头就要落在徐浩身上,许心愿大喊:“顾酌!停下!”

  龙彪几大步跨过去,顾酌的拳头比他更快,让徐浩另一边脸颊也挂了重彩。

  龙彪上前拦了顾酌一把,抬头看到三个老师样的人往这边疾步而来,他气笑了:“铭远的老师还挺拉风。”

  落后几步的许心愿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几个老师过来,看了看现场。

  “顾酌,你动的手?”

  问话的老师是政教处的副主任,姓什么顾酌也不知道。

  不过这位副主任似乎知道他,还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爽快承认:“是。”

  副主任被顾酌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不轻:“明目张胆地发疯,打球不够累是吧!”

  他对其中一个老师道:“打电话给王奇幅和肖蔷来政教处,让他们通知两位同学的家长。”

  然后又看向顾酌和徐浩:“走吧,去政教处坐坐,降降火。”

  徐浩啐了口血水,挑衅地看了顾酌一眼,率先迈开腿。

  顾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对副主任说:“我家长就在这。”

  “哪呢?”

  顾酌指了指龙彪:“我哥。”又指了指许心愿:“我姐。”

  “他们不行,得你监护人来。”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顾酌心说,抬步便走。

  龙彪和许心愿跟在后头。

  许心愿:“我刚听说打架记大过。”

  龙彪:“啊?”

  “还要写检讨,在全校师生面前念出来。”

  龙彪又:“啊?”

  许心愿追上顾酌:“他怎么惹你了?”

  回应她的只有球场的加油声,顾酌单手插兜,薄唇紧抿着,怒气未消。

  若不是他有自己的未来要负责,就凭徐浩今天又是臆想小姑娘又是侮辱他的朋友,在医院躺半年都不够。

  王奇幅在办公室里,来得很快。

  过来看了看徐浩的伤,又听了听他的单口相声,有些头疼。

  顾酌只说了两句话:“人是我打的”,“我接受处分”。

  徐浩一点手没还,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所以怎么看都是顾酌的错。

  王奇幅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让孟维去找找目击证人,至少得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孟维办事效率很高,没过一会,证人和证词就到了――

  不少同学听到徐浩不断说刺耳的侮辱性言语。

  有人还疯魔地录了像。

  证据确凿,徐浩想抵赖也抵不了。

  只不过徐浩一口咬定是顾酌先动手他才动口。

  大家只听到了徐浩后面的话,录像也只有后半段。无法证实徐浩话里的真假。

  绕了一圈貌似还是顾酌先有错。

  但无缘无故的,这回众人心中的天平更偏向顾酌一点,觉得徐浩之前一定还说了些欠揍的话。

  所以有人悄悄做假证。

  徐浩气得要死。

  害得政教处几个老师争论了半天。

  顾姚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在政教处门口,看到儿子在外面,她先问了问宋洺:“你哥什么情况?”

  宋洺也不是很清楚,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呢,龙彪给他发信息说他哥打了人,他一刻不缓跑来政教处,只在论坛上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好像是那个徐浩嘴贱,出口侮辱我哥的朋友。”

  顾姚心里有了谱,沉着气走进办公室。

  副主任毕恭毕敬地请她入座:“顾总您日理万机,真不好意思让您跑这一趟,不过孩子出了事,确实应该通知您们过来处理。”

  “能理解。”顾姚说,她看了看垂眸站在一边的侄子,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受害者”,缓缓道:“顾酌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随便动手,一定事出有因。作为家长,我希望学校定处分前能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如果真是顾酌单方面错了,那我们接受记过决定;如果不是顾酌一个人的错,那这个大过处分,我们也不愿意单方面背。”

  副主任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徐浩确实也有错,但是动手的只有顾酌。您来之前我和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徐浩记个警告,给顾酌记个小过,两个人都再写个检讨。”

  王奇幅简单跟顾姚说了说事件的经过,包括“假证”。

  顾姚看着宋洺给她发的视频和文字:“有错在先的不一是顾酌,为什么他就得记小过?我想如果不是另一个同学先说那些真正的败类渣子都不会说的话,顾酌也不会无缘无故掉价地去打他。”

  顾酌毫不掩饰地勾了下唇。

  副主任一听这话就知道顾姚不同意他们的决定,他为难道:“可学校的规章制度摆在那。”

  顾姚忍不住讽刺:“得亏了这规章制度,这位同学才能安安全全地站在这里接受您的教育。”

  副主任嘴角一抽,王奇幅赶紧打圆场:“老侯,规矩是变通的嘛,教育为主。我看两位同学态度挺好,为人师,不能绝人路,背个过以后顾酌保送不了top1,铭远损失就大了。”

  王奇幅竟然用保送来“要挟”他,侯主任霎时一阵便秘表情。

  这时,徐浩的家长给肖蔷来了电话,说他们没空,来不了,态度挺好的替儿子承认错误。

  电话转到徐浩手里,他爸对着手机一通数落:“公司资金链断了,现在如履薄冰,顾姚要搞跨我轻而易举,你给我老实点别再惹事!”

  徐浩臭着脸挂断电话,千不情万不愿地说的确是他先挑事儿。

  徐浩和他的家长都这样说了,副主任便心安理得的被王奇幅成功策反,拉着几位政教处的老师一通商议,最终给两位同学定下写1000字检讨并在升旗仪式上自我批判的反省式处罚。

  顾酌从办公室出来时,球场上的比赛刚好结束。

  翻开“自由基地”,战况更进:3班vs5班,3班胜,风平浪静,无人受伤。

  抬起眼,他看向顾姚:“我们去吃饭,您呢?”

  顾姚笑了笑:“我去买单。”

  “行。”顾酌说,“谢了。”

  “谢个鬼。”顾姚拍拍他的肩,“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要不然还得惊动你小姨父,麻烦。”

  顾酌不说话了。

  龙彪和许心愿看他们谈完,才走过来问:“怎么样?”

  顾酌云淡风轻道:“写个检讨,当众剖析一下自己。”

  “那还行。”龙彪说。

  因为顾姚在这,他也不方便多问,说实话徐浩那点下三滥的套路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也计较不起来那么多。

  他觉得顾酌今早确实没沉住气。

  周六就一场比赛,下午没事,几人干脆出去吃。

  顾姚事务繁忙,随便吃了点买完单就回公司了。

  顾姚离开,宋洺才有机会把原本的真相告诉龙彪和许心愿。

  龙彪当场就怒了,狠狠拍了下桌子,凶横道:“摁死他。”

  顾酌:“别在闻渺面前说,宋洺,管好嘴。”

  宋洺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哥,我有数,徐浩他们班今天赢了,明天你们可能会对上。”

  顾酌眸光深邃凌厉:“对上正好。”

  刚说完,手机响了一下,低头一看,眸色柔和下来。

  小同桌:【你在哪?】

  他回:【在外面吃饭】

  小同桌:【和心愿姐姐他们一起吗?】

  他回:【嗯】

  小同桌:【你有没有受伤?老师怎么说。】

  他回:【没受伤,就1000字检讨】

  他又问:【你在哪?】

  小同桌:【和哥哥一起吃饭。】

  顾酌肃起脸,把手机摁灭。

  翌日上午四进二半决赛。

  6班运气无敌的好,正正撞在顾大佬的原子|弹发射口上。

  顾酌球打得前所未有的狠,眼神狠戾,动作又急又猛,分分钟一个盖帽,分分钟一个进球,对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场上女生嗓子都喊哑了。

  顾酌狠起来太“杀”人了。

  闻渺没看到现场,因为她们那个时候也在比赛,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后,她状态十分在线,三分投得特别准。

  两个球场毗邻。

  站在交界上的同学看一会顾酌又转回去看几眼闻渺。

  换换口味。

  3班男女篮都赢了,都进了决赛。

  下午两点半,决赛开始。

  3班女生对上7班,7班有校队的,没赢过,最终止步第二,班级总分加10分。

  男生在“祈福请吃火锅”的激励和大佬光芒的拂照下像打了鸡血,不出所料地摘得冠军。

  总分再加15分。

  最终,3班以99分的吉利成绩排名第二,与第一名仅三分之差。

  3班正筹划让祈福请客的时候,大量运动会和篮球赛的照片视频传到论坛上。

  也许是铭远的氛围过于自由和轻松的缘故,论坛随时随地都很活跃,还时不时的爆|炸一下。

  闻渺穿球服戴护腕绑高马尾辫的照片又帅又飒,一改她平日温柔恬淡的形象,让同学们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赛场上俊男靓女的照片被整理在一个帖子里,很快惹来各班学生的认领与表白。

  奚梓把孟维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全搜刮过来,把它们放在【校运会篮球赛】文件夹里,拉着闻渺看了一下午。

  周末晚上,奚梓把一个很有意思的帖子截图发给闻渺,图片内容如下:

  ―有没有觉得闻顾很像,以前一起趴桌子上睡觉,现在一起虐菜,一个轻狂肆意,一个冷漠淡然。

  ―没有点真材实料都不配做大佬同桌,呜呜呜,你们不觉得他们两个人很般配吗?

  ―觉得!终于有人说了。

  ―酸归酸,但我也觉得楼上sdd。

  ―哈哈哈,“稳固”吗?

  ―可以可以,我站了。

  小酒窝:【我蹲坑底了。】

  目少:【蹲吧,记得出来走动走动,免得腿麻[斜眼笑]】

  *

  周一,3班人再一次用实践证明:祈福是一个大方爽快的班主任。

  孟维跟他提火锅的事,他毫不犹豫就答应。

  不过大家没舍得让祈福真花钱,比赛结束后他们就在“自由基地”里众筹,打算聚餐时让孟维偷偷买单。

  火锅时间定在秋冬游回来那晚,秋冬游快了,就在这周末,北城西郊的一座枫叶林景山。

  这个时间只有那边的红叶还没有完全凋落。

  周六早晨五点去,周日下午回。

  在山里过个夜,感受感受大自然的呼吸。

  闻渺当即偏过头去问同桌:“你会去吗?”

  顾酌正在写检讨,闻声,掀了掀眼皮:“去。”

  升完旗,国旗下讲话,而后轮到上周违纪同学念检讨。

  检讨内容无非就是那样,没人关心顾酌说了什么,大家只顾着舔颜了。

  闻渺认真看着台上的男生,他的声音从喇叭里过滤出来,平缓低沉。

  隔壁班同学在小声说话。

  “顾酌在学校两次打架都是为了同桌,我可太羡慕了,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同桌。”

  “梦里啥都有。”

  为了我?

  闻渺回头看着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与她对上眼,暧昧笑笑,戳戳前排的女生示意她别说了。

  顾酌打架难道不是因为对方侮辱他的朋友吗?

  她问奚梓:“你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见小绵羊这副懵懵无措的表情,奚梓差点没忍住把真相告诉她。

  “不知道啊,她们乱说的吧,哈哈,大概小说看多了。”

  顾酌说的对,那些恶心人的意|淫,不该让她知道。

  “不然,你去问顾酌?”

  闻渺摇摇头,她怎么好意思去问他。

  *

  景山山顶有一片辽远开阔的草地,很大很大,可以搭帐篷。草地附近有客栈,不想睡帐篷的也可以选择住客栈。周三,几个班委一起去采备帐篷和出游常用工具。

  二十四个小帐篷,一人睡一个。

  周四下午放学,奚梓和闻渺去学校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两大袋东西,各种吃的喝的,驱虫药,荧光棒,仙女棒,纸牌……

  用得到用不到的都买了。

  有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周中很快过去,

  周五上午,祈福提前叮嘱:“去山上要穿休闲的,最好运动鞋运动服,不然很容易受伤。晚上山上气温低,一定要带厚衣服。”

  大伙一致认为,祈福是个老父亲般的老师。

  出游前期准备高质量完成。

  周六,每个人背着一个鼓鼓的背包在祈福家小区前集合,因为之前采备的东西都堆在他家。

  天还没完全亮透,城市尚在沉睡中。

  一上车,闻渺就拉着奚梓往最后一排坐,顾酌帮她们把包放到搁架上。

  发车后,他戴上耳机补觉,后排剩下的五个同学玩了一路你画我猜。

  大家一点不受早起的影响。

  前面嚎歌声一路不间断,超长大巴车俨然成了一个移动KTV。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大巴停在山下的露天停车场。

  满目的金红色,落叶铺满道路,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几辆圆圆的小车车开了过来。

  祈福站在大巴行李入口边,对仰头四处张望的同学们喊:“来来来,男生把行李搬到货车上,让他们走大路先把东西运上去,我们爬石阶。”

  翟张扬凑到几个司机叔叔面前:“能不能把我打包了带上去?”

  祈福往他背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你上去试试,开不起来了都。”

  翟张扬拎起一大包东西,笑笑,走开了。

  把行李全送上车,同学们带着水杯和几件轻便的东西上山。

  最近天气不错,游客挺多的。

  奚梓一路拍拍拍,拍红叶,拍胖鸟,拍行人。

  闻渺拎着保温杯跟顾酌走在一起,前面是夏玥她们三个和翟张扬。

  山里空气新鲜,没有车尾气,没有工业烟尘,全程都是原始而自然的味道。

  脚下是大块大块的石阶,爬的快的同学早没影了,爬得慢的,还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紧绷而压抑的感觉慢慢从心间抽离,久违的舒适感让她鼻尖猛地一阵泛酸。

  幸好还有这样安人心魂的地方存在,可以暂时寄放她千疮百孔的生活。

  爬到半山腰,晨日东升,橘红色的太阳,蛋黄色的天际,每一帧都是一副绝美的画。

  奚梓站在崖边,调试着相机:“渺渺,渺渺!站过去,我给你拍照,这也太美了!”

  闻渺闻声,才发现奚梓落后他们好多,顾酌也停了下来,两人目光相撞,她满心期许地问:“我想和奚梓拍张合照,你给我们拍好不好?”

  顾酌淡笑:“好。”

  崖边护栏很高很密,奚梓把相机塞在顾酌手里:“你会玩吧?”

  “会。”顾酌说。

  “你随意拍,抓拍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奚梓说。

  她跑过去开心地搂住闻渺的腰,趁闻渺不备,偷偷亲上她的脸。

  脸颊触感温热。

  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闻渺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眼睛不自觉看向顾酌,清亮的眼眸里透着几分迷茫和不知名的情愫。

  就像一只失群的小麋鹿,历经千辛万苦后,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群属。

  取景器后,顾酌微怔一下,快速按下快门键,把她动人心弦的眼神永远留了下来。

  奚梓似乎料想到这张照片的效果,迫不及待跑回来看,果然满意地笑了起来。看了几秒,对顾酌说:“你过去,拍张留个纪念。”

  顾酌点头,走过去随意靠在护栏上,对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的小同桌说:“闻渺,过来一点。”

  身后是陡峭的悬崖,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前都是小同桌小同桌的叫,这样一叫,少了点痞气,多了点认真。

  闻渺鞋尖磨了磨粗粝的地面,才慢悠悠地靠过去。

  顾酌看了奚梓一眼,用眼神传递了点信息。奚梓小机灵鬼,差不离猜到他的意图,举着相机紧张地等待着。

  顾酌喊了小姑娘一声:“小同桌。”

  “啊。”闻渺抬眼看他。

  就在这时,“咔擦”。

  完美!

  看到顾酌唇边不太正经的笑,闻渺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他和奚梓联合起来耍了,小脸当即垮下来,委委屈屈的:“不拍了。”

  正好看到其他游客等在旁边似乎也想把这当背景板,她果断走开,来到奚梓身边,没忍住看了看相机屏幕。

  他们的第二张合照。

  少年唇畔的笑意遮掩不住,五官轮廓利落锋利,狭长眼尾勾出一道窄窄的褶皱,被后面的柔暖背景一衬托,显得冷漠又多情。

  而她自己,因为仰着头,长长的睫毛向上翻卷,鼻子更小巧,看起来也更好看了一点,皮肤泛着柔软的光。

  看在这张照片拍得还算可以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走走停停,边爬边玩,差不多两个时辰全员才爬到山顶。

  祈福找了一个游客少的地方带大家把帐篷搭好。

  午饭大伙在山顶餐点买盒饭吃,吃完午饭后自由活动,三五成群约着沿山间小路四处晃荡约拍。

  山上人工灯光非常少,所以视觉上黑得很快。

  支起大灯,几块野餐布搭在一块,所有零食一股脑往上倒,大家围坐在小山堆般的零食前胡吃海喝。

  分批玩了几局狼人杀,渐渐有同学起身去消食或者回帐篷拿小毛毯。

  闻渺不太喜欢玩游戏,看他们玩了一会,和奚梓打了个招呼,起了身。

  奚梓游戏还没结束,就跟她说:“你别走太远,不然找不到回来的路。”

  “知道了。”闻渺说。

  今晚有月光,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

  晚上的活动顾酌没去,她在他的帐篷边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顾酌侧头看了她一眼,收起手机:“玩够了?”

  闻渺笑了笑:“嗯。”

  晚秋早冬相交之际,星空璀璨,她想起来顾酌为她打人还受处分的事。

  升完旗之后,她自己去查了,把事情的始末完全搞清楚了,只是没去问那个男生具体说了什么。

  反正不会是人话。

  她不在乎那人说了什么。

  只在乎顾酌又默默保护了她一次。

  周边的谈话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杂乱无序,宛若她此时的心境。

  身边的人出奇沉静,顾酌看向小姑娘,见她正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什么,夜里凉,鼻尖都冻得通红。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闻渺偏过头来,正好撞进他漆黑眼眸里,她大脑一空白,脱口而出:“看什么?”

  顾酌没接话,视线不避不退,就这么看着她。

  她浅浅笑了,像夜里发着光的小精灵,声音轻轻的:“顾酌,你喜欢我吗?”

  借着清淡的月光,顾酌看到女孩清眸里映着两个迷你版的小人儿,眼尾上挑着勾人。心尖像是忽然被猫爪子挠了一下,颤了几下,他看着她一时失去反应。

  待颤动停息,他邪气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坦荡地与她对视,语气戏谑:“这话不要随便问小同桌,问着问着哪天真喜欢上了怎么办,到时候你负不负责让我喜欢?”

  他笑她了,笑她的小心思。

  勇气退散,藏在温暖衣兜里的小手攥紧,闻渺强装镇定道:“我说的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了。”

  嘀,好朋友卡一张。

  顾酌挑眉:“谁说我们是好朋友?”

  闻渺不太相信地瞪圆眼睛:“难道不是吗?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没不想。”

  “那不就行了。”

  顾酌语噎,半晌才问:“你是不是跟别的朋友也问这种问题?”

  闻渺底气奇异地足了起来:“是啊。就朋友的喜欢啊,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和欣赏才会成为朋友吗?你不喜欢的人或者你讨厌的人你会愿意跟他做朋友吗?不愿意吧。”

  逻辑鬼才。

  说的好有道理,竟无从反驳。

  顾酌舌尖抵了抵上颚,说:“是不愿意。”

  话音落,身后又传来脚步声,闻渺心虚回头,看到身后拿着仙女棒路过的夏玥和孙璇。

  夏玥温柔一笑:“我们随便逛逛,这边风有点大哦,闻渺你要注意点,当心感冒。”

  这一刻,夏玥就是拯救尴尬的小天使。

  闻渺起身拢了拢棉服,顺着她的话说:“确实挺冷的,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说完,她也不跟顾酌打招呼,兀自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闷闷不乐地钻进帐篷,拉链拉到一半,奚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抱着自己的小毛毯和枕头,站在外面眼巴巴地说:“渺渺,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闻渺犹豫两秒,重新拉开拉链:“进来吧。”

  用湿纸巾擦完脸和脚,奚梓调了个手机闹钟,钻进被子对还坐着发呆的小绵羊说:“晚安。”

  “晚安。”闻渺轻声说。

  手机黑了屏,帐篷陷入深沉的黑暗里,她缓缓躺下去。

  没有光亮,她有点害怕。

  夜里辗转反侧,顾酌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竟然有驱赶恐惧的功用。

  只是,有点让人难受。

  奚梓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她赶紧屏住呼吸,身侧很快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她摸索着帮奚梓掖好被子。

  那么冲动,是她不对,还好有“朋友”这个词,能成为她的挡箭牌。

  为了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第二天下山回程途中,闻渺都紧跟着顾酌。

  仿佛一切跟来时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怎么和他说话了,一路安安静静的。

  到达市区的时候,差不多三点半了,大巴车直接开到火锅聚餐地点。

  任课老师都来了,祈福不给喝酒,老师们倒是倒酒小酌了起来。

  热闹还是很热闹的,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有用不完的活力。

  奚梓递了杯玻璃瓶饮料过来,闻渺没接,自己起身去拿其他的。

  不过,走了几步她就后悔了,因为顾酌也在那边,他们分好几桌坐,她刚刚没注意到。

  刚想回去,顾酌抬眼看了过来。

  硬着头皮走过去,顾酌问:“喝什么?”

  她指了指盒装橙汁:“那个。”

  顾酌从饮品柜里拿出一瓶盒装果汁给她,指尖擦过她温热的手背,冰冷的温度冻得她一个激灵。

  “谢谢。”

  她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不客气。”

  顾酌嗓音哑哑的,她仰头看他,看到他眸子里渡了一层水汽。便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顾酌愣了愣:“好像是。”

  她有些着急了:“那你还喝冰的。”

  “习惯了。”

  顿了顿,顾酌把手里的冰可乐放了回去:“好像确实不该喝。”

  然后老实拿过旁边加热柜里的热牛奶。

  她还想问他吃药了没,话过了过脑,觉得不合适,又放了回去。

  最后干巴巴地蹦出句:“换季了,要注意身体。”

  顾酌笑,自喉间逸出一个:“嗯。”

  他嗓音本来就偏低,这会因为感冒的缘故,沙哑带着鼻音,特抓耳朵。闻渺只觉她半边身子都酥软了,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返回桌边,她听到祈福说:“好了,奖也赢了,玩也玩了,吃也吃了,回去以后一定要收心沉气,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大伙万分嫌弃:“您过时了,我们之间有万里鸿沟,这辈子都跨越不了了。”

  所有人笑作一团。

  “林老师您想不想打人?”

  林苓蹙眉浅笑:“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闻渺吸了一大口橙汁,暗暗对自己说:“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圣诞

  仔细回想一番。

  闻渺发现自己好像很少想过未来要怎么走。

  似乎就只有从小城学校回福利院那天想过一下。

  当时她是打算边打工边自学剪辑, 掌握一项技术, 等她成年, 就离开小城出去工作。

  可后来纪予哥哥把她带到北城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以后要学什么专业, 之前是不敢想,现在一下子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她又有点找不准方向了。

  学文学理她都还没想明白。

  所以每一个科目都不能落下。

  化学是短板, 那就补。

  good good study,从认真学习化学开始。

  祈福之前还让顾酌给她补化学,可她一点也不需要,她可以自力更生。

  学习是件很耗脑子费体力的事,努力学习的时候,其他的想法会被排挤出脑海。

  渐渐的, 也就想不起来当初的尴尬和难受了。

  顾酌的期中成绩让师生实实在在震撼了一把。

  缺课睡觉打架样样精通的学霸也不是没有, 只是万分难遇。

  期中过后,顾大佬又多了个尊称——顾大神。

  年级总排名的成绩单贴在教学楼一楼大厅展板上。

  闻渺偶尔路过那里,总会听到别人的惊叹发言。

  学霸特质是互通的。

  她早就发现了, 顾酌能考第一完全是有资本的。

  他是缺席, 但他是选择性的缺席。

  缺的都是英语课,自习课这些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的课。

  学霸该有的特征他都有。

  他上课特别专注,课间经常睡觉, 课上连盹都不打一个。

  大神做题速度非常快,高阳理科在3班算最强的那几个,一张数学试卷,他刚做到倒数第三题的时候, 顾酌最后一题最后一问已经写出来了。

  文科试卷那就更快了,因为他只写答题大纲。

  他还有得天独厚的英语成绩。

  最关键的是,他一科短板也没有!

  这就比较气人了。

  经过一番较全面的分析后,闻渺意识到自己跟同桌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不过,她会努力缩小差距。

  收回之前的话。

  第一的王座,谁都能坐,包括她。

  没这点魄力怎么能叫好好学习呢。

  *

  从景山回来之后,北城天气就变了。变稳定了,不再逗人玩,而是老老实实按着轨迹进入北风呼啸阴气沉沉的时节。

  连续半月,都没见到太阳公公。

  天气冷,暖气也来了。

  小城没有暖气,闻渺感觉北城的冬天比小城还舒服,她用之前在“留驻”兼职的钱给福利院的每个孩子都买了一副手套。

  给慧姨和薪姨买了保暖衣。

  围巾慧姨和薪姨会给他们织,用最暖和的毛线,织最漂亮的款式,她自己带了三条过来。

  可以换着戴。

  每逢出门她都把自己裹成一只漂亮的小粽子,每天喝很多热水来补充被暖气蒸发的水分。

  不像顾酌,大冷天的穿那么少。

  还挺费解的。

  上次游玩天气不是很冷,顾酌却感冒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好。

  观察好久之后,闻渺发现顾酌是真的坦荡,每天晚上照旧送她回家,和她对视时眼神依旧平静坦然。

  倒是她自己每天过得小心翼翼。

  然而有时候这份小心翼翼会被意外打扰。

  最意外的一次,起因是翟张扬。

  翟张扬几乎每个大课间都要出去游荡,很多时候就是去打篮球。

  有一回刚下课,闻渺站起来想去接热水,结果翟张扬起身后忙着躲避李佳媛的攻击,猛地往后退撞到她。

  翟张扬那么大的块头,撞过来没个轻重,保温杯砸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闻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直往旁边倒。

  吓得闭眼。

  也不知道顾酌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之内转移到她椅子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跌坐在他腿上了。

  没有疼痛,没有受伤,只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心跳先是骤停,之后又砰砰乱跳。

  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语气超坏:“投怀送抱?”

  闻渺像沾了浓硫酸一样立即从他身上弹起来,转身忍着羞臊气急败坏地说:“滚。”

  顾酌勾唇,小姑娘骂人怎么能这么软。

  闻渺捡起保温杯逃也似地跑出去接水,之后一整天没跟顾坏蛋说话。

  —

  冬天白日短,感觉上时间过得很快。

  铭远在12月初和12月下旬又进行了两次测试。

  年级前十的排位没怎么变,顾酌坐在一位雷打不动。

  闻渺的化学成绩刚扒住80的头,总分排名一次年级第四,一次年级第三。

  12月下旬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是圣诞节,不是周末,铭远给放假。

  头天晚上,孟维给他们那一小片的同学挨个发微信,约他们圣诞节一起出去玩,晚上再一起去吃自助烤肉。

  闻渺早就约好纪予圣诞节在“江汀岸”附近的影城看电影。

  一点半到四点。

  白天的活动她去不了,就只答应了晚上的烤肉。

  天气预报说圣诞节这天有雪,闻渺满心期待,结果看完电影出来一看,雪的痕迹都没有。

  在电影院门口与纪予道别后,闻渺掏出手机翻到和孟维的聊天记录。

  孟维甩了个定位过来。

  查了查,还挺远的。

  坐地铁至少需要四十分钟。

  闻渺给孟维回信息说让他们先吃,她可能会晚点到。

  昨晚也没问孟维都有哪些人去。

  顶着北风步行到小广场,偶遇骑车路过的同桌。

  大佬骑车超快,从广场旁边的马路呼啸而过。

  闻渺以为速度那么快,他肯定看不到她,没想到,顾酌却在前面不远处停下车。

  一条大长腿支在地面上,摘下头盔,转头看着她:“载你一程。”

  真意外。

  孟维居然还叫了顾酌,而且他居然答应了。

  真意外。

  他居然要载她。

  闻渺站在原地,把遮住半边脸的围巾拉下来,声音穿过寒冷的空气:“不要,好冷。”

  顾酌轻飘飘看了一眼小同桌戴着棉手套的手,语带笑意:“那算了。”

  他又戴上头盔,刚要发动车,女孩软哒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

  他回头,看见她正往他的方向走来,笑的像只小妖精:“我改主意了。”

  操,他刚刚就该眼瞎。

  小姑娘边走边笑,顾酌忽然觉得浑身燥得慌,语气却是不咸不淡的:“怎么?又不怕冷了?”

  闻渺没答话,默默拉起围巾围住半张脸,然后又拉起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最后伸出戴着手套的小手,底气十足地说:“这样就不冷了。”

  顾酌笑了笑:“行吧,自己上来。”

  顾酌的摩托车不像薪姨的小电驴,薪姨的小电驴很轻松能坐上去,可这辆摩托车座位有点高,闻渺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车体小幅度倾斜,等她费劲地爬上去又恢复平衡。

  顾酌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小姑娘离他挺远的。

  然后她说:“我没戴头盔,你要骑慢一点,安全第一。”

  声音瓮声瓮气的。

  顾酌没有马上发动车子,等了一会,后背和腰上没有出现任何拉力和碰触。

  胆子还挺大。

  “坐好。”

  说完,他直接启动车。听到裹杂在风里的一声暖呼呼的:“嗯。”

  后座有人,顾酌骑得非常规矩。平时可能只用十五分钟,这次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

  孟维约的地方在二楼,其他几个人早到了。

  奚梓听到熟悉的摩托声,跑到窗边看,顿时惊喜地:“哇!”

  夏玥落后一步,看到摩托车上的场景,突然感觉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高阳坐在烧烤桌前问:“是不是顾酌来了?”

  “不全是。”奚梓说。

  孟维被她那声“哇”吸引过来,一看,傻眼了。

  奚梓又说:“顾酌的后座开张了。”

  她快激动死了,有一种自己磕的cp发糖了的甜蜜感。

  剩下的人一窝蜂跑到窗边,楼下两个人都已经从车上下来,顾酌正在停车,闻渺站在一旁等他。

  陈嘉佳十分震惊:“闻渺是跟顾酌一起来的?顾酌的车后座从来没有别人坐过。”

  翟张扬接过话:“那是别人吗?不是。那是他同桌,跟别人不一样。”

  奚梓觉得他一语道破本质,特别开心地跟他强制性击了个掌,搞得翟张扬一脸莫名其妙。

  夏玥轻轻咬着唇,李佳媛拉起她的手轻轻拍几下,无声安慰。

  夏玥回头对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奚梓把大家往回赶:“快坐回去,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孟维带头拿盘子去装食材,众人稀稀拉拉跟着去。

  闻渺和顾酌刚上二楼,就被奚梓塞了盘子,然后被她一脸姨母笑地看了半天。

  闻渺往人群扫视一圈,连上她和顾酌,一共来了8个人。

  成绩刚出来,而且圣诞节过后差不多二十天就要期末考。

  吃饭期间聊的较多的也是分数,试卷难易程度,复习相关的话题。

  年级一二三四名都在这里,彩虹屁一吹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更何况,吹顾大神的彩虹屁得到的回应除了面无表情就是沉默。

  这样的彩虹屁是没有灵魂的。

  那还不如不吹了。

  所以聊天内容基本上都是不太带个人情绪的陈述句。

  他们还顺便聊了聊高年级的成绩。

  江语舒是高二年级第一。

  高阳说:“人家不靠美貌吃饭,靠智商与实力。”

  很快他又补充:“不是我说,在座的各位都是集颜值与智慧于一身的大人物。”

  惹得大伙一通乐。

  一边乐一边不忘看一眼顾酌,不出所料的,他脸上果然没什么表情,垂眸翻着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片。

  顾酌的朋友圈表明,他是吃烧烤的常客,自助的也是。

  整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吃,也没怎么说话,光默默服务大家了。

  闻渺以前在福利院经常帮薪姨做饭,也经常弄自助烤肉吃。

  奚梓一晚上的食物都是她投喂的。

  她也时不时往顾酌盘子里放点东西。

  而她则时不时收到大家的集体注视。

  圣诞节外出的人挺多的,周围坐满人,烤肉店今天打折,还送他们小礼物。

  礼物不贵重,就一些背包挂坠,小玩偶之类的。

  闻渺选了根逗猫棒,转头看到顾酌拿了个小毛球,应该是给他家狗玩的。

  吃完烤肉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各回各家,各过各的圣诞夜。

  闻渺和顾酌最后走,奚梓笑嘻嘻地跟他们说再见。

  待奚梓走后,闻渺才又全副武装起来,爬上摩托车后座,手紧紧抓着后面的抓手。

  顾酌载着她原路返回。

  路过南泉广场,那边圣诞树上的彩灯已经完全亮起来了,特别漂亮。

  那个进入冬天就不怎么出现的乐队又出现了,小哥哥的声音也超好听。

  闻渺被上边的热闹给吸引住,风呼呼的吹,她大声跟顾酌说让他就把她放在这里。

  摩托车在南泉广场边停下,闻渺踩着脚踏小心翼翼地下来。

  “谢谢啦,晚安。”

  她开心地说完,转身就往广场走。

  耳边的声音是热闹和喜悦。

  走了没几步,顾酌的嗓音自身后清晰传来:“晚什么安?”

  声音很近,感觉他就贴在身后。

  闻渺回头,顾酌果然就停在她身前。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触发了什么屏蔽系统,把这喧嚣的世界屏蔽。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准确无误,又那么清晰可闻。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虚握成拳的右手,盯着她的眼睛:“圣诞快乐,想不想要?”

  闻渺有点懵。

  他这是搞哪一出?送礼物还是恶作剧?

  她盯着顾酌的手,猜不出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也许是空气也许是小玩意儿。

  他的手是冷色的白,看上去没有一丝温度。

  蓦地想起那天在火锅店那个短短一瞬却令人心颤的擦碰。

  呼吸一滞。

  委屈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明明她都快要忘了的。

  忘了那份心动。

  忘了她鼓足勇气的试探。

  忘了他满不在意的笑。

  今年的圣诞没有如愿与雪相遇。

  而他身上,却有雪的味道。

  瘪瘪嘴,眼睛慢慢发烫,慌乱别开眼,趁眼泪掉下来之前,她闷闷地说:“不想要。”

  仔细一听,声音带了哭腔。

  顾酌离得近,所以听到了。

  他微愣,想进一步确认,小姑娘却转身走开。

  行人来来往往。

  短短几秒,他们之间就隔进好几个人。

  顾酌努力拨开人群去追,眼见就要抓住她的手腕,他却倏然停下。

  放由她渐渐远去。

  手里的东西硌着皮肤。

  打磨光滑的石头压迫着掌心的纹路。

  带着衣兜的温度。

  他看着女孩儿钻进乐队围观人群内部,好好待在那边看人表演。

  鼎沸之声争先恐后钻入耳廓。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忽然就很想笑。事实上,他真就那样做了。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无声地笑起来,唇角一个劲的上扬。

  ☆、元旦

  顾酌顶着北风坐在摩托车上放空思维, 烟瘾忽然就上来了。

  没有任何征兆, 还特别强烈。

  可是兜里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烟。

  这让他有些烦。

  不过他能分辨出来, 让他烦的不是想抽烟手里却连最基本的工具都没有, 而是想抽烟脑海里却浮现出小同桌那晚失魂落魄的模样。

  说实话,遇到闻渺之前,别人的感受在他这儿就是狗屁, 根本无需顾及。

  遇到之后,有些事做起来就变得畏手畏脚。

  那晚在龙彪店门口获得的“小姑娘不喜欢甚至讨厌烟”的认知随时随地都在发挥作用。

  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旁边正好有一个流动商铺。

  又过了好久,就在他脸快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他还是没战胜那股冲动和欲|望,跳下车去店铺里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然后又重新坐到摩托车上。

  烟咬进嘴里, 按着打火机的拇指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的视线又落到远处的围观人群里, 发现闻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把她看丢了。

  脸色一沉,他下车,把烟和打火机通通砸进垃圾桶。

  *

  被欢乐洗脑的歌声一搅合, 闻渺在冷风里渐渐冷静下来, 又开始觉得无比的后悔。

  刚才那通气是对她自己发的。

  顾酌纯粹是被无辜牵连。

  她苦着一张小脸挤出人群,往雕塑方向走。

  逗猫棒还握在手里,也不知道“睡神”在不在。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过它。

  绕着熊猫找了两圈, 肥猫果然不在。

  可能是今天太吵了,它被吓跑了;也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它跑到其他地方避寒去了吧。

  那她也回去了。

  用戴着毛手套的手搓了搓脸,闻渺往南泉弄堂的方向看了两眼, 又转回脸来拾步往“江汀岸”走。

  走了没几步,看到前面的地板上出现一道修长静止的影子。

  像是感应到什么,她一下抬起头。

  原本以为早就离开的少年站在三步之外,静静地着着她。

  喜悦光速涌进心里。

  他不是大坏蛋。

  他是顾酌。

  巴巴地走到顾酌面前,她把手套取下来,伸出白嫩的小爪子,仰着脸问:“还给吗?”

  就算是空气她也要。

  顾酌没犹豫地说:“给。”

  边说着,他从衣兜里把东西拿出来。

  闻渺初步一看,是一颗打磨光滑的红木色的石头,形状和大小跟颗鹦鹉蛋差不多,藏在掌心里会被她认为是空气。

  她开心地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发现石头中央有一个小圆孔,可以穿线。

  “哪里的石头?”

  “捡的。”

  “哪里捡的?”

  “后面的池子。”

  闻渺往后看了看,又问:“这个孔是你钻的吗?”

  “嗯。”

  不关心他为什么会钻这个,反正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闻渺把石头塞进衣兜,笑着说:“很好看,谢谢。”

  顾酌低头看着女孩儿,北风吹得他眼眸微眯,问得理所当然:“我的呢?”

  闻渺愣住,之前的惭愧感又涌上来了,面皮一热,她垂着头咕哝:“我,我没准备。”

  谁知道你会突然送礼物啊。

  “欠一晚,我明天给你。”

  顾酌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笑了笑:“开玩笑的,做给宋然玩的,还剩一个,今天刚好揣兜里,就给你了。”

  哦。

  没事,随手送的,也是礼物。

  闻渺摸到口袋里的糖。便问:“你吃糖吗?”

  顾酌懒淡的表情凝固一瞬。

  “糖”。

  忽然想起她身上的糖香味道,想起她在课间和地铁上吃糖的乖样。

  从不吃糖的他,开口说:“吃。”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儿从宽大的衣兜里掏出好多糖:大白兔,酸酸糖,还有一颗阿尔卑斯……

  她手太小,都没怎么装住,有一颗还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来,献宝似的把抓满糖的小手伸到他手边:“伸手。”

  有一根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脏,痒痒的。

  顾酌顺从地伸出手。闻渺把糖全放在他手里,看着他把糖装进口袋,她满意地笑笑,然后道别:“我回去了,不用送我,你也早点回去,晚安。”

  顾酌盯着她漂亮的眼睛,这次可以晚安了。

  他薄唇轻启:“晚安。”

  *

  圣诞节回去以后,祈福通知他们,期末考试时间已经确定,1月15号开始,高一考3天。

  各科老师并没有因为要期末考就停下上新课的步伐,接着上必修二的内容。

  他们都觉得3班学生不需要老师带着复习。

  班上学习氛围一直很浓厚。

  看着身边人专注搞复习,其他学生会跟着着急。一着急,动力也就来了。

  五天之后,就是新的一年。

  3班一小部分同学在元旦前便进入复习备考状态,绝大部分同学则把复习计划推迟到元旦放假回来。

  元旦前夜,北城初雪落下,雪花落的悄无声息。闻渺第二天早上睁眼时发觉卧室比前几天早上亮了很多,敏锐地扭头看向窗外,果然看到枯树枝上的雪。

  连鞋都没穿,她赤脚踩着地毯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去看。

  清冽气息扑鼻而来,湖面水光氤氲,昨晚的雪不怎么大,草坪上的枯草还大片大片裸露在外。

  起初的新鲜劲很快过去,没一会她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留在憧憬和幻想中比较好。

  当然了,这种新鲜劲可能跟雪花的状态有关系。如果是亲眼看到雪片下落,她可能会更开心,喜悦感持续时间也可能更长久。

  关上窗,回来关闭床头灯。她穿上棉拖,走出卧室。

  洗漱完,做早餐。

  煮了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为了庆祝迟到五天的初雪终于露面,早餐还特意加了一个荷包蛋。

  吃完早餐,她开始复习写试卷。

  窝在沙发上做了两张试卷,一张数学,一张化学。

  又背了半小时历史知识点。

  觉得累,刚好奚梓发消息过来。她躺在沙发上边休息边跟奚梓聊天。

  她们聊了好长时间,聊到肚子都开始饿了。

  为了纪念在北城第一次看到雪,她决定去小吃街吃超好吃的麻辣烫。

  *

  可能是元旦大家都去吃大餐或者在家团圆的缘故,麻辣烫店里人特别少。

  闻渺前面只排了两三个顾客,等了大概十分钟就听到师傅叫她的号码。

  饱餐一顿,她满足地走出麻辣烫店。

  店里温度特别高,乍一出来接触到冷空气,冻得牙齿直打架。戴上帽子,她缩着身子快速往家的方向走。

  小吃街上的行人和麻辣烫店里的顾客一样,少而沉默。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周围静悄悄的。

  “姐姐。”

  所以任何分贝稍微高一点的声音都会清晰入耳。特别是熟悉的。

  是宋然的小奶音。从身后传来。

  闻渺在小吃街入口停下脚步,转身。

  宋洺宋然一大一小俩小帅哥站在她面前。宋洺手里拎着两个食品袋。小家伙开心地喊:“渺渺姐姐。”

  闻渺应了一声,能在这遇到他们,她也挺开心的。

  “出来买午饭?”

  宋洺轻点了下头没出声,倒是宋然乖乖地答:“嗯嗯。”

  闻渺看了眼宋洺拎着的袋子:“这天气饭菜很容易凉,要是真凉了记得用微波炉加热一下。”

  宋洺还是没出声,只是轻轻摸了摸宋然的小脑袋。宋然像是接到什么信号一样,转了转眼珠,拉着闻渺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吃。”

  “谢谢然然,可是姐姐已经吃过了,肚子已经饱了。”闻渺说。

  看到旁边有一个小超市,她柔声问宋然:“姐姐带你去买零食吃好不好?”

  宋然眼睛登时亮了,闻渺看到他的小脑袋往下摆,还没完成一个点头动作,旁边宋洺忽然轻咳了一声。小家伙一愣,立刻摇头说:“谢谢姐姐,宝宝吃饭。”

  宋然这么小就这么乖,让闻渺想起福利院的宝贝们,她笑了笑:“嗯,宝贝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

  看到小家伙小脸冻得通红,她心不忍,看着宋洺,催促他:“赶快带弟弟回去吧,小心冻感冒了。”

  宋然抬头看着哥哥,心里有些着急,哥哥说让他叫姐姐一起吃饭,姐姐就可以跟他一起玩。

  他说了,可姐姐说她吃饱了。

  四岁大的小孩子还不太理解什么是失败和拒绝,只知道姐姐好像不想跟他们一起玩。

  宋洺没有马上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弟弟挫败失落的小表情,犹豫几秒后,说:“宋然想让你带他玩,上次分别后,他就一直嚷嚷着想来找你。反正今天也放假,渺渺姐姐你可不可以陪他玩一会?”

  听到这话,闻渺看向宋然,宋然冲她咧嘴一笑,她在小家伙脸上看到满满当当的期待。

  想了想,她说:“当然可以,然然先回家吃饭好不好。吃完饭姐姐来找你,但是今天天气很冷,所以我们不可以长时间待在室外,姐姐带你去一个暖和的地方玩。”

  “哥哥家就很暖和。”宋然真挚地说,“姐姐我们去找哥哥,你还可以跟哥哥一起玩。”

  小家伙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顾酌哥哥说姐姐是他的小伙伴,小伙伴就该在一起玩。

  闻渺怔住:“啊?”

  宋洺十分赞赏弟弟的机智,偏头偷笑两秒,才搓了搓手说:“去我哥家挺好的。你们不是要期末考了吗,你可以和我哥一起复习,要是有不会的我哥还可以教教你。当然了,姐姐这么厉害,也用不着我哥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拒绝好像挺扫兴的。闻渺想了想,牵起宋然的手,对宋洺说:“也行,那你上前带路吧。”

  宋洺问:“你不用去拿复习资料吗?”

  闻渺:“不用。”

  她没打算真在他那儿复习,也不差这一下午的时间。

  *

  闻渺第二次来到南泉弄堂,上次只停在路口看了看,这次是真真实实地走进去。

  往里走了三四分钟,宋洺停在一棵不知道叫什么树的旁边,光秃秃的树干枝桠延伸进白墙内,四合院的大门距树只有两三米远。

  宋洺开锁,推门进去。

  闻渺拉着宋然走进去。

  四合院跟她想象的四合院有点不一样,想象中的,院子里有花花草草。可顾酌的四合院,院子里空无一物。

  闻渺跟着宋洺走进主屋,房子装修得很现代,就是西侧角落有一把中式的红木椅,很大,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没有看到主人的身影。

  她问:“你哥呢?”

  宋洺把食品袋放在桌上,边脱外套边说:“交稿去了。”

  闻渺:“交什么稿?”

  宋洺:“翻译的稿。”

  闻渺点了下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她大概明白了,就是不知道顾酌是免费帮朋友翻译还是靠这个赚钱。

  她先帮宋然把外套脱了,才脱自己的。宋洺从她手里拿走衣服,挂在墙边的衣架上。

  宋然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装作不经心地问:“你哥一个人住?”

  宋洺正在把餐盒往外掏,闻言动作没停,只低着头“嗯”了声。

  闻渺没说话了,伸手帮宋然拿了一副餐具。

  他们买的是豆豉羊肉煲仔饭,她摸了摸盒子的温度,还行,还没有凉。

  又见宋洺打开的餐盒往外冒着白茫茫的热气,她彻底放下心来。打开另外一盒饭,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喂宋然。

  宋然超配合,嘴巴张的大大的。

  见宋然把羊肉嚼碎咽下去,她又用勺子舀了一勺渗过汤汁的米饭喂到他嘴里。

  宋洺好像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开始慢悠悠地跟她说顾酌的事:“我舅舅舅妈四年前离婚了,都在美国,陆续各自成了家,都添了除我哥以外的孩子。他们一离婚我哥就回国了,他不愿意搬去和我们住,这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闻渺听得有些迷糊,她不明白为什么宋洺要跟她讲这些。或许就像宋洺说的,他把她当成“顾酌的小伙伴”了吧。不可否认,听完之后她心里挺不好受的。

  离婚说明夫妻生活不和谐,不管是哪方面的不和谐,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

  两边都重新有了另外的孩子,那顾酌不就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吗。

  如果情感能补偿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小就独自一人回国,又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么空旷的房子里住了四年。

  宋洺说完那段话就没再开口,闻渺也没心情再说话,就安静地喂宋然吃饭。

  宋然胃口挺好,一份煲仔饭吃了一半。这家店在美团和饿了么都有售卖,其实这么冷的天,他们可以直接订外卖的。

  不过也许是因为小家伙想出去玩,所以宋洺才冒着寒风走十多分钟带他去买。

  闻渺发现顾酌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狗不在家,便问宋洺。宋洺说狗被他妈霸占,暂时牵去他家了,过两天还回来。

  吃完饭,闻渺被宋然拉去一个堆满玩具的小房间。宋洺看两人玩得挺好,便安心地跑去游戏室打游戏。

  顾酌回来的时候在正屋没看见人,垃圾桶倒是装得满满当当。他看到挂在衣架上的三件外套。

  宋洺宋然的他知道,另一件女款的他从来没见过。

  凭直觉去游戏室,宋洺果真在里面。

  他走过去拉下宋洺的耳机线,问:“谁来了?”

  “渺渺姐。”宋洺说,“宋然她带着呢。”

  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初三的学生,挺自觉地说:“我打完这把就下线。”

  顾酌不再跟他废话,直接走出游戏室,往旁边的房间去。

  偶然和巧合超过次数就该免疫了,他现在听到闻渺在这一点也震惊不起来。

  隔壁房门没关紧,他轻轻推开,没发出声响。看到闻渺和宋然跪坐在地毯上,两人正在堆积木。

  俩小孩的神情特别专注。小家伙小小的一团,女孩儿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头发垂落在一侧,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白玉般的纤细手臂。

  画面特别温暖。

  不忍心打扰这份宁静,他就靠在门边看着他们。直到俩小孩完成一个简单的积木任务,闻渺抬起头来,才与他对上视线。

  小姑娘戳了戳小家伙的胳膊:“你哥哥来了。”

  宋然转回头来看到他,黏糊地说:“哥哥,快过来看看我和姐姐堆的,我们棒不棒?”

  顾酌走进去,竖起大拇指,语气宠溺:“棒。”

  闻渺很少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情不自禁笑出声来。顾酌低头看她,眼里的暖意还没收敛回去,温柔得能溺死人。

  显然,小姑娘被溺到了,速度挪开眼睛。

  福利院有刚出生至十四五岁的孩子,闻渺帮着几位姨照顾他们,所以带小孩子很有一套。

  之后两个多小时,都是她带着宋然玩,玩变形金刚,玩小赛车,玩拼图……

  顾酌就坐在窗台上看着他们,时不时勾一下唇。

  宋然玩累了会停下来休息一会。

  休息的时候,他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跟我大声说话?”

  闻渺没听明白宋然问题里的诉求,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解答:“不大声说话是好习惯,小朋友们都很有礼貌哦。”

  宋然皱着眉,表情茫然,语气挺委屈:“可是他们跟我说话声音好小,还会发抖。他们跟别的小朋友会很大声地说话,不会发抖。”

  闻渺这才明白,宋然是想表达小朋友都怕他的意思。

  可是宋然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他们为什么怕他?

  不知道具体原因,她不敢贸然解释,只好求助地看向顾酌。

  收到她的求助信号,顾酌走过来,蹲在宋然面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这不是你的问题,因为也有好多小朋友不会发抖是不是?你只用乖乖听妈妈的话,其他的都不用管,这样,等那些会发抖的小朋友长大了,他们就不会发抖了。”

  宋然听完郑重地点头:“嗯!”

  烦恼丢掉,小家伙愉悦地拿过描写本来写字母。

  一笔一划,写得可认真。

  闻渺带着浅笑看着他写,顾酌出去沙发上补觉。

  下午五点,玩累看累写作业写到吐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肚子饿了。

  外面飘起小雪,顾酌和宋洺都不想出去吃饭,打算订外卖。

  客随主便,闻渺让他们看着点。

  挑挑选选,最后选择吃炒菜。

  顾酌订了四人份的炒菜外卖,两肉两菜一汤,外加一份煎饺。

  新年第一天,和顾酌一起度过,闻渺特别开心,整个人就像飘在云端上。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狼藉,闻渺要走,宋然死活不让,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后来被顾酌威胁加利诱,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闻渺穿外套时,不太高兴的宋然看着她说:“姐姐,我想吃糖。”

  闻渺动作停下,诧异地看向顾酌:“你不给他买吗?”

  顾酌语气无奈:“他不要我买的。”

  宋然:“姐姐给的最甜最好吃。”

  闻渺哭笑不得,她给的糖就是很普通的奶糖,怎么就最甜最好吃了?

  她弯腰跟小家伙商量:“姐姐今天没带糖,下次给你带好不好?”

  宋然立马道:“下周带!下周姐姐来,我就不要姐姐带我玩了,你跟哥哥一起写作业。”

  这话一听就是宋洺教他说的。闻渺抿抿唇,考虑须臾,答应了。

  之后,顾酌带着宋然强硬地把她送回“江汀岸”。

  江岸边炸起一簇簇的烟火,绚烂景色经久不息,闻渺仰头看了几妙,又低下头来,站在保安室旁边跟他们说元旦快乐,说再见。

  顾酌撩起唇,轻笑,宋然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一只手奋力地在空中挥舞。

  闻渺忍俊不禁,又朝顾酌轻轻看了一眼,才敛着笑意转身离去。

  闻渺刚走远,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跟顾酌邀功:“哥哥,姐姐答应了。我想去游乐场玩,还想要新的赛车。”

  此刻的顾酌特别好说话,他拉起帽子给宋然戴上,然后抱起他,唇线松弛,笑着说:“乖,游乐场带你去,赛车也给你买。”

  ☆、渣男

  期末考试之前, 有一个家长会, 说是要在学校和家庭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请各位家长来聊聊孩子, 随便聊, 想聊什么聊什么。

  通知提前一周就下达到各班主任那里,王奇幅来上课的时候通知他们:“14号全校统一时间开家长会,八点半到十点, 每个同学的家长都要来,不允许缺席。家长会结束布置考场,下午放假,第二天考试。”

  “不用紧张,就是请你们家长过来随便聊聊,父母不方便的, 七大姑八大姨都可以, 就是别出钱叫路人来,没意思。”

  “就说这些,我们接着讲屈原……”

  祈福讲课比较慢, 一节课讲了个屈原的生平, 让同学起来读了一遍《离骚》,就结束了。

  他还意犹未尽地想拖堂,引起同学们一阵齐齐整整的抱怨声。

  其实抱怨不是真抱怨, 更像是撒娇。

  祈福很吃这套,干乐两声,及时打住,把教案往胳肢窝里一夹, 拎着老年保温杯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祈福一走,闻渺就给纪予发微信:哥哥,学校14号开家长会,你有时间来吗?

  发完,她悄悄看了顾酌一眼,发现他在走神。

  轻轻叹了口气,她定了定神,拿出错题集来专心看错题。

  大学考试时间比铭远早,家长会那天纪予的期末季差不多也结束。

  很快闻渺便收到纪予的回复:我一整天都有空,到时候见。

  也不知道纪予哥哥要来参加家长会的消息怎么就传出去了,班上好几个女生来问她。

  她一一做了肯定答复。

  下午就在论坛上刷到相关帖子。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江语舒能不能看到这个帖子。

  这个反应有点危险。

  但是莫名期待。

  哥哥是该有个女朋友了。

  晚上在地铁上,闻渺打破一贯的沉默,问顾酌:“家长会你叫谁来?”

  顾酌:“愿姐。”

  闻渺:“哦。”

  意料之中的人选。

  她猜测他没叫龙彪的原因可能是龙彪的长相和气质在学校实在太过惹眼。

  心愿姐姐就比较好,可霸气,可温柔。

  *

  在同学们争分夺秒的白热化复习中,家长会如约而至。

  八点,教室里基本没人了,都跑去学校门口接家长。

  闻渺裹上厚厚的外套,跟奚梓和顾酌一起下楼。

  校门口人太多,他们只能分开找。闻渺先一步找到许心愿,把她带进学校,然后给顾酌发微信让他来领人。

  没一会顾酌就来了,闻渺跟他们说:“你们先上去,我找哥哥。”

  顾酌没什么情绪地说:“行。”

  他领着许心愿先走。

  闻渺刚想重新挤入人群,纪予给她打电话,说:“门口人太多,没找到你,我去教学楼等你。”

  闻渺赶紧返回去,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看到纪予。

  两人回教室的时候,只看到坐在顾酌座位上的许心愿,座位主人不知所踪。

  纪予坐下后,闻渺介绍两人认识:“这就是心愿姐姐,这是我哥哥。”

  纪予很早就从闻渺那听说过许心愿,对闻渺好的人,就能当朋友,所以他主动道:“你好,我是纪予。”

  许心愿看着他,笑了笑:“许心愿,顾酌他姐。”

  顾酌。

  纪予心下重复了一遍,虽然没见过人,但他却莫名把这个名字和那天的男生联系起来。

  教室里好些同学朝这边投来羡慕的目光。

  高颜值同桌,高颜值家长。

  八点二十,王奇幅拎着两个小水壶走进来,跟前排先到的几个家长简单寒暄两句,抬眼看到正在和爸爸说话的夏玥,他道:“夏玥,帮老师去办公室拿一下纸杯和茶叶,就在我桌子上。”

  夏玥点头应下,小跑着出去拿东西。

  理论上,家长会同学可以待在教室后面听,也可以自由行动。

  但3班这帮自由不羁灵魂拥有者把自家家长请到教室,便一个接一个地跑没影。没人愿意留下来观赏祈福和家长的“扒底裤双重奏”。

  王奇幅往下扫了一圈,清一色的家长,学生基本没了。

  正打算在群里吆喝一声,让翟张扬他们回来,就看见奚梓带着她妈妈从后门走进教室。他像看到曙光一样,叫后排两个小姑娘:“闻渺,奚梓。”

  俩小姑娘抬头看着他。

  王奇幅:“你们俩拿小水壶去接两壶开水。”

  奚梓:“好的。”

  闻渺点点头。

  王奇幅:“开水很烫,接的时候小心一点。”

  奚梓:“知道啦。”

  闻渺对许心愿和纪予道:“哥哥,心愿姐,我去打热水了。”

  俩家长默契点头,闻渺走之后他们就没再交谈。纪予掏出手机来刷信息,许心愿抽出顾酌桌肚里的小说开始浏览。

  闻渺和奚梓从讲桌上一人拿了一个小水壶,王奇幅放低嗓子说:“一会就别出去玩了,和夏玥一起给家长们泡杯茶送点水。”

  俩小姑娘对视一眼,齐声说:“好。”

  往教室外走的时候,闻渺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转回头去看,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家长们都低着头,要不就是在玩手机,要不就是在翻学生的书本课桌。

  她轻轻甩了甩脑袋,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错觉了。

  不再多想,她快步去追奚梓。

  然而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后,坐在夏玥座位上的夏金楠从翻开的地理练习册里移开视线,抬起头来直溜溜地看着教室门的方向。

  英俊倜傥的面孔上浮现几分不可置信和恐慌。

  夏玥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基本没有学生了。她刚把纸杯包装袋撕开,便听到爸爸小声叫她的名字。

  她放下纸杯,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夏金楠低声说:“玥玥,把你们班的月考成绩单给我看看。”

  她的事都是妈妈在管,夏玥以为爸爸是想了解一下她的学习成绩,没多想什么,非常开心地把成绩单给了夏金楠。然后带着笑去和闻渺和奚梓一起泡茶倒水。

  拿到成绩单,夏金楠没有马上翻看,他又悄悄追着闻渺看了好久,才丢了魂似的快速浏览3班的名单。看到闻渺的名字时,他身子猛地僵住,顷刻间,眼里射出骇人的寒意。

  这么像,年龄也刚刚好。

  那个女人骗了他!

  夏金楠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没有发觉女儿走到他身边,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夏玥对爸爸的愣怔模样感到十分不解,但家长会就要开始了,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默默走开,打算等家长会结束再找机会问。

  然而家长会一结束爸爸就跟她说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还不等她回应,他就急里忙慌地离开了教室。

  夏玥盯着爸爸匆忙离去的背影深深蹙起眉,瞬间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摆脱妈妈,让妈妈同意爸爸来开家长会,没想到爸爸这么急,连吃个午饭的时间都不给她。

  夏金楠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而是找了个地方喝酒压惊。

  他确定,那个叫闻渺的女孩子,就是闻晨的女儿。

  他的震惊和恐惧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延续而削弱,反而越来越坐立难安。他极力隐藏的情绪还是让季红娟发现了端倪。

  季红娟这人疑心非常重,特别是对自己的丈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也是被夏金楠坑怕了。所以见到丈夫这副模样,免不了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操作。

  夏金楠战战兢兢扯了一通谎,本来就快要蒙混过关,没想到女儿突然提前回来。

  夏金楠一慌,忙停下话问女儿:“宝贝怎么就回来了?”

  夏玥面无表情道:“下午不用上课,本来想跟您一起回来的,您有事先走了,我只好自己回来。”

  季红娟:“回来就上楼去复习。”

  瞧瞧。

  连我吃没吃饭都不问一下,就只知道学习!复习!考第一!

  夏玥低着头狠狠咬着下唇,她刚刚做了一回坏孩子,她偷听墙角了。

  妈妈的质问,爸爸的解释。

  通通听到了。

  不对劲。

  哪哪都透着诡异。

  上次妈妈看到闻渺时失神良久。这次爸爸开个家长会就变得惴惴不安,反应更激烈。

  教室里除了家长和祈福,只有她,闻渺,奚梓。

  回家路上,她想起了很多零碎片段。

  想起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吵架说的“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以及妈妈似乎把一张照片还是一张其他的什么东西给烧了。

  再联系曾经有同学跟她说的她和闻渺长得有点像。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成型。

  “宝贝?”

  是爸爸的声音。

  夏玥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往楼上走的时候,故意把秋游时和闻渺拍的合照从口袋里带出来。

  照片飘落在地。

  背面朝上。

  她没管,继续往前走。

  妈妈,捡吧。

  告诉我真相。

  她站在楼梯拐角处,俯看楼下的一切――

  妈妈离照片最近,照片果然被她捡起。

  感觉妈妈还挺好奇照片内容。

  也是。

  所有会耽误她学习的东西妈妈都挺感兴趣的。

  妈妈把照片翻了个面,第一眼,脸色微变,三四秒后,脸上聚满怒意。

  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果然是她猜测的样子吗?

  她敛下眼帘,慢慢地用指尖划着墙壁上楼。身后传来妈妈还算平静的声音:“夏玥,你的照片掉了。”

  “您先帮我收着吧。”

  妈妈又问:“跟你一起比心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闻渺。”

  “解释。”

  咬牙切齿的两个字,妈妈是对爸爸说的。

  夏玥走进房间,把房门关紧,又上了小锁,楼下的腥风血雨还是穿过墙壁,隐隐约约传她耳朵里――

  “不是说她已经把孩子打了吗?这是谁?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个女孩儿和那个贱人那么像,年纪也对得上,是不是就是你的种?”

  “……”

  “别给我装死!小三竟然不要脸的留下孩子,还敢找来这里。把孽种安排在夏玥的班,是算计好了吧?想来抢家产,门都没有!”

  “别说了,夏玥在上面听得到。”

  这个是爸爸的声音。

  她能想象楼下的场景――

  爸爸陷坐在沙发里,双手紧紧交握住,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心态崩塌的妈妈辱骂他曾经的情人和现在的亲生骨肉。

  他的背叛肯定是妈妈心里一直无法释怀的刺,如今旧伤复发,妈妈肯定暴跳如雷。

  鲜血淋漓的女人,碰一下都是痛的。

  楼下的单方面辱骂还在继续,夏玥再也听不下去,插上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

  炸裂的音乐声震得耳朵疼,但她乐意这样。

  *

  期末考试的座位再次打乱,闻渺很幸运的和奚梓分在一个考场。

  考完语文出来,她们和隔壁的夏玥在走廊上碰到,夏玥脸色特别不好。抬眼看到她们,仿佛见到恶鬼一样,冷漠避开。

  闻渺想打招呼都没打成。

  奚梓皱着眉:“她怎么见到我们就躲?”

  闻渺摇摇头,心想夏玥这样可能跟李佳媛有关。

  三天的考试跟坐过山车似的,数学、物理、历史特别难;英语和地理又特别简单。

  最后一科考地理,走出考场,闻渺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认真努力过了。

  奚梓家的车停在学校地下停车场,从考场出来,闻渺和她分开。

  路过顾酌的考场,人没在考场里,闻渺发微信问他,知道他提前交卷走了。

  下午四点四十左右,闻渺走出铭远,往地铁站走的时候,被一个怒气冲冲的美艳女人拦住了去路。

  闻渺一脸莫名地看着女人,维持着礼貌,开口问:“请问您有……”

  女人愤然打断她的话:“你妈妈在哪?!”

  “什么?”闻渺懵了。

  女人提高音量急切道:“闻晨是不是也在这?告诉我,她躲在哪里了!”

  闻渺警惕地看着女人,震惊到连尊称都忘了:“你为什么会知道闻晨?”

  “为什么?”女人冷笑一声:“因为你妈妈做了我丈夫的小三儿。”

  闻渺大脑一下就空白了,盯着面前这张美艳扭曲的脸迟迟没有反应。

  季红娟抛弃了几十年的良好教育,像个疯婆子一样破口大骂:“你妈妈就是个贱女人!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母女俩倒是胆大包天,还敢追来这里……”

  她的骂声惹得路过的同学纷纷驻足观望。

  越是有人观看她越来劲,扯着闻渺的袖子嘲讽道:“啧啧啧,穿的真好,闻晨又给哪个有钱人做情人了?”

  闻渺在女人的尖刺声音和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回过神来,一下挣开季红娟的禁锢,拔腿就要跑。

  季红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跑什么?小孽种。”

  围观人群里有3班的人,闻渺又羞又怒,厉声:“放开!”

  季红娟逼红了眼:“没教养的小孽种,说!闻晨躲哪了?说了就放开你。”

  “我不知道!”闻渺声音都在发颤,她用力去掰季红娟紧紧箍住她手腕的手,无意间,瞥到站在不远处豪车边观望的男人。

  她忽然停止挣扎。

  怪不得那天见到他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两个磁场彼此相融。

  那份若有若无的亲切感,原来是血缘啊。

  呵,这个世界可真好玩儿。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季红娟口里源源不断输出刺耳的话。

  闻渺缓缓收回视线,抬眸死死盯着“正宫娘娘”的脸。季红娟感知到女孩冰冷的目光,停下话来,跟她怒目而视。

  闻渺不怯不躲地与女人对视,拼命忍着泪水,声线抖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我上辈子一定是坏透了,这辈子才会碰到你们这群烂人,你们就没一个好东西!渣男贱女不负责任做错了事,凭什么让我来承受这堆乱七八糟的后果?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你妈就教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季红娟扬手就要往闻渺脸上招呼。眼见巴掌就要落在脸上,闻渺忽地抬手抓住女人的手腕,用尽全力往身侧一甩,看着远处的男人冷声道:“你没资格动我,要打让他来。”

  季红娟回头的瞬间,闻渺忽然牵起嘴角,讥诮的笑了下。

  讥诮渣男,也讥诮这个时时处处与她作对、还万分操蛋的世界。

  就算看到丈夫,季红娟也还是没放手,接着,她看到女儿朝这边小跑着过来。

  夏玥气喘吁吁地停在妈妈面前,声音冷漠疏离:“让她走。”

  大庭广众之下,真丢脸。

  女儿出现,闻渺看到渣男终于动了。

  他应该是真的爱夏玥,所以走得这么快,这么急。

  刚才的乌龟怂样全部消失不见。

  她又说了一次:“放手。”

  渣男过来拉了正牌一把:“别在这闹,对玥玥影响不好。”

  正牌狠狠瞪了渣男一眼,又转回头来瞪她一眼,甩袖而走。

  闻渺不想看父女情深戏码,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毅然转身。

  前面的人让出一条道。

  女孩儿孤单而纤弱的身影在寒风中慢慢远去。

  夏金楠看都没看闻渺一眼,他现在没有脸儿面对夏玥,知道回家之后免不了和季红娟一通争吵。便说:“宝贝去姥姥家住几天吧。”

  夏玥敷衍地点点头,冲出人群,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一刻不缓的地离开。

  *

  铭远的学生自由过度,期末考试结束更是放飞自我,校门口发生的事在学生之间迅速传播开。

  不到十分钟,奚梓就知道了这个事。她立刻联系闻渺,手机关机,视频通话无人接,信息也不回。

  她只知道闻渺住“江汀岸”,但不知道具体住哪栋楼,房号多少。

  她急得不行,在好友列表里找援助。依稀记得小绵羊和顾酌住得挺近,忙联系顾酌。

  蜥子:【你知道闻渺家的住址吗?十万火急!】

  顾酌:【“江汀岸”1栋205】

  蜥子:【你在家吗?】

  顾酌:【在】

  蜥子:【我一时赶不到[哭],你先去她家看看她有没有回家,求求了[双手合十]】

  顾酌:【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蜥子:[34秒语音]

  听完语音,知道大概走向,顾放弃电话微信联系。立刻骑车去“江汀岸”。

  保安还是之前的那个,放心地放他进去。

  顾酌抓着人家问:“205住户回来了没有?”

  “没注意。”保安说。

  “我上去看看。”顾酌说完,急切往楼梯口跑。

  “诶诶诶,”保安追在后面,“没人带,你不可以上去!”

  少年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跑没影了,保安呼哧呼哧地追。

  等保安爬到二楼,顾酌已经确认过往回返了。

  敲门没人回应。

  小姑娘没回来。

  他掠过保安,边走边给龙彪打电话:“彪哥,拜托你让人沿着四号线找找闻渺,我出钱给他们。”

  “行。”龙彪先直接答应,才来了解情况:“具体怎么回事儿,简短点说。”

  顾酌简略说了说:“小姑娘出了一点事,从学校坐地铁走了,现在还没回家。时间隔得不长,应该还在地铁上,或者在地铁站附近。”

  “行,知道了。我这就叫人去找。你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发给他们。”龙彪问他:“你现在人在哪?”

  “她家门口。”

  “你就在那等着吧,万一小姑娘一会就回去了。等我消息。”

  顾酌叹口气:“行。”

  挂了电话,回头看到保安叔叔,他说:“抱歉。”

  保安花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少年的意思,摆摆手说:“诶没事儿。”

  顾酌走出楼层,站在冷空气里,拉开外套拉链,任风把浑身的热气吹走。

  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这个点过后,到明天早晨,都是雨夹雪。

  抬头望了望天,灰蒙蒙一片,云层低垂,仿佛就在“江汀岸”几栋高楼头顶上方。

  风里夹裹着潮湿的水汽。

  雨。

  夹。

  雪。

  去他妈的雨夹雪!

  去他妈的提前交卷!

  等待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亮度一点一点暗下去,气温渐渐往上升,风声渐小,雪粒子从天而降,洒在地上,变成海盐大小。

  慢慢的,差不多二十来分钟,雪粒子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手机被握得发烫。终于,铃声响了起来。

  顾酌一秒接起。

  那头说:“找到了,江边,黄庄站附近。”

  *

  闻渺随便选了一个站下车,出站后漫无边际地在行人道上晃着。直到去路被一条大江隔断,她才停了下来。

  心里极度苍凉。

  眼前是波涛翻涌的江面,有种周围空气、人、房子、车、马路都在消失的感觉。整个世界像曝光过度,在相框里变得空白一片。

  唯独她站的地方,没有光,所以只有这里是清晰的,然而,它只是漆黑的一个点。

  这个时候,她选择性的回忆起以前暗无天日的生活,选择性的回忆起同学邻居的嘲笑与同情……

  一幕幕,一句句,争先恐后钻进身体里。

  严重超载,再多来一点点,整个人就会被炸成碎片。

  像雪一样,飘落在江水里。

  有一瞬间,她觉得幽暗的江底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像雪,融化,变成水。归于平静。

  可怕的念头顺势挤占脑海。

  脚踩上护栏上的铁链。

  身后驶来一辆车,响动让她迟钝片刻,车灯打在她的身上,刺眼的光亮瞬间把她的意识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蠢!

  她慌乱地远离江岸,颤栗着朝对面的街道极速跑去。

  路边行人稀疏,天气暗了下来。

  雪花无情的落在头发上,衣服上。闻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雪人”。

  气得直发抖。

  这世界真该死的讽刺。

  在地铁上她已经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就,避开了一个,又碰上了另一个;避开了一个死人,又碰上了一个还不如死人的活人;避开贱女,又遇渣男。

  啧,全国那么多个地方,那么多亿人口。

  几乎为零的概率,偏偏就发生在她身上了。

  应该去买彩票,物极必反,说不准就能中个五百万。

  雪越下越大,还夹着雨滴。

  跑了好几分钟,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找到一个已经关闭的店铺,瑟缩在屋檐下躲雪,浑身早就冻僵了。

  又慢慢因为奔跑热了起来。

  这种冷热交织的感觉挺难受的,然而更难受的是那颗埋在厚厚衣服下的心脏。

  眼泪不知不觉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泪水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了,面颊上的温热顷刻被风吹成冰冷的水渍。

  虽然心里知道为这种人难受一点也不值得。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控制不了。

  心脏被无数根针不停不停不停的戳刺。伤上加伤,千疮万孔,细细密密的疼,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好冷。

  心太疼了啊……

  ☆、碰

  得到地址, 奚梓马不停蹄赶到“江汀岸”。下车的时候和正好从小区走出来的的顾酌打了个碰面。

  雪幕里, 顾酌低着头, 大步流星, 没注意到周围有熟人。奚梓冲过去拦下他,急声问:“渺渺在家吗?”

  顾酌看着女孩儿缓了两秒说:“人在江边,我过去找她。”

  “这个天她去江边做什么?”奚梓皱着眉, 心里头出现一个不好的预感,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顾酌没同意:“我骑车。”

  “有人在那边看着,你先回去,接到她我会通知你。”

  少年肩膀和短发上落了一层白白的雪,奚梓想了下, 点头说:“那你等等, 我去车上拿件雨衣给你。”

  顾酌本来想说不用,但女孩儿说完话就朝路边的奔驰跑去,他只好作罢, 停在原地看着奚梓从车上拿出一件黑色的男款雨衣, 又跑了回来。

  “这个是我家司机叔叔的,还是新的。我等你消息。一定要把渺渺安全带回来。”

  顾酌接过雨衣,郑重的:“嗯。”

  他胡乱地穿上雨衣, 心里的担忧和焦躁在接到龙彪电话那刻倏地淡化,现在只剩下对小姑娘无尽的怜惜。

  黄庄站靠近北城江中段,雪天车少,顾酌赶到那里只用了十分钟左右。

  摩托车在目的地附近停下, 还没下车顾酌就四下寻找小姑娘,藏在暗中的小哥窜到他面前,恭敬地说:“顾哥,人在那边店铺门口。”

  顾酌顺着陌生小哥的手势看过去,看到闻渺和纪予的同时,听到小哥说:“那男的两分钟前来的,我看他们好像认识,就没管。”

  “嗯。”顾酌说:“辛苦了,你先回去,谢了。”

  “没事儿,那顾哥我先走了。”小哥说。

  顾酌点了下头。他的眸光一动不动的黏在屋檐下那两个人影身上,小哥的脚步声渐渐退后。

  雪势不减,北城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小姑娘身上盖着一件男士外套,纪予把快哭脱气的女孩儿拦腰抱了起来。

  闻渺苍白小脸上的无望和落寞完完全全落在顾酌眼底,刺痛了他的双眸。他没有资格上前,只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纪予把人抱进车里。

  说不上什么感觉。

  无法言喻的情绪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他,非常杂乱,只隐隐辨认出一种名叫嫉妒的感受。

  闻渺最脆弱的时候是纪予守在她身边,没有什么会比这种陪伴更珍贵,就算之前没意思,过了这个阶段也该有点意思了。

  哥哥妹妹什么的,不是亲的,最后的发展轨迹谁也说不准。

  可是他又在嫉妒什么?

  难道他对小姑娘的保护欲里还参杂着一点其它他压根没发现的东西?

  顾酌紧紧拧起眉,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浮现几分茫然。直到路虎车在白雾里消失,他才重新骑上车,发动车子原路返回。

  *

  路虎车里暖气开到了最大。纪予透过车镜观察着后排女孩儿的情况,闻渺冻的发白的脸蛋开始有了血色,她停止了哭泣,正半阖着眼帘,眼神呆滞无光地看着窗外。

  纪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腿还麻吗?自己用手揉一揉。”

  被换回神的小姑娘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近乎自言自语地轻声疑问:“是我错了吗?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对吗?给我生命的人都不喜欢我……”

  像被重锤砸在心间,闷疼。

  前面的绿灯开始倒计时,纪予把车安全停在线后,才说:“不是你错了,是他们的错。你的出生,是很多很多人的幸运,比如慧姨,薪姨,福利院的孩子们,以及哥哥。”

  后排传来一声苦涩的轻笑,他回头看了眼。闻渺头靠在车窗上,安静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纪予脖子青筋全硬了,他移开眼,声音罕见的哽咽:“渺渺,你还有哥哥。”

  话说完,红灯结束。他踩着油门,把车开出路口。

  闻渺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都已经把他从我的世界排除了,可他却这么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我不在意的,可是我发现我居然很难受……”

  后面的话因为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纪予红着眼说:“难受是人之常情,因为渺渺看到了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听话,就当他死了,就当他还在你的世界外,你要过得开心,别哭,要笑。我妹妹笑起来最好看了。”

  闻渺破涕为笑,眼泪流进嘴里,咸咸的。她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两下眼角,抽泣声渐渐变小。

  良久,她说:“哥哥,谢谢你。”

  纪予努力地勾了勾唇:“傻姑娘。”

  哥哥的话让闻渺慢慢平静下来,缓过神之后,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和想法太蠢太懦弱。

  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放弃生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有什么的。

  以后,不管是谁,都休想让她放弃活下去的权利。

  之后一路无声,闻渺眼睛干涩,考完试出来到现在没吃东西,她现在又累又饿,就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

  回到“江汀岸”,快八点,雪依旧下,雨倒是停了。

  在路上,纪予给闻渺叫了外卖。仔细吃完饭,闻渺让他回去,并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做傻事,会照顾好自己,纪予这才答应先离开。

  纪予走后,闻渺拿出手机来开了机。

  微信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十几个未接电话。电话基本是哥哥和奚梓打的,微信是好几个人发的。看了看,有奚梓,高阳,孟维,还有其他几个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同学。

  询问关心居多,也有好奇的打探。

  闻渺给每个人简短回复了一条消息。

  然后点开和顾酌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是今天下午考完试之后她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提前交卷了?”,对方简单回了一个“嗯”。

  再上一条,是家长会那天,她发过去跟他说“找到心愿姐姐了,我们在进门第二根路灯下等你”,对方简单回了一个“好”。

  再上一条,是上上周末,她带着糖去找宋然,站在他家门口发给他说“我在你家门口,你给我开一下门呗”,对方没有回复,直接来给她开门。

  只有顾酌没发信息,因为他直接去找她了。

  她刚刚在江边看到他了。就在哥哥因为她腿麻走不了路,抱她上车的时候。

  那边没什么行人,要发现一个人挺容易的。

  他真的很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她。

  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想发微信问他,却没个由头。

  窗子没关严,寒风从缝隙里挤进来。

  闻渺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关窗的时候顺带看了看纪予的车开走了没有。

  忽然,她的视线一滞。

  楼下那个人,好像是顾酌。

  赶紧推开窗,探出脑袋去看,那道一米八几的身影就是顾酌!还没等她从诧异加茫然中回过神来,顾酌转身走了。

  黑色的背影在夜幕里晦明晦暗,路灯拖出他一道长长的影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一层又一层的禁锢,疯狂生长。犹豫不过半分钟,闻渺穿上外套拿起钥匙跑了出去。

  *

  顾酌把摩托骑进院子,还没从上面下来,龙彪的电话打来。

  他站在廊下,接起电话。

  龙彪:“我听小勇说小姑娘被她那个哥哥带走了?”

  顾酌:“嗯。”

  龙彪:“她没什么事吧?”

  顾酌:“嗯。”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事,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不可能没事。

  龙彪又说:“待会我把钱转给你,他们都没收。”

  龙彪这帮小弟很讲义气,顾酌以前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他们也把顾酌当老大。

  顾酌:“不用转了,留着过两天请他们吃烧烤。”

  龙彪知道他不差这点钱,不推辞。欣然接下:“也行。你回家了吧?”

  顾酌:“嗯。”

  龙彪:“今天够冷的,回家就好好洗一洗,去去寒气。”

  顾酌没说话了。

  龙彪:“挂了,过两天出来聚一聚。”

  顾酌还是没说话,边等对方挂电话,边走到门口去关院门。

  龙彪挂了电话,顾酌把手机揣回兜里,伸手去关门的时候,听到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频率像是在跑,哒哒哒的小皮鞋声,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巷道里。

  接着,小同桌带着气声的沙哑嗓音传来――

  “顾酌。”

  他猛然抬眸,跨出门去看,小姑娘站在大榕树边的路灯下。她头顶的雪花打转,飘舞,从天际盘旋而下。

  外面很冷,都没时间想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不可思议,他赶紧叫她:“进来。”

  闻渺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顾酌,他穿着雨衣,形容狼狈,面皮愈加冷白,像是没有一丝温度。

  心疼了。

  想给他一点温度。

  顾酌又说了一遍:“进来。”

  声音寒冷得像含着一口碎冰渣冰说出来的。

  说完也不管小姑娘是不是愿意进去,径直往屋内走。

  闻渺握了握拳,给自己小小地打了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还帮主人把院门关紧了。

  回屋后,顾酌脱了雨衣和羽绒服外套,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走到沙发边坐下。抬眸淡淡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孩儿。

  看了几秒,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

  小姑娘今晚这身毛茸茸的兔耳朵衣服太可爱。

  闻渺脚步微顿。

  她从进门后就紧紧地抓着衣角。她本来就紧张,听到顾酌的轻笑声,更是紧张得眼睛的不知道要看哪里。

  她停在屋子中间,默默打了好一会气,才抬眸看向沙发上的少年。

  两人就这么静静互相对望着,谁也没说话。

  顾酌就看着小姑娘先是一脸的紧张局促,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迈步慢慢地朝他走来。

  他眉心跳了两下,觉得她今晚的行为有些无厘头。

  正想着,闻渺他面前三步距离处停下,出声问:“你是不是去找我了?”

  顾酌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闻渺不依不饶:“那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随意扯了个谎:“考完试,跟朋友一起去吃烧烤了,刚从彪哥那回来。”

  闻渺停了一会,肯定地说:“可我在江边看到你了。”

  这下,顾酌没说话了。

  “为什么撒谎?”

  顾酌笑了笑:“怕你又冤枉我可怜你。”

  闻渺抿了抿唇,又继续往前走。

  这时,本来在狗窝里睡觉的千岁突然兴奋地朝她冲了过来。速度太快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岁跳起来往她身上扑。

  耳畔立即响起顾酌无奈的喝斥声:“千岁,坐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像上天给了她最后一粒勇气之丸。

  不叫不喊不挣扎,她稍稍调整了个方位,然后就放由自己向前倾倒。

  还是有点怕的,怕撞疼他。

  事实证明,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顾酌接住她的时候,连哼都没哼一声。

  本来就怀了心思的小姑娘没有马上从少年怀里起身。

  时间像按了暂停键。

  就连兴奋的千岁也乖乖蹲坐在旁边,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怀里的人儿衣服料子很柔软,像抱着一团棉花,顾酌冷静地挪开左手,把它放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搂着“棉花团”。

  两人靠得极近,闻渺的脑袋就靠在他紧实的胸膛上,仿佛能听到两人交缠的心跳声。

  好像还能闻到她身上混着眼泪水味的香甜。

  没多久,他用促狭的语气说:“两次了。”

  “是千岁撞的。”

  她的呼吸很轻。

  顾酌轻推了一下,没推动,闻渺像只软乎乎的小猫咪挂在他身上。小猫咪从面颊红到耳朵根,慢悠悠抬起头来怯生生地与他对视。

  一秒陷进顾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贪念疯狂叫嚣着,闻渺脑袋费力地往上够,忍着紧张和羞臊想去亲亲他。

  顾酌察觉到“棉花团”的意图,抬起左手来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亲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还会有第三第四第无数次,你想好了?”

  他冷静的样子好气人哦。

  她气得狠狠咬了他的下巴一口:“你是不是不愿意?好多人都给我递情书,好多人想追我呢。”

  猝不及防的这一下把顾酌咬懵了。

  他刚要说话,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砸在脸上,一路下滚仿佛一只作祟的小虫。他当机了好几秒,顾不得去擦自己脸上的泪,揽着“棉花团”的手不自主收紧了一些,慌忙抬手去拭她眼尾的泪渍。

  “又哭?”

  小姑娘轻咬着唇,眼泪汪在泛红的眼眶里,刚刚那滴泪可能是实在没忍住了才落下去的。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这么能忍。

  他叹息:“小水龙么你是?”

  闻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你不愿意吗?”

  顾酌喉咙发紧。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鼻音很重,很软,听起来特别委屈。仿佛只要他回“不愿意”,下一秒小水龙的眼泪就会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

  所以那句“不是不愿意”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不肯往外蹦。

  最终,他败给本心,表面上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声音也懒:“没有,很愿意。”

  闻渺愣住了,他的这句话让她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嘴角。

  她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闻渺发愣间隙,顾酌倾身准确无误地在她粉嫩柔软的唇角边咬了一口。

  醒醒吧,小同桌。

  哥哥不是救命稻草,也不是情绪宣泄口。

  不醒,你会后悔的。

  这一下特意用了些力,闻渺果然被咬痛,立刻捂着嘴叫了一声:“疼。”

  她用漂亮的挑花眼瞪着他:“你属狗的啊!?”

  “我不属狗。”他一本正经回答,把她的小爪子从嘴边挪开,“我看看破了没有。”

  还没看清楚闻渺就用力挣脱了他。小姑娘一手撑着沙发椅背,一手紧紧揪着他的毛衣领,报复性地啃咬起他的唇瓣来。

  顾酌的身体一下子僵住,放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紧抠进沙发里。

  他很想把她推开,却怕再次看到她汹涌的眼泪。

  小姑娘好像舍不得真的咬他,报仇似的啃了几下就收起牙齿,开始轻柔地描摹他薄唇的形状。

  紧抠着沙发边缘的左手隐隐泛痛,手腕内侧青筋微微突起。他留存着最后一点微薄的意志,没有给她任何回应,这种状况下他回应就是真的狗。

  倘若真回应了,过后连他都不会放过自己。

  他不断告诉自己:

  她只是情绪不稳定,只是一时冲动,只是把你当成一根救命稻草。

  她现在脑袋发懵,这种过激行为只是情绪宣泄。

  别当真。

  也别回应。

  他任由她胡作非为,抬起泛疼的手,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还未干涸的泪。

  这个非常规的亲吻持续了差不多二十秒钟。

  最后添过顾酌湿热的嘴角,闻渺结束了这个单方面上赶着的吻。

  心跳没有过快,脸却有点烧。

  羞的。

  毫不留情地拍掉固定在腰上的手,她退后站好,端起桌上装着水的水杯就要喝,迎上顾酌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停下了。

  紧张到口干|舌燥也得受着,他警告过的,是她自己没听。

  可顾酌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很沮丧。

  也不是没有回应,至少人家扶着你了,不是吗?

  把杯子轻轻放下,她低着头说:“没破,皮厚。”

  顾酌忽然就气笑了,谁有他的小同桌狗?

  ☆、视频

  他又笑她了。

  闻渺转身就走, 顾酌迟疑一瞬, 起身抓起外套, 拿了一把雨伞跟了出去。

  闻渺越走越快, 走到弄堂口,顾酌追上了她。她停下来,转身气鼓鼓地说:“不许跟着我, 以后都不要再跟着我了。”

  顾酌把打开的伞放到她手里:“最后一次。”

  闻渺握着伞柄,红着眼,态度坚决:“不许就是不许。”

  说完,她把伞塞回顾酌手里,转身奋力地跑开,跑出去差不多五十米远, 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 她才渐渐放慢速度。

  *

  期末考试结束这天在学校门口发生的事在各式各样的匿名群里多次被提及。吃瓜群众总结出了三个摸棱两可的结论。

  一,3班两个小美人貌似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二,闻渺的妈妈是小三儿。

  三, 夏玥的妈妈是只母老虎。

  两天后, 铭远出期末成绩。每个同学都要回去领成绩单,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这天,匿名群话题的两个主人公都没回学校。

  纪予去帮闻渺拿成绩单, 被蹲守在学校的奚梓拦在停车场,女孩儿小心翼翼地问他:“闻渺她还好吧?”

  纪予对这个女孩儿印象比较深,一眼认出她来,知道她是渺渺的好朋友, 遂温柔地笑了下,实话实说:“不太好,给她一点时间吧,我想过两天她会联系你的。”

  奚梓怔怔地点头:“哦好。”

  官方的一句“不太好”让她的担忧更深了。这两天小绵羊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那晚收到那条回复信息以后,她们就中断了联系。

  她想去“江汀岸”找闻渺,又怕自己的举动伤害到她。

  她不在意朋友的家世,只在意朋友这个人。

  所以,不管闻渺的妈妈是不是小三,都影响不到她和闻渺的关系。

  既然纪予这样说,那她就再等两天吧。

  *

  出成绩这天晚上,顾酌答谢大伙,请他们在“野战”吃烧烤。

  他中午也没去学校拿成绩单,为此祈福还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怕了祈福的唠叨劲儿,他只好答应说过两天找个时间去祈福家找他拿。

  这帮朋友正喝到兴头上,他的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蜥子:渺渺今天没去学校。

  这姑娘可真有意思,他也没跟她有多熟。仔细想来,似乎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闻渺,她才习惯性地向他报备闻渺的行踪。

  顾酌礼貌地回复小姑娘:知道了

  这句话暗示性已经够强了: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小姑娘很快又给他甩了一长串问题过来。

  蜥子:那天你也没跟我好好说清楚,渺渺是不是特别伤心啊?她眼泪那么浅,是不是眼睛都哭肿了?

  被这样一提醒,脑子里全是小同桌伤心欲绝的模样,还有她闭眼吻他的模样。

  隔了好久,他回:天太黑,没看清。

  这次,那边终于没再回复。

  顾酌把手机黑屏,放在桌子上,过了一会,起身去叫老板再烤一份,打包带走。

  许心愿过来帮龙彪添蘸料,听到他和老板的对话,好奇地问:“你要带回去吃?”

  顾酌边付钱,边说:“愿姐,帮个忙。”

  许心愿看着他:“你说。”

  顾酌:“等会带着这份烧烤去看看闻渺。”

  许心愿笑了笑:“这么关心人家,你怎么不自己去?”

  顾酌云淡风轻地说:“不方便。”

  许心愿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好,我去送。”

  许心愿带着任务,拿着顾酌给的“通行证”进入“江汀岸”。

  如果给南泉广场附近的房区划一个等级,弄堂肯定是最顶级,“江汀岸”就是次级。有意思的是,“江汀岸”北面却是最底级的城中村。

  闻渺从来都不知道,“野战”就在“江汀岸”北面的城中村里,离她那样近。

  听到门铃声的时候,闻渺刚给自己切菜时不小心弄伤的手指贴好创口贴。以为是纪予哥哥,她手忙脚乱地把药箱整理好放在原位,匆忙起身去开门。结果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许心愿。

  她惊喜道:“心愿姐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不用换鞋。”

  领着许心愿走进屋子,闻渺才发现她拎着一袋东西,塑料袋里正源源不断散发着馋人的香辣味,她的晚饭被受伤中断了,闻到香味,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许心愿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弯起嘴角,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把烧烤往外掏:“是不是还没吃饭呢?都是你喜欢吃的,趁热,赶快吃。”

  “嗯。”闻渺拿起一串板筋咬了一口。

  许心愿注意到她手指上的创口贴,关心地问了句:“手怎么了?”

  闻渺含糊地说:“切菜时不小心碰到刀口上了,划了一个小口。”

  许心愿皱了皱眉:“不严重吧?”

  闻渺轻轻摇头:“不严重,很轻的一道口子。”

  许心愿沉默片刻,“放假了,有什么打算?”

  闻渺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巴,心愿姐姐真挚的关心让她愿意敞开心扉说:“还想去找份兼职,或者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不回老家过年了啊?”

  “不回,”闻渺说,“今年不想回去了。”

  尽管很想念福利院的大家,但出了这个事,她不敢回去了,怕在慧姨面前露馅,被她知道这里的事。

  许心愿点了下头,感受到对方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她及时转移话题:“平时没事随时欢迎你来找我玩,顾酌之前已经把我的纹身店地址告诉你了吧?周中我基本都在那,周末在彪哥那,你可以去那边找我们。”

  听到顾酌的名字,闻渺恍了一下神,才抿抿唇说:“嗯,顾酌告诉我了,我会去的。”

  许心愿说:“这个月25号是彪哥的生日,我给他在组装店里庆生,到时候一起过去玩玩。”

  闻渺为难道:“25号吗?可我25号不在北城,不好意思啊。”

  “啊?”许心愿倒是没考虑到这种情况,“没事,来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还要在这边读好几年的书,以后还有机会。”

  闻渺轻轻点头:“嗯。”

  许心愿没待多久就走了,已经确定过小姑娘的情绪状况,她还得赶回去复命。

  许心愿一走,闻渺狠狠地松了口气。

  还好25号她真不在北城。

  要不然,免不了要碰到顾酌。

  她现在最怕见到的三个人:渣男、“正宫娘娘”、顾酌。

  这么想好像挺没良心的。但没办法,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酌。

  那晚她把自己的脸面全部丢在南泉弄堂了。人家也许就没想跟她进一步发展,她的行为把他们的关系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尴尬位置。

  继续做朋友?她自觉再没那个胆子和脸皮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从陌生人变朋友。在她的视域里,顾酌当她是朋友,但在雪幕看见他时她以为或许顾酌对她不单是关心朋友那么简单。

  她的判断鲜少失误的,在顾酌身上她却栽了一个巨大的跟头。

  头破血流的那种。

  *

  许心愿回到“野战”的时候,大伙还在开怀畅饮,唯有顾酌蹲在路边吹冷风。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陈述说:“渺渺状态挺好,我看她挺活泼,胃口也挺好,就是今晚做饭切到手了。”

  顾酌站了起来:“严重吗?”

  许心愿:“还行,一个创口贴就贴好的伤口,应该是不怎么严重的。”

  顾酌点了下头:“烧烤钱我付过了,宋洺和小家伙还在我那里,我得先回去,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许心愿都厌倦他每次的客气了,赶紧说:“说什么麻烦,就别墨迹了,走你的。”

  顾酌笑了笑,拉上外套拉链,步行回家。

  临近年关,北城居民陆陆续续返回位于五湖四海的家乡,走在路上,明显感觉人变少了。

  今晚让心愿姐走这一趟,算是彻底解除了他的担忧。

  那晚她都没冲动做伤害自己的事,那她以后也不会做傻事。

  他的小同桌很棒,超级棒。

  他还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内心,得想清楚他对闻渺究竟是保护欲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

  否则小姑娘知道了会怪罪。

  *

  闻渺其实不止25号不在北城,准确来说,她是25-27号都不在北城。

  说来也巧,骆雅有一个朋友是做网络视频的。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团队,知道闻渺对这个感兴趣,骆雅就把她介绍给朋友了,让朋友有项目的时候带她学习学习。

  团队25-27号要去北城隔壁市做一个大项目,为当地的非遗文化“剪纸”制作系列小视频。

  这事是期末考试前就决定了的,骆雅跟她说的时候,闻渺直接答应了,想着考完试正好出去放松一下。后来出了这几件让人抓狂的事,她更是需要一个借口来放养自己。

  去临市之前,闻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把之前答应奚梓做的视频提上了日程。

  算是兑现承诺,也算是她给他们的一个礼物。

  早做完早安心,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下学期,她就不在铭远了呢。

  她要在还没有受到冷落前把视频剪了,不然,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闻渺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剪视频。除了下楼去小区超市买菜,她都没出门。

  闻渺把奚梓给她拷贝的视频一个一个全部翻找出来。镜头是回忆,剪辑过程中,她一会笑一会哭的。

  日以继夜,视频终于在她出发去临市前一晚完整成型。

  但闻渺没有立刻把视频发给奚梓,而是在离开“江汀岸”前一刻,才把视频压缩包上传到自己的百度网盘里,然后给奚梓发了一个共享链接。

  奚梓睡了个懒觉睁眼,打开手机,一眼就看到闻渺给她发了两条信息,不禁吓了一跳,随即就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啊啊啊!看我刷到了什么,来自小绵羊的信息!”

  目少:[链接]

  目少:【约定视频】

  奚梓赶紧爬起来打开电脑,用百度网盘接收链接,满怀期待地下载下来,解压缩后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脑屏幕。

  视频总时长八分半。

  越看,奚梓越觉得不对劲,她的脸色越来越低沉。

  把视频倒过来又看了一遍,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结果还是一样。

  不安自心间油然而生。

  她赶紧召集那一片的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大冷天的把他们约到市图书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

  几个人很给力,没等多长时间,孟维、高阳、季乐乐就来了。

  高阳人未到,声先到:“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微信里不能说?”

  奚梓没理会他,待三人落座,她点开视频:“你们先看看这个,渺渺剪的。”

  其他三个人都知道闻渺和奚梓的视频计划,看奚梓这副焦虑阴郁的神色,都安静地看起视频来。

  集体看过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奚梓忍不住哭了起来:“视频里每个人都在,除了渺渺。”

  她边落泪边说:“你们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排除在外?明明我拍了那么多她的镜头,她一个也没用。呜呜呜,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八分钟没有一个镜头足够说明很多东西,每个人心里都隐隐不安。

  因为闻渺把自己排除在外了,把自己剪没了。

  过了好久,高阳才出声说:“论坛说的是真的吧?所以夏玥和闻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夏玥是姐姐。”季乐乐说。

  奚梓抬起泪眼蒙蒙的眼:“你怎么知道?”

  季乐乐:“李佳媛说的,夏玥她爸是夏玥妈妈怀孕的时候出的轨。”

  高阳忍不住说:“靠!太渣了吧。”

  奚梓胡乱猜想:“渺渺是不是以为我们会取笑她,嘲讽她,所以才不愿意回微信的?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

  孟维:“很可能。”

  奚梓哭得更伤心了:“傻姑娘,又不是她的错。她会有多难过啊。小可怜,遇到这种事大概都慌了吧,那个老巫婆也真是,她老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为什么要牵扯到渺渺身上啊?气死我了!”

  季乐乐叹了口气:“还有夏玥,她肯定也不好受。”

  高阳接话:“这事换谁谁难受。”

  奚梓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小姑娘,这会果断擦擦眼泪。

  既然找到症结,那她就去祛除闻渺心中的顾虑:“我去找渺渺,见到她,我非把她骂死不可,还敢不要我!”

  孟维:“不宜去太多人,我们就先不过去了,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奚梓郑重点头。

  大家就地解散,奚梓赶紧打车去到“江汀岸”,拜托保安带她上楼,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出来开门,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一如既往没有回复。

  她慌里慌张地在群里打下:渺渺不在家,电话不在服务区,她不会回老家了吧?

  临发送前,她又给全部删了。

  算了,好像跟他们说这些也不太合适,闻渺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家乡在哪。

  坐在保安室想了半天,她还是发微信问了顾酌:【你知不知道渺渺去哪了?】

  等了四五分钟,对方回复她:【她不在家?问问纪予?】

  蜥子:【我没有学长的微信和电话[哭]】

  那头,顾酌也担忧起来,想起江语舒有纪予的微信,便让江语舒帮忙问问。

  江语舒的信息不到三分钟回复过来:【学长说闻渺去隔壁市拍系列视频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顾酌原封不动发给奚梓。

  两人隔着屏幕同时狠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

  当天下午一点,顾酌问到具体地址。脑子一旦形成意识,便时时刻刻把这个地方记在心里,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剪视频那事可大可小,但闻渺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视频肯定是她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她好不容易跟这个班建立起来的联系,他知道她有多珍惜。

  但是今天,她亲自把这份珍宝抛弃了。

  顾酌坐在沙发上天人交战半晌,宋洺都看不下去了:“哥,您别在这跟千岁大眼瞪小眼了,去吧,我让小李哥送你,三个小时就到。”

  宋然在一旁搭腔:“哥哥,哥哥,我要去,我想姐姐了。”

  终究,他下定决心,起了身:“打电话让小李哥过来。”

  宋洺特殷勤:“好的好的!马上打。”

  顾酌蹲在宋然面前,对他说:“小家伙,我带你去接姐姐。”

  三个小时左右,顾酌牵着宋然站在隔壁市一个城中村的边缘处,小李哥把车开走,去订酒店。

  顾酌靠询问当地居民找到从北城来的视频团队,在忙碌凌乱的拍摄人群里看到了闻渺。

  他和宋然站在拍摄地后面不到10米的地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裹成小粽子的小姑娘蹙着眉转回头来。

  他清楚看到她脸上久久未褪去的诧异和郁闷。

  宋然露出宋洺同款小虎牙,挣脱了顾酌,朝他的渺渺姐跑过去。

  顾酌轻啧了声,小家伙好像更喜欢姐姐。

  宋然迈着小短腿跑近,闻渺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好看的狗狗眼问:“宝贝怎么来了?”

  宋然蹭了蹭她的脸:“想姐姐。”

  闻渺心软得一塌糊涂,亲了亲他的脸颊,看到小家伙,她也想念念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一会,闻渺才轻轻抹了抹眼尾,抱着宋然走到顾酌面前。

  顾酌开口第一句话:“躲我呢?”

  闻渺秒变炸毛的猫:“谁躲了!?我没躲,我在学习。”

  顾酌似笑非笑的:“哦。”

  这一瞬间,闻渺觉得这人真的非常擅长处理尴尬。他一句“躲我呢”开头,她一定不会承认,自我暗示后,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她就只是来学习的。

  “那个,”她低着头,迟缓道:“上次不好意思。”

  顾酌把宋然接过去,悠悠地说:“道什么谦,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毕竟那么多人追你。”

  闻渺一时语噎,抬手蹭了蹭鼻子。

  其实她挺好奇那个是不是他的初吻。但翻篇了的事,谁提谁傻逼。

  不过,她猜,应该是的吧。

  ☆、春节&初一

  闻渺越想, 越觉得某人很坏, 就会拿宋然当借口, 说什么宋然想她了, 虽然小家伙看起来确实很想她,但不会连两天的时间都等不了。

  好像是他比较等不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鼓起勇气表露心迹, 他云淡风轻回拒,然后她避之不及,他又穷追不舍。

  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烦的人。

  烦人精。

  烦人精见过她一面就人间蒸发了,宋家的司机和宋然倒是经常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现身。拍摄的这两天,闻渺寸步不离地跟着拍摄组的人,吃住都和他们在一起。

  应该是顾酌交代过, 司机小哥只会在她休息的时候把宋然带到她身边, 其余时间像个保镖似的守着小家伙和她。

  闻渺从小哥口中打听到,他们住的酒店在拍摄团队入住酒店的隔壁,顾酌去找他在这附近的朋友了。

  这次团队拍摄对象为“剪纸”和剪纸艺术人, 用不着自己的演员。所以这次来这边只派了两个小姐姐, 一个负责台本,一个负责大伙的行程,其余都是男的。

  闻渺排除一切杂念, 专心致志地跟着跟在摄影师和剪辑师身后,她长得乖巧漂亮,队里几个哥哥都很乐意教她。

  所以她这两天特别忙,每晚沾床就睡, 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忙碌紧凑的拍摄任务一晃结束。启程回北城那天,宋家的车老早就停在团队入住的酒店门口。顾酌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加一件深咖色风衣,面部轮廓深邃立体,靠站在车边特别惹眼。

  俨然一个行走的衣架子,整条街最靓的崽儿。

  由于大伙前两天看到闻渺和这个酷帅的男生站在一块儿聊天,私下都以为两个孩子早恋,这会看到人来接闻渺,纷纷往两人身上投去暧昧揶揄的眼神。

  闻渺皱着眉站在酒店门口,扯着背包带郁闷不已。

  团队负责人也就是骆雅的朋友跟她说:“公众号上有每次拍摄的内容和时间,以后想来不用通过骆雅,直接跟我说就行。你先跟你朋友回去,我们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北城见。”

  前方小家伙在和她招手,闻渺很没骨气,再次被他“哄骗”到身边。

  返程的高速公路上车流拥挤,看着路边居民房大门上零零落落贴起了对联,闻渺才真的从混沌中惊醒过来,快过年了啊。

  今年的春节在公历二月初旬,没几天了。

  北城会渐渐变成一座临时的空城,然而该有的热闹还是会有,该有的年气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甚至某一群人的消失而变得淡薄,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加入而变得浓烈。

  它就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不多不少。

  她只是一个过客,短暂停留一瞬,就会离去。

  天大地大,没有哪一个地方,会成为她永久的归宿。

  黑色豪华轿车停在“江汀岸”附近的路边,闻渺拎着背包下车,看到顾酌也从另一边下了车。他不知跟小李哥说了句什么,小李哥点头,把车开走。

  闻渺蹙着眉,张了张口,最终一个字没说出来。顾酌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花坛边。她下意识跟着回头,看到蹲在花坛边冻得哆哆嗦嗦的三个人。

  奚梓立刻冲她扬唇一笑:“渺渺,欢迎归来。”

  感动瞬间就溢满了心窝,眼眶一热,她抬起手用指节揉了揉鼻尖,才把流泪的冲动抑制下去。

  闻渺,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么多天,一个电话一个微信都没给她一个,所有以为的冷落完全就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

  快速眨了两下眼,顶着快被愧疚淹没的阻力,闻渺快速走到花坛边,出声:“乞讨呢你们?要不要我给你们赞助几个碗。”

  奚梓站了起来,蹲的时间太长了,腿一阵发麻,她顾不得等麻劲过去,冲过去给了闻渺一个熊抱。

  闻渺能感觉到小酒窝肩膀在抖,像是在哭。缓了好几秒,她的声音一出来还是哑的:“对不起,对不起。”

  奚梓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闷声说:“没关系。”

  闻渺紧紧回抱着奚梓,眼下湿热一片,刚把眼泪蹭在她的外套上,就听她故作生气的声音传入耳朵:“以后还敢不回微信!还敢玩失踪!就罚你说一万遍对不起,不然,我才不原谅你!”

  闻渺羞愧难当,连连点头。

  等这边抱够了,季乐乐和孟维才走了过来。两人看一眼闻渺,又看一眼顾酌,季乐乐八卦地问:“你们这两天都在一起?”

  闻渺一秒抢答:“在前面碰到的,他顺路捎我一程。”

  才答完,就感觉身后的人淡淡扫了她一眼。

  季乐乐狐疑地看向顾酌,对方没辩驳这个说法,她不由地怀疑:难道顾大神也在这里守着他同桌回来?

  几个人都冻得够呛,闻渺赶紧把他们邀请到家里,捎带上顾酌。

  五个人一进到暖气房里,就把外套脱了下来。闻渺帮他们用衣架挂起来,冰箱里只剩下一板酸奶,她把唯一的存货放到茶几上,在四个人的目光中,给纪予打电话:“哥哥你要到了吗?我下来接你吧。”

  挂掉电话,她对屋里四人说:“我下楼拎东西,一会我们煮火锅吃。”

  “好啊好啊。”奚梓高兴地说,“学长买的东西多吗?要不要帮忙?”

  孟维自觉道:“我去。”

  闻渺边往外走,边说:“你们坐着就行,我和哥哥拎得上来。”

  下一秒,顾酌起了身,先她一步走出屋子。

  闻渺跟上去,看着他:“??”不是说了让他们坐着吗?

  还是说,“你要走了?”

  顾酌拧起眉,她这期待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不走,拎东西。”

  闻渺撇撇嘴,沉默无言跟着他走楼梯下楼,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场。

  路虎车后备箱里塞满了食材,每一样都是闻渺喜欢吃的。小姑娘“哇”了一声,眉眼弯弯,不知道是在为这车食材高兴,还是在为可以和大家一起在家吃火锅高兴。

  顾酌看着,一面为她脸上的笑意感到欣慰,一面又觉得这笑容刺眼。

  矛盾至极。

  他抬眸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男生,对方似乎和他一个想法,因为他捕捉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占有欲。

  顾酌极轻地勾了下唇,忽视掉纪予的审视目光,动手去接闻渺手中的塑料袋。

  回去的路上,两个男生格外沉默,闻渺拎着火锅底料,吃力地跟在两双大长腿后面。她觉得这两人好像彼此不太喜欢对方。

  敌意倒是说不上,就是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两居室小房子里再添一人,略显拥挤,但是很热闹。他们中间只有闻渺会做饭,不过煮火锅没什么技术含量,她只用调好火锅底料,再把食材切一切装盘就行。

  纪予买的中辣的底料,除了奚梓大家都挺能吃辣,家里有麻酱,闻渺单独用火锅食材煮了一份麻辣烫给她。

  孟维他们绷着一根弦,都不敢把话题往闻渺身上引,都装模作样抓着纪予问学习方法,纪予倾囊相授。

  顾酌全程没说话,安静得让闻渺忍不住偷瞄了他好几次。

  因为喜欢,所以他的每一个情绪她都会留意到,她有一种感觉,顾酌似乎心情不好。

  然后,她心情也莫名的不好了起来。

  吃完火锅,季乐乐和奚梓帮闻渺收拾厨房和餐桌。收拾完以后,孟维和季乐乐先告辞离开了,奚梓今晚不打算回去。

  闻渺看着占据沙发两头的尊神和哥哥陷入沉思,小脸不由自主皱成一团,奚梓在旁边搞不清状况。

  这两人不会要坐到天荒地老吧。

  好在,尊神先起了身,先开口说“先回去了”之类的话,闻渺赶紧去取他的衣服。随即,纪予也起了身。

  一送送俩。

  纪予把门关上,闻渺和奚梓对视一眼,奚梓“扑哧”笑了声:“刚才房间里的氛围好诡异,我差点要给两个大佬跪了。”

  闻渺揉了揉太阳穴,开玩笑道:“有点头疼。”

  奚梓的心思飘到爱豆身上:“别管他们了,我们去洗澡,等会一起看综艺,又可以见到我家哥哥了!”

  闻渺笑了笑:“我给你拿睡衣,你先去洗。”

  奚梓:“嗯。”

  奚梓洗完澡出来,看到闻渺给她发了一条新的百度网盘链接,用手机网页端打开一看,是另一个版本的视频。

  这一版中,小绵羊把自己的镜头剪了进去。

  她欣喜万分,看着视频笑了好一会,可笑到最后,突觉鼻子一阵泛酸。

  后知后觉,闻渺不可能这么快剪出一个新版本,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之前她剪了两份。一份有她,一份没有她。

  她把视频发到小群里,刷朋友圈时刷到了一条【目少】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文案是一朵【小太阳】符号,配了一张晚上吃火锅的照片。

  活久见系列。

  闻渺从来不发朋友圈,第一条朋友圈,有奚梓,有哥哥,还有顾酌。

  —

  春节前夕,纪予的妈妈来找了闻渺一次,想邀请她到家里过年,闻渺礼貌回绝了。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纪予知道,纪予对妈妈生了一次火,语气冷漠地让他们不要去打扰闻渺。

  春节当天,纪予跟闻渺一起过,他父母没反对。闻渺劝了他两句,纪予还是坚持陪她一起。

  闻渺从宋洺的朋友圈里知道,顾酌这个年在小姨家过。

  除夕夜,各科老师都在班级群里发了红包,同学们抢红包抢得不亦乐乎。

  七点刚过,翟张扬在【自由基地】群里甩了个地址,召集大家一起去江边玩,看烟火,一起迎接新年。同学们纷纷响应,群里每分每秒都在掉落照片。

  从照片里可以看到,几乎一半的同学都去了。

  奚梓也去了。

  听到李佳媛满脸心疼地说“夏玥整个假期都在家里,她妈妈把她锁在房间里学习。夏玥好无辜吧啦吧啦”,还愤愤不平地说“闻渺还好意思来,她妈妈就是个狐狸精,把夏玥和谐美满的家庭搞得乌烟瘴气,来这里肯定是别有所图,是来争家产的吧啦吧啦”。

  这些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有不同的效果,奚梓拼命忍才忍住没去跟李佳媛开撕。她可以把这些话当垃圾抛在脑后,但其他同学不可以。

  恶言流语面前,她单枪匹马的,也无能为力。

  *

  大年初一,顾酌回到四合院。小尾巴宋然也要跟着去。

  宋洺在他哥没有明确阻止的前提条件下给闻渺发微信:姐姐,作业写完了没?学习辛苦了,过来玩一会呗。

  接收到信息,闻渺忍不住吐槽:大年初一写什么作业?

  不过――

  宋洺的消息对此刻百无聊赖还略显孤寂的自己来说,无疑是一块美味的诱饵。她抵抗不了和顾酌一起过初一的诱惑。

  而且她发现这种诱惑的力量大到足以让她暂时搁下别扭。

  考虑了几秒钟,她毅然换衣服出门。

  老样子,闻渺带宋然玩了一天,宋洺打了半天游戏,顾酌睡了半天觉。

  晚上还没吃晚饭,宋家派人来接两小孩,因为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要去奶奶家。

  两个小朋友走后,诺大的四合院里只剩下闻渺和顾酌。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在某人家里玩了一天,闻渺没办法在饭点说出“我要走了”的话。她本来想下厨做饭,但检查了一圈发现,顾酌家里连包盐都没有。

  一时添置不了这么多工具。

  心血来潮的,她突然想在大年初一吃炸鸡。

  顾酌在选外卖的时候,她凑过去指了指某家炸鸡店的图标:“我想吃这个。”

  顾酌转头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挨着他坐下,又说:“要重辣。”

  顾酌皱了皱眉,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炸鸡店的辣椒出了名的魔鬼辣,偏偏好多人连吃个辣都要比一下,所以炸鸡店生意还挺好。

  “不点吗?”闻渺掏出手机,“我自己点。”

  顾酌点进炸鸡店:“点。”而后跟她确认:“重辣?”

  闻渺狡黠一笑:“嗯。”

  炸鸡店就在小吃街上,外卖小哥来得挺快,顾酌出去取外卖的时候,小哥笑着说:“大过年的吃炸鸡,个性。”

  顾酌笑:“妹妹比较有个性。”

  临走前,小哥说了句:“新年快乐。”

  顾酌抬眸:“谢谢,新年快乐。”

  吃炸鸡的时候,闻渺偏要他先吃,顾酌立刻就明白了,小姑娘没尝试过重辣,估计拿他当实验品呢。

  他没拒绝,慢悠悠地戴上手套,拿起一块被辣椒染红的炸鸡,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辛辣气瞬间在口中爆开,耐着嚼碎咽下,舌头和喉咙像火烧一样。

  他果断放弃,脱下手套就要去找水喝。不料闻渺却拦住他说:“不行,边吃辣边喝水对胃不好。真有这么辣?我试试。”

  说完,她摩拳擦掌地去戴手套。

  顾酌忍着口腔里的火烧火燎,垂眸看她,眼底辣出雾气,“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你劝我不要试,我偏要试。

  固执的小姑娘才不听劝,不过选鸡肉的时候,有意识地选了一块看起来辣椒不怎么多的。

  咬下一口,嚼了两下,闻渺就抽了张纸把炸鸡吐了出来,边吸气边抓起杯子去倒水喝。

  顾酌在旁边笑得不行。

  最后,炸鸡光荣的牺牲在垃圾桶里,一块没吃,他们又重新点了其他的饭。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出去消食,小广场是首选之地。

  闻渺找了一个人多热闹的角落,让顾酌给她拍了一段小视频,然后把这段视频发给了慧姨。

  两人在小广场走走停停,兜了两圈,差不多消食消到九点,顾酌才把闻渺送回家。

  转身看着顾酌离去的时候,闻渺觉得维持这种状态好像也很不错。

  是她太心急了,太不成熟了,以为自己喜欢了,别人就得喜欢。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一顺到底的感情。

  一辈子这么长,她期许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想以后每个春节都有他;想让他喜欢她。

  不就才失败了两次嘛。

  她可以,再试无数次。

  ☆、很甜

  一转眼, 铭远就开学了。

  开学前几天赶寒假作业大军纷纷上线, 群里一阵兵荒马乱。

  直到报道当日, 依然还有很多赶寒假作业的战士, 拖延症患者的宗旨就是能拖一秒是一秒。

  顾酌的寒假作业就写了个思路,英语他不写,就写写作文。所以他们那片的同学都不抄他的作业, 抄夏玥和孟维的。

  这两人的作业满教室传,同样是写完作业的人,闻渺这边却几乎无人问津。

  闻渺能感觉到,这个时候,疏离和孤立已经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夏玥去找祈福调座位。

  办公室里, 林苓也在。

  知道内情的王奇幅不动声色, 表面尊重学生的意愿,按夏玥的想法和其他同学协调之后,把她换到四组第一排。

  教室最偏僻的位置, 也是离闻渺距离最远的位置。

  待夏玥走出办公室, 他才头疼地长吁短叹起来。

  林苓今天才在别的老师那里听说班上这两个学生的事,两个孩子成绩都很好,她有点怕这些事影响到她们的学习心态。

  她问:“夏玥换座位这事是她自己决定的吗?”

  王奇幅说:“应该是, 她妈妈上节课给我打电话说要让夏玥换班,还是夏玥拎得清,只说了换座位。”

  林苓沉吟。

  王奇幅跟她征求建议:“要不要找她们聊一聊?”

  林苓摇摇头,提议道:“我倒是建议先不要跟她们聊, 再观察观察。夏玥妈妈那边您得去跟她沟通。换班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下学期也要分班的,听说夏玥选文科,不会继续留在3班。但现在的关键是,夏玥不一定愿意换,这种时候,不能再给她添更多的心理负担。”

  王奇幅觉得林苓说的有道理,遂点点头,出去跟家长打电话。经过长达一刻钟的沟通,对方终于松了口。

  这边,夏玥回到教室,便火急火燎地把座位换了。至此,一半以上同学看向闻渺的目光里,带上了明晃晃的鄙夷和讨厌。

  闻渺抬眼,隔着对角线看了夏玥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李佳媛把那天在江岸边说的话变本加厉重新复述了一遍,愤愤不平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生怕那天没去的同学不知道夏玥的无辜和可怜。

  顾酌抬眼冷冰冰地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李佳媛不禁打了个寒颤,讪讪闭嘴,心里对闻渺的厌恶感更浓了。

  显而易见,夏玥是受害者。

  短短一个月,夏玥瘦了好多,看着她愈发纤瘦的身体,同学们心疼极了,纷纷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闻渺这边只有奚梓和季乐乐在安慰,闻渺微笑着跟她们说她没事。

  才开学,教室里十分闹腾,流言更容易滋生传播。时间到了冬末春初,冰雪消融,树枝上渐渐冒出了嫩芽,迎春花开的一天比一天热烈。

  上学期后半段进入寒冷而漫长的冬季,3班只去了一次游泳馆。所以开学头一周,体育老师便带他们去游泳。

  男女生像上次那样分开,闻渺还是没游,她不敢下水,跟老师请了假,坐在岸边看着,眸光随奚梓的身影移动。

  几分钟前,奚梓问她为什么不去,她扯谎说生理期来了。

  这句话被刚要下水的李佳媛听到,她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正愁没机会教训这朵小白花呢。

  趁夏玥还没换好泳衣回来,李佳媛走到孙璇面前,两人说了两句悄悄话后,李佳媛把孙璇的泳镜放到岸上,偷偷绕到闻渺身后。

  孙璇按计划在水里冲岸上喊:“我泳镜忘拿了,闻渺,帮我拿一下吧,谢谢。”

  孙璇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邻家大姐姐,温柔,明理。闻渺从来没在她眼睛里看到任何的不喜和嘲弄,她唇边总是带着让人舒服的笑。

  闻渺不可能对这样的人设防,遂拿了泳镜走到池边。她刚把泳镜递到孙璇手里,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悬空落水,一慌,猛呛了好几口水。

  幸好老师就在边上,看到有同学疑似溺水,生死时速把她提捞起来。接触到新鲜空气,闻渺像只濒死的鱼,边大口大口地呼吸,边撕心裂肺地咳嗽。

  她的衣服、鞋、头发统统湿透,一缕缕水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入衣领内,小脸咳得通红。

  李佳媛得逞地笑笑,才装模做样地跑过去,假心假意道:“不好意思,地板太滑了,我刚刚不小心滑了一下。”

  女老师没看到经过,以为真是李佳媛没站稳撞了闻渺一下,看闻渺也没什么大事,便对李佳媛说:“下次注意点。”

  李佳媛赶紧点头:“嗯嗯,我下次一定注意。”

  看女老师丝毫不怀疑地低着头帮闻渺顺气,李佳媛揉了揉自己的腰,缓缓走向池子。

  李佳媛刚下到池里,便被从泳池另一端跑过来的奚梓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李佳媛一个不防,被轻易推得跌落在水中。

  看着李佳媛呛了两口水,奚梓才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气红了眼地盯着她:“渺渺不会游泳,你心肠怎么这么恶毒?”

  李佳媛轻微咳了几下,直起身来装无辜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不会游泳不会学嘛?每次都请假,谁不是后天才学会游的。”

  奚梓逼近她:“生理期能不请假吗!?”

  生理期?

  李佳媛迟疑了两秒,缓缓转回头去看着闻渺,女孩儿脸上的红晕褪去,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她一下挪开视线,转过来硬邦邦地说:“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女老师说:“不要吵架,过来带她去换衣服。”

  奚梓狠狠瞪了李佳媛一眼,出水上岸。

  女生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男生,体育老师赶到更衣室外面询问情况。

  闻渺没带泳衣,衣服全部都要换掉,奚梓拿了一块浴巾给她,让她等一会,先把头发吹干,她去买衣服。

  体育老师开车送奚梓去。

  泳池里,李佳媛声情并茂地跟夏玥炫耀,夏玥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好友的做法。

  其实最开始夏玥有些担忧,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她便狠下心来了。

  这么多年她连嘴都不回一个,因为闻渺,她第一次和妈妈吵架,她让季红娟不要去找闻渺的麻烦,季红娟骂她没出息没骨气。

  期末考试她考了第二,妈妈不满意,特别是看到闻渺的名字紧挨着她,季红娟又炸了一波,她被妈妈变相囚禁。

  一整个假期家里乌烟瘴气。

  她过得这么惨,这点惩罚闻渺该受着。

  等更衣室没有一个人,闻渺才把湿衣服全脱了下来,被凉水一泡,她感觉腰上那道伤疤有些刺痛。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她神经太敏感了。

  更衣室最外间,顾酌穿戴整齐等在那,他头发微湿,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怒意。

  一直等到李佳媛出来,他才冷漠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道:“别再动她。友情提示一下,要是今天她出事了,你们就是故意伤害罪。警察叔叔放不放过你们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让你们舒服。”

  话丢完,他一秒不愿多待,转身离去。

  班上好多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之前追的“学霸cp、稳固cp”成了“狼狈为奸”的代名词。

  然而众人只敢怒不敢言。

  顾酌说的是“你们”,夏玥紧了紧手指,既生气又嫉妒。李佳媛被他这番话吓死了,当场愣在原地,久久没缓过神来。

  孙璇惯常活跃气氛:“玥玥,你别怕,是闻渺有错在先,我们只是捉弄了她一下。当时老师就在旁边,本来就不会出事。是奚梓太大惊小怪了。别气了,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夏玥抬眼看着她,五秒,点点头,乖乖地“嗯”了声。

  孙璇又摇了摇李佳媛的手臂:“佳媛,顾酌不会动女生,他就是吓唬人的。”

  李佳媛不以为意地冷哼了声,有些不满孙璇这副讨好的嘴脸,偏偏夏玥对孙璇的话言听计从,她是真心疼夏玥,便同意了。

  走出游泳馆,夏玥面色缓和些许,道:“明天我爸妈都不在家,看完电影去我家陪陪我吧?要不然,那个房间迟早会让我发疯。”

  李佳媛和孙璇齐声说:“好。”

  *

  奚梓去了好久,闻渺裹着浴巾静静坐在更衣室里等着,头疼地揉着眉骨打转。

  最后一节课快要上课,奚梓才气喘吁吁地拎着一套衣服和一包卫生巾赶回游泳馆。

  在游泳馆门口碰到顾酌,以及他身后几个面色精彩的女生。一下就猜到他去给闻渺出气了。

  她没时间说话,直接跑进去给闻渺送衣服。

  闻渺换好衣服出来,奚梓把所见所闻全跟她说了,还问她“肚子痛不痛”。闻渺垂下眼,淡淡说“不痛”。

  两人回到班里,已经上了好几分钟的课。这学期课表换了,体育课之后不是祈福的语文,是地理课。

  地理老师象征性地问了几句话,放她们进来。

  闻渺往教室后面走的那十几秒钟,顾酌垂着眸在纸上算了算,算出小同桌的生理期不是这几天。

  她为什么撒谎,单纯因为不会游泳?还是她怕水?

  闻渺坐下后,顾酌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才凑近小声问:“是不是受凉了?”

  闻渺本来在走神,听到声音的时候意外地吓了一跳,迟钝地反应了好几秒,才小声说:“应该没有。”

  顾酌坐正了回去,撑着脑袋转笔,又过了好一会,听到小姑娘收着嗓音说:“今天谢谢了。”

  *

  周六,闻渺去“留驻”找骆雅。骆雅发微信说有事要跟她谈,正好慧姨寄过来的特产到了,她顺带拿一点过去送骆雅。

  骆雅说了两个事。先问她还想不想来上班,店里年前把李艾辞退,现在正好缺人。

  闻渺考虑片刻,最后还是回绝了。

  骆雅没问理由,接着说了第二个事。

  “大乘正在筹备的视频还没找够演员,他说你的气质跟其中一个配角很相配,就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出境,我看了一下,出境费还挺厚道。”

  闻渺一时没消化完这段话的内容,茫然地看着骆雅。

  骆雅笑了笑,说:“说什么气质符合,我看他就是觉得你长的好看,想发展成长期的小演员。看你,愿意的话一会我带你去试试看,不成就当去玩呗,反正你今天也没事儿。”

  这样一说,闻渺就懂了,思考片刻,她问:“我可以先去看看再做决定吗?”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演戏的潜质。

  “当然可以了,”骆雅说做就做,起身拿起包,“我带你去他们工作室看看,那边有摄影棚,还有很多专门布置出来拍摄的场地,挺漂亮的。”

  闻渺点点头,答应。

  大乘的工作室在北城一个近郊艺术区,那边有许多画室、摄影棚、音乐室,一进入区域,就感受到了浓浓的艺术氛围。

  大乘让固定演员教了闻渺一段戏,让她消化消化,在镜头下表演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大乘挖到宝似的,闻渺这张脸在快餐式小视频里,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要是她真同意过来随时露个脸,他们的账号肯定会小涨一批粉。

  所以他使劲浑身解数拉闻渺下水,闻渺招架不住他的热情轰炸,加之她觉得要是她真的能做好,这个东西还挺好玩,遂答应拍摄的时候试试。

  大乘喜笑颜开地让她明天过来,看看别的姐姐是怎么表现台本内容的,学习一下,下一个正在筹备的视频就让她参演。

  台本小姐姐给闻渺透露了一下,老板给她安排的角色有CP,他们在视频里是一对情侣。不过因为下一个视频是群像视频,他们的戏份不会很多,感情戏很纯情,没有过分的互动。

  然后台本小姐姐把闻渺的“预备搭档”拉过来让两人互相认识了一下。

  “预备搭档”叫沈奕,标准的初恋视频男主长相。闻渺和他互加了微信,从他的资料备注里得知沈奕也是北城大学的学生。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闻渺就跟着骆雅回市区了。

  *

  看完电影,夏玥带着两个小姐妹回家,舅舅让表姐给她买了一堆新衣服和新包。三人在房间里开心地拆包裹。

  忽然,院子里传来车声。本来要明天才回北城的两个大人突然现身。季红娟和夏金楠还没下车就在争吵,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二楼。

  夏玥不开心地关紧房门,房间里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吱声。

  这样,楼下的声音更加清晰地穿过墙壁在房间里回响。

  季红娟指桑骂槐:“你和闻晨的好女儿,可真有本事,连自己的亲妈都不放过。怪不得那天敢对我大吼大叫。”

  这女人特别有优越感:“那个贱人除了美色一无是处,你姑娘是个杀人犯。夏金楠,这就是你背叛我的报应……”

  夏金楠眉拧成一条线,这女人存心不想让他好过,他漠然插话:“你没完没了了是吧?要不是你提起来,我都忘了那女人长什么样了,谁知道那是不是我女儿……”

  楼下还在没完没了地上演最近的日常,夏玥脸色发白,对爸爸的发言震惊到无以复加。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闻渺就是他的女儿,他却为了迎合季红娟的话脸都不要地扭曲事实。

  这一刻,她对闻渺的同情远远超过了厌恶。

  快递拆起来再也没有了快乐,夏玥面色凝重地把两个闺蜜送出门去。

  客厅里的大人见到她们,双双变了脸色,男人一脸难堪,女人沾沾自喜。

  这天晚上五点左右,有人在铭远论坛“别问我是谁”区匿名发了一条帖子:我们学校有杀人犯,丧心病狂,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论坛一下炸了,随之而来的,学生疯狂挖掘打探,学校拼命删帖查发帖人IP。

  虽然版主第一时间删了帖子,但还是有好多人看到并参与了讨论。

  【我再混也不会杀人。】

  【这种人渣还留着过六一吗,就该开除,交给警察叔叔。】

  【omg!几经辗转,终于知道了,竟然是3班那群好学生里的。我靠靠靠靠!!!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了。】

  【恶作剧?匿名区,呵呵,造谣不要钱呗。】

  【有人眼睛已经红得滴血了,暗恋大佬不成,看人家甜甜蜜蜜的,就使出这种恶心的手段。】

  【楼上认真的?你这指向太明确了,你才是被嫉妒糊了心吧!装什么正义侠?】

  各式各样的发言里,吃瓜群众根据蛛丝马迹确定了“被爆料者”。

  学校立马派人查IP,然而这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发帖地址显示在一家麦当劳,显然发帖人很聪明,学校没找到人。

  常年混迹论坛的宋洺第一时间把帖子截图发给顾酌。奚梓看到帖子之后马上想办法联系到纪予,她知道纪予有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

  然后她穿上外套跑去找闻渺,闻渺没加什么群,也不太看论坛,应该还没看到。她一定要在闻渺知道这个事之前找到她,想办法阻止这一次造谣对小绵羊的伤害。

  急匆匆赶到“江汀岸”,闻渺刚吃完饭找了一部电影正准备看。奚梓先一通试探,确定闻渺果真还不知道这个事,她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就生硬地拉着她出去逛街。

  闻渺没怎么在晚上逛过街,看奚梓这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她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欣然地跟着奚梓出了门。

  两人在大街上瞎逛,奚梓请闻渺喝奶茶,买完奶茶闻渺想起来家里糖没剩多少了,便拉着奚梓拐进超市去买糖。

  挑糖果的时候,闻渺收到别人发来的好友申请,把选好的糖放进购物车里,她打开微信查看。

  一看。

  【杀人犯去死![骷髅][骷髅]】

  闻渺当即脸色一变,奚梓慌乱抢走她的手机,欲盖弥彰地说:“我手机没电了,借我打个电话。”

  奚梓压根没隐藏掉自己满脸的慌张,这样一弄,闻渺更觉得出事了,她伸手,语气不容拒绝:“手机给我。”

  “渺渺……”

  闻渺还是伸着手,盯着奚梓越发慌张的脸:“给我。”

  奚梓哭丧着脸把手机还给她。闻渺看了几眼那条好友验证信息,抬眼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奚梓抿着唇不说话。

  闻渺把糖往货架上一放,握着购物车的扶手,平静道:“不说你就回去吧。”

  奚梓看着她,嘴唇蠕动两下,还是说不出口。

  闻渺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她不敢再和奚梓待在一起,转身一个人往超市外走。

  奚梓追上去拉住她,在人流稀少的货架中间,心疼地说:“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妈妈去世了。有人造谣,说你害死了你妈妈,怎么可能啊,我们根本不信……”

  这下,闻渺彻底明白了,她眼睫颤了两下:“知道是谁说的吗?”

  奚梓摇头:“匿名区发的。”

  闻渺到现在还能维持着基本的冷静。唯一的感受,就是无穷无尽的讽刺。她就是怀疑夏玥了,因为这无可厚非。

  “这么说有很多人知道了?”

  奚梓睁着眼瞎说:“没有很多人,那个帖子删得很快。”她根本不敢告诉闻渺,年级大群里这会儿正在讨论这个事。

  闻渺:“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说完,她越过奚梓走出超市。

  奚梓不放心,不远不近地跟着闻渺。一直走到南泉广场,闻渺才转过身来,问她:“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奚梓连假设情况都不愿相信:“怎么可能……”

  闻渺执拗地打断她:“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办?”天知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奚梓被这个重复的问题问得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奶茶杯怔怔地看着闻渺。

  三秒过去,闻渺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吧,我走了。”

  奚梓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清晰过来。闻渺走得很快,奚梓小跑着追上她,却一下失去了上前和她说话的勇气。

  她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闻渺身后,万分懊恼自己刚才的停顿。

  走到“江汀岸”入口处,奚梓才跑到闻渺身后,跟着闻渺一起走进去。

  闻渺脚步顿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回头,重新拾起步子往里走。

  快到家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楼下的顾酌,她走过去,仰头看着他,陈述说:“你也知道了。”

  顾酌锁了下眉,语气透着一点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闻渺极力勾了勾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笑了还是没笑,就“嗯”了声。

  她其实想问他“你信吗”,但后来又觉得没意义,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她体内一直住着两个小人,它们随时辩论得头破血流,两人势均力敌。所以闻晨一会是她害死的,一会又不是她害死的。

  闻渺在两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注视下拖着步子走进大厅。

  奚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得不向顾酌支招:“怎么办?渺渺和妈妈从小相依为命,感情一定很好,她一定是想妈妈了。”

  顾酌眼睑低垂,没答话,这姑娘会这样认为情有可原。

  但是,倘若真有一个好妈妈,小同桌就不会像只刺猬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抗拒。

  她一直在努力把自己的不良情绪收敛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别人,难过要么就是偷偷的,要么就在他面前。

  她这样的阳光美好,谁能想到她曾在黑暗里挣扎。

  见顾酌不答话,奚梓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早春的夜晚,风还是很凉,只是天空没那么阴沉了,天际几颗星星若隐若现。

  两人在楼下站了好几分钟,时间快到九点,平时这个点闻渺该睡了。

  奚梓纳闷道:“她怎么还不关灯?”

  顾酌说:“她睡觉从来不关灯。”

  奚梓诧异:“你怎么知道?”

  顾酌眼眸微动:“她说的。”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收到了一条来自【目少】的微信消息:你们打算在下面蹲一晚上?

  他们同步打开手机查看。

  顾酌盯着这行字笑了笑。奚梓仔细斟酌着用词,在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输入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把那句迟到的真心话发送出去:即使是真的,你也是我的朋友。

  闻渺几乎秒回了她:知道了,乖,回去。

  奚梓开心地扬起嘴角,露出小酒窝,激动到差点转圈圈。

  顾酌瞥了她一眼,慢半拍地打下:我兜里有糖。

  按了发送键。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边才回:我也有呀,很甜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把刀子,下章发大糖,巨甜。

  ☆、告白

  诺大的城市, 失眠者不计其数, 他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夜不能寐, 在痛苦和冥想中辗转难眠。

  数了无数只羊, 夏玥还是没成功入睡。她痛苦地用被子捂着脑袋,眼泪无声流淌。

  睡不着,她又开始反复回想帖子的事。

  这种形式的惩罚太过分了, 让她想起了爸爸的懦弱和妈妈的恶言,所以看到帖子的时候她也慌了。

  起初,夏玥万分肯定帖子是李佳媛发的,便立刻联系李佳媛删帖,可李佳媛信誓旦旦地说不是她,还很失望地问她为什么怀疑她。

  李佳媛的质问掷地有声――

  “我是讨厌闻渺, 但这种不知道真假的事我不会胡编乱造,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在你心里面就是这样的人?夏玥,我对你有点儿失望……”

  李佳媛说的那么肯定和坦荡, 夏玥信了。然而这个事儿除了季红娟和夏金楠外, 就她,李佳媛和孙璇知道。

  学校澄清贴里帖出来的地址,是孙璇最喜欢去的肯德基店。

  不是李佳媛, 也不是爸妈,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孙璇。

  事情就是从这走向绝望的。

  夏玥和孙璇从小学起就在一起玩,这么多年, 孙璇一直是一个知心姐姐的存在,每次在妈妈这里受了委屈,都是孙璇安慰她,给她买冰淇淋吃,陪她去游乐场玩……

  她对孙璇比对季红娟还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她最信赖的姐姐,却做了这样一件在背后捅刀子的阴险事儿。

  突然之间,信仰崩塌。

  一夜辗转反侧,手机都要被捏烂,夏玥还是没敢把询问的微信信息发出去。她知道自己有多害怕知道真相。

  这一晚,她为自己感到深深的可悲,交友知人知面不知心,爸爸不是人,妈妈不是她喜欢的妈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似乎比闻渺还不幸。

  至少,闻渺还有顾酌。闻渺还有一个时时刻刻为她出头,时时刻刻关心她的人。

  *

  噩梦不断地睡了一觉醒来,闻渺无事发生似的下楼,打算去大乘的工作室看拍摄。

  出去走走,总好过独自一个人待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胡思乱想的好。

  刚下楼,她在一楼大厅与拎着一大袋水果从外面进来的纪予迎面相遇。

  哦。

  原来哥哥也知道了啊。

  隐藏起异样情绪,她神色如常地和纪予问好:“哥哥,早上好。”

  纪予低头看着她,首先扫了扫她的眼睛,果见下方有一层层淡淡的黑眼圈。

  他问:“昨晚没睡好?”

  闻渺揉了揉眼睛,扯谎道:“嗯,昨晚看电影睡得有点晚。”

  纪予又问:“大清早的要去哪里?”

  闻渺没想瞒着他,把大乘跟她决定的事一五一十和他说了。

  纪予认真听完,温柔地笑笑,说:“不错,我妹妹要成小演员了,那地方在哪?我送你过去。”

  闻渺也笑了笑,说:“哥哥,先不急,先上楼放东西,我有事想跟你说。”

  纪予:“好。”

  开锁进门,闻渺接过塑料袋,走到冰箱前,边把水果摆进去,边故作轻松地问:“论坛上的帖子,哥哥也看到了,是吗?”

  纪予神色一敛:“是。”

  不想让闻渺察觉端倪,他立刻补充:“学校发了澄清贴,你不要乱想,哥哥一定会揪出那个人。”

  空气有些燥闷,闻渺关上冰箱门,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去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往小广场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清晨的风里裹挟着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花露清甜味道,微风拂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有些凉,大脑从飘忽中渐渐变得清明。

  发了澄清贴又如何,这次发了,以后呢?而且人家说的也没有错。

  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纪予坐在沙发上削苹果。闻渺思虑了半晌,终于开始交流:“我可能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听到这话,纪予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现在窗户前面的女孩儿。

  闻渺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深思熟虑了一整宿,她做足了各种准备,腹稿过了一遍又一遍,现在说起话来像在单纯地复述别人的事儿:“我原以为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就可以摆脱过去,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1)我很想向前看,但总有一些事拖着我,让我寸步难行。”

  女孩儿清甜的嗓音在空气里流动,纪予停下动作,把苹果和水果刀放回果篮,交握起双手。

  “我始终没办法心无旁骛地学习,我每天都在担心陈年旧事会被人发现。昨天的帖子让我幡然醒悟,秘密藏得再好,终归还是会在人前暴露。”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不去上学,因为我在那边看到了过往的影子。因为别人的指指点点和白眼,童年那些远去的、模糊的、飘渺的记忆又统统回来了。我害怕了,就想逃得远远的。”

  “这次的情况和那时没什么本质区别。我依旧懦弱胆小,这一次,我还是没有勇气再回到学校里,所以——”

  她的声音低缓下来,满含歉意:“对不起,我要放弃了。可能你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丁点屁事儿就会让我变得如此脆弱和颓败,但是哥哥,这一点都不奇怪。原谅我还是无法告诉你过去那个闻渺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想让哥哥只记得现在这个美好漂亮善良的闻渺。”

  说到最后,居然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闻渺轻轻笑了笑,说:“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有用没用的,其实我真正想说的,就一句话。”

  她抬眼定定看着纪予:“哥哥,我想自己考大学。”

  他怎么会不理解?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顾虑,知道她的心结,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努力了五年还没摆脱的恶鬼。

  这几段长长的内心话让纪予久久缄默,他面上一如既往带着和煦的笑意,永远那么温柔优雅。

  闻渺也不催,静静地坐在原位等他表态。

  良久,纪予放开交握着的双手,琥珀色的眼瞳里浮起几分赞许的光芒,他说:“渺渺这么快就长大了。哥哥今天也跟你说一个事儿,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过去那些事儿,我不问你也不用说。哥哥只认识现在这个漂亮美好又善良的妹妹。渺渺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就算不去学校也能学得很好,剩下的课程,哥哥教你。如果你以后选择理科,我叫何风烨来教。”

  闻渺忍不住说:“风烨哥哥不是中文系的吗?两年不学,都不会了吧。”

  纪予实力坑好友:“那就让他再学一遍。”

  闻渺唇边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非常认真而郑重地说:“谢谢哥哥。”

  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纪予笑笑,随手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跟我用不着说谢谢。”

  闻渺接过纸,擦去喜极而泣的泪花,落下一块大石头,浑身舒爽。她语气轻松:“那我们现在出发去艺术区吧,悄悄说,工作室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哦。”

  纪予站了起来,开玩笑道:“你这是想给我牵红线?”

  闻渺俏皮地吐吐舌头,不由自主地想起江语舒来。

  “哥哥你知道江语舒吗?”

  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的,没想到纪予回答说知道。

  “啊?”她挺吃惊的。

  纪予主动解释:“去年回学校做考前心理辅导的时候认识的。”

  闻渺“哦”了声,“你觉得她怎么样?”

  纪予不吝惜赞美溢美之词:“挺好的,漂亮大方,也很优秀。”

  闻渺偷乐,评价还挺高的嘛。

  她没打算继续问下去,这事得循序渐进,两个人认识的话以后会有很多相处的契机。反正江语舒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假想情敌了,她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适感。

  等江语舒高考完纪予哥哥还没对象的话,她再牵红线也不迟。

  这样想着,闻渺一路安安静静地在后排补觉。在哪里都拥挤的北城,开车甚至还不如坐地铁,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们才抵达艺术区。

  工作室已经拍摄有一会了,今天大乘不在,是团队的财务小姐姐来招呼他们。

  财务小姐姐转达老板的意思,给了闻渺一个台本,然后就让她随意观摩学习。

  今天拍摄的视频主题是“暗恋”,男主角是沈奕,闻渺和纪予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拍一段发生在教室里的戏。

  纪予进“教室”看到沈奕时,压低声音跟闻渺说:“那个男生我认识。”

  闻渺被这个缘分逗乐了:“真的呀?”

  “你怎么这个反应?”纪予问,“当然真的,社团里认识的。”

  闻渺:“下周我会跟他一起搭戏。”

  纪予:“你们演什么?”

  闻渺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还没拿到剧本呢。”

  纪予点点头,没再多问。

  拍完“教室”里的戏,沈奕走到他们面前,有些意外地问:“纪予,你怎么会来这里?”看到纪予旁边的闻渺,他又问:“你们什么关系?”

  纪予回答道:“闻渺是我妹妹。”

  沈奕:“这样。”

  “走吧,下一场转篮球场,”沈奕说,“一起去看看,闻渺你就看看女主怎么表现情绪的,下次的视频没有台词,情绪到位就可以。”

  闻渺乖乖点头。

  十分钟左右的小视频,拍到下午三点半就拍完了,纪予和闻渺打算去吃饭,邀请了沈奕一起。

  时间还早,纪予和沈奕合计着回市区吃,闻渺吃白食的,自然是跟着两个哥哥走。

  下午四点半,他们回到市区在纪予家找了一家西餐厅,下车的时候,闻渺看到小海骑着单车从面前的自行车道路过。

  小海今天的车骑得很守规矩,速度正常,所以也看到了闻渺,见到小美人,他自然要停下来寒暄两句。

  纪予见两人认识,等他们寒暄结束,便让闻渺邀请小海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小海客气道:“你们吃,今天有朋友过生日。”

  闻渺敏感地问了句:“谁过生日?”因为她怕是顾酌的生日。

  小海说:“心愿姐。”

  闻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海不再耽搁,骑着车走了。

  吃饭的时候闻渺在网上查礼物清单。虽然许心愿没有跟她说,但既然从小海这里知道了今天是心愿姐姐的生日,闻渺觉得她理应去跟许心愿说一句生日快乐。

  上次家长会之后,纪予也算认识了许心愿,吃完饭和沈奕道别之后,他就带闻渺去挑礼物。

  闻渺在民族村里买了一串手工制作的手链,发微信问许心愿她在哪里。

  许心愿回复说她在纹身店。

  得知闻渺要来找她,许心愿跟闻渺说了今天她生日的事,还说生日宴还没开始,邀请她过去吃蛋糕。

  闻渺回:嗯嗯,我一会过来。

  如果是以前,可以明天的时候把礼物交给顾酌,让他转送。但明天她就不属于3班了,明天过去办手续不回班里,也许见不到顾酌,所以,她觉得还是今天自己去送比较好。

  问清楚地址后,纪予开车送她过去。

  *

  许心愿放下手机,跟屋子里一众认识闻渺的人说:“闻渺一会过来,谁告诉她我今天生日的?”

  她问话的时候小海刚好从外面进来,便说:“我告诉她的,路上遇到,提了一嘴。”

  说完,他往屋子里一扫,在窗台边找到顾酌的身影。

  顾酌刚打发走一个往他身边凑的女生,小海挤过去,意有所指地说:“小美人刚刚跟两个大帅哥一起吃饭。”

  顾酌习惯性地抽出一根烟来叼着,垂眸扫了小海一眼,又抬眸眺望远方的山峦。

  小海见他这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一时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操心地说:“酌哥,我忍痛割爱不是让您来这样糟蹋的,我这条件我弃权,但你哪一点都比他们强,你得上啊。”

  顾酌无动于衷,一动不动的,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海挫败,忍不住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小美人枪手得很。”

  这句话让顾酌想起来闻渺之前说的那句“好多人追我呢”,他情不自禁勾了下唇,扭头对小海说:“谢谢提醒,不过如果你能蹲边上玩去,我更谢谢你。”

  小海哼了一声,便屁颠儿跑去搭讪女生了。

  顾酌坐上窗台,垂眼看着楼下的街道,竟有些期待小同桌的到来。

  昨晚他没见到人,想确认一下她好不好。

  *

  许心愿的纹身店离吃饭的地方不远,不到一刻钟,纪予就把闻渺送到目的地。他让闻渺好好玩,他先回去,还叮嘱闻渺不要玩太晚,早点回家睡觉,明天他请假带她去学校办手续。

  闻渺都说好,站在路口跟他说明天见。

  纪予离开后,闻渺走入街道,一个店一个店的找。走了四五百米,她停在许心愿的纹身店前面。

  粗略一看,许心愿不在一楼,楼下只有两个招待顾客的店员。楼上有很多人的声音,她抬起头往楼上看,看到顾酌曲腿坐在窗台上,倚靠着窗框,好像已经看了她好久。

  视线相接。

  她的心尖尖突的一跳,那些曾经被掐断又重新破土的嫩芽开始噗噗噗往外疯狂生长。

  她一头栽了进去,便把自己的心牢牢困在他那里,无法自拔。

  许心愿的出现打断了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对视,闻渺掩饰地轻咳了一声,快速走到许心愿身边,把礼物送给她,然后跟着她一起走进纹身店。

  两人没有立刻上楼,许心愿先带闻渺参观了一下店里的装潢。参观完,许心愿看了看闻渺漂亮的锁骨,有些心痒,便说:“小女生可以纹一些小巧可爱的文字和图案,也很好看。”

  说到纹身,闻渺感觉身上被人戳了一下,她怕疼,点头认同许心愿的同时,心想她才不要纹。

  两人上到二楼。

  人不是很多,有好几个是认识的,有好几个是眼熟的。

  长桌上堆满了东西,蛋糕,食物,饮料都是塑料瓶装,没有啤酒,啤酒堆在角落里,没人喝。

  想到之前的事,闻渺觉得很不过意,送了礼物,吃了一块蛋糕就想走。

  许心愿还想留她下来晚上一起出去玩,顾酌过来阻挡了一下,说:“明天还要上课,晚上的活动就算了,我们先回去。”

  闻渺当时没反对,等到了楼下才让顾酌继续留下来,她知道楼上大部分都是他的朋友,没有她的话,他不可能这么早回家。

  顾酌忽然兴起,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问:“会骑车么?”

  闻渺愣了一下:“只会骑自行车。”

  顾酌看到前面不远处正好停着两辆共享单车,又问:“熟练吗?”

  闻渺:“还行。”

  顾酌:“抬头。”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闻渺还是抬头了,看了两秒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纳闷地问:“什么呀?”

  顾酌指了指右边的天空:“看那边。”

  闻渺照做,一转头便看到从西边渐渐蔓延开来的似火晚霞,她惊喜地“哇”了声,赞叹道:“好美啊。”

  县城里的晚霞和这里的晚霞完全不一样,高楼大厦背后的晚霞,似乎更难得。

  女孩儿脸上满足的笑容让顾酌心满意足,霞光洒在她白皙的脸蛋和精致的五官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美无害。

  他移开眼,上前去开共享单车的锁。

  闻渺看到他的举动,雀跃地跑过去,满脸期待地问:“我们要骑车回去吗?”

  “嗯。”

  顾酌开了一辆,动作示意闻渺扶着,又去开另外一辆,说:“旁边那条路一直向西延伸,骑车往西边走,你会离晚霞越来越近。”

  顾酌说的话瞬间在闻渺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超级美的画面,光想想就觉得美好,她舍不得放弃这份美好,更舍不得赶他回去了。

  她迫不及待把座椅调成适合她的高度,顾酌把座椅伸到最高处,坐上去,脚还能蹬到地面。

  闻渺看乐了,一边偷笑一边骑上车,率先往前骑了几米。

  顾酌在她身后说:“一直往前,右拐。”

  闻渺骑着车冲出去,大声说:“知道了!”

  身后立即传来另外一辆自行车的运作声,闻渺放飞内心,反正顾酌会跟上她,她便不去管后面的情况,加快骑行的速度,五百米很快骑完,右拐,朝着晚霞的方向骑。

  今晚的风很轻柔,微风徐徐,两人一起沿着脚下这条延伸到天际的路向前行驶。

  前方有晚霞,身后有顾酌,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忘的场景了。

  骑到某个十字路口,顾酌叫她停下,闻渺捏着刹车停下,回头微喘着问:“怎么了?”

  顾酌看着她笑:“该换方向了。不骑了,换地铁。”

  “哦,好。”闻渺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开心起来,跟他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很美好。

  这附近就有地铁站,两人把车停在路边,换乘地铁回到小广场。

  天色微黑,两人放慢速度走到喷泉边,闻渺双手背在身后,盯着自己的鞋,抿抿唇,在分别之前及时叫身边的少年:“顾酌,我有话对你说。”

  “嗯?”

  “我进铭远前一天,在小广场看到你了。”

  顾酌笑了笑:“嗯。”他知道。

  “那时,我觉得你是个小霸王来着。你好凶。”

  “现在不凶了?”

  闻渺用力点了下头:“不凶了。”

  顾酌在喷泉旁边的台子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面前恨不得把地板盯出一个洞来的小姑娘。

  闻渺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很快低下头去,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顾酌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说:“我给你发了个东西,你看看。”

  “是什么?”顾酌边问,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你自己看。”

  “视频?”

  “嗯。”

  “现在看?”

  “嗯。”

  “行,我看看。”

  顾酌打开视频,第一个镜头是他投三分球的画面,之后的每一帧,每一个场景,都是他。

  打篮球的他,在地铁低头玩手机的他,课间撑着脑袋出神转笔的他,秋游时独坐在人群外的他,在沙发上补觉的他……

  顾酌越看越吃惊,他特好奇闻渺是怎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下这么多镜头的?

  视频播完,声音戛然而止。

  闻渺等着顾酌发表感言,但对方迟迟未语,她有些受不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便先开了口:“顾酌,我们以后不能再继续做同桌了。我决定自己考大学,明天我会和纪予哥哥去学校办离校手续。明天过后,我就不会再去学校了。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也就不再是同学关系了。”

  顾酌在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抬起了眼,之后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是看着她听的。

  她这一连三个“明天”,让他神经措乱了一瞬。

  闻渺轻咬了下唇,抛下所有的顾忌,继续说:“秋游的你问我如果真喜欢上了负不负责让你喜欢。”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现在我把答案告诉你。如果真喜欢上了,我负责让你喜欢,不限于朋友的喜欢。”

  话音落,闻渺肩膀一塌,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这些话说出来,像卸下一个特别特别笨重的包袱,感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透着轻松的惬意。

  她不奢求顾酌能回应她什么。

  这一回,她认认真真,不躲不避地把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裸露在他面前。

  这种感觉,很爽。

  她嘴角微微卷起:“我都说完了,晚安,就不说明天见了,也许明天见不到了呢。”

  该说的都说了,尘埃落定,是时候离开了。

  她拾步欲走。

  “等等。”

  顾酌突然出声让闻渺动作被迫停下,她转过身,僵着身子看着他。

  顾酌站了起来,朝她走近,唇边勾起一抹肆意的笑,“你说了这么大一堆,我还没说一个字,你就这么急着走?”

  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闻渺都没感觉到有什么,顾酌开口说话却让她莫名紧张起来。她往后退了半步,强装镇定道:“那你说,我听着。”

  顾酌眼尾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眼睛浮动着细碎的光影:“先借你的头绳用用。”

  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闻渺蹙起眉,但是她又很想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并没有怎么犹豫就把头绳从头发上捋下来递给他。

  头绳是最简单的款式,一根黑色的绳子,串着两个糖果色的圆珠。

  顾酌把头绳拿过去,用力一扯。头绳像一张纸一样被他轻易扯断,圆珠失了束缚,掉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后,滚进了夜色里。

  闻渺明眸微瞪,石化地看着他这一波令人费解的操作。

  顾酌漫不经心地把指上的环戒取下来,穿到被扯断的头绳里。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闻渺的手腕,把栓了戒指的头绳戴在她手上,打结时说:“礼尚往来。你都负责让我喜欢了,那我怎么好意思一点表示也没有,我负责带你考大学,成吗?”

  戒指上带着他的温度,闻渺慢吞吞把视线从手腕移到顾酌脸上,眼底一片茫然。

  他的眉眼此时缱绻得让人觉得有些陌生,那么认真,那么正经,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说话时声线低沉微哑:“要是你觉得不划算,那我再加一个,如果两年之后这枚戒指还在,我也会在。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闻渺滞后两三拍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到话音微颤:“你这话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你理解的什么意思?”顾酌的声音依稀含着笑意,“说来听听。”

  “就,就是你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怂怂地在后面加了个疑问词。

  顾酌低笑着说:“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闻渺神色讷讷,半天没想到该说点什么。顾酌放开了她的手,莫名其妙地退后半步,在闻渺愈发迷茫的目光中,他张开了双臂,诱哄她:“过来抱抱。”

  女孩儿踌躇不前。

  像一场梦,梦里,她一脚踏进虚空里,飘飘然踩不到实地。

  过了好久,她才拖着步子走近他,跌进他滚烫的怀抱。她贪恋地汲取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梦游般地发问:“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指腹压上她下巴的嫩肉,温柔又缱绻地摩挲着。他低沉的声音自头顶飘落下来:“不是。”

  明明是两个最普通最简单的字。却带着一股不知名的魔力,顷刻间便让她热泪盈眶。纷乱的情绪如洪水般倾巢而出,很快,她再也抑制不住,低低啜泣了起来。

  这不是梦,因为她连做梦都不敢想,她日日夜夜期盼的时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顾酌一下一下轻拍着女孩儿的背,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耐心的安抚她:“是我错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

  “小水龙,不哭了,嗯?”

  “……”

  “给你买糖吃。”

  闻渺紧紧抱着他的腰,闷声说:“我才不要。”

  顾酌轻笑了声:“那你要什么?你说,我给你买。”

  闻渺打了一个嗝儿,随便丢了句:“要你。”

  “……”顾酌愣了几秒,才弯起唇,语气轻挑:“我还在预售期,还不能卖。要不你再想个别的?”

  “……”

  闻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泪水瞬间止住,热度登时从脸颊传到脖颈,埋着脑袋装小乌龟,不出声了。

  顾酌抬手抹去她面颊上残留的水痕,又摸了摸她湿热的眼尾,发现她没哭了,于是唇角舒适地勾起:“这才乖。”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追风筝的人》

  ☆、离校

  两人在小广场温存了好一会。路灯亮起来的时候, 闻渺主动退离开顾酌温热的怀抱。

  等闻渺情绪完全稳定下来, 顾酌把她送到楼下, 问道:“和奚梓说过了么?”

  哭了很久的缘故, 闻渺声音还透着哑:“还没有,明天把手续办完之后会约她亲自说。”

  顾酌点了下头:“嗯。”

  眼睛不舒服,闻渺搓了搓眼皮, 软声说:“你回去吧,晚安。”

  顾酌瞥了她一眼,借着路灯光,看到她泛红的眼皮,无声叹息,然后说:“你先走, 我看着你上去。”

  “那我上去了?”

  “嗯。”

  闻渺一步三回头, 每次回头都能看到还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她的少年。

  进到家里,闻渺立刻跑到窗户边,盯着顾酌远去的背影发笑。直到再也看不到顾酌, 她才慢吞吞地回到卧室。

  坐在床沿边, 她小心翼翼取下戴在手腕上的“手链”,把它锁进床头柜里的小箱子里,然后蹬掉拖鞋, 扑到床上开心地打滚。

  突然就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顾酌的话,让她更有勇气和信念去做好自学高考这个事儿。

  滚了差不多三分钟,她坐起来,给顾酌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然后开心地抱着睡衣去洗澡。

  *

  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周一。

  上早自习了闻渺还没来,奚梓不由自主就往上周论坛帖子那个方面想,她特别着急,就发微信问。

  闻渺几乎秒回:【在路上了。】

  然而下了早自习,“在路上”的人还是没出现在教室。

  班上同学议论纷纷,虽然他们都看过了学校的官方澄清帖,但闻渺迟迟不现身,很像“做贼心虚”的反应。

  顾酌这个早自习也没来,不过他本来就很潇洒,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下第一节课时,闻渺和纪予到达学校,一路收到数不胜数的注目礼。听着周围人故意放大声音的讨论,闻渺也不想去管,既然做了决定,他们就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两人走进高一年级办公室,王奇幅早在那里等着他们。

  昨晚纪予跟王奇幅沟通过,然而王奇幅总感觉纪予的话藏藏掖掖,但是他充其量就是一个班主任,无法对学生的去留起决定性的作用。

  既然家长和学生坚定了想法,王奇幅也只能祝福他们。

  但是他也得把现状和后果明确指出来,他实话说:“闻渺脑子聪明,记性也好,纪予你亲自辅导的话,高考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以后想考顶尖大学估计会非常困难,像北城大学这样的,基本没戏了。”

  闻渺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谢谢老师上半个学期的关照。”

  “行。”王奇幅说,“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那老师就帮你办理学籍保留,你以后要注意跟着计划走,会考,听力考试,体检,高考,一个也不能落。”

  闻渺还是点点头:“好的,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没事儿。”王奇幅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吧,跟我一起去教务部办手续。办完再回班上搬东西。”

  走出办公室,闻渺在“吃喝玩乐6人组”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中午在学校门口的[慈福]见,我请你们吃饭,有事要跟你们说。】

  收到信息的四个人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但一个个都憋着没当场问,私下却开小窗各种猜想。

  坐立难安的四节课格外漫长,一放学,几个人飞奔到校门外,找到已经在[慈福]订好包间的纪予和闻渺。

  看到他们落座,闻渺深吸了一口气,抿抿唇道:“宣布一个事,今天开始,我正式离校。以后,除了会考,听力考试,体检,高考,我都不会再回学校了。恭喜我脱离苦海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闻渺的视线在四个人错愕的脸上扫过,缓声道:“我很开心能认识你们,还和你们成为了朋友。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也谢谢你们带给我的关心和温暖,我很感动,真的。”

  “渺渺……”

  奚梓刚想说点什么,闻渺便打断了她:“先听我说完,不管你们觉得有多荒谬,这个决定已经摆在这了,不会再改变。这次,我很认真很认真。我不是因为这次论坛帖子的事,真的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坦诚的人,但我是真心地把你们当作朋友。”

  “不要问,也不要乱猜,你们要努力地消化掉这个消息。”

  最后,她目光定在奚梓那边:“不许哭哦,我想得到你们带着微笑的祝福。”

  听到这话,奚梓猛地仰起脸,把快要掉落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缓了好半天,才努力扬起一个笑来,带头说:“祝福渺渺!”

  其他三个眼眶微红的人纷纷:

  孟维:“祝福渺渺!”

  季乐乐:“祝福渺渺!”

  高阳:“祝福渺渺!”

  这几句话喊得有点儿中二,却像一颗颗剥了皮的洋葱熏的人想落泪。

  闻渺咬着牙努力维持着微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谢谢,我收到了,都在这里。”

  纪予看闻渺和大家谈妥,便道:“好了,先吃饭吧,吃完一起帮渺渺搬书。”

  奚梓自告奋勇道:“一会搬东西这个事就交给我们吧。”

  奚梓这样说是因为她是不想让闻渺回班上,潜意识里,她认为闻渺的离开和夏玥一家人有关。

  其他三人大概跟她想一块去了,不约而同地附和。

  纪予让服务员送来菜单,点完餐后,几个人速战速决吃完午饭,奚梓先带着孟维他们回学校帮闻渺搬东西。

  他们离开后,闻渺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无声哭起来。

  她不仅不坦诚,还是个小骗子。

  纪予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道:“傻姑娘,刚还让他们不哭,怎么一转头自己倒哭起来了。”

  闻渺没抬头,声音闷在臂弯里:“我有一点难受,宣泄一下,排排毒。”

  纪予笑了:“好了,差不多得了,一会眼睛哭肿,他们该发现了。”

  “……”

  又过了一会,闻渺把眼泪蹭在袖子上,抬起了头,抬手对着脸扇了几下,起身说:“我好了,我们走吧,去停车场等他们。”

  纪予欣慰笑笑,跟着起身。

  *

  午休时间,教室里没多少人。奚梓他们四个分工合作,奚梓和高阳负责整理闻渺的柜子,季乐乐和孟维负责收拾她的课桌。

  教室里的人看到他们的举动,好奇地伸长脖子看。有人问了句:“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除了随和的孟维。他说:“闻渺以后都不来学校了,帮她把东西搬下楼。”

  那同学又问:“她要转学吗?”

  孟维:“不转。”

  另一个同学皱起眉:“不转?那她不读书了?不高考了?”

  “学籍保留,要高考。”孟维抱起一摞书,也有些烦了,借机往外走。

  之前那男生嘀咕:“难道那件事是真的?做贼心虚?”

  奚梓从教室进来,听到,瞪着他,语气不善:“闭嘴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男生:“不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走?”

  奚梓看了眼坐在四组前两排的三个人,意有所指:“因为有的人心黑还恶心。”

  因为是故意说的,奚梓的声音有点大,夏玥听到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孙璇,发现她在偷笑。

  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

  感知到夏玥的目光,孙璇慌了一下,不过她神色迅速恢复正常,然后起身说:“我去上个卫生间,夏玥你去吗?”

  夏玥冷着声音:“不去。”

  李佳媛也看到了孙璇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冷哼了一声。又见夏玥难过地在本子上乱画,她很心疼,主动用笔敲了敲夏玥的背。

  夏玥转过头来。两人无声对望了一会,夏玥主动求原谅:“佳媛,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李佳媛大度地笑了下:“我才不在意。别难过了,还有我呢。”

  夏玥羞愧地点了点头。

  两人和好如初。

  李佳媛小声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平时也看不出来她讨厌闻渺啊。”

  夏玥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

  “孙璇这次做得有点过分了。”李佳媛说,想到之前她和孙璇一起设计把闻渺推下水,她感到一阵羞惭。她又一想,猜疑道:“她会不会是因为你?”

  夏玥喃喃道:“因为我?”

  李佳媛迟疑道:“替你打抱不平。”

  夏玥瞳孔一缩。

  对啊。

  孙璇对她这么好,因为这个不足为奇。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那闻渺的离开,说到底,根源在她这里。

  无尽的谴责灌入心口,夏玥垂下眸,不再说话了。

  这时,旁边有个女同学说:“诶?闻渺给我发微信了。”

  她同桌说:“她也给我发了。”

  之后有好几个同学都说收到了闻渺的信息。

  “有点舍不得她。”

  “以后没有人给我门剪视频了。”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选择走的。”

  “唉,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人言可畏。”

  周围的议论声不加掩饰。夏玥转回头去,翻开微信,她没收到信息。

  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失落。

  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就算她们之间隔着一个爱慕对象,她和闻渺也许也能成为朋友。

  把闻渺的东西全部搬下去,看着纪予带她离开学校,整个下午,闻渺周围那一小团的人都没精打采的。八卦也不聊了,游戏也不打了,下课也不出去疯了,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唉声叹气。

  顾酌下午第二节课才来。

  奚梓迫不及待跟他说了闻渺离校的事。

  顾酌没什么反应。

  奚梓不由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酌只“嗯”了声,他神色寡淡,明显不想多说。

  奚梓不计较闻渺先告诉顾酌,转回去跟高阳说:“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她了,好不习惯啊。”

  高阳安慰她:“忍耐几天,周六就可以去找她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顾酌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他也不习惯没有小同桌在身边,感觉心里空了一点什么。

  奚梓暗自神伤了半节课,同时也在思考该怎么帮助小绵羊学习。她初步打算,老师让买的资料给她带一份,试卷帮她复印一份。就是这个笔记太多科了,她一个人整理不过来。

  于是她在群里发消息:大家放学先别走,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放学,几人围聚在奚梓课桌边,顾酌也没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刷着习题,听着他们聊。

  奚梓说:“大家帮闻渺整理笔记吧?每人一科怎么样?”

  孟维正有此意,遂第一个同意:“行啊。我来两科,语文和政治。”

  高阳说:“我来物理。”

  奚梓自己认下历史。

  季乐乐:“那我地理?我就地理比较擅长一点。”

  奚梓拍拍她的肩:“可以,没问题!”

  顾酌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聊,他不会干预别人对闻渺的好,甚至为小姑娘感到高兴,因为她有一群真心待她的朋友。

  奚梓说完,发现坐在一旁的顾酌,心想这么好的机会,他难道就不把握一下吗?

  便趴在闻渺的桌子上支着下巴,轻咳了一声,问:“顾酌,你呢?你不打算帮帮渺渺吗?”

  顾酌这才懒懒抬了一下眼,开口道:“你们挑完了?挑完剩下的给我就行。”

  奚梓立马弯了弯眼:“ok!现在还剩化学,数学,英语,你是不是都认下了啊?”

  顾酌说:“行,都给我吧。”

  奚梓一拍手,喜笑颜开道:“大神就是大神,果然够爽快,那就这么定了啊!”

  见所有科目都认领下,顾酌不再停留,起身走出教室。

  他一走,高阳立即诧异道:“顾酌好像就不怎么记笔记吧,记也是直接标注在书上,他这一下认了三儿,也太难为他了。”

  奚梓还沉浸在磕cp的喜悦中,闻言,笑意更深:“放心!他肯定心甘情愿,说不定还偷偷躲着乐呢。”

  孟维挠了挠头,他不太懂奚梓为什么一下就那么开心了。“不知道闻渺打算学文还是学理?要是知道她想学什么,我们也好根据情况调整侧重点、给她准备资料什么的。”

  奚梓笑意一收:“对哦,我问问她,我觉得她肯定已经想好了。大家去吃饭吧,等她回复了,我再跟你们说。”

  几人纷纷点头,收拾收拾之后离开了教室。

  奚梓当即发微信给闻渺:【渺渺,你有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战役

  “江汀岸”这套房子之前还剩一个空房间, 被闻渺拿来做学习房。

  从铭远出来之后, 她和纪予去家具城买了一个书柜, 店家当即就打包给他们送了回来。

  看到奚梓信息时, 闻渺刚把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

  纪予送她回来就去上课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写字桌前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奚梓回了信息:【文科】

  这个选择是深思熟虑÷综合考量的结果。

  努力了两个月,她发现自己跟化学还是熟不起来, 选文科就不会有这种烦恼,她跟文综都熟。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处理影像时,心是最安静的时刻。

  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大概率跟着兴趣走,选择影视后期制作相关的专业。

  既然学文学理都可以报考北城电影学院,聪明人自然会选择最轻松的那条路, 这样她也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去做其他的事。

  看到“文科”两字, 奚梓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晚自习开始前,她跟大伙说:“渺渺选文科。”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选文科的话, 理化生只要过了会考就行, 这就更简单了,纪予学长教她,至少能到B。”

  “闻渺英语、语文在班上排前三, 不用太担心。”

  “政治背诵加时政热点,给她理一份答题大纲和要点,对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一算,感觉也没那么困难了。”

  “数学最难最主要。”

  “数学谁记来着?顾酌是吧?”

  “嗯。”

  所有人都停下话, 看向顾酌,生怕他反悔似的。顾酌慵懒地靠着椅背,浅淡的眸光扫了他们一圈,才说:“我找个时间约她谈,数学我给她补。”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快要上课,全都回了自己的座位。顾酌从桌肚下的手提袋里掏出一堆从江语舒那里搜刮来的笔记和资料书,开始翻阅。

  江语舒的笔记记得很详细,不过就是太详细了,所以看起来没什么重点。

  对顾酌来说,这份资料没什么参考价值。不过对一个自学的人来说,这份笔记却可以当教辅书来用。

  不仅顾酌,其他几个人这两节课也在为闻渺搜刮自己高年级亲戚的笔记和资料,上课埋头整理。

  那一片的氛围感染到其他同学,下课在教室后面打闹的学生明显变少了,他们从顾大神身边路过时,步子都是轻悄悄的。

  老师们都感觉出来,班上突然就不怎么闹腾了,孩子们似乎比以前认真多了。

  奚梓他们整个下午加整个晚上都在为闻渺奋斗着,夏玥则心神不宁地颓废了一整天。

  一方面是因为闻渺的离校,闻渺离开似乎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为此,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另一方面是因为孙璇那个胜利者的笑。

  她接受不了原以为美好的女孩子心里会有这样龌蹉的一面。更想不明白孙璇为什么要这样做。

  下晚课后,夏玥没有立刻回家。她一点也不想回去面对父母和冷冰冰的房子。

  潜意识里,她觉得夏季两夫妇的行为和言论令人发指。

  他们是恶人。

  闻渺的妈妈也是恶人。

  但她觉得是渣男爸爸欺骗了人家。

  没有任何预兆,她一下子从众星捧月变得孤立无援,没有谁和她一个阵营。

  然而她很清楚,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她知道自己性子内敛,还每次都在人前伪装幸福快乐的模样。久而久之,她好像丧失了表达内心真实想法的能力。

  就连李佳媛,都不能成为可以让她毫无顾虑倾诉的对象。

  这么多痛苦和烦恼,除了默默一个人受着,别无他法。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啃噬她的血肉。

  无人知道,她其实对闻渺,怀有莫名的愧疚之情。

  北城的冬天不知不觉便彻底过去了,仿佛一夜之间,天地春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夏玥发微信骗季红娟说她在学校写作业,然后让来接她的司机带她去北城最大的游乐场。

  乖乖女变坏了。

  她让司机叔叔帮她保密,跟她一起欺骗女主人。

  夏家的司机念在夏玥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不忍拒绝,便答应了。他和小公主约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她自己去玩,他在游乐场停车场等她。

  夏玥感激地跟司机说谢谢,下车快速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

  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小时候的零散记忆拼织成一个心神向往的美梦。

  夏玥站在旋转木马面前,看着坐在木马上开怀大笑的人,白瓷面孔上跟着荡出动人的笑,然而不过一瞬,又顷刻消失不见。

  不过是幻影而已。

  她面无表情转过身,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流,定格在不远处一对貌似正在吵架的情侣身上。

  女生穿得很少,初春的天儿,远达不到可以光腿穿短裙的程度。夏玥看到女生在发抖。男生还算正常,至少穿了件薄外套。

  男生侧脸很好看。

  游乐场四处光线明亮,他高挺的鼻梁和浅薄的唇瓣在灯光下引人注目。

  夏玥下意识把男生和顾酌做对比,他们不是一个类型,顾酌的帅是野性的,而这个哥哥的帅是内敛的。

  刚要移开视线,情侣面前突然推过来一个摄像机。夏玥这才明白,他们好像是在拍视频。

  鬼使神差的,她缓缓靠近拍摄组,站在附近观看他们表演。

  这个场景很快就拍摄完了。男生立刻去把放在旁边箱子上的大衣取来拿给女生,女生笑着和他说了个“谢谢”。

  一个很温柔的人,夏玥心说。

  工作人员在收拾拍摄工具。她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想短暂放空一下自己。

  没多久,身前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接着,带着关心的询问声响起:“小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玥茫然地抬起头,来人是刚刚拍视频的姐姐,她的身后站着那个哥哥。

  她摇摇头,说:“没有。”

  女生抱歉地笑笑,说:“我看你一个人埋头坐在这里,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夏玥礼貌地回了个笑,然后说:“我就是坐这里休息一会。”

  男生递了一沓装订好的A4纸过来,“地上凉,拿这个垫着。”

  “谢谢。”夏玥把东西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台词本。“你把这个给我,你不用了吗?”

  男生说:“已经拍完了,这个用不着了。”

  夏玥“哦”了声。

  女生淡淡一笑,说:“没事我们走了?”

  夏玥:“嗯。”

  两人转身走开,女生对男生道:“沈奕,这个妹妹也挺漂亮的,感觉和闻渺不相上下。”

  听到熟悉的名字,夏玥耳朵敏锐的竖起,听到男生低低“嗯”了声。

  女生又说:“对了,下次的拍摄台本发给她了吗?”

  男生说:“茜姐还在修改,我都还没拿到。”

  夏玥起身追上去,两人停下来看着她。夏玥问:“你们刚刚是在说闻渺吗?”

  女生看着她:“你知道她?”

  夏玥:“同班同学。”

  女生笑了起来,打趣道:“那你们班男生可真有眼福。”

  夏玥敛了敛神色,问:“刚刚你们说给她发台本是什么意思啊?她要跟你们一起拍视频吗?”

  看得出来女孩儿对同班同学的事挺感兴趣,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告诉她也无妨,沈奕便说:“对,不过她是周末拍,这样不耽误她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了解闻渺的生活。

  夏玥思虑片刻,试着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沈奕和搭档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没什么毛病地说:“可以,周末让闻渺带你来吧。”

  夏玥抿抿唇:“你们可以直接告诉我地址吗?”

  沈奕皱了皱眉,隐隐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他没深入去想,便把地址告诉了这个漂亮无害的小姑娘。

  *

  下楼买了两袋饺子,闻渺给自己煮了碗饺子,吃饱收拾好厨房之后,她开始做学习计划表。

  看着写字桌边两大纸箱教材,她顿感压力山大。一大推困难等着她去克服。

  3班课上得比较超前,每一科的进度都比其他班快了半本教材,不跟着老师上课消化这些知识比别人难很多,她不可能跟得上3班的进度。

  闻渺目前打算先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和3班的课表来试一段时间,看看自己到底能参透多少占比的书本知识。

  之后再根据实情做调整。

  做完满满两大张密密麻麻的学期计划,闻渺关了台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是宋洺给她发微信。

  宋宋宋宋洺:【江湖救急!】

  闻渺给宋洺改了个备注【宋洺】,才回信息:【怎么了?】

  宋洺:【马上要中考了,我妈非得给我找家教老师,我神烦那些人。姐姐帮帮我吧,你来辅导我,行不?[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闻渺轻轻“啊”了声,有些为难。

  倒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怕自己不能胜任,虽说她以前一直在教福利院孩子做功课,但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厉害到可以辅导中考生的地步。

  正犹豫间,宋洺又连甩了两条信息过来:【我保证听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写作业我绝不打游戏。】

  【我妈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监督我学习的家教,姐姐来,我肯定好好学。】

  看出了宋洺满满的诚意和渴求,闻渺不忍心回绝,便回信息:【那我试试?】

  宋洺:【别试试了,一口说定。明天上午放学后我带我妈去铭远,我们在门口等你,出来跟我妈聊聊。】

  目少:【我去你们学校找你们吧。】

  宋洺:【太远了,还是我们来找你。】

  目少:【我不在学校,没事,我去找你。到时候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宋洺:【??】

  宋洺:【你请假了?】

  闻渺刚打下“不是”两个字,便看到顾酌进来了一条新信息:【下楼来】。她迅速把打好的字删了,换成“明天再跟你具体说,有事先不聊了”,发过去。

  迫不及待切换聊天界面,把宋洺的“哦”隔绝在外。

  她回:【马上。】

  回完,闻渺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毛毛躁躁地跑出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可回去换要好长时间,权衡一下,她果断套上外套,走楼梯下到一楼。

  顾酌站在昨晚送她回来的地方,脚边放着一个纸箱,正低着头看手机。闻渺矜持地放慢速度,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头发,才不紧不慢地避开进进出出的住户,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顾酌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闻渺睡衣加短外套的装扮,不用想也知道小姑娘这楼下得有多匆忙。狭长眼尾慢慢勾挑起来,他声音藏着笑意:“这么急啊?”

  闻渺嘴硬否认:“没有急,我这不是慢慢地走过来的吗?”

  顾酌曲起食指抵在唇瓣上乐了几秒,才在小姑娘幽幽的目光下止住笑,一秒收起轻佻神色,正经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想我了没?”

  “没想。”

  “真的?”

  “嗯。”闻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有时间想。”

  说完,她低头看着没有密封的箱子,“这是什么?”

  “笔记,资料。”顾酌说,“从江语舒那里顺过来的,记得还挺详细,挑挑拣拣剩下这么多,都给你拿过来了。”

  闻渺立马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配上垂落在鬓边的几缕柔发,显得清纯又妖孽。她弯腰拿起一本笔记翻了翻,说:“谢谢,感觉我有救了。”

  右侧刮来一阵微风,女孩儿头发被吹的小幅度散乱开。

  顾酌很自然地伸手帮她弄开沾在嘴边的两根发丝,问:“想好以后怎么安排了没?”

  闻渺整个人僵了两秒,才眨眨眼说:“语文我可以先学古文,背古诗文,做综合试卷,每周写一篇作文;英语我可以背单词,学语法,学时态,多做阅读题,每天练习听力;数学我可以……”

  说到这,她突然卡壳,顿了顿,才说:“数学好像不太可以。反正我就先把课本内容看一遍吧,然后找一些网课听听,看看我能学懂多少。”

  “这么快就想了这么多,真厉害。”顾酌眉眼稍抬,“行吧,你先看一遍,周末我给你补。”

  闻渺没接话了。

  顾酌见她突然安静下来,弯腰平视她的眼睛,问:“怎么了?怎么皱着一张小脸儿?”

  “没怎么。”闻渺轻飘飘的回,转移话题:“我今天答应宋洺帮他辅导功课了,有个学霸哥哥还找别人辅导,不懂充分利用资源,我估计他就是想拐着弯给我送钱。”

  她总是这么通透,顾酌眸色暗了两度,有些心疼道:“活的糊涂点不好吗小姑娘?”

  闻渺不以为意:“当然好。但不糊涂才能更清晰地感受你们的好。”

  顾酌低笑了声。

  闻渺再次沉默下来,周遭人来人往的,就他们两个像两尊雕塑一样,好像不会动似的。

  顾酌一手抓着绑纸箱的绳子,一手牵起小姑娘温热的手,把她往人工湖的小道上带。

  闻渺被动地被他拉着走,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有点衣冠不整。

  手被他的手掌整个包住,明明很甜蜜,但她心里却闷闷的。

  顾酌对她这么好,她觉得特过意不去。

  之前顾酌说带她考大学时她很开心,可是今天下午仔细想想才知道这个有点不太现实。他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事,假期不可能就围着她一个人转。

  这场战役不该让他牺牲这么多。

  鹅卵石小道上树影斑驳,顾酌找了一块可通行的草坪,停在一棵点缀着嫩绿叶芽的景观树旁。

  闻渺往四周环视一圈,这个位置,周围没什么人影。两个人在夜色下独处,有一种暧昧的气氛。

  顾酌拉着她没放手。不过闻渺现在脑子腾不出空间来装任何旖旎想法,白瞎了这浪漫的氛围。

  顾酌收紧了手掌,把心不在焉的女孩儿唤回神。

  闻渺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比她高出二十多公分的少年,他微微弯下腰来迁就她的身高,说:“这事儿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小姑娘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得很成功。”

  听到这话,闻渺更加愧疚了。她不仅拖累他,还让他担心。

  她发誓,她一定要更加努力,多学懂一点,让他和纪予哥哥少被自己拖累。

  终于,她开口认认真真地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按照原来的节奏来,不要被我打乱。不然,我会觉得愧疚和抱歉。”

  顾酌唇角微微勾起,“嗯。”

  被顾酌的话激励到,闻渺透亮的小脸上渐渐浮起自信的笑容,缓慢而清晰地说:“这场战役,我是主将,相信我。”

  顾酌摸了摸她的头顶,一本正经地说:“嗯,知道了,小将军。”

  忽然甜美的有些发晕,闻渺笑得拿不住手中的东西,笔记本滑落在地。顾酌帮她把东西捡起来,笑着问:“一句话就让你这么开心?”

  闻渺竖起食指在身前摇了摇,表情软萌地让人想捏,“不是这一句话让我这么开心,是你让我这么开心。”

  “既然我都让你这么开心了,”顾酌面不改色地说:“那给个奖励?”

  闻渺大方地点头说:“可以啊,给你个抱抱。”

  说完,不等顾酌反应,她直接挣脱他的手,上前去虚环住他劲瘦的腰。一抱即放,然后蹦哒着往后退了两步。

  甜香味和柔软短暂停留一瞬,便离他远去。顾酌不满地眯起眸子,迈着大长腿一步跨到女孩儿面前,在她发愣间隙把她整个揽入怀里。察觉到闻渺想挣扎,他抬手按着她的脑袋,沉声道:“这种程度的,才能算奖励。”

  闻渺的鼻尖抵在他心脏的位置处,清晰地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渐渐软下身来。顾酌突然捏了捏她没打耳洞的耳朵,有些疼。微凉的温度让她颤栗一下,同时感觉有一股细细的电流蹿过全身。她正欲发作,听到他问:“这只怎么不打?”

  她说:“疼。”

  顾酌没怎么听清:“什么?”

  她提了一点音量:“因为疼,打了一只之后,就不想再打了。”

  顾酌“啧”了声,无声轻笑了起来:“娇气。”

  “才不是。”小姑娘为自己辩解完,觉得被捂得有些热,便小声问:“那个,奖励时间到了吗?”

  顾酌:“没有。”

  好绝情的两个字。闻渺忍不住控诉:“可是,我闷。”

  “闷?”顾酌单手搂着她的纤腰,放在后脑勺上的手移到她肩膀上,把她往后拉了拉。低头看,果见小姑娘脸蛋儿泛红,眼睛水汪汪的,他情不自禁附身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浅笑道:“这种也可以抵消,下次记着点。”

  说完,他放了手,看到小姑娘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尖,然后迥然地说:“我先回去了。”

  话落,她逃也似的抱起半箱书本转身往回走。

  顾酌追上去,抢过箱子,“我送你。”

  脸红的小姑娘又要抢回箱子:“不用,也不怎么重。”

  顾酌厚颜无耻地威胁:“再说不用,信不信我再来一次?”

  闻渺表情愣怔,反应过来之后都要给他跪了,觉得他是那种说得出来更做得出来的人。于是,她识务地松开爪子,又悄悄离他远了一点,才说:“好,你送吧。”

  闻渺纳闷了,以前那些厚脸皮去哪了呢?

  她这一纳闷,就没完没了了。

  直到顾酌帮她把箱子放在书房里,又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帮她关上房门,她还没纳闷完。

  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呢。得不到的时候奋不顾身,得到了之后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源源不断的冒着粉红泡泡。

  顾酌走后好长时间,闻渺都单手捧着下巴坐在写字桌前傻笑。手指尖儿时不时点一点被他嘴唇碰过的地方。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像是甜蜜的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12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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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邀请

  第二天闻渺在家吃了个饭, 才动身乘地铁去到宋洺的学校——北城第五中学。

  听说这也是顾酌以前的初中, 闻渺站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感觉她好像穿越了时空, 看到过去那个稍微稚嫩却一如既往野性不羁的小少年。

  想到即将见到顾酌的家长,还要接受她的检验,闻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有点怕小姨不喜欢自己。

  忐忑等了五分钟, 才看到宋洺从学校里走出来。

  宋洺先和她打招呼:“渺渺姐姐。”

  接着又不咸不淡地跟站在她旁边穿的干劲利落的女人说话:“顾女士。”

  “臭小子。”顾姚不满地皱了皱眉,“叫一声妈你会死是吧?”

  顾姚数落完宋洺,转回头看向闻渺,宋洺赶紧介绍:“妈,这就是渺渺姐姐,我哥……”

  顾姚打断他:“我知道, 你哥同桌。”

  宋洺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顾姚对儿子没什么耐心, 蹙起好看的眉,说:“宋然天天念叨,我会不知道?”

  闻渺完全听愣了, 好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问个好, 便飞快地说:“顾阿姨,您好,我是闻渺。”

  顾姚察觉出女孩儿有些紧张, 由是换上面对宋然时候的慈母神情,浅笑着说:“你喜欢吃什么?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闻渺努力放松下来:“我已经吃过了,您不用考虑我。”

  顾姚:“好, 那就前面随便找一家,尽快聊完你好去上学。”

  这话不用再接,闻渺默默点头,跟着宋家母子进入一家高端餐厅。

  落座,点完餐。顾姚开门见山道:“宋洺大概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找家教老师主要目的是监督他学习,碰到不会的你指点一下他。按市场价,一个小时开200,时间你们自己私下决定,但是每个星期不能少于8个小时,否则效果也不大。”

  200!?

  闻渺震惊地看向宋洺,宋洺给她递了个淡定安心的眼神。闻渺忍不住计算:8×200=1600;1600×4=6400。

  每月至少六千四。

  感觉自己捡了一个大馅饼。

  顾姚还在说话:“宋洺基础不差,就是贪玩。所以你必须看死了他,补习期间手机电脑统统不给他碰。”

  闻渺连连点头。

  宋洺暗下疯狂腹诽,面上却一派顺从模样,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学。

  顾姚三两句话把家教的事定了下来,闻渺有点不安心地问:“您不用看一下我的成绩吗?”

  顾姚抿了口红酒,随和道:“不用,之前在家长群里看过你们班的成绩。”

  对哦,家长群里应该都能看得到的。

  那渣男是不是也看到了成绩?既然夏玥知道那件事,他应该也知道了,不知道得知闻晨死了的消息,他反应如何。

  会愧疚难过吗?还是觉得甩了一个包袱?

  大概率是后者吧。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说不理会就能成功抛下的。闻渺心里突然有点堵,思绪也变得有些纷乱。

  之后的饭席,她安静坐在座位上喝着果汁等顾姚和宋洺结束进餐。

  等顾姚走了,闻渺才问宋洺:“是不是你哥让你这样做的?”

  宋洺一脸懵:“我哥?关我哥什么事儿?”

  他忽地恍然大悟,“嘿嘿”笑了两声,审犯人似的:“怎么我做什么你都能想到我哥?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听到这话,闻渺呛了一口凉气,咳了两声才含混道:“合理怀疑而已,脑补收一收。”

  宋洺笑得很有深意,不太信的样子,闻渺很轻地蹙了下眉。

  宋洺:“我以为你会用不要早恋来教育我呢。”

  闻渺被噎了下,打哈哈结束话题,便要告辞走了。

  宋洺:“再待一会啊,你又不用去上学,这么急干什么?”

  刚刚饭局上闻渺已经把自己离校的事儿通过微信和他简单说了一下。

  闻渺正在往公交站牌走,闻言,脚步没停,说:“我是不用去学校,但我得高考呀。我要回家学习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约我就行。”

  宋洺:“ok。”

  闻渺:“对了,这周末白天没空,抱歉啊,可以约晚上的时间吗?”

  宋洺:“你有事?”

  闻渺:“嗯,要去拍一个小视频。”

  宋洺颅内警铃大作,好奇问:“什么东西?”

  闻渺:“给你推个号,『尘世间』,自己去搜看看,就知道了。”

  正说着,恰好收到茜姐发过来的台本,闻渺随意扫了一眼文件名:

  [这世界,总有人爱你。]

  可能是刚刚才聊到顾酌的原因,昨晚他亲吻她额头的画面顽皮的钻进脑海。开心一时没藏住,从嘴角边跑了出来。

  这时,她乘坐的公交车进站。

  闻渺被人流推挤着往车门边走,见宋洺还站在原地低头查东西,她的声音穿过人流空隙:“我走了啊,你好好回去上课,微信联系。”

  等宋洺抬起头来,闻渺已经上了车。他又低下头去看手机,『尘世间』在各大视频网站上都有账号,粉丝数还都挺高,基本都过百万了。

  点开浏览一遍往期视频内容,还挺多样,不过情感类的居多。

  情感。

  宋洺一下敏感起来,赶紧翻看『尘世间』的资料,发现常驻的几个演员质量都挺不错。

  不过没有他哥和他帅就是了。

  他觉得他非常有必要跟他哥说一声,他曾经的小同桌要跟别的野男人去拍情!感!小视频了。

  于是,宋洺当机立断把『尘世间』账号信息截图给顾酌发了过去,附加一条“添油加醋”的信息:【哥,渺渺姐要跟别的男人去拍这种视频了,你管不管?】

  *

  闻渺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回到家她先专心读了几遍台本。

  这个台本采用了多线多角度论述主题的形式,“爱”包括但不限于情侣,陌生人,家人,朋友,同事和同学。她和沈奕扮演的情侣只是茫茫大海中渺小的一隅。

  这个世界总是有许许多多,想的到想不到的巧合。她需要演绎的角色,是一个身患自闭症的少女。最后因为男友的陪伴和鼓励从黑暗走向光明。

  可能是感同身受,所以她特别容易感受到角色的情绪,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她都不用刻意找情绪便能很好地把台本上的文字演绎成画面。

  这个台本,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怪不得大乘说她和角色的气质很吻合。

  果然是。

  看台本看到快三点,顾酌突然发微信给她。闻渺先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还没下课呢吧,他在课上给她发的。

  打开看到内容时,她面上的欣悦神色倏地消散。顾酌给她甩了一个视频链接过来,是尘世间昨晚发布的视频。

  顾酌:【跟别的男人演情侣?渺渺是想再给我找几个情敌?】

  隔着屏幕,闻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醋意,以及他的“睚眦必报”。

  不就是一句“有好多人追我呢”吗?有必要天天提?

  再说了,她说的也没错吧。谁叫他当时那么冷淡呢。

  她嘟了嘟嘴,突然不想先解释了,啪啪打下:【就拍个视频而已,又不是真的。】

  对方打字速度超神,秒回:【而已?】

  闻渺忽然就怂了,硬着头皮回:【我的重点是后半句。】

  顾酌:【出息了啊】

  顾酌:【跟我牵个手都会脸红,跟别的男人演情侣就是“而已”】

  闻渺捂着脸“啊”了声,慢悠悠地打字,服软;【可我早就答应了,在你说喜欢我之前,那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会喜欢我啊。周末就要拍了,要是我反悔了,人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办?】

  屏幕另一端,顾酌都被气笑了,惹得历史老师往他这边看了两眼。

  他早就见识到小姑娘的魔鬼逻辑,确实也怪他。

  这时,闻渺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其实这个没什么的,我只有一分半钟的戏份,就拥抱一下,牵个手。】

  看完,顾酌反而更气了。

  消息连续不断的进来――

  小同桌:【我都亲过你了。】

  小同桌:【下次我不接了好不好?】

  小同桌:【[乖巧蹲]】

  看到这里,顾酌面色终于好转了些,勾唇无声笑笑。

  小同桌:【是宋洺告诉你的?不要跟他说好不好?】

  顾酌:【说什么】

  对方输入了半分钟:【说我们在一起了】

  顾酌:【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这次连“输入中”都没有了,对方断了线,顾酌主动敲:【为什么不告诉他?】

  网线另一端。闻渺腹语着:因为我下午才刚否认过,不想这么快打脸。

  打出的字却是;【因为我们会误导他。】

  顾酌大概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了。他的视线又落回到上面那句“我都亲过你了”上,觉得浑身舒畅,很好说话地回复:【好,不误导他】

  闻渺最后甩了个[乖巧蹲]表情包过来,结束聊天。

  顾酌切换成和宋洺的聊天界面,隔了两个多小时违心地回复他的“通风报信”:【那是她的自由】

  宋洺上着课,手机应该是被没收了,到了放学时间才回:【你会后悔的!】

  顾酌云淡风轻地回:【我的人生里没有后悔二字】

  *

  宋洺为了让闻渺多赚钱,学习积极性提高不少,还给自己挪了个窝,中考之前都搬过来和顾酌住。

  初三晚课上到九点半,下晚课,宋洺时不时叫闻渺出来监督他。

  头一周,闻渺看了两个晚上,周三和周五,每晚一个小时,在小吃街的肯德基店里。每晚都能看到很多同样过去自习的学生,大家把这个店戏称为“肯教”。

  周三晚上放学,奚梓抽空把大家给闻渺找的笔记资料送到“江汀岸”,闻渺得知大家为她做了这么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周六一大早,闻渺收拾妥当,出发去尘世间工作室。

  其实她的沈奕的部分拍摄时间是在下午和傍晚,但她要提前去请教问题,让别人跟她讲讲戏。

  十分意外的,闻渺在那边看到了比她早到十多分钟的夏玥。她有自己的小脾气,因为夏氏夫妇的无下限操作把夏玥也打入了冷宫,而且她认为帖子的事跟夏玥脱不了干系,所以对人没什么好气,表情漠然。

  夏玥跟她差不多心态,就当没看见闻渺一样,坐在旁边看着。中午吃饭大伙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也是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玩手机。

  两同班同学形同陌路,连眼神都不交流一个,对前情毫不知情的沈奕像被一块鼓皮蒙住,全程处于懵逼状态。

  拍摄内容按照进程推进,沈奕忙着拍摄,暂时没有时间去弄懂其中的蹊跷。

  机器开启,闻渺一秒进入状态。每一个神情都是真实流露,她太懂这种绝望看不到边际的情绪了,所以整个表演一气呵成,围观人员都看呆了。(这里可以具体写写,把夏玥的反应加进去)

  夏玥也看呆了,她有被闻渺自心底散发出来的情绪感动到。看完拍摄之后,她内心特别矛盾,一方面觉得闻渺轻易放弃了自己,一方面又觉得闻渺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

  事实证明了,她做得很好。

  也许这就是她和闻渺最本质的不同,闻渺灵魂是自由的,而她的灵魂,被枷锁牢牢禁锢住。

  拍摄结束已是晚上七点半,孙璇给夏玥发了好几个信息她都没回。

  她对她很失望,不想搭理她。

  沈奕把两个小姑娘叫到身边,两女孩儿一个低头看着地板,一个扭头看着旁边的摄像机。

  沈奕左看看又看看,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猜测她们就是小姐妹之间吵架了。于是道:“我送你们回家。”

  闻渺说:“不用,我坐地铁回去。”

  夏玥紧跟着说:“我也坐地铁。”

  沈奕不放心两个小姑娘独自回家,闻渺要转两次车,夏玥家在南市区中心别墅区,更远。

  僵持半晌,闻渺对沈奕说:“你送她回去吧,我站内转乘,很方便。”

  夏玥吃惊地看着她。闻渺别过脸,面容越发冷漠。

  沈奕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磁场,短时间没办法劝服她们,所以赞同了闻渺的提议。

  三人一起走出拍摄地,朝附近的地铁站走去。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沈奕好笑地看着两个别扭的小朋友。

  闻渺走进地铁站,沈奕才带夏玥去找自己的车。夏玥径直钻进后座,沈奕设置好导航,启动车。

  夏玥靠着车窗木然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象,思绪比之前更乱了。就这么发了三四分钟呆,她收到季红娟的短信:【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她不予理会,当作没看见。

  过了两分钟,李佳媛给她打电话。

  她接起,对方咋咋呼呼道:“你妈妈刚刚查岗了,你是不是告诉她你今天来找我学习?她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把电话打到我这了。我帮你应付过去了,不用谢我。”

  季红娟为了查岗竟然说起了瞎话,她明明告诉过她,她去图书馆了。

  夏玥顿感一阵无力,掩着嘴小声问:“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在我这啊,一会回去。”

  “好的,我知道了,谢了。”

  “不客气,你赶快给她回个电话吧。”

  “嗯。”

  挂掉电话,夏玥神色更加凝重,一路上安静得仿佛后座没有人。沈奕担忧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回,每回女孩儿都是怅然若失的模样。

  刚到别墅区,夏玥就叫沈奕停车,她怕被季红娟看到,谢绝了沈奕把她送到家门口的好意,下车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走回家。

  回家后,不出所料地看见坐在客厅等她的女人,季红娟转头看着她,十分生气:“我今天去市图书馆逛了差不多有十圈,没有看到你。”

  夏玥平静地说:“我没去图书馆,我去游乐场了,还去看人拍视频了。”

  季红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阴恻恻地笑起来,声音变得又冷又尖利:“夏玥。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夏玥低着头紧咬着唇,没说话。

  季红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几乎要指着鼻子骂:“你们班主任今天跟我打电话说你上课开小差。你看看你最近都成什么样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玥慢慢抬起眼,眼圈一点一点红了,声音带着点颤音:“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季红娟看着她没说话。

  夏玥一字一顿:“因为您和爸爸,让我太失望了。”

  季红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夏玥机械地重复:“因为您和爸爸,让我太失望了。”

  季红娟气到全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夏玥不避不躲,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微微颤抖的手停在距女孩儿脸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处,季红娟最后控制住没打下去。

  原以为的疼痛没有到来,夏玥睁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她最亲,却离她的心最远的女人,艰难地说:“闻渺说的对。您没有资格动她,可您有资格动我。其实我倒希望您能把我一巴掌打醒。”

  季红娟面上现出几分后悔神色,“玥玥……”

  夏玥哽着声说:“对不起,我知道您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受够了您们的自以为‘为我好’。既然您不打了,那我走了。”

  季红娟急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搬去和姥姥姥爷住,这个家就暂时留给你们。”顿了顿,她一脸悲哀地说:“闻渺已经为她妈妈做的错事支付了代价。求您们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这番话让季红娟脸上神色瞬息万变,夏玥不再看她,径直往楼上走,片刻,拎着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了下来。

  这时,季红娟已经返回沙发上坐着,夏玥看了她两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城市一端的腥风血雨停歇,闻渺在地铁上收到了许心愿的婚礼邀请:【渺渺,诚邀你来参加我和龙哥的婚礼,3月20日,云上酒店。】

  ☆、生日

  许心愿和龙彪的结婚计划是年前就定下的, 当时顾酌顺口跟闻渺提了一句。所以收到这个婚礼邀请, 闻渺还算淡定。

  闻晨因为未婚先孕的“丑事”被亲戚朋友唾骂嫌弃, 从小到大, 她就没见过什么亲戚,更别说参加亲戚的婚礼。

  去到福利院以后,她才被慧姨带着去参加婚礼。

  慧姨经常收到其他哥哥姐姐的婚礼请帖, 那些她从未见过或者只在一起生活过一小段时间的哥哥姐姐走出小城,分布在大江南北。有时候慧姨去一次要一周才能回来。

  极少数的时候,慧姨会带上她。

  婚礼现场那充溢着祝福和喜悦的氛围让人心神愉悦。

  参加陌生人的婚礼尚且如此,那心愿姐姐和彪哥的婚礼,那必须会让她更开心。

  离开铭远的第一个周末,闻渺一整天待在南泉弄堂。她和宋洺分坐在长桌两侧, 一个埋头刷试卷, 一个听顾酌讲课。

  宋洺刷了一会试卷游戏瘾又犯了,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摊在座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对面的动静。顾酌刚好给女孩儿讲完过去一周的新内容, 在习题上勾了几道题出来, 说:“先把这几题做了。”

  闻渺咬着笔乖巧点点头,抬眼看到宋洺在开小差,用笔敲了敲桌面。听到响动, 宋洺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继续刷题。

  讲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课,顾酌口干舌燥,要去接水喝。临走前看了看闻渺的保温杯, 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顺手拿起来去帮她接了半杯水回来。

  这时宋洺突然开口:“姐姐你拍的视频什么时候上传到网上?”

  闻渺蓦地停笔,觉得宋洺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正在喝水的顾酌,他头微仰,脖颈肤色白皙,喉结上下翻滚,性感到犯规。

  她飞快收回视线,淡淡道:“大概周二吧。”

  顾酌喝完水,不带情绪地睨了眼宋洺。宋洺得瑟地挑了挑眉,顾酌哂笑一声,不理会他的小学鸡暗示。

  宋洺自讨没趣,任命地捏着笔开始写英语作文。

  顾酌坐回闻渺身边,身子转朝她的方向,支着脑袋看着她写作业。闻渺被身旁这道存在感极强的眸光看得心痒痒。

  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才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到习题册上。

  闻渺写了二十分钟,终于把顾酌勾出来的几道题写完。

  顾酌见她停了笔,坐正,问:“写完了?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去揪住习题册的边,闻渺却把习题册从他手中抽离,护食似的:“我先看。”

  她翻开后面的答案,对着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太满意地嘟起嘴。

  做七题,错了两题。

  顾酌伸着手:“我看看哪错了。”

  闻渺把书放在他手里。

  顾酌低头看了一会,说:“还不错,这题是不是看错题目了?”

  闻渺把脸凑过去:“哪里?”

  顾酌突然抬起眼,就看到小姑娘近在咫尺的侧脸,近距离看,她脸上的柔软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生怕吓到她,他声音放的很轻:“这里,题目是+4,你写下来就变-4。”

  闻渺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怪不得我解出来的答案怪怪的。”

  她抬起头,被两人之间几乎脸贴脸的距离吓得猛地站起来,带动着椅子往后移。

  屋子里发出短促刺耳的摩擦声。

  顾酌好笑地看着她,语带调笑:“反应这么大?”

  宋洺咳嗽的声音插了进来,闻渺看向他,宋洺说:“我还在这呢,你们,注意点儿影响。”

  闻渺面皮一热,垂着眼坐下,听到顾酌压着嗓音说:“亲都亲过了,还这么害羞?”

  闻渺要被他吓死了,快速扫了一眼宋洺,后者正在写试卷,应该没听到。她松了口气,随后趴在桌子上,偏着脑袋,掩嘴用唇语说:“你答应过的。”

  顾酌也用唇语回:“可是我有点儿想反悔了。”

  闻渺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搭理他。戴上耳机,继续看网上的“工业区位选择”课程。

  不一会,手机通知栏进来一条来自顾酌的微信,闻渺没想看的,可它在手机顶端停留了两秒,她不经意看到了。

  【生气了?】

  她退出视频,打开微信回:【没有。】

  下一秒,顾酌突然凑近她,轻轻地说:“我错了。”

  他的唇瓣几乎擦着她的耳朵边,说话时灼热气流尽数喷洒在她滑嫩的皮肤上。又热又痒。

  闻渺身子顿时软得快要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她转过脸,徒然撞进他幽深眸子里,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是滚烫的。

  原来,他回应起来,竟是这么的勾动心弦,又让人招架不住。

  良久,她才轻轻说:“我原谅你了。”

  『尘世间』周二发布了“这世界,总有人爱你”视频,闻渺去看了看。

  反响应该还不错,因为大乘过后又邀请她参与其他视频的拍摄,她果断回绝了。

  3月20号,许心愿和龙彪走完长达四年的恋爱期,在云上酒店正式结为夫妻。两个人的名字正式放在一个红本本里。

  看着彼此相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闻渺开始不由自主地憧憬自己的。

  也许每个女孩儿都有一个身穿白婚纱和心爱之人交换戒指的梦。她的婚礼梦,是从喜欢上顾酌开始的。

  也许这个梦到最后并不会实现,还离她那么远。可是她就是愿意做。

  生活那么苦,需要放颗糖在心口。

  宋洺中考的日子剩下不到100天,闻渺有事没事就呼叫他学习,除了每周的补习外,她还替他管理所有的游戏账号,监督他周中时间也不能玩游戏。

  宋洺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闻渺感觉他比之前认真了不是一点点。看着宋洺的成绩一点一点稳步上升,她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宋洺本来就很聪明,闻渺为他感到自豪,有种看着弟弟成长的喜悦感。

  她自己的功课也很努力,周末时间,纪予和顾酌轮流来给她上课。

  纪予来的时候,她会让顾酌先行避让。

  先不说她现在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该做的事儿,单单从两人站在一起必有火|药味儿的角度来考虑,她也不会傻到让两尊阎王碰面。

  四月底,铭远进行期中考。奚梓去找祈福要了一份囊括各科的试卷集,抽了个周末的时间拿给闻渺测试。

  考试时长和顺序严格遵照铭远的期中考来。

  考试这两天,奚梓和顾酌全程监考,考完两人对着答案、严格不放水地把试卷批改好。

  总分加了加,班级排名12,年级排名39。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闻渺其实挺满意的。倒是奚梓怕她受打击,安慰了她好一会。

  顾酌仔细对比了一下她在学校里的成绩和现在的成绩,总结说:“理化生掉了将近四十,数学十五分左右,文综各科加起来差不多二十,语文英语基本持平。”

  闻渺说:“我觉得还可以。”

  顾酌看着她:“我也觉得可以。”

  闻渺对着他笑了笑。

  奚梓:“……”我就不该存在。

  顾酌把试卷收起来,打算再拿回去分析分析,对她们说:“饿不饿?叫上宋洺,出去吃点东西。”

  奚梓跨上包,摆手道:“我就不吃了,回家洗洗睡,明早又得早起。渺渺,我先走了啊,你和他们去吃,多吃点儿。”

  闻渺说:“我送你下楼。”

  奚梓点点头,道:“一起下去吧,我在门口打车。”

  “好。”闻渺说。

  她套了件薄外套,顾酌也收拾好包,拉上拉链,说:“走吧。”

  三人前后走出楼房。

  顾酌单肩挎着包,垂眸给宋洺发消息。两小姑娘手挽手走在前面。

  闻渺对奚梓说:“下次你不用这样一直陪我的,我可以考完给你送过去。”

  “不行。”奚梓说,“一个学期就这么两次,我肯定要在的。”

  “可是这样太耽误你练舞了。”

  “不耽误。我也不是每周都练的,还要学习呢,这周刚好把期中考试的错题整理一下。”

  闻渺笑了笑:“行吧。”

  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出小区,奚梓在路边拦下一辆车,先回家了。

  奚梓走后,闻渺才顾得上和顾酌说话:“我们去哪里吃?”

  顾酌说:“你挑。”

  “那就小吃街吧,近。”

  顾酌语气带着不知名的宠溺:“行,那就小吃街。”

  他这种说话的语气和习惯,让闻渺想起遥远的曾经,第一次换座位那次,顾酌对她说的那句“那就搬”。少年当时的语气,似乎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宠。

  所以说啊,喜欢不是她自制力不行,分明是他,先撩的。

  两人往小广场的方向走,都没说话,路经雕塑,那里空空如也。

  想到好久没看见橘猫,闻渺忍不住担忧:“这么久没见,我好怕猫咪出事。”

  听到声音,顾酌侧头瞥了一眼,看到小姑娘脸上淡淡的伤感,虽然心里也觉得猫很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但他不想看到她难过。便哄慰道:“它大概是跟小母猫走了,追媳妇儿去了。”

  闻渺“噗嗤”笑了起来,知道顾酌是在逗自己笑。她见过很多猫,猫猫也会老去,橘猫是只老猫了,迟早会离开。

  笑声停下,她淡淡吐出几个字:“但愿吧。”

  在雕塑边站了没多久,宋然过来了,一来便大着嗓门道:“饿死了!我刚想问你们吃不吃夜宵,就收到了信息。”

  闻渺诧异地问:“你没吃晚饭吗?”

  宋洺回答道:“吃了。背了一会书,又饿了。”

  闻渺笑着说:“学习使人肚子饿。”

  他们没进店里吃,在路边挑选了一堆小吃便往回走。

  兄弟俩坚持送闻渺到小区门口,闻渺推辞不过,就随他们了。

  宋洺吸了一口可乐,转到闻渺和顾酌前面,倒着走,眸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几圈。

  顾酌没理他,闻渺咽下口中的食物,问:“你干什么?小心摔倒。”

  宋洺朝闻渺勾了勾手指,闻渺狐疑地离他更近一点,宋洺小声说:“渺渺姐,我哥生日快到了。”

  闻渺反应平淡:“我知道。”

  宋洺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闻渺回头看了看顾酌,转回头来悄声说:“上次问宋然,宋然告诉我的。”

  宋洺点了下头,放心了。

  其实闻渺在好久以前就知道了顾酌的生日日期,5.13,她记了好久好久。

  她没告诉宋洺,她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做足了准备。最近学习之余,她报班去学做蛋糕,学做巧克力。想在生日那天亲自给他做。

  顾酌不喜欢吃甜食,蛋糕她会少放糖,巧克力她就不放糖。

  顾酌的生日是在周日,闻渺没提前问他准备怎么过,也没跟他说她准备了礼物、蛋糕和巧克力。

  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16年的人生里有过两次大惊吓,每个都让她元气大伤。一个未消停另一个又来了。所以每一个小惊喜她都很珍惜。她也愿意制造惊喜。

  周五傍晚,闻渺又去店里试做了一次蛋糕。蛋糕上的字还没写完,忽然接到顾酌的电话,她擦擦手,接起,听到顾酌的声音:“在哪?”

  “在外面吃饭。”

  “要吃完了么?”

  “快了。”

  “吃完回家收东西,打车来高铁站。”

  “啊?”

  “带你出去玩。”

  闻渺慢慢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还未完成的巧克力,有些遗憾,却也笑了起来:“你怎么搞突袭啊?”

  顾酌又开始不正经了:“那我能成功把小姑娘带走么?”

  闻渺还是笑:“小姑娘说,能。”

  挂掉电话,闻渺抓紧时间把蛋糕上的字写完,让店员姐姐帮忙打包好,她拎起包装袋就疾步走出烘培屋。

  打车回到小区,她拉出空箱子,把洗漱用品一股脑儿装进去,换了件长袖T恤和牛仔裤,又随便拿了两三样夏天的衣物,把护肤品塞进小背包里。

  三分钟搞定。

  她背上包拉着小行李箱拎着蛋糕出了门。

  半个小时的车程,到达高铁站时,快六点半。闻渺刚想给顾酌打电话问他在哪,抬眼便看到他背着背包站在10米外。

  原以为还会有其他人,没想到就他们俩。

  想到要跟他单独过生日,她感觉紧张又甜蜜。

  没有耽搁,闻渺收起手机,小跑着到顾酌面前,仰着脸问:“晚上的课,你又不上了吗?”

  顾酌顺手拉过她的行李箱,往自助取票机走,说:“我和祈福请过假了。”

  闻渺意外地眨眨眼,意识到,好像这个学期他都没怎么缺过课了。

  估计是因为要给她记笔记,所以他才愿意收敛起自由不羁的灵魂,去做那些他不是很擅长,也不是很有耐心应对的事儿。

  这样一想,闻渺忍不住笑了。

  顾酌在自助取票机前停下,偏头看她,她才收起笑,有些迟钝地问:“怎么了?”

  “身份证。”

  “哦。”她急忙把身份证递给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的?”

  “问奚梓。”

  “哦。”闻渺有些紧张,“那她是不是知道……”

  知道她要问什么,顾酌无奈打断:“应该不知道,半个月前问的,她大概想不到这一层。”

  闻渺松了口气,又拿出手机来,惴惴不安地给纪予发信息:【哥哥,这周末我跟同学出省去玩,周日晚回来,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

  发完,她接过顾酌递过来的高铁票,若无其事地跟着他去过安检。但总有种做坏事的感觉。不知道坏事败露后,纪予哥哥会不会骂她?

  过了安检,成功把蛋糕带上高铁,闻渺心里那点不安慢慢消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会被发现,害怕也没用。还不如先抛下这些甜蜜的困扰,全心全意陪顾酌度过他17岁的生日。

  坐下后,闻渺把蛋糕从袋子里拿出来,她换了个袋子,不是用烘培屋的原装袋,所以顾酌先前没发现里面是蛋糕。

  这会儿乍然看到蛋糕,他面上浮现几分错愕,随即,他勾唇笑了起来。伸手勾揽住女孩儿细细的腰儿,“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两天。”闻渺极力忽视掉腰上的触感,小心翼翼打开蛋糕内盒,顾酌看到了巧克力奶油上面的熟悉字迹,忍不住逗小姑娘:“小姑娘真贤惠。”

  闻渺嘟囔了一句:“都没做好。”

  听到这话,顾酌做出认真检查蛋糕的动作来,看了半晌,笑着说:“我没看出来哪里不好。”

  说着,他眸子里竟现出些许期许神色。

  闻渺被他的话逗笑,拿起一个勺子递过去,紧张兮兮地说:“我没怎么放糖,你尝一尝?看能不能吃得惯。”

  顾酌没伸手接勺子,吊儿郎当地说:“我手不方便,要不小姑娘辛苦一下,喂我?”

  闻渺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高铁刚好发车,正慢悠悠地驶离北城站,站台渐渐后退。斜前方似乎也是一对情侣,女生亲昵地靠着男生的肩膀看剧。

  她收回视线,心里很乐意,行动上却显得有些艰难无措,在顾酌幽深的眸光注视下,她缓慢地从中间舀起一小块散发着纯正巧克力奶油诱人香味的蛋糕,抬眼把勺子送到顾酌薄淡的唇边。

  张嘴把蛋糕连同蛋糕咬进口中,带着点苦味的巧克力奶油一碰即化,还没怎么尝出味道来,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问:“还可以吗?不行你就吐出来,不要勉强。”

  顾酌狭长眸子透出零星笑意,抓着她细嫩的手腕,把整快蛋糕吃入腹中,笑着说:“一点也不勉强,真甜。”

  一听,闻渺还以为她误放错糖量了,当即蹙起眉,懊恼道:“我应该先尝尝的。”

  她把手收了回去,垂眸自闭。

  顾酌忍不住又笑了声,拿起另一个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块蛋糕送到不怎么开心了的小姑娘嘴边。

  “我是说小姑娘甜,来,张口。”

  闻渺脸上的郁闷顷刻不见,眼眸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张口咬下蛋糕。顾酌视线定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像是黏住了似的。

  他勾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两人的距离倏地拉得极近,闻渺一下忘了咀嚼,抬眼定定看着眼前这张帅到让人反复去世的脸。

  不住轻颤的睫毛泄露出她此时快如擂鼓的心跳。

  他越靠越近,眸光就落在她唇上,闻渺屏住呼吸,几秒才挤出一点残留的神智来反应这里是公众场合,余光扫到查票的乘务员快查到他们这边,她急忙抬手去推他,颤声说:“有人。”

  顾酌眼尾勾起玩味儿的弧度,抬手轻轻擦了两下她的唇角,然后把沾了奶油的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声退开。

  忍了几秒没忍住,偏过头低笑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的小姑娘恨不得原地消失,她闹了个大红脸,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丢到顾酌腿上,便偏过头靠着椅背装失忆了。

  之后乘务员过来查了票,又离开他们的座椅,她统统都感知不到了。

  就执拗地偏着脑袋,盯着窗外忽闪而过的地平线发呆。

  很快,列车驶出城市,行驶在辽阔的平原上,窗外漆黑一片,唯有远处几点零散的星火。

  她闭上眼睛,无意识地翘起嘴角,慢慢地陷入梦境。

  睡梦里,顾酌好像给她盖了件衣服,带着熟悉味道的外套很温暖,像一朵朵柔暖的云亲吻着她每一寸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闻到了一丝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海水味,腥腥咸咸,有些陌生,却莫名带着自由的感觉。

  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梦。

  想探究,所以她自己醒了过来。窗外又变成了繁华的都市夜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她忘却了之前的窘迫,睡眼惺忪地坐正,转过头去问顾酌:“到哪了?”

  “海城。”

  “目的地?”

  “嗯。”

  这时,列车广播里开始传出列车即将到站的播报声。

  闻渺把顾酌的外套掀开,仔细叠好放在腿上,顾酌说:“别叠了,穿上,晚上有点凉。”

  闻渺点头嗯了声,老老实实把宽大的外套穿在身上。“海城站”就在前方,顾酌起身把小箱子从行李架上取出来,把背包甩到肩上挎着,空着的手拎起吃剩下的蛋糕。

  列车停稳,乘客秩序下车,闻渺背着背包,紧紧跟在顾酌身后下了车。

  出站后,顾酌提前约好的司机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带着闻渺走到司机说的地点。两人坐上后座,顾酌报了个酒店名,转过脸盯着正在往车窗外四处张望的女孩儿。

  借着城市的璀璨灯火,闻渺看到了公路两旁的辽阔大海,她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海风瞬间灌进车内。

  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到达海滩边的度假酒店。顾酌让闻渺拎着蛋糕,他去办入住手续。打扮精致的前台接过他们的身份证,说了个“稍等”便低头查找订单。

  半分钟后,她抬起头,露出职业微笑,说:“已经为您办理好了,房间号308、309,这是钥匙。”

  顾酌接过钥匙,带着闻渺走到电梯前。闻渺不解地问:“刚刚那个姐姐说14号退房,可14号就是周一了呀,是不是搞错了?”

  顾酌说:“没有,我们就是14号回去。”

  闻渺刚想说点什么,顾酌又说:“13号,才是生日,想和小姑娘一起过。”

  闻渺笑着轻轻“哦”了声。

  上了楼,顾酌把308的钥匙给闻渺,站在房门口问:“还要不要吃一点蛋糕?”

  闻渺摇摇头,她已经饱了。

  “那我拿走了,当夜宵。”顾酌说,“早点睡,明早带你去海滩。”

  “好的。”闻渺弯了弯唇,“晚安。”

  她拉着行李箱走进308。顾酌去了隔壁的房间。

  翌日,天朗气清。两人在房间里叫了酒店的餐食。

  吃完早饭,闻渺换了一身清凉装,短袖T恤加小碎花齐膝短裙。顾酌被她这一身勾起燥火,极力压制了一番,才敢泰然自若地靠近她。

  海城是著名的海岸旅游城市,海滩边人山人海。闻渺穿着小凉鞋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捡贝壳。巧笑清纯的模样引得不少男生过来搭讪,最后顾酌干脆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闻渺弯腰捡了一会贝壳,感觉腰背有些酸,便停下来缓缓沿着海岸线走。海风吹动她的长发和短裙,顾酌自觉地牵起她的手。

  周围这么多人,闻渺骨子里那点羞涩感又冒出了头,顾酌拉她的那一瞬间,她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抽。顾酌哪里肯让她如愿,突然弯腰,举高她的手,宣示主权似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闻渺一顿,抬手不好意思地揽了揽头发,扭过脸去笑。

  她一笑,顾酌心都化了,又接连亲了她的手背好几下。

  在海滩边散散步捡捡贝壳,一天差不多剩不下多少时间了。经过一天的观察,顾酌发现闻渺其实并不怕水。

  他选择带她来海城,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带她克服对水的恐惧,他以为她不进泳池是因为怕水。

  在一看,事情似乎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晚上,在度假餐厅吃完晚餐,闻渺在网上订了一个小份的生日蛋糕,等着零点吹蜡烛许愿。

  等待的时候,他们待在闻渺的房间里,坐在地毯上吃着水果瓜子看电影。

  11点50分,闻渺搬过酒店的小桌子,拆开蛋糕,象征性地插了三根蜡烛。然后把礼物偷偷拿出来藏在身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58分,闻渺起身把房间灯关了,只剩一个小功率的床头灯亮着。房间顿时笼罩在浅淡暧昧的灯光下。

  终于,手机上的时间显示5.13,00:00.

  闻渺把礼物盒子送到顾酌面前,笑着说:“顾酌,生日快乐。”

  顾酌笑着接过,问:“现在可以看么?”

  闻渺去点蜡烛,点头说:“你看吧。”

  取得同意,顾酌拆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块半个手心大的橡皮章,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他的名字,名字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爱心。

  手指轻轻抚摸着橡皮章上的纹路,顾酌忍着把闻渺抱入怀中的冲动,低垂着眼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蜡烛的火焰轻轻摇曳。

  小姑娘笑着对他说:“许愿吧。”

  他看着她,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脱口而出:“我的愿望就是……”

  还没说完,闻渺急忙扑过来捂住他的嘴,顾酌趁机亲了亲她的手心。闻渺一下把手收回去,红着脸嗔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酌缓缓点了下头,然后转移到对面,勾过她的腰,问:“今天不说,之后能说么?”

  闻渺挣扎了一下,坚持说:“之后也不行。”

  “这样啊,”感觉顾酌还挺失落的,“那这个愿望大概永远不会实现了。”

  闻渺慌了,她不想让他失落,于是说:“不会的,一定能实现的。”

  顾酌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笑。

  灯光影影绰绰,扫在人身上,自带柔光效果,灯光加持的原因,闻渺总觉得顾酌的眸光能穿透她的眼,带着蛊惑的魔力。

  她被他看得面热心跳,轻易陷进去,忘了原则,挣扎了两秒,勉为其难说:“你说吧,心诚则灵。”

  顾酌缓缓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在渺渺这儿赊一个愿望。”

  闻渺反应了几秒,嘟囔着嘴:“那你不就是一下许了两个愿望了?”

  “是。”顾酌承认,“聪明吗?”

  闻渺觉得他耍小聪明,“这个哪里是聪明了?明明就是耍赖。”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那小姑娘会不会帮我实现愿望?”

  闻渺考虑了几秒,点点头,“会。”

  顾酌笑了笑:“先赊着。”

  闻渺催他:“吹蜡烛。”

  “好。”

  蜡烛吹灭,房间暗了几个度,顾酌凑过去前啄了一下闻渺的嘴角,然后克制地回到原位。

  第二天,依然带她去海边玩。

  小姑娘穿热裤,一件短袖T恤,清纯又漂亮,岸边有很多男人的目光直往她腿上看,顾酌拿自己带过去的薄外套系在她腰间。

  闻渺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样做,她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就主动把外套系紧,乖乖说:“我们回去吧,好晒。”

  顾酌看出来闻渺很喜欢海,轻轻摇了摇头,隔了一会,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教你游泳?”

  闻渺头瞬间摇成拨浪鼓,眼神特别抗拒,还透着几分恐惧。顾酌眸色微沉,柔声道:“好,不游就不游,我们继续捡贝壳。”

  闻渺这才甜甜地笑开:“好。”

  晚上顾酌订了外卖去找闻渺,她的房门没锁紧,但他还是绅士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女孩儿软糯的嗓音:“等一会,我换衣服。”

  顾酌庆幸自己敲门了,不然,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燃烧起来。

  闻渺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T恤后面卷起来,没拉下去。她也没注意到,对门口扬声说:“我好了,进来吧。”

  顾酌走进房间,闻渺去拉换衣服前合上的窗帘,他看到了她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腰肢,无奈叹了口气,心道这小迷糊,就知道撩拨他薄弱的自制力。

  与此同时,女孩儿卷窗帘时不小心又把衣服往上带了带,顾酌转移到一半的视线徒然定住,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闻渺转过身来看到顾酌晦涩古怪的神情,挺不解地摸了摸鼻子,直到后背蹭到墙壁,凉意让她头脑猛然清晰,她一下把衣服拉下来。手指不安地捏起又松开。

  顾酌很快垂下眸,神色恢复常态,闻渺也快速收拾好慌乱,走过去挺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外卖。

  两人都默契地想把刚才看到的或被看到的统统放下,但脑子和心都不配合他们。

  尽管极力隐藏了,顾酌吃饭的时候还是显得心不在焉。

  闻渺数着米粒吃,没吃下多少。

  吃完饭收起垃圾,她坐回地毯,和顾酌膝盖相抵,顾酌看着她,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又隔了一会,才说:“你不用憋着,想问什么就问吧。”

  反正他们以后要在一起的,迟早都会被他发现。

  她总该学着放下。

  这就是她不愿意游泳的原因?

  顾酌怜惜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下,问的小心:“那个,是为什么?”

  闻渺抿抿唇,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顾酌看着她,低声说:“我用我的心跟你交换行么?换了我一辈子守着你,让我进去看看,进去后我一定帮你把恶魔打跑,我那么强,是不是?”

  闻渺认真地与他对视,苦涩地笑了笑,说:“真的能一辈子吗?万一哪天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呢。你那么厉害,以后肯定会上最好的大学,到时候我就一个小三本,谁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顾酌忽然严肃起来,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似的说:“没有你,我选择单身到死。”

  他的嗓音很低很缓,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听得人想流泪,又想勾唇笑。闻渺很合时地选择了后者,轻轻笑了起来。

  顾酌见她笑了,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谁说你一个小三本,不相信我?”

  闻渺点头说:“相信。”

  顾酌把她搂进怀里,“相信就说说。”

  闻渺靠着他,整个人像只小宠物一样赖在主人身上。她轻“嗯”了声,然而半天过去,顾酌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闻渺转头看着他,咕哝道:“我想想该怎么起个头。”

  这话一出口,顾酌的眼睛就开始发烫了。“起个头”这种词用在一个16岁的女孩儿身上,太过沉重。他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喑哑着声线:“你慢慢想,我等你。”

  ☆、“520”

  早课是赶不上了, 顾酌选择回去上下午的课。高铁票提前两天买的, 八点发车。闻渺记着这事, 六点不到就起了床。

  海城的经度比北城大, 天亮的比北城早一点。

  闻渺换下睡衣,顶着一双红肿的熊猫眼洗漱完走出洗漱间时,第一缕晨光洒向了这座热情活力的城市。

  顾酌过来帮她拿行李, 两人神情自然地互道早安。之后退房、打车去高铁站,他都牵着她的手,几乎没放开过。

  高铁开始运行之际,顾酌揽过闻渺,小姑娘将脑袋轻轻搁在他肩膀上,一路靠着他睡得天昏地暗。

  回到北城以后,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晚的谈话。从此以往, 小将军不再是孤军奋战,她有了一生相随的援军。

  一周后,是5月20号。闻渺本来在家学着习, 下午被顾酌一个电话叫去了南泉弄堂, 说是给她找了两张试卷,让她过去写。

  闻渺简单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到了四合院,顾酌正坐在沙发上写作业, 红木茶几上放着两张数学试卷。听到响动,他停了笔,抬眼看向她。

  闻渺在他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支笔就开始埋头写。刚写了两道选择题, 听到顾酌说:“写完顺便把我的生日愿望兑现一下。”

  闻渺没忘记还差他一个生日愿望,闻言,边看下一道题的题目边问:“你想好了?是什么呀?”

  隔了几秒,顾酌没出声。她不由抬眼看着他,一副“你怎么不说”的疑惑表情。

  顾酌唇角慢慢勾了起来,帅气面庞上显出玩世不恭的模样。闻渺直觉不妙,指不定他会想些不正经的愿望来让她完成呢。

  正想着,顾酌倾身靠近她,故意放慢了语速,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的愿望就是,小姑娘能叫我一声哥哥。”

  “……”

  闻渺错愕了一瞬,直勾勾望着他一时没了反应。

  顾酌勾着笑,拿起手机,也不催促,再看向她时,薄薄的眼皮微微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多情。

  莫名的,闻渺忽然有些羞臊,明明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称呼,这会却觉得喉咙被堵住,难以说话。

  然而她又不舍得让顾酌愿望落空,踌躇半晌后,极轻地叫了声:“哥哥。”

  叫完之后的一瞬间,她耳朵尖都是烫的。

  顾酌贪心不足,觉得还不够味,修长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又说:“加上名字再叫一次。”

  这下,闻渺眉心浅蹙了下,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才硬着头皮叫:“顾酌哥哥。”

  啊,太羞耻了。

  这什么鬼愿望?

  顾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又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声音里

  含着笑意:“乖,写试卷吧。”

  闻渺垂下眼,捏着笔定了定神,把脑袋里跟学习无关的想法剔除干净,继续写试卷。

  写完一张试卷,已是傍晚五点多。

  闻渺把试卷拿给顾酌,自觉起身去厨房为两人准备晚饭。

  四合院的厨房早就不再是摆设,好早之前顾酌就拿着闻渺列的清单去买齐了用具。现在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充溢着烟火气的小家。

  闻渺准备炒一肉一菜一汤。

  顾酌看完试卷就去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那道忙碌的娇小身影。他已经能预想以后和小姑娘的小家有多温馨。

  有她的小窝,偶尔添三五好友,光想想,就觉得心暖。

  看了一会,他走进厨房,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想到却被小姑娘嫌弃地赶了出来。

  他只好回到客厅,拿出物理习题册来写。

  没多久,闻渺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叫正在专心写作业的人过去吃饭。

  吃饭时间,闻渺得空翻开手机,看到顾酌发过来的两条“520”转账信息时,她小小吃了一惊。

  一看时间,是刚才她叫“哥哥”的时间转的。

  这人,怎么这么会撩心?

  如果是“5.20”这样的金额还好,但“520”太多了,她不能收。于是给对方发了个“发射爱心”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摁灭,专心吃饭。余光里,顾酌看了眼手机,轻轻笑了下。

  两秒后,她又收到了一条“520”转账信息。这回,她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抬眼说:“ 你干嘛呀?”

  顾酌说的理所当然:“发红包。”

  “……”

  有这样发红包的吗?

  “快收,收了我不发了。”

  闻渺咬着筷子,轻轻摇了摇头。

  顾酌看着她,懒洋洋道:“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谁家的女朋友会让男朋友没面子?”

  闻渺一愣。

  顾酌自问自答:“我家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宠溺。

  我家的。

  闻渺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盖了章。她顿感一阵雀跃,默默把钱收了。

  *

  “520”过后,距高考只有18天。北城进入炎热夏季。高考前两天,北城各地拉起横幅,设置高考服务点。

  高考前一晚,北城大面积降下小雨,为考生带来了一丝丝的清凉。

  高考这两天,顾酌放假在家,闻渺去找他,把他们在海边玩耍的照片用U盘拷贝好带了过去。

  她坐在电脑桌前拷贝照片的时候,顾酌就从后面圈着她。

  闻渺走后,顾酌挑了一张她的单人照,瞒着小姑娘偷偷把微信聊天背景图换了。

  8号晚上,小吃街聚集了很多吃散伙饭的同学,连带着小广场也变得热闹非凡。

  江语舒高考完之后,天天跑去北城大学蹭纪予的课。

  闻渺旁及侧敲了两回,发现两人挺有戏。纪予默许江语舒去找他,还默许人家坐在他旁边听课(看他)。

  高考结束,中考的日子也不远了。

  宋洺中考头一天。闻渺也去送考了。顾姚当即给她发了个大红包,还说等宋洺成功进入铭远,还会有更大的。

  一人中考,急死全家。

  两天半的中考,紧张又忙碌地过去。考完试,宋洺把考试用具一丢,便彻底放飞了。他在家摊着打了半个月的游戏,最后在顾姚狂轰乱炸的攻势下,决定出去旅个游。走之前,说他一定在他们出发去小城前赶回来。

  七月底,铭远放暑假。放假前夕,王奇幅让闻渺去他家找他填文理分科表。

  在祈福那里,闻渺看到了好多人的选择,也得知夏玥放弃了国内的大学,选择出国。

  填分科表这天,奚梓和闻渺两个小姐妹约着出去逛街。闻渺顺道跟奚梓说了打算带她一起去小城玩的事儿。

  奚梓早就想去了,闻渺一提,她立刻开心地答应,街逛到一半,便迫不及待地回家收拾行李。

  闻渺自然也跟纪予报备了这个事儿。纪予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去,听到随行人里有顾酌时,他立刻改了主意。

  其实纪予早就发觉闻渺和她曾经的同桌关系暧昧。尤其是得知顾酌为了闻渺打架受处分的事之后,纪予越发觉得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会因为那些举动喜欢上对方。

  纪予憋着没问,打算跟去观察观察,确认一下实际情况。

  8月10号,他们兵分几路从家出发,早上九点左右,在北城机场碰面。

  飞机转火车,纪予和顾酌保持一贯“针尖对麦芒”的相处模式,两人共处一地,周遭气压极低。

  闻渺头疼了一路,宋洺和奚梓则笑了一路。

  顾酌这一路十分捡点,都没怎么接触闻渺,当然闻渺和小姐妹黏在一起,也没多余精力去管他。

  纪予观察了一路得出结论:眼神交流和相视而笑把他们暴露得彻底,好在这两人还没大胆到当着他的面搞小动作。

  晚上五点半,五人抵达绍城火车站。慧姨本来想叫车去接他们,纪予打电话让她不用麻烦,他会把几个小孩儿安全带过去。

  福利院所有人都出来迎接他们。孩子们统统围在纪予和闻渺周围,又哭又笑的。

  晚上薪姨常规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客人,宋洺嘴甜,一个劲夸薪姨厨艺好,薪姨整个晚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带了半箱子礼物过来,吃完晚饭,几人在院子里给孩子们分发礼物。

  孩子们对带礼物来给他们还带他们玩的陌生人有天然的好感,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叫得贼甜贼亲切。

  来之前想象过无数次闻渺以前的生活场景和氛围。可近距离接触到她生命里的人和物,顾酌才发现,真实存在的,比之他想象的,还要美好千百倍。

  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闻渺带其余三人去福利院外面游荡。第一站他们去了流浪猫狗所,在那边和猫猫狗狗玩了一个早。下午又去了金叔的跆拳道馆。

  去了之后他们发现跆拳道馆生意特别好,人很多,几乎爆满。闻渺也觉得有些诧异,也没多想,跟金叔贺喜道:“恭喜金叔,生意越来越好了。”

  老金憨厚地笑了笑,说:“哪里是我生意好?这群臭小子听说你要回来,故意来看你的。”

  听到这话,顾酌又好气又好笑。

  意识到什么,闻渺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少年,顾酌对她挑了挑眉,脸上的自豪表情好像在说“我家渺渺果真到哪都受欢迎”。

  跆拳道馆一眼看得到头,顾酌和宋洺换上道服去跟当地的男生比划了几下,出了一身细汗。

  去冲了个凉,两人回到休息区。

  小城气候闷热,风扇在旁边嗡嗡地响着。

  奚梓起身接水,回座位时无意间瞄到了顾酌的微信聊天背景图,刚要定睛去看,顾酌掀起眼皮看向她,隔了两秒,把手机翻了个面放在桌子上。

  两人诡异地对视着。

  宋洺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好奇问:“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闻渺也把视线移到他们身上。

  奚梓迟缓地转开视线,激动地盯着闻渺。闻渺一脸莫名,戳了戳她的手臂问:“你怎么这副表情?”

  奚梓像被打开了一个说话的闸门,激动道:“我就说你们之间肯定有点什么!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发糖时刻!”

  闻渺不明所以地蹙起眉,转头看向顾酌,试图从他那里找答案。

  事情已经暴露,顾酌也不打算挣扎,便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她发现我们的事儿了。”

  闻渺:“?”

  顾酌把手机拿起来给她看,闻渺脸色微变,用责怪的眼神回望对方。

  那边,奚梓和宋洺已经激情讨论上了。

  奚梓语气有些担忧:“他们早恋。”

  宋洺:“也不早了,我们班都有好几对。我哥还有270多天就成年了。”

  宋洺反应平淡,感觉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奚梓反驳道:“那渺渺才16岁呢。”

  宋洺一副“你大惊小怪”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说:“不就五六百天?”

  奚梓无言以对:“……”

  那边沉默下去。

  顾酌忽然开口,声音低低钻入闻渺的耳朵:“那怎么办?要不然就公开?反正他们也知道了。”

  闻渺表情愣愣的。

  还能怎么办?都这样了,就算否认他们也不会信的。

  思虑一番,她任命地点点头,小声说:“那你说吧。”

  歪打正着了。顾酌移开视线,出声打断两个小孩儿的争论:“宋洺说的没错,好像也不能算早恋。”

  他语气懒懒的,听得奚梓炸毛,她转过头来,警告道:“你对我们渺渺好点,不可以乱来!”

  顾酌难得的没开玩笑,颇为严肃地“嗯”了声。

  回福利院途中,奚梓把闻渺拉到一边,操心地叮嘱:“渺渺,他要是引诱你,你一定要把持住,千万不要被美色给迷惑了。”

  闻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不是我在想什么,是他这个人比较危险。”奚梓顿了顿,忽而一脸八卦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到哪一步了?”

  闻渺眼神闪烁了下,心虚地说:“就前两天,就牵了几次手。”

  奚梓松了口气,又好奇起来:“我还小瞧顾酌了,他自制力这么强的?”

  “也还行吧。”闻渺小声嘀咕道。

  奚梓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闻渺浅浅舒了口气,淡淡道:“没说什么。”

  回到福利院,闻渺看到顾酌把微信昵称换成了“酒勺”。

  *

  纪予是第三天走的,他要回去实习。纪予回去那天,闻渺跟着慧姨把他送到火车站,顾酌他们在院里教孩子们写假期作业。

  纪予前脚刚走,顾酌就友情通知了在隔壁省会守株待兔的江语舒。

  去火车站的路上,纪予还是把纠结了两天的问题问出了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被哥哥看出来是迟早的事儿,有点怕纪予会生气她早恋,闻渺把衣角绞得皱巴巴的,迟迟不吱声。

  纪予同样怕小姑娘受伤,“你懂什么是喜欢?”

  这次,闻渺几乎秒答:“我懂。”

  纪予沉默了,他知道顾酌帮了小姑娘很多,顾酌那样的男生,满足了小女生对初恋对象百分之九十的幻想。

  “我懂。”闻渺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语气比刚才坚定了很多,“喜欢就是即使知道前方满路荆棘,也愿意奋不顾身。愿意把自己解刨出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摆在他眼前……”

  纪予听笑了,“渺渺用不着跟我说这么多,每个人对喜欢的理解不一样,哥哥也许理解不了你的喜欢。”

  闻渺苦着张小脸:“哥哥……”

  “行了。”纪予温柔笑笑,“我不是兴师问罪的,我就是了解一下。你得给我点时间来接受,也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反复的确认,自己的心,是不是始终如一。”

  闻渺神情松弛下来,连连点头:“嗯嗯。”

  纪予拖着腔调:“但是……”

  闻渺又紧张起来。

  纪予隐晦暗示:“你才16岁,有些事还不是合适的时间。”

  “哥哥,我知道的。”闻渺竖起三个指头,发誓道:“我会好好学习,不会让这些事影响到高考。”

  纪予忍着笑把她的手指头按回去:“知道就好。”

  纪予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闻渺计划带三人骑车去小城中心看一圈。慧姨把福利院的自行车全搜刮出来给他们,奚梓不会骑,闻渺说可以带她。

  宋洺很有眼力见地揽下这活:“渺渺姐,我带吧。”

  顾酌也说:“让他带。”

  奚梓不想让闻渺累着,也说:“让宋洺带吧。”

  闻渺对着默契三人组笑了笑,说:“好吧,就让宋洺带。”

  说清楚以后不用再藏着掖着,顾酌也没让闻渺骑,光明正大地载她。

  闻渺带着他们到了火车轨道边,爬上了那块高地。看到倾心已久的落日晚霞,奚梓站在那里就不想走了。

  见奚梓这样,顾酌交代宋洺道:“你待会把奚梓送回去,我们有事,先走。”

  宋洺问得暧昧:“有事?”

  顾酌没搭理宋洺,闻渺胡乱编造了一句:“去给孩子们买点文具。”

  两人牵着手回到停自行车的地方,顾酌对闻渺说:“带我去那边看看,好吗?”

  闻渺知道顾酌说的“那边”是指她和闻晨生活的地方,她想了几秒,同意了。

  那个旧楼离火车轨道不远,他们只花了一刻钟就到了那边。

  因为出过人命,那里早就没人住了,荒废成了一栋死楼。

  闻渺不敢靠近,他们就在远处的空地上站了好久。

  周围行人来往不绝,忽然间,闻渺看到了一个曾经的邻里,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脸。

  下一秒,她被顾酌揽入怀里。

  顾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别人的目光,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可以了,这次就到这,以后,再勇敢一点。”

  她靠着他轻轻地说了个“好”。

  缓了缓情绪,顾酌和闻渺去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袋文具。然后原路返回。

  小城的路灯不似北城那样璀璨,灯罩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灯光特别暗淡,几乎透不出光来。

  自行车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有些抖。顾酌对身后的小姑娘说:“抓紧一点。”

  “嗯。”闻渺直接紧抱住顾酌的腰,脑袋靠在他紧实的背上。

  他们在福利院附近的奶茶店门口看到了宋洺和奚梓,趁他们还没看见,闻渺放了手,转为抓着顾酌的衣服。

  顾酌没管她的矜持,把车停在宋洺和奚梓面前,闻渺问他们:“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宋洺简洁明了地说:“打掩护。”

  闻渺这才意识到她和顾酌大晚上单独出去确实太明显了,她从车上下来,对两人竖了竖大拇指:“真机智。”

  顾酌也下了车,和宋洺一人扶着一辆自行车,淡淡道:“走吧,别在外面喂蚊子了。”

  四人一起回到福利院,把车停好,走进一楼正屋。

  这个点孩子们都上楼去准备睡觉了。

  薪姨见他们回来,忙起身问道:“回来了,你们想不想吃夜宵?”

  宋洺很配合地说:“想,谢谢薪姨。”

  薪姨笑着问:“想吃什么?”

  “饺子吧。”

  “行,”薪姨说,“坐着等一会,马上就好。”

  闻渺把手机和那袋文具放下,挽了挽袖子跟着薪姨走进厨房:“薪姨,我帮你吧。”

  “不用你帮,你去陪他们玩。”

  “他们不用我陪,自己会玩。”

  看着闻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奚梓有点吃醋了,酸酸道:“以后谁娶了我们家渺渺,那可真太有口福了。”

  宋洺得瑟道:“我以后肯定天天去蹭饭。”

  宋洺话音刚落,薪姨从外面走了进来,说话二人组不约而同地被吓了一跳。还好奚梓反应快,嘴甜地说:“薪姨,孩子们都睡了吗?”

  薪姨极快地往顾酌那边瞥了一眼,才笑着回答:“还没,几个人还得玩一会,你们今天玩的怎么样?”

  奚梓扯着笑说:“挺开心的,就是有点累。”

  奚梓和薪姨一问一答地聊了几句,薪姨便称有事又走了出去。

  薪姨刚走,奚梓就后怕地小声问道:“薪姨是不是听到了?”

  宋洺补刀:“估计是。”

  奚梓欲哭无泪:“完了。”她看着顾酌:“你,做好心理准备。”

  那晚之后,顾酌一直在做“心理准备”,然而直到他们要回北城那天,慧姨依然没找他谈话,闻渺也没跟他说过什么。

  闻渺打算再待几天,还不走,她像纪予回去那天一样把三个人送到火车站。

  宋洺和奚梓识趣地先去过安检,留空间给那对“仿佛再也见不到彼此”的小情侣。

  安检口外,两人对视良久,顾酌不放心地叮嘱:“慧姨要是跟你说什么,记得告诉我,我去跟她交代。”

  闻渺疑惑道:“你是怀疑慧姨发现了吗?”

  不是怀疑,是肯定。

  顾酌:“纸包不住火。”

  “确实是,”闻渺说,“已经烧了一张了。”

  顾酌肯定地问:“纪予么?”

  闻渺点点头。

  “哥哥不会拆散我们的。”她浅笑着说,“慧姨也不会。”

  这么笃定,是因为她足够了解慧姨。

  顾酌不由笑了,眼神温柔缱绻:“我不会让任何人拆散我们。”

  “我也不会。”

  顾酌轻轻捏了捏女孩儿的脸,说:“我在那边等你。”

  “嗯。”

  ☆、哄乖

  闻渺又在小城待了半个月, 临走前一晚, 终于下定决心跟慧姨坦白了春节没回小城的真正原因。

  听完闻渺挑拣着重点的讲述, 慧姨唏嘘良久, 震惊程度不亚于闻渺当时。

  都说上帝公正无私,慧姨以前不相信,现在更加不信。闻渺这一段16载的人生, 时时处处都是捉弄,毫无公平可言。

  闻渺见慧姨红了眼眶,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现在不是曾经那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了,不仅能自己疏解难过,还能反过来安慰慧姨。

  闻渺这次回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那几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不见了, 积极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慧姨隐隐猜出那个男孩子在闻渺的转变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闻渺的这一转变, 成了两孩子春心萌动的免死金牌。慧姨把早就想问的问题咽回肚子,爱和扶持,不应该被阻隔。她对这些, 一向宽容。

  闻渺向前走得跌跌撞撞, 有人扶着,会没那么幸苦。

  这场促膝长谈,还没开始, 就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慧姨温柔地抱了抱她的孩子,什么也没说,便退出了房间。

  闻渺再次回到北城,是八月末的一个清风徐徐的傍晚, 顾酌去机场接她。

  虽然他们每天都悄悄地视频通话,但隔着屏幕触碰不到,想念会加倍扩张。两人一见面就旁若无人地来了个漫长的拥抱。

  去到机场停车场,闻渺发现来接她的车是宋洺家的某某,司机是小李哥。

  他们一上车,小李哥就戴上了耳机,目不斜视地把车开出机场。

  车内很安静,在拥堵的车流中龟速爬行着。

  闻渺有点累,还有点饿,靠着椅背吃顾酌带来的小蛋糕,小蛋糕吃了一半,有八分饱,把剩下的蛋糕装起来,戳开一瓶酸奶喝着。

  她把头偏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少年慵懒的身形,他微垂着眸,侧脸线条在黑色的车窗上显得愈发劲瘦流畅。

  闻渺看得正起劲儿,顾酌忽然偏过头来看她。

  两人眸光在车窗上重合,闻渺转过头来看真人。

  顾酌还想着慧姨发现他们谈恋爱的事儿,见她吃好了,他悬着一颗心问:“慧姨找你深度交流了没?”

  “有啊。”闻渺咬着吸管,俏皮地说:“她叫我认真考虑。”

  顾酌眉梢微扬,一眼就看出小姑娘在胡说八道,却也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渺脱口说:“我没考虑。”

  听到这话,顾酌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自喉间溢出一句低沉而危险的:“嗯?”

  随即,顾酌不顾车子里还有第三者,修长双指捏起闻渺尖尖的下巴,把那张他想念已久的莹白小脸抬高。微微俯下|身去,语气危险地重复:“没考虑?”

  闻渺愣怔地咬紧吸管。顾酌的眸子镀了一层窗外的浮光掠影,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炙热的让人忍不住想往后躲。

  然而她此时没法躲。

  闻渺轻轻眨了下眼,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她有些脸热,拿开吸管,小声说:“因为不需要考虑啊哥哥,我就认定你了。”

  猝不及防的,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勾起体内的一股燥热气流,顾酌忍不住暗骂了句操。

  他尴尬地稍移开视线,两秒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回来,前倾闻渺微翘的唇角边落了个吻。

  酸酸甜甜的,带着酸奶的香味。

  被圈在角落,闻渺后背不自觉抵紧车门,少年身上早没了烟味,干净而纯粹。

  温热触感转瞬即逝。心念一动,她伸手绕到顾酌身后,虚虚环着他的腰。

  距离太近,顾酌没发觉对方的小动作,亲完就往后退,退到一半,感觉背部受到了阻力。盛夏的衣服单薄,热度瞬时穿透布料,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用去确认,他垂眸盯着女孩儿泛着柔光的漂亮脸蛋,唇角不咸不淡地勾起。

  闻渺浅笑着收紧手臂,顺势抬起头,如扇的睫毛轻轻扑闪着。余光瞥到小李哥正在认真开车,她飞快在顾酌下巴上咬了一口。在他开口前软声说:“我好喜欢你啊。你也要好喜欢我,好不好?”

  先是忽然被咬了一口,还没缓过神来,又忽然被表白,顾酌脑子都有点儿不够用了,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拖着尾音道:“嗯,我会好喜欢闻渺,会好喜欢我的宝贝儿。”

  闻渺眼眶一热,却甜甜地笑了起来,这句不紧不慢的告白,让她故地重游积累起来的恐惧和忧郁一扫而光。

  *

  回来没多久,铭远开学了。九月初,宋洺成了铭远的新生。

  顶着“顾大佬表弟”和“学校大股东儿子”的头衔,宋洺还没进校便在铭远出名了。

  随着新生的到来,铭远“男神女神”墙上又添了一批人的照片,跟他哥一样有着逆天颜值的宋洺也在其中。

  他的票数增长得很迅速,然而这个“投票墙”本来就有bug,一人只能投一票的话,后来者确实很吃亏。

  当然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bug,所以也没多少人把这个投票结果当真,留着它只为打发无聊。

  可是呢,宋洺这孩子特别享受这些花里胡哨的荣誉带给他的快乐。

  他在这方面的胜负欲尤其强烈。看见同级有人票数和他不相上下,宋洺做出过不少给自己拉票的中二事迹。

  闻渺也不能幸免于难。

  宋洺的想法很简单――渺渺姐几乎不上论坛,估计不知道投票帖的事,就更别说为谁投过票。那她的账号一定还有使用价值。

  某次一起吃饭,宋洺“随口”提了这个事。不料,闻渺却支支吾吾地拒绝了他,全程拒绝和他哥眼神交流,只顾闷头扒饭。

  当时宋洺脑子里蹦出来两个字:心虚。他狐疑地看着闻渺,心想难道渺渺姐投了别的男生?

  像是察觉到宋洺“求知”的目光,闻渺抬头和他对上眼神,宋洺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有四个大字在滑动播放――“就此打住”。

  宋洺接收到信号,手搭在桌边小幅度地比了个“ok”的手势。一抬头,猝然与他哥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他哥看到了多少。

  他哥轻飘飘瞥他一眼,便扭头看向身侧垂首自闭的少女,眼神意味深长。

  宋洺适时退避。

  那道目光一直没有移开,闻渺心一横,伸出小手抱住对方的胳膊,摇啊摇,边摇边眨巴眼。讨好意味十足。

  顾酌很吃这套,当即捏了捏她滑嫩的脸蛋,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闻渺愣了半天。她还以为顾酌要问她投了谁呢。她连解释的话都想好了。

  顾酌其实差不多猜出闻渺投了谁,得知小姑娘对纪予只有兄妹情以后,他醋也没地方可吃了。

  纪予能以另一种方式和他一起保护小姑娘,他很欢迎。

  投票的事就此翻篇。

  *

  进入高二,原3班人分散了,原3班变成了理科2班。3班6成人留在本班,留下来的同学中,男生占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理科2班从别的班转进来5个女生,男女比可怜又不意外的变成3.5:1。

  相比来说,奚梓的艺考班男女比例就平衡令人羡慕。几乎一比一。

  艺考班人数少,奚梓上的是文科的艺考班。艺考班的同学可以选择不上晚自习,用晚自习的时间安排训练。

  以奚梓的基础来说,她的文化课不成问题,晚自习她都回家上舞蹈课。

  高二上学期期末有会考,闻渺的这帮学霸朋友,都不太把这种等级考试放在心上。闻渺却不行,离了学校,简单的会考成了一个难题。要想拿到全A,她还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专注学习,时间不知不觉溜走,国庆转眼就到。

  按照铭远传统,高一年级去爱国教育馆看电影。

  每到这种时候,宋洺就特别羡慕他哥可以随心所欲,想不去就不去。他不行,顾姚看着呢。

  也不怪宋洺羡慕,闻渺离开铭远以后,顾酌再也没参与过一次集体活动。

  他的小姑娘看重集体荣誉,带伤上场打球,最后还是被她真心待过的同学恶言相向。

  她想维护人间温情,他不管,他只愿她一人平安喜乐。

  然而,当宋洺抱怨起集体观影有多泯灭自由灵魂时,顾酌却一反拿他当空气的常态,眸色深而寒,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后悔那次没去。”

  那次他没在场,让狗东西钻了空子,当众骚扰了她。

  国庆节收假,闻渺从迈进新的一岁,这一年,她有了顾酌。

  她的生日还是没告诉“吃喝玩乐6人组”群里的其他群员,当天就奚梓,纪予,顾酌,宋洺来家里为她庆生。

  头一天晚上,宋然用宋洺的手机给闻渺打了个电话,说:“我也想来给渺渺姐姐过生日。”

  小家伙今年上大班了,声音里的稚嫩减弱了些,闻渺笑着跟屏幕那头说:“好呀,然然能来,姐姐特别开心。”说起来她快有半个月没见过宋然了,真有点想他。

  宋然雀跃道:“我给姐姐带好看的礼物。”

  “嗯,”闻渺笑着说,“谢谢宝贝。”

  大伙都不想让小寿星累着,在闻渺担惊受怕的指挥下,兵荒马乱地做了一桌子菜。

  看着历经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菜,闻渺心说,这还不如让她自己来。

  不过这些看起来不是很美味,吃起来也不是很美味的菜还是在闻渺心里放了一个暖炉,烘烤着她的心脏,温暖和感动随之而来。

  宋然送了个超级可爱的水彩画,小家伙说:“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了,老师都夸我了,还要把画挂在教室里。我跟老师说,这是要送给姐姐的,老师也祝姐姐生日快乐。”

  宋然的画和话惹得一屋子人乐的不行。

  闻渺非常认真地接过画,拉着宋然去卧室,当着他的面找了个合适的相框把画框起来,放置在床头柜上。然后认真地跟他说谢谢。

  宋然开心极了,粉雕玉琢的脸上绽放出窝心的笑容,“不客气,姐姐也送我礼物了,这是应该的。”

  闻渺被他的话逗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去年校运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同样的,去年闻晨忌日当天发生的一切也清晰如昨。

  又一次,魔鬼张牙舞爪地露出森森獠牙。

  这天白天,纪予带闻渺去北城大学玩了一天,下晚自习,顾酌来“江汀岸”,整晚陪着她。陪她写作业,陪她说话,陪她吃东西……还搂着她看了半宿的电影。

  第二天闻渺在家睡了一天,顾酌也在学校睡了好几个课间。

  今年的校运会篮球赛再也没有顾酌的身影,宋洺倒是很活跃,他成功顶替了他哥球场人气王的位置。

  然而宋洺打球还是狠不过顾酌,那种让人血液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也随着闻渺的离开而消失了。

  北城的冬天还是一样的来也匆匆,漫长干冷的冬季,人们都不愿意出去动换。进入十一月,闻渺便鲜少出门了,她把会考课程在十一月末学完了一遍。

  圣诞节,她和顾酌去看了场电影,热映的好莱坞商业片。闻渺在电影院和顾酌拍了张合照,把照片命名为“第十八次电影打卡”。

  圣诞元旦隔着五天时间,他们视频跨年。这几天顾酌感冒了,他们没出去玩。闻渺白天都跑四合院拽着顾酌出去打针。

  她把他看得死死的,不给喝冷水,不给吃辛辣食物,把他当小宝宝一样照顾。

  经闻渺的细致照顾,顾酌的感冒终于在会考前两天消退下去。但还是有点轻微的咳嗽。

  会考考场就在铭远,闻渺回到学校考试,免不了碰上原来3班的人。

  快一年没见,陌生感袭来,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便各回各的考场,各回各的家。

  会考结束后,闻渺彻底和化学说了拜拜。

  她一从考场出来,便给顾酌发微信问他在哪。

  好几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她只好发电话过去。

  是龙彪接的电话。

  闻渺还来不及表达疑问,龙彪便说:“顾酌在职中后门附近的那片篮球场,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他在那边干什么?”

  “打球。”龙彪说完,又添了句:“跟职中这帮小子打比赛。来吗?”

  顾酌感冒刚好不久,闻渺没时间多问,回答龙彪一个“来”字便挂了电话,骑着自行车从铭远出发去目的地。

  铭远和南市区职中就隔着一条街,只不过后门比较远一点,闻渺花了十分钟找到龙彪说的那块球场。

  篮球场的比赛绞着地进行着。记分牌显示13:16。

  闻渺一看就看出来一方学生气十足。顾酌不算,他没有学生气。另一方就比较像地痞小混混。

  龙彪和两个他的小弟站在场外看比赛。

  闻渺走到他们面前,问:“宋洺他们怎么会突然和这些人打比赛?”

  “这帮小崽子们故意找茬呗。”龙彪说,“宋洺今天在台球室被女生搭讪,那女生男朋友,”他在场子里找了一圈,“就那个,穿土色毛衣那个龟孙过来挑事儿,宋洺怕打不过人家,就把顾酌叫过来救场了。”

  解说清楚,龙彪又说:“宋洺那几个同学打球还可以,顾酌在,他们输不了。”

  北风潇潇,闻渺点头嗯了声,裹紧衣服安静观看比赛。

  中场休息,比分23:28。

  顾酌走过来,对着闻渺笑了笑,接过一个兄弟递过去的水,拧开就要喝。

  闻渺忽然出声:“先别喝。”

  顾酌停下动作,看着她。

  其他人也看着她。

  对手也看着这边。

  闻渺极力忽视掉场上十几道目光,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头也没抬地说:“瓶子给我。”

  宋洺走过来“哟~”了声。

  顾酌把瓶子递给闻渺,抬起胳膊往他背上送了一拐,宋洺龇牙咧嘴的,却也不吱声了,跟着大家一起看着闻渺。

  闻渺接过矿泉水瓶,把里面的冷水哗啦啦往外一通倒,倒了一滴不剩,才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倒进空瓶子里,倒满一半,递给顾酌,“喝这个吧。”

  顾酌勾着唇角接过水,仰头一次性喝完,小姑娘这么高调的秀恩爱,他也不甘落后,当着十几个人的面把手伸进闻渺的棉服衣兜里,摸索了两秒后,从里面掏出一颗酸酸糖。

  然后在众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剥了糖纸,把糖咬进嘴里。酸溜溜的味道让他表情管理失败,眉头皱了皱。

  他含着糖,转过身,盯着挑事儿那人,眸子里摄出凌厉的冷光,语气却没个正行:“看什么看,你很冷?要不要我让人给你送一壶热水过来?”

  对手:“……”

  队友:“……”

  观众:“……”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大概是看铭远这帮大少爷居然叫了社会人过来撑场子,顾酌打球又狠又快,对面那帮人有些怵了,谁也没胆量吱声。

  这边憋笑憋得辛苦,大约是觉得笑出来不太厚道,谁也没笑出声。

  后半场没打成。一是天气太冷了,二是顾酌不想打了,就让龙彪过去跟职中的那伙人说说,差不多得了,反正最后结局不会变。

  龙彪过去恐吓两句,那伙人再怎么混,毕竟还都是学生,一看龙彪的面相和满脖子的纹身,纷纷识相认怂,灰溜溜地走了。

  顾酌还记着闻渺让他好好穿衣服不要受凉的叮嘱,穿上衣服带着她先回了“江汀岸”,哄乖了才出来和龙彪他们去聚餐。

  这次的期末考试,顾酌不仅稳坐第一,还甩了第二名足足二十分。

  王奇幅主动找了份文科试题给闻渺。没了理综,闻渺的成绩和排名,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分科以后,文科生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闻渺排到了年级第六。

  这年春节,她回了小城。这次,她终于心无旁骛地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命都给

  闻渺清楚, 慧姨迟早会找她进行一次深入交流。慧姨心细, 哥哥都看出来她谈恋爱了, 慧姨不会看不出来。

  回福利院过年期间, 她很克制地没在人前和顾酌视频。要不就是白天去猫狗所,要不就是等每晚把孩子哄睡,她才返回房间, 关紧房门,抓紧时间和顾酌视个频或者聊会儿天。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大年初一晚上,闻渺把念念送回房间,看着她睡下,回来刚跟顾酌聊了个开头,小姑娘又屁颠颠地跑进她的房间, 念念屁股后面, 跟着端着一盘水果的慧姨。

  闻渺飞速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屏幕顿时变得一片漆黑,顾酌大概明白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 配合地没出声。

  闻渺机智地把枕头边的床单抓乱, 借整理床铺掩盖藏东西的行径,再抬起眼时,她看到慧姨脸上了然于心的笑。

  念念跑到她面前, 小声请求:“姐姐,我想和你睡。”

  “吃点水果再睡,”慧姨把果盘放到写字桌上,笑着说:“想聊就聊吧, 一天跟个小贼一样。”

  闻渺双颊染上绯色,见被发现,她索性就默认了,边帮念念脱鞋边说:“已经聊完了。”

  慧姨看起来像是信了她的话,“吃完带念念刷个牙。”

  “好。”

  慧姨走出房间,闻渺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把手机从枕头下拿起来。画面里,顾酌戴着耳机走在天桥上,北城天气太冷,他穿着高领毛衣加羽绒服,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北城灯火阑珊的夜景。

  见屏幕重归明亮,他低笑了两声,取笑道:“小贼被抓了啊。”

  闻渺撇了撇嘴,叉了块苹果喂给念念,眼皮耷拉下来,没接话。

  念念张嘴吃下苹果,听到顾酌的声音,欣喜地冲着屏幕喊:“顾酌哥哥。”

  闻渺忍不住看了眼屏幕,顾酌脸上笑意未减,正在和念念说话:“念念有没有想哥哥?”

  “想!”

  “那哥哥过两天来看你好不好?”

  “好!”

  闻渺眉心紧了紧,“你不要乱承诺,她会当真的。”

  “没有乱承诺,”顾酌走下天桥,往南泉广场方向走,声音有些低,“我说真的,我去接你。”

  路程遥远辗转,闻渺不想他辛苦,便说:“别过来了,在机场等我。”

  顾酌沉默片刻,开口找外援:“念念,姐姐不想我来,你帮哥哥劝劝她,好吗?”

  闻渺忍不住笑,这人,真是。

  不等念念被“策反”,她便率先开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去车站接你。”

  顾酌想了想,勾着尾音问:“明天?”

  闻渺吃惊:“这么急?”

  顾酌语气忽然有些委屈:“我没什么地方可去。无聊透顶。”

  闻渺端着果盘。闻言,她把叉子递给念念,看向屏幕,“春运大军雄赳赳的,你不嫌挤啊?无聊的话,你可以去找彪哥。”

  顾酌半边嘴角挑起来,漫不经心道:“彪哥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愿姐,人家如胶似漆,我过去当电灯泡不太合适吧。”

  许心愿年前检查出怀了身孕,龙彪出为人父,必定十分紧张。闻渺赞同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说:“回去以后一起去看看愿姐吧。”

  “回来带你去。”

  闻渺“嗯”了声,念念的电话手表闹钟响了起来,她把果盘放下,站在床边乖乖等姐姐带她去刷牙。闻渺只好跟顾酌说:“我带念念去刷牙,先不聊了,你去看看车票还有没有。”

  春节前后,票务紧张,她想起之前掐点死拼火车票的场景,担心地说:“年关边上,我估计没了。”

  “行,我先去看看,”顾酌说,“没火车票,我坐大巴去。”

  顾酌一语成谶,最后果然没买到火车票,不过他运气还好,买到一张夜晚起飞的机票,到达省会城市已经凌晨一点半,他只好先在那边住一晚酒店,隔天上午才去车站买了一张去往绍城的客车票。

  两人跟慧姨和薪姨挑明了谈恋爱的事,两位长辈看起来还比较满意顾酌,没挑刺,没反对,只是晚上的时候单独叫他去夜谈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让闻渺到场。之后闻渺问顾酌两位姨跟他说了什么,顾酌只是笑笑,说保密。

  在小城待到正月初十,两人随北上大军回到北城。回去之后,顾酌在美国的朋友回国来走亲戚,顺便来北城找他玩了几天。

  顾酌谈恋爱没瞒着任何人,自从奚梓开了先河发现之后,闻渺对他秀恩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朋友,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知道了小嫂子的存在。

  顾酌回国后就再也没去过美国,五年时间,以前的朋友没剩几个,这次来的这个是极少数之一。两人在小吃街吃了顿正宗的北城菜,吃完饭出来见时间还早,两个人蹲在高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一月中旬,北城万物枯竭,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却一点温度也没有。两人聊着聊着,朋友把话题扯到顾酌小女友的身上。

  时间紧迫,待了不到一天就得走,没见到女孩儿一面,朋友觉得有些遗憾,便说:“照片给我看看呗。”

  顾酌扭头看着他,声音毫无友情可言:“凭什么给你看?”

  朋友一愣,连“啧”了三声,边“啧”边无语摇头,“见色忘义的家伙,老子跑这么远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顾酌扭回脸,不理会他了。

  朋友重新看向广场上嬉戏的孩童,没在意。

  春风料峭,有点冻人,朋友从兜里掏出一盒还没拆封的烟,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装,抽了一根递到顾酌面前,有些想不通地说:“在这边是不是不会抽烟就不算个男人了?”

  “不是,”顾酌没动,语气淡淡的,“我戒了。”

  朋友不知道顾酌烟瘾有多大,听说他戒了,也就把烟塞进口袋里,揣着手好奇地问:“戒烟之后,嘴里没点东西,会不习惯吧?”

  “确实是。”顾酌说,确实不习惯,起初还很难受。烟瘾随时随地就上来了。“但是,只要她离我近一点,别说戒烟,她讨厌的我今后碰都不碰。”

  朋友嗤笑一声,“她喜欢的呢?”

  顾酌舌尖抵了下腮帮,神情轻狂邪妄:“倾我所有给她,命都给。”

  朋友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么深情?说实话,我觉得你没那么深情,而且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你深情的样子。”

  听到这话,顾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为自己辩解,以前他想象不到自己会碰见一个想揉进骨血里的女孩儿。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葡萄味的阿尔比斯棒棒糖,撕开咬进嘴里,视线突然扫到闻渺的身影,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眼神也温柔起来。

  朋友看到顾酌的视线黏在不远处的一个漂亮女孩儿身上,即使没谈过恋爱,也差不多懂了。他打量着低着头慢慢走近的小姑娘,冷不丁冒出一句:“她?”

  “嗯。”

  女孩儿戴着帽子,低着头走路,没看到他们,朋友扬声起哄:“酌哥说命给你,你要不要?”

  声音传过去,小美人缓缓抬起头来,女孩儿整张脸全露出来,朋友一下看呆了,乐着对顾酌说:“哥,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栽了。换我,我也栽。”

  顾酌无声笑了笑。

  闻渺抬起头来看到顾酌和一个衣着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生,脚步顿住,联想起顾酌昨晚跟她说今天有朋友来,闻渺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也明白了这朋友是在开玩笑,于是轻轻摇头说:“我不要。”

  她话音刚落,那男生干笑两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闻渺还没搞清楚男生为什么这样,就见顾酌从高台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她茫然地仰着头看着顾酌。

  下一秒,顾酌一把掐住她纤纤细腰,低头嗅她颈间香甜,一反常态地说:“我糖都吃了,你还不要?”随即,他勾唇轻笑:“不要我也给。”

  朋友目瞪口呆,这个死皮赖脸的少年还是他日天日地的朋友吗?

  几秒后,他看到小美人轻轻踮起脚尖,在顾酌耳边轻语了两句什么,隔得有些远,他只能隐隐听到女孩儿说“命你留着,心给我就行”。

  这把狗粮吃得心服口服。

  顾酌含笑得瑟的声音他倒是听得清:“乖,先回去,明天带你去看电影。”

  女孩儿乖巧点头,朝他们刚刚吃饭的小吃街走了。

  顾酌看着闻渺走远,才转头对还处在吃惊状态中的朋友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朋友拎起放在旁边的背包,从高台上跳下来,走到顾酌面前,万分不解:“怎么喜欢上的?就因为人长的好看,是个小仙女儿?”

  顾酌睨他一眼,“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

  朋友煞有其事地说:“像,非常像。”

  顾酌反而笑了:“行,像就像吧,肤浅点儿没什么不好。”

  朋友也乐了。

  朋友一路乐到机场,过安检前,两多年未见的好友十分热忱地来了个拥抱。临走前,朋友不忘开玩笑道:“看来我也得回来了,这边小美人多,指不定我也能碰到一个。”

  顾酌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你。”

  朋友“嗬”了声,正经下来,拍了拍顾酌的肩,“走了,下次再见不一定什么时候了,常联系,高考加油。”

  顾酌没他那么煽情,像没心肝一样,催促道:“别废话,滚你的。”

  朋友点点头,停了两秒,转身朝安检口走。

  顾酌目送朋友过了安检,才往回走。回到市区,他没弄堂,直接去找了闻渺。

  高二下学期伊始,万物复苏。

  闻渺答应过纪予和慧姨会好好学习,这半年,她收了收心,更加刻苦专注地搞学习,顾酌有苦难言,在他家小姑娘眼里,他的地位已经比不过学习了。

  更令人难过的是,这种低地位的情况,将至少持续一年半的时间。

  四月初,闻渺在江语舒朋友圈里看到一条疑似两人在一起的动态。几天后,她在顾酌那里得到准信,两人确实在交往。等了好几天,纪予来给她补习,闻渺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问,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有女朋友了。

  学校里,宋洺见不得他哥身边上赶着的烂桃花,为了帮他哥挡桃花,死皮烂脸地获得闻渺的同意,便在他哥的默许中,大肆宣扬他哥早就名草有主了。

  捕捉到一点边角内情的人,一下想起顾大佬唯一的同桌。这棵草的主人是谁,很多人心知肚明。

  好长一段时间,铭远都在传,顾大佬在校外球场上虐菜虐到一半,跟小美人秀了场恩爱,对人家又撩又抱的,把在场的单身狗喂了个饱。

  偶尔的时候,顾酌和纪予会在闻渺那碰上,两人看在闻渺头上,默契地收兵歇鼓。

  纪予觉得顾酌身上痞气太重,有点担心顾酌把闻渺带坏。作为哥哥,也就是娘家人,纪予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资格警告顾酌。

  作为同性,彼此之间了解的更多。在纪予看来,顾酌再怎么牛逼,也是个还没成年的楞头小子,他的警告无非就是让顾酌安分点,管住自己,不准现在就做伤害闻渺的事。

  对于纪予挑明了的警告,顾酌没有反驳,在这个事儿上,他和纪予的想法高度一致。他每天都在管住自己,克制着连小姑娘的唇都没怎么深入触碰,每次都是浅尝辄止。

  在这个“真香”的时代,任何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没过几天,顾酌就打脸了。

  18岁的生日,闻渺送了一个吻给他作生日礼物,肖想了那么久,他不是圣人,面对小美人的主动和诱惑,他差点没把持住。

  闻渺倒是轻轻一碰就红着脸退开了,顾酌红着眼把人勾了回来,临到关头,又想起纪予的话,他咬了咬牙,只亲了亲她的脸和薄薄的眼皮。

  ☆、高考

  北城第一次听力考试, 是在九月下旬。难度适中, 闻渺一次性考了满分, 不用再报名第二次, 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来复习其他科目。

  高考是一场负重徒行,沿途丢丢补补,越接近目的地, 身上的行装越轻。听力考试一次过的轻松感一直延续到她的成年日。

  闻渺等这个生日等了快3年时间。起初无关任何人,只关她能不能越过这个分水岭以后就变得所向披靡,放下一些不该铭记的执念。

  后来,顾酌成了她人生里一个美丽而奇迹的意外。喜欢上顾酌以后,20岁,成了另一个她日夜期盼的日子。

  10月8号前一天, 奚梓他们几个约定好, 8号白天放学去“江汀岸”庆祝闻渺成年,晚上的时间留给顾酌。

  闻渺收到了很多新奇而陌生的成年礼物,奚梓的礼品袋里, 额外装着一张纸条和一个避孕套。小酒窝生怕她不知道, 在纸条上详详细细写了注意事项。无人的时候,她把东西锁进床头柜里,和两年前顾酌给她的戒指放在一起。

  其实奚梓不说她也懂这些, 惠姨亦母亦友亦师,这些自尊自爱自我保护的常识,早就交给她了。

  认定好了,什么时候都愿意。

  8号晚上, 闻渺去四合院等顾酌下晚自习。高三晚自习加了半个小时,顾酌回来的时候,都快九点半了。

  她站在门口,有钥匙也不进去,借着浅淡的路灯光看着顾酌,甜甜的笑着。

  两年过去,他眉眼间添了几分沉稳,却依旧肆意轻狂。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

  她忍不住回忆。

  从16岁到18岁,一幕幕都是他,像画卷,又像电影片段,彩色的,黑白的,开心的,苦涩的,都有。

  他走过来,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神色虔诚,声音低哑到极致:“宝贝,成年快乐。”

  闻渺几乎一秒就低泣出了声音,没有第三者知道,这些字句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此以后,那段痛彻心扉的童年终于远去。她相信的,因为拥有这些爱她的人,总有一天,她会迎来崭新的、无比灿烂的曙光。

  “小哭包。”

  顾酌宠溺地笑笑,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单手打开锁。平稳地走进屋子,把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女孩儿放在沙发上。

  闻渺整个人蜷在沙发里,顾酌蹲了下来,直视她湿漉漉的眼,柔声安抚:“不哭了。”

  闻渺用手背把眼泪蹭掉。

  顾酌从衣兜里取出一个黑色镀金的项链盒,“给你买了颗糖。”

  闻渺看着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闪着莹润光泽的纯色项链。吊坠的形状,是一颗小小的酸酸糖,两边各点缀着几颗小星星,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项链,看起来还那么贵重。

  这个牌子的定制项链,都够付“江汀岸”那块黄金地两年房租了。

  她有些不敢收。

  顾酌把项链拿出来,抬眼道:“我帮你戴上。”

  闻渺下意识摇摇头。

  “不要我戴啊?”顾酌把项链放到她手里,“那你自己来。”

  手心冰冰凉凉的,闻渺垂下眸,看了几秒之后,又沉默着把项链放回顾酌手里。

  顾酌皱了下眉,“不喜欢?”

  闻渺摇摇头,又迟疑道:“这个可以退吗?”问完,她飞快地看了眼顾酌的脸色,怕这个问题让他觉得难堪。

  还好顾酌神情未变,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消化她话里的含义,两秒后,他低笑了声,起身在她身旁坐下。

  沙发往下陷了一点。

  见顾酌没有说话,闻渺心下有几分懊悔,她偏过头来问:“不可以吗?”

  “嗯。”顾酌说,“不可以退。”

  闻渺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不过一秒,她又浅笑道:“谢谢,我非常非常喜欢。”

  顾酌眸光温柔,没有接话,他沉默着把闻渺的头发揽到一边,自顾把项链戴到她白皙修契的脖颈上,欣赏了一会,又看了看她愁成一团的小脸,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有钱。”

  “嗯?”

  闻渺思维有点中断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酌捏在手里玩,她低下头去看。

  顾酌漫不经心道:“买这颗糖花不了多少钱,不会让我没饭吃。”

  “……”

  这不是糖,这是money……

  闻渺把“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写在脸上,她想说点什么,话到口边,又自动消了音。

  顾酌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随意一瞥,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为了减轻小姑娘的心理负担,他开起了玩笑:“我养得起你,就算养不起,还有这套房子。”

  “养”这个字,听起来就很宠,闻渺被暖到,嘴角不由自主上翘,接住顾酌的梗:“卖了房子,你住哪?睡桥洞啊?”

  顾酌真就认真计算起来:“卖了这个,再买个小的,还能剩点,够你花了。”

  “我又花不了多少钱。”闻渺义正言辞地说,“还有哦,我可以自己赚钱养自己,才不要你养。”

  顾酌秒变吃软饭的模样,死皮赖脸道:“那你顺便也养养我呗?”

  “好啊。”闻渺想也没想就答应,“我努力。”

  顾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带动着沙发也有些抖,片刻后,他笑着说:“算了,我舍不得。”

  屋内暖意融融,顾酌话音刚落,闻渺就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温软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

  他稍稍偏开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抓着她的手腕,把卡塞到她掌心里。

  闻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爸妈每个月固定给我打钱,各打各的,所以我每个月都有双份的生活费,用不完的,全存在卡里。”

  顾酌的声音没带任何情绪,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落寞,闻渺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也不急着还银行卡,认真端详了一会这张卡,才像是真苦恼地问:“你把卡给我,你不吃饭了?”

  顾酌笑了笑,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不就是在交伙食费么?”

  闻渺噎了两秒,眨眨眼问:“交多久啊?”

  “先交四年。”顾酌把她抱在腿上,商量道:“跟你哥哥说说,大学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可是……”闻渺耳朵尖悄悄红了,躲开他投过来的殷热眸光,有些为难地咕哝:“学校离这边好远,我想住宿……”

  话还没说完,脸上突然一痛,闻渺抬眼委屈地瞅了罪魁祸首一眼。

  顾酌慢悠悠把手收回去,“我们在那边租房子住。”

  闻渺一怔:“我们?”

  顾酌不紧不慢地说:“北城大学和北城电影学院就隔着两个站。把房子租在你那边,我过去。”见闻渺面容有些动摇,他添了句:“渺渺真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四年?”

  这话一落,闻渺更是羞得整张脸都是烫的。她大脑浆糊了两秒,才回想起刚才顾酌说的是“北城大学”,顿时有些惊喜地问:“你也打算读北城的大学?”

  “嗯。”顾酌不咸不淡地笑着,像个妖孽,“舍不得我家小姑娘,还有――”顿了顿,他拖腔拿调地说:“小姑娘这么抢手,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我也不放心。”

  “……”

  这事还能不能翻篇了?

  默了几秒,闻渺问:“你有感兴趣的专业吗?”

  “有。”

  怕他会因为她放弃兴趣,闻渺有些紧张:“北城大学有那个专业吗?”

  顾酌:“有。”

  闻渺心下一松。

  顾酌又道:“不仅有,还排名第一。”

  闻渺愣了下,北城大学医学专业全国排名第一,她没想过顾酌会想读这个,这会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象顾酌穿白大褂的模样。

  想了几秒,忽然有点燥热,顾医生日后一定会勾心摄魂。带着欲念的,她轻轻叫他:“顾医生。”

  顾酌被她叫的眸色一沉,搁在她腰间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小时。

  闻渺看了看手机,十点钟,该走了。她把卡放回顾酌衣兜,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说:“不早了,我要走了。”

  她说着,就要从他腿上下来。

  这时,顾酌忽然抬手压住她的后颈,闻渺一个不防,被压得与他只剩下五厘米的距离,她看清了他眼尾的红。他神情像只凶兽,动作却温柔的像只猫。

  她整个人压在顾酌身上,闻渺察觉他又坐正了些,背部紧抵着沙发靠椅。与此同时,放在她后颈上的手又稍稍用了点力,瞬间让两人的距离变成了零。

  唇瓣贴合上的一瞬,闻渺心都忘了跳动。

  下一秒,顾酌把她推到沙发角落,身子顺势压了过来,突然间天旋地转,她害怕得双手紧紧揪着他的毛衣。

  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顾酌就狠狠吻了上来。

  大脑先是一片空白,从某个瞬间起,感知又全部上线。

  皮肤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鼻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吻带着薄荷糖的气息。就算被亲得头晕脑胀,也不影响她感受他急促而狂暴的动作。

  她迟钝地承受着,眼睛很快蕴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整张脸浮现动人的绯色。她本想张开嘴呼吸,反而方便了对方攻城掠地。

  耳边回荡着顾酌性感的喘息声,闻渺渐渐软成了一滩水。

  漫长的一吻毕,顾酌欲念不减地咬了咬她的耳朵,才结束了这场情难自抑的亲热。

  闻渺闭着眼,眼睫颤抖,狂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顾酌用指腹擦走她嘴角的水渍。

  随即,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响:“外面冷,今晚就在这儿睡。”

  闻渺僵了一瞬,脸上的温度又升了几度,她缓缓睁开眼看向撑在她上方的少年。

  眸光交缠,他低笑着说:“让你睡床,我睡沙发。”

  闻渺欲盖弥彰地看了眼窗外,才转过头来轻轻“嗯”了声。

  之后,顾酌走进卧室,抱了床被子出来,又进浴室洗澡,她都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中,直到顾酌过来说“浴室有新的浴袍”,她才猛然回过神过来,逃难似的钻进浴室。

  这一吻过后,顾酌又过上了“清心寡欲”的日子。与此同时,高三生活紧张又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纪予忙着实习,跟着导师做项目,写毕业论文,辅导闻渺高考的任务自然而然转交给了江语舒。闻渺平时没事总爱跑北城大学,把不懂的问题归类拿过去问江语舒,能让顾酌少辛苦一点就让他少辛苦一点。

  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闻渺生日那晚之后,南泉弄堂收拾出了一间空房,添了张床,添了一组家具,给闻渺复习累了的时候休息,有时候太晚了,她也会直接在那边睡。

  顾酌想冲刺高考状元,高三后半个学期,他特别特别的努力。他参加了全国物理竞赛,每天都要学习到凌晨,和闻渺差不多一个点睡。

  如果没有小姑娘,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想要考第一。全力以赴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的,对有些人来说更是难如登天。

  三月末,闻渺又回了趟福利院。因为念念有了领养的人家,离小城很远,她回去送小姑娘一程。

  艺考先来,那天,大家陪奚梓去考试,有娱乐媒体把闻渺和顾酌错认为艺考考生,拍了照放在网络上,称“今年的艺考生颜值再创新高”,后来才弄清楚这是个大乌龙。

  高考前夕,顾酌的父母回国来北城看他,顾酌和他们吃了顿饭。俩家长形同陌路,分别说了两句鼓励加油的话,孩子不带情绪地说了个谢谢。

  顾酌跟父母的关系比较简单,他不怨恨他们,他们也对他负了该负的责任,18岁以前都给他打生活费。

  18岁以后,各不干扰。

  若以后有需要,他会尽孝道。

  他们,早就成了三个最亲近的陌生人。

  文理科考场分开,铭远是文科考场,闻渺在铭远考,顾酌在北城三中,奚梓在二中。

  高考那天,送考部队分开送,龙彪去了三中,许心愿抱着儿子来铭远送闻渺。

  考完语文,送考大部队加两考生一起去南泉广场附近的饭店吃饭。

  宋洺看两高考主角考完试面不改色,十分淡定,又想起自己当初走出考场时慌得腿软,不敢问他哥,就悄悄问闻渺:“渺渺姐姐,感觉考得怎么样?”

  闻渺自信地笑了笑,平淡道:“挺好的。”

  因为准备得足够充分,所以不必要慌张。

  8号下午,北城下了场太阳雨,闻渺停笔抬起头,看到了横挂在考场外的彩虹。

  ☆、正文完结

  交完试卷, 走出考场。闻渺挤出激动亢奋解脱的泱泱人潮, 直奔向地铁站, 一刻不歇地赶往小广场。

  文理综考完, 各小吃街、电玩城、网咖、酒吧,全是考后纵情放飞的高考生。

  铭远离小广场更近,闻渺在那边待了一刻钟才等来顾酌。这次顾酌没有提前交卷, 他为自己的人生负了责任。

  他们把送考大部队打发回家,这晚,就他们两个人。

  闻渺没有班级聚餐这种东西,最多就是和奚梓他们几个聚一聚。顾酌也推了新班级的聚餐邀请,回来陪他的小姑娘。

  他们去小吃街吃了晚饭,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对答案, 也没有问对方考得如何, 他们信任彼此,相信对方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回南泉弄堂的路上,偶然遇见开车路过的骆雅。顾酌站在原地没动, 闻渺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骆雅念念不忘让小姑娘去书店工作的事, 想着高考结束后两三个月的假期,便又跟她提了一次。

  闻渺想了想,回复说:“等录取结果出来, 要是成功有学上,我会去“留驻”找姐姐。”

  骆雅笑道:“渺渺肯定有学上。放轻松,好好休息几天,我们一起等成绩出来。”

  “好。”闻渺笑说, “成绩出来会告诉姐姐的。”

  骆雅看了眼旁边的顾酌,压低声音打趣道:“男朋友很帅哦,你们俩很般配。”

  闻渺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腼腆笑笑没说话。

  两边都还有事,寒暄到此结束,骆雅开着车离开了。

  闻渺走回顾酌身边,主动把手放进他干燥的掌心上。顾酌偏头看她,收紧手指,把她的小手整个包在掌中,牵着她慢慢走回四合院。

  这一路行人来往不绝,小广场上的喧闹声响渐渐淡去,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宜人,温度不高不低。

  一切都将将好。

  一跨进屋子,顾酌就急不可耐地反身将闻渺抵在墙上,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弄得有点懵,还没回神,下巴便被人抬起,紧接着,急切的吻落了下来。

  遥远的记忆窜入脑海,闻渺凭着微薄的经验怯怯地张开了嘴。从未被外人深入的地方全被顾酌霸道地侵占,弄得她又疼又麻。

  渐渐感觉呼吸不过来,闻渺开始小小地挣扎,顾酌退开了点距离,垂眸看了小姑娘一下,又把她的下巴挑高了些,埋首在她颈间,动作轻柔地吮着。

  闻渺靠着墙努力地仰着头,没被钳住的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间断性地发出一两句猫叫般的呜呜声。

  顾酌的触碰越来越往下,细细柔柔的动作徒然变得暴戾。不带怜惜的一咬让闻渺痛呼出声,她挨不住疼,眼泪啪嗒掉落,溅落在他冷白的侧颈上。

  无声溅开。

  颈上的温热水汽终止了顾酌的动作,他抬起头。小姑娘眼圈微红,眼睫末梢挂着泪滴,脸蛋绯红一片,唇色比之前深了两个度,看起来愈加惊艳动人。见他看过去,她立刻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

  顾酌因为她没头没脑地道歉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好笑地勾了勾唇,怜惜地把她搂进怀里,“真疼啊?下次我轻点。”

  闻渺是真怕疼,她刚刚也是真被咬疼了。听到这话,她忙不迭点了下头。过了一会,才轻轻推了推顾酌,软声说:“我腿麻。”

  顾酌闻言,放开了她,牵着她到沙发边坐下,问:“想不想睡一会?”

  辛苦了那么久,现在好像确实适合好好睡一觉。

  “想。”闻渺轻声说,“你也去睡一会。”

  顾酌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我也去睡一会。”

  夏日的傍晚,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舒适而平静地补了一个觉。

  9号下午,“吃喝玩乐6人组”组织了一场聚餐,大伙分工买食材来闻渺的祖屋聚会,顾酌揽下饮料部分,专门避开了那些玻璃瓶饮料。

  闻渺用大家带来的食材做了一桌子菜,一个晚上,几个人又笑又闹的,哭倒是没哭,他们都打算在国内上大学,今后想聚随时都可以聚。

  少了离别的伤感,闻渺全程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意。吃完饭,大伙围坐在地毯上斗地主,她去给他们洗水果。

  欢闹满屋子跑,闻渺站在厨台边往外看了一眼,奚梓刚好扭头看水果怎么还没到,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搞得其他几个人一脸莫名。

  闻渺笑了好一会才停下,端着果盘缓缓往外走。

  我原以为我的人生都会是乌云密布,直到遇见了你们,自此以后,阴霾散尽,天光大亮。

  地主斗到快十点才结束,大伙离开之后,闻渺收到了一条意外的微信,发信人是她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夏玥。

  一句没头没尾的道歉,加一句看起来很真诚的祝福。

  闻渺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夏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纪予早就查出了当初那个发帖人是谁。

  可是没机会,也没理由去解释。她和夏玥之间好像并不需要这些。

  忽然收到夏玥的微信,闻渺出神了好久,夏玥的妈妈从那天在学校门口闹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闻渺想,这大概是夏玥的功劳。

  一时间,错综复杂的感受全涌入心间,闻渺很内疚,思虑良久,礼貌性地回了句:【没关系,我也对不起,以及,谢谢。】

  *

  等高考成绩期间,闻渺找了一家书店做临时工。出成绩那天,顾酌一大早就抱着电脑来她这边,没多久,纪予、宋洺相继过来。

  闻渺让纪予帮她查,宋洺自告奋勇帮他哥查。

  查成绩的时候闻渺还是挺紧张的。加上网络繁忙,界面半天加载不出来,她渐渐地有些害怕和焦急,忍不住往顾酌身边挪了挪。

  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顾酌这时也顾不上纪予在场了,交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别怕。”

  闻渺呼了口气,刚转过头来,猝不及防看到她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628。

  想上的学校和专业,都够了!闻渺长长地舒了口气,捂着脸开心地笑。

  下一秒,宋洺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704!”

  闻渺看都没看,转身就抱着顾酌,激动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宋洺一回头就看到两人相拥的一幕,纪予挺淡定地查各分数段人数,也没看他们,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顾酌和状元失之交臂,不过他没觉得遗憾。比起自己考了700分以上,闻渺的成绩更让他欣慰。

  他的小姑娘这么努力,值得这个结果。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大家纷纷在群里讨论报志愿的事。闻渺在群里把原3班人的去向大概看了一个遍,出国的那几个人里,有夏玥。

  闻渺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晚夏玥没再回复。

  她们之间,更适合做互不相干的旧熟人。

  闻渺和顾酌两人目标坚定,一个北城电影学院影视制作系,一个北城大学医学系,志愿不到半个小时就报好了。

  那几天,顾酌的手机被打到爆,他索性把手机扔给顾姚,让她去应对各高校招生办的老师。

  出成绩第三天早上,闻渺和顾酌一起回学校确认志愿。

  没完整的经历过高中生涯,闻渺并没有觉得可惜,她缺失的东西,都从顾酌这里找回来了。

  他们去了原3班的教室,不过教室里有新的学生在上课,他们只站在门口看了看。

  两人穿着情侣装在学校招摇过市,还在操场手牵手。他们所到之处,引起了一阵又一阵小幅度的骚动。

  等录取通知期间,顾酌带闻渺去提了辆车。18岁一过,他就考了驾照。

  对于他们的分数来说,录取结果一般很难出现意外。

  尘埃落定,顾姚带他们去吃晚饭,宋然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宋洺就爱教坏他,让他私下叫闻渺嫂子。

  吃饭期间,小家伙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很顺口,把顾姚逗得忍俊不禁,顾酌也很受用,唯独闻渺全程红着脸低头扒饭。

  送顾姚母子三人离开饭店,回到南泉弄堂,闻渺才埋怨道:“你不要教宋然乱叫。”

  顾酌也不为自己辩解,而是顺着她的话逗她:“反正迟早都要叫,就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

  “哪里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闻渺一急,口不择言道:“至少得大学毕业吧。”

  顾酌在沙发上坐下,闻言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渺渺这么急?大学毕业就想嫁给我?”

  多说多错,闻渺索性不说话了,沉默不语地在他对面坐下。

  顾酌看着笑了好一会,才起身走过来挤她的沙发。闻渺刚起身想到别的地方坐,就被顾酌拽着手腕抱在腿间。

  下一刻,他凑过来亲了亲她,闻渺抬眸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顾酌轻笑了下,低头在她颈间轻轻浅浅地啃咬着。

  闻渺轻轻的喘,无意识看了看窗外,浅淡的月光洒在院子的新车上,屋内空调源源不断吐出冷气,她体内却越来越热。

  细汗渗了出来,身上粘腻腻的很不好受,她推了推顾酌,顾酌抬起头来看她,她哑声说:“我先去洗澡了。”

  顾酌点了下头,放开了她。

  闻渺洗完澡就进了自己的卧房,没一会,又回到客厅坐着,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她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睡衣。

  她低着头,过了一会,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人带来了浅浅的水汽。顾酌在她身边坐下,余光里,他眸光轻轻落在她侧脸上。

  可能是看她长时间不说话,他问:“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她缓慢转过头来看着他,极浅地呼了两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扎扎的,像刺猬。

  顾酌看着小姑娘温柔的眉眼,没有说话,小姑娘摸完他的头发,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告白:“你是我唯一想用力踮起脚尖去亲吻的人。”

  顾酌,世界这么大,沿途没有你,心就缺失了一块,总也填不满。

  相遇于夏末,相恋于深冬,相爱于盛夏。

  谢谢你让我的心怦然跳动,弥久不歇。

  顾酌低笑了声,“你也是我的唯一。”

  闻渺扬了扬唇,把盒子塞到他手中,勇敢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

  “我记得。”顾酌连盒子都没打开,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你。”

  顾酌反应了几秒,眉微挑,加重语气问:“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闻渺青涩地吻了吻他的喉结,脸红得像煮熟的小龙虾,“盒子里有我给你的礼物。”

  顾酌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装着两个不同品牌的避孕套。

  他有些震惊,过了两秒,又觉得她做什么都很合理。

  在感情里,小姑娘又固执又勇敢。

  闻渺其实很怕,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好了,因为我喜欢你,想把一切都给你。”

  顾酌单手把盒子合上,亲了亲她的眼角,哑声问:“你买的?”

  闻渺轻轻摇头。隔了几秒,才小声说:“奚梓和慧姨给的。”

  顾酌没再说话,沉默着拦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他的房间走。

  闻渺抓着他的睡衣,脑袋靠着他的胸膛,既害怕又紧张,尽管知道没什么用,但她还是很小声地求:“你轻点。”

  顾酌低头吻住她的唇,喉间溢出沙哑的一声:“嗯。”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晚上,两人把自己交给了彼此,从心到身。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明天隔一天,后天开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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