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星光杳杳不如你》作者:不夜雪
文案
【落难千金×商界新贵】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高中时,段星寒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冷学神。
他除了穷以外什么都好,长得更好。
开学当天,走廊上惊鸿一瞥,钟杳杳对段星寒一见钟情。
经过一番激烈攻势,她成功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彼时,钟杳杳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
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校园恋情谁也不看好,没过多久他们果然分手了。
分手当天,钟杳杳强忍着心悸说出违心的话,字字诛心。
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第一次失控,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苦苦哀求。
*
段星寒离开后,钟杳杳一帆风顺的人生好像走到了头。
几年后,钟氏破产,高高在上的豪门千金跌落泥潭,一夕之间,众叛亲离。
为了还清债务,走投无路之下,她选择放弃学业进入娱乐圈。
钟杳杳再次见到段星寒,是分手后的第七年。
当年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商界新贵,还是她所在经纪公司的幕后掌权人。
代言被撤、新剧换人……这些她都忍了。
她只当他是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直到某次醉酒后,她听到男人红着眼问:“你到底,还要让我再等多久?下一个七年吗?”
没等她回答,男人自嘲道:“……也行。”
我见星河闪耀,不及你的眉眼。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杳杳,段星寒 ┃ 配角:吃瓜群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落难千金×商界新贵
立意: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第1章 第一颗星 好运气会用光吗?
01
月上中天,清凌凌的夜空浓黑似墨。
此时正值深秋,寒风吹彻,街上行人纷纷裹紧身上的外套,步履匆匆。
仅一街之隔的七颗松体育馆里,灯光如瀑。
一年一度的演艺大赏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演播室内,众星云集、星光熠熠,与外面仿若两个季节。
走廊一侧的公共化妆师间,钟杳杳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准备颁奖典礼的妆发。
镶嵌在镜子上的灯管散发着莹莹白光,映在脸上像釉了一层细腻珠光,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半个小时前,钟杳杳刚刚结束上一场通告,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马不停蹄地赶来参加晚会。
说是来“参加”晚会委实有些不准确,她充其量只是一个颁奖嘉宾,亦或者说是“颁奖花瓶”更为贴切。
整个晚上下来,滴水未沾,再加上刚才跑得太急,这会儿头有些晕。
钟杳杳按着太阳穴,暗舒一口气。
化妆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聊着八卦,不时有几句话飘到耳朵里。
“你们听说没?”
“什么?”
“今晚的最佳女主角内定了楚潇潇!”
“真的假的!!就她那个演技还能拿影后?水后还差不多!!”
“不然你以为……”说话的人指了指九点钟方向,故意压低声音说:“她怎么会来当颁奖嘉宾!”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一阵唏嘘:“楚潇潇当年可是顶着小钟杳杳的名号出道的……”
她们的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来人是凡星的艺人化妆师——Apple,她左手提着一个皮质化妆包,右边肩膀上搭着一件礼服,行色匆匆地走进来,边走边小声念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还有十五分钟。”
“没事,我刚下通告,简单补个妆就好。”钟杳杳后背贴着座椅,轻声安抚。
Apple托着她的下巴端详一会儿,感慨道:“也亏得是你,底子好,换了别人我真是没招了!”
平心而论:钟杳杳的长相无可挑剔。
不需要多加修饰就很好看,她像一朵沾着露水的梨花,清丽淡雅却又不寡淡,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仙气,特别是她的眉眼,漂亮得不像话,眉目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格外楚楚动人。
太浓的妆反而会遮盖她的美。
几分钟后,钟杳杳拿着礼服走进更衣室。
刚打开礼服纸袋,她不禁愣住,里面的礼服显然已经被人掉包,不是原来那件。
她捏着纸袋一角,太阳穴突突狂跳。
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Apple贴着门缝问:“杳杳,有什么问题吗?”
迟疑几秒,钟杳杳推开门,再三斟酌后开口:“礼服是不是拿错了,不是原来订的那件。”
“什么!”Apple整个人如遭雷劈,她一个箭步挤进更衣室。看清楚里面挂着的礼服,她当即吓得腿软,自言自语:“不可能啊,我拿的明明是你的礼服,而且纸袋上写的也是你的名字,怎么会这样……”
钟杳杳思索了几秒,肯定道:“应该是被人换了。”
如果她没记错,更衣室里挂着的那件礼服是楚潇潇的。
“?”Apple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妆发都是配合着礼服做的,现在想重做也来不及了。
钟杳杳叹了口气,“先将就着穿吧,等会帮我把头发拆了。”
这件酒红色的紧身亮片礼服实在不适合盘发,更何况它还是一件露背装。
唯一庆幸的是,楚潇潇身形和她差不多,这件礼服的码数还算合适。
钟杳杳迅速换好礼服推门走出来。
Apple没忍住惊呼一声,张着嘴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风情万种”四个字。
“快别傻站着,时间不多了,帮我把头发吹卷,唇色也要换一下。”
钟杳杳踩着细高跟鞋,几步走到化妆凳前坐下,轻声催促。
“哦哦……”Apple回过神,快步走过去,“马上就来。”
-
钟杳杳进场时,晚会即将进行到今晚最激动人心的环节——揭晓本次演艺大赏的影帝、影后。
和她搭档的颁奖嘉宾是老牌国宝级演员秦松林。
刚接到这个通告时,钟杳杳还有些纳闷:制作方为什么要邀请她来做颁奖嘉宾?
她完全不够格啊。
直到看到获奖信封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
没想到化妆间偶然听来的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
楚潇潇和她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的艺人。
正如在化妆间里偶然听到的八卦那样,楚潇潇和她是有一两分相像,特别是刻意妆扮之后,一两分就变成了四五分。
当年她会被经纪公司的星探相中,的的确确有这么一层原因,这也是楚潇潇后来看不惯她的最主要原因。
如今的楚潇潇,和她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但每一次,只要她们同台亮相,营销号总会发通稿大肆点评她们的长相,争论到底是谁艳压谁?
紧张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将钟杳杳的思绪拉回。
她和秦老对视了一眼,叠声宣读获奖名单:
“获得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奖的是——”
“获得年度最受欢迎女演员奖的是——”
“贺凡、楚潇潇,恭喜两位。”
“请两位上台领奖。”
话音刚落,一对丽影踏着音乐的鼓点,缓缓从舞台一侧走来,男人绅士地扶着女人的手腕,追光灯柔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眼前的这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他们是一对璧人。
钟杳杳的目光在女人浅蓝色的礼服裙上停留几秒,无声轻笑。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楚潇潇,做起坏事来能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楚潇潇接过奖杯,背对着摄像机镜头向她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钟杳杳没有理会,礼貌性地同她握手:“恭喜。”
-
晚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钟杳杳坐着公司安排的保姆车离开体育馆,路上的车辆很少,难得在这个工作日的晚上可以一路畅通回到家。
或许,这个地方不应该称之为“家”。早在五年前钟氏集团破产,父亲锒铛入狱,母亲一夜之间病倒、自杀未遂的那天起,她就没了家。
她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三环外的一处容身之所,还有身上数不清的债务——父亲的欠款,母亲的医药费……
关上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疲惫和饥饿感接踵而来。
钟杳杳咬牙踢掉脚上的高跟鞋,靠在门后喘息。
双脚踩在木质地板上,那种像被蚂蚁撕咬的钝痛从足底窜上来。
她强打着精神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没有去理会还在叫嚣不停的肚皮,她径直走进卧室取了换洗衣物,转身拐进浴室。
站在水池边,钟杳杳机械式地拿着化妆棉卸妆,像在完成某种程序化的工作。
一板一眼、面无表情。
她把用完的化妆棉丢进垃圾桶,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幻觉,她隐隐看到背后好像长出一根透明的线,正在无声操控她的一举一动。
镜子里的人,明明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却看起来像一个假人,毫无生气。
钟杳杳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垂着头叹气:好运气真的会用光吗?
还是说,现在的这些遭遇都是她的报应?不应该糟蹋别人的真心。
可是、可是……
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一切还不能结束吗?
负面情绪最能消磨人的意志。
钟杳杳及时打住,推开淋浴室的玻璃门挤进去。
她仰着脸,接住淋蓬头里倾盆而下的温热水流,短暂的窒息感令她清醒。
现在还不是沮丧的时候。
-
临睡前,钟杳杳惯例掏出手机记账。
算上今晚的两场通告费,父亲的欠款已经还清了一大半。
她靠着床头的软垫,慢慢往下滑。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一个五年,应该就能全部还清。
就这么想着,心头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些,身体渐渐萌生出一些睡意。
“嘀——”
一阵短促的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屏幕应声亮起。
钟杳杳瞬间清醒,摸索着拿起手机,凑到眼前——
杰西卡:【去看微博热搜。】
杰西卡是她的经纪人,也是她在这个圈子里唯一的朋友。
钟杳杳有些疑惑,但手指不停,直接进入微博,点开热搜首页。
可能因为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浏览量没有那么大。
#钟杳杳酒红色亮片礼服#被顶上了热搜第三。
而微博实时热搜榜第一位是#楚潇潇金主#,后面还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她一时好奇点了进去。
浏览量最多的一则微博动态来自某个知名大V,他po了两张远景照,附文:水后和她的金主爸爸。
照片中,两位主角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近,但看起来好像很亲密,女人正凑上去和男人耳语。偷拍的角度很刁钻,将女人的面部轮廓拍得非常清楚,确实是楚潇潇本人,但男人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
钟杳杳没忍住放大这张照片,盯着男人的脸仔细辨认。
他很白,皮肤接近冷白色,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微微凸起的喉结也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照片虽然很模糊,但不难看出,这是个长相极其出色的男人。
莫名其妙地,她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照片上的男人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还非常熟悉。
某个压在心底的名字冷不丁冒出来,缠绕在舌尖,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
杰西卡:【听说楚潇潇背后的金主是段总,公司在买热搜把你顶上去。】
钟杳杳手指微顿,追问:【谁?哪个段总?】
杰西卡:【你平时都不看公司的人事任命吗?上个月刚刚收购凡星的段总啊!】
杰西卡:【段星寒。】
第2章 第二颗星 热搜不用压了。
02
照片上的人竟真是段星寒!
钟杳杳揉了揉眼,盯着最后一条消息反复看了三遍,生怕自己看错。
她禁不住想问: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模样如此相似,并且同名同姓的人存在吗?
早在消息提示音响起的前一秒,她就已经想起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只是还不敢确定。
现在听到确切的答案后,钟杳杳忽然有些分不清楚,此刻心底不断翻涌的到底是开心还是苦涩……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她是开心的。
当年分手,不就是希望他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吗?
可是,他怎么会变成楚潇潇的幕后金主呢?
难道收购凡星也是为了讨情人欢心?
倒是挺像他会做的事情……
钟杳杳盯着聊天对话框发呆,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她万万没想到,七年多没见,再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竟然会在这种情景之下。
钟杳杳懊恼地垂着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不去回想和他有关的事。
可那些过往的记忆像是长了脚,硬生生地闯进来。
少年清俊的面容隔着漫长的时光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那年夏天聒噪的蝉鸣似乎还停留在耳边。
穿着蓝白色校服裙的少女把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学校的走廊上。她凑到少年面前,仰着头笑得一脸明媚,喋喋不休地同他说话。
“段星寒、段星寒……”
“诶,你别走得这么快呀,你等等我!”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出自刘长卿的一首诗——‘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你看,是不是很好记?”
“段星寒,你理理我嘛!”
“你看你又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啊?”
……
记忆里,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每天都有着使不完的精力,总是不厌其烦地埋伏在那个少年每日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只要他一出现,她就立刻贴上去,想尽一切办法和他搭讪。
即便对方每次都当她是空气,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她还是乐此不疲。
记得有一次,少年应该是被她烦得没办法,破天荒地嘲讽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如果换成现在的她,听了这句话,一定会羞愧的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当时的她,完全没有听出少年话里的讽刺,只顾着暗自窃喜:天哪!他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实在是太好了!!
甚至,她还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知道那些做什么?是不是我知道了,你就能喜欢上我?”
……
钟杳杳无奈地闭上眼,她那个时候的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厚,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他当时一定气得不轻吧。
因为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杰西卡又发了消息过来,放在一旁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两下。
杰西卡:【人呢??睡着了吗??】
杰西卡:【没睡就赶紧出来吱个声!!】
钟杳杳甩甩头,拿起手机敲字:【没睡,刚才手机没电了,你接着说。】
杰西卡:【唉,反正这件事你心里有个数,以后再见到这位姑奶奶,你记得躲远点,千万别得罪她知道吗?!】
杰西卡:【人家现在算是抱上了金大腿!!】
钟杳杳:【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就算没有这根金大腿,她也不敢得罪楚潇潇。
忍气吞声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可是,她以前似乎并不是这样……
算了,那些记忆遥远到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不想也罢。
不想……就不会难过。
或许,他早就忘了她。
毕竟对他而言,那段日子也许不值得回忆。
-
夜幕沉沉,天边坠着半盏昏黄的月亮。
段星寒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由于长时间没有滑动,闪着蓝光的屏幕逐渐变暗。
几分钟后,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屏幕再次亮起。
姜浩:【老大,热搜已经在压了,我们临时找了人顶替,正在花钱给她买热搜,已经快冲到前三了。】
姜浩:【而且现在是凌晨三点,狗都睡了,没人会看见的。等明天一早这条新闻就会被删得干干净净,你放心哈!】
段星寒:【嗯。】
姜浩:【对了,顶热搜的人叫钟杳杳,也是咱们公司艺人,这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哈哈哈。】
段星寒皱眉看着最新一条消息,幽蓝的荧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神情有些看不分明。
良久后,他低头敲字:【热搜不用压了。】
消息发送成功后,段星寒关上手机,偏头看向窗外。
月色溶溶,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被他踩在脚下,远处的霓虹灯依然亮着,不眠不休。
站在窗前的男人忽然眯起眼,微微有些错愕。
——明明四下无风,耳边却不断地有少女清甜的声音被风灌入,吵得他耳膜发烫。
“段星寒、段星寒……”
一阵熟悉的头痛袭来,段星寒烦躁地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那段恼人的记忆。
好在手中的手机适时响起,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脱离。
段星寒低头瞥了眼来电显示,抬手接起。
电话那头的人哭丧着脸嚷嚷:“老大,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情况啊!热搜都压的差不多了,你怎么突然变卦啊!!”
“没什么。”段星寒轻扯嘴角,嗤道:“你不是说,现在没人会看见吗,那这条热搜撤与不撤有什么区别?”
“……”姜浩冷不丁被问住,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话虽然是这样讲没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的清白不要了吗?这么鬼扯的新闻还能让它留着??不好吧!!”
段星寒:“没事,我不怕万一。”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姜浩继续问:“老大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段星寒直视着窗外发光的塔尖,目光沉沉,“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楚潇潇:【对不起段先生,我刚刚看到热搜,是我不小心让狗仔钻了空子,需要我发微博解释一下吗?】
段星寒的目光在这条消息上停留了一秒钟,直接右划删除。
-
#楚潇潇金主#这条热搜发酵了整整一夜,热度居高不下,一度令微博系统濒临瘫痪。
经过广大网友的“集思广益”,这条热搜还被挖出很多耐人寻味的新桥段。
最热的一则微博动态来自某个新注册的小号——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楚潇潇和她的这位金主简直是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楚潇潇出道前就是个穷学生,靠打零工赚学费,有次打工时差点被人欺负,恰好这位金主经过救了她,之后金主还花钱帮她改造,送她进娱乐圈,影后也是这位金主给她买的。真爱也不过如此啊,单身狗表示有被虐到!!!”
钟杳杳看到这则消息时,正在赶往通告的路上,她今天有个杂志要拍,托昨晚热搜的福。
她打开微博,本意是想看看今天的娱乐新闻打发路上的时间。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昨晚的那条热搜居然还挂在热搜榜上。
她仔细地阅读这条动态,心情渐渐跌入谷底,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正在破土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网络上的虚假消息这么多,可她偏偏觉得,这则微博动态的真实度极高。
如果不是确有此事,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任这种假消息不管的。
截止到目前为止,经纪公司没有发布任何声明。
所以……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吗?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楚潇潇?
会是因为楚潇潇的长相吗?
钟杳杳用力掐了下掌心,疼痛的感觉令她清醒。
就算段星寒真的喜欢楚潇潇的长相,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早就没有了过问的资格。
车窗外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雨,街道两旁的绿化树瘦的可怜,仅有的几片枯黄树叶也被疾风吹落,掉在污泥中。
钟杳杳盯着落在地上的树叶,眼底渐渐起了雾。
她微仰着头,轻轻眨了两下眼皮,让眼眶里的水汽加速稀释。
“真没出息,”她无声对自己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工作更重要。
赚钱要紧。
-
下午三点,钟杳杳准时抵达摄影棚。
她即将要拍摄的是某一线杂志的期刊内页,这种位置一般都是留给一二线女星。
如果不是昨晚的那条热搜,杂志方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她。
这么说来,她也算是托了段星寒的福。
以她的影响力,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条话题不可能冲到热搜榜前三。
买热搜位置估计花了不少钱吧。
钟杳杳坐在化妆镜前无声苦笑,他还真是大方,是想用她来顶掉楚潇潇的热搜吗?
还真是煞费苦心。
那他知不知道昨天的热搜是买给她的?
第3章 第三颗星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段星寒?……
03
妆发进行到一半,化妆间突然有些骚动,几个造型师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刚刚听说,楚潇潇已经到楼下了。”
“卧槽,真的假的!!”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昨晚的两大热搜女主双双到齐,咱们这期杂志大麦啊!”
“那可不,业界第一你当是开玩笑的吗?”
给钟杳杳做造型的小姑娘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好奇地转身问道:“你们在说谁?谁要来啊?”
坐在最外面,挑染着一头绿色短发的女人轻嗤了声,“你是山顶洞人吗?还是不会用手机上网?昨晚的热搜你没看到吗?还能是谁!”
“哦……”小姑娘唯唯诺诺地应了声,转过身继续编头发。
钟杳杳抬头看了眼镜子,身后的小姑娘嘴角都快拉到下巴上,她有些不忍心,小声提醒道:“她们刚才说的,应该是楚潇潇。”
“真的吗?!”小姑娘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地抬起头,瞪圆了大眼睛看着她。
钟杳杳觉得好笑,问:“你是她的粉丝吗?”
“也不算是粉丝。”小姑娘似乎有些难为情,她红着脸说:“我这个月刚来,马上就能近距离看到这么红的明星,有点激动,嘿嘿。”
钟杳杳勾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姑娘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解释:“我不是说你不红啊,你不要生气,嗨呀,我嘴笨,对不起,你千万不要介意。”
钟杳杳见身后的小姑娘像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地说个不停,有些哭笑不得,她安慰道:“放心,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
小姑娘松了口气,继续低头做造型。
十分钟后,化妆间的门被人推开,呼啦啦地走进来好多人。
为首的是楚潇潇的经纪人艾米,她昂着头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余光瞥见正在做造型的钟杳杳,她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角。
钟杳杳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识趣地没有搭话。
楚潇潇看不惯她这件事,在公司里算是人尽皆知,连带着她的经纪人也看不惯她。
身后的小姑娘还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火.药味,她兴奋地转过身,偷看楚潇潇,激动地两眼放光。
钟杳杳抿紧嘴唇,祈祷这位姑奶奶今天不要找她麻烦,让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完成拍摄。
可不搞事的怎么能叫楚潇潇呢?
“啧。”楚潇潇刚一落座就嫌弃地打量四周,语气满是嘲讽:“你们杂志社不至于这么穷吧,就这么一个化妆间吗?”
刚才那个绿头发的造型师站在她身后,弯下腰笑得一脸歉意,“还有一间小的,不过那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只剩下这一间。”
楚潇潇冷笑:“我不喜欢和别人呆在同一个化妆间,空气太差。”
“这……”造型师为难地看向右手边,欲言又止。
别人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钟杳杳觉得自己再坐下去也没意思。
她站起来,对身后的小姑娘说:“我的妆发都弄得差不多了,麻烦你先带我去换衣服。”
小姑娘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快走到门口时,钟杳杳听到身后传来楚潇潇的冷嘲热讽:“呵呵,某些人真是厚脸皮,蹭别人的热度蹭得开心吗?!真是阴魂不散。”
说这句话时,楚潇潇没有压低声音,甚至怕她听不见还刻意提高了音量。
“钟老师,你……还好吗?”小姑娘支支吾吾地问。
“我没事。”钟杳杳轻轻摇头,“快走吧。”
类似的话,她已经听得耳朵起茧,身心都快麻木了。
幸运的是,她和楚潇潇拍照的摄影棚不在同一层,让她侥幸躲过一劫。
-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放晴,地面上干干的,就像从没下过那场雨。
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钟杳杳掏出手机。
置顶的对话框里连续弹出一长串的表情包,全是一个胖胖的棕熊,张大嘴不停地叫“啊——”
钟杳杳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道杰西卡今天又抽了什么风,变得这么神经质。
钟杳杳:【???】
杰西卡:【我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段总就是我的十月男神!!】
钟杳杳愣了下,她不知道杰西卡为什么突然提起段星寒。
迟疑几秒,她还是决定先纠正一个低级错误:【今天是十一月,不是十月。】
杰西卡:【……】
杰西卡:【这是重点吗?!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段总现在成了我的新男神?!】
钟杳杳叹了口气,她真的不太想知道,关于段星寒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想知道。
手机又震动了下。
杰西卡:【你真不想知道?!】
钟杳杳:【你说吧,因为什么?】
杰西卡:【因为段总开会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钟杳杳觉得莫名其妙:【就这?】
杰西卡:【当然不止,他今天在会上肯定了我的工作能力,还把贺影帝转到我名下!我今年要发大财了!!】
钟杳杳笑了笑,难怪她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经纪人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自己名下艺人的抽成,贺凡可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金矿。
钟杳杳:【恭喜你,不过贺凡不是不要经纪人吗?】
杰西卡:【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段总说贺影帝太忙了,很多事务性的工作没人帮忙处理,正好我手上的艺人少,所以才让我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钟杳杳心里隐隐觉得不太踏实,但有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隔了几秒,杰西卡又回:【对了,段总说要请我们一起吃饭,正式介绍贺影帝和我们认识。】
钟杳杳:【为什么是我们?不应该只是你吗?】
杰西卡:【哎呀,就多双筷子的事情,段总没有这么小气,我随口提了句要带你一起去,他就直接答应了。】
“……”
这是筷子的问题吗?
钟杳杳头疼地捂住脸,她现在真的不想见到段星寒。
她后来仔细想过,段星寒现在之所以没有整她,一定是把她忘了,如果吃饭的时候让他不小心记起来,那她岂不是死翘翘了?
钟杳杳沉思几秒,郑重地敲字:【我去真的不合适。】
杰西卡:【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这饭桌上还有你前男友不成?瞧把你吓得!】
“……”
钟杳杳被她噎得目瞪口呆,盯着这句话半晌没动。
手机又震了下。
杰西卡:【你快别磨磨唧唧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说不定到时候段总一高兴,直接安排你和影帝一起搭戏呢!】
钟杳杳叹了口气,哪有这种好事?
他一高兴,说不定直接让她卷铺盖滚出娱乐圈……
钟杳杳:【先说好,你真想让我去也行,但出了事我可不管啊。】
这一次,杰西卡回复的时间格外得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复:【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段星寒?】
钟杳杳手指稍顿,犹豫几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是,我们高中就认识。】
杰西卡:【卧槽!!难怪你推三阻四的,他该不会真的是你前男友吧!!!】
钟杳杳:【……是。】
杰西卡:【你眼光可以啊!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分手啊?段总多帅啊!】
钟杳杳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耐着性子回复:【现在是讨论八卦的时候吗?你别忘了他现在可是楚潇潇的男朋友。】
钟杳杳:【而且,我们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如果这次见面让他想起当年的事,他说不定会发火,你就等着被连坐吧。】
杰西卡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啊,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前女友的,你们好歹也是同学一场,段总不会这么小气的,你放心。】
钟杳杳十分不赞同地摇头,腹诽道:你真是太不了解你们段总了,他可是天蝎座!
段星寒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清风霁月、温和有礼,只要你不惹到他,他还算比较好相处。
但是,这些通通都是假象!!
他这个人极其的小心眼,并且十分记仇。
当年她不过是和别的男生说笑了几句,就被他逼着做了整整三套数学试卷,而且错的题目还要反复订正十遍!
十遍啊!!
她当时写的手都快断了。
现在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她还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唉——
钟杳杳搓了搓手臂,回复道:【行吧,你要是不怕我就陪你去。】
既然他现在是自己的老板,那他们迟早要见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
傍晚,天边开始堆积起成片的晚霞,像一把橙红色的巨斧将天幕劈开。
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从这道裂缝中逃出来,落在办公桌前男人鸦羽般的长睫之上。
段星寒微仰着头,左右转动了两下有些发僵的脖颈。
放在桌角的手机无声亮起。
贺凡:【段老板,你也太不厚道了,把我卖了,我居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能不能做个人?!】
段星寒拿起手机,脸上多了点笑意。
他和贺凡很早就认识,否则收购凡星也不会这么顺利。
段星寒瞥了眼聊天对话框,手指飞快地编辑回复。
——你不是前几天和我抱怨说忙不过来吗,我就顺手给你安排一个得力助手。怎么,你不满意?
贺凡:【微笑.jpg】
第4章 第四颗星 你说谁来了?
04
经过昨晚的一番心理建设,钟杳杳已经接受了不久后要和段星寒见面这件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隔天,钟杳杳就遇见了段星寒。
不是在街角的咖啡店,也不是在那场约定好的饭局。
这场时隔七年的重逢来得猝不及防,并且毫无仪式感。
眼前这个狭窄拥挤的电梯间,实在不适合,也无法向他说出那一句——“好久不见。”
更何况,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电梯门缓缓打开,像一幅左右展开的卷轴,门外男人的身影渐渐撑满眼眶。
奇怪的是,大厦里明明开了暖气,可他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连续下降了好几度,原本热闹的电梯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段星寒今天穿着一件黑色暗纹西装,他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显得眉骨深邃,眸光深不见底。
他似乎比年少时高了些,站在走廊上,几乎将门外的光线全部挡住。
钟杳杳仗着自己处于视线盲区,盯着他猛瞧。
看他的样子应该刚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助理抱着一大摞文件,额头上还隐约冒着汗珠。
随着电梯门完全打开,段星寒目不斜视,几步走进电梯。
站在门口的员工见他进来,纷纷自发地向后移动,给他们腾出一大块空地。
“段总好。”
电梯里响起接二连三的寒暄声,男人微微侧身,冲他们一一颔首。
钟杳杳缩着头躲在人群背后,大气都不敢出。
几秒后,电梯门轻轻闭合。
电梯里重新陷入沉寂,耳边隐约可以听见齿轮运作发出的微弱声响。
钟杳杳踮起脚看了眼段星寒所在的方向——他面对着电梯门,长身鹤立,西装外套的肩线似乎都比旁人笔挺。
她和他之间隔着至少三个人的距离。
他应该没有看见她吧?
钟杳杳抿紧嘴唇,放缓呼吸,身体小幅度地往后挪,直到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面,她才松了口气。
好险。
如果能再有一件隐形斗篷就好了。
为了防止今天在公司和段星寒意外碰面,钟杳杳出门前特地在家里算好了时间。两点半准时抵达负一层停车场,她又在电梯口研究了好一会儿电梯行驶的楼层,掐着点等了一刻钟,这才上去。
谁能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让她给碰上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会议能在两点四十七分结束?
这合理吗?
不都是逢半点、整点结束吗?
简直是反人类!
不知不觉间,原本拥挤的电梯间变得越来越宽敞。
每次电梯门打开,都会下去一两个人,随着液晶显示屏上的红字数字不断增大,她面前的这道保护屏障正在加速减少。
18、19、20……
钟杳杳死死地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距离她要到的楼层越来越近,心脏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焦急地瞥了眼那人的后脑勺,祈祷他赶紧下去。
她不太清楚总裁办公室在几层,她要去的影视部在42层。
眼看着还有最后十层,电梯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透过宽松的缝隙,她终于看清楚按钮盘上的楼层键。
目前还亮着灯的楼层只剩下:36、40和……42!
“!!!”
钟杳杳用力闭上眼又睁开。
不会吧……他难不成也要去42层?
他不回自己办公室去那里干嘛?!
如果不是确定段星寒刚才没有看到她,她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等着看她闹笑话。
“叮——”
电梯停在40层,电梯门像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展开。
眼看着站在她前面的最后两道屏障也要走了。
钟杳杳在一瞬间做好决定,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电梯。
“不好意思,借过。”
她低着头,含糊不清地丢下这句话,快步冲出去。
出门前,好像还不小心撞到了段星寒的助理。
顾不上道歉,钟杳杳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才靠在墙边缓口气。
虽然过程有些丢脸,但只要没被他认出来就好。
钟杳杳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杰西卡发给她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幸好,还来得及。
-
电梯里。
姜浩颠了颠手里的文件,自言自语道:“什么鬼啊,她跑什么跑,不是要去楼上签约吗?”
说完这句话,姜浩忽然意识到自家老板可能还不认识刚才跑出去的那位,赶紧解释:“刚刚在40层跑出去,还撞了我一下的就是钟杳杳,咱们前天帮她买过热搜,老大你还记得吗?”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42层,电梯门正缓缓打开。
段星寒淡淡的嗯了声,抬腿走出电梯。
姜浩抱紧手中的文件,小跑着跟上。
姜浩在段星寒身边当了好几年助理,自问对自家老板的情绪变化还是有一点心得。
他现在这个反应明显是在生气,难道是觉得自己的员工太莽撞、不礼貌?
姜浩叹了口气,决定先帮美女挽回一下初始印象:“老大,她估计是没见过你,再说了,现在还没到通知的签约时间,她兴许是有急事呢!”
段星寒冷笑:“没见过我?”
姜浩不明所以:“对啊,咱们上个月才收购凡星,你又不是明星,哪能人人都见过你。”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自家老板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难看。
姜浩吓得一激灵,努力搜肠刮肚组织语言,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而且,我听说她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也不爱说话,不然光靠她这张脸,也不至于混成这样,你说是不是?”
段星寒脚下一顿,皱着眉问:“性格孤僻?不爱说话?”
“对啊!”姜浩挠着后脑勺,表情很是疑惑:“跟她合作过的人都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段星寒抿紧嘴唇没有回应,良久,他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说:“你先进去。”
“啊?”姜浩保持着张大嘴的动作,看着男人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慢慢收拢下巴,“那好吧……”
-
十分钟后,钟杳杳站在影视部门口。
她屈起手指在玻璃门上轻敲了两下,等到里面有人应声,她才推门进去。
凡星买下了一部知名ip版权,准备冲击明年的上星剧。因为版权握在自己手上,所以演员大多先从自家艺人中挑选。
在杰西卡的争取下,她得到了一个女二的角色,虽然是个反派角色,但戏份不错,片酬也很可观。
钟杳杳深吸一口气,走进会议室。
距离签约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长方形的会议桌上几乎坐满了人。
杰西卡转过身,伸长脖子冲她招手致意:“杳杳,这里!”
钟杳杳径直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会议桌的主座上也有人落座。
杰西卡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段总来了。”
“咳咳……”钟杳杳刚坐稳就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咳了好久才缓过来,她问:“你说谁来了?”
刚刚还有人小声交谈的会议室冷不丁变得落针可闻,钟杳杳这句“你说谁来了”简直像加了扩音特效,清晰无误地传递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段星寒抬眼看过来,语气冷淡:“应该是我,请问钟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钟杳杳低着头装死,她能有什么问题?
就算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此时此刻,她的头顶上一定有一亿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是她出门没看黄历吗?
还是说,丢脸这种事也能买一送一?
真是见鬼。
他怎么这么闲!!不是刚刚开完会吗?!
《凤舞九天》这个项目虽然是公司明年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但是,再重要的项目,也没必要总裁本人亲自到场吧?
又不是董事会?
只是一个简单的影视剧签约而已……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钟杳杳抿紧嘴唇,继续低头闭麦。
周遭的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如果目光有杀伤力,她现在应该离断气不远了。
“既然钟小姐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开始吧。”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钟杳杳悄悄松了口气,慢慢抬起头。
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
杰西卡:【卧槽,我刚刚差点被你吓死!】
杰西卡:【段总好凶啊!!】
钟杳杳在心里冷笑:【你不是说他是你男神吗?现在后悔了吧!我劝你趁早脱粉!】
杰西卡:【不过,他生气的样子好帅啊!!好想被他骂,嘤嘤嘤。】
“……”
钟杳杳把手机丢到一边,她懒得再和花痴讲话。
只是没想到,好死不死地,会议室的桌面是大理石材质。
手机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咚——”
再配合着工作人员说话的气口,简直天衣无缝。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身上。
段星寒屈起手指轻敲两下桌面,语气透着不耐:“钟小姐如果对角色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
钟杳杳无声叹气,看来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抱歉,我没有意见……”
“很好,那就请钟小姐稍微、尊重一下会场纪律。”
他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语气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钟杳杳垂下头,闷声回答:“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钟杳杳全程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恍惚间,她有种回到了高二那年暑假,被他盯着写作业的错觉。
钟杳杳甩甩头,及时止住这种危险的想法。
-
会议结束,钟杳杳被杰西半拖半拽着拉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
钟杳杳身子还没站稳,就听见杰西卡劈头盖脸地问道:“段总今天是什么情况啊,他怎么像个教导主任一样一直针对你,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旧情未了?”
钟杳杳愣了下,摇头说:“怎么可能,他分明是看我不顺眼!”
杰西卡十分不赞同:“他要是真看你不顺眼,干嘛还找一个替身带在身边?添堵吗?”
钟杳杳叹气:“你不懂,他只是偏爱这种长相。”
就像有的人爱吃草莓蛋糕,就算已经习惯了某一家店里卖的,但是看到其他店铺有新品出售,他也会想试一试。
仅仅因为你刚好是一块草莓蛋糕,而他恰好喜欢。
否则,他当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她追到手?
第5章 第五颗星 钟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05
只是没想到段星寒的眼光还挺专一。
钟杳杳垂着头,思绪有些飘浮。
杰西卡摇着食指,语气笃定:“我觉得不是这样,他一定还对你念念不忘!”
“拉倒吧。”钟杳杳无奈地苦笑:“我看他是念念不忘想整我才对。”
杰西卡想起上次没问出来的那个八卦,趁机追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停停停、打住啊。”钟杳杳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停止的动作,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度,“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真没什么好说的,我早忘了……啊,你在说什么,什么别说了?”
话说到一半,钟杳杳发现杰西卡突然有些不对劲,不光挤眉弄眼,还跟她打哑谜。
真是莫名其妙,又不是她想说的。
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阵低沉且略带嘲讽的声音——
“钟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说话间,来人已经走到她身旁,隔着半臂的距离,漫不经心地看向她,眼神冰冷似利刃。
一瞬间,所有的血液仿佛一起冲上头顶,钟杳杳只觉得双颊发烫,像着了火一般。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慌乱地低下头没有回应。
“哈哈哈哈好巧啊,段总你也在这散步呢。”杰西卡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两个人中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外人根本无法干预,所以她适时止住话头,向后退了几步。
段星寒淡淡地瞥了眼还在装鸵鸟的女人,继续说道:“钟小姐当年的一番‘肺腑之言’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敢忘,时刻铭记在心,需不需要我现在给你复述一遍?”
钟杳杳咬牙忍耐着。
眼前的男人一口一个“钟小姐”,摆明了是想和她撇清关系。
为什么偏偏还要揪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放?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他现在还说那些没用的干嘛?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段星寒自嘲道:“不知道钟小姐是记性太差真忘了,还是觉得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
钟杳杳叹了口气,问:“有区别吗?”
“当然。”
钟杳杳呼吸一窒,抬起头看他,微微有些错愕。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段星寒轻扯嘴角,好心解释:“我希望钟小姐能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这样一来,我这些年的辛苦才没有白费。”
“……”
钟杳杳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
告诉他,那些伤人的话就能当做没有说过吗?
钟杳杳抿紧嘴唇,良久,她点头承认:“我没忘。”
“很好。”
段星寒说完转身离开,没有多停留一秒钟,估计是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目送他走远,钟杳杳后退半步,整个人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虚脱地靠在墙壁上,脸色发白。
她闭着眼叹气,心想:完了,段星寒今天是来跟她宣战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一百种陷阱,就等着她往里面跳。
杰西卡站在距离钟杳杳一米远的走廊拐角,她甩甩头,像是突然被人解除沉睡的魔咒,急匆匆地凑上来,语气很是急切:“段总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什么肺腑之言?你们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说!”
“……”
钟杳杳觉得耳朵里装了一只四处乱撞的飞虫,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撞出一条裂缝,头疼得要爆炸。
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回答杰西卡的问题,只想赶紧回去睡一觉。
也许等她睡醒,头就不疼了。
“改天吧。”钟杳杳费力地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了。”
“哦,好。”杰西卡跟着她一起走到电梯口,看她脸色实在难看,不太放心,“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没事。”钟杳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站在电梯里轻轻摇头。
几秒后,电梯门慢慢闭合,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
暮色四合,白色保姆车迎着橙红色的夕阳,缓慢地驶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入口处是一段长长的陡坡,浅黄色的车灯跟着车身一起摇晃,迷离的光线不断地落在她的眼皮上。
光影明灭间,她忽然记起多年前无数个夏日午后,她悄悄溜进他们班,就坐在他的座位后面,明目张胆地偷看他。
闷热的午后,偶尔会有风,吹起淡蓝色的棉质窗帘,金灿灿的阳光从缝隙里钻出来,跳跃着落在她的眼皮上,也落在面前少年干净的侧脸上。
那个时候,他可不像现在这样阴阳怪气。
他似乎是默许她呆在那里偷看他,只要她不主动惹事,他甚至还会大发慈悲地跟她说上几句话。
这一举动对当时的她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隔天她就带着自己的数学错题来找他请教。
那个时候她还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么的危险,只顾着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以至于后来他们在一起,她经常被他逼着做题。
她每次想拒绝的时候,都会被他拿当时的话怼回去:
“你不是说最喜欢和我一起做题?怎么,都是哄我?”
笨蛋,她当时气得想撞墙。
谁会喜欢做数学题!
明明是喜欢你啊!!
段星寒你这个大笨蛋!!!
车子在电梯口附近停下,这段回忆戛然而止,意识瞬间回笼,视线也开始变得清晰。
钟杳杳拍了拍脸颊,拿起包走下车。
她好笑地摇头,到底谁才是笨蛋?
七年,全身的细胞都换了一遍,他怎么可能还停在原地。
真傻。
他的阴阳怪气才是现实。
钟杳杳盯着逐渐闭合的电梯门,无声问自己。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
翌日清晨,钟杳杳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她强忍着一肚子火,扯开罩在头顶的被子,摸索着拿起手机。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看清楚来电显示,她的起床气瞬间消失。
“喂,好的谢谢,我今天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7:30
时间还早,但她现在也没心情再睡回笼觉了。
医院打电话来催她交这个月的治疗费。
最近因为段星寒,她倒真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都三号了,难怪医院来催。
算起来,她上一次去医院看谢美华还是九月底。
唉——
钟杳杳抱着膝盖,长长地叹了口气。
每次去医院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因为无法预料即将面对的人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钟氏破产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美华的状态非常差,病情更是反复无常。
谢美华发病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胡言乱语,诅咒她以外,还会出现极端行为。
有一次,谢美华差点失手把她掐死,要不是被查房的护士看到,她应该当场就断气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心有余悸。
钟杳杳抹了把脸,快速平复好心情,下床洗漱。
等她出门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秋日里难得的艳阳天,让原本沉闷的心情也悄然变得明朗。
去医院前,钟杳杳特地绕到陈记,去买谢美华最喜欢吃的龙须酥。
帝都有很多家陈记门店,但味道最正宗的还要数附中门口的这家百年老店,她以前在这里上学时,也经常光顾。
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现在恰好是学生上课的时间,校门口的窄巷里人影稀疏,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门口站着两三个闲聊的人。
钟杳杳压低帽檐,快步走进窄巷。
陈记的店面很小,小小的木质牌匾在一堆新奇别致的店铺招牌里显得很不起眼。
“老板,麻烦打包两盒龙须酥。”
钟杳杳站在店门口,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
店员弯下腰翻找了一会儿,又转身跑进后厨,几秒钟后,急匆匆地跑回来。
“不好意思,今天的龙须酥已经全部卖完了。”
钟杳杳正在输入金额,闻言手指一顿多打了一个零,差点支付成功。
“卖完了?!!”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觉得荒唐。
现在的学生早就不爱吃龙须酥了,为了迎合现在的消费群体,陈记的龙须酥每天限量供应,饶是这样,也常常卖不掉。
她下午来买都能买到,何况现在是上午九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买?
“真卖完了!”店员小哥喃喃自语:“今天也是奇了怪了,有个大客户一口气定了一百多盒,把后厨准备的材料全用光了,我一会还要送过去,在什么凡星大厦……”
钟杳杳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再去买点别的,不小心听到“凡星大厦”四个字,双腿立刻像灌满了铅,一步也迈不动。
“你说要送去哪里?”她问。
“淇园路的凡星大厦。”店员小哥挠着头说:“我还没去过呢,好像还挺远,我得导航过去。”
不会这么巧吧。
钟杳杳着急地追问:“这位客人姓什么?”
“啊,我找找看。”店员小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迎着光仔细辨认,“找到了,预定的人是段先生。”
呵。
钟杳杳嘴角抽了下,他还真是闲!
没事订这么多盒龙须酥干嘛?
他又不爱吃甜食。
店员小哥不明就里,询问道:“您认识这位先生吗?”
“不认识。”钟杳杳连连摇头。
“这样啊。”店员小哥似乎有些惋惜,“您要是认识就好了,他订这么多盒肯定吃不完,说不定还能免费送您两盒。”
钟杳杳听了惊恐地瞪大双眼,转身走了。
送她两盒?
他应该更想送她上天吧!
-
没买到龙须酥,钟杳杳只好就近买了点时令水果带去医院。
谢美华住的医院是一家环境很好的私立医院,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全国闻名,相应的,费用也比其他医院高出不少。
钟杳杳在缴费处付完这个月的治疗费,想着马上要进组,又连着往后多付了两个月。
看着瞬间缩水的账户余额,她轻叹着将缴费单叠好装进包里。
还好,今天谢美华的状态好的出奇,也算是有些心理安慰。
钟杳杳坐在病床前,低头认真地削苹果。
手中的削皮器刀口有些钝,不太好用,她削得很是吃力。
因为害怕谢美华伤害自己,病房里锋利的物品全被护工收走了。
“杳杳,你刚才过来,有没有看到花园里的海棠花?我听护工说,医院最近移植了一批新品种,秋天也能开花。”
“啪——”苹果皮从中间断掉。
钟杳杳捏紧削皮器从断口处继续往下削,她没抬头,回道:“我没注意,你想去看看吗?”
“算了。”谢美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陈医生不让我乱跑。”
陈医生是谢美华的主治医师,因为她有偷跑的前科,陈医生明令禁止她离开病房,就算出去也要有两个护工陪同。
钟杳杳沉默了一会,没有再说话,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谢美华接了苹果,委屈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我想……在病房里放个花瓶。”
见女儿皱眉,她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嚷嚷着:“我好久没有看到鲜花了,能不能帮我和陈医生求求情。”
陈医生才不会管这么多,是她打着医生的名号让护工把花瓶收走。
钟杳杳在心里叹气,她知道谢美华喜欢花,之前病房里每周都会换一次鲜花,要不是有次她无意间发现枕头底下藏着一片碎玻璃……
“好不好嘛。”
袖口被人扯住,谢美华极其罕见地冲她露出撒娇的表情,急得眼睛都开始泛红,“杳杳,妈妈求求你。”
也许是这个难得的艳阳天实在太过美好,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也许是这颗心已经奔波太久太久,好不容易再一次落入名为家的土壤里,变得柔软又多情。
她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实在太渴望这种感觉,满腔的柔情满溢,一时间头脑有些发热。
“好。”钟杳杳点点头,爽快地答应:“我想办法拿给你。”
第6章 第六颗星 修罗场1.0
06
钟杳杳接到那场饭局的通知,是在一周后的某天傍晚。
她正忙着收拾进组的行李,放在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杰西卡在电话那头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钟杳杳刚把衣柜里的羽绒服翻出来,下意识地回答:“有空啊,什么事?”
杰西卡:“哦,也没什么事,段总说明天晚上请我们吃饭。”
“……”钟杳杳丢下手中的衣服,在床边坐下,语气很是沉重:“你觉得,我去吃饭合适吗?你就不怕带着我去,他第二天就能把你开了?”
“这个,这个我说了又不算。”杰西卡支支吾吾地说:“段总他,也没说不让带你去,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去了比较好。”
钟杳杳没忍住冷哼了声,“那他还挺大度,也不怕看着我咽不下饭。”
“你别这么悲观嘛,说不定这顿饭就是你们关系缓和的见证。”
“行吧……”
说完,钟杳杳直接挂断电话。
关系缓和?怎么可能!
她只求不要加剧就好。
收拾好进组的行李,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浅浅的一抹金黄色月牙,孤零零地悬在天上。
钟杳杳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整齐地靠在墙边,直起身锤了两下有些发酸的后腰。
她从衣柜里拿出睡袍,边走边思考,明天是几号来着?
十二还是十三号?
日子过得像白开水,她都不太关注那些在日历上标记的时间,也没有节日的概念。
依稀记得,前两天好像是一个不得了日子,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各种网购的广告,周围的人也在忙着网购。
啊,好像是光棍节,双十一。
钟杳杳隐约意识到明天的日期不简单,但刚刚收拾行李实在太累,洗完澡没多久她就困得不行,强打着精神吹干头发,来不及细想明天是什么日子,头刚沾上枕头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没有通告,睡前她特意关掉所有闹钟。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已经是中午,房间里依旧灰蒙蒙一片。
钟杳杳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昨晚入睡前没有想清楚的那个问题悄然出现,她翻个身,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
11月14号,星期五。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十一月里平常的一天。
但她知道,这一天是一年中的第三百一十八天,这天出生的人是天蝎座,这一天还是橙色情人节,或者也可以称作电影情人节……
钟杳杳为自己的条件反射感到好笑。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忘?
高中时背的课文她可全忘了。
当年好不容易问到段星寒的生日,钟杳杳兴奋地翘课跑出去,在网吧查了一大堆资料。
他的生日,一定是一年中最好的一天,一定有特别的意义等着她去发现。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滑动,屏幕已经完全黑下去。
钟杳杳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努力压抑住满腔的疑问。
可是那些问题就像水面上结出的葫芦,勉强按下去,只要稍稍松开手它又会自动浮出水面。
钟杳杳叹息着闭上眼,松开攥紧的掌心,抬手遮住额头,放任它们闯进来。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一天?
他总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
就算他真忙忘了,那他的女朋友呢,楚潇潇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吗?
难道不是整十的生日,就不和男朋友一起庆祝吗?
这算什么女朋友?
……
舌尖泛着酸味。
钟杳杳躲在被子里龇牙咧嘴,露在外面的一条手臂胡乱地抓着头发。
这些事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又关她什么事?
她还不如省省力气,想一想晚上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比较好。
-
晚饭约在一处私房菜馆。
出发前,杰西卡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她穿得好看一点。
还跟她灌输了一大堆诸如“男人就是视觉动物”,“看到美女就会心软”之类的奇葩理论,再三叮嘱她务必做到艳惊四座。
钟杳杳站在衣帽间,手撑着衣柜门晃神,他才不会在意她穿什么去,恐怕她套个麻袋过去,他也会装作没看见。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已经折磨了她大半日的难题。
——要不要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以她现在的立场,说与不说似乎都很合理。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每一面都有被翻转的可能性。
整个下午,钟杳杳在心里已经抛了几百次硬币,可每次出现的结果她都不满意。
她总是说服自己选择另外一面。
一直到杰西卡发短信说已经到了,钟杳杳也没有成功抛出一枚完美的硬币。
“你就穿这个?”杰西卡见钟杳杳走上车,嫌弃的上下打量她,皱着眉问:“不是让你穿得好看点吗?”
钟杳杳低头系上安全带,“吃个饭而已。”
杰西卡:“你这是还没上场就先缴械投降了!”
钟杳杳:“……”
杰西卡振振有词:“难道不是吗?你都还没尝试就先放弃了,你这种行为和……和一个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钟杳杳有些哭笑不得,“不需要尝试,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不是吃顿饭就能解决的,恐怕……”
杰西卡追问:“恐怕什么?”
钟杳杳:“恐怕需要我身败名裂,退出娱乐圈他才能消气。”
“……”杰西卡激动地差点咬到舌头,她捂住心口惊呼:“你、你这是把他家房子烧了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如果真是把他家房子烧了倒好。
再贵的房子,她只要努力赚钱总有还清的那天。
可是,谁能告诉她,摧毁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自尊要用什么才能偿还?
钟杳杳偏头看向窗外,抿紧嘴唇没有回应。
街灯有些刺眼,她眯起眼,干涩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杰西卡见她不欲多谈,识趣地转移话题。
“对了,你是不是马上要进组,剧本都看完了吗?”
“嗯。”钟杳杳轻轻点头,“看过几遍,拍摄前再背背词就行。”
“那就好。”杰西卡见她脸色好转,暗松一口气。几分钟后,她突然拍了下额头,低头在包里一通翻找,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喏,这是段总前几天给每个员工送的餐后甜点,我给你留了两盒,我不爱吃这个。”
钟杳杳一脸狐疑地接过,低头打开。
纸袋里安静地躺着两盒龙须酥,礼盒的左上角,明晃晃地印着“陈记”两个鲜红的印戳。
“……”
良久,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称赞道:“他还真是有心了。”
-
段星寒订的这家私房菜馆似乎有些远,他们出发时天还没黑透,现在,月亮都爬上了树梢。
钟杳杳站在露天停车场里环顾四周,可惜光线太暗,只能借助头顶微弱的光源。
周遭的事物都蒙了一层黑纱,看不真切。
她又抬头看了眼树梢,嗯……今晚的月色不错。
杰西卡安置好司机师傅,快步走来和她会合。
“我们走吧。”
“嗯。”钟杳杳裹紧外套跟在她身后。
杰西卡应该也是第一次来,他们稀里糊涂地绕了一大圈才摸到正门。
这是一栋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大门很不起眼,没想到里面别有一番天地,院子的占地面积很大,他们站在中庭中央,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正踌躇间,一位穿着唐装的侍者从假山的背后快步走近,隔着一米的距离面朝他们虚虚行礼。
“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好嘞,多谢小哥哥。”杰西卡率先跟上。
钟杳杳沉默着走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夜幕低垂,长廊里坠着琉璃宫灯,铜钱大小的光斑被夜风吹散,不断地落在她的指尖、眉梢。
她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某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好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
这时,耳边冷不丁响起侍者微微上扬的嗓音。
“到了。”
钟杳杳仿佛听见幻想破灭的声音,被风一吹,连个渣儿都不剩。
她忍不住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才走了多久?
进门前,杰西卡紧张地看了眼身旁的女人,怕她待会出岔子,低声提醒:“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脸都快垮到地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奔丧的。”
“知道了。”钟杳杳拍了拍脸颊,轻轻点头。
包厢里应该已经坐了不少人,刚进门就听见屏风背后隐约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拖长的尾音。
“贺影帝就会拿我开玩笑!段总你来评评理嘛——”
这个声音钟杳杳非常熟悉,她脚下微顿,步子不由自主地放慢,屏息着靠近,等到看清楚屏风背后那人的脸,舌尖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涩。
如她所料,说话的人正是楚潇潇。
短暂的错愕过后,钟杳杳很快就释怀。
生日哪能不带上自己的女朋友?
他会这么做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黏在他们身上。
楚潇潇像是不怕冷,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歪着身子冲身旁的男人撒娇,本就是明艳动人的长相,此时故意作娇嗔的样子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闻言轻声笑起来,宛如雪后初霁,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令人心颤。
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注视,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过来,那抹笑意在看清楚来人后瞬间消失,只剩下眉宇间淡淡的疏离。
段星寒低头看着手中的腕表,声音像浸了寒冰,“钟小姐如果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可以直接转场去吃宵夜。”
他说话时,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空荡荡的包厢,因为他的这句话,气氛陡然凝固。
房间里明明开着暖气,钟杳杳却觉得哪里都冷,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冻得她张不开嘴。
不过被冻僵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
就在这时,包厢里却意外地响起楚潇潇的声音,说着钟杳杳从来没有听过的,替她求情的话。
“哎呀瞧你说的,今天是周五,他们肯定是堵在路上了,杳杳你别见怪,赶快过来坐。”
“对对对,路上太堵了,都怪我没早点出门。”杰西卡像被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连声附和着,她几步走到桌前,拎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伸直手臂说:“段总,我先自罚一杯。”
杰西卡将左手藏在背后,朝着她的方向飞快地勾动手指。
钟杳杳看到后迅速平复情绪,学着杰西卡的样子也端起酒杯。
她刚刚拎起酒壶,还没来得及把酒倒满,耳边再次传来男人冰冷且略带嘲讽的声音。
“不必,我怕钟小姐喝醉了会撒酒疯,毕竟,你可是有前科。”
这句话听上去暧昧不清,明明对她的态度厌恶至极,偏偏又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前科吗?
钟杳杳无声苦笑,低头放下酒壶。
察觉到头顶忽然多出几道探究的目光,她硬着头皮拉开椅子坐下。
算了,他爱说就让他说去。
反正嘴巴长在他身上,谁也管不着。
第7章 第七颗星 怎么,你没吃饱?
07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钟杳杳全程把自己当做一个背景板,偶尔抬头夹菜,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吃菜,不和任何人交流。
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卑微,令主座上的男人稍稍满意,所以,在接下来的饭局中他没有再对她进行言语上的攻击。
上帝保佑,钟杳杳虔诚的在心里双手合十。
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她很快就尝到了暴饮暴食的后果。
因为平时要赶通告,再加上身为女明星的职业素养,她通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晚上连水都很少喝。
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下的肠胃突然要消化如此庞大的食物,刚运转没多久就开始双双罢工,在肚皮里翻滚着叫嚣不停。
钟杳杳捂着肚子咬牙强忍,抬头看见餐桌上的人相谈甚欢,压根没人会注意到她。
她屏住呼吸,小幅度地向后拉动椅子,悄悄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冲出包厢。
包厢里有独立卫生间,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简单处理好金贵的肠胃,钟杳杳暗松一口气,走到水池边。
手指刚触到微凉的大理石壁,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让。
时间静静流逝,钟杳杳发现身旁的人非但没有走开,反而站在原地没有动。更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视线一直明目张胆地落在她身上,隐隐透着恶意。
她有些莫名,抬头便撞上了楚潇潇审讯般的目光。
看这个架势,楚潇潇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耳边便响起楚潇潇咄咄逼人的声音:“你和星寒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说你有前科?”
星寒……
钟杳杳愣了下,低头沉默一会,闷声解释:“我和他,只是高中同学。”
“只是同学?”楚潇潇翻了个白眼,把她逼到墙角,冷声嘲讽:“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钟杳杳被她逼得连续后退,直到后背贴着墙,退无可退。
她垂下眼,压抑了一整晚的坏情绪逐渐沸腾。
这算什么?
她竟然沦落到,被前任的现女友堵在卫生间里审问!
最关键的是,明明她才是被讨厌的那一方,而且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到底还要她怎么样?
她忍得还不够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逼她?
钟杳杳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在楚潇潇面前露怯。
等忍过这阵心悸,她平静地说:“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这么讨厌我,你真的不用担心。”
楚潇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评估她这句话的可信度。
良久,楚潇潇冷笑一声,出言警告:“我劝你趁早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希望你牢牢记住我今天的话,不要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
钟杳杳合拢手掌,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她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保证道:“你放心。”
他们之间再无可能,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得到满意的答复,楚潇潇转身就走。
目送楚潇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钟杳杳松开手,暗舒一口气。
危机解除,肠胃突然失控般翻搅不停,舌根也开始泛着酸水,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只是肠胃里已经空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这阵干呕止住,钟杳杳拧开水龙头,伸手接了捧凉水泼在脸上。
没有干透的水珠坠在发梢,一滴滴往下落。
她仰着头,厌恶地直视着镜子里的女人。
这张脸变得好陌生,找不到一丁点当年的样子,双目无神,脸白得像鬼。
难怪会被他讨厌。
钟杳杳闭上眼,不想再看见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如果头发可以再短一点,短到刚刚好可以扎成一束垂在脑后,如果脸上的笑容能够再多一些,如果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她有勇气说出口……
是不是就能变回原来的自己?
可是,哪来的如果。
她倏地睁开眼,及时止住这个危险的念头。
人生可没有后悔药吃,做过的每件事都要承担后果。
她对着镜子轻拍几下脸颊,直到上面开始出现血色方才停手。
距离她出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钟杳杳低头将表盘拨正,收敛起情绪,转身走出卫生间。
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包厢,似乎还是晚了些。
刚一落座,就撞上男人冰冷的目光。
完蛋了……
钟杳杳慌乱地移开视线,准备承受他的冷言讥讽。
空气大概只沉寂了几秒钟,就听见他说: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大家早点回去。”
嗯?
钟杳杳诧异地抬起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刚刚下达散场指令的男人已经率先站起来,起身往门外走。
啊,这就结束了?
居然没有骂她。
钟杳杳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感觉就好比你拿着一张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准备回家挨骂,结果老师突然宣布这次成绩作废,明天重考。
——既惊又喜,还有一丢丢的玄幻。
只是,这样的情绪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她很快就意识到,人家可能是懒得再搭理她。
“呼——”杰西卡如蒙大赦,瘫倒在椅背上,偏头和她耳语,“终于结束了,我们也快走吧。”
“哦,好。”钟杳杳拿着包站起来。
等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包厢,男人已经携美人走远,只留下一个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钟杳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思绪被右手边打电话的声音拉回。
“张师傅我们这边结束了……什么!车子半路抛锚了?那算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杰西卡挂断电话,开始摆弄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喃喃自语:“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打不打得到车,要不然……”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撞了下身旁女人的肩膀,丢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们去蹭车吧!”
钟杳杳往旁边闪了闪,皱着眉说:“要蹭你自己去蹭,我可不想坐他的车。”
“我还没说要蹭谁的车,你这么激动干嘛?”杰西卡啧啧称奇,笑得一脸暧昧,故意拖长尾音说:“又没让你去坐他、的、车!”
钟杳杳尴尬地偏头咳了声,催促道:“我们赶紧走,贺影帝估计要走远了。”
“怕什么?”杰西卡摇了摇手机,“我来打个电话,让他等等我们。”
-
夜风呼啸,外面的温度比来时低了不少。
空旷的停车场里,并肩停着两辆黑色商务车。
不一样的车标,一样的低调奢华。
钟杳杳和杰西卡挽着手走过去。
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车突然降下车窗,男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他坐在车后座,目光看向杰西卡,低声问:“你家住哪儿?”
安静的夜色里,他的声音像山涧中流淌的清泉,轻柔悦耳。
与同她说话时截然相反。
不等她仔细回味,就看见身旁的人猛地直起腰杆,挺胸收腹,如朗诵课文一般,一五一十地报出自家地址。
男人听完,手指撑着下巴思考了几秒,指着身后的那辆车,说:“你去坐贺凡的车,他顺路。”
“好的好的。”杰西卡点头如捣蒜,拉过身旁的女人就往前走。
“等等。”段星寒扬声叫住他们,轻点表盘,语气里满是责备:“现在是晚上十点半,等他送完你们两个,明天还有精力上班吗?”
杰西卡侧过身勾她的手指,小声嘀咕:“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回去。”钟杳杳推她的肩膀,“我再想想办法。”
段星寒分明是冲着她来的,没道理让杰西卡跟她一起干耗着,都已经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实在不行她就去路边等着,总能叫到车。
这么一想,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钟杳杳裹紧外套,冲车里的男人微微颔首,“段总再见,我先走了哈。”
男人指尖敲着车窗,语气透着不耐,“钟小姐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需要我亲自、请你上车?!”
“?”
钟杳杳脚下微顿,她是真的没听出来他有任何想要捎她一程的意思。
哪怕是0.000001的意思都没有。
“你,你真要送我回家?”钟杳杳的声音有些结巴。
更多的,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上车。”
男人冷漠地丢下这两个硬邦邦的字,将车窗重新合拢。
行吧。
钟杳杳叹了口气,绕到车身另一侧,拉开车门坐上去。
这辆车应该改装过,后座非常宽敞,钟杳杳挨着车门坐下,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段星寒偏头看过去,见她紧紧地贴着车门,恨不得坐到车外面去,烦躁地收回目光,嗤道:“钟小姐不必这样,如果你不是凡星的员工,我不会多此一举。”
钟杳杳抓紧座椅扶手,轻轻点头,“我知道,多谢段总。”
耳边似乎划过一声讥笑,声音很轻并且转瞬即逝,速度快到她几乎以为是幻听,再想抬头去找,已经了无踪迹。
恰好段星寒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他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嘴唇轻轻动了两下。
“地址。”
“哦。”钟杳杳直起腰,朝着司机的方向报出小区的地址。
脱口而出的声音字正腔圆,甚至还有些抑扬顿挫,意识到自己也像极了小学生在朗诵课文,钟杳杳懊恼地搓着手指,悄悄用余光观察右手边的男人。
段星寒偏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楚男人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是在生气吗?
难道是嫌她多事,耽误他和女朋友约会。
对了,他女朋友呢!!
钟杳杳这才反应过来,段星寒和楚潇潇居然没有坐同一辆车回家。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握紧,某种莫名的情绪止不住上扬,她没有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盯着他的侧脸怔怔出神。
“有事?”
男人仿佛身后长了眼睛,突然回过头,冷声问道。
“啊,没有没有没有。”钟杳杳被他吓得连忙摆手,大脑都不转了,嘴巴一抽开始胡言乱语:“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晚上吃饱了吗?”
呸呸呸。
这句话说完,她气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啊!!
人家请客吃饭怎么可能自己没吃饱!!
啊啊啊啊,快来个人杀了她吧!!!
……
令人窒息又无比尴尬的几秒钟过后。
段星寒微挑着眉,反问道:“怎么,你没吃饱?”
第8章 第八颗星 不要把心思花在谈情说爱上。……
08
“怎么?你没吃饱?”
安静的车厢里,这句话像加了回音特效,在钟杳杳的耳朵里循环播放。
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太悲愤的缘故,她没忍住打了个闷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嗝……那个,我不是……”钟杳杳捂住嘴巴,脸涨得通红,她借着打嗝的间隙,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嗝。”
越是着急越说不清楚,慌乱中,钟杳杳下意识想拉他的衣角,手指刚触到温热的手背,她立刻缩回手。
“对不起。”她垂着头闷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大意了,他们早就不是原来那种关系。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用舌头顶住上颚,想把下一个嗝压回去。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她很快就被呛得喘不过气,还差点把眼泪给逼出来。
“咳咳咳……”钟杳杳侧过身小声咳嗽,察觉到有个微凉的物体轻触她的手臂,她掩住唇,红着眼睛看过去。
段星寒不耐烦地丢过来一瓶矿泉水,看她的眼神像在驱赶苍蝇,“拿着。”
“哦。”钟杳杳条件反射般用双手接过,缩着脖子轻轻点头。
她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鼓着腮帮慢慢往下咽。
干涩的喉咙得到缓解,恼人的打嗝好像也消停了。
她假装清嗓子,小声向他道谢。
男人几不可闻的嗯了声,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钟杳杳识趣地抿紧嘴唇,挺直后背,全神贯注地扮演一个木头人,尽可能地放缓呼吸。
夜间行驶速度很快,隐约有疾驰而过的风贴着耳边吹过,也许是她离车门太近的原因。
车厢里实在太安静,车载音响就是个摆设,既不用来收听广播也不播放音乐,只有一盏阅读灯无声亮着。
唯一聒噪的,是她胸膛里不安分的心跳。
每一下都像在提醒她,你听,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钟杳杳烦躁地搓着手指,想忽略掉这种感觉。
偏偏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根本逃不开,她一时没忍住用余光偷偷瞥了眼。
男人拿着ipad,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还在处理公事。
她伸直脖子,勉强能看清屏幕的一角,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只看一眼就头大如斗。
生日还忙成这样,赚这么多钱干嘛?
给女朋友花吗?
……
趁自己还没酸死之前,钟杳杳用力地闭上眼。
看不见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只是没想到眼睛一闭上,还真有点困,头也越来越沉。
车内的灯光变成两道不断晕染的光圈,贴在眼皮上,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不断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让意识变得混沌,钟杳杳不知道要被这股奇怪的力量扔去哪里。
渐渐地,视线开始清晰,双脚也终于踩在坚实的地面,眼前的景物无比熟悉。
——是附中宿舍楼前的林荫道,准确来说,是男生宿舍。
居然又回到了这里,钟杳杳好奇地四处乱看。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故地重游的复杂心情,耳边忽然响起少女气急败坏的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面墙。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钟杳杳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才听清。
“段星寒,今天是我生日,你为什么不来?”
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把人堵在宿舍楼下,扬声质问道。
“没时间。”少年刚下晚自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准备绕路回宿舍。
“你不准走。”少女上前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气得眼睛冒火,声音却透着浓浓的委屈,“你,你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
“松手。”少年低声呵斥。
“我……我不要。”少女哭丧着脸,红着眼快哭了。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日快乐。”
少女立刻破涕为笑,速度快得堪比川剧变脸,她得寸进尺地摊开白皙的手掌,凑到他眼前,厚着脸皮问:“那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没有。”少年冷着脸拍了下她的手掌,沉声催促:“都几点了,快回去。”
“不行,你今天必须送我一件礼物,什么都行。”莫名其妙的赖皮劲儿上来了,少女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威胁道:“你不送,我就不回去!!”
大约是不敢相信女孩子的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少年震惊得说不出话,良久,他才妥协道:“改天,行吗?”
“不行不行!”少女今天格外的不讲道理,她把头摇成拨浪鼓,“你如果不给,我就自己拿。”
少年难得贴心地低头询问:“你想拿什……”唇上一热,有片柔软的物体附上来,一触即分,把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垂眸便看见少女一脸坏事得逞的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跟。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嘴唇上一直蔓延到耳根,少年悄悄红了耳尖,他面不改色地舔着下唇,舌尖沾染一丝酒味。
被人偷吻的悸动瞬间消失,少年冷声问:“你喝酒了?”
难怪胆子这么大。
“啊,谁让你今晚不来。”少女心虚地背着手往后倒退,离得远了声音也开始大起来,“反正你管不着!我偏要喝!!”
……
“醒醒。”
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声,与梦境里少年的声音渐渐重叠。
钟杳杳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梦里没有完全抽离出来,看着眼前与梦中少年相似的脸,她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角,仰着头道歉:“我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
车内暖气充足,女人一副大梦初醒的娇憨模样,杏眼泛着水光,脸颊被热气熏红,声音甜腻,身上透着股久违的胡搅蛮缠劲儿。
段星寒神色微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下,眸光深不见底。
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他此时正处于天人交战。须臾后,他忽然冷笑了声,低头甩掉攥住衣角的小手。
“钟小姐。”段星寒冷声提醒,“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过迷离,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人,他几乎要被她骗了去。
段星寒皱眉睨着眼前的女人,她这个样子,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她那个小男友。
“劳驾,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愚蠢的话!”
男人的声音夹着火气,看她的眼神更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愚蠢吗?
好像是有一点……
钟杳杳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泛白,她几乎想立刻开口道歉,告诉他以后不会了,她一定会特别注意。
但她现在的情绪实在太糟糕,心脏想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比被楚潇潇堵在厕所里警告还要糟糕一万倍。
因为迟迟没有等来回应,男人的耐心彻底告罄。
段星寒收回目光,颇为不耐地按着眉心,“门牌号。”
“啊,不用了。”钟杳杳瞬间清醒,透过车窗向外看,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她急忙把手放在车门上,“我在这里下车就行。”
一连试了几下都拉不开车门,她转过身面向驾驶座,“师傅,麻烦开下锁,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说话,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眼后座的男人,等待他的指令。
看到这一幕,钟杳杳叹了口气,调整方向,低着眉说:“段总,感谢您送我回来,我可以自己回去,真不用这么麻烦。”
段星寒轻点腕表,面无表情地陈述:“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属于作案高发时间段,如果钟小姐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出了什么事,主要嫌疑人将会是我。”
“……”
钟杳杳被他这句话怼得目瞪口呆。
就这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能出什么事?
而且听他的语气,是真的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哪怕这个概率几乎为零。
老老实实报了门牌号,钟杳杳拿着包做好了随时下车的准备。
这一次,她特地等到司机开了中控锁后才拉车门。
下车后她才发现不对劲。
男人先她一步下了车,径直走向电梯口按下上行键。
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像是在应付公事。
钟杳杳盯着他的背影,暗自好笑。
为了不和她扯上关系,也太难为他了。
“多谢。”钟杳杳走近,抬手指了指左上方,贴心提醒道:“这里有摄像头,你放心,真出了事警察也不会抓你的。”
段星寒没理她,直接走进电梯,手指凑近按钮盘,“多少?”
钟杳杳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敬业”,只好老实交代:“十七层。”
男人垂眸按下楼层键,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钟杳杳盯着液晶屏上跳跃的数字,第一次觉得这部电梯的运行速度这么慢,简直度秒如年。
“叮——”
一阵清脆的开门声终于响起,钟杳杳暗松口气,飞快地向他颔首,“段总再见!”说完转身就跑。
“钟杳杳。”
男人突然低声叫住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钟杳杳脚下一顿,心脏砰砰砰狂跳。
重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段星寒叫出这个名字,他竟然没有再称呼她——“钟小姐。”
可是,她还能说什么?
钟杳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腕表,还没到十二点。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要不要和他说生日快乐?
她还有这个资格吗?
又或者,他会不会觉得“生日快乐”这句话也很愚蠢?
沉默半晌,钟杳杳低着头,闷声回答:“……没有。”
“很好,那我有话要说。”段星寒走出电梯,径直向她走来,语气咄咄逼人,“我对员工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作为凡星的艺人,希望钟小姐以后可以专注本职工作,不要把心思花在谈情说爱上。”
“……”
钟杳杳再一次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谈情说爱?她哪有啊!
他应该去批评的人难道不是楚潇潇?
真是心都长歪了!!
只许州官放火,百姓灯都没点还要被当面批评!!
第9章 第九颗星 你该不会还喜欢他吧?
09
“段总真这么说?”杰西卡在电话那头反复确认,“他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千真万确!”钟杳杳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开了免提低头洗脸,声音含糊不清,“他还警告我,要专注本职工作。”
杰西卡问:“他这是对你工作不满意?”
钟杳杳哼笑:“何止是不满意这么简单,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恨不得让我明天就滚蛋。”
“不能够啊。”杰西卡觉得奇怪,“你虽然不红,但是在工作态度上绝对没有问题,也没乱搞男女关系,他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么冤枉你。”
“谁知道呢。”钟杳杳抹了把脸上的水,叹气,“可能还是因为……看我不顺眼吧。”
杰西卡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开始唉声叹气,“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没办法缓和吗?”
钟杳杳愣住,耳边再次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他当时会问出这句话,难道是想让她对当年的事情道歉?
可是,现在道歉还有用吗?
“喂喂喂,你人呢,怎么没声音了。”杰西卡听对面一直没动静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福至心灵,她尖叫着问道:“我的天哪!你该不会还喜欢他吧?!”
“……”钟杳杳呼吸一窒,急忙反驳:“怎么,怎么可能啊,我才不喜欢他!”
“那就好,我看他现在对你的态度,八成是想新仇旧恨跟你一起算!”杰西卡分析完又安慰道:“不过,你好歹也是凡星的员工,他应该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
“新仇旧恨?”钟杳杳重复她的话,有些不确定,“你的意识是,他这是在帮楚潇潇教训我?”
“那倒也不至于。”杰西卡说:“你看他也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今晚晚上不好捎你回家了么,我猜啊,估计就是想膈应你几句,你装听不见就好,别理他们。”
“随便吧。”钟杳杳甩干手上的水滴,故作轻松地说道:“他们开心就好,反正我马上就进组了。”
眼下的局势,还不是他们俩说了算。
以后能不见还是别见了。
“哎呀,差点给忘了!”杰西卡突然低声叫唤,“帮你申请到一个生活助理,下周跟你一起进组,等会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经纪公司的生活助理十分有限,普通演员一般都是几个人共用一个。如果赶上使用高峰期,还需要艺人自掏腰包在外面雇一个。
而她原来的那个助理,因为她长期不进组早就调给了公司的其他演员。
“谢了。”
钟杳杳真心道谢。
通话结束,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
关上灯,钟杳杳在黑暗中睁开眼,耳边鬼使神差地响起刚才电话里的那个问题。
“——你该不会还喜欢他吧?”
她翻了个身,双手交叠垫在耳后,盯着无边的黑色,无声问自己:还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
只是,那个正确答案刚刚从心底冒出头,就被她用力按了回去。
太可笑了。
钟杳杳扯过被子蒙住头,紧紧咬住下唇。
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人,她怎么还敢说喜欢?
-
进组前,帝都连续下了几场暴雨,气温堪堪只有零度,已然有了初冬的实感。
这场雨,在出发前夜悄然停止。
翌日清晨,路面上还有些未干的积水,被疾驰的车轮碾过,留下两道浅浅的水迹。
视野里是一团黑雾,抵达机场时,天空刚刚破晓。
钟杳杳半躺在机舱里,顺手从包里拿出眼罩,低头打了个哈欠,准备睡回笼觉。
拍摄的地点在祁山影视城,此行大约需要飞行三个多小时,足够补眠。
钟杳杳缩在座椅里,还没酝酿出睡意,思绪被身旁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声音牵引。
随着机身颠簸,耳膜嗡嗡响。
杰西卡给她安排的助理叫何雯雯,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小姑娘大约是第一次进组,所以对什么都很好奇,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刚坐稳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似地问个不停。
“钟姐姐,咱们这次进组要拍多长时间啊?”
“我听其他小伙伴说,剧组的盒饭特别难吃,你知道祁山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还有还有,我听说这次的阵容非常豪华,贺凡都要来客串,我,我能去问他要签名吗?”
“……”
钟杳杳颇为无奈地摘下眼罩,想劝她安静点,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偏头看见,小姑娘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眼底闪着期待的光芒。
话到嘴边,钟杳杳忽然改变主意,捡着听到的几个问题回答:“这次我们大概要拍三个月,嗯……祁山附近的小吃我也没怎么吃过,至于签名么,应该可以,贺凡……他人还挺好说话的。”
“真的啊!”何雯雯激动得直拍手:“太好了,我有个朋友是他的死忠粉,我答应帮她要签名,我还以为像他这么大的腕儿,私下一定很不好相处,嘿嘿。”
钟杳杳听了,悄悄替自己捏把汗。
虽然同属一家经纪公司,但她和贺凡并不熟悉,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这句担保纯属凭空猜测。
最近老听杰西卡在她面前夸贺凡敬业,想来应该是挺好说话的。
想到这,钟杳杳暗松口气。
不过,贺凡好像和段星寒私交不错,会不会……
钟杳杳甩甩头,没有继续往下想。
总不至于人人都像楚潇潇那样,对她充满敌意。
飞机上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
小姑娘趁着飞机没有起飞,赶紧给自己的朋友汇报签名进展。
钟杳杳重新戴好眼罩,伴着轻微的气流声,很快就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时,飞机正在缓缓下降。
钟杳杳坐直身子,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小姑娘歪着脑袋睡得正香,盖在身上的毯子有一大半垂在地上。
钟杳杳弯腰捡起,向上扯了两下,在她的身侧掖紧。
小姑娘像是被吓醒,猛地睁开双眼,大喊:“我没睡!我很清醒!”
钟杳杳被她的声音惊得愣了几秒,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谁跟你说的不让睡觉?时间还早,再休息会,到了我叫你。”
“哦,好的。”何雯雯抓着毯子一角,轻轻点头。
四十分钟后,飞机准时抵达祁山机场。
从登机口出来,他们也顾不上吃午饭,直接坐上剧组安排的专车,无缝转场。
影视城位于祁山市近郊,距离机场需要四个多小时车程,比飞行时间还要长。
临近正午,秋日的阳光浓烈却不刺眼,从车窗缝里照进来,落在身上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舒服得让人想连打两个哈欠。
如果能忽略掉此时叫嚣不停的肚皮,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杳杳从随身包包里掏出保温杯,又从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两片全麦面包片,准备把午饭对付过去。
“啊?你中午就吃这么点儿?”
身旁传来一声刻意压抑的惊呼,钟杳杳旋紧保温杯,偏头看过去。
何雯雯放在膝盖上的双肩包此时拉链大开,里面装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零食。她扬了扬手里的玻璃饭盒,眯着眼笑:“钟姐姐,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水果沙拉?”
钟杳杳摇头:“谢谢,我吃面包就好。”
“你放心,吃水果不会长胖的!”何雯雯伸直手臂,将饭盒又向前递了递,“你尝尝嘛,给我提提意见。”
“那好吧。”钟杳杳接过饭盒,叉起一小块苹果。
“怎么样、怎么样?”
“还不错。”
“真的吗?那你再尝尝我带的零食!也很好吃的!”
“……”
一个小时后,钟杳杳摸着发胀的肚子叹气,何雯雯这忽悠人的本事,不去干销售真有点屈才。
-
不知不觉,天边开始晕染出一层橘粉色的薄暮,太阳逐渐缩小成一个微弱的光圈。
透过车窗可以隐约看到一大片仿古建筑群,他们正在通过影视城入口。
车子顺着主干道缓缓驶入酒店停车场,司机帮他们把行李箱搬到电梯口,还贴心地按了电梯上行键。
剧组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五楼,两个房间门挨着门。
钟杳杳拿着房卡解锁,推着行李箱走进房间。
刚把带来的衣服挂好,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钟杳杳低头看了眼腕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一刻。
这个时间距离吃晚饭还有些早,敲门的人应该不是何雯雯。
略微思索几秒,钟杳杳合上行李箱,起身朝门口走。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模样有些眼生,应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小姑娘有些局促地开口:“钟老师您好,张导叫您待会一起吃晚饭。”
钟杳杳愣了下,问:“不是明天才正式进组吗?”
小姑娘解释:“张导听说您到了,特地邀请您一起吃饭。”
钟杳杳:“剧组的演员都去吗?”
“嗯。”小姑娘迟疑片刻,模棱两可地说:“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的。”钟杳杳点头,“我稍微收拾一下就过去。”
关上门,钟杳杳隐隐觉得奇怪。
开工宴一般都是开机当天才吃,没道理安排在今晚啊。
第10章 第十颗星 毁灭吧,累了。
10
张导订的饭店就在影视城附近。
钟杳杳拿不准今晚的饭局算不算开工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独自参加。
她给何雯雯发好微信,又重新换了件衣服,这才出发。
按照工作人员给的房间号,钟杳杳很顺利地找到了饭局所在的包厢。
眼前的大门半敞着,里面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她站在门外迟疑了几秒,犹豫要不要敲门。
“叩叩叩。”
钟杳杳屈起食指,在门上轻敲几下,之后把门推开。
听见敲门声,包厢里原本激烈的交谈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
钟杳杳脚步微顿,面对餐桌的方向轻轻点头。
“哎呀,我们的女主角到了!”张贤见她进门,急忙从餐桌前起身,热情地招手:“快快快,赶紧进来。”
女主角?
钟杳杳愣了下,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她的戏份勉强只是一个三番女二,怎么可能是女主角。
更奇怪的是,餐桌上几乎没有其他主演的身影,清一色全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而且并不眼熟。
钟杳杳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绝不是开工宴这么简单。
但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兴许主演们还在路上,毕竟明天才开机,晚点到也没什么。
钟杳杳快速扫视一圈,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准备坐下。
手指刚挨到椅子边缘,就听见身旁的人“啧”了声,说:“你可不能坐这里。”
“?”
钟杳杳愣住,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位置明明没有人,为什么她不能坐?
那人指着斜对面的一个位置,解释道:“喏,张导特地给你留的位置。”
末了,他还递给钟杳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提醒:“钟老师,张导很看好你,好好把握机会啊!”
“……”
钟杳杳僵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不是刚刚进入娱乐圈的单纯新人,当然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她没有想到,拿下今年新锐导演奖的人竟然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居然也玩这种潜规则的把戏。
真令人不齿。
“杳杳。”张贤拉开自己左手边的椅子,示意她过来,“你坐这儿,我们好好聊聊明天的戏。”
“……好。”
钟杳杳强行压制住心底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过去。
接下来她还要在张贤的剧组呆三个月,总不好现在就拂他的面子。
落座后,钟杳杳努力说服自己。
吃个饭而已,顶多再陪着喝几杯酒。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他不作出过分的举动,我都可以配合。
钟杳杳咬着牙,默默在心里保证。
只是没想到,她的这个保证仅仅维持了不到十五分钟。
餐桌上。
众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股脑儿地瞎起哄,怂恿钟杳杳给张贤敬酒。
而且喝了一次还不行,隔几分钟他们又开始劝酒。
呼吸间全是浓郁的酒气,钟杳杳用衣袖挡住酒杯,趁他们不注意时悄悄往红酒里兑了点水。
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照这么喝下去要不了几次就该倒下了。
“张导,我再敬您一杯。”
钟杳杳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她没忍住轻轻眨了下眼。
放下酒杯后,张贤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他扯着椅子坐过来,甚至单手搭在钟杳杳身后的椅背上,眼神有些浑浊不明。
“做你们这一行啊,只会闷头拍戏可不行。”张贤今晚喝了不少酒,脖子都粗了一圈,他大着舌头说:“还得会来事,你知道什么叫会来事吗?”
张贤说完,也不等钟杳杳回应,直接往她手里塞进一张金属卡片,轻点她白嫩的手指,慢悠悠解释:“这,就叫做会来事。”
钟杳杳吓得立刻缩回手,下意识低头看向手心。
——这是一张房卡。
和她那张除了房间号不同以外,几乎一模一样。
钟杳杳捏着这张小卡片震惊了足足三秒钟,意识回笼,她迅速把房卡放在张贤的酒杯旁。
“张导,您喝得太多,可能不小心记差了。”钟杳杳攥紧手指,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剧组工作人员已经给过我房卡了,您的这张……您收好。”
这句话说完,钟杳杳拿起包站起来,朝他颔首:“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
“卧槽!”杰西卡刚刚洗完澡,听完这段遭遇后,气得把床板拍得哐哐响,“真没想到张贤竟然是个老色逼。”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钟杳杳说:“而且,我今晚直接跑路应该已经得罪他了,不知道公司那边……”
杰西卡打断她的话,“公司这里你不用担心,这部戏凡星是最大的投资商,我们有足够的话语权,张贤还没有权利换掉你。”
“那就好。”
钟杳杳松了口气,她现在最担心就是失去这次难得的工作机会,虽然她饰演的角色不太讨喜,但胜在戏份多,片酬也十分可观。
谁会跟钱过不去?
杰西卡越想越气不过,顿了几秒,说:“简直是岂有此理,张贤这个老色逼居然敢把脏手伸到凡星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段总。”
“不,不用了吧。”
钟杳杳急忙出口阻止,险些磕巴。
这件事,她最不想告诉的人就是段星寒。
“怎么不用?”杰西卡愤愤不平:“这种人你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真当你是个软柿子,下回他还敢。”
钟杳杳:“真不用,你不要告诉他,算我求你。”
“唉——”杰西卡不赞同地直摇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当务之急是让段总给你讨回公道!”
怕她不放心,杰西卡又补了句:“你别担心,凡事还有我。”
钟杳杳低着头苦笑。
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公道吗?
就算有,替她讨回公道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段星寒。
“珏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钟杳杳说:“但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就不要惊动公司了,我还不想和张导撕破脸。”
杰西卡本名叫王珏,钟杳杳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称呼她了,突然想起来嗓子有些发酸。
当年他们都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却说:‘杳杳,你尽管放心往前冲,珏姐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钟杳杳不知道杰西卡是不是也想起了那段他们一起奋斗的时光。
良久,杰西卡哽咽着斥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你才二十四岁啊,干嘛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你就不能任性一次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这部戏咱们不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你父亲欠的钱,晚一年还清又能怎样?!你干嘛要这样逼自己!!你能不能为了自己活一天??”
“……”
钟杳杳怔怔地盯着前方,嘴唇像被胶水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任性的权利从来都是留给那些被命运偏爱的人。
可她现在连家都没有,怎么还敢任性?
钟杳杳咬紧下唇,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不觉得委屈,赚钱它不香吗?还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早还清不是早解脱嘛。”
杰西卡:“……”
-
说来也奇怪。
隔天,钟杳杳去剧组参加开机仪式和剧本围读,结果一整天下来无事发生,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到不可思议。
更奇怪的是,钟杳杳在剧组再次见到张贤,他居然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仿佛昨晚的那场“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有那么几个瞬间,钟杳杳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
她试着大胆猜测:
——难道,张贤这个人虽然好色,却是一个还算有些良知并且不会轻易报复别人的“君子”。
除此之外,钟杳杳实在找不出他会这样做的原因。
危机意外被化解,她的心情忍不住雀跃,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三日后。
钟杳杳收到一记来自命运的辛辣“耳光”,瞬间将她原地打醒。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今天是正式拍摄的第一天,张贤给她临时加了一场落水戏。
钟杳杳穿着单薄的戏服,站在泛着寒意的水池边,迎着风用力搓了两下发冷的手臂。
原著中,钟杳杳所饰演的女二设计陷害女主,她假装自己被女主推倒,顺势摔在水池边,最后皇嗣摔没了,她借此来打压女主,成功上位。
张贤的原话实在这样说的,“这个剧情就是把观众当三岁小孩糊弄,哪有摔一下孩子就能掉的,必须得在石头地上滚一圈再掉进湖里才行,这样才能说得通。”
唉——
想到这,钟杳杳长叹一口气,偏头看向泛着青苔的湖面,不知道水里面有没有未知的奇怪生物。
老天爷啊,拜托让我一条过吧。
钟杳杳在心里默默祈祷。
“Action!”
听到开拍指令,钟杳杳立刻像变了一个人,眼角泛着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姐姐,都是我的错。”她边说边颤巍巍地往后退,声音破碎:“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啊——”
伴随刺耳的尖叫声,钟杳杳一脚踩空摔倒在地,沿着水池边倾斜的鹅卵石地面一路滚了下去。
几秒钟后,安静的湖面上传来一声闷响,泛着青苔的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钟杳杳整个人失控般跌入湖底。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身体像浸满水的沙袋,沉沉地往下坠。
泛着腥气的冷水呛入口鼻,钟杳杳屏住呼吸,双手胡乱地抓着周围的水草,试图在满是淤泥的湖底站稳些。
“卡——”
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打板声。
钟杳杳暗松一口气,从湖底探出头来,在剧务老师的帮助下,她艰难地从湖里爬出来。
绸缎质地的戏服全部黏在身上,做好的古装发型被湖水冲散,乱糟糟的贴着额头,上面还缠着一绺绺深绿色的水草。
祁山今日的最高温度只有十度,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刺骨寒意,钟杳杳接过何雯雯递给她的浴巾,展开裹在身上,哆哆嗦嗦的往外走。
没走几步,监视器旁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刻意压抑的尖叫声。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钟杳杳迎风打了个喷嚏,她吸着鼻子偏头看向声源处。
他们拍的是古装剧,为了保证成片效果更加真实,布景周围并没有使用人工照明设备,全靠自然光取景。
此时大约是下午两三点,深秋的阳光并不浓烈,放置监视器的摄影棚光线更是昏暗,一圈又一圈的人围在一起,乌泱泱一片。
可就算是这样,钟杳杳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人群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吸引别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钟杳杳只觉得身体像被一颗子.弹击中。
羞愤、不安、焦虑、紧张、沮丧、痛苦……所有书上记录过的人类所特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面爆发。
有那么几秒钟,钟杳杳在心底隐隐闪过一个非常非常荒唐的念头。
——毁灭吧,真的累了。
第11章 第十一颗星 这他妈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
11
段星寒昨晚结束视频会议之后才看到贺凡发来的微信。
贺凡:【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以防万一还是提醒你一下,张贤这个人虽然在业内口碑还行,但手脚不干净,你最好把你的人看紧点。】
段星寒皱着眉看完这条消息,随手回复:【多谢。】
贺凡那边几乎是秒回:【你这是变相承认?】
段星寒:【不行?】
贺凡:【行行行,那可太行了!还是段老板牛逼,在下佩服!!】
段星寒:【过奖。】
放下手机,段星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心底的不安急剧扩大。
他忽地从书桌前起身,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全然不似刚刚回复消息时那样游刃有余。
段星寒站在落地窗前烦躁地搓着手指,他对娱乐圈里的腌臜事了解不多,只是听人提起过有些导演会利用职务之便潜规则剧组的女演员,拿戏份或者资源来威逼利诱。
不少年轻的女演员很容易上钩。
段星寒当时听完就抛到脑后,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换了对象,他突然不敢去细想这其中的可能性,哪怕这种事只有万分之一的发生概率,他也不敢冒险。
他现在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放任钟杳杳去拍戏,平白给坏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夜幕沉沉,月亮的余晖揉碎在无垠的夜色里。
天河里压着一团黑雾,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段星寒眼底映着远处霓虹的光影,他在心里暗暗谋划——等钟杳杳拍完这部戏就把她给雪藏了。
还当什么演员!
凡星有这么多职位,她去哪儿不行?
如果这些职位她都看不上……
段星寒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没有再往下想,低头给姜浩发消息。
——明天的行程全部取消,股东会你帮我出席。
他明天需要飞去杭市参加股东会,现在只能让姜浩替他参加。
最后,段星寒连夜改签了机票,乘最早一班飞机来祁山,飞机刚一落地,他就坐上专车赶往剧组。
一路没敢停,但好像还是来晚了。
段星寒看着不远处那个浑身湿透,面容苍白如纸的女人,气得直冒火。他咬牙强忍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眼前的摄影棚给拆了。
这他妈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剧本被人改了不知道拒绝吗?
公司是白给投资的吗?
她的嘴巴是摆设吗?还是手机不会用?
当年拒绝他的时候倒是挺伶牙俐齿!
怎么现在换了别人就成哑巴了。
最可恨的是——
别人说的话她倒是听,让跳湖就跳湖,眼睛都不眨一下,真能耐啊!
段星寒收回视线,抬腿朝湖边走去。
-
恍惚间,耳边的风声变得越来越急躁,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钟杳杳僵硬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吓懵了。
段星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干嘛?
探班吗?探谁的班?
还是说,他今天是过来视察工作?
……
钟杳杳满脑子想的都是上面这些问题,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正在慢慢靠近。
等到刚刚还站在摄影棚里和她遥遥相望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摄影棚,似乎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她才猛然清醒。
不过,现在再想逃跑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狂风将身上的戏服吹得鼓起,钟杳杳紧紧抓住浴巾一角,颓唐地低下头。
她觉得自己简直傻逼透了。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鞋底和戏服上全是淤泥,头发上缠着水草,身上散发着腥臭味,脸上的妆容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很惊悚,水鬼估计都没她吓人。
最要命的是,偏偏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被段星寒看了去。
钟杳杳死死地咬住下唇,莫名的委屈充斥在胸腔里。
在饭局上被导演当众塞房卡,在室外温度接近零度的天气掉进冰冷的湖水里……这些所有糟糕透顶的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被他看见更绝望。
眼眶被酸涩的液体盛满,钟杳杳用力眨了下眼皮,把这颗羞耻的泪水悄悄藏在攥紧的浴巾上。
早知道,她就在湖底多待会。
总好过在段星寒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他现在应该会觉得很解恨吧。
钟杳杳胡乱地想着,视野里忽然闯入一双黑色皮鞋,视线慢慢上移,来人的西装裤腿修长又挺括。
种种迹象表明,她面前是一位身份不凡的男人,并且不是剧组的人。
意识到正对面的男人是谁后,钟杳杳将头埋得更低了。
段星寒淡淡地扫了钟杳杳一眼,冷声质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
“我……”钟杳杳张了张嘴,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钟杳杳偏过头捂住嘴巴小声咳嗽,喉咙里像混着粗糙的沙砾,每咳一下,口腔里都泛着一股咸腥味儿。
就在这时,一直缩着头跟在段星寒身后的总导演张贤陪着笑脸,见缝插针般解释道:“段总您有所不知,咱们的剧本里有一场落水戏,这都是剧情需要哈哈剧情需要,您看,这不刚一开机就赶紧先拍这场戏么,我也是怕后面天冷冻坏了演员。”
张贤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边说边紧张得不停搓手,说完还直勾勾地看着段星寒,似乎是等着邀功。
张贤心想,段星寒这么大一个总裁,手上不知道要管多少家公司,哪有空看自己其中一家公司里区区三线小明星的剧本啊!
“是这样吗?”段星寒问。
“是是是,就是这样。”张贤连连点头,语气真诚又肯定,再配合着他此时的表情简直比真金还真,结果说完发现人家压根不是在问他。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三秒钟。
张贤尴尬地掩唇咳了两下,努力挽尊:“那个,杳杳啊,段总刚刚问你话呢——你快跟他好好说说,咱们剧本里是不是这样演的。”
段星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是他说的那样吗?”
“嗯。”钟杳杳轻轻吸着鼻子,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段星寒怒极反笑,他垂眸看向钟杳杳冻得发红的耳尖,沉声催促:“还不赶紧去把你这副鬼样子收拾干净。”
钟杳杳松了口气,赶忙跑走。
因为鞋底沾着泥,再加上钟杳杳逃走的动作太快,险些滑到。
还好何雯雯离她不远,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把她扶稳,不然今天丢脸的事情又要添上一笔。
钟杳杳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暗自庆幸。
看着钟杳杳走远,段星寒收回目光,侧身看向张贤。
他忽然开口,语气颇冷:“张导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张贤:“哈?”
张贤是真没听明白,段星寒这么大一个总裁,他平时想见一面都难,更别提什么误解不误解的,他压根儿就不了解啊!
“段总,您说这话儿啥意思啊?”张贤紧张地拼命咽口水,仰着头露出虚心求教的表情,“我没听懂,还请您赐教。”
“你觉得……”段星寒垂下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我会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些鬼话?”
张贤:“!!!”
张贤听完魂儿都吓飞了大半,眼看着男人要走,他作势要生扑上去,但男人身上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他心里发憷,只能哭丧着脸喊道:“段总——段总您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我、我下次一定改……不对,没有下次!我保证!!”
“道歉的话不用对我说。”
段星寒没有回头,丢下这句话就离开。
-
同一时间,通往更衣室的路上。
何雯雯提心吊胆地走在钟杳杳身边,不时盯着她的侧脸猛瞧,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钟杳杳心里很乱,戏服混着泥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走得很快,丝毫没有察觉到别人的注视。
最后还是何雯雯没忍住,她壮着胆子问:“钟姐姐,你刚刚为什么不向段总告状!张导他,他这么欺负人!!”
钟杳杳脚下一顿,偏头看见小姑娘红着大眼睛,眼底还隐约泛着泪光。
“……”钟杳杳心里微微发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思索一会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因为告诉他也没用啊,我是演员,拍戏就是我的工作,哪有自己活儿没干好跑去跟老板诉苦的道理。”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偷偷掉眼泪!”何雯雯吸着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她振振有词道:“我全都看见了,钟姐姐你明明就很难过,为什么不说!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
钟杳杳:“……”
钟杳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一个小姑娘问愣住的一天。
而且是毫无反击之力的那种。
偏偏,这个已经将她“一击致命”的人,还在继续向她进行语言输出:“钟姐姐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当然累啊。
可是人活着不都是这样么,难道遇到困难就要原地躺下投降吗?!
“还行。”钟杳杳干笑了两声,她觉得这个姑娘可能有点实心眼儿,一时半会根本说服不了,只好采用迂回战术,“阿嚏——我可能是冻着了,我们赶紧去换衣服。”
看着小姑娘立刻变了脸色,紧张得拉着她往更衣室冲,钟杳杳欣慰地勾起唇。
还好这招管用。
第12章 第十二颗星 就很离谱。
12
钟杳杳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戏服,重新回到摄影棚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钟杳杳觉得她这趟回来,剧组里的气氛很是奇怪——工作人员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好像有些躲闪,甚至离得老远就开始绕路以防和她碰面。
不会吧……钟杳杳有些纳闷。
她已经洗的很干净了,还有味儿?
钟杳杳猜测应该是她刚刚身上的味道太冲,所以这些人才躲着她。
直到,那个当众给她加戏让她投湖的本剧总导演——张贤,见到她过来,竟然一路小跑着迎上来,脸上还露出明晃晃的谄媚讨好的笑。
钟杳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觉得她的耳朵也开始不好使了。
张贤走到她面前,向她结结实实鞠了个90度的躬,“钟老师,刚刚真是对不住,是我业务能力不扎实,不该胡乱加戏,我给您道歉,落水戏咱不拍了。”
钟杳杳见状连忙摆手说不用,猛地听他说到落水戏不拍了,她瞬间愣住,隔了几秒,有些不确定地问:“不是张导,您刚刚说什么,落水戏……不拍了?”
“对对对!咱们不拍了!”张贤直起腰,不住地点头,“都怪我,害钟老师挨冻了。”
“……”
张贤一口一个钟老师,喊得钟杳杳心里直发毛,她笑笑说自己没事。
真是见鬼。
她离开以后,是有人给张贤下了降头吗?
谁?段星寒吗?
他没理由这么做啊?
联合张贤一起往死里整她才是那家伙的人设啊!!
钟杳杳战战兢兢地结束剩下半天的拍摄。
回到酒店,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钟杳杳简单洗过澡,累得睁不开眼,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就睡下了。
昏昏沉沉睡到下半夜,钟杳杳觉得喉咙发干,整个人像被丢进火里反复炙烤,浑身发烫还使不上力气。
她挣扎爬起来,扯过一旁充电的手机,给何雯雯打了个语音电话。
之后的事情,钟杳杳有些记不太清。
隐约记得,房间的门好像被人从外面打开,头顶的吊灯似乎亮了一会,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弯腰将她抱起来,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她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可是她真的很难受,头疼得厉害,嗓子也痒,有点像小时候发高烧,被爸爸抱着去医院。
钟杳杳用力翻着眼皮,想看清楚此刻抱着她的人是谁,可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身体悬在半空,整个人轻飘飘的往下坠。
她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回忆起,爸爸现在还被关着,怎么可能会来?
这样的理智仅仅持续了几秒钟,耳边好像真的出现了爸爸低沉的嗓音,正在轻声哄着她。
是在做梦吗?
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幻听?
还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她正被爸爸抱着?
爸爸……
她好久没有被爸爸抱着了。
钟杳杳紧紧搂住那人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断断续续地小声呜咽:“爸爸……杳杳好难受,你帮我揉揉好不好……揉揉就好了,我不要去医院打针。”
“……”
段星寒的动作微滞,整个人像被天雷击中,耳膜被余震弄得嗡嗡响。
爸爸?
段星寒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又听见她说着‘揉揉就好了,不要去打针’这种孩子气的傻话。
段星寒差点气笑。
真是烧糊涂了,不仅不认人,还开始胡说八道。
迟疑几秒,段星寒抬起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状似安抚,只是嘴角刚刚翘起的一丝弧度被他压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何雯雯心里纳闷——刚才还着急得不行,催着酒店经理要房卡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着不动,而且他脸上的怎么还有点严肃?
何雯雯吓得往后缩了半步,想起钟杳杳还发着烧,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大着胆子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段总,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医院啊?”
“嗯。”段星寒愣了下,抬腿大步往门口走,低声交代:“你留在酒店,等我通知。”
“哦,好的好的。”何雯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住地点头,连声答应,走着走着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段总刚刚的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诶,我不需要跟着去医院吗?”何雯雯挠着后脑勺,一头雾水。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闷的关门声。
-
再次醒来时,钟杳杳先是闻到一股病房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儿,混合着初冬早晨湿冷的空气,鼻腔里满是凉意。
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视野里是一片虚无的白光,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她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足足看了三分钟,视线才清晰。
钟杳杳转着头,四处打量病房里的环境——这是一间朝南的单人病房,面积比谢美华现在住的那间大了一倍都不止,而且设备也更加齐全。
粗略估算出在这里住上一晚需要的住院费,钟杳杳默默替自己的钱包捏把冷汗,她惭愧地想,又要害你大出血。
人生病以后,好像很容易胡思乱想。
钟杳杳安抚好日渐消瘦的钱包,思绪渐渐回归到正确的轨道。
她开始试着回忆昨晚给何雯雯打完电话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她努力去回想也只能记起几个模糊的片段,有些重要的细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比如,她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那个一直抱着她的人又是谁?
她记得耳边始终有个温柔的男声在和她说话,那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似真似幻,就像做了一场梦。
还有——
钟杳杳抬起左手凑到眼前,上面有一个清晰的针眼儿,现在已经泛着青紫色,在白皙的手背上尤其明显。
她又是什么时候打的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钟杳杳用手肘撑着床板想坐起来给何雯雯打电话,她的身体高烧刚退,手臂使不上力气,一连试了几次才勉强靠着床头坐起来。
她在床边柜子里一通翻找,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门缝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何雯雯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生怕吵醒病房里的人。她昨晚担心了一整夜,连人在哪家医院都不知道,也不敢打电话去问。
直到今天早上八点,她才收到段星寒的短信——让她带上早餐去医院。
何雯雯恭恭敬敬回复好老板的短信,正想百度查查发烧的病人吃什么东西比较好,结果刚打开网页就接到了送餐小哥哥的电话。
拿到早餐后,何雯雯在心里悄悄给段星寒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boss,时间管理水平一级棒!连送餐的时间都能算得这么准。
何雯雯踮着脚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发现钟杳杳已经醒了,她立刻放下脚后跟,蹦跶着跑到病床前,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初冬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柔,驱散了些房间里的凉意。
何雯雯把手中的纸袋放在床头柜子上,激动地拉着钟杳杳的手,问个不停。
“钟姐姐,你怎么醒得这么早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昨晚可把我吓坏了!”
钟杳杳这会头还有点疼,但比昨晚好了很多,身上也不发烫了,她想起自己昨天半夜把何雯雯吵醒,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事。”钟杳杳笑着看向何雯雯,说:“昨晚辛苦你了,害你没休息好。”
何雯雯正弯着腰研究病床上的折叠小桌板怎么固定,听她这么说,连忙摆手,“哎呀,没事没事,昨晚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咔哒——”
小桌板牢牢地卡在凹槽里,何雯雯拍拍手,把早餐从纸袋里拿出来整齐地摆在桌面上,摆好后又把餐具递过去。
“谢谢。”钟杳杳伸手接过餐具,冲她轻轻点头。
何雯雯买的早餐很丰盛,足足装了五个便当盒,将病床上的简易餐桌堆得满满当当。
钟杳杳随手打开一个圆形便当盒,里面装着鸡丝粥,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她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叫唤了两声。她顺势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味道竟然出奇的好,不太像市面上普通外卖能做得出来的,倒有点像米其林餐厅的水准。
钟杳杳咽下粥,随口问道:“对了,昨晚你找了剧组的哪位同事送我来医院的,我要好好谢谢他。”
“我没找剧组的同事。”何雯雯帮忙把剩下四个便当盒一一打开,飞快地回答:“是段总送你来的。”
“咳咳咳……”钟杳杳偏过头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不是没有猜想过,昨晚的人或许就是段星寒。
但钟杳杳直接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段星寒不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
“你没事吧!”何雯雯轻拍她的后背,解释道:“昨天下戏后段总给我打电话,说你拍落水戏很容易着凉,让我有急事给他打电话,不得不说啊,段总还真是料事如神呐!”
何雯雯笑了两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所以啊,以后在剧组里如果张导再欺负你,我们就可以去找段总告状,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他,真的这么说吗?”钟杳杳止住咳,心情有些复杂。
“对啊!”何雯雯没有察觉到钟杳杳此时情绪的变化,她铆足劲儿想替自己老板正名,“段总人真的很好,昨晚我挂断电话后没多久他就到了,不然房卡也不会拿的这么快,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着急,现在对员工这么上心的老板可不多见啊,还有啊,早餐也是他买的。”
他们的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进来,她看起来有些年纪,但是整个人容光焕发,大步流星地走着,声音也格外响亮,中气十足。
“哟,小姑娘你醒啦,待会出院前我还得再给你扎一针,这次你可不能再哭鼻子了!”女医生走到病床前四下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人,“昨晚那个小伙子呢?不会是被你气跑了吧!哈哈哈哈。”
第13章 第十三颗星 修罗场2.0
13
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着女医生爽朗的笑声,犹如魔音入耳,格外上头。
此时此刻,钟杳杳的耳朵却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昨晚那个小伙子呢?不会被你气跑了吧!”
不等她回答,女医生自顾自地说道:“一定是被你气跑了,你昨晚打针的时候又哭又闹,还把人家的脖子抓破了。”
“你真调皮!”女医生轻点钟杳杳额头,得出这个结论。
“……”
钟杳杳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医生口中说的人真的是她本人吗?
怎么可能啊!!
打针哭鼻子这种事,她上小学以后就没有再干过了!
所以她昨晚怎么可能又哭又闹,还……还把段星寒的脖子给抓破了。
这不科学啊!!
“怎么,你还不相信?!”女医生见钟杳杳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佯装生气,她把双手环在胸前继续煽风点火:“我老人家可从来不说谎。”
“不是的,医生,我没有不相信。”钟杳杳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失态,我当时烧糊涂了,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我逗你玩儿的,你没把人家的脖子抓破。”女医生故意拖着长音,吊足她的胃口,“但是——你把鼻涕全蹭到人家衣服上咯!”
“……”
钟杳杳听完后心如死灰。
那还不如把他脖子抓破呢。
出院前,钟杳杳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针。
像是要证明医生所说的不是事实,钟杳杳咬紧牙关,坚决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
回到剧组后,时间过得飞快。
钟杳杳对日期没什么概念,直到有天出门时,她发现外面已经冷到需要穿羽绒服了,她才意识到,距离她上次去医院打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日历,发现竟然还有两周就过年了。
钟杳杳算了算自己剩下的戏份,如果拍摄顺利的话,她应该可以赶在在除夕前杀青。
她在心里计划着,今年除夕终于可以去医院陪谢美华一起守岁。
因为进组拍戏的原因,钟杳杳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去医院,不知道谢美华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一周眨眼就过去。
杀青这天,钟杳杳意外地收到一条来自老朋友的短信。
秦斯城:【我明天回国,有空一起吃饭。】
钟杳杳盯着这个名字一阵唏嘘。
秦斯城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们的感情一直不错,钟秦两家私交甚笃,当年钟氏集团旗下的楼盘出事,钟父摊上人命官司,危难时刻只有秦家站了出来。
只可惜,两家人关系再好,在利益面前都得让步。
秦家没有义务替钟家补上这么大一个窟窿,当年秦父有意撮合她和秦斯城的婚事,如果他们结婚,钟家遇到的麻烦就是他们的家务事,秦家可以一力承担。
这对当年刚刚读大二的钟杳杳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她最后还是拒绝了,她给自己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当时有人问她为什么?
是啊,她也很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呢?
也许,是因为心里还抱着一丝可笑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希望那个人日后看在她过得这么惨的份上,可以原谅她。
-
年关将至,天气越来越冷。
帝都的冬天更是冷的不要命一样,西北风、雪花片像不要钱似的,说来就来,并且轮番上阵。
秦斯城作为秦氏集团独子,一直以来都是二代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五年前秦公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和他老子大吵一架,秦氏父子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凶,之后秦斯城就被他老子扔到国外不管不问。
现在秦老肯松口放他回国,也在向大家释放一个信号——秦公子依然是秦氏集团唯一的正统接班人。
秦斯城在帝都有一大票狐朋狗友,五年没回来,这些人就像闻见血的苍蝇,他刚一落地就接到扎堆的饭局邀请。
这天晚上,帝都有名的私人会所里。
秦公子好不容易应付完上一茬儿的狐朋狗友,抽空去天台抽根烟。
没想到他正抽着烟,一抬眼就看见了高中时期的死对头——段星寒。
当然了,这个“死对头”是他秦公子自己认为的,毕竟对方好像压根儿不买他的账。
秦斯城揿灭了烟,抬腿走过去。
北风呼啸,这个数九寒天里,在天台抽烟这件小事全靠一身正气。
段星寒来这里是谈一桩并购案,应酬进行到下半场就开始变味儿,他借口抽烟出来透气。
眼下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侧身看过去。
“……”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段星寒瞬间愣住,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斯城——那个某人口中比他好上千倍万倍,为了这个人宁死也要和他分手,长得如同花孔雀一般讨人厌的,某人的小男友。
段星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见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骚包至极的枣红色羊绒大衣,梳着油腻的大背头,一副奶油小生的长相。
他别开眼,暗自嘲讽道,某些人的眼光当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竟然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还爱得要死要活的!!
段星寒烦躁地按着眉心,少女当年冰冷的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身上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值得我喜欢?我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秦斯城,他比你对我好,也比你有钱,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吃醋,你连他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段星寒冷笑一声,正准备转身就走,忽然被人叫住。
“段学长,真的是你啊,我还担心自己看错了。”秦斯城笑嘻嘻地凑上来,自来熟似得攀着段星寒的肩膀,熟络地寒暄道:“我听人说你这几年混得不错啊,不愧是咱们附中当年的学神,没给咱母校丢脸。”
段星寒觉得这个人当真是厚脸皮,是谁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他们是这种可以叙旧的关系。
“抱歉,我跟你不熟。”
段星寒面无表情地拍掉秦斯城的手,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段学长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秦斯城不在意地缩回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咱们好歹念过同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就不熟了,哦对了,我还听说学长包了一个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啊,楚潇潇,是叫这个吧。”
“关你屁事。”
段星寒觉得自己忍耐力的阈值已经拉到极限,他现在多看秦斯城一眼就要原地爆炸,偏偏这个人没有半点自觉,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秦斯城“啧”了声,“的确不关我的事,只是段学长的品味实在太奇特,我忍不住想感慨一下。”
段星寒耐心彻底告罄,转身就走。
“怎么,被我说中你不高兴了?你说你喜欢长相差不多的也就算了,这名字还得是ABB格式的,你他妈到底是什么癖好啊……”
身后不断地传来秦斯城骂骂咧咧的声音,聒噪得很。
段星寒不想浪费时间听他的废话,于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天台。
“草!”秦斯城气得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烟头,看向已经闭合的大门,愤愤不平地吼道:“小爷我话还没说完呢!!”
-
“你说段星寒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他居然敢给我甩脸色!他凭什么啊!!!小爷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就他那狗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秦斯城越想越窝火,咬牙切齿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能喜欢上这种玩意儿,你当初要是喜欢小爷我,至于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么你!你就是活该,知道吗?”
“……”钟杳杳不着痕迹地揉了下耳朵,无声叹气。
她今天刚从剧组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秦斯城连人带行李一起拖到饭店,坐下来后一口菜还没吃上,空着肚子听他整整吐槽了半个多小时。
耳朵都听麻了!
这边,秦斯城还没骂够,而且看他那个架势,恨不得现在就能冲过去把人家里的房子给拆了。
服务员被他吓得缩在门口不敢过来点餐。
“那个,要不我们先点个菜吧,我怕你饿着。”
钟杳杳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秦斯城听了,气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嚷嚷道:“点什么菜啊!你还能吃得下?!你哥哥我昨天都让人给欺负了,你还有心思吃菜,我真是白疼你了!!”
钟杳杳:“……”
“呵呵。”钟杳杳干笑了两声,老实向秦爷低头认错,恳请秦爷继续他的贯口表演。
秦斯城喝了口水,接上之前的话头儿继续数落段星寒。
钟杳杳看着面前这个气得面红耳赤的男人,思绪有些漂浮。
秦斯城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对她更是没话说。
从小到大,秦斯城就像哥哥一样护着她,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谁都不能欺负她,当初他就是因为太想帮她才会和秦叔叔闹翻,被送到国外这么多年。
可惜,这么好的秦斯城偏偏长了张嘴。
钟杳杳曾经无数次感叹,好好的一个帅哥为什么要长嘴呢?
他要是个哑巴该有多好啊!
说不定五年前她头脑发热还真就同意跟他结婚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秦斯城弹了下钟杳杳的脑门,气急败坏地说:“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你这个小白眼儿狼,哥哥我受这么大的委屈还不是想帮你打探一下敌情,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秦斯城最后一句话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透着寒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钟杳杳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她大胆猜测——如果她现在敢说是,秦斯城大概会气到一拳把她的头打歪。
“这还用问吗?”钟杳杳心虚地笑了笑,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真乖,这就对了!来,哥哥请你好好吃一顿。”
说完,秦斯城大手一挥,招呼服务员点菜。
-
吃完饭,窗外开始飘起雪。
回程的路因为积雪变得格外拥堵,钟杳杳窝在副驾驶昏昏欲睡。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小区楼下。
秦斯城把后备箱里的两个大行李箱搬出来,借着路灯看清楚眼前鸽子笼一般的小破楼,他的嘴角当即垮了下来,“你就住这儿??”
钟杳杳现在又冷又困,被风一吹连打两个喷嚏,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人半搂半拽着拉进单元楼。
外面的雪似乎更大了些,雪线密不透风。
远处一辆黑色宾利突然发动,积雪被疾驰的车速甩飞,掉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第14章 第十四颗星 丑闻。
14
三日后。
钟杳杳顺利结束了年前的所有行程。
这天下午,她正在着手准备去医院短住的行李。
换洗衣物刚刚收拾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钟杳杳合上行李箱,心底闪过一丝怪异。
她几乎没有网购的习惯,今天也没有点外卖,再加上她平时很少社交也不会有客人主动上门。
钟杳杳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针指向数字4。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她?
杰西卡吗?
但她通常都会提前打电话啊。
钟杳杳狐疑地往门口走。
门外的人没有离开,还在“咚咚咚”的敲个不停,并且敲门声越来越急,走得近了还能隐约听见几声刻意压抑的粗喘。
钟杳杳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开始发麻,有种莫名的恐惧瞬间从足底窜起。
她屏住呼吸,踮起脚从猫眼里往外看。
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猫眼显然是被人用什么东西遮住。
门外的人是有备而来,并且来意不善。
意识到这点后,钟杳杳下意识摸向门后,小心翼翼地将门锁旋紧。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拧了好几下才将门锁拧紧。
心脏不可控制地砰砰狂跳,钟杳杳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门外的人愣了几秒,没有出声,反而开始拼命地砸门,粗喘声越来越重。
“砰砰砰……”
那人像不要命似的往死里砸,门板被他拍得哐哐作响,整个屋子似乎都在跟着摇晃。
钟杳杳咬住下唇,她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能慌。
她迅速转过身,将手边所有能搬动的家具——鞋柜、穿鞋凳、椅子……
但凡是目光所及,全部一股脑儿地堆在门后。直到,身边再也没有可以供她使用的物品。
钟杳杳抹了把脸,转身跑回房间,哆嗦着拿起手机。
屏幕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她来不及看,胡乱地点开通讯录,颤抖着拨通杰西卡的电话。
等待对方接通的那几秒格外难熬,钟杳杳咬紧食指关节,强忍住战栗。
“我的天哪,你可算是看手机了,没事吧?”
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彻底断裂,钟杳杳吸着鼻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珏姐,我,我现在……我外面有人,他,他一直在敲门,我有点害怕。”
杰西卡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说道:“把门锁好,我马上报警,你千万别开门。”
挂断电话,钟杳杳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房子是杰西卡帮她租的,虽然环境一般,但位置还算隐蔽,入住一年多以来没有被私生饭骚扰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突然有人找上门。
想通这一点后,钟杳杳重新拿起手机,快速浏览之前的未读信息。
三天前,秦斯城送她回来被人偷拍了。更糟糕的是,狗仔还通过查到秦斯城的身世,顺藤摸瓜地挖出钟氏当年的那桩丑闻。
微博上炸开了锅。
#钟杳杳杀人犯女儿#这个话题空降热搜第一,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红的爆字。
评论数最高的那条动态来自圈内某个异军突起的营销号,皮下非常善于煽动网络键盘侠,短短几行字就能点燃群众的怒火。
“杀人犯的女儿就应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钟杳杳你吃着人血馒头赚黑心钱替你那个杀人犯父亲还债你还有没有良心,像你这种人就应该滚出娱乐圈!!!”
钟杳杳粗略地扫了两眼,气得上火,她觉得这个博主颠倒黑白、偷换概念的本事堪称一流。
钟氏集团当年确实摊上了人命官司——五年前公司承建的一栋写字楼因质量不合格被退回,公司即将面临巨额赔款,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工人们误以为他们拿不到工钱,于是在工头的怂恿下一大群工人聚集在工地闹事,最后,有几名工人在打斗中被高空掉落的玻璃板砸中,其中一人不治身亡。
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父亲确实有错,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如果因此给他扣上“杀人犯”的帽子,未免太过了。
可是,网友才不会管这些。
评论下面骂声一片,他们口诛笔伐,恨不得将钟杳杳碎尸万段,甚至还有网友人肉出她家的地址和电话,叫嚣着要“替天.行道”。
钟杳杳把手机丢在一边,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心脏不住地往下坠。
她觉得眼前的房子忽然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透明玻璃罩,外面挤满围观的人,他们一刻不停地盯着她,冲她露出不怀好意的嘴脸,甚至还有人试图将这层玻璃敲碎了闯进来。
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缺氧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胸口一阵剧痛。
耳边仿佛有人在说话,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快跑啊!快点从这里逃出去!!否则你会闷死在这里!!!
钟杳杳瞬间清醒,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踉跄着跑进衣帽间,迅速收拾好行李冲出来。
也许,此刻就是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这里已经不安全,再待下去,她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警察刚刚来过,敲门的人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次上门。
身体远比大脑诚实的多,当钟杳杳还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开车去医院时,人已经站在了电梯口。
-
走出电梯,钟杳杳觉得一切尘埃落定。
她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只要坐上去就彻底安全了,那些人不可能会找去医院。
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响起一阵爆喝——
“钟杳杳你这个贱人!!亏我以前这么喜欢你!!贱人,你去死吧!!”
说话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行动速度非常快,像一块凭空投掷的巨石,破风而来。
他体型偏胖,双目赤红,边跑边喘着粗气骂个不停。
这个粗喘声好像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人。
他居然还没走!
钟杳杳循声看过去,整个人当场吓懵,全然忘记了自己出来是准备开车逃跑的,双腿像被钉在地砖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暴徒不断逼近。
那人一脸横肉,双目泛着凶光,向她挥舞的拳头硕大如熊掌,嘴里不停地骂着“你去死吧”。
有几个瞬间,钟杳杳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皮开肉绽的样子。
她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握住,身体向后旋转半周,视野里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气息,像是在梦里闻到过。
这个味道就像阳光下的雪山,每一片雪花都被晒得晶莹剔透,微冷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海盐味。
钟杳杳觉得自己仿佛跌入异世界,时间静止,周围的景物开始虚化。眼前是一团迷雾,耳边隐约传来皮肉相撞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恍惚间,有人拎起地上的行李箱,轻拍她的肩膀。
“没事了。”
一阵温柔的嗓音灌入耳膜,冰冻的血液开始流淌,虚化的景物重新聚焦。
钟杳杳缓缓抬起头,她终于看清楚此时正站在她面前的人。
四下寂静无声。
唯一吵闹的,是她胸膛里不断沸腾的心跳。
-
钟杳杳稀里糊涂地跟着段星寒上了车。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坐在副驾驶上,手里还攥着把车钥匙。
“……”
这个东西哪来的?
钟杳杳和车钥匙面面相觑好几秒,这才想起是段星寒刚刚给她的,让她先把空调打开。
钟杳杳哆嗦着摸到开关,手指抖得不像话,一连试了几次才打开。
风口处源源不断地喷吐着温热的气流,冻僵的手指开始回暖,带着点儿酥酥麻麻的痒。
钟杳杳用力搓了两下发痒的地方,偏头拉下安全带系好。
不安的情绪终于落地,思维开始变得活络。
她其实有些想不明白——段星寒为什么会恰巧出现,还顺手救了她。
难道是他刚好看到那条微博热搜,出于对员工的安全考虑所以顺路过来看看?
又或者,是杰西卡向上反映了她的情况,作为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他不得不纡尊降贵地跑过来安置她这个小小职员?
但这两种可能性其实都说不通。
段星寒是公司第一大股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在工作日的下午六点出现在这里。
多的是,可以替他跑一趟的人。
“——他一定是对你念念不忘。”
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月前杰西卡对她说过的话。
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钟杳杳咬住下唇,暗骂自己太自作多情。
可那些粉红色的甜蜜气泡,还是止不住地从心底冒出来。
“扑通、扑通……”
心脏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叫嚣不停。
钟杳杳怔怔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男人背对着车身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他安静地听着对方说话,不时回应几句,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松弛愉悦,也格外得有耐心,完全不像面对她时那样。
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人吧,或者是女朋友也说不定。
钟杳杳不安地搓着手指,她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奢望着能够获得他的一丝关心。
-
另一边。
段星寒将行李箱放好,转身走向驾驶座。
手指刚碰到车门,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被风一吹竟然有些疼,虎口处赫然有一道血痕,应该是刚刚揍那个胖子的时候用力太猛,擦破了。
不过,只是挨几拳有点太便宜他了。
段星寒拿出手机,回拨之前联系的一个号码,对方是他相熟的大律师。
对付这种流氓就应该让他多吃点苦头,否则不长记性。
段星寒把几个能拍到那个胖子的摄像头位置告诉钱律,又事无巨细地交代几句。
“段老板,这种小case你让我来,简直是拿高射炮打苍蝇,也太浪费了吧!!”钱律听完,慢悠悠地回道:“看来这位钟小姐,来头不小啊。”
段星寒笑了笑,故意忽略掉他话里的揶揄,称赞道:“我今天才知道,钱par的修辞学竟然学得这么好。”
挂断电话后,段星寒无意识地捏紧手机。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女人纤细无助的背影,她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眼角似乎还泛着泪珠。
段星寒轻轻吸了口气,放在身侧的右手用力攥紧,指节微颤。
他现在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还有点后怕,害怕自己晚来一步。
如果他下午开会的时候没有及时看手机,如果他来的路上少闯一个红灯,如果他刚刚晚到一秒钟……
段星寒按着眉心,没有继续想下去,低头拉开车门。
第15章 第十五颗星 密码是我生日。
15
车厢内暖气充足,与外面的冷空气相撞,让人瞬间清醒。
四目相对,钟杳杳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垂着头,老老实实地把手搁在膝盖上,背挺得很直,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
车门关上后,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窗外不知道何时又开始飘起雪,丝丝缕缕地黏在车前的玻璃上,被热气浸湿氤氲成一团白雾。
男人似乎在刻意压抑某种情绪,他的侧脸轮廓紧绷,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指节微微泛白,周身散发的气场有些压人。
钟杳杳收回视线,抿紧嘴唇不敢吭声。
良久,密闭的空间里响起一阵低沉且略带责备的询问声。
“你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这么乱来。”
段星寒的声音听上去透着浓浓的无奈,也许是因为他今天难得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跑过来看望问题员工,没想到半路还跟人打了一架,身心俱疲。
万幸的是,他的语气还算平和。大概是考虑到她刚刚受到惊吓,所以才强压着怒火。
“……”
钟杳杳心虚地搓着手指,她搜肠刮肚想说些好听的话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用力去想,嘴巴就苦涩得发不出声音。
察觉到男人探究的目光,钟杳杳把埋得更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幅窝囊的样子取悦到他,段星寒没再说什么,扶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小区。
钟杳杳看着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她咬着牙酝酿好了几次,终于完整地报出医院的地址。
“麻烦你,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就行。”
说完,钟杳杳暗松一口气。
就这样结束吧,以后她会特别注意,不会再给他添麻烦。
霓虹灯光倒影在玻璃窗上,如流水般来回滚动,有些刺目。
段星寒眯起眼,没有应声。
钟杳杳安静地等了一会,见他没有拒绝,只当他是懒得和自己说话,于是识趣地闭上嘴巴。
此时恰好是下班晚高峰,车尾灯排成一条望不到头的红线,再加上积雪,简直是寸步难行。
一路龟速前进,身体随着车身前后摇摆,热气拂面,钟杳杳强撑着眼皮盯着窗外的街景。渐渐地,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饿不饿?
好像有一点。
钟杳杳咂咂嘴,侧身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段星寒一直分神留心她的动静,见她突然向右一歪,脑袋眼看就要撞到车窗,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恰好信号灯变成红色,段星寒伸手把人牢牢勾住,脚下轻点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白线后。
女人温热的脸颊盛满掌心,如凝脂般滑腻的皮肤贴着指尖,半条手臂开始酥麻。
段星寒下意识收拢手指,在信号灯变绿之前,他小心地将人半搂在怀里,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肩头。
-
颠簸感消失,再加上虚惊一场,钟杳杳睡得很沉,整个人像失去意识。
如果不是被人吵醒,她大概能一口气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男声。
那个声音实在太好听,她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意识渐渐苏醒。
钟杳杳动动手指,她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绑住,完全动不了,缠绕在她身上的东西虽然味道有些好闻,但勒的太紧,她喘不过气来。
钟杳杳有些火大,稍微使了点力气,拼命掀动眼皮,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人在我这里……”段星寒正接着电话,突然觉察到怀里的人动了两下似乎要醒,他顺势欠身将人放在座椅里,又腾出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
迅速挂断电话,段星寒偏过头,正好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杏眼。
女人呆呆地看着他,脸颊绯红,被人发现也丝毫不知道回避,眼睛瞪得溜圆,眼底藏着不服输的小火苗,活像在跟人比赛。
段星寒轻嗤,看样子没醒透,还在做梦呢。
梦见什么了?
还跟人急眼。
段星寒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将车钥匙□□在手里颠了几下,嘴角微微上扬。
“咔——哒——”
耳边传来一阵轻缓的卡槽滑动的声音,段星寒循声看去,只见刚刚还瞪着他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收拢弹力带,刻意不发出任何声音,降低存在感。
他觉得好笑,故意出声问道:“睡醒了?”
“嗯……”钟杳杳尴尬地松开手,安全带“咻”的一下被收回,她不知道车子停了多久,手指悄悄摸上车门,小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这就下车。”
“……”打开车门,钟杳杳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车,她回过头,斟酌后开口:“那个,好像走错路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到医院。”
“不能。”段星寒收了笑,又恢复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他干净利落地走下车,拿上放在后备箱里的行李径直走过来,他在副驾驶旁站定,单手撑着车门沉声催促:“快点,我饿了。”
“啊,哦好的。”
钟杳杳跟着段星寒走进电梯,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完全搞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答应了要送她去医院,为什么又把她带来这里。
但她现在半点不敢忤逆他的指示,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他吃完饭,心情好了就能送她回去。
就这么想着,钟杳杳心里踏实多了,她悄悄环顾四周。
虽然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是什么小区,但眼前的这部电梯看上去非常高档,处处都透露着尊贵的气息。
钟杳杳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局促。
段星寒微微探身输入一串密码,钟杳杳见了刻意偏过头回避,生怕看到任何一个数字。
“我的生日。”
段星寒站直后突然开口,似乎是怕她听不明白,隔了几秒又补充道:“密码是我生日。”
“???”
钟杳杳仰着头,张着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震惊于段星寒居然直接就把密码告诉她,另一方面,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未免太过草率。
不怕坏人直接登堂入室吗?
毕竟生日可不是什么秘密,身份证上面可都明明白白地印着。更何况,如果真有有心人,一问便知,当年她不也问出来了吗。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惊讶,又沉默了太长时间,段星寒解释道:“知道我生日的人不多,身份证上写的日期是错的。”
钟杳杳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的生日和身份证上不一样。
她就说嘛,段星寒怎么可能是这么不严谨的人。
钟杳杳这下彻底放下心来。
但她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段星寒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和她解释什么吗?
“叮——”
电梯门轻轻打开,打断了钟杳杳的思路。
段星寒率先走出电梯,抬腿走进客厅,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来,转身叮嘱道:“这段时间,你暂时住在这里,其他的事情交给公司处理。”
“你说什么?这太离谱了!”钟杳杳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安排的,一时嘴快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钟杳杳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住在这里不合适,要是被……被别人知道了,对你影响不好。”
她其实想说的是,如果被他女朋友知道了,肯定要过来闹,到时候他要怎么解释?
“我不在意这些。”段星寒冷声回答:“如果钟小姐担心,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和别人、解释一下。”
“……”
钟杳杳有些无语,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她好心提醒反倒还得罪了他。
钟杳杳捏紧手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脏沉沉地往下坠。
她闷闷地想: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也没说错什么啊。
几分钟后,钟杳杳甩甩头,掏出手机给杰西卡报平安,顺便问问是不是她找段星寒来帮忙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杰西卡夸张地大喊,“我刚刚一直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疯了,这才打电话给段总,他告诉我你在他那,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段总在一起,你今晚住哪啊?”
钟杳杳愣住,她咬着嘴唇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偏偏杰西卡还在八卦兮兮地追问她和段星寒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
总觉得他这么做,带着点模糊不清的暧昧。
杰西卡:“喂喂喂,你快和我讲讲啊,你们俩这是要旧情复燃了吗?”
钟杳杳听了当场炸毛,脸红的要滴血,她支支吾吾地敷衍几句,火速挂断电话。
杰西卡真会胡说。
钟杳杳捂着胸口低喘,他们复合的概率大概比彗星撞地球还要低吧。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起上学那会在星座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白羊女和天蝎男的爱情需要一点奇迹。
她当时看了气得当场就把星座杂志撕得粉碎。现在想想,书上写的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是需要奇迹,还不止一点点。
钟杳杳轻轻叹气,手机突然不停地振动,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抬手接起。
“草,老子今天被老头子耍了,硬拖着我去应酬,我刚刚拿到手机,你没事吧,要不要哥哥现在去接你,你住的那个破小区治安不行,我手上有几套闲置的房产,我带你挑一间先凑活着住?”
“不用了,我没事。”钟杳杳好笑地揉着左耳,将手机换到另一边,秦斯城简直像个行走的大喇叭。
秦斯城:“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
钟杳杳急了:“哎呀,你别过来,我现在不在家,我、我去同事家里借助一晚,你放心吧。”
秦斯城:“你让我怎么放心啊,哪个同事,人品怎么样,靠不靠谱?”
余光中忽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钟杳杳瞥了眼,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
段星寒抱着胸站在不远处,扬声提醒,“过来吃饭。”
“哦哦,这就来。”钟杳杳捂住手机,微仰着头连声答应,结果不小心按到了免提。
下一秒,安静的客厅立刻响起秦斯城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的同事怎么是个男的!!!”
第16章 第十六颗星 你那个小男友到底哪里好。……
16
“——你的同事怎么是个男的!!!”
秦斯城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声音大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更诡异的是,宽敞的客厅里似乎还源源不断地传来回音。
“……”
钟杳杳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她忘了要先取消免提,整个人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
“你快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接你,简直是胡闹,我看你这个男同事就是居心不良,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他!”
房间里再次响起秦斯城的声音, 这次他的语气非常急切,甚至隐隐带着些责备的意味。
钟杳杳瞬间清醒,她匆忙说了句“待会和你说”,也不等对方同意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狠狠心, 又把手机关机。
“不好意思, 秦斯城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理他。”钟杳杳局促地搓着手, 小声解释, “我们先去吃饭, 吃完让他送我去医院就好。”
段星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不置可否, 转身走出客厅。
钟杳杳被他那一记冷漠的眼神看得心虚,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抖了下。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但屋子的主人却面露杀气,高涨的食欲立刻光速退潮。
钟杳杳战战兢兢地拿起筷子,低着头胡乱地夹起附近餐盘里的菜,一股脑地塞进嘴巴里, 用力大嚼特嚼。
飞快干完一碗饭,钟杳杳轻轻放下碗筷,揉着发胀的肚皮说:“多些招待,我吃饱了。”
对面的男人像是没听见,依旧漫不经心地喝着汤,仪态很是优雅。
安静的餐厅落针可闻,气氛有些尴尬。
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段星寒开口,钟杳杳大着胆子继续饭前的话题,“我等会把定位发给秦斯城,你放心,我提前去楼下等他,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这是你家,可以吗?”
她刚刚仔细想过,段星寒为什么会生气——大概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都怪她当年一时冲动说出那种鬼话。
钟杳杳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她当时编什么瞎话不好,非要骗他说自己喜欢秦斯城。
当年……
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哽住喉咙,钟杳杳在餐桌下悄悄攥紧手指。
段星寒放下瓷碗,直直地看过来,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冰冷的恨意,他问:“你是不是,对待每个男性朋友都是这样随心所欲?”
“……”
钟杳杳被他的眼神吓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段星寒轻咳了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刚刚那样直接挂断电话,不怕他生气吗?”
没想到他关心的竟然是秦斯城会不会生气,钟杳杳愣了几秒,下意识解释:“不会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生我的气。”
段星寒听完,冷笑着站起来,走出餐厅。
他真怕再待下去能气出心脏病。她那个小男友到底哪里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宝贝成这样,别人半句都说不得。
钟杳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又生气了。
而且,他这个反应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眼看着男人即将走远,钟杳杳急忙冲出来拦住他,气喘吁吁地问:“抱歉,请问……我的行李箱在哪儿?”
段星寒低头看着腕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有三分钟门禁,外来车辆禁止入内。”
“啊?”钟杳杳惊呼:“这才几点!不是,你们小区怎么还有门禁啊?谁规定的?!”
这里又不是高中宿舍,居然还有门禁,太夸张了,再说现在才几点啊!
钟杳杳直勾勾地盯着段星寒,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破绽,看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规定的。”段星寒微微挑眉,语气不容辩驳:“你还有问题吗?”
钟杳杳急忙摆手说没有,顿了顿,她又问:“那能不能麻烦你,抽空送我去医院。”
段星寒:“你既然知道麻烦,就别问。”
钟杳杳:“……”
钟杳杳这下总算是确定了,段星寒就是故意的,他八成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故意找她不痛快。
他这样,应该是想听她主动认错吧。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到你,如果惹你不高兴,那我现在向你道歉。”钟杳杳说:“能不能拜托你,送我去医院。”
段星寒略微思索后,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嘲讽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想求着你住在这里?麻烦钟小姐搞清楚一点,如果你不是凡星的员工,我根本不必如此费神。还有,我阻止秦斯城过来接你,是不想让公司的员工再染上不必要的丑闻,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原因。”
“……”
钟杳杳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段星寒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大概是,你少自作多情,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勉强收留你住一晚是看在公司的面子上,别给脸不要脸。
半晌,钟杳杳点点头表示了解,她垂着头问:“那我今晚睡哪个房间?”
段星寒这套房子是复式,粗略估算应该有五百多平,想来一定有不少客房。她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一切等明天再说。
“楼上最东边那间,你的行李我放在门口了。”段星寒说完,停顿几秒,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上去。”
钟杳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一路目不斜视直奔最东边的房间。
推开门,钟杳杳拖着行李箱走进去,看清楚房间里的布置,她瞬间愣住。
刚刚在来的路上她虽然没有认真留意其他房间,但眼前的这个房间面积实在太大,比她现在租的两室一厅还要大得多。
这个房间该不会是主卧吧!
段星寒这么做会不会牺牲太大?!
钟杳杳握紧拉杆,犹豫要不要去楼下找他换一间客房。
耳边忽然响起段星寒不久前的冷嘲热讽。
钟杳杳甩甩头,心想还是算了,说不定又要骂她自作多情,搞不好人家这间就是客房,只是收留公司的普通员工实在犯不着委屈主人睡客房,是她大惊小怪。
熄灯后,钟杳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个奇怪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段星寒真的有女朋友吗?
她在段星寒家的浴室里没有看到任何女性用品,整体的装修风格透着股浓郁的性.冷淡,而且从她进门见到的所有家具器物无一不显示着屋子的主人是独居。
为什么?
情侣之间就算不同居,至少也会偶尔留宿,他们谈的总不会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吧?
难道他和楚潇潇的关系只是营销号的捕风捉影,并不是事实。
可是,这种虚假信息公司为什么迟迟不发声明澄清?
钟杳杳抱着被子轻轻叹气,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就像被他拥在怀里,思绪开始心猿意马,整个人像被扔进火里炙烤,浑身燥热,嗓子眼儿干得要冒烟。她侧过身将红透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闭上眼睛使劲酝酿睡意。
过了好一会儿,不仅睡不着,反而越来越口渴。
钟杳杳盯着无边的黑夜挣扎了好几次,最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她不确定这个时间段星寒有没有休息,思索片刻,她果断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摸索着走下楼。
借着睡觉前的那点零碎记忆,钟杳杳慢慢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不敢将手电筒开的太亮,现在的光线刚刚好只够看清楚脚下的一小块地面。
钟杳杳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障碍物,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啊。”额头突然撞到一块温热的物体,钟杳杳低声呼痛,手机一时没拿稳掉在地上,周围重新陷入黑暗,耳边隐约传来刻意压抑的喘息。
下一秒,头顶响起一阵低哑的男音,似乎还带着点淡淡的起床气。
“你在做什么?”
“我……”钟杳杳张了张嘴,想解释她有些口渴下来找水喝,刚一开口却发现他们靠得太近,她整个扑在他怀里,说话时嘴唇几乎要擦着他的衣领。
更要命的是,她的手还紧紧地抓着人家衣角不放。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你。”钟杳杳松开手,急忙向后倒退。还没退几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垂直向后倒去,她下意识伸手胡乱地抓了几下,但周围什么都没有,眼看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就在她以为自己肯定要后脑勺开花的时候,有人突然冲上来将她圈住紧紧揽在怀里。
出于求生本能,钟杳杳在那一刻大脑仿佛失灵,她顺势将这根救命稻草用力抱紧,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
心脏怦怦狂跳,她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似乎还不停地向前缓慢移动,随着一阵微弱的开关声,头顶的吊灯应声亮起。
突如其来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钟杳杳瞬间低下头想躲避这束刺眼的亮光,呼吸间满是干净清冽的气味,比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就像一头埋进他的脖颈里,嘴唇好像真的贴着温热的皮肤。
她胡乱地想着,被这种自以为是的臆想弄得有些迷乱,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被他抱住的人正在努力压抑情绪,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
段星寒沉默地盯着钟杳杳的发顶,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对待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磨人的小妖精?
她到底是什么变的?
半晌,段星寒轻轻吸气,咬着牙问:“你还要抱多久?”
第17章 第十七颗星 我等你。
17
“你还要抱多久?”
恍惚中, 钟杳杳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唤醒,那场短暂的桃色梦境瞬间破碎。
她急忙抬起头, 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非常羞耻的姿势挂在段星寒身上,而且她那双该死的手臂还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不放,血液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上脸颊,一路烧到耳根。
“……”
钟杳杳抿紧嘴唇没吭声。
她将头埋得很低,脸颊发烫像着了火,她害怕从他的脸上看到类似厌恶的表情, 哪怕只是一点点。
沉默片刻,钟杳杳悄悄松开手指从段星寒身上滑下来,双脚刚一落地,她低着头就往前冲。
她想:反正都已经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多次脸, 不差再多一次, 跑就对了。
结果还没跑出半米远, 手腕就被人从身后轻松拉住。
钟杳杳脚下一顿,硬着头皮转过身。
“你要去哪儿?”
段星寒松开她, 抬手按着眉心, 闷声问道。
“我、我想去倒点水喝, 有点口渴……”
说完, 钟杳杳垂下头, 默默等待着随时承受暴风雨的洗礼。她胡乱地想着,不知道段星寒的起床气大不大?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钟杳杳缓缓抬起头。
段星寒指着不远处的沙发说:“老实坐那儿等着,别乱跑。”
他的语气偏冷,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说完转身就走。
钟杳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走过去坐好。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 闷闷地想:段星寒该不会要给她倒水吧?
她的猜想很快就得到证实。
几分钟后,段星寒拿着水杯走过来,他将杯子递到钟杳杳手里,淡声说:“喝完上去睡觉,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钟杳杳下意识接过水杯,掌心被一阵热流包裹,心脏像被什么握紧,她低头看向杯沿轻轻点头。
重新躺回床上,钟杳杳侧身抱着被子,心里有些怪异。
她刚刚明明听到了今天最想听到的话,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呢?
真奇怪。
-
翌日清晨。
钟杳杳被一阵短促的闹铃吵醒,她抹了把脸迅速翻身下床。
昨晚忘记问段星寒几点出门,但今天是工作日,他应该需要九点前到公司吧。
就这么想着,手上的速度不由加快。
十分钟后,钟杳杳穿戴整理拎着行李箱下楼。
下面静悄悄的,灯都没开,周围的事物像蒙了一层灰布。
钟杳杳站在楼梯拐角,犹豫要不要去敲门。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段星寒昨晚睡在哪个房间。
钟杳杳低头看着腕表,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段星寒家距离医院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他还需要从医院开车回公司,再晚要迟到了。
几分钟后,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钟杳杳循声回过头。
四目相对。
段星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问:“怎么不多睡会儿?时间还早。”
钟杳杳抓了下头发,开始胡说八道:“我可能有点认床,闹钟一响我就醒了。”
“……”
段星寒看了她一眼,抿紧嘴唇没有出声。
半晌,他说:“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做早餐。”
“啊?要不我来做吧。”
毕竟昨天段星寒救了她,还委屈自己让她借住一晚,她总要表现点什么。
这一次,段星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思索她会不会把厨房炸掉。
“你放心,我做的饭还是能吃的。”钟杳杳拍着胸脯保证。
段星寒:“你确定?”
“真的真的。”钟杳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将段星寒往沙发边推了推,说:“你先坐着看会儿电视,好了我叫你。”
段星寒愣了下,轻轻点头:“好,我等你。”
钟杳杳被他这句话说得脸热,转身就往厨房跑去。
关上门。
钟杳杳靠着门后低喘,他干嘛突然用那种语气讲话啊!
还说什么“我等你”,真是烦死人了!
钟杳杳甩甩头,走到冰箱前开始挑选食材。
这些年一个人生活,为了省钱她经常在家里做饭,久而久之厨艺还算不错。
段星寒家的冰箱大概是这栋房子里最亲民的地方。
钟杳杳在里面翻了翻,没有看到贵到令人咂舌的高档食材,竟然全是寻常的瓜果蔬菜。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食材,钟杳杳突然发现她好像并不知道段星寒喜欢吃什么。他们在一起的那年段星寒读高三,别人只看到他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便想当然的以为他考满分不费吹灰之力。但他私下其实非常勤奋,一天都恨不得拆成两天过,她只能在他休息的时候见缝插针般凑上去。
他们交往的那几个月里几乎没有约过会,唯一类似约会的活动大概就是周末一起去食堂吃饭。印象中,段星寒每次去食堂都会点青菜面。
难道他爱吃面吗?
钟杳杳翻出一包没有开封的挂面,思索片刻,她又拿出几颗青菜开始煮面。
等水开时,钟杳杳遗憾地想:只是煮面实在无法展示她精湛的厨艺,可惜了。
-
餐桌上。
钟杳杳忐忑地将青菜面往前推了推,小声说:“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你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段星寒瞥了眼冒着热气的汤碗,忽然笑了,他漫不经心地刮着瓷碗,语气轻松的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其实我不喜欢吃面,而且最讨厌的就是青菜面。”
钟杳杳:“……”
钟杳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如果讨厌吃青菜面,为什么上学那会几乎顿顿都吃这个?
段星寒难不成还有自虐倾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钟杳杳不服气,嚷嚷道:“那你上学那会儿怎么天天吃!”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钟杳杳就后悔了,她现在根本没有立场去质问他。
钟杳杳慢慢抬起头,想确认自己的这句话有没有惹怒他。
段星寒撑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食堂的青菜面最便宜,只要两块钱,而我当时是一个每月生活费只有五百块的穷学生。”
他的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钟杳杳听完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心脏像被蚂蚁撕咬,一波又一波的钝痛袭来,她咬牙强忍着。
五百块当时能干嘛?好像还不够她买一个漂亮的文具盒。
而且,每次他们一起去食堂都是段星寒付钱,他甚至还会给她打十元一份的红烧肉盖饭。
她当时还一肚子委屈,不大乐意吃。
钟杳杳用力掐着掌心,想平静地跟他说“要不我重新帮你做一份早餐”,结果刚张开嘴就发现她的喉咙酸涩得无法出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抖个不停。
耳边适时响起一阵吃面的声音,段星寒咽下口中的面条,称赞道:“但你做的面,味道还不错。”
“……”钟杳杳努力拉扯面部神经,想挤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没想到差点把眼泪给挤出来,她吸着鼻子,闷声说:“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惯。”
段星寒没再说什么,非常捧场地吃完一整碗面。
见他放下筷子,钟杳杳急忙站起来,想把碗筷拿去洗干净。
段星寒按下她的手,“不用,有阿姨过来收拾,你去把你的行李拿好。”
钟杳杳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揉着被他碰到的地方,轻轻点头。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积雪落在地上被车轮碾过变成泥色。
也许是他们出门的时间比较早,路上并不拥堵,几乎是一路畅通抵达医院。
钟杳杳看着近在咫尺的医院大门,她迅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说:“我在这里下车就行,谢谢你送我过来,就不耽误你上班了。”
这句话钟杳杳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又反复练习了好几遍,现在说起来流畅无比几乎是一气呵成,找不到气口。
“都到门口了,不差这几步,我送你进去。”
说完,段星寒精准地将车停在白线内,他率先走下车去拿行李箱。
事已至此,钟杳杳只好闭嘴。
段星寒拎着行李箱走过来,侧身问她:“哪个病房?”
报完病房的地址,钟杳杳老实地走在段星寒右手边,她埋着头,满脑子想的还是饭桌上的事情,没有留神迎面走来几位行色匆匆的路人。
“看路,地上有金子吗?”
衣袖突然被人扯住,钟杳杳顿了下,下一秒就被段星寒像拎小鸡仔一样扯到了左边。
“想什么呢?”段星寒又问。
“没什么。”钟杳杳说:“只是好久没见我妈,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点担心。”
段星寒轻哂:“你当医生是摆设吗?瞎操心。”
“……”钟杳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奇怪,她竟然从段星寒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安慰,是她自作多情吗?
谢美华住的病房离大门不算远,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病房里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两种笑声交叠在一起。师师
“谢姨,您一点儿都没变,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就你嘴甜,净瞎说,我都长皱纹了。”
“您才瞎说,哪儿长了,我就是拿放大镜也找不着!”
钟杳杳推开门就看见秦斯城搬个小板凳坐在病床前,几句话就把谢美华逗得合不拢嘴。
她下意识看向段星寒。
“那个,已经到了,就不耽误你上班……”
钟杳杳的话还没说完,段星寒放下行李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第18章 第十八颗星 听话。
18
钟杳杳看着段星寒离开的背影, 再一次陷入沉思。
他怎么又生气了?
他是气球吗?这么多气。
钟杳杳摇摇头,拉着行李箱走进去。
钟杳杳走到病床前, 一把拍上秦斯城的后脑勺,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还说呢!”秦斯城揉着后脑勺,从凳子上弹起来,委屈巴巴地说:“你昨天直接挂我电话,连个准信儿都不说,害我昨晚担心的都没睡好。”
钟杳杳:“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 就在同事家借住一晚。”
“就借住一晚?你的心真大!如果你那个男同事是变态怎么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斯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抬手弹她的脑门,“也就你傻,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哎呀, 哪来的这么多坏人。”钟杳杳拽着秦斯城往外走, “你今天不上班吗?都几点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怕秦叔叔收拾你。”
送走了秦斯城, 病房里重新恢复宁静。
钟杳杳关上门, 走到病床前, 拉过小板凳坐下。
“妈, 最近感觉怎么样, 这几天没事,我在医院好好陪陪您。”
“还能怎么样, 老样子。”谢美华垮着脸,与刚才判若两人,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皱着眉厉声说:“你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也就你这个蠢货硬往外推。”
“妈你在说什么?”钟杳杳不安地拉着谢美华的手。
谢美华一把甩开她的手, 偏过头,“别喊我,我没生过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女儿。”
“您别生气,我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听您的。”
钟杳杳心里发苦,她不知道谢美华是不是犯病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火?通常谢美华只有在犯病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可是,她明明刚刚还和秦斯城有说有笑的。
谢美华说:“你要是真怕我生气,现在就去秦家,说你想嫁给秦斯城。”
钟杳杳愣住,她想不通谢美华怎么又想起这茬儿,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秦家当年会这么说也是看在和钟家几十年的交情上。她们家现在的情况根本就配不上秦家,就算秦叔叔同意,她和秦斯城也不合适。
她根本就不喜欢秦斯城,怎么能为了钱嫁给他,这对他也不公平。
“妈,你听我说。”钟杳杳迅速冷静下来,她试图去说服谢美华,“我们不能这样做,咱们家现在的情况和秦家差距太大……”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都是你的借口。”谢美华直接打断钟杳杳的话,她梗着脖子吼道:“你这么不想嫁给秦斯城,是不是还想等着那个穷小子,你以为他能给你什么好生活!你跟他在一起只有过不完的苦日子,我当初就不应该帮你去劝你爸,就该让那个穷小子退学,让他读不成大学,一辈子生活在社会底层。”
“妈!你别说了。”钟杳杳拉着谢美华的衣角,哀求道。
“我偏要说,怎么,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想等着他,哈哈哈哈人家早就把你忘了,你以为自己还是豪门千金吗?”谢美华的面容开始扭曲,似乎从辱骂钟杳杳这件事情上获得了极大的快感,她兴奋地咧着嘴角,语气开始变得尖锐:“你以为那个穷小子是真心喜欢你吗?人家只不过是看中你的钱,就你这个蠢货把人家当宝贝,哭着喊着求你爸放过他,你看看这么多年他有找过你吗?”
“妈……”钟杳杳面色苍白,几乎泣不成声,“求求你别说了。”
当年钟杳杳和段星寒谈恋爱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钟父的耳朵里。得知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被一个穷小子给骗走了,钟父震怒之下勒令钟杳杳休学在家,不准她出门,还打算动用关系好好修理一下这个胆敢教唆她女儿早恋的穷小子。
钟父想出的办法非常下作,钟杳杳无意间在书房门口偷听到——他准备使手段让段星寒退学,还要在他的学生档案上留下污点让他念不成大学,直接断送他的前程。
那样勤奋刻苦并且闪闪发光的少年,他就应该站在阳光下去拥有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怎么能因为她毁掉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
钟杳杳在父亲的书房哭闹了很久,好不容易说动钟父放段星寒一马。
条件是他们必须立刻分手。
谢美华还在咆哮,她用食指狠狠地戳着钟杳杳的额头,“都怪你,我当初怎么就把你生出来了呢!医生明明说我怀的是男孩,为什么最后生出来的会是你!你知道我当时挨了你奶奶多少白眼吗?!如果不是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医生说我以后都不会有孩子,否则,我当天一定会把你丢进福利院,你哪还有这么多好日子过,你这个该死的白眼儿狼!!”
钟杳杳痛苦地闭上眼,耳朵嗡嗡响,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她不停地催眠自己,妈妈只是病了才会这样骂她,这些都不是真的,妈妈还是爱她的。她不能倒下,妈妈的病还需要她赚钱付医药费,一定要撑住,等妈妈平静下来就没事了。
因为闭着眼睛,钟杳杳没有看到谢美华此时正目露凶光,她慢慢转过身,抖着手拿起柜子上的玻璃花瓶,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去死吧,我们都去死吧……”
-
另一边。
段星寒从神经科办公室里出来,他反手带上门,右边的眼皮突然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耳边响起医生刚刚说过的话:谢美华女士还是存在一定程度的极端行为和暴力倾向,虽然暂时通过药物压制住,但不确定会不会反复发作,还需要长期住院观察,她上一次发作的时间是半年前。
段星寒按着紧绷的太阳穴,光是从医生那里听到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他瞠目结舌,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段星寒站在走廊拐角,犹豫要不要再去看她一眼,眼前忽然浮现清晨病床前的那一幕,他脚下一顿,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等他终于想通,准备离开医院时,人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口。
房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歇斯底里的争吵声,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他站在门外只能断断续续听清零星的几个字。
段星寒微微抬起头,通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窗往里看。
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看不清她们具体在做什么,应该是发生了争执,谢美华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只见她突然转过身不知道从柜子上拿了什么。
看清楚谢美华手里拿的东西,段星寒顾不上社交礼仪,直接推开门冲了进去。
钟杳杳不停地搓着手,掌心全是冷汗,她轻轻吸气,大脑一片混沌。
钟杳杳不知道自己的催眠是不是真的管用,谢美华的咒骂声突然消失了,耳边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再无其他声音,她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似乎吹来一阵疾风还伴随着几声急促的脚步,好像有什么人走进来。紧接着她被禁锢在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呼吸间全是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钟杳杳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一大片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站着一位清俊少年,他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朝她一步步走来。他脸上的笑容怎么会这样好看,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见他这样笑是什么时候。
耳边猛地响起一阵闷响,还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的景物从中间撕裂,视线里漆黑一片,有冰冷的液体不断地从头顶滴落,还掺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钟杳杳瞬间惊醒,她颤抖着抹了把脸凑到眼前,手指上沾着淡淡的血色。视线上移,她终于看清楚此时将她护在怀中的人是谁。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钟杳杳抿紧嘴唇看着面前的男人,双腿止不住发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强烈的心悸让她的身体虚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她宁愿此时被砸中的人是她,哪怕把脑袋砸出一个洞来也没关系。
为什么是段星寒?
他为什么没走!他还回来做什么!!
钟杳杳强撑着站直身体,她踮起脚胡乱地捂着段星寒的脖颈,她不知道他伤在哪里,衣领和后背上全是浅红色的水渍,分不清到底是花瓶里的水还是血。
“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伤口到底在哪里啊!!!”
钟杳杳的嗓子已经哭哑,她哽咽着反复说着同一句话,眼睛隔着一层水雾,她根本看不清楚血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我没事,去叫医生。”段星寒咬着牙艰难地扯掉在他身上到处乱摸的小手,低头看见一双哭红的眼睛,他柔声说:“听话。”
“好、好,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钟杳杳扶着床边的护栏踉跄着走到床头,她用力拍了几下挂在墙上的呼叫器,红灯应声亮起,因为害怕医护人员来得太慢,她拍完又转身冲出病房。
钟杳杳边跑边大声呼救,走廊上人不多,见到她脸上带着血全都吓得往两边躲。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她还没跑到电梯口就碰上了查房的医生和医护人员。
“医生……”钟杳杳扑上去拦住领头的中年男人,语无伦次地说:“求求您,救救他,去905病房,有人、有人受伤了。”
这位男医生耐心听完,侧身对身后的同事轻声交代几句,抬腿就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看着男医生跑远,钟杳杳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滑坐在地上。
-
手术室门口亮着红灯。
钟杳杳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开门的瞬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盏一直亮着的红灯突然熄灭,紧紧闭合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有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轻轻拍着钟杳杳的肩膀。
“伤口缝合好了,患者非常勇敢不让我们打麻药,去看看他吧。”
钟杳杳听完,不停地向医生鞠躬,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快去吧。”男医生笑着摇头。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两位医护人员合力推着一辆医用推车出来。
钟杳杳捂住嘴巴,拼命把眼泪咽回去,她胡乱地抹了把脸,快步迎上去。
段星寒侧躺在手推车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干裂的双唇白的像纸。
钟杳杳攀在护栏边上,凑到他耳边说话:“疼吗,为什么不打麻药?”
段星寒轻轻吸气,费力地转过头看她。
“不疼,就缝几针没必要打麻药,咳咳……”
说到一半,段星寒突然偏过头低声咳嗽。
“你快别说话了。”
钟杳杳急得想拍拍他的后背,又怕碰到伤口,右手悬空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身后一位医生听见了,不赞同地说道:“那可不止几针,整整缝了三十多针,李医生都缝出汗了。”
第19章 第十九颗星 不是你的错。
19
临近正午, 阳光温柔又热烈,朝南的独立病房里, 光照充足。
只是,病床前的气氛有些冰冻。
段星寒侧身靠着床头的软垫,瞥了眼病房里的冷气制造者,轻轻叹气:“难道要我道歉,你才能不生气?”
“不、不是的。”钟杳杳急忙摆手,闷闷地说:“我没有生气。”
她怎么会生气呢?
她只是在自责, 如果不是她硬要段星寒送她来医院,他就不会受伤,也不会白白挨了三十多针。
他该有多疼啊!
钟杳杳无法想象,她连打一针都疼得呲牙咧嘴。
“你回去吧, 这里不用你陪着, 我喊姜浩过来。”段星寒说:“去看看你妈妈, 她应该……是发作了。”
钟杳杳微怔:“你都知道了?”
段星寒嗯了声,“刚知道不久。”
难怪他刚刚没走, 只是他为什么要关心她妈妈得了什么病?
“我妈妈……她病了好久。”钟杳杳不安的搓着手指, 低声道歉:“对不起, 都怪我, 连累你受伤。”
段星寒移开目光, 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的伤不算什么, 你不用放在心上,今天的情况即使换成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
“……”
钟杳杳咬住下唇没有出声,她知道段星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想减少她的罪恶感。
她还没有傻到会相信他的这句话,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陌生人?
就算段星寒真的只是出于怜悯顺手救了她, 但至少,他还是有些在意她的对不对。
钟杳杳的一番内心解读,在旁人看来就是深陷自我责备与家人的病情中痛苦万分,甚至她因为想得太认真而眉头微蹙的样子,更加证实了别人的猜想。
段星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怪你妈妈。”
停顿几秒,段星寒又补充道:“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她的病会治好的,你要有信心。”
“嗯!”
类似的话,打从谢美华住院以来钟杳杳听很多人说过,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充满信心。
真奇怪,段星寒又不是医生。
见床前的女人一脸迷茫,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段星寒再次出声提醒。
“快去吧,你妈妈在等你。”
“好。”钟杳杳慢慢往外面走,刚走到一半,她突然转过身,飞快地说:“那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说完,不等他拒绝,钟杳杳转身跑远。
-
十分钟后。
钟杳杳站在905病房门口,手指刚刚摸到门把手,她忽然有些忐忑。
不知道谢美华现在有没有醒,医生应该已经给她打过镇定剂。
如果醒了,她该说些什么?
“诶,钟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啊?”
身后响起一阵温柔的女声,钟杳杳回过身,正好对上身后护工疑惑的眼神。
钟杳杳愣了下,随即解释道:“哦,我正准备敲门,我妈醒了吗?”
“醒了。”护工将手中的托盘举高了些,“这不,都到饭点了,她吵着喊饿。”
钟杳杳点点头,伸手拿过托盘:“辛苦了,我拿进去就好。”
病房门轻轻响动。
谢美华端坐在病床上,听到声音偏头看向门口,看清楚来人,她立刻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被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钟杳杳走到窗前,掰下小桌板,将托盘放上去。
“妈,快吃饭吧。”
钟杳杳把筷子递给谢美华。
谢美华依旧低着头,双手藏在被子里不肯拿出来。
“……”钟杳杳放下筷子,掀开被子把她的手拿出来,轻声哄着,“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说,你先把饭吃了,不是说肚子饿了么。”
谢美华的病最残忍的地方在于,她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发病时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所以每次清醒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新的折磨。
钟杳杳在心里叹气,再次递上筷子。
谢美华十分配合地拿起筷子,大口吃饭,找不到半点以前优雅的气质。
钟杳杳嗔道:“慢点吃。”
吃完,谢美华乖乖地坐好,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
“妈,我没有怪你。”钟杳杳努力压抑心中的酸涩,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要没收作案工具,在你的病彻底痊愈之前,不会再给你花瓶了。”
她能够体谅谢美华的病情,所以是打是骂她都能咬牙受着。
可是,这次受伤的人段星寒,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埋怨谢美华,即便明知道她不是出于本意。
“好,我都听你的。”
谢美华小声保证,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自己刚才做的错事。
“杳杳,妈妈说的那些话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不控制不了,你奶奶当年确实想抱孙子,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送进福利院,你是我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孩子啊,我怎么舍得……我知道你不喜欢秦斯城,我只是觉得你和他结婚会轻松一点,不用一个人辛苦赚钱,妈妈不想看你这么累,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谢美华捂着脸,抖着肩膀小声呜咽,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知道、我都明白,不怪你。”钟杳杳轻拍她的后背,颤声说:“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
谢美华缓了口气,突然问道:“他有没有事?伤的严重吗?”
“他……”钟杳杳捏紧手指,闷声说:“医生已经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
良久,谢美华问:“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对吗?”
钟杳杳愣了下,而后轻轻点头,她故作轻松地说:“对,但他已经我不喜欢我了。”
“对不起。”谢美华偏过头用衣袖蹭了下眼角,哑声说:“妈妈那样说你们不对,他是个好孩子,如果将来有缘分……”
钟杳杳出声打断,“妈,我们不可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不去了。”谢美华轻轻摇头,顿了几秒,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扯住钟杳杳的衣角,“你吃饭了吗?快去吃饭吧,我这里不用你陪着。”
钟杳杳失笑,不到一个小时连续被两个病人驱赶,理由都是“我这里不用你陪着”,看来她还真是碍事啊。
-
从病房出来,钟杳杳轻车熟路地走在去往医院食堂的路上。
她从包里掏出一顶鸭舌帽戴上,这家私立医院因为价格昂贵,来这里看病的人非富即贵,医院也很注意保护患者的隐私,但她刚刚爆出丑闻,在病房里还好,去食堂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等电梯时,包里的手机意外地响起,来电是本市的一个陌生号码。
钟杳杳害怕是骚扰电话,陌生号码一律直接挂断。
几秒钟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这次是一条短信。
【来下1008,我是段星寒。】
钟杳杳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段星寒居然还知道她的手机号码,而且看他的口气像是喊她过去开会。
想不通他要和自己说什么,钟杳杳低头取消电梯下行,重新按了上行键。
1008病房的大门敞着,像是等着她来。
钟杳杳在门口站定,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姜浩已经到了,他一身正装站在病床前,手里拎着公文包。
段星寒端坐在病床上,身前架着医院特有的吃饭用的小桌板,只是此时桌面上放的不是午餐,而是厚厚一沓文件,甚至还有一台笔电。
钟杳杳瞠目结舌,还真是喊她来开会的?
听到脚步声,段星寒偏头瞥了她一眼,随手指着会客沙发前的茶几。
“去那坐着,先把午饭吃了,等会再说。”
段星寒交代完,继续低头批阅手中的文件。
钟杳杳刚想假意客气一下,说“不用了,她已经吃饱了。”
可惜她的肚皮是个小叛徒,当场咕噜噜叫个不停。
钟杳杳蹭着鼻尖,老实走到沙发边坐下。
段星寒这里的午饭显然不是食堂的盒饭,居然是在星级饭店定的六菜一汤。
钟杳杳仰着脖子悄悄瞄了眼病床的方向,小声咳了两下,“那个,要不你们也来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们都吃过了。”段星寒没抬头,淡声回道。
这么快的吗?
姜助理就算速度再快,到这里也要四十分钟啊!
难道段星寒吃的是医院盒饭?
钟杳杳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快速且安静地吃完饭。
她捂住嘴闷声打了个饱嗝,起身前又把自己吃完的饭盒整齐地摞好。
钟杳杳走到病床前,看着埋头签字的男人,再三斟酌后开口:“你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段星寒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表情很是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钟杳杳差点没站稳。
段星寒淡定地说:“姜浩待会送你回去,暂时还是先住在我那儿,你的热搜公司已经出面处理,但不排除还是会有极端粉丝继续骚扰你,你之前的卡停掉,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也不能住了,我刚刚已经通知杰西卡帮你搬家,下午搬家公司会到,你回去准备一下。”
“……”
钟杳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段星寒到底在说什么啊?
昨天借住一晚她已经觉得非常离谱,怎么现在还要搬去他家,太不像话了!
“不是,我住医院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怎么,你一个人住害怕?”段星寒低头翻阅着文件,随口说道:“那让杰西卡今晚住下,让她在楼下随便选个房间住。”
钟杳杳:“……”
迟迟没有听到回复,段星寒抬起头,声音冷了几分,他问:“还是说,你有其他更好的、住处?”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段星寒缓了缓,说:“如果你想住到别人家,等风头过去,你随时可以搬走。”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段星寒偏头看向姜浩,“送钟小姐回去。”
第20章 第二十颗星 我在家里等你。
20
钟杳杳坐在商务车里, 大脑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钟小姐,路上时间长, 你如果累了可以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姜浩转过头,小声提醒。
钟杳杳瞬间回神,她点头道谢:“谢谢姜助,我不困。”
车厢内安静了几分钟,姜浩突然开口。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 希望钟小姐不要介意。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段总不是多嘴的人,除了我们三个再加上杰西卡,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件事, 眼下的情况, 你住在外面的确不安全。”
钟杳杳愣了下, 她当然知道住在段星寒家很安全,可是她想知道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收留她,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凡星的员工吗?是不是每个员工出现类似的丑闻, 他都要接到自己家里?
还有, 以他如今的成就, 怎么可能就一套房产?为什么不安排她住在其他地方?
钟杳杳强行压制住满腔的疑问, 却还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我明白,我只是担心被段总的家人或者女朋友看到影响不好。”
他真的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万一他女朋友来查岗该怎么办?
“女朋友?”姜浩的反应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他笑着摇头说:“段总哪有那个美国时间谈恋爱啊,至于家人么,我没怎么听段总提过,也没见过。你放心, 你住在那里,没人会打扰你。”
钟杳杳下意识接了句,“可是,网上不都说他和楚潇潇在一起了吗,连公司都有人在传。”
姜浩惊恐地瞪大眼,语气激动:“你自己都是艺人,还能相信网上的那些谣言不成?营销号写的东西有几句是真话啊!这件事纯属碰瓷,我当时就建议公司出面发文澄清,段总说没必要。”
“……”
钟杳杳听完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假的。
她虽然震惊,但细想后却也觉得合理。至少,除了那次吃饭,她还没有见过段星寒和楚潇潇有任何近距离的接触,也从没听见段星寒给她打过电话,很多迹象都可以证实,他们的确不太像是寻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反倒是,她每次遇到危险,段星寒总是第一时间出现。
似乎所有的线索和巧合在这一刻都无限地趋近于那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钟杳杳不安地搓着手指,没有继续想下去。
她害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又害怕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
下午两点,杰西卡带着搬家公司姗姗来迟。
“哦!我的老天爷呀,快让我好好瞧瞧你这个被爱情滋润的女人。”
搬家公司刚走,杰西卡就急吼吼地凑上来托着钟杳杳的下巴仔细端详,嘴里念着浮夸的台词。
钟杳杳拍掉她的手,佯装生气,“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少来。”杰西卡顺势半躺在沙发上,她翘着脚指着不远处成堆的行李,“你们都要同居了,还想蒙我?我可是从姜助那里打听清楚了,段总现在是单身,你们俩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死灰都能复燃,我才不信你们之间没什么。”
杰西卡说完,又从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钟杳杳,“喏,你家亲爱的段总特地叮嘱我给你新办的手机卡。”
钟杳杳接过信封,叹了口气,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很乱,你快别开玩笑了。”
“出什么事了?”杰西卡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瞬间换上谈论重大事件专用表情,她嗔道:“你可别吓我!”
钟杳杳思索几秒,把今天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讲了一遍。
说完,钟杳杳抿紧嘴唇,眼神有些闪躲,“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卧槽!”杰西卡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钟杳杳的小腿,“这你都不上?!你还是人吗??”
杰西卡夸张地抖着肩膀,捂着脸瞎嚷嚷:“天哪,段总是什么绝世纯情好男人啊,这么多年还是只喜欢你!呜呜呜呜我要感动哭了。”
钟杳杳听得头大,她伸手推了杰西卡一把,“行了,你正常一点。”
“我正常不了。”杰西卡突然支棱起来,凶巴巴地问:“说!当年你们俩到底是谁甩的谁?”
钟杳杳:“你问这个干嘛?”
杰西卡:“哼,一定是你这个绝情的女人狠心甩了人家!”
钟杳杳:“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杰西卡“啧”了声,正色道:“不逗你了,我说真的,你是怎么打算的,要跟他复合吗?”
钟杳杳:“说什么呢,没影的事儿。”
杰西卡:“你就装吧,我不管了。”
杰西卡说完不管了,撸起袖子开始拆打包的收纳箱,一边拆一边歪着头招呼钟杳杳来帮忙。
钟杳杳的东西不多,基本上都是衣饰鞋帽,几个收纳箱就是她的全部家当。她的私服很少,平时出通告的造型都是靠外借,所以两个人收拾起来还算轻松。
因为需要把带来衣物收纳起来,所以不可避免地要踏足段星寒家的衣帽间。
她在这个房间住过一晚,除了床上和浴室这两个必须要使用的地方以外没有涉足其他的地方。
眼前的衣帽间很大,落地衣柜呈几字形排列在房间里,里面甚至还有一面穿衣镜和化妆台。这大概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处带有一丝女性气息的地方,只是化妆台上空无一物,不知道他买来干嘛的,难道是未卜先知为未来女朋友准备的?
钟杳杳站在穿衣镜前胡乱地脑补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啧啧啧,段老板真人不露相啊。”杰西卡放下手中的纸箱,背着手绕着衣柜来回巡视了一圈,感慨道:“他家的衣帽间居然这么大,比当红女明星家的衣帽间都大,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哈哈哈,这是准备买多少衣服啊。”
钟杳杳也跟着笑了笑,她也没想到段星寒现在竟然这么在乎自己的形象管理,上学那会他可是一年四季只穿校服。
她摇摇头,随手打开一扇离得最近的衣柜门。
“……”
钟杳杳抓着衣柜门,觉得不可思议,她向前走了几步打开旁边的那扇柜门。
还是空的。
几分钟后,钟杳杳靠在门后轻轻喘息。
这个衣帽间里三分之二的衣柜都是空的。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就好像段星寒在装修时就算准了以后会和什么人同居一样。可姜助明明说他忙得根本没时间谈恋爱。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干活,你想把我累死啊!”
杰西卡又搬了一个纸箱进来,见钟杳杳还站在那儿发呆,气得大声嚷嚷。
钟杳杳甩甩头,转身把纸箱里的衣服分类挂好。
-
傍晚,客厅的落地窗前悬着一颗正在慢慢下沉的橙红色夕阳,犹如一枚硕大的鸭蛋黄,明晃晃地砸向脚下的这座钢铁森林。
钟杳杳握着手机站在窗前,她在心里挣扎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拿起手机用新换的手机号给段星寒发了短信。
【你好些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后,钟杳杳马上意识到这个号码是新号,段星寒估计不知道她是谁。
她低着头飞快地打着自己的名字,顺利输入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嗯,我明天出院。】
钟杳杳:“……”
段星寒居然知道她新换的手机号?
不是,他刚刚说什么。
明天出院??
钟杳杳:【你的伤口还没好呢,医生同意你明天出院?】
段星寒:【嗯,工作太多,在医院不方便处理。】
钟杳杳捏紧手机,想劝他在医院多住几天,好好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转念又想到她好像没资格过问他的私事。
钟杳杳:【好的,我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接的实在太顺手,以至于钟杳杳压根儿没有觉察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直到消息发送成功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卧槽!!!!
她刚刚发了什么???
我在家里等你……
家里!!!
她究竟在说什么啊,这句话也太暧昧了吧!
钟杳杳一怒之下猛戳对话框。
可惜短信并不支持撤回消息的功能,而且以段星寒刚刚的回复速度,他这会估计已经看过这条消息了。
钟杳杳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屏息着等待他的回复。
不知道段星寒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他这一次的回复时间格外长。
就在钟杳杳心灰意冷,准备再编辑一条消息解释刚刚是她手误,对话框里再次弹出一条新消息。
段星寒:【好,我明天上午到家,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
钟杳杳看完差点没拿稳手机,段星寒的回复比她刚刚手误的那条还要暧昧。
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钟杳杳抓了抓头发,转身走回房间。
她现在急需洗个澡冷静一下。
-
因为段星寒发的那条短信,钟杳杳不负众望的失眠了。
她睁着眼一直到天亮才有一点困意。意识模糊间,她还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定个闹钟,想赶在段星寒回家前起床,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下一秒她就被汹涌的睡意拉入深渊。
再次醒来,钟杳杳觉得头疼的要裂开。
窗帘的遮光效果极佳,分不清现在是几点。
钟杳杳摸索着拿起身旁的手机,凑到眼前。
12:30
手机屏幕上,几个清晰的数字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此刻的时间。
下一秒,钟杳杳惊恐地从床上弹起。
顾不上穿拖鞋,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关上浴室门,她随便抓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边系扣子边往门外跑。
楼梯刚刚下到一半,钟杳杳隐约闻到从餐厅里不断传来的阵阵饭香。
意识到她居然还让一个病号做饭,钟杳杳不由加快了脚步,朝着餐厅的方向飞奔。
“你要去哪儿?”
身后响起一阵低沉的嗓音。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星 我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21
钟杳杳脚下一顿, 原地做九十度转体,站稳后, 她低头看向声源处。
看清楚沙发前坐着的男人,她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这会儿在厨房做饭的人是谁?
段星寒的爸妈?还是他的其他什么人?
无数个猜想在脑袋里疯狂闪现,钟杳杳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腾出一点精力瞥了眼面前的男人,好心跟他商量:“要不,我现在上去躲会儿, 等人走了我再下来?”
段星寒怔愣几秒,想通后,他勾着唇说:“先去吃饭。”
说完,段星寒从沙发起身, 似乎是怕钟杳杳逃跑, 他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 说:“你现在想躲是不是晚了,总归要见面的。”
“!!!”
钟杳杳如临大敌, 她顺势抓着段星寒的衣角, 冲他轻轻摇头, “还是算了吧, 我们现在这样被人看见说不清啊, 你不怕他们逼你结婚吗?你这个年纪家里肯定急坏了吧,万一, 我说万一,你就不怕我趁机对你死缠烂打吗?然后假意跟你结婚,对你骗财骗色。你好好想想,你得多吃亏啊!我觉得我还是上去躲一躲比较好。”
钟杳杳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态度非常诚恳,完全站在对方的角度替他分忧, 想来一定会被他采纳。
段星寒低头看着她,似真似假地说:“你可以试试看。”
“……”
钟杳杳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她心想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是说不通呢!
算了。
反正你都不怕那我也不怕。
钟杳杳深吸一口气,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占据上风。
她跟在段星寒身后走进餐厅,进门前段星寒故意放缓脚步,偏过头低声提醒:“等下记得叫人。”
刚刚燃起的斗志瞬间熄灭,钟杳杳局促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个……”她仰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杳杳觉得自己简直是骑虎难下,刚刚还说只要段星寒不在乎,那她也能豁得出去。可真到了跟前,她发现之前的那些想法全是扯淡,该怂还是怂。
现在该怎么办!等下她要怎么叫人!
烦死了。
要不干脆逃跑算了。
钟杳杳扒着门框,在心里谋划着临阵脱逃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显得不那么愚蠢。
段星寒失笑,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让人想欺负。就像一只被人捏着脖颈拎起来的小猫,只能瞪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你,可怜又无助。他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她毛茸茸的发顶,手指刚触到发尾他瞬间清醒,改为落在她的肩膀上。
他轻拍了两下,说:“骗你的,里面没有谁,进去吧。”
钟杳杳愣住,她将信将疑地向门内走去。
怎么会没人呢?
她刚才明明听见厨房里有声音,肯定是有人在炒菜,难道大白天还能闹鬼不成?
正在这时,与餐厅相邻的开放式厨房里走出来一位阿姨,年纪大约四十多岁,梳着低马尾,鬓角隐隐有几缕白发,她的脸型偏圆看起来有些富态。所幸,这位阿姨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地方和段星寒相像。
阿姨将最后一道菜上桌,转过身冲他们点头示意。
“段先生,饭菜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
“辛苦了。”段星寒说:“张姨你先回去,晚饭大概七点钟。”
“哎,那我晚点再过来做晚饭。”
听完他们的对话,钟杳杳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目送张姨出门,她掩住唇轻咳两声,努力挽尊:“好香啊,我正好饿了。
说完,她率先拉开椅子落座。
餐桌上的饭菜两极分化很严重,正中央摆着一个骨瓷汤盆里面装着玉米排骨汤,以此为分界线,左右两边分别是清汤寡水的水煮菜和重油重辣的川菜。
钟杳杳瞥了眼泛着鲜红油光的水煮鱼,垂着头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川菜了,女明星的身材管理非常变态,因为你身上的任何一丝赘肉都逃不过摄像机镜头,甚至,明明看起来很瘦的人到了镜头里能硬生生胖十斤。
钟杳杳抿紧嘴唇,伸手夹起一筷子青菜。
“怎么,不爱吃川菜了?”段星寒问。
钟杳杳小声解释:“我现在已经很少吃川菜了,太油,容易发胖。”
段星寒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餐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固,一时间,只有餐具碰撞偶尔发出的声响。
钟杳杳在心里犯难,早知道她刚才就先夹一筷子水煮鱼了,难得他还记得自己爱吃这个,只吃一顿能长几斤肉,大不了以后减肥。
总好过现在要对着一张黑脸吃饭。
钟杳杳叹了口气,谁让他是病人,一切以病人的意志为主导。
“哇!这个水煮鱼味道绝了!!”
钟杳杳夹了一筷子鱼肉,几口咽下,夸张地感叹道。
“……”段星寒神色微动,瞥了她一眼,淡声问:“你这么长时间没吃川菜,现在吃肠胃能受得了吗?”
钟杳杳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受不了的,我长的就是四川胃,多久不吃都没事。”
段星寒问:“既然这么爱吃辣,当初为什么还要进娱乐圈?”
“……”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钟杳杳觉得喉咙像灌满了沙砾,一开口就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三天前钟氏的那条丑闻再次被人挖出来,面对网络上的谩骂和指责她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被段星寒问起,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的父亲虽然称不上是一个好人,甚至还做过一些令她不齿的事情,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杀人犯。
她很害怕段星寒会相信网络上的那些谣言,更害怕他会因为这件事而瞧不起她。
“我爸爸,不是网上写的那样,他虽然也有错但真的没想害人,那个人是带头闹事被掉下来的玻璃板砸中抢救无效死亡的。”钟杳杳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因为这件事钟氏的股价崩盘了,再加上之前的巨额违约金,我们家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卖了还是不够。我当时还在上学,什么也不会,帮不上忙,后来在路上被星探相中就签了经纪公司。”
说完,钟杳杳不安地搓着手指,等待接受他的审判。
段星寒似乎在思考这段话的真实性,良久,他问:“当年的事,没人帮你吗?”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的小男友呢?他为什么没有帮你,这笔钱对于秦家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钟杳杳自嘲道:“出事后没多久,亲戚朋友的电话就打不通了,好不容易打通几个,一听说要借钱,立马就挂断电话。”
“秦斯城呢?他也不接你电话吗?”段星寒追问:“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
秦斯城怎么可能不接她的电话,只是这么大一个窟窿不是他能轻易补得上的。
钟杳杳解释:“我们家当时欠了很多钱,秦叔叔不会平白无故帮忙,我不想让他难做。”
段星寒轻哂:“你倒是护着他。”
段星寒算是看明白了,秦斯城就是她的心头肉,半句都说不得。
钟杳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她本意不是想替秦斯城开脱,当年的事秦家本来就没有理由帮她。
更何况,秦叔叔当年其实是想帮忙,是她拒绝了,还连累秦斯城被送到国外这么多年。
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钟杳杳无意间看到面前的排骨汤,她灵机一动,飞快地盛了一碗,双手伸直递过去,“喝点汤吧,现在的温度刚好。”
段星寒用左手接过汤碗,神色稍缓,他低头喝了口汤。
放下碗,他突然问:“现在还差多少?”
“啊?”钟杳杳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什么差多少?”
钱吗?他问这个干嘛?
段星寒说:“你爸爸欠的钱还差多少?”
“还差五千多万。”钟杳杳小声回答,怕他觉得多,又赶紧补充道:“我以后会努力工作,应该过不了几年就能还清。”
“这笔钱公司会出面替你还清,我让姜浩跟给你对接,网络上的不实传言公司已经递交了律师函,应该很快会有结果。”段星寒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停顿几秒,他说:“至于你爸爸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
钟杳杳听完倒吸一口气,她甚至怀疑段星寒被砸的可能不是背后而是脑袋。
听他的语气,好像这不是五千多万而是五千多块。
或许这笔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董事会能同意吗?
钟杳杳说:“我的业务能力一般,入行这么多年都没有爆红过,以后可能也很难走红,实在不值得公司这么做。”
“值不值得,公司会评估。”段星寒说:“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说完,段星寒从餐桌前起身,离开餐厅。
钟杳杳觉得有些莫名,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收留她住几晚,在医院替她挡花瓶,这些她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是因为段星寒品格高尚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可他现在竟然要替她还清父亲的欠款?
整整五千多万,当年她向亲戚朋友借几万块他们尚且推三阻四,甚至从小视她如同亲生女儿的秦叔叔也必须要在她同意嫁给秦斯城的条件之下才肯施以援手。
那段星寒想要什么?他这么做总不会是无私奉献吧!
眼看着男人即将走远,钟杳杳快步冲出去,扬声喊住他。
“你养病的这段时间,做饭还有家务活儿我全包了。”钟杳杳站稳后,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我总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啥也不做。”
“不需要。”段星寒无奈地按着眉心,“我帮你,并不是要你做这些。”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星 家属也在啊。
22
钟杳杳想都没想随口问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句话说完, 她发现自己除了能帮忙干些体力活以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 她实在想不到段星寒还缺什么,又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段星寒沉吟片刻,开口说:“我希望你可以专心做好本职工作,为公司创造更多的价值。至于其他的,等我想到再说。”
又是这一句——让她专心做好本职工作。
钟杳杳哑然,她平时的工作到底做的有多差劲, 竟然要他一遍遍地敲打。
“好,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
段星寒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声,似乎对她的保证还算满意。
因为段星寒是提前出院, 所以最近几天还需要医生上门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 并帮他换药。
午后的时光悠长, 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
医生是下午两点到的。
午饭吃的晚,钟杳杳正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低声交谈的声音, 她睁开眼, 看见段星寒和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从电梯口走进来。
意识到是帮他换药的医生来了, 钟杳杳脑袋里的瞌睡虫一扫而空, 她迅速站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轻轻点头。
这位医生显然还认得钟杳杳,他笑着朝她招手, “家属也在啊,那正好,我有几个注意事项要和你说。”
“???”
钟杳杳当场愣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医生显然是误会了。
她急忙看向段星寒, 希望他能出声解释一下。
四目相对,段星寒竟然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他冲她扬了扬下巴,语气透着无奈,“快过来啊,愣着干嘛,还跟我置气呢?我错了还不行么。”
钟杳杳整个人都听傻了。
医生误会也就算了,段星寒居然还要添乱,这不是越描越黑吗!还有,谁跟他置气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见她不说话,医生也跟着帮腔:“你看段先生都主动认错了,你就消消气原谅他,再说他现在身上有伤还需要你照顾呢!”
听到医生说他身上有伤,钟杳杳立刻抬腿走了过去。
“这就对了,你们小夫妻哪有隔夜仇啊。”医生见她过来,侧身对段星寒说:“你老婆其实很关心你的,你都不知道她昨天在手术室外面哭的可伤心了!!”
钟杳杳走近,听清楚医生的后半句话吓得右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小夫妻?老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位医生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而且段星寒居然还能笑着和医生寒暄,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钟杳杳跟在他们身后连连摇头。
段星寒一定是撞到脑子了,他现在的行为举止简直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等他日后神志清醒,一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
房间里窗帘紧闭,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淡黄的光晕笼罩在男人身上,让他的神情有些看不分明,他端坐在床尾凳上抬手解开衬衫纽扣,刚解下一颗,他忽然偏过头看她,眼神中似乎柔情满溢,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温柔。
“杳杳,去把灯打开,光线太暗。”
“哦、好的,我这就开。”
钟杳杳被他的这个称呼吓到,愣了好几秒这才应声。她走到墙角,在墙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顺利打开头顶的吊灯。
随着一声清脆的开关声,白色的柔光如流水般洒下,落在男人后颈那一寸如冷玉般无暇的肌肤上,钟杳杳慌乱地移开目光,眼神四处乱瞟。
段星寒身上的伤口主要集中在右侧肩胛骨下方,换药时必须脱掉上衣。
钟杳杳暗松一口气,还好刚刚她躲得快。
只是那个香艳的画面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无论她看向哪里,眼前总是会出现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微敞的领口下那一段线条凌厉的锁骨。
偏偏房间里到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再加上窗帘紧闭,钟杳杳觉得自己像一个高烧病人,全是发烫,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
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都像开了高度曝光,巨大的光圈刺得眼睛睁不开。
钟杳杳深吸一口气,准备随便找个借口先出去避避。
“来,家属过来一下。”
借口还没想到就被医生叫住,钟杳杳硬着头皮走过去。
段星寒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上的衬衫半挂在手肘上,半个后背暴露在灯光下。
钟杳杳小心翼翼地收敛目光,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医生低头整理药箱,叮嘱道:“这段时间,他的伤口千万不要沾水,睡觉只能侧卧,穿衣服的时候也要格外注意,右边的手臂不要施力防止伤口撕裂,刚刚就差点扯到伤口。”
钟杳杳边听边在心里默记,脸上的表情比过去听老师上课还要认真,听到后面她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前两条都还好办,这最后一条——右边的手臂不能施力,是不是说他不能自己穿衣服?
钟杳杳脑补了自己帮段星寒穿衣服的画面,耳根瞬间爆红,她用力地甩甩头,试探性地问医生,“你说,是不是请一个护工照顾他比较好?”
医生合上药箱,颇为同意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了,护工肯定会专业点。”
钟杳杳心中暗喜,刚想顺着医生的话往下讲,就听见他继续说:“段先生出院前我就建议他请个护工,但被他拒绝了,所以这段时间要辛苦你多多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谢谢您特地跑一趟。”
钟杳杳听完不住地点头,一路送医生走进电梯。
看着电梯门合拢,钟杳杳抬手捂住怦怦狂跳的胸口。
天哪!这可怎么办啊!!
她还要帮段星寒穿衣服吗?
想起他还在房间里,钟杳杳急忙往回走。
段星寒身上的衬衫已经重新穿上,他微低着头正费力地用左手系扣子,大约是左手不方便,他系得格外缓慢。
“我来帮你吧。”
钟杳杳走近,弯着腰不知该从那颗下手,他已经系到一半只剩下最后四颗没有系,微敞的衬衫下摆隐约可以看见精壮的腹肌,她屏住呼吸,锁定其中一颗纽扣死死地盯着,颤巍巍地伸手凑上去。
段星寒刚想出声拒绝,垂眸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以及久违的近在迟尺的面容,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其实刚才医生说的那些话过于夸张,他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照顾,刚才之所以会扯到伤口是因为她在房间里,一想到会被她的目光注视他就紧张。
“嘶——”
一阵刻意压抑的痛呼打断段星寒的思绪,他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钟杳杳心虚地遮住发尾,“头发不小心缠住了,马上就好。”
都怪刚才那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怪风,否则她的头发也不会卡住。
钟杳杳胡乱地想着,手上用力扯着这绺头发,她没想到这样小小的一节头发竟格外不好对付,越使劲就缠得越紧。
钟杳杳咬咬牙,准备直接将这一小把头发扯断算了,反正她头发多。
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意图,段星寒抬手轻拍她的手背,“别扯,我不着急,你坐下来慢慢弄。”
说完,他又拍了下长凳的另一边。
坐下后,钟杳杳反而觉得更加不自在。因为她取头发的动作,身体总是会若有似无地贴着段星寒的手臂或者大腿。
她将后背弯成一张弓,尽量避免碰触到他的身体。
眼看着胜利在望,纽扣里缠绕的发丝即将全部取出,左侧垂下的长发突然被人握住,钟杳杳呼吸微窒,抬头看过去。
“痒。”
段星寒揉搓着手心里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解释。
“……”
钟杳杳右手一抖直接扯断了最后两根头发。
她飞快地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整个人瞬间从凳子上弹起来,她红着脸,边说话边往后退。
“那什么,我先去睡会儿午觉,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拜拜。”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撒腿就门外跑,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她。
因为钟杳杳跑走的动作太大,木质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等这阵声音消失,段星寒才回过神。
他用左手蹭了下鼻尖,闷笑着想:她这个反应,是在害羞吗?
这种程度也能害羞?
他又没做什么。
-
另一边。
钟杳杳一口气跑回房间,靠在门口剧烈地喘息。
她想不通,为什么段星寒去了趟儿医院像变了个人,先是让她搬过来住,然后时不时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
今天更是过分,他刚刚怎么还动手动脚啊!!
好端端的干嘛要扯她头发!!
最可恨的是,她现在只要一放松下来,眼前就会浮现出段星寒捏着她的头发,脸上露出的类似娇嗔的表情。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一个大男人还撒娇,像话吗?!
钟杳杳揉了两下烫得像着火的耳垂,气得原地直跺脚,猛地想到楼下或许会听见,她赶忙停下。
满腔的羞愤没有地方发泄,她觉得自己急需找个人评评理。
钟杳杳把今天的事情简短地编辑成一条小作文发给杰西卡,最后她十分不解地打字问道:
【你说段星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没有被砸到脑袋啊,难道是脑袋进水了?!最近实在是太反常了!!】
杰西卡那边回复得很快。
【你管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种情况你直接把他推到就完事儿!】
第23章 第二十三颗星 我表现的就这么明显吗?……
23
钟杳杳把手机丢到一边。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交友不慎, 多余问这么一句。
她才是那个脑袋进水的人。
杰西卡就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能从她嘴巴里听出什么好的建议!!还指望她能好好评理??
简直是天方夜谭。
钟杳杳长长地叹了口气, 准备用午觉来抚慰饱受震荡的心灵。
杰西卡那边似乎是迟迟没有等来回复,又或者攒着一肚子话要说,被她丢到一边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杰西卡:【我没跟你开玩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你不好好珍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杰西卡:【像段总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黄金单身汉,真不知道你在矫情什么, 前男友又怎么了,哪国法律也没规定不能跟前男友复合的啊!!】
杰西卡:【姐妹我以后能不能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可都全掌握在你手上了,给我冲!!懂??】
杰西卡:【还有,我才不相信你不喜欢他。】
“……”
钟杳杳拿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手机, 看到最后一条后, 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我表现的就这么明显吗?那他能看出来吗?
钟杳杳烦躁地仰躺在床上, 扯过被子蒙住脸。
刚刚还躁动不安的心情忽然变得蠢蠢欲动,她真的还有机会吗?
段星寒最近对她的态度确实转变很大, 或许只是因为可怜她。可是, 她发现如果他真的出于同情而选择重新接受她, 好像也没关系。
钟杳杳胡乱地抓着头发, 暗骂自己怎么这样没有底线。
同情不是喜欢啊!
他只是一时对她心软而已。
-
冬日昏沉, 明亮的天光渐渐收敛,不到六点,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钟杳杳睁开眼,房间里一片灰暗,睡的时间太久这会儿大脑还有些迟钝,她伸手拿过手机凑到眼前。
看清楚此刻的时间,她手指一抖, 手机垂直掉落砸在下巴上。
这下彻底清醒了,钟杳杳龇牙咧嘴地揉着下巴,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生理泪水。
本来只想小睡一会儿,没想到一睁眼都五点半了,她早上可是快一点才起床啊!
太过分了。
钟杳杳飞快地掀开被子下床,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她用冷水抹了把脸就出门。
快走到楼梯口时,她发现有个房间竟然意外地亮着灯,门是虚掩着,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猜想应该是段星寒在里面,钟杳杳在门口停留了几秒,准备下去找点事做。刚抬起左脚,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发出的声音。
“你没事吧?!”
钟杳杳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推开门冲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带起一阵疾风,窗台的纱帘高高鼓起,宽敞的房间里,她的这声大喊格外突兀。
段星寒站在书架旁,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被她突然闯进来给吓到了。
钟杳杳尴尬地咳了两声,眼神四处乱瞟。
脚下的木质地板一尘不染,只是他的脚边好像多了一本书,看厚度像一本词典,想来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钟杳杳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要拿东西怎么不喊我帮忙啊?”
段星寒接过她手中的书,“抱歉吵到你,我刚刚没拿稳。”
他的声音低而缓,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歉意。
钟杳杳本来就心虚,听他这样说立刻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担心他会觉得自己好吃懒做,半点用处都没有。她顺势瞥了眼书的封面,只一眼她就收回目光,上面的字她倒是全认识,合在一起就有点头晕。
她安慰自己,看不懂没关系,至少她还可以帮忙拿书。
“你还需要拿什么书,我帮你。”
段星寒愣了下,刚刚他是听到脚步声走远,一时走神没有拿稳书才从书架上掉下来,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把她骗了进来。
“不用,该拿的书已经拿到了。”
“哦,那就好。”
钟杳杳点点头,正准备再寒暄两句就下去帮忙做饭,她一定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好吃懒做的人!
“我……”
“你……”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而且段星寒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她脸上,眼神热切,似乎还在逐渐下移。
钟杳杳忽然有些脸热,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闷声问:“你想说什么啊?”
他这个眼神也太直接了吧!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段星寒下意识抬起右手,手臂还没碰到她的发梢就牵扯到身后的伤口,他慢慢垂下手臂,低声问:“你下巴怎么回事?”
“啊?”钟杳杳错愕地抬起头,正好撞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原来他刚刚看的是她的下巴,害她白激动一场。
浪费感情!
钟杳杳蹭了下已经基本感觉不到疼的下巴,“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碰了下,已经不疼了。”
段星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抿紧嘴唇没有说话,隔了几秒,他转身往外走。
钟杳杳一头雾水,看不懂他这是要去哪儿,可身体远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她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四目相对,她立刻松开手,低声道歉。
“你要去哪儿?”钟杳杳见他神色平静不像生气的样子,所幸大着胆子问:“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你不要工作了吗?”
“不急,我下去拿样东西。”
“你要去拿什么啊?医生都说了让你不要乱动,你就老实呆在这里,我去拿。”
段星寒垂眸看着她,有些好笑,医生明明说的是他的右手最好不要施力,怎么到她这里变成不能乱动了,他的腿又没事。
但被人管着的感觉非常新奇,他不想阻止,于是顺着她的话说:“我要去拿冰袋,怕你找不到。”
“你……”钟杳杳很快意识到他要拿冰袋要做什么,心底某一处地方像被羽毛扫过,她闷声说:“我真的没事,下巴现在一点都不疼,我出门前已经用冷水拍过了。”
不知道段星寒是不是听进去她的话,还是又想起了什么,他没有再往外走而是折身返回。
钟杳杳跟过去,发现他正弯着腰在书桌旁找些什么,她正想出声提醒让他小心后背的伤,结果他已经直起身,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目光下移,他宽大的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瓶冒着冷气的水。
“……”
心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钟杳杳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无法准确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像不小心咬了一口裹满糖浆的柠檬,又甜又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爆开,她分不清这两种味道哪一个更多一些。
“拿着。”段星寒见她目光呆滞,出声提醒:“有点冰,忍一忍。”
“哦好。”钟杳杳接过水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局促地垂下手臂,掌心里很快就沾上一层冰凉的水滴。
段星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块手帕塞到她手里,“拿这个包好,别滴到身上。”
“嗯……”
钟杳杳捏着手帕,舌根泛着苦涩,她轻轻点点头,用鼻音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她不敢抬头看他,害怕被他看穿,更害怕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忍不住想要落泪。
不知道听谁问过这样一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到底需要多少甜才能填满?”
应该需要很多吧,毕竟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多少都不会嫌多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真的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太久没有尝到甜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味儿就够了。
害怕被他看出异样,钟杳杳胡乱地将手帕缠在水瓶表面,凑近贴着下巴。
其实用手帕包住已经不那么冰了,只是情绪刚好到达临界点,被外力一刺激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钟杳杳转过身,悄悄擦了下眼角,她自认隐藏的非常及时,可还是被发现了。
段星寒皱眉问:“哭什么,不是说不疼了吗?”
“太、太冰了。”钟杳杳懊恼地抹了把眼泪,一时急火攻心直接甩锅,她大声囔囔:“我都说不疼了,你非要让我冰敷。”
段星寒愣了下,笑着摇头,“怪我,那不敷了。”
“……”
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理取闹,钟杳杳低着头没有再吭声。
手里的水瓶被人抽走,隔了几秒换成了几张纸巾。
“把水擦干净,张姨估计快到了,你下去开门,有什么想吃的让她做。”
“哦。”
钟杳杳握紧手中的纸巾,闷闷的应了声。
走到楼下,纸巾已经被水浸湿团成一个疙瘩,硬邦邦的,堵得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刚刚得到他的一丝关心,就开始患得患失了呢?
-
厨房里。
钟杳杳系好围裙,拿起锅铲在手里颠了颠,她在脑海里快速地过了遍菜谱,最后决定先来炒她的拿手菜——红烧排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切菜手生还是段星寒家的刀具她用起来不太习惯,一刀下去,排骨纹丝不动。
“……”
钟杳杳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把刀不太快,我换一把。”
张桂芳站在料理台边,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她越看越觉得这样金贵的人就不像会做饭的样子,这不,连块排骨都剁不开。
“太太,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不用,我能行。”钟杳杳伸出双臂将菜板上的两条排骨死死捂住,“真的张姨,我以前经常做饭,你让我再试一次!”
张桂芳的目光落在钟杳杳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腕上,她在心里悄悄捏了把冷汗,这么细的手腕哪有力气剁排骨啊!
“太太,我帮您把排骨切好,您直接炒菜怎么样?”
听完张姨的话,钟杳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她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以前买的排骨都是商家直接剁好的,不用她上手。
难怪她觉得手生,她压根儿就没剁过排骨。
钟杳杳往旁边闪了闪,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张姨。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成品却相当不错,甚至还超常发挥了。
钟杳杳兴冲冲地端起盘子,被人夸得有些膨胀,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
她一阵风似得冲进餐厅,差点跟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第24章 第二十四颗星 都是命。
24
钟杳杳尖叫着护住手里的餐盘, 整个人往后急退,后脑勺直接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一下撞得相当结实, 疼得她呲牙咧嘴,两眼冒金星。
“你着什么急。”段星寒作势要撩开她的头发查看头脑勺被撞的情况。
钟杳杳死死地贴着门框,连连摇头,“我没事,也就是听着响,其实撞得很轻的。真的, 我一点儿都不疼!”
段星寒叹了口气,“真不让我看看?万一肿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我头比较硬,这一下都是小意思, 我以前拍戏的时候也老摔跤, 都摔皮实了。”
钟杳杳垂下眼, 开始胡说八道。
段星寒没有说话,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错眼地看着她, 周身的气场有些压人。
钟杳杳献宝似地举高餐盘, 试图转移话题, “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排骨?”
段星寒神色微动, 目光在餐盘上停留几秒,淡声说:“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餐厅。
钟杳杳和盘子里的排骨面面相觑, 难道他不喜欢吃排骨吗?
不会吧,她又踩雷了?
钟杳杳耷拉着脑袋,缓缓走向餐桌,将手中的排骨随意丢在桌子上,懒得再去看一眼。
正当她懊恼地揉着发胀的后脑勺, 纠结等会儿再去炒个什么菜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杳杳偏头看过去,只见段星寒从门外疾步走进来,他的手上不知道拿了件什么东西,还没等她看清楚,就被压着肩膀按在椅子上。
“头低一点。”
“哦。”
钟杳杳十分配合地低着头,没来得及细想段星寒让她低头干嘛,后脑勺上就贴着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啊,太冰了!”
钟杳杳倒吸一口凉气,又冰又疼的感觉实在太酸爽,她牙都酸了。
“忍一忍,要冰敷五分钟。”
段星寒不顾她的惨叫,继续把冰袋按在后脑勺上,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钟杳杳在心里叹气,她今天算是跟冰敷杠上了,早知道刚才在书房就老实冰敷了,干嘛要和命运硬碰硬,这不,还是得敷上。
“要不我自己来吧。”
她抬手绕到脑后,摸索着寻找冰袋,手指按到冰袋的同时也按到了他的手背。触电般的酥麻一直烧到耳后,她立刻缩回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半晌,她小声说:“你身上有伤,还是我自己按着好了。”
“我没事,只要你不乱动。”
“……”
钟杳杳绷紧后背,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漫长的五分钟结束,放置在她脑后的冰袋被移开,她悄悄动了动肩膀,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去厨房转转,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顺便再炒个菜。”
钟杳杳在心里暗暗握拳,这次去炒个蔬菜,她就不信还能再踩雷。
“不用,你好好歇着,头还没消肿,睡觉前还要再敷一次。”
“……那好吧。”
钟杳杳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既然他执意不给她表现的机会,那就留到下次再展示吧。
段星寒绕到餐桌另一边拉开椅子,他们面对面而坐。不巧的是,刚刚那盘“踩雷”的排骨恰好放在他的手边,他的视线似乎还在上面停留了好几秒。
“额这个……”钟杳杳眼疾手快地探起身去够餐盘,手臂伸长到极限才堪堪贴着盘子边,她用力勾着往外扯,解释道:“这盘排骨放错地方了,不是给你吃的。”
段星寒按下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将盘子放回原位。
他的目光热烈且直接,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你准备给谁吃?”
“……”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明知道是做给他吃的,还偏要这样问。
钟杳杳缩回手,声音透着委屈:“你不是不喜欢吃排骨吗,干嘛不让我换位置。”
“我喜欢。”
“啊?”
“我喜欢吃排骨,所以不用换位置。”
似乎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段星寒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口中,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松弛,不像在说谎。
“好吃吗?”
钟杳杳下意识抓紧桌布下摆,心脏揪成一团。
“嗯,很好吃。”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柔柔地萦绕在耳边,瞬间将那簇不久前刚刚熄灭的小火苗再次点燃。
钟杳杳重燃斗志,她提议:“那我再去炒个菜?”
“不用了,张姨马上都炒好了。”
段星寒的话音刚落,空气里果然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味儿。
张姨端着托盘缓缓从门外走来,那股香味随着她的行动越来越浓烈。
饭菜上桌,钟杳杳做的那盘红烧排骨孤零零的呆在角落里,显得有些不合群。虽然味道得到了一致好评,但是卖相上还差点意思,特别是在张姨这个专业大厨面前,就显得格外逊色。
她又瞥了眼盘子里黑不溜秋的排骨,隐隐有些嫌弃。
段星寒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女人微微蹙起的眉峰之上。她的眉毛颜色有些淡,但形状很好看,眉尾舒扬,细长如远山,她却总觉得自己的眉毛不够好看,上学那会儿就喜欢时不时拿出小镜子在眉毛上涂涂画画。
今天难得肯露出真颜,想必是睡迟了没来得及画,只可惜原本好看的弧线现在却挤成一团。
“怎么了,头还疼吗?”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要皱眉。
“啊,没事没事,头已经不疼了。”
钟杳杳迅速回神,想起不久前被冰袋支配的恐惧,她拿起筷子埋头吃菜。
等会儿吃完饭就闪,绝对不给段星寒逮住她的机会。
走出餐厅,钟杳杳才反应过来,到底谁才是病人啊?
怎么一直是她在被照顾。
耳边冷不丁响起医生临行前的叮嘱,字字句句皆是让她好好照顾病人。
钟杳杳仔细回忆了一遍,她除了帮忙系几颗纽扣外加捡一本书以外,好像什么也没做,实在有愧于医生的信任,同时更对不起段星寒替她挨的那一下。
意识到这点后,她感到非常挫败。
她真的很想帮他做点什么,哪怕是递个笔或者是拿件衣服之类的小事。
可惜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时机,就连做菜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了。
痛定思痛,钟杳杳决定还是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她立志:在做菜上失去的表现机会必须要在其他地方找不回来。
比如,临睡前的重头戏。
医生再三强调伤口不能沾水,那她可以帮忙拿保鲜袋让他把伤口裹起来防止意外沾水,实在不济还可以帮忙拿睡衣。
总之,洗澡这个环节是今晚的首要任务,重中之重!
钟杳杳暗暗握拳,她定要一举拿下。
-
晚饭后,段星寒一直呆在书房。
不知道他究竟要处理多少工作,都快十点了灯还亮着,她也不好贸然进去打扰。
钟杳杳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瞧,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五次从门缝里偷看。
书桌前的男人连姿势都没怎么换过,他微低着头,背脊挺直如松,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白皙的手指不停地翻阅厚厚的文件,不时还要写上几笔。
幸好他还记得医生的叮嘱,签字时用的是左手。
钟杳杳直起身连连摇头,看来资本家的钱也不是这么好赚的。
料想段星寒一时半会儿不会去洗澡,暂时还不需要她帮忙,钟杳杳弯下腰凑近门缝,准备再看一眼就回房间等着。
这一眼看得她差点把魂儿都吓没了——半分钟前还端坐在书桌前的男人竟然凭空消失。
他去哪了?
明明刚刚还在的啊!
钟杳杳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半步,想要将门缝拉大看仔细点,还没等她凑近,一直微掩着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她半个身子还贴在门上,此时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直接栽了进去。
钟杳杳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呼吸间还有一股沐浴后特有的清香,意识瞬间清明。
他竟然洗过澡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她蹲了一整晚,居然连个大活人都没看住!
短短几秒钟,钟杳杳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个荒唐的念头,甚至差点出声质问:你洗澡为什么不喊我帮忙?
她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之前就应该进来,直接坐旁边等着,总归能帮上忙。
“那个……”察觉到头顶强烈的目光,钟杳杳从他怀里钻出来,心虚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路过,你信不信?”
段星寒淡淡扫了她一眼,似乎是懒得拆穿她的谎话。
“进来吧,不是好奇我在做什么吗,在门口哪能看得清楚。”
“……”
钟杳杳尴尬地想掉头就跑,但又不想在段星寒面前太过丢脸,她一时急火攻心,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段星寒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大概是你第一次蹲墙角的时候。”
“!!!”
她居然这么早就暴露了!而且对方竟然还一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吗?
钟杳杳恼羞成怒:“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没什么。”段星寒眉眼舒展,眼底晕着笑意,“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谁偷看你了……”钟杳杳小声狡辩:“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忙完。”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也不想藏着掖着,索性直接说开,“你什么时候去洗的澡,我等了一晚上都没见你出来,我原本想,想帮你拿睡衣的。”
段星寒愣了下,也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停顿了几秒,答道:“应该是在你第三次偷看完,还有……书房里有浴室我不用出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颗星 暗涌。
25
钟杳杳听完, 不禁想给段星寒竖起大拇指。
他到底长了几个脑子,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更离谱的是, 谁家书房里装浴室?
这合理吗?
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震惊,段星寒沉默了几秒,好心解释:“你没有发现楼上没有客房吗,所以装修的时候我特地在书房里备了浴室。”
钟杳杳听完他的解释更糊涂了,“为什么啊?”
这跟楼上没有客房有什么关系?
“因为……”段星寒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故意拖长尾音, “我担心以后结婚了,如果哪天惹老婆生气被罚睡书房,至少还能洗个澡。”
“……”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谁敢罚他睡书房?
不怕被体罚吗?!
钟杳杳下意识揉了下手腕, 似乎还能回忆起多年以前被他罚抄试卷时酸胀发麻的感觉。
她觉得好笑, 都过去了这么久, 竟然还有肌肉记忆。
“你这个想法还挺新颖别致的,没点生活阅历的人指定是想不出来。”钟杳杳干笑了两声, “我看你这边好像没什么要帮忙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早点休息, 有事喊我哈, 拜拜!”
钟杳杳飞快地说着最后一句话,边说边小幅度往后退,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她用脚后跟勾着门边,悄悄把门缝拉宽,慢慢地把腿往外挪。
段星寒全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到她的半条腿藏在门后准备随时开溜时, 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也早点睡,别再来蹲墙角了,再被我发现——就进来罚站。”
罚站!!!
亏他讲得出口。
钟杳杳背靠着门框,卡在门后的那条左腿没出息地抖了两下,她用力点点头,说完保证后转身就跑。
-
临睡前,钟杳杳收到一条短信。
段星寒:【冰袋在酒柜旁边的冰柜里,第三层,睡前再敷一次,我明天检查。】
钟杳杳:【知道了。】
钟杳杳回复完就把手机丢在一边,她抬手摸了下后脑勺,本来那一下撞得就不严重,现在也基本消肿,不仔细摸根本摸不出来。
她平躺在床上陷入天人交战,她觉得实在没必要冰敷,但又害怕段星寒明天真的会检查。他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说中午抽查单词背诵就绝对不会拖到下午。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在他的积威之下,老实去拿冰袋。
快要经过书房时,钟杳杳下意识放轻脚步,她不敢贴着墙走,生怕被他拖进去罚站,走近后才发现门竟然大敞着。
她凑近往房间里看,里面没有开灯,黑蒙蒙的,只有落地窗旁倒映着淡淡的霓虹光影。
段星寒显然已经离开了。
钟杳杳满意地蹭了下鼻尖,快步走下楼梯。
亏他还知道要早睡!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她突然顿住。
楼梯间亮着一盏壁灯,光线暗淡,浅黄的光晕勾勒出男人流畅的脊柱线条,他半靠在扶梯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听到声响,段星寒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拿着。”
钟杳杳机械地接过,胸腔剧烈起伏,她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嗯,准备睡了,怕你找不到酒柜在哪。”
“哦。”
钟杳杳低头看着手中的冰袋,心情有些复杂。
隔了几秒,听见他说:“早点睡。”
钟杳杳轻轻点头,又怕光线太暗他没看到,她刚想出声说晚安抬头便看见他的背影即使消失在走廊转角。
“晚安。”她在心里小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次的冷敷好像一点都不冰了,定时闹钟响起,钟杳杳收起冰袋重新躺在床上,很快便有了困意。
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
隔天清晨,她醒得比闹钟还要早上几分钟,可能是残存的潜意识作祟。
关掉闹钟,她顺便看了眼时间,意外地发现今天竟然是大年三十。
钟杳杳盯着屏幕怔怔出神,如果没有被曝出丑闻,她现在应该在医院陪谢美华一起守岁。
今晚是除夕,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陪家人一起守岁。
-
医生还是下午两点到的,换完药他随口问了句,“你们今晚准备包什么馅儿的饺子?”
他说这句话时特地转身面向钟杳杳,也许是觉得厨房里的事情应该女主人做主,问完这句话,他低头整理药箱,看上去似乎只是随口寒暄。
“……”钟杳杳心想八成是不会包饺子了,这里晚上有没有人还是个问题,她笑了笑,随口胡诌:“白菜猪肉的吧。”
医生也跟着笑笑,他十分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白菜猪肉馅儿好吃,我老婆也爱吃这个。”
段星寒在一旁安静地低头系纽扣,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钟杳杳把医生送上电梯,回去时发现段星寒换了套衣服,手臂上还搭着件深灰色大衣,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要准备出门。
“你要出去吗?”
她刚刚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待会要怎么和他商量——借他的车开去医院,一看他要走,急忙问道。
段星寒点头:“去换衣服,我们去超市,今天是除夕我给张姨放了假。”
“?”钟杳杳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去哪儿!”
他难道不是要回家过年吗?这个时间还去超市干嘛?
难道他还需要自己买烟酒之类的送礼不成?
段星寒解释:“家里没有白菜了,你不是想包饺子吗。”
“……”
钟杳杳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她刚刚只是信口胡诌,没想到他竟然全听进去了。甚至还准备和她一起过年。
她在心里颠来倒去想了很久的那句——我想借你的车去医院,好像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啊,那你等我一下。”
钟杳杳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扎了个高马尾。她今天没化妆,再加上穿着浅粉色卫衣,瞬间减龄不少,有点像刚刚走进校园的大学生。
她弯腰拿起沙发凳上的外套,又找了顶白色棒球帽,这才出门。
“我们走吧。”
钟杳杳快步走下楼梯,微喘着走到他身旁。
听到声音,段星寒偏头看过去,看清楚来人他愣了愣,心脏不可抑止地狂跳。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以为时间重新倒回到七年前,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躲在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吓他一大跳。
分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寻找周围可以躲藏的角落,幻想着,她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从里面跳出来,笑着对他说:“那些话都是骗你的,你看我演的像不像?有没有被我吓一跳?”
可是,已经七年过去了,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次如果不是他主动出现,她会不会想要躲一辈子?
“怎么了?”
钟杳杳搞不懂段星寒为什么一直站着不动,不是说要去超市的吗?
而且他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似乎还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难道是伤口疼了?
钟杳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外套,急忙问道:“你还好吗?要不我自己去超市好了。”
“我没事,走吧。”
段星寒迅速收敛情绪,抬腿往电梯口走。
-
“还是我来开吧,你的右手最好不要用力。”
钟杳杳绕到另一边,扯了扯段星寒的衣角,阻止他开门的动作。
段星寒愣了下,刚想解释他可以单手开车,转念一想他现在的情绪好像确实不太适合,他点点头,把车钥匙递给她。
钟杳杳接过钥匙,拉开车门坐进去。
段星寒的这辆迈巴赫,她家以前车库里也有一辆相同系列的,上大学那会她还开过好几次。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连钥匙都插不准,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钟杳杳咬咬牙,将钥匙拔.出来,准备再试一下。刚把钥匙凑近,右手忽然被人虚虚握住,下一秒,钥匙准确无误地滑入,车厢里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
“……”
钟杳杳垂眸看着亮起的仪表盘,脸颊微微发烫。
担心会被他质疑驾驶水平,她小声解释:“那个,我好久没开过这么好的车了,一时手生,但我的驾龄已经有六七年了!”
这句话说完,钟杳杳发现段星寒好像并不在意她的驾驶水平到底过不过关,也丝毫不担心让她开车会不会有风险。
他似乎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而她就站在门外,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可她却怎样都进不去。
钟杳杳抿紧嘴唇没再出声,脚下轻踩油门将车子缓缓开出小区,在驶入主干道之前,她偏过头问道:“我们要去哪个超市?”
车厢里很安静,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些突兀,等了好几秒才收到回复。
“顺着这条路直走,在第三个红绿灯右拐。”
段星寒的音色偏冷,说话时甚至都没有看向她,时间仿佛回到几个月前,他又重新变回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好。”
钟杳杳握紧方向盘,深深的无力感将她淹没。
连日来不断积攒起的甜蜜气泡正在一个个被戳破,破裂之后迸溅的水花,涩的发苦。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星 时机。
26
超市里人不多, 可能是马上过年的缘故,大家该买的年货早就备齐了。
平日熙攘喧闹的货架旁, 只有寥寥几人。
钟杳杳双手推着购物车,她微低着头,透过方形的镂空铁丝纹路看向脚下的地砖。周围很静,她的耳朵却嗡嗡响,眼前的地砖好像随时会裂开一条缝将她吸进去。
“还有什么想吃的?”
段星寒挑了一盒草莓,转身放进购物车里。
“啊?”钟杳杳愣了下, 垂眸看向车筐,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购物车都快装满了,她急忙摆手:“够了够了, 我吃不了多少。”
段星寒点点头, 伸手扯过横杆, “我来推吧。”
钟杳杳刚想说不用,还想冲上去把购物车抢回来, 又害怕在争抢中拉扯到他身后的伤口。
好在他单手推着购物车看上去还算轻松, 她看了会儿, 渐渐放下心来。
通向收银台的路长的有些不合理, 不知道设计师当时是怎么想的。
钟杳杳跟在段星寒身后, 时刻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生怕哪个岔路口会突然有人冲出来撞到他。
几分钟后, 购物车稳稳地靠在收银台前,眼看着段星寒要弯下腰从车里取东西,钟杳杳飞快地挤到车前,整个人半扑上去伸出双臂把车筐捂得严严实实。
她微扬着头,激动地大喊:“你背上有伤, 不准动,放着让我来!”
空气大概沉寂了好几秒,耳边冷不丁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闷笑,那人的笑声极具感染力,不一会儿,周围的人也都开始捂着嘴低笑,还不时夹杂着轻声谈论的声音。
钟杳杳红着脸从购物车上直起身,她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收银台前站着的年轻姑娘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她乐得原地直跺脚,被人当事人发觉也丝毫不知收敛,侧身对全场唯一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男人说道:“这位先生,你女朋友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你千万别动,让她来、让她来!!”
钟杳杳听完简直羞愤得想撞墙,双颊烫的要着火,还好她戴着帽子,稍微能遮挡些不算特别失态。
“我不是……”
她低着头,喉咙滚了又滚,刚鼓起勇气小声解释就被人打断。
“过奖,她一向如此。”
“哈哈哈哈,你们的感情真好!”
“……”钟杳杳安静听完段星寒和收银小姑娘的对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刚刚还只是脸颊发烫,这会已经烧到了耳后根,连背后都开始冒汗。她抿紧嘴唇,一声不响地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飞速转移到收银台上。
她心想:赶紧结完账走人,再待下去真要羞死人了。
-
超市的地下停车场潮湿阴冷,穿堂风吹过,冻得骨头都疼。
钟杳杳抱紧怀里的购物袋埋头走在前面,她微弓着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紧绷,像是生怕有人会冲上去跟她抢一样。
过道里人影稀疏,段星寒跟在她身后,好笑地摇摇头。
“真不让我拎?”
听到他的声音,钟杳杳心里一紧,赌气般突然加快速度。
这段路眼看就要走到头,转角处驶来一辆车,她浑然不觉,埋着头走得飞快。
不远处白光一闪,钟杳杳抬头看过去,眼睛被灯光刺得睁不开,身后传来一阵低声呵斥。具体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顷刻间身体被外力拉扯向后急转半圈,手中的塑料袋被甩飞,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惊魂未定时,她还腾出一丝精力庆幸着,还好她把刚刚塑料袋扎紧了!
耳边划过一阵呼啸的风声,是车子疾驰而过发出的声音。
她回过头,刚才那阵刺眼的白光已经消失,周围重新陷入灰暗,耳边静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声。
等等,呼吸?!
钟杳杳匆忙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她伏在他怀里轻轻挣了挣,缠在背后的手臂仿佛千斤重,一连几次都没挣开,担心会扯到他的伤口,她不敢太用力。
“那个……”
钟杳杳仰着头,再三斟酌后开口,结果刚蹦出两个字就被人压着后脑勺按了回去,她这才发现头上的帽子不见了,可能是刚才掉的。
段星寒压低声音解释:“有人偷拍。”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尤其明显。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别动,看他什么时候走。”
“嗯。”
钟杳杳轻轻点头,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们离得太近了,因为她的动作,她的嘴唇似乎擦过某片温热的皮肤,放在她身后的手臂骤然收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咳咳咳……你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段星寒突然松开手臂,按着肩膀将她转过身面向墙壁。
钟杳杳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头顶落下一件沾着体温的外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大脑的转速都变慢了。
“遮好,在这里等我一下。”
耳边隐隐响起他的声音,钟杳杳点点头,老实裹紧外套站在原地。
站了一会儿,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数到第十个一百下,身后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握着她的肩膀牵引她转过来。
“我们走吧。”段星寒沉声提醒:“不确定偷拍的人有没有走远,衣服先别拿开。”
“好。”
钟杳杳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从余光中看到他的左手拿着购物袋还有她的帽子,那他的右手……
“你这样会扯到伤口的,我自己能走。”她往右边挪了挪。
“别闹。”段星寒低声呵斥:“你这样怎么走?”
“那你牵着我走!”
说完钟杳杳就想抽自己嘴巴,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算了,你当我……”
她的话还没说话,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紧接着便听见他说:“不是要我牵着你么,你把手藏起来我怎么牵?”
“……”
钟杳杳心中剧震,心跳声吵得她心发慌,还好有衣服遮挡,他应该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此时已经红透的脸颊。
见她迟迟不动,段星寒冷声问:“你是准备在这里过年吗?”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钟杳杳把心一横,虚虚地抓着他的手指,小声催促:“我们快走吧。”
段星寒垂下手臂,指尖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丝丝缕缕的电流。
脚下的地面开始凹陷,人走在上面有些站不稳,等她走到车前,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关上车门,钟杳杳迅速扯掉头顶的外套抱在怀里,低头抹了把脸。
系安全带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坐错了位置,刚想开口跟他换回来,车子已经点上火,下一秒便驶出停车位。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
回去的路有些拥堵,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雪。
除夕夜如果下雪的话,应该算是好兆头吧,而且本命年马上走到头,是不是意味着她就要开始走运了?
钟杳杳胡乱地想着,不时用余光看向左手边。
段星寒开车很稳,他用左手扶着方向盘,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借着窗外的天光,隐隐可以看清手背上凸起的几根淡青色血管。
奇怪,为什么有的人连血管都长得比别人好看?
她别开眼,状似无意般问道:“如果今天的照片被人放到网上,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段星寒几乎是立刻回答。
钟杳杳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样肯定,他们当时的姿势应该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情侣,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隔了几秒,他补充道:“公司会发声明澄清,所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
这下,钟杳杳彻底无话可说了。
同样一件事,对象换成她就要发声明澄清,是楚潇潇就不需要。
他就这么急于和她撇清关系吗?
即便已经知道他和楚潇潇之间没什么,可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你在担心什么,怕别人看到?”段星寒突然问。
“没有。”钟杳杳心中气闷,声音听上去也很沮丧。
段星寒冷笑了声,“如果担心他会误会,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报备。”
钟杳杳大惊:“你说谁,哪个他?”
这句话说完,她才意识到段星寒说的人应该是秦斯城,她想解释事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可能需要从七年前骗他那件事开始吧。
可那件事,她有些羞于启齿,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我不用报备,其实,我跟他……”
段星寒冷声打断她的话,“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要不要报备你自己决定,不需要告诉我。”
“……”钟杳杳抿紧嘴唇,没再说话。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他解释当年的事,可惜选的时机实在太糟糕,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大概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安慰自己,以后还有机会,等时机成熟了她再说也不迟。
就怕到时候,他还是不想知道。
第27章 第二十七颗星 你来干什么!
27
车子驶入小区时, 天空开始飘起雪。
雪花细小又稀疏,不知道明天早上会不会有积雪。
钟杳杳跟在段星寒身后走进电梯, 安静且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悄悄瞥了眼男人冷硬的侧脸,心想今晚估计别想跟他说上话,借车的事就更加没机会提了。她叹了口气,偏头看向不断跳跃的数字,开始思考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该怎么包。
她好像还没包过饺子, 馅儿倒是好办,关键和面她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走进厨房,钟杳杳掏出手机搜了下教程。
步骤倒是非常简单——把面和水放在一起用手揉成面团, 看完教程眼睛是学会了, 脑子和手好像还没有。
十分钟后, 她低头看着黏在指缝里如同烂泥般的面粉,陷入了沉思。
是她学习能力太差了吗?
教程里明明就是这样操作的, 怎么她手里的面粉这么不听话?
钟杳杳不死心地往里面猛加几大勺面粉, 提着一口气用力将它们混合在一起。
随着她死命的揉搓按压, 原本不成型的面粉很快就变成了软硬不均的硬坨坨, 表面还有两条巨大的裂纹, 任她怎么补救都合不拢。
她把这块硬坨坨摔在玻璃碗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帮忙吗?”
段星寒站在门外,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声音响起时,钟杳杳吓得差点把碗碰倒。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主动过来帮忙。
钟杳杳低头抠着指缝里的面粉粒,随口回答:“不用了,我很快就好。”
这句话说完, 连她自己都不信。
厨房里安静了几秒钟,段星寒抬脚朝着料理台的方向走来。
从余光里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近,钟杳杳心虚地捂住玻璃碗里的面团。
她小声解释:“真不用帮忙,我已经学会了,再试一次就好。”
来人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橱柜旁重新拿了一个碗。
“去把手洗了。”
段星寒放下碗,单手解开手腕上的纽扣,将衬衫往上折了两下。
钟杳杳站着没动,她伸手去勾碗沿,想把它扯到自己面前。
“还是我来吧,你左手不好揉,当心扯到伤口。”
段星寒扫了眼刚刚被她捂住的面团,把碗重新放回原位,说:“再不好揉,应该也比你揉的好一些。”
“……”
钟杳杳缩回手,把自己的杰作往旁边推了推,老老实实走到水池边洗手。
等她再回来,段星寒手中的面团已经基本成型。
怎么面粉到了他手上就变得这么听话。
“剩下的我来吧,你去休息,好了我叫你。”
钟杳杳走过去,伸出双手想接过他手中的玻璃碗。
段星寒将碗推给她,问道:“你会擀饺皮儿吗?”
“当然!”
瞧不起谁呢!
这有什么难的!!
钟杳杳把面团拿出来,回想刚刚在视频里看到的步骤,她快速将面团切成几段并搓成长条,再把它们揪成差不多大小的剂子。
为了证明自己不光会擀饺皮儿,而且技术还很不错。她把剂子用手掌压扁,拿起擀面杖前后左右各滚了一遍,把饺皮儿压得圆圆的。
“你看,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钟杳杳把擀好的饺皮儿放在手心,献宝似地举到他眼前。
段星寒瞥了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不错。”
钟杳杳心中一喜,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她刚想假意谦虚两句,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他继续说:“用你这张饺皮儿包完,丢进沸水里煮上十秒钟,大概就破了。”
“……”
钟杳杳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她干笑了两声,拿着饺皮儿翻来调过去的看,嘴里嘀咕着:“怎么可能,我这擀得明明挺厚的,哪儿这么容易破!”
“要中间厚,四周薄,你弄反了。”
“这样啊……”
钟杳杳捏了捏手中的饺皮儿,果然是中间薄,四周厚。
她重新拿起一个剂子压扁,在案板上比划了一圈,思考从哪个角度滚下去比较合适。
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她握紧擀面杖准备上手大干一场,眼看着擀面杖就要压在面团上滚出她计算好最完美的圆形,突然多出一只手握住擀面杖的尾端,阻止了她的动作。
钟杳杳错愕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样是擀不好的。”段星寒松了手,解释道:“你要提起一个角,顺时针转着圈擀。”
他说完,还拿起面团示范了一遍。
“会了吗?”
段星寒放下擀面杖,偏头看她。
“嗯嗯。”
钟杳杳点点头,模仿他刚才的动作又试了一遍。虽然成品有点丑,但她好像已经掌握了精髓,擀出来的饺皮儿中间厚四周薄。
“我好像成功了!”钟杳杳小心翼翼地拎起刚刚擀好的饺皮儿,转过身冲他笑着说。
段星寒别开眼,问道:“需要我帮忙包饺子吗?”
钟杳杳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去休息,我煮好了喊你。”
-
一小时后,钟杳杳把煮好的饺子捞出装到盘子里,她仔细检查过,没有一个破皮的。
第一次包饺子的成果堪称完美,真要挑点毛病出来,那就是模样差了点。
钟杳杳把饺子端上桌,往段星寒面前推了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热气,他像是不怕烫,夹起一个几口就吃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她又问了一遍。
“还不错。”
段星寒低头喝了口汤,其实馅儿稍微有点咸。
“真的嘛!那我也尝尝。”
“先喝汤,直接吃饺子太干。”段星寒突然开口。
钟杳杳拿筷子的动作稍顿,她点点头,虽然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地喝了口汤。
她咽下口中的饺子,偷偷瞥了眼对面的男人。
他安静地吃着饭,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一层热气的缘故,他的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钟杳杳心想,饺子也吃了,而且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似乎是个求他帮忙的好时机。
“我想问你借辆车出去一趟。”
“嗯。”段星寒动作没变,随口回道:“我等会儿送你过去。”
钟杳杳听完他的话,差点没拿稳筷子,她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段星寒放下筷子,不答反问:“难道今晚你还有其他的约会吗?”
“没有,我就想去医院陪我妈一起过年。”
段星寒没再说什么,低头将盘子里最后几个饺子吃完。离开餐厅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吃完去收拾点换洗衣服,我明天去医院检查伤口,顺便接你。”
“你明天不忙吗?”钟杳杳越听越觉得奇怪。
明天可是大年初一,他不用去拜年吗?
还有,他的伤口不都是医生上门检查么,怎么突然要去医院了?
“不忙,我最近几天没有工作。”
“……”
钟杳杳隐隐察觉到段星寒可能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但她也不方便过问太多。
-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时雪下得正密,被风一吹,四处乱飞。
段星寒车上只有一把伞,此时正罩在他们头顶,钟杳杳伸直手臂费力地举着。
积雪上印着两排大小不一的脚印,沿着医院的主干道一路延伸,最后消失在某栋楼前。
钟杳杳甩干伞面上的积雪,把伞柄递给他,她哈了口气说:“谢谢你送我过来,外面雪这么大,你要不要今晚也住在这儿,正好你明天要检查伤口。”
段星寒收了伞,像是没听见她的建议,他催促道:“先进去,外面太冷。”
说完,他率先走进去。
等电梯时,钟杳杳把刚才的建议重复了一遍,见他不欲多谈,她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想住在医院,最好让司机来接你,这么晚你一个人开车回去不安全。”
万一他扯到伤口,扶不稳方向盘可怎么办。
钟杳杳简直不敢想那个画面,她仰着头看他,想再劝两句。
“电梯到了。”段星寒抬手指了指,末了,他说:“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既然他都这样讲了,钟杳杳也没再多说什么。
走到905病房门口,她转过身朝段星寒挥挥手,小声说:“那我先进去了。”
其实还想和他再说点什么,又害怕他会觉得她太多事。
钟杳杳反手关上病房门,朝里面走。
-
同一时间。
段星寒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巧的是,他刚走到电梯口,电梯刚好快到了,连按键都省了。
深夜的走廊,寒风凛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儿,让这股凉意更甚。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这几秒钟变得格外漫长,走廊的声控灯已经熄灭,唯一的光亮来自逐渐敞开的电梯。
一阵莫名的躁意浮上来,段星寒按着眉心抬脚准备往前走,看清楚里面站着的人,他的动作瞬间停住,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四目隔空相撞,还是对方没忍住先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秦斯城惊恐地瞪大眼,活像见了鬼,他从电梯里冲出来,问道:“你来干什么!!”
第28章 第二十八颗星 是我先揍的他。【小修】……
28
段星寒懒得搭理秦斯城, 侧过身避开他,准备走进电梯。
“你给我站住!我跟你说话呢, 你聋啦?!!”
秦斯城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漠视彻底惹毛,他上前一把拽住段星寒的袖子,愤愤不平地吼道。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段星寒反手甩开袖子上的手,连头都没回。
这个地方他现在一刻也待不下去,看到这只花孔雀就忍不住想揍他,人都出事三天了, 他不闻不问,现在还跑来医院做什么?
这种玩意儿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
段星寒颇为嫌弃地拍了下刚刚被秦斯城碰到的衣角,重新按了下行键。
“你他妈是不是给脸不要脸?”秦斯城气得跳脚,他死死地攥紧拳头, 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是几个意思?嫌弃小爷我?!”
段星寒竟然敢嫌他脏!这一认知让秦斯城原地爆炸, 他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秦小爷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被人好生哄着,段星寒这个狗东西, 真是给他脸了!竟然敢这样一次次地惹怒他!!
秦斯城用力扯过段星寒的手臂, 将他拉回来, 照着他的脸, 抬手就是一拳。
这一拳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 可惜被段星寒轻松躲过,秦斯城还没来得及刹车就被他反手揍了一拳, 直接摔倒在墙角。
“咚!”
脑袋撞到墙上发出一阵闷响,秦斯城懵了几秒,揉着头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他眯着眼一步步往外走,身后似乎凝着一团爆裂的火焰。
秦斯城舔了下嘴角的血, 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是在找死。”
段星寒扫了他一眼,轻轻转动左手手腕,准备随时迎战。
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稍稍分神瞥了眼,突然垂下手臂放弃抵抗。
钟杳杳跑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秦斯城面目狰狞,轮圈手臂要揍段星寒,拳头距离他的嘴角只有一寸。
“秦斯城你快住手!!”她尖叫着冲上来,心脏都快跳停了。
刚刚隔壁病房过来串门,说看到电梯口附近发生争执估计过会儿就要打起来,她担心段星寒没走远会被误伤,放下行李就冲了出来。
情急之下,钟杳杳顾不上思考,眼睛一闭直接撞了上去,想把正在挥拳的人撞开。
秦斯城被她吓得一激灵,拳头立刻失了方向,堪堪落在段星寒的右肩。
这次的力度还不到刚才的一半,他气不过想再补一拳,反正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他。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啊!”钟杳杳用力将秦斯城推到一边,转身去检查段星寒的伤口。
他嘴唇发白,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扯到伤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会不会发炎。
“疼吗?”钟杳杳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墙边,问道:“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秦斯城走过来听到后半句差点气笑了,他嚷道:“叫什么医生,等医生过来他都好了,我刚刚那一下根本就没使劲儿。”
钟杳杳没理他,继续说:“你忍一忍,我现在带你去挂急诊好不好?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秦斯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靠在墙边装模作样的男人,嗤道:“挂什么急诊,他是玻璃做的么,打一拳就碎了?”
“你快闭嘴吧。”钟杳杳白了他一眼,开始赶人:“你大晚上来医院干嘛,还不赶紧回去。”
秦斯城委屈坏了,他好不容易从老宅溜出来陪她过年,没想到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要赶他走,更可恶的是,他还白白挨了段星寒一拳。
突然抓到对方的把柄,秦斯城两眼冒光,急吼吼地说道:“他是装的你看不出来吗?是他先欠揍的我!他刚刚揍我的时候力气可大了,你看,我嘴角还破了呢!”
说完,他凑过来指给她看。
钟杳杳把他扯开,声音里多了些不耐:“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胡闹,他受伤了,我要带他去看医生,你走开点。”
“……”
秦斯城猝不及防被她扯到一边,心脏隐隐有些刺痛,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电梯,强忍着没有上去阻止。
他用指腹按了按已经不再流血的嘴角,心里闷闷的。
艹,明明是老子受伤了。
-
电梯里。
段星寒从她手中抽回手臂,淡声说:“我可以自己去,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钟杳杳连忙摆手,说:“不用管他,谁让他先动手打人,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闲工夫关心这个,她有些意外。
秦斯城那个人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容易冲动,两句话谈不拢就要动手,她都能想象得到他们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肯定是嫌段星寒没搭理他,一时气不过就开始动手打人。但不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
“他刚刚说得没错。”段星寒突然开口。
钟杳杳:“你说什么?”
段星寒解释:“是我先揍的他。”
“……”
“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去跟他道歉了。”段星寒偏过头,放在身侧的右手不自然地握紧。
他的话音刚落,电梯门缓缓打开。
段星寒默认她准备回去,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诶,你等等我。”钟杳杳小跑着追上去。
“你不回去吗?”他问。
“没事,我先送你去看医生。”钟杳杳说:“我觉得你不是会随便动手的人,一定是他先惹了你。”
段星寒冷笑了声,嗤道:“你倒是了解我。”
钟杳杳刻意忽略他话里的嘲讽,她迅速转移话题:“我们快走吧,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不然该发炎了。”
说完她快步往前走,没走几步她发现身后的人似乎没有跟上来,她狐疑地转过身,看见段星寒还站在原地,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院走廊里惨白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悲凉,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不走了?很难受吗?”她仰着头小声问,心脏揪成一团。
段星寒垂眸看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只要得手了就不会珍惜。”
他是这样,秦斯城也是这样。
不对,只有秦斯城。
段星寒深吸一口气,心脏突然酸胀得难以忍受,他怒极反笑,沉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这么相信我,你不是说最喜欢他吗,要死要活得想跟他在一起吗,怎么,现在腻了,连他说的话也不信了?这么关心我干嘛?难道是你后悔了,想跟我旧情复燃?还是你想脚踏两只船,你告诉我。”
段星寒每说一个字就往前逼近一寸,等他问完最后一句话,钟杳杳已经被他逼到墙角,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无处可退。
她偏过头,喉咙酸涩得发不出声音,半晌,她才哑声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明明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说不感兴趣,把她没说完的解释全怼了回去,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些话?
段星寒目光灼灼,他单手撑着墙,慢慢俯下身,讥笑道:“你不是很了解我吗?那你猜猜看,我是为了什么。”
他们靠得非常近,他的呼吸拂过她耳边的碎发,温热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尖,强烈的酥麻顺着耳朵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下意识抠着墙面上的砖缝,双腿微微颤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顺着墙面往下滑。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开,那些羞于启齿的贪念如藤蔓般沿着神经脉络一路疯长,密密匝匝,越缠越紧,似乎想榨干大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呜咽般说道。
“我猜不到……”
耳边滚烫的呼吸突然消失,紧接着,那阵酥麻的感觉也在逐渐稀释。
钟杳杳扶着墙站直身子,却发现段星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仰着头看向走廊另一边,也只能看到空旷的走道上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
他走得这样急,似乎并不关心她的答案。
-
钟杳杳一个人回到九楼,出了电梯发现秦斯城还没走。
他斜靠在墙角,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整个人看上去丧丧的。
听到脚步声,他急忙抬头看过去,看清楚来人后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别扭地转过头。
“你还回来干嘛,不是要带你的老情人去看医生吗?他死了没!”秦斯城没好气的说。
钟杳杳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秦斯城心里还是不爽,正准备好好跟她吐槽一番今晚的糟心事,抬头便看见面前的女人眼角红红的,一看就哭过了。
“喂,你怎么这幅鬼样子,是不是段星寒那个狗东西欺负你了。”秦斯城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个原因,他撸起袖子就往电梯口走,“我今晚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给我们俩好好出口恶气,艹。”
“你干嘛去,他没欺负我。”钟杳杳吓得赶紧拉住他。
秦斯城满脸写着不信,他问:“那你哭什么?”
“我才没哭,我这是被风吹的,走廊里风大。”钟杳杳飞快地擦了下眼尾,抬手推他的肩膀,低声催促:“哎呀你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困了。”
秦斯城被她推搡得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他不太灵光的脑瓜子难得灵了一回,他咬着牙问道:“那个给你借住的男同事,该不会就是段星寒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颗星 他会重新喜欢上我吗?……
29
问出这个问题, 秦斯城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还顺便点亮了推理技能, 他恍然大悟,语气有些激愤:“难怪你当时死活不肯让我过去,还挂我电话,敢情我这是坏了你的好事啊!!”
一想到他那天担心得要命,结果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光顾着和旧情人联络感情,半点不考虑他的感受, 秦斯城悲从心头起,他反问道:“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他妈什么啊?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不是二十多天!你跟我能不能有句实话?”
短短几分钟,秦斯城的情绪比心电图还曲折, 钟杳杳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再加上她刚刚的确哭过, 现在还没缓过来劲儿,实在没精力跟他掰扯。
“对不起, 我不该骗你, 我跟他……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等我搞清楚了再和你说吧, 很晚了, 我先回去了。”
钟杳杳说完就想走,还没走出半步就被秦斯城一把拦住, 他勾着嘴角,笑得有些邪气。
“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来替你说,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谈恋爱,也不肯让我们家帮忙还债, 不就是想清清白白地等着他回来找你吗!你有没有想过,像他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怎么可能真心实意想跟你复合,你根本就不懂男人,他当年被你那样羞辱,不把你狠狠甩一次怎么咽的下这口恶气。”
秦斯城说完还觉得不够解气,他抬手用力弹了下钟杳杳的脑门,低斥:“你这个死脑筋,怎么蠢成这样!”
钟杳杳毫无防备,被他弹得虚晃了一下,上楼前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又卷土重来,理智正在全线崩溃,她不管不顾地冲他低吼:
“我就是死脑筋,就是蠢,可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啊,我们本来可以考同一所大学,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秦斯城整个人都吓懵了,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看见她哭是什么时候,五年前钟叔被判刑、谢姨自杀未遂,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那个时候坚强得都不像女孩子。
现在哭成这样是有多喜欢段星寒?
想到这秦斯城就心梗,他到底哪里差了,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他可比段星寒那个狗东西帅多了,真没眼光。
秦斯城啧了声,压下心底的不甘,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笨拙地哄道:“哭什么!你喜欢他你早说啊,这不还有你秦哥我在吗,他要真敢甩了你,我非把他的腿打断了,让他哪也去不了,绑也给你绑住了。”
听了他的话,钟杳杳哭得更伤心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可他好像,已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秦斯城凶巴巴地回道:“那我就打到他喜欢你为止,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按到你面前,看他还敢不同意,真是给他脸了,还敢不喜欢你。”
秦斯城气得磨牙,脑补了段星寒被他暴打的画面,爽得热血沸腾,手臂冷不丁被人掐了一下,他疼得呲牙咧嘴,正想发难,突然听见面前的人闷声说:“不准你去打他,而且……你也打不过他。”
“……”
战斗力被严重低估,秦斯城夸张地捂着胸口叫唤:“你就气我吧,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心脏病都给我气出来了。”
钟杳杳被他浮夸的演技逗笑,她抹了把眼泪,催他:“你赶快回去,我真困了。”
-
回到病房,谢美华已经熟睡,房间里隐隐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钟杳杳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床边,从脚边的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摸黑换上钻进被窝。
走廊上的声控灯已经熄灭,病房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钟杳杳伸出手臂压下被角侧身躺着,眼前的黑雾里似乎出现一团火焰,泛着幽蓝的光芒,从头顶飞快划过,惹得她心猿意马。
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趁虚而入,压都压不住。
他会重新喜欢上我吗?
这个念头缠在枕头里,搅得她无法入睡,直到窗帘缝里隐隐透出一丝天光,她才渐渐有了睡意,但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谢美华的作息非常规律,饶是她已经尽量放低声音还是把小床上的人吵醒了。
“妈,几点了?”
钟杳杳猛然睁开眼,盯着纯白的天花板,问道。
“哦,我看看。”谢美华的动作稍顿,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回道:“马上九点了。”
“嗯。”钟杳杳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慢慢坐起来。
段星寒昨晚没有住在医院,她躲在窗台后面看到他开车离开了。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昨天说过的话——今天来医院接她。
起床后,钟杳杳总是无意识地低头看手机,生怕错过他的短信。
“过年还有工作要忙吗?”谢美华说:“你忙就先回去,我一个人没事的。”
“不忙。”钟杳杳把手机放到一边,解释:“我刚刚在回复信息,今天在医院陪你,晚上再回去。”
谢美华似乎想说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轻轻点头说:“不忙就好,别太辛苦。”
“放心,我不辛苦。”钟杳杳安抚似地轻拍她的手背。
自从爆出丑闻,她的行程骤减,虽然公司及时出面澄清并采用法律途径追责,但这件事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短时间内她还是不宜过度露面。往年这个时候她需要拍摄各种拜年祝福以及去各大晚会走走过场,现在,类似的行程全部取消,所以她真的还挺清闲。
这段难得的休闲时光也算是因祸得福,只是时间一静下来,就走得太慢了。
吃过午饭,时钟上的指针几乎不转了。
钟杳杳抬头看了三次,时针依然指向数字1,如果不是秒针还在慢吞吞地走着,她都怀疑是钟坏了。
今天的时间格外难熬,她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半点也坐不住。
不知道谢美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钟杳杳害怕吵醒她,悄悄走出房间。
午后的阳光绵密通透,穿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将人影拉长。
钟杳杳靠在窗台边,边晒太阳边等短信。
昨天的雪下了一整夜,入眼皆是晶莹剔透的纯白,积雪压弯了树梢,被风一吹,雪片四溅。
她也不知道在窗台站了多久,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半个身子都僵硬了,右腿连续跺了好几下才有知觉。可她全然不顾这些,低着头飞快地划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姜浩:【钟小姐,段总给你安排了一辆车,待会我把司机的电话发给你,最近你需要用车可以直接联系他。】
一瞬间欣喜若狂,一瞬间又万念俱灰。
她垂下手臂,将手机握紧,没有再理会接下来弹出的短信。
盘旋了大半日的期待骤然落空,身体里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好像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钟杳杳在走廊上又站了一会,等到她觉得看不出异样时才回去。
谢美华听说她今晚不走,情绪高涨,拉着她絮絮叨叨得说个不停,聊得大多是她小时候顽皮闹出的糗事,有好多事情她都要记不清了。
“你还记不记得六岁的时候,死活闹着你爸要学下象棋,最后把你输急眼了,你就偷偷把他那个金丝楠木的棋盘给烧了,还把他珍藏的好几副玉石棋子丢水里,可把你爸气坏了,血压都高了不少,他气得连抽了好几包烟才消气,硬是没舍得骂你。”
谢美华脸颊泛红,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嘴唇高高翘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光芒中。
钟杳杳被她的情绪感染,心底压着的苦涩淡了些。
就像谢美华说的那样,钟启栾真的很疼她,在她的印象里,爸爸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打骂了,对她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只除了一件事。
那件事过去很长时间,钟杳杳都在想,也许爸爸当时只是为了吓唬她,如果她再多哭几回多求几次,或许爸爸就会心软也说不定,可惜她当时太害怕,不敢冒一点点风险。
可终究是她自己不够坚定,怨不得别人。
谢美华终于说累了,她喝了口水,准备睡下。
钟杳杳替她掖好被角,也准备上床睡觉。
夜色清凉如水,走廊的感应灯忽明忽灭,房间里不时泛着淡淡的白光。
钟杳杳平躺在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像在赌气,并且十分幼稚。
明明是想见他的,明明是想跟他坦白、想被他原谅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
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他们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终于,那个白色小人以半招险胜将黑色小人按到在地。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给段星寒发短信。
钟杳杳:【今天是大年初一就不麻烦陈师傅特地跑一趟了,我明天回去,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第30章 第三十颗星 波折。
30
短信发送成功后, 钟杳杳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连眼皮都不敢眨。
大概过去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手机上终于弹出了未读消息,她在屏幕亮起的瞬间点击了查阅。
段星寒:【最近很忙,我会给小陈支付三倍工资。】
“……”钟杳杳盯着这行字足足看了十遍,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说最近没有工作,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语文水平倒退了,否则这短短十五个字, 她每一个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呢。
他还在生气对吗?
所以连一个稍微不那么蹩脚的理由都不愿意去想。
钟杳杳叹了口气,侧过身编辑回复。
【好的,那我明天联系陈师傅。】
这条消息发送完如同石沉大海, 久久没有收到回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 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钟杳杳开始笃定段星寒应该不会再回复,她伸直手臂将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准备睡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 意识开始昏沉,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簇幽蓝的光, 虽然只停留几秒钟便熄灭, 但还是把她惊醒。
钟杳杳摸索着拿起手机,凑到眼前, 因为害怕屏幕的亮光会影响到谢美华,她把被子罩在头顶,整个人闷在里面。
段星寒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嗯。
通常情况下,别人回复单字或者表情包就意味着本次聊天结束,不用再回。
钟杳杳识趣地关上手机重新躺下, 这一次手机是倒扣在柜子上,她不再期待他的回复。
黑暗中,她抱紧怀里的被子,无声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反正明天就要见面了。
-
隔天,钟杳杳早早地联系了陈师傅,吃过早饭便出发。
地面上的积雪还没化,被车轮碾过压成泥色,粗糙的冰粒在阳光下闪着光,灰扑扑的,虽不好看,但并不妨碍它发光。
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城市主干道上,车轮的抓地力很强,即使走在凹凸不平的冰面上依然不需要刻意减速,一路飞驰。
再次回到这样,钟杳杳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分不清到底是兴奋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今天必须要向段星寒坦白,就算他不想知道,她也要说。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外面的阳光一丝也照不进来,屋子里灰蒙蒙的,和两天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不在家吗?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钟杳杳下意识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在把行李放回房间的路上,她故意经过每一个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结果无一例外,全是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他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在家?
公司吗?
可这都放假了,公司哪还有人?
还是去拜年了?
可今天是初二啊,也要拜年吗?
……
钟杳杳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答案,但很快都被她逐一否决。
手机被掌心的汗水浸湿,屏幕上凝着雾气,她低头用袖子擦了擦,拨通了段星寒的电话。
既然想不出答案,就只能虚心求教。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她连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将听筒贴在耳边。
“有事?”
一阵低沉的嗓音灌入耳膜,钟杳杳愣了下,回道:“没事没事,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到了。”
这句话问完,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听筒里只剩下偶尔响起的电流声,很轻很轻,几乎盖不过她因为紧张而剧烈抖动的心跳。
良久,她听见对方说:“我会尽快回去。”
-
挂断电话,段星寒将手机握紧,在指尖转了一圈。
他这两天一直住在淇园路,这里离公司很近,当时买下这间公寓就是为了偶尔通宵加班时使用。那天从医院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开到了这里,他索性就住下,没再回去。
临近正午,窗外阳光浓烈,平日里冷冰冰的高层写字楼也沾染了一丝温度。
段星寒站在落地窗前,直视着对面的CBD商圈,巨大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眼的光圈,他眯起眼,转过身往外走。
盘桓了两日的郁结消散了些,他拿不准这算不算是她想和好的暗示。
可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那晚他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只要她还有心,就不会听不明白。
段星寒迅速换好衣服,出门前他还在想,待会儿如果她想复合,他一定不可以太快答应。
总归要让她吃点苦头,否则怎么能长记性。
就这么想着,段星寒开门的动作突然变得急切,他反手带上门,快步走向电梯,刚按下按钮,口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
看清楚来电显示,他分神接起。耐心听对方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姜浩安静地等待着老板的指示,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钟杳杳和自家老板都要成了,前几天这俩人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转眼她就变成秦氏集团的儿媳妇了!
这也太夸张了!这要是真的,她干嘛还要辛苦拍戏啊,在家里当豪门阔太不香吗?
对于老板的沉默,姜浩完全可以理解,他老老实实等了十分钟,还不见对方说话,他试探性地问道:“老大,我们现在要发声明澄清吗?这也太离谱了!说不定那个秦斯城被人盗号了。”
段星寒:“不用,放着吧。”
“啊这……那好吧。”姜浩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钟小姐最近的负面新闻有点密,目前已经有合作的品牌方放出风想换人。”
“嗯,把她今年的工作全部取消,通知杰西卡,不用再给她安排新工作了。”
交待完,段星寒抿紧嘴唇,直接关了机。
-
同一时间,钟杳杳在房间里气得想撞墙。
早上和段星寒打完电话,她无聊刷微博时发现有人把他们在停车场的照片po到网上,偷拍的角度很刁钻,有一张看上去很像在接吻,所以博主直接带上“某ABB小花与男友在停车场激吻”的话题。
这个话题本来关注的人不多,只排在热搜的十几位,坏就坏在某个眼尖的网友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她,又联想到之前被爆出的丑闻,发微博骂她脚踏两只船,一边倒贴秦氏太子爷一边又和别的男人激吻,并疯狂艾特秦斯城的微博。
最令人窒息的是,秦斯城竟然还回应了,他在下面评论——倒贴你妈!钟杳杳五年前就是我们老秦家认定的准儿媳妇,望周知。
因为他的回复,直接把这则微博动态顶上了热搜第一。
钟杳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现在真想冲过去把秦斯城暴打一顿,最好能把他的脑袋打开瓢,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但凡是个头脑正常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就他这样还好意思骂她蠢!!
“哎呀,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呢?”秦斯城心虚地替自己辩解:“像段星寒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闷骚,你不逼一逼他怎么能行。”
见电话那头的人迟迟不说话,秦斯城嚷嚷道:“我这不是看不得别人骂你吗,谁让她胡说八道的,不艾特我也就算了,都骂到你秦哥脸上了,我不怼回去还算是男人吗!”
“秦哥,我的亲哥!能不能拜托你,以后替我发言前先问问我的意见,行吗?有你这么添乱的吗!”
钟杳杳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哎哎,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现在就去删除评论你看成不成?还是我去发条微博,说你已经被我们老秦家扫地出门了?”
“……”钟杳杳听了差点吐血,她咬牙说:“快闭嘴吧你。”
说完她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胸口剧烈地起伏,钟杳杳深吸一口气,决定先给段星寒打电话,趁他这会还没看到微博热搜,正好两件事一起说了,她实在等不及当面再解释。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提示对方已关机,她正准备拨出第四通电话,手机毫无预警地响起。
钟杳杳抬手接起,还没来得及出声,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我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都占线,微博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赶紧跟我交个底,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打算跟谁在一起?”
钟杳杳无语:“什么跟谁在一起,没有别人,秦斯城是我发小,我们俩啥也没有。”
杰西卡松了口气:“那你得好好跟段总解释,他让姜助给我递话,要把你今年的工作全停了。”
“你说什么?他都知道啦?”钟杳杳激动得差点破音。
“估计是,我刚接到通知就给你打电话了。”杰西卡说:“你赶紧跟他好好说说。”
钟杳杳连声应好,心里却直发毛。
他既然知道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说明已经给她定了罪。
午后阳光热烈,房间里暖意融融。
她只觉得遍体生寒,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如果他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来,她要去哪里找他?
第31章 还要多久?
31
日头西沉, 房间里光线渐暗,窗台前的人影斑驳摇晃。
钟杳杳仰着头转了下发僵的脖颈, 低头给姜浩打电话。她想了很久,除了公司和这里她实在想不出第三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而段星寒身边的人,她熟悉的只有他的助理。
电话接通后,姜浩的反应有些奇怪,不仅先旁敲侧击问她要这个干嘛, 还八卦兮兮地问她和秦斯城是什么关系,她实在没心情过多解释,就用都是误会一句带过。
拿着要到地址,钟杳杳立刻给陈师傅发了消息, 又要麻烦他再跑一趟。
姜浩的原话是:我只知道这一处地址, 不知道老板在不在, 他平时加班会住这里。
不管他在不在,总要试一试。
除此之外, 她就只有去公司蹲着等这一个办法了。
路上, 钟杳杳收到姜浩发来的短信, 说他刚想起来以前去那里拿过文件还记得密码, 顺便告诉她, 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她凑近瞥了眼密码,差点没拿稳手机。
怎么会?
段星寒公寓的密码竟然是她的生日。
这一刻, 心情像坐上云霄飞车,从谷底一路冲上最高点,脑袋里有几千响的礼炮同时爆炸,耳膜巨震,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
直到车子停稳, 陈师傅转过身轻声提醒改下车了,她才回神。
钟杳杳浑浑噩噩地走进电梯,胡乱按下楼层键,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耳朵还在嗡嗡响。
几分钟后,她站在2201门口,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三下。
走廊里安静极了,她凑近将耳朵贴着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她又敲了几下,这次的力度重一些,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回应。
看来他不在这里……
钟杳杳轻轻叹气,无奈地垂下手臂,手指不小心碰到门锁,液晶屏亮起,她鬼使神差地随手按下密码。
“咔哒——”
齿轮轻轻转动,门锁滑开,大门弹出一条细缝,隐隐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钟杳杳紧握着门把手,她深吸一口气,将这条缝拉大,侧身挤进去。
此时不过五六点的光景,房间里没有开灯,灰蒙蒙的,借着窗外暗淡的天光,依稀可以看清楚里面大概的布局。
公寓面积不大,只有一层,装修风格很简约,一眼就能望到头。几何形状的创意茶几旁瘫坐着一个人,他的脚边堆了不少空酒瓶,难怪刚刚进门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她还以为是错觉。
这一幕让钟杳杳看得心惊肉跳,他背上的伤口估计还没好透,怎么能随便喝酒!
简直是胡闹!!
钟杳杳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没喝完的酒瓶放在地上,抬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斥责道:“你伤口还没好,怎么能随便喝酒啊?!”
段星寒似乎是喝多了,酒瓶被人硬生生抢走也不知道反抗,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嘴唇动了两下。
“你说什么?”钟杳杳顺势在他旁边坐下,她把耳朵凑近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耳边一阵热流浮动,耳垂像被电流击中,酥酥麻麻的感觉漫过耳根,她听了好几遍才勉强听清。
“多久?”他一遍遍地低喃,声音含糊不清。
“?”
钟杳杳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字是听清楚了,但意思还没明白。
她张了张嘴刚想出声询问,下巴不期然被人捏住,她被迫抬起头仰视着他,禁锢在她下巴上的手指还在不断收拢,她用力捶打了几下,那几根手指像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段星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追问:“你告诉我,到底还要多久?”
“唔。”钟杳杳被他捏得呼吸不畅,她缩着脖子,使劲往后靠,想从他手中挣脱,她不停地拍打他的手指,闷声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多久?”
段星寒摩挲着被他捏红的下巴,慢慢低下头,他的眼底布满红血丝,神情透着疲惫但眼神却很亮,她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他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凸起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在她微启的嘴唇上反复流连,呼出的气体滚烫,还带着浓郁的酒气。他们靠得非常近,有好几次,她甚至以为他的唇下一秒就要贴上来。
空气中的酒精浓度太高,神经被麻痹,身体变得绵软无力,整个人像漂浮在半空,意识逐渐昏沉。钟杳杳死死地揪住脚下的地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这样反常一定是喝多了,要赶紧想办法帮他解酒才行。
恍惚间,禁锢她的手指松了些,她顺势从他手中挣脱。
“你等着,我去帮你倒杯热水。”
钟杳杳急忙直起身,想去厨房给他冲杯蜂蜜水,双腿刚刚离开地面就被人攥着手腕用力拉了回去。
“嘶。”
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疼得她闷哼了声,眼泪差点逼出来,她揉着发麻的膝盖,不解地看着他。
“你到底,还要让我再等多久?”段星寒轻轻吸气,眼底闪过一丝类似痛苦的神色,他缓了几秒钟,哑声问:“下一个七年吗?”
“……”
钟杳杳整个人如遭雷击,她撑着手臂歪倒在一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说话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低声笑了笑,自问自答般回道:“……也行。”
他的这抹笑格外刺眼,眼前很快便蒙上一层雾气,她仰着头眨了眨眼皮,等眼底的雾气消散了些她才慢慢挪过去,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握紧。
掌心黏黏的,从刚刚就在不停地冒汗,她吸着鼻子,大脑一片混沌,眼底的雾气又漫了上来,她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用等,我们现在就和好,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余光里忽然倒下的身影,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牵引,钟杳杳条件反射般伸手垫在他的脑后,整个人趴伏在他的身上,嘴唇重重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心脏怦怦狂跳,一下下用力砸在胸膛上,震得头皮发麻。她咬着牙撑起手臂,从他身上爬下来,偏头用力吐了口浊气。
要命!
他这是真喝醉了。
这下可怎么办?
他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晕过去呢!
她还没听到答案啊。
钟杳杳抬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脸颊,气得磨牙,也不知道他喝醉会不会断片,明天起来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还有,“酒后吐真言”这句话是准的吧!
万一在他身上不管用,她该找谁去投诉?去梦里找老祖宗说理吗?
她胡乱地想着,弯下腰抱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拖到沙发上。地上凉,即使房间里开了暖气还是容易生病,更何况他背上的伤还没痊愈,更加不能着凉。
可醉酒的人,身体沉得不像话,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连试了好几次也只能把他拖到沙发边,半米高的沙发是无论如何都拖不上去。
钟杳杳扶着腰低喘,思来想去只好把他暂时安置在地板上。
她找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折起一半盖在他身上,又从沙发上取了个抱枕垫在他的脑后。将人妥善安置好,她觉得背上汗涔涔的,衣服都黏在身上。
钟杳杳掀起衣领闻了下,拧着眉迅速别过头。
这套衣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穿了,身上都臭了,要赶紧洗澡换套衣服。
可她来时匆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带换洗衣服,现在也不可能再回去,他喝醉了,也不知道半夜醒来会不会吐。
钟杳杳走进主卧,想找件棉T先凑合着穿。
这间公寓估计不常住人,衣柜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她能穿的衣服,正踌躇间,一阵夜风吹开窗台的纱帘,她循声看过去,一眼便看见阳台上挂着的白衬衫,是那天他去医院时贴身穿的那件。
一股异样的冲动从足底窜起,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虚晃了下,然后像被人操纵般径直走过去,抬手将它取下。等她回过神,这件白衬衫已经完整地穿在身上,连纽扣都系好了。
浴室里雾气蒸腾,被热水洗过的皮肤泛着红晕,钟杳杳僵硬地站在水池边,她垂着头,有些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有点太大胆了。
不仅未经允许直接闯进来,还偷穿他的衣服。
她捂着脸,只觉得难为情。
一阵短促的金属提示音将她的思绪拉回,阳台上不停滚动的洗衣机突然停止运转,显示屏上的蓝光闪了几下便熄灭。
钟杳杳定定神,从浴室走出来,她将换下来的衣服一一挂好,折身返回。短短几个小时,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体力损耗严重,等吹干头发她才发觉肚子饿了。
她悄悄溜进厨房,经过客厅时还特地跑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角。好在冰箱里有些存货,不至于饿肚子,她在里面翻了翻,给自己煮了盘意面,又煎了个溏心蛋盖在上面。
风卷残云般吃完面,钟杳杳拉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罐。
她掩住唇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感慨道:意面也不一定要搭配红酒,配冰啤酒也不赖嘛。
她放在易拉罐,从吧台椅上滑下来,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的声音便响起,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颗星 没有下次了。
32
“——你是怎么进来的?”
段星寒的声音不算大, 还带着点朦胧的睡意,似乎是刚刚从梦中醒来。饶是这样, 还是把钟杳杳吓出了冷汗,她脚底一软差点跪倒,膝盖重重地磕在椅子腿上,疼得她轻轻吸气。
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相连,估计是开油烟机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钟杳杳懊恼地扯了扯衬衫衣摆, 硬着头皮转过身,又向前走了几步。因为她的动作,原本被大理石餐台遮挡住的大半个身子暴露无遗,宽大的衬衫下未着寸缕, 被风一吹, 汗湿的后背泛着凉意, 她夹.紧双腿,垂着头断断续续地解释。
“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就问姜助要了地址,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密码, 也是他告诉我的。”
空气里暗香浮动, 虽然相隔几米,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入他的口鼻, 顺着呼吸系统一路发酵,像是混合了某种高浓度酒精,仅仅抿了一口便有些上头。
段星寒迅速别开眼,沉声说:“去换衣服,我让小陈送你回去。”
这句话说完, 他便转身离开,似乎是真的要去给陈师傅打电话送她回去。情急之下,钟杳杳也顾不上羞耻,再加上不久前刚刚获悉他的心意,她大着胆子追上去,扬声叫住他。
见他停下来,她心中暗喜,理不直气很壮地说:“我的衣服都洗了,还没干,我今晚要跟你一起住在这儿。”
“我让人给你送套衣服过来,你住在这里不合适。”段星寒没有回头,淡声解释:“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不穿你送的衣服,我只穿自己的,我可以睡沙发,睡地板,睡哪儿都行,反正我今晚就是不回去。”
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钟杳杳抬腿走进客厅,捞起地上的被子,顺势躺在身后的沙发上把自己裹紧。
“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工作。”她从被子里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
段星寒抬手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奈,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不讲理比赛,你一定是冠军。”
钟杳杳往沙发里缩了缩,语气强硬:“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今晚就住这儿!”
段星寒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钟杳杳从被子里探出头,伸长脖子问。
“你住这里,我走。”
他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闷闷的,带着点儿无可奈何。
钟杳杳急了,下一秒便从被窝里弹起,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她胡乱地将被子裹紧用手臂夹住从沙发上跳下来,往门口跑去。
“你不能走,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你是不是因为看到那条热搜才关机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秦斯城没有订婚,我没有答应秦叔叔,我跟他不可能结婚的,我不喜欢他。”
好不容易追到门口,钟杳杳拉紧身上的被子,气喘吁吁地解释,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
她缓了口气,想继续解释,结果还没出声就被他打断。
段星寒冷笑着说:“你该不会想说,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
钟杳杳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表情非常诚恳,她刚想补充:不光是现在,我一直都喜欢你。
这句话缠在舌尖,她忽然有些胆怯,害怕他不相信。
“你是不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段星寒突然问。
钟杳杳微怔:“什么意思?”
段星寒说:“因为你喜欢,所以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像在叙述某个滑稽透顶的玩笑,好看的眉峰蹙起,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戾气。
原本高涨的斗志瞬间少了大半,钟杳杳攥紧胸前的被角,向后退了半步,她连连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让你现在就接受我,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没喜欢过秦斯城,之前……那些话也都是骗你的,当时,当时我爸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怕他去找你麻烦,只好骗你分手……”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像哽在喉咙里,含糊不清。
被角被她无意识缠紧,指节处勒得发白,她死死地抿紧嘴唇,屏息着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去睡觉。”
“啊?”钟杳杳惊讶地张着嘴,只觉得不可思议,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还有,他这个态度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她原地跺了跺脚,冲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你今晚也住这里吗?”
段星寒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卧室,几分钟后,他单手拿着薄毯从里面走出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口说道:“给你一分钟,上床睡觉。”
说完,他抬腿走向沙发,弯着腰将毯子放在上面。
钟杳杳愣了几秒,裹着被子跑过去,跟他商量:“那个,我觉得还是我睡沙发好了,你背上有伤……”
“你还有四十五秒。”段星寒冷声打断她,低头看向腕表,平静地倒数着:“四十四、四十三……”
钟杳杳被吓得一激灵,倒退着往房间走,就差举手投降了。
“我、我马上就去睡觉,你快别数了。”
-
关了灯,心脏还在怦怦狂跳,聒噪得很。
钟杳杳侧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睁开眼,抱着被角不住地叹气。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把床让给她睡?
难道仅仅是因为男人所谓的绅士风度吗?
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他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啊!!!
钟杳杳蒙住头,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像拧麻花般滚来滚去,满腔的疑问无处发泄,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活活憋死。
“呼——”
钟杳杳掀开头顶的被子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瞪着眼睛等天亮。
等天一亮,她就出去跟他问清楚。就算他不答应,至少也要给她指明努力的方向啊!
再说了,她明明听见他酒后吐的真言,等他消气了,他们准能和好。就是不知道他怎样才能消气。
心里头一阵甜蜜一阵苦闷,钟杳杳胡乱地想着,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渐渐有了睡意。
翌日清晨,钟杳杳被一阵淡淡的饭香味吵醒。
她在睡梦中翻了身,轻轻咂嘴,心道这个梦也太真了,都能闻到味儿。
昨晚她是靠着床头睡着的,现在因为翻身的动作整个人向右歪倒,蜷缩着摔在床上,脑袋刚一着陆她便惊醒。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临睡前那些豪言壮志有些脸热。她顺手看了眼时间,随即倒抽一口凉气,这条努力的方向还没找到就快被她堵死了。
九点半!
她怎么这么能睡?猪吗!
钟杳杳无比悔恨地下了床,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换上昨晚洗干净的衣服,她想:反正已经晚了,总归要体面一点,不能穿着皱皱巴巴的衬衫出去。
清晨的阳光充沛,落在料理台前的男人身上有种奇异的温柔,可惜急匆匆赶来的人没有半点觉悟,平白辜负了今日的艳阳。
钟杳杳干咳了两声,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还想帮你做早餐呢!”
“嗯,改天吧。”段星寒低头装盘,他扬手指了指对面的餐台,答道:“先去吃饭。”
“哦……”
钟杳杳灰溜溜地走过去,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她捏着银质叉柄,慢吞吞地往嘴巴里塞着牛排。
见段星寒落座,她抬起头想跟他聊聊昨晚的话题,“那个,我们……”
话刚一出口又被人不冷不热地怼了回去。
“先吃饭。”他说。
钟杳杳闷声答应,埋头吃饭。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她自告奋勇去洗碗,好在这次没人阻拦,她将每个盘子都刷的干干净净。
终于干了件实事,钟杳杳觉得现在说话也稍微有了点底气。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开始数自己的优点:“你看,我会做饭,也能赚钱,家务活也干得不错,衣服洗得也干净,我还会……咳咳,还有,我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拒绝我。”
段星寒抱着胸冷淡地看着她,耐心听她讲完一长串的车轱辘话,问道:“都说完了?”
钟杳杳愣了下,轻轻点头:“说完了。”
段星寒说:“你说的这些条件,我去外面随便找一找,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钟杳杳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小声替自己辩解,语气听上去毫无说服力:“你胡说,上哪找这么多跟我一样好看人啊……”
段星寒差点被她气笑,这种时候还不忘臭美。他缓了会儿,故意冷声说:“没有跟你一样好看的,那我就去找比你好看的,不行吗?”
“……”钟杳杳把心一横,差点想呛声说那你去找啊,话到嘴边她突然又说不出口。
上一笔账还没还清,可不能再添一笔了。
正当她沉浸在巨大的伤感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些莫名的执拗,像一个别扭的想讨糖吃的孩子。
“你还欠我一句道歉。”他说。
“什么?”她没听懂。
段星寒咬着牙,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几乎是威胁道:“跟我道歉!”
钟杳杳被他的眼神吓住,乖乖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隐隐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变了。
“没有下次了。”他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颗星 过来,让我抱抱。……
33
钟杳杳瞪圆了双眼, 结结巴巴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段星寒忽然笑了下, 问道:“没听懂吗?”
钟杳杳被他这抹笑晃了下眼,心脏漏跳半拍,她舔舔唇,老实点头。
其实不是没听懂,只是不敢相信,所以想再确认一下。
“既然没听懂, 那——”段星寒耸耸肩,语气非常遗憾,他故意拖着长音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钟杳杳:“……哈?”
还能这么草率的吗???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还能反悔啊!!!
钟杳杳急得跳脚, 她立刻改口:“懂了懂了, 我听懂了!你已经答应跟我和好了, 不准赖皮!!”
段星寒轻轻叹气,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下, 嗤道:“这是你的专长, 我可不敢抢。”
钟杳杳捂着额头, 笑眯眯地说:“你都动手了, 这下总该消气了吧, 以后可不能再翻旧账,借题发挥教训人。”
段星寒失笑, 反问道:“在你心里,我是爱翻旧账的人?”
钟杳杳愣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谈恋爱那会,他因为吃醋,罚她抄过的试卷怕是可以绕操场好几圈。而且, 那些陈年老醋只要他想起来,总要时不时教训她一下。
“没、没有,怎么会呢,人都是会成长的!”钟杳杳干笑了两声,拼命找补:“你现在一定不像以前那样小气,是我多心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段星寒见她反应这么大,多少能猜到她想起了什么。
上学那会,她的异性缘就好得出奇,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狂蜂浪蝶,偏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没有半点当别人女朋友的自觉,他有好几次经过他们班门口,看到她和班上的男同学一起说笑打闹,脸上的笑容别提多刺眼。
这么不让人省心,不好好教训怎么能行。
段星寒眼神暗了暗,冷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有多记仇,以后就不要再说惹我生气的话,真有下一次……”
钟杳杳:“……”
段星寒说到关键时刻突然停下,钟杳杳等了好一会,还不见他出声,心里像被猫抓了下,好奇到不行,她小声问道:“会怎样?”
段星寒冷笑:“你还敢有下一次?”
“!”钟杳杳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发憷,出于强烈的求生本能,她想都没想立刻接上:“我当然不敢了,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段星寒瞥了她一眼,故意吓唬道:“真有下一次,我就把你的腿打断,绑在椅子上,让你把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从头抄一遍。”
胸膛剧烈起伏,钟杳杳脑补了她被绑在椅子上罚抄的画面,吓得说不出话来,喉咙滚了又滚,她小声呜咽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晃晃的阳光晒得人背脊发烫,她在明亮的光线里慢慢垂下头,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不安地揉搓着。
也许是她现在这幅样子取悦了他,又或者他终于良心发现,不忍心再吓唬她。
良久,段星寒叹息着说:“骗你的,瞧把你吓得。”
见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还有些呆滞,段星寒担心真把她吓坏了,他扬扬手指说:“过来,让我抱抱。”
“……”钟杳杳这下彻底糊涂了,心想他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刚刚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会突然变得这么温柔,还笑的这样好看,谁能受得了啊?
这不是犯规吗!
钟杳杳慢吞吞地走过去,心里还有点儿小小的别扭,不过几米的距离,她愣是走了两分半钟还没走完,她垂下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脚尖,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抱着他比较好——是垫脚搂他的脖子还是低头环着他的腰?
还没等她想好最佳姿势,下一秒便被人蛮横地扯进怀里,嘴唇撞在他的锁骨上,酥酥麻麻的疼,她闷哼出声,偏头用鼻尖蹭着他的脖颈。
段星寒垂眸看向她的发顶,嘲弄道:“就这几步路,你是不是预备走半年?”
“才不是。”钟杳杳顺势环住他的腰,小声反驳。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混入清晨温暖的阳光竟然让人有种双腿发软,全身眩晕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偷喝了爸爸珍藏的红酒,最后歪倒在酒窖里站不起来。
好奇怪,她今天明明没有喝酒啊。
-
下午三点,书房里暖意融融。
钟杳杳半躺在窗台的软塌上,手里拿了本杂志胡乱地翻着,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眼神乱飘,时不时抬头偷看书桌前的男人。
重新回到明苑,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他们和好的太快了,老感觉他随时会反悔。
而且,他们都已经和好了整整五个小时,除了公寓里的抱抱以外,就没有其他的肢体接触,连牵手都!没!有!
她舔了舔下唇,心里憋着一股闷气。
他们现在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他为什么还这样冷淡?都不亲亲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每次被她偷亲他都会开心很久,连耳根都是红的。
钟杳杳气鼓鼓地瞪了眼正在处理公务的男人,这次偷看的时间有些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逮个正着。
段星寒合上笔电,问道:“好看吗?”
钟杳杳故意呛声:“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段星寒屈指敲了下桌面,低笑着说:“过来。”
钟杳杳哼了声,非常没骨气地走了过去,贴着桌边站好。
“你喊我干嘛?”她硬邦邦地问道。
“坐。”他拍了拍右腿。
“我不……”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着手腕扯进怀里,臀部紧贴他的大腿,整个人被他从身后圈住。
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他们贴合的部位涌上来,钟杳杳僵硬地窝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
“这下可算老实了。”段星寒把人搂紧,沉声说:“省得你离得远看不清楚,把眼睛看坏了。”
钟杳杳心虚地说道:“你胡说,我才没有看你。”
“好,是我胡说。”段星寒点点头,跟她打个商量:“那是我想看你行不行,刚刚离得太远我看不清。”
钟杳杳惊呼:“你近视吗?”
段星寒愣了下,答道:“嗯,两百多度。”
接下来的时间里,钟杳杳的关注点直接跑偏,她侧过身坐得笔直,时不时提醒他不能离书桌太近,不能长时间盯着屏幕,要戴眼镜……
段星寒回了封邮件,偶尔回应几句,等他开始批阅文件,发现怀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严重影响他的工作效率。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伸手在她唇上轻点,威胁道:“再说话我要亲你了。”
“唔。”钟杳杳立刻捂紧嘴巴,轻轻摇头。
这个动作绝对是条件反射,很快她就后悔了,这算哪门子的威胁啊!她又不怕。
钟杳杳耐心等他批完最后一份文件,伸手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说:“那个,我们现在都和好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工作?”
她今年的工作都停了,全拜眼前的男人所赐,他不松口,没人敢让她开工。
段星寒收了笔,问道:“你喜欢拍戏吗?”
钟杳杳怔住,老实回答:“我也说不上来,但除了拍戏,我好像也不会其他的,只能接着拍戏。”
停顿了几秒,她故作轻松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只有高中学历,我念到大二就退学了……所以,除了拍戏,我应该也找不到其他好的工作。”
段星寒问:“想继续念书吗?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画画,还说以后要当设计师,现在呢,还喜欢吗?”
没想到她当年随口说的玩笑话,他竟然还记得,只是这些话放到今天来听是如此的不现实。
生活足以压垮一切,当然包括那个渺小到不值一提的所谓的梦想。
钟杳杳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闷声回答:“我不知道,好久没画了,兴许早就忘光了。”
段星寒想了想,说:“我给你找个老师,你先跟着学,感兴趣就往上读,以后……”
钟杳杳打断他,艰难道:“我不想念书,也没时间念书。”
她哪还有时间去念书,长大后才知道,能随心所欲地读书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和好,她不希望自己完全丧失经济能力,只能依附于他。
万一,他以后后悔了,她要怎么办?
那些为钱发愁,失眠到天亮的夜晚,她再也不想回去。
钟杳杳忽然觉得这个话题无法继续下去,因为她意识到两个人想要长久的在一起,并不是光有喜欢就行的,有些鸿沟似乎很难跨越。
心脏不停地往下坠,她偏过头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嘴里低声说着蹩脚的谎话:“我要去喝水。”
段星寒突然收拢手臂,沉声说道:“我只问你喜不喜欢,不准说其他的。”
钟杳杳微微一愣,她抬起头,表情有些呆呆的,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可是……”
“没有可是。”段星寒冷声打断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柔声问:“告诉我喜不喜欢,想不想试试?”
“我不……唔。”
没说完的话被两片柔软的嘴唇堵住,她低喘着往后仰,想喘口气,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有些痒,她下意识舔了下上唇。
因为她的这个举动,落在唇上的吻突然加重,原本放在腰后的手臂也用力向上缠紧,唇齿被撬开,口腔里最柔软的部分被人轻而易举地攻陷,津液横流,舌尖发疼。
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钟杳杳瘫软在他怀里,讨好般轻轻舔着他的嘴唇,小声呜咽着求饶。
段星寒放开她,目光在微湿的嘴唇上流连,他抬起手贴心地帮她擦去唇上的水渍,补充道:“你这张嘴既然不能好好说话,不如干点别的事。”
第34章 第三十四颗星 你在别扭什么?
34
段星寒的效率快得惊人, 隔天就有老师上门。
钟杳杳提早在房间里等着,顺便整理待会上课要用到的画具。
画室就在书房正对面, 她之前经过很多次居然都没发现,里面画画需要的工具和专业书一应俱全,她不一会儿就收拾好需要的文具。
段星寒领着老师进来时,钟杳杳正好从书桌前抬头,与他们的目光隔空撞上。
来人看起来相当年轻,约莫二十岁出头, 皮肤很白,半长的黑发用一根丝巾系上,笑起来很温柔,是那种长辈们一定会喜欢的长相。
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小心思, 钟杳杳忽然别扭地移开目光, 低下头胡乱地整理手边的白纸, 把原本摞好的纸又弄乱了。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吹来一阵清香, 似兰非兰, 味道非常淡雅, 很称她的气质, 几秒钟后, 来人在书桌前站稳,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好, 我叫舒容,舒适的舒,容易的容,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叫我阿容就好。”
钟杳杳点点头, 大方报上自己的名字,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名字拆开解释:“时钟的钟,杳无音讯的杳。”
舒容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段先生和我说过,你的名字出自一首诗,很好听。”
钟杳杳愣了下,随即笑笑,礼尚往来,她也夸了下对方的名字。
舒容比划着桌前的椅子,说:“我们快坐下吧,不然要一起互吹彩虹屁到天黑吗,这也太对不起段先生给我开的工资了!”
钟杳杳被她的话逗笑,拉开椅子坐下,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同龄人正常社交了,总感觉哪里别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太想承认——对方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甚至看上去和他十分相配的优秀女性。
至少在钟杳杳看来,把她们俩放在段星寒的家人面前供他们挑选,一定是舒容胜出。
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又荒谬至极,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这也太过草木皆兵了!怎么把谁都当假想敌。
虽然眼前的女老师怎么看都像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但这关段星寒什么事。
钟杳杳端坐在书桌前,虚握着铅笔,神色有些恹恹的。
舒容突然问道:“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段先生特地交代我,说你的注意力容易分散,坐不久。”
钟杳杳大惊:“他还跟你说这个啊!”
“不止。”舒容摇着食指,语气艰难又诚恳:“他还让我签了足足十页纸的注意事项和保密条款,要不是薪水实在丰厚,我都不想答应这样龟毛的雇主。”
说完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调侃道:“赚钱不容易啊!”
钟杳杳感叹:“他怎么还这样啊。”
“是啊!”舒容用力点头,说:“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跟他一样难搞呢!”
钟杳杳狐疑道:“他……看上去很难搞吗?”
舒容振振有词道:“不仅仅是看上去,他这个人,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难搞!我跟他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太吓人了,我真是佩服你。”
钟杳杳笑笑说:“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他一点都不难搞。”
趁着课间休息,舒容八卦兮兮地问:“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到底谁先追的谁啊,我好奇死了,段先生一看就不好追,难道是他追的你吗?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那种性格是怎么追人的,你快跟我说说。”
“怎么可能!”钟杳杳呛了下,缓声说:“是我先追的他。”
舒容听完,立马换上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她轻轻拍着钟杳杳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勇士,您辛苦了!真的!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钟杳杳没忍住笑出声,“看你说的,又不是上前线去打仗,有什么好辛苦的,我没觉得辛苦。”
“不过啊。”舒容手托着腮,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道:“像他这种性格,如果不是先喜欢上你,哪可能追得上啊!
钟杳杳开玩笑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诚意感天动地,把他感化了吧。”
舒容连连摇头:“才不是,你不信可以去问问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说不定比你还早呢。”
钟杳杳笑着应下来,但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谁先喜欢上谁有什么要紧的,本来就是她先喜欢上的啊!
这没什么好丢脸的,至少她不觉得。
当时她大张旗鼓倒追段星寒时,身边的朋友也劝过她很多次,他们都说:女孩子要矜持,表白这种事应该留给男生来做,你可以去撩他但一定不能主动表白,不然他会觉得你的感情很廉价,不会好好珍惜。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那我可等不及了,我喜欢他就一定要告诉他,不然她被其他比我更主动的女生追走了该怎么办啊!
事实证明,她还是赌对了。
思绪有些漂浮,一直到今天的素描课结束,钟杳杳还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都记不清有没有跟舒容道别。
“想什么呢?”段星寒从对面的书房走过来,屈指敲了下桌面,侧身在她身旁坐下。
钟杳杳将手中的画纸悄悄翻面,小声说道:“没什么,在想老师布置的作业。”
段星寒扬了扬眉,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随即莞尔道:“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吃力吗?我特地选了和你年龄相仿的老师,下午我在隔壁听到你们聊得很开心。”
钟杳杳心虚地吼道:“你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
“我这算偷听吗?”段星寒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地听,你们声音太大,我戴着耳机都能听见你们在笑,都聊了什么八卦?”
钟杳杳气得磨牙:“就不告诉你!谁让你不关门的。”
说完她站起来,准备出去。
段星寒趁机抽走她刚刚藏起来的画纸,故意抖了两下,扬声说道:“你画的这是——”
钟杳杳连忙转过身,飞扑上来跟他抢,急得脸颊涨红:“你快还给我!不准你随便看我的东西!”
段星寒双手奉上,慢悠悠地点评道:“嗯,你画的不错,就是不大像,需要我给你当模特吗?”
钟杳杳故意气他:“行啊,我正愁没有参照物,你知不知道画画的模特都不能穿衣服。”
段星寒愣了下,煞有介事地点头说:“那你选个时间,我配合你。”
“……”钟杳杳瞪圆了双眼,手里的画纸差点没拿住,她恼羞成怒,随手把画纸团了扔在地上,转身跑出画室。
段星寒好笑地看着她像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眨眼间就不见了。
他弯下腰捡起刚刚被她扔在地上的画纸,平铺在桌面上,用手压平,迎着光又仔细看了一遍,口中低喃:“确实不太像,还不让人说实话。”
-
钟杳杳提着一口气跑回房间,气呼呼地把门带上。
太气人了!!
他怎么能这样啊!!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臭毛病啊!!
不仅偷听别人说话,还偷看她画的画,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这么久没画了,那幅只是随手画的草稿,还没来得及润色呢,再说了,他高中时明明就是长那样,哪里不像了!!
更过分的是,他怎么能开那种玩笑,万一她当真了怎么办?!
钟杳杳靠在门后,捏了捏发烫的耳尖,羞得直跺脚。
真烦人。
那种画面不能想,一想……
不等她想完,身后的门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传来他的声音。
“下来吃饭。”
钟杳杳闷闷地应了声,又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去。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
钟杳杳置若罔闻,垂着头只夹面前几个盘子里的菜,鼓着脸吃得飞快,其他的看都不看。
餐厅里静悄悄的,头顶的光线泄了一地,明亮又柔和。
段星寒垂眸瞥了眼女人圆鼓鼓的腮帮,心道:现在这样更像兔子了,还是只肥兔子。
“我吃饱了!”
钟杳杳把碗搁在桌上,拉开椅子站起来,说完就准备离开。
“你在别扭什么?”段星寒沉吟片刻,突然开口:“怪我听到你们说话,还是看了你画的画?”
钟杳杳脚步微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紧抿着唇不做声。
“都不是?”段星寒自顾自地站起来,绕过餐桌,凑近贴着她的耳边说道:“那我再想想……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当模特,不好意思说?”
“你胡说!”
“你这么激动干嘛,着急啊?”
段星寒用手指撑着下巴,严肃而又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们今晚就开始画,也不是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膜嗡嗡响。
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容易做出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
钟杳杳只觉得满腔的羞愤无处发泄,急需找到一个泄愤的对象,眼前的这节手腕在灯光下白的晃眼,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她抓起来就放到唇边,唇齿贴上微凉的皮肤,她整个人瞬间清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人都跑远了,段星寒才回过神。
他垂眸看着手腕上清晰的牙印,心想:兔子急了确实会咬人,这句话一点不错。
第35章 第三十五颗星 太粘人。
35
春节假期拢共就那么几天, 过了初四,段星寒渐渐忙了起来, 有时候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远程会议多到开不完,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事情要商议,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休息。
好几次,钟杳杳在画室里画画,甚至能隐约听见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比如现在。
“怎么不画了?”
见她迟迟没有动笔,舒容突然问道。
“哦。”钟杳杳瞬间回神,她握紧铅笔在白纸上画着斜线,解释道:“我刚刚在想这里的阴影要怎么处理才更自然。”
“是吗, 我看看。”舒容说着便凑近看了眼她落笔的位置, 随即捂住嘴巴闷笑, “哈哈哈,你说你走神就走神, 也不找个稍微像样点的理由, 我要是不看你这画差点就信了, 就你这演技五分不能再多了!”
钟杳杳:“……”
钟杳杳愣了下, 狐疑地看向画纸——原本应该打在鼻梁一侧的阴影, 被她画在了眉心,险些将两条眉毛串成一条线。
“咳咳。”钟杳杳偏过头, 假装咳嗽,飞快地抄起橡皮销毁物证。
舒容终于笑够了,她低头看着腕表,说:“再坚持一会儿,等我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我们就下课。”
素描课结束, 钟杳杳把舒容送上电梯后,原路返回。
途径书房,她刻意放慢脚步,贴着墙走,走到门口时她侧过身将耳朵贴上去,想听听看他是不是还在忙。
大概是今天的会要开很久,段星寒破天荒地把房门紧掩,不留一条缝隙,这会儿站在门外啥也听不见,也不知道会议是不是结束了。
她屏住呼吸,握紧门把手一点点顺时针旋转。
“咔——哒——”
门锁轻轻转动,发出清脆且缓慢的声响,心脏被这阵动静吓得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儿。
钟杳杳捏紧门把,手心里全是汗。
偷听真不是人干的事!
好在没有惊动书桌前的男人,她从门缝往里看,悄悄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发现刚才还低着头的男人突然看过来,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进来。
“……”
偷看别人被当场抓包这事儿,还挺尴尬的。
如果现在临阵逃跑,是不是更尴尬?
不,不仅更尴尬,还很怂。
钟杳杳在门外干笑了两声,灰溜溜地走了进来。
段星寒似乎还在开会,安静的书房里不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暂时没人说话,也许是中场休息?
傍晚的光线渐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浅黄的光晕从头顶倾泻,如铜钱般大小的光圈跳跃了两下,像在变戏法,最后落在他的指尖。
她垂眸盯着那抹光斑,在书桌前停下。
一般这种远程会议都是语音,很少会开视频,更何况以段星寒的性格,就算别人开了,他应该也会关掉摄像头。
但她还是不敢冒险。
她指了指桌面上的笔电,又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能看到我吗?”
见段星寒摇头,钟杳杳放下心来,她踮着脚走过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还有多久结束,一会儿该吃饭了。”
温热的气流吹拂过耳廓,耳边响起的是她刻意压低却显得格外甜腻的声线,轻轻柔柔的,密不透风的,顺着耳膜划过,挠的人心痒。
哪里还能听得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段星寒眯起眼,抬手便将惹得他心烦意乱的人扯过来,收拢手臂接住,放在膝盖上。
“啊。”钟杳杳毫无防备被他拽倒,吓得闷哼了声,意识到他还开着语音,她赶紧捂住嘴巴呜呜地抖着,坐稳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离得近,她的这声低吟虽然很轻很短,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被收进了会议的音频里。
很快便有人问道:“刚刚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本来就害怕被人听见,现在有人问起,钟杳杳抖着手指推着他的肩膀,眼巴巴地盯着他,想让他出声解释。
段星寒只是笑笑,就是不出声,甚至漫不经心地捏起她的手指放在掌心揉搓,像个没事人一样。
钟杳杳气得坐不住,刚想跳下去,就听见另一个人说:“我听到了,不是我这里,老陈是不是你那儿?”
被cue的老陈立刻出声自证清白:“不是我,我刚刚静音了,好像是……段总那边的声音。”
老陈说完,语音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大家非常默契地集体静音。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跳出来打圆场:“哈哈哈,那个,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明天找个时间再继续?”
这种事,稍微有点经验的成年人都懂,大家齐声附和:“好好好,明天再继续。”
钟杳杳听完,眼睛都气红了,她踢了踢腿,作势要从他怀里出来。
段星寒伸手揉了下她的脑后,出声解释:“刚刚家里的小猫在闹脾气,现在被我哄好了,陈鹏你接着过下一个方案。”
被点名的人“哎”了声,笑着说:“段总养的这只猫估计还没断奶吧,我听那声儿应该刚满月,哎呀,小奶猫就是这样,太粘人,不好哄哦!”
段星寒愣了下,随即闷笑,胸膛微微起伏,他轻轻刮着她的耳垂,肯定道:“是挺粘人的,也不好哄。”
“……”
钟杳杳缩在他怀里,脸红的没法看,偏偏这人过分的很,话都说完了,还在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耳垂,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这样,分明是故意戏弄她。
一瞬间怒从心头起,钟杳杳顾不上思考会不会被人听见,羞愤已经控制了她的大脑,左右她的行动。
她扯过还在作弄她的手指,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
“嘶。”
“段总!您没事吧!!”
语音里立刻响起参差不齐的惊呼声,钟杳杳定定神,旁若无人地松了口,瞥见他指尖上的水渍,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用袖口包住,悄悄蹭了两下,然后便垂下手臂,一声不吭。
段星寒扬了扬眉,冲着笔电解释道:“我没事,被小猫挠了下。”
有人立马问道:“挠破了吗,我看这只小奶猫就是欠收拾,您赶紧去处理一下伤口,千万别感染了。”
“嗯。”段星寒说:“那今天先这样,我去好好收拾她。”
趁他松开手臂,挂断语音通话的空档。
钟杳杳瞬间从他腿上弹起来,脚尖沾地,撒开腿就往外跑。
从书桌到门口,大概只有短短的十几米,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五六秒钟。
手指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心脏都快跳停了,她飞快地转动把手,却发现眼前的门根本拉不动。
见鬼!
她压着门板使劲转了转,还是拉不开,沉得很,就像被什么人按住了一样。
“要帮忙吗?”
段星寒忍俊不禁,实在没忍住出声问道。
怎么会笨成这样?长脑袋难道是为了要显高吗?
温热的气流吹拂过发梢,说话的人怕她听不清,还特地弯下腰凑近了些。
钟杳杳抖了抖,被他吓得双腿发软,她扶着门框慢慢转过来面向他。
今天连续被吓了好几次,她都怀疑自己要出毛病了。
“你干嘛吓我!”她气鼓鼓地说道:“差点要被你吓死。”
段星寒抬手戳她的脸,低笑:“那你跑什么?”
钟杳杳拍掉他的手,偏过头说:“我这不是怕你、怕你教训我吗……”
“你有胆子咬我,还会怕我教训你?”段星寒啧啧称奇,扬了扬自己受伤的手指,说道:“都咬破了,现在还疼,你说说看,我该怎么罚你?”
“……”
钟杳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回忆起之前被他体罚时的画面,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背也开始冒冷汗。
不会吧!
她马上都25了,还要被人按着罚抄试卷不成?
不对,他还会别的。
思及此,她又往后靠了靠。
“想好了吗?”段星寒轻轻捏着她的脸颊,笑的有点坏,“你要是没想好,那就按我的来,就怕你受不住。”
“!”
不用想,那是肯定受不住啊!!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钟杳杳急得冒火,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可惜里面乱糟糟的,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全都不顶用。
眼看着,他嘴唇动了下似乎是要出声宣布对她的惩罚,钟杳杳把心一横,仰着头贴了上去,直接把他的嘴巴堵住,甚至怕他会推开,她的手臂还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段星寒微微怔住,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套,他笑着拍她的后背,想说先下去吃饭。
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脖子上的手臂瞬间缠得死死的,落在他唇上的吻也变得放肆,唇舌香软,口腔里满是甜味儿,他忽然觉得也不用这么早吃饭,晚点也不要紧。
几分钟后,钟杳杳气喘吁吁地松开手,心想,这下他总该高兴了。
果然,眼前的男人抬手摸着下唇,一脸餍足,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钟杳杳心中暗喜,想着之前的事应该就顺手揭过,万事大吉了。
不成想,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就阴云密布。
段星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颗星 他说的都是真的。……
36
没想到这个人变脸的速度能这么快, 她嘴都亲麻了居然还没哄好。
他年纪不大,脾气还真不小。
钟杳杳有些气闷, 故意说道:“我这都是拍戏的时候跟对手演员学的。”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拍过几场实打实的吻戏,她出演过的女主角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观众才不乐意看配角拍吻戏,而且很多镜头还可以借位,不用演员真的亲上。
说完,她还觉得气不过, 继续说道:“你的技术也不赖啊!跟谁学的?”
段星寒说:“我是说你这糊弄人的本事跟谁学的,你以为我是在夸你的吻技?”
停顿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补充道:“我总不能夸你没有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你太过分了!”钟杳杳气得发抖, 她跺了跺脚说:“你以为你的吻技很好吗!你还不如我呢!”
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像一只炸毛的兔子, 眼睛红红的, 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但不能欺负狠了, 上次说完足足半天没理人。
段星寒强忍着笑说:“那你要多亲亲我, 不然我感受不到, 平白辜负了你这么好的技术。”
“……”钟杳杳抬了抬头, 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种话, 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以前还总说她脸皮厚,跟他现在的功力比起来, 她还是差了点火候。
好一会儿,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臭不要脸!”
门锁转动,大门被人用蛮力打开,几秒钟后,砰的一声用力摔上, 房间里只剩下刻意压抑的闷笑声。
段星寒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笑着摇头,他开始反思,今天好像是有点过分。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提醒了他,戏是万万不能再拍了。
-
隔天,钟杳杳被硬拖着去了公司。
她心里老大不情愿,都不让她拍戏了,还去什么公司,有什么好去的!去了不净添堵吗!!
虽然拍戏这件事,她也没有多喜欢,当年也算是被迫半路出家,可好歹也辛辛苦苦经营了五年多,他一句话轻飘飘的,说不让拍就不拍了,换了谁,都不能立马接受。
就算她确实还真挺喜欢画画的,那也不行!
再加上,昨天被他气到了,钟杳杳觉得此刻自己的身上长满了反骨,只想跟他对着干。
“还没消气啊?”
偏偏这个人毫无自知之明,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大早又来招她。
钟杳杳哼了声,扭过头看向窗外,不跟他说话。
“还有大概半个小时车程。”段星寒扬了扬手腕上的名表,诚恳发问:“下车前能和好吗?”
“不能,你想得美!”钟杳杳硬邦邦地回道。
“这样啊。”段星寒的语气听上去颇为遗憾,他按着眉心,神色有些恹恹的,“那合同还是改天再签好了。”
钟杳杳问:“什么合同?”
段星寒说:“没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这不是要把人活活憋死吗!
哪有这样的!!
钟杳杳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等调整好情绪,她弯着唇露出最诚挚的微笑,扯了下他的袖口,甜声问道:“老板,到底是什么合同呀?”
“……”
段星寒差点笑得直不起腰,他轻咳了下,缓声道:“你正常一点!”
钟杳杳冷笑:“你也太难伺候了,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听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听,可她的眼睛还是时不时地往他那里偷瞄,就差把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段星寒抬手揉了下她额头的碎发,老实交代:“电影合同。”
“?”
钟杳杳懵逼了,不是都准备让她退出娱乐圈了吗,哪来的电影合同?!
段星寒解释:“我仔细想过,既然以后都不让你拍戏,那至少要留下一部还说得过去的作品,就算是走也要走得漂漂亮亮的,总不能让外人以为你是混不下去才走的。”
这个决定他昨晚思考了很久,公司今年有个合作的电影项目,准备冲击金奖,男主角定了贺凡,女主角只要演技不太拉跨,大概率是可以躺赢。
之所以选这个项目,他也是有私心的,贺凡是他多年好友,人品说得过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乱来,他还算放心。
“你这是什么表情?”段星寒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搞不懂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老板!”钟杳杳抬手轻轻擦了下眼角,假装哽咽道:“我收回刚刚对您的不敬,没想到您还真是一个好人!”
段星寒轻哂:“你再这样,我马上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钟杳杳立刻抿紧嘴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右手比了一个ok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车窗外,树影晃动,金灿灿的阳光像洒了金箔的糖霜,连空气都泛着甜味儿。
怎么办,那种越来越柔软的心情好像根本无法抑制。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跳起来大喊几声,这还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万年老陈醋转世的段星寒吗?
居然还肯放她去拍戏,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脸不疼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微微偏过头,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侧脸猛瞧。
段星寒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她又在憋着什么坏点子,他轻轻叹气,说道:“想说什么就赶紧说。”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她真的还挺好奇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她去拍戏。
段星寒沉吟片刻,解释道:“因为不想让你以后想起来会觉得不甘心,怪我不让你拍戏。还有,让你和优秀的制作班底合作一次,也能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钟杳杳啧了声,随口问道:“那我该吃哪碗饭?”
以为他会说好好画画、继续念书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说:“你能把我这碗饭吃好就够了。”
“嗯?”
她没听错吧!
钟杳杳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这碗饭要怎么吃啊?”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看你想怎么吃。”段星寒笑了笑,解开安全带,提醒道:“到了,下车。”
钟杳杳偏头看向窗外,观察了一会儿,指挥道:“我先下车,你过十分钟再下车,我们不能一起进公司。”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比较好,毕竟人多口杂,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
段星寒开车门的动作稍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凡星大厦,经纪人办公室。
钟杳杳在门上轻敲几下,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声音,杰西卡翘着腿从桌子后转过来,冲她挤眉弄眼,感慨道:“啧啧啧,果然被爱情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钟杳杳急忙将门摔上,嗔道:“你小点声,我门还没关上呢!”
杰西卡配合地压低声音说:“咱们公司里的可都是人精,没关系的都能硬琢磨出点儿猫腻,更何况你们这种实打实的真情侣,瞎子才看不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钟杳杳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现在的时机太差了。”
她和秦斯城的绯闻才过去多久,她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更不希望别人看低他。
她们的谈话被一阵短促的消息提示音打断。
段星寒:【来我办公室。】
钟杳杳放下手机,正想说她要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杰西卡嫌弃地皱着眉,低声催促:“快去吧、快去吧,我就是个工具人,我知道。”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
走出电梯时,钟杳杳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总感觉有双眼睛正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偷窥她。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
段星寒的办公室大概是整个凡星大厦里,安保措施最好的地方,她是坐着公共电梯上来的,必须要通过一道安全门才能进到里面。
她站在门口,正准备给他电话,眼前的大门突然缓缓展开,门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有些面生,笑着向她点头。
“钟小姐,请跟我来,段总在等您。”
钟杳杳冲他道了声谢,抬腿往里走,还没来得及通过安全门,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她下意识转过身。
来人是一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子,他体型偏瘦,低着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眨眼就冲到眼前,耳边划过低喘声,大脑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身体已经被人拉拽着向左歪倒,那人从她身后挤进来,率先经过安全门。
进门后他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整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段星寒!段星寒你给我滚出来!你欠我们家的准备什么时候还!!”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额头撞到门框时钟杳杳才回过神,她捂着头直起身站稳。
好在帮他开门的小伙子已经拨通了保安的电话,很快,几位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便跑过来将闹事者团团围住。
这个人被按住还不忘继续骂人,他梗着脖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吼:“段星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爸妈白养你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喂熟了,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你这个见死不救的白眼狼!!”
“把他带出去,直接送进派出所,让警察好好查一查他的案底。”
段星寒从远处走来,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让刚刚还处于暴怒状态下的男人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钟杳杳不明所以,刚想说话就被人拉着手腕半拖半拽着带进了办公室。
段星寒的表情有些狼狈,于门外判若两人。
关上门后,他说:“你先在这里待会,我去处理一下。”
钟杳杳担心地拉着他的手,说:“你别理刚才那个神经病,他估计是喝多了,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段星寒目光微闪,他艰难道:“如果我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会怎么想?”
第37章 第三十七颗星 我只想听你说。
37
顶层办公室内, 光照充足。
阳光穿过密集的钢铁森林,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光束, 刺穿厚厚的玻璃幕墙,轻柔地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
在这样明亮的光线里,所有的不安和痛苦是如此明显。
时间的齿轮倒转,眼前这个挺拔英俊的男人,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等待她宣判的少年。
他们的表情是如此相似,甚至连抿紧的嘴唇弧度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 那个时候她只能说着伤人的话。
钟杳杳强装镇定道:“我有什么好想的!我管他怎么说,他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段星寒漫不经心地说:“可我确实是他口中那个见死不救的白眼狼, 愧对他父母那几年的养育之恩。”
末了, 他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坏人?”
“……”
钟杳杳心中巨震,无数个问题哽住喉咙, 她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
他的父母呢?
为什么他要养在别人家里?
那家人对他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他?
这么大的事情, 为什么她当年一点都不知情?
所以这就是他每个月只有五百块生活费的原因吗?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 段星寒心中了然, 他笑了笑, 说道:“我知道了,你待在这里, 我先出去。”
“你知道什么,我都还没说呢!”钟杳杳一把拉住他,开始胡说八道:“□□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除非你告诉我,我只想听你说。”
段星寒松了口气,说:“那我晚点再告诉你。”
-
段星寒说的晚点,还真挺晚的。
钟杳杳在办公室里等到快中午他还没回来,最后等来的是他的助理。
姜浩拿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走进来,大喘着气说:“抱歉钟小姐,段总暂时赶不回来了,他安排我先送你回去,路上我跟你详细说说合同的细节,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先带回去签字。”
合同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凡星的法务水平业内顶尖。
钟杳杳在路上听完姜浩的介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今天早上提起的“优秀的制作班底”实在是太太太谦虚了!
她现在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何德何能。
金奖最佳导演、新晋影帝、再加上知名ip改编的文艺片,这种逆天的配置,她不配!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钟杳杳拿着合同,语气不稳地说道。
“哈?”姜浩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哪里不像话?”
钟杳杳说:“这是我能接的角色吗?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凡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女演员,我这也太德不配位了吧!”
姜浩缓了口气,解释道:“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女主角的片酬相对比较低,因为这部剧男主的戏份要重一些,制作方之前也接触过不少大牌女星,咖位适配的演员嫌弃片酬低迟迟没定下来,后来凡星入股,我们占大头,他们就想卖我们一个顺水人情,女演员由我们来定,可以用来捧自家的新人。也就是说,这张好饼,随便给谁吃都可以。所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跟着贺影帝好好搭戏就行了,女主角的气质其实跟你很像,我可是书粉。”
“真的吗?”钟杳杳听了他的话稍微安心了点。
姜浩说:“这还有假,你踏踏实实演就行,其他的甭操心,真出事还有段总在呢,他肯定会帮你摆平的。”
说到段星寒,钟杳杳的心脏忽然被揪紧,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姜助,你知道上午闹事的人是谁吗?”
“好像是段总的亲戚,我对他的家事了解不多。”姜浩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腼腆:“不过,他和家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平时几乎不联系。”
钟杳杳点点头,这一点她也发现了。
如果不是关系真的差到极点,他怎么会连过年都不回家,平时也从来不和家人通电话。
那家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
还有,他原来的家人呢?
这些疑问,还是要等他回来才能解开。
-
午后时光悠长,钟杳杳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客厅的电视墙上播着最近热门的连续剧,明明是她喜欢的题材,可眼下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觉得聒噪。
入户电梯大门紧闭,从她的角度,只要电梯门打开,她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房间里烧着地暖,冬日的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暖意融融,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意识朦胧间,有人将她轻轻托起,身体像穿行在云层里,轻飘飘、软绵绵的,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她自发地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鼻尖胡乱地蹭着那片温热的皮肤,直到后背贴着柔软的床垫,她才忽然惊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开口,声音就沙哑的不像话。
钟杳杳费力地撑开眼皮,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隔着一块毛玻璃,看不真切。
段星寒轻拍她的肩,顺手将被角压平,答道:“刚回来,快睡吧。”
她翻了个身,面向他侧躺着,问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放心,都解决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听了就让人犯困。
“嗯……那你待会……别忘了……”
她闭着眼,打了个哈气,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一句话还没说完又睡了过去,呼吸逐渐绵长。
段星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指尖触及的皮肤绵软滑腻,一旦碰上了变丢不开手,原本只是轻轻擦过的手指变得放肆,顺着脸颊向下,沿着嘴角柔软的弧线缓慢地碾过,纤长的睫毛受惊般轻轻颤动,似乎随时要醒来,他恋恋不舍地移开手指,生怕吵醒她。
离开前,视线不经意落在她微启的嘴唇上,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觉得口渴,她突然伸出舌头在那片浅粉色的唇瓣上舔了舔,被她舔过的地方立刻变得亮晶晶的,像沾了露水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他迅速别开眼,站起身往外走。
再待下去,他不敢保证会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吵醒她。
-
再次醒来时,满室昏暗,辨不出时间。
钟杳杳平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皮,临睡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般转了一圈,她腾地掀开被子跳下床,也顾不上穿拖鞋,撒腿就往门口跑。
刚出门就和门外的人撞个满怀,看样子他应该是过来叫她起床的。
钟杳杳捂着额头向后退了半步,小声抱怨:“你之前怎么不叫醒我,害我睡了这么久,头都昏了。”
段星寒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两只白嫩的小脚上,这两只脚估计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脚尖泛着淡淡的粉。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目光,她的脚趾动了动,开始小幅度往后缩。
他皱着眉,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低斥:“地上凉,生病了怎么办?”
这大概是清醒状态下,第一个公主抱,她勾着他的脖子,埋着头悄悄弯着嘴角,含糊不清地说:“地上一点儿都不凉。”
见他不说话,钟杳杳直起身,不依不饶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上午闹事的人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床边,段星寒弯下腰将她放下,勾起地上的拖鞋套在她脚上。
“先下去吃饭,晚点告诉你。”
又是这句话!
晚点、晚点,再晚今天都要过去了。
她担心了一整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结果又被他不冷不热地怼了回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当场爆炸,她语无伦次地冲他吼道:
“你如果不想说,大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我就不会再缠着你。我今天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你回来一句话都不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说到最后,她捂着嘴巴呜呜地哭起来,纤细的肩膀轻轻抖着,眼泪止不住,擦都查不完。
段星寒松了手,顺势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哄道:“哭什么,又不是不告诉你,都七点了,肚子不饿吗?我们边吃饭边说,行不行?”
钟杳杳抹了把眼泪,别扭地转过脸,闷声说:“我不饿,你爱说不说,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不争气的肚皮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
耳边适时传来刻意压抑的闷笑声,钟杳杳气得磨牙,挣扎着把他往旁边推了推,不耐烦道:“想笑就出去笑,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
“这样啊。”段星寒收了笑,抬手揉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语气颇为遗憾:“那我做的一桌子菜还是丢掉好了,你这么讨厌我,估计也不想吃,可惜了。”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她耳边的碎发整理好,直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怎么能这么浪费!”钟杳杳气鼓鼓地跟着站起来,从他身边挤过,转过身凶巴巴地说:“谁说我不吃的,我现在就下去,哼!!”
第38章 第三十八颗星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
38
为了证明自己对他的事情真的不感兴趣, 钟杳杳一直坚持到吃完最后一口饭,才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我吃饱了, 早上的事儿你现在可以说了,我正好有时间听。”
段星寒笑了笑,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明明还没吃几口,怎么就饱了?
他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说:“早上来闹事的人叫袁开阳, 是我的表哥,他来找我是为了要钱。他在外面欠了一笔钱,被人四处追债,而我有能力帮他还清, 但我没有这么做。”
钟杳杳问:“他凭什么来找你要钱?这关你什么事啊!”
段星寒说:“他妈妈是我的亲姑姑, 我在他们家里住了将近六年, 从初二到高三,他觉得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 不管向我索要什么都理所当然, 而我必须接受。”
停顿了一会儿, 他突然如释重负般笑道:“其实现在想想, 你当时跟我分手也挺明智的,我那个时候, 真的很穷,连自己都顾不好。”
“……”
这样沉重的话题,被他轻飘飘的用几句话带过,平淡轻松的就如同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钟杳杳抿紧嘴唇没有出声,放在餐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因为太用力指节处隐隐泛白,掌心里是两排深深的指甲印。
她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没有为钱发过愁,也不懂寄人篱下的心酸。如果不是这些年遭受了太多周围人的冷眼,吃了太多没钱的苦,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活着,有多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干涩的喉咙终于又可以发出声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我很想知道。”
这次轮到段星寒沉默。
那些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说起来反倒像是在故意博取她的同情,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他早就释怀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良久,段星寒轻咳了下,说:“你就当是在听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可能比较长,也不太好听……”
-
很小的时候,他总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爸妈和别人的爸妈不太一样。
他的爸妈很少会同时出现,即使在迫不得已需要碰面的时刻,他们要么是彼此沉默着,要么便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渐渐地,他开始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就像老师在课上讲的“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那么换算到生活里,是不是也意味着没有完全相似的家庭,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他开始试着去接受,发现其实也不难。
后来稍微大一点,偶然听奶奶说起,是她害苦了两个孩子,把他们硬凑到一起。
他那个时候对感情的事情似懂非懂,只是隐隐察觉到,爸妈之间似乎真的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他很久很久,直到某次放学回家,他看见爸爸开心地牵着一位陌生阿姨的手,他脸上的笑容他从没见过,甚至连眼睛里都盛满了笑意,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之间缺少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啊!
爸爸从来没有对妈妈那样笑过,不对,甚至连笑都很少。
那天以后,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古怪,连一向不爱搭理他的表哥也开始对他冷嘲热讽,骂他是没人要的倒霉蛋。
这种话他当然不信,他明明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奶奶,怎么会没人要?
可老天爷似乎要故意跟他作对,好的预言从不灵验,这句在他当时的认知范围里最的恶毒诅咒,很快就应验了。
几天后,爸妈决定要离婚,离婚手续办得非常快,到了财产分割阶段,他这个代表这段失败婚姻的苦涩结晶,无人愿意认领。
最后只有奶奶家可以去。
还好他自小跟奶奶生活在一起,还好他不是没人要的倒霉蛋,他还有奶奶。
日子过得充实而平淡,所幸奶奶真的很疼他,即使没有爸妈也不要紧,他会很听话,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而且会越来越好,他从不让奶奶操心,他会替爸妈好好孝顺奶奶。
可老天爷真的见不得他有一丁点的快乐,初一那年暑假,奶奶确诊肺癌,断断续续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最后医生直接建议家属接回去准备后事。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努力学习没用,考全校第一,拿奥数比赛第一名也没用,爸妈不会觉得自豪,奶奶的病也不会好。
可除了学习他还能做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痛恨这样弱小又无能的自己,如果他不是十三岁就好了,如果他足够成熟也足够有钱,他就可以带着奶奶去国外,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说不定奶奶的病就能治好。
那个暑假过的浑浑噩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这次是真的没人要了,后来怎么就到了姑姑家,他也记不清具体的细节。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一向抠门的姑姑和姑父怎么会同意收养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奶奶把老房子还有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全给了姑姑,只求她能好好照顾他这个没人要的倒霉孩子。
可他记得很清楚,自从进了姑姑家大门的那天起,整整五年多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地听他们说着同样一句话:“我们只供你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赶紧滚蛋!”
这句话他们没有食言,说到做到。
……
餐厅的灯光亮的晃眼,钟杳杳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她知道上帝从来就不公平,可为什么,独独让他吃了这么多苦?
最后,段星寒自嘲道:“他们害怕我没出息,以后会拖累他们一家,又担心我太有出息,因为我这个人薄情寡义,就算以后真的发达了,也不会向他们报恩。”
“……”钟杳杳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样,可稍一用力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流,简直像在发大水。
“可怜我?”段星寒失笑,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轻声说道:“都过去了,我真没事。”
钟杳杳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一下摇头一下又点头,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那你的父母呢?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找过你吗?”
“找过。”段星寒垂下眼,似乎陷入回忆里,“考上大学那年,他们分别来找我,想给我一笔钱作为补偿,我没要。”
“后来呢?”钟杳杳问。
“后来,我发现只要肯吃苦,钱也没有那么难赚,我在大四那年用一百万从姑姑那儿买走了我的户口本,那是我大学四年存下来的所有积蓄,在当年还挺值钱的。”段星寒笑了笑,说道:“不过,他们现在估计是后悔了,觉得太便宜我,当时没有趁机多要点。”
-
这天晚上,钟杳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来想去,最后抱着枕头跑了出来。
楼下客房还亮着灯,大门虚掩着,淡淡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引诱她把门推开。
她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听到脚步声,段星寒诧异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他微微愣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钟杳杳抱着枕头走到床边,她抿紧嘴唇不说话,直接掀开被子爬上去,把手里的枕头放下,在他身边躺好,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来睡觉。”
段星寒无奈地按着眉心,低声说:“别闹,快回去。”
“我不要!我今晚就睡在这里。”钟杳杳把眼睛一闭,开始无理取闹:“好困,你快把灯关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周围的光线消失,视野里一片黑暗,身旁的床垫向下凹陷,应该是他躺了下来。
钟杳杳捏着被角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是要看谁的脸皮比较厚。
被窝里,她得寸进尺地往他那边靠了靠,侧过身把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闷闷的,带着点刻意压抑的情绪,被她搂住的身体有些紧绷,甚至还在轻轻颤抖。
她大着胆子凑到他耳边,轻轻吻着他的耳廓,轻声说着:“谢谢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愿意把糖留给别人。”
柔软的唇贴上来的瞬间,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成两半,胸腔里仿佛有千万束烟花同时爆炸,心跳乱得毫无章法,砰砰砰,简直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他稍稍离开了些,缓声说:“你不是别人。”
“?”
钟杳杳愣住,心想他接下来也许会说他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是重要的人之类的话。
段星寒伸手将她搂紧在怀里,解释道:“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所以,别再丢下我。
“……”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家人。
钟杳杳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开心得直冒泡,她仰着头,想再跟他说点什么,随便说什么。
段星寒把怀里乱动的人重新按回去,低头吻着她的发顶,威胁道:“睡觉,再不睡,送上门的小白兔就要被吃掉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颗星 小野猫vs小白兔
39
电影的事很快便进入筹备拍摄阶段, 原本制作方想成片后再曝光演员阵容,不料开机当天的路透被人提前曝光, 一时间,网络上谣言四起。
偷拍的照片很模糊,网友将高糊的图片放大,反复比对,最后得出结论——照片上的人分别是贺凡和楚潇潇。
这则消息一经证实,立刻引起贺凡粉丝们的强烈不满, 他们纷纷发帖diss楚潇潇,公开声讨她。
【叽里呱啦小丸子】:给爷整笑了,离开了影帝她是不会拍戏还是咋地,水后能不能直立行走??不会演戏就滚回去重学, 请勿倒贴演员贺凡望周知!!
【热腾腾的猪油包】:每天问一遍, 凡星今天倒闭了吗!!!
【番茄小甜心】:口区!!!这傻逼公司到底还要吸血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还想让wuli凡凡带着水后去戛纳走红毯不成??水后快滚啊!!
【厚芋泥草莓全糖去冰】:水后楚潇潇说的就是你,脸真大, 上次的热度还没蹭够又来蹭, 真·死皮不要脸@楚潇潇V, 祝你迟早糊穿地心!!
……
舆论还没来得及持续发酵, 当事人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楚潇潇V】:呵呵, 麻烦你们先去挂个眼科。
一众网友看到后当场傻眼,他们这是骂错人了?
这照片上的人难道不是楚潇潇?
也有人说, 她这是在故意混淆视听,给自己加戏,坐等新石锤打脸。
几个小时后,果然有人放出了新的石锤,只是被锤的对象却换了。
网友:????这他妈就离谱。
-
距离帝都两千多公里的南方小镇, 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春雷阵阵,细雨绵绵,青色的石板路被雨水打湿,墙角边苔藓滑腻,空气中弥漫着蒸腾的雾气,以及淡淡的青草香。
拍摄地是导演精心挑选的,很贴合原著小说所营造的氛围,一场发生在潮湿春日里的艳遇。
导演喊卡后,钟杳杳才回过神。
雨水浸在脸上凉凉的,但心里却止不住发烫,她好像第一次听见了人物的心跳,好神奇。
这次拍摄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从进组第一天开始,她在编剧老师的帮助下沉浸在角色里,她每天住在女主生活过的地方,走着她每天走过的路,想象着她的内心世界,直到她与角色充分融合才正式开机。
过程虽然费时费力,但正式拍摄后立马能看出效果。
“祁念进步很快,就是这个感觉,继续保持。”一向严苛的陈导突然开口道。
他喊的是剧中的角色名,钟杳杳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走到摄影棚前看自己刚刚那段戏。
“可以啊,连铁面无私的陈大导演都会夸人了,我寻思今天下的雨应该是红色的。”贺凡收了伞走进棚里,揶揄道。
陈导故意反击道:“相比之下,咱们大名鼎鼎的影帝先生今天是不是没睡醒,状态很不对啊!当心被后浪拍在沙滩上!”
贺凡丝毫不在意,攀着他的肩,笑着说:“那可太好了,我正好可以洗手不干了,省得一年365天,我300天扎根在剧组,我妈都急坏了,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把儿媳妇给她带回去。”
“少跟我贫嘴,你还愁找不到对象,追你的人都能从这里排到法国!”陈导哼笑。
“哈哈哈哈哈,你这句话听着可真酸哪,没吃两斤柠檬还说不出来你这味儿。”贺凡笑得直不起腰,“我真应该录下来发给嫂子,让她好好观摩观摩。”
陈导气得锤他:“滚你丫的。”
“……”
钟杳杳坐在大机前默默地看了两遍录像,耳边听着贺凡和陈导的对话,不由感慨:贺影帝平时看起来这么斯文有礼,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种画风。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也不知道他和段星寒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明明这俩人的性格差了这么多。
贺凡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这件事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而且除了凡星,他们俩还有其他的合作,能看得出交情很深。
可他们俩既不是大学同学,以前的工作也没有交集,到底是什么认识的?
等这次回去,抽空要好好问问他。
-
中场休息时间,钟杳杳终于有机会拿到手机,她熟练地点开对话框,低头敲字:“在干嘛?”
现在还没到饭点,也不知道他忙不忙,是不是还在开会。
钟杳杳低头编辑信息时,休息室的门帘被人掀开,紧接着走进来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子,因为背光的原因,整张脸看不分明。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对话框,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折叠椅被人拉开坐下。
等了几分钟没有任何回复,她又发了一个暗中观察的表情包过去。
另一边,段星寒刚登机不久,关机前他特地扫了眼未读消息,微信置顶对话框里多了一个鲜红的数字2,他飞快地点开,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
他平时很少使用聊天软件,加的好友也不多,他之前一直觉得有急事可以打电话,实在没必要花时间聊这种没营养的天,你一句我一句,还要等来等去的,效率太低,平白消磨掉很多宝贵时间。
此时此刻,他看着对话框里那个不停从门后探出头的小兔子表情包,忽然改变了注意,这种聊天方式除了效率低下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毛病。
而且,最近用的久了,好像也还不错。
他笑了笑,回复道:“在机场,马上出发。”
“……”
他竟然在机场,不会要来探班吧!!!
千万不要啊,过两天有场吻戏要拍。
钟杳杳呼吸一窒,急忙敲字问道:“你要去哪?去几天?出差吗?怎么昨天晚上没听你说啊!”
问完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瞧瞧这语气,跟深闺怨妇有的一拼。
手指在这条消息上停顿了一秒,她刚准备撤回,对话框又弹出一条消息。
段星寒:【临时接到的通知,去杭市参加股东会,大概三天,办完就回。】
钟杳杳:【好的吧,那你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钟杳杳神色恹恹的,她锁了屏,想站起来出去走走,偏头看见身旁坐着的人,她拘谨地点点头,同他打招呼。
“贺老师您好。”
想到这人已经知道她和段星寒之间关系,甚至还知道她就是通过这层关系才拿到祁念这个角色,她就浑身不自在,正想编个理由逃走。
正在这时,手中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两下,她低头看过去。
段星寒:【想我就直说,等开完会就去看你。】
段星寒:【先这样,我要关机了,晚点聊。】
钟杳杳看完,两眼一黑,她抖着手指敲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有,他是从哪句话看出来的,她说的明明都是正常对话啊!!
钟杳杳:【别!!!!】
钟杳杳:【你千万别来,我很快就拍完了!!】
最后两条消息简直是生死时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新的消息弹出。
钟杳杳哭丧着脸,唉声叹气,想着待会要跟导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进度提前,先把吻戏拍了。
她没办法当着他的面拍吻戏,那个画面,只要一想就头皮发麻。
实在是太离谱了!
早知道就不来拍戏了,就算是灰头土脸的退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好过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会来。
唉……
她的情绪波动太大,很难让身边的人不关注。
贺凡扫了眼隔壁座,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一会傻笑一会又叹气?
出什么事了?拍戏拍傻了?还是……
贺凡略微思索,心中了然,问道:“你是不是看了今天的微博热搜?”
钟杳杳听了一头雾水,转过头问:“什么热搜?”
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刷微博,光忙着拍戏和聊天了。
贺凡说:“你没看就算了,别在意网上的那些评论,你演的不错,不输给其他来面试的女演员,等影片上映,他们自然就会闭嘴。”
“???”
贺凡解释完,钟杳杳更迷惑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们剧组被人蹲点偷拍了不成?
不能够啊,陈导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每次开拍前都会清场。
钟杳杳说:“这么快就有路透吗?这些媒体消息也太灵了吧。”
贺凡还真是顶级流量,走到哪里都受人关注。
贺凡纠正道:“不是媒体,从爆出的那张高清路透图来看,可以肯定是内部人员故意泄露。”
钟杳杳觉得不可思议:“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共就这么十几位,逐一排查总归能发现蛛丝马迹,抓到泄露照片的人只是时间问题,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不怕查出来被辞退吗?”
贺凡冷哼:“他这一票的酬劳,估计够他吃半辈子,辞职算什么,不过他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目标,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明天的拍摄暂停,三日后恢复。”
“……”
怎么会这么巧,刚刚好是三天。
钟杳杳不太确定地问道:“这件事,公司的高层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贺凡愣了下,笑道:“你不如直接说他的名字,我又不是不认识。”
钟杳杳一时语塞,她多余问这么一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剧组里估计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她的行踪根本尽在他掌握。
他还是这样,不喜欢有事情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他真的很紧张你。”贺凡突然说道:“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他还像个人。”
钟杳杳心想,等于他之前在你心里不算个人呗。
她忍不住问道:“那他之前是什么?”
贺凡支着下巴,颇为严肃地思考了半晌,最后总结道:“一个冷血无情的赚钱机器。”
钟杳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虽然明知道贺凡这句话,玩笑居多,可她还是会多想,当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贺凡笑了下,答道:“不是我觉得,事实就是那样,他可以不吃不喝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个时候还在念书,就这样,居然还能门门科目都优秀,你说他还是人吗,怪物吧!!”
“他、很缺钱吗?”钟杳杳下意识问。
以他的成绩,上大学肯定有全额奖学金,再加上平时的兼职,生活肯定没问题,而且他那么聪明,大学四年都能存下一百万,怎么会辛苦成这样?
难道,那笔钱是这样存下来的吗?
所以他才会说“我发现只要肯吃苦,钱也没有那么难赚”,是这样吗?
她发现自己不能往下想,只要一想,心脏就酸涩得难以忍受。
“他当然缺钱,不缺钱能跟我一起合租地下室吗?”贺凡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接着说出自己的疑惑:“但我其实也觉得奇怪,他这么拼命工作不可能没赚到钱,但他还是跟我一起挤在地下室,后来我想,他可能对居住环境没什么要求,只想一门心思赚钱,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钟杳杳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问道:“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从那里搬出去的?”
“应该是他读大三的时候吧。”贺凡回忆着当年的事,说道:“但他大四毕业那年突然投资失败,把身上的钱全赔光了,差点又要回去住地下室,还好我当时开始接戏赚了点钱,够交我们俩的房租。”
停顿了一会儿,贺凡补充道:“他也真够神的,没过几个月就把房租钱全还给我了,之后他的工作越做越顺,比我拍戏赚的都多,后来我赚的钱每年都会拿出一大半让他帮我做投资,这么说来,我的老婆本能攒起来,他功不可没哈哈哈哈。”
钟杳杳配合着笑了笑,舌尖泛着淡淡的苦涩。
所谓的投资失败,不过是骗人的话。
分明是把钱给了他姑姑一家,这家人当真是吸血鬼,居然还敢收。
-
下戏后,钟杳杳一直心神不宁,平白多出三天假期,她总感觉应该去做点什么,比如飞去杭市,见他一面。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根本无法抑制。
她在网上查了行程,从这里去杭市最快的行驶路线需要换乘两种交通工具,历时五个多小时。汽车还好,剧组有专车可以送她去机场,就怕机场人太多被路人认出来,而且这种私人行程,她不想带助理一起去。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厌恶现在的职业,顾虑太多,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去见他。
看来这三天假期注定要浪费了,好不甘心啊!
脑海中灵感一闪,钟杳杳滑动屏幕退出行程查询页面,她点开聊天对话框,飞快地编辑一条骚扰短信:“尊贵的客人,晚上好!您还在为寂寞的夜晚无人相伴而苦恼吗?热情性感的小野猫提供远程□□,人美声甜有耐心、价格公道服务棒,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如果确认点单请扣1,现在下单还有精美礼品赠送哦!”
这条消息发完,她羞得没眼看,撤回又舍不得,犹豫再三,已经错过了可以撤回的时效。
算了,还是先看看他会怎么回复吧。
段星寒那边应该在忙,隔了好久才回复说不需要,紧接着他又补了句:“我更喜欢乖乖等着我的小白兔。”
钟杳杳:“!!!”
钟杳杳的脸瞬间涨红,她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地回复道:“本次服务取消,小野猫下班了,让我的同事小白兔来跟你说话。”
这一次段星寒那边没再回复,隔了几分钟他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钟杳杳急忙在房间里快速扫视一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扯了把椅子坐正,接通前还不忘仔细整理好两侧的刘海。
段星寒将对方画面放大,笑着问道:“这次是小野猫还是小白兔?”
视频镜头里的人似乎刚刚洗过澡,黑发沾了水被挽在耳后,越发显得皮肤白皙,因为离得近,濡湿的睫毛根根分明,泛着水光的杏眼虚虚地看过来,四目相对,即使隔着屏幕,还是让人止不住心跳加速。
段星寒稍稍别开眼,强行压抑身体的躁动,这一次好像是分开得有些久了,之前怕耽误她拍摄,他们连视频通话都几乎没有,猛然见到才发现反应这么强烈。
段星寒轻轻吸着气,心头的燥热很快便被一阵气鼓鼓的声音打断。
钟杳杳举高手机,怒视着镜头,凶巴巴地说道:“谁也不是,现在只有我,小野猫和小白兔都下班回家了,你爱聊不聊,不聊我就挂了。”
段星寒没忍住闷笑出声,他笑着点头,语气颇为随意:“是你也行,反正寂寞的夜晚跟谁聊天都一样,我不挑。”
“……”
钟杳杳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不好发作,谁让是她先起的头,活该!
缓了会儿,她迅速转移话题:“你开完会真的要过来探班吗?”
段星寒嗯了声,反问道:“不欢迎?”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欢迎你来!就是,你不要来片场好不好?”钟杳杳急忙否认,她支支吾吾地解释:“你在旁边看着我会紧张,容易说错词,到时候导演估计要骂我。”
段星寒的注意力全在最后一句话上,他细细品了品,问:“陈导骂过你?”
不然怎么会怕成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更要去看看。
钟杳杳没好气地抱怨道:“哎呀,陈导没骂过我,我这不是怕他会骂我吗,如果我拍戏的时候一直念错台词、状态也不对,他肯定要生气的,总之你不准来片场,一眼都不准看!”
“行。”段星寒今天格外的好说话,他非常爽快地点头答应。
钟杳杳听完心中暗喜,想着白担心一场,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还没等她再多开心一会儿,段星寒接着说道:“那我站远点,让你看不见,你就当我没来过。”
“……”
“呵呵。”钟杳杳挤出一个虚伪假笑,称赞道:“你想的还真是周到。”
“过奖。”段星寒扬了扬眉,把她这句揶揄当成夸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足足一个小时,段星寒看了眼时间,果断拉闸道:“早点休息,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最近几天好好呆在剧组,不要乱跑。”
钟杳杳连声答应,转过头就忘了。
-
收到楚潇潇发来的消息,钟杳杳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之间可不是能够坐下来谈心的关系,而且她给出的理由非常滑稽。
楚潇潇说:【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短信后面还附上了见面的地址,就在离剧组不远的咖啡厅。
看来楚潇潇这次是有备而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动机,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钟杳杳直接滑动屏幕删除这条消息,眼不见为净,她才不想知道。
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见你!
抱着这样的想法,钟杳杳毫无负担地将手机丢到一边,美滋滋地继续看着剧本。
被闲置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发出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钟杳杳放下手中的剧本,后悔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关机,明知道是个陷阱,她还是没忍住看了眼。
楚潇潇:【跟他有关,你肯定知道我说的是谁,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
我们……
这两个字如针扎般刺痛了她的眼睛,等她冷静下来时,人已经站在咖啡厅门口。
这间咖啡厅位置偏僻,再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客人很少,钟杳杳进门后,目光瞬间就锁定窗台边的红色身影。
“我赶时间,麻烦你长话短说。”
钟杳杳拉开椅子坐下,垂眸看向桌面,避免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楚潇潇抬手将骨瓷杯推了推,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擅自做主帮你点了一杯他喜欢喝的冰美式,你不介意吧?”
这句话充满了挑衅意味,钟杳杳将咖啡杯推到一边,笑着说:“不介意,但我还是想纠正一点,他喜欢喝的是香草拿铁,跟我一样。”
第40章 第四十颗星 你的马上,也太久了。……
40
不得不说, 楚潇潇的心理素质十分过硬,谎言被人当场揭穿, 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窘迫,还能顺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楚潇潇闭了闭眼,状似痛苦般说道:“是吗,男人的口味变得可真快。”
“……”
钟杳杳深深地吸气,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和楚潇潇掰扯段星寒到底喜欢喝什么,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也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楚潇潇这样, 分明是故意想激怒她,千万不可以上当。
钟杳杳沉默片刻,直接开门见山:“你找我来想说什么故事,现在可以开始了。”
“好。”楚潇潇捏着银质搅拌棒轻轻敲击着杯沿,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闪躲, 声音也弱了几分, 开始讲述他们之间的过往。
她完全站在自己的主观视角去叙述这段往事,甚至还带着点宿命感, 仿佛他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即使隔了这么久, 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她依然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女生, 既甜蜜又感伤,让旁观者听了忍不住皱眉。
说到最后, 楚潇潇的眼里隐隐含着泪,她哽咽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故意想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被渣男欺骗,这么多年,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 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他现在竟然还要对我赶尽杀绝!他根本就没有心啊!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陷进去!”
楚潇潇的这段话信息量太大,短时间内不好消化,先不说内容是否真实,就单说她的台词功底,委实进步很快。
见钟杳杳没什么反应,楚潇潇问:“你不相信?”
不等她回答,楚潇潇继续说道:“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天为什么要替我解围,看到的人那么多,只有他停下来帮我,我不相信他是多管闲事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凡星吗,是他帮我引荐了贺凡,没想到吧,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否则他为什么要收购凡星,肯定是知道这是块肥肉,你该不会自恋到他是为了你吧!像他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哪来的真心!”
钟杳杳强忍着不适,耐心听她说完,感慨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我考虑。”
楚潇潇像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激动地拉着她的手,泪眼盈盈道:“我们都是女人,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他现在对付你的套路跟我当年一样,他是不是还答应把你捧到一线,你千万别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晕了头,他只是把你当成赚钱的工具,等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钟杳杳抽回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问:“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她和楚潇潇同公司三年多,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真的是天生的演员,明艳动人的脸上泛着泪光,秀眉微蹙,连鼻尖都哭红了,当真是我见犹怜,如果她是男人,怕是心都要当场融化了。
可惜她现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楚潇潇这么做真的没必要。
对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钟杳杳继续说:“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你应该去找董事会,不应该来找我,如果是感情上的问题,恕我直言,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呵呵。”楚潇潇冷笑着擦干眼角的水渍,诅咒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到我今天受到的伤害,而且是千倍百倍,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着地方!”
钟杳杳笑了笑,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压在纸巾盒下,她从桌前起身,说:“谢谢你的金玉良言,这顿我请客,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
早春的天气多变,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现在从玻璃窗向外看,乌云沉沉地坠在天边,眼看就要下雨。
推开玻璃门,潮湿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钟杳杳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她真是头脑坏掉了,明知道是个陷阱,还眼巴巴地往里跳。
这些被人为编造出来的故事,听完除了添堵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不过有一点,楚潇潇估计没有撒谎,段星寒应该真的帮过她一回,撒谎的人不会记住这么多细节,难免会有疏漏,可她没有。
甚至,他很有可能真的帮她介绍了工作,不然她是如何得知他与贺凡之间的交情。
他还真是好心,不忍心看见美人受难是吗?
钟杳杳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在咖啡厅里,她明明还可以坚定地反驳回去,怎么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又变得摇摆不定了呢!
分开的那七年里,他有没有变过心?
那些寂寞漫长的夜晚,他是不是想过别的人?
她发现这些问题经不起仔细琢磨,因为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
段星寒一向守时,他说需要三天,那就只会提前不会推迟。
当天傍晚,他就到了临市机场。
钟杳杳看着聊天对话框里他发过来的定位,心情有些复杂,他们真是默契,如果再早一点,说不定还能在机场碰面。
剧组所在的小镇没有机场,最近的机场就在临市,从那里过来大约需要三个小时车程。
也就是说,她只剩下三个小时的时间来整理心情,好像远远不够。
虽然这样想很不对,可她宁愿再多等一天,宁愿他的工作还没忙完,宁愿晚一点见到他。
那些积攒下来的不安的种子,被窗外的雨水淋湿,埋进春日的泥土里,眨眼间就长出藤蔓,枝干上生出尖锐的刺,轻而易举地刺穿她努力维持的假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真的很介意。
介意分开的这七年里,任何可以跟他发生故事的女人。
如果不是楚潇潇,那会不会是其他人,她不知道的那个人。
会有那个人吗?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钟杳杳冲进浴室,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晚上九点,小镇沉睡在无边的黑夜里。
这里比不上大都市,几乎没有高楼大厦,房屋低矮,大多都维持着旧时的古朴模样。
剧组演员下榻的民宿位于古镇中心,算是这一带条件最好的酒店,导演非常大手笔的包了场。
看到段星寒发来的消息,钟杳杳刚刚洗完澡,她将头发吹到半干,捞起手机走出浴室。
走着走着,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她停下来查看。
段星寒:【我在605,能见面吗?】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眼睛莫名的变得酸涩不堪,好似酝酿大半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争前恐后地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她轻轻吸着鼻子,回复:【我马上过去。】
605离她住的房间应该不远,她这间是623,在同一楼层,估计走几步就到了。
钟杳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沾了点水,胸前有些透,她转身去行李箱里翻出一件羊毛外套披在身上。
出了门,她才发现605何止是不远,简直是近在眼前,就在她房间的斜对面。住了这么久,她还没仔细看过几位邻居的房间号,正对门是604,隔壁是622,真不知道这间酒店的房间是怎么排列的。
钟杳杳径直走到605门口,正准备敲门,眼前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像是早就等候多时。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拉住,身体被一股蛮力拉扯,等她回过神,后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墙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滚烫的吻便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横在腰间的手臂将她托起,她被迫踮起脚,紧贴着他的胸口,手臂自动环住他的脖颈,她配合地仰着头,微启唇瓣,方便他长驱直入。
怀里的人又乖又软,而且思念多时难免失控,吻上她嘴唇的瞬间,段星寒只觉得欲.海翻涌,身体里的猛兽横冲直闯,只是简单的亲吻根本无法平息心中的躁动,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更多,想狠狠欺负她,最好能把她弄哭,但又害怕吓坏了她,只好拼命忍耐。
手掌贴着柔软的腰肢,顺着脊柱线条轻轻摩挲,最后落在她的脑后,手指插.入发间,唇上的力道越发收不住,偏偏她还不知死活地勾着他,伸出香甜的舌尖扫过他的上唇,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小东西,他只好照单全收。
钟杳杳被他亲的双腿发软,整个人半挂在他身上,脚尖绷得笔直,口腔里的空气急速减少,他的吻缠绵激烈,不留一丝缝隙,她松开手臂,手指缠在他的领口,用力扯了扯,口中轻声呜咽着,想让他停下来。
段星寒稍稍分开些,给她喘息的机会,改为亲吻她的耳垂,她这里格外怕痒,只是轻轻舔.弄就抖的不像话,他故意磨着这快软肉,用气音说道:“你的马上,也太久了。”
“哪有,已经很快了。”钟杳杳缩着脖子往后躲,声音含糊不清。
第41章 第四十一颗星 听听我的心。
“是吗?”段星寒按着钟杳杳的肩膀, 把她从怀里捞出来,指腹轻轻抚过被他亲肿的唇, 说:“可我还是觉得太慢,你一共用了三分半钟。”
与那晚的视频不同,此时此刻她是活生生的,就站在他面前,不再是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能看见却摸不着。
“今晚住在这里, 好不好?”段星寒捧着她的脸,贴在她的唇边,一遍遍地问。
钟杳杳正想说话,微启的粉唇即刻被人攻陷, 未说出口的话变成破碎的喘息声。
她的半张脸被他捧在掌心, 指腹若有似无地轻擦过脸颊, 唇上落下细密的热吻,趁着还有一丝清明, 她用力推开他, 想和他聊聊楚潇潇的事。
段星寒稍稍松开手, 垂眸看向她, 视线胶着, 他眼底的欲.望直白热烈,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当他再次亲上来时, 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最后,她被亲的晕头转向,完全忘记了那个困扰她整个下午的问题。
等房间的灯熄灭,眼睛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 胸膛里起伏的心跳终于平息,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样美好的夜晚,如果还要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很扫兴?
而且他忙了一天,又坐了这么久的车,应该很累吧。
钟杳杳捏着被角,纠结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明天再说。
夜色清凉,窗外雨声潺潺,偶尔还能听见嗡嗡的虫鸣声。
这里雨季潮湿,即使开着空调,被窝里还是冷,拍戏的这两个月,她经常睡到半夜脚还是冰的。
但今天就不会这样。
钟杳杳侧过身,慢慢靠近热源,段星寒刚刚洗过澡,体温还是很高,露在外面的一段颈项像天然的火炉,她埋头贴上去,用鼻尖轻轻蹭了几下,舒服得眯起眼。
“困了吗?”段星寒伸手把她扯进怀里,嘴唇贴着她微凉的额头,声音陡然提高:“怎么这么冰,冷吗?”
“不冷。”额头被他蹭的发痒,钟杳杳弓着背扭了扭,娇嗔道:“是你身上太热了。”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怀里人的哪里都软,娇嫩的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布料,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人迷乱。
手指是怎么顺着睡衣下摆钻进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掌心贴着那段细软的腰肢,呼吸就彻底乱了,接下的动作完全遵从本能,他翻身覆上去,埋头在她的颈窝印下绵密的吻。
夜静更深,窗外的雨渐渐停歇,周围万籁俱寂,房间里唇齿纠缠的水声尤其明显。
睡衣纽扣全部被解开,冷风灌入,她缩着脖子难耐地扭动身体,短暂的清醒很快便被欲.望之火烧成灰烬。他的唇舌滚烫,掌心火热,指腹上的薄茧粗糙,被他揉搓的那处皮肤又酥又麻,陌生的情.潮翻涌,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口中溢出。
钟杳杳偏过头,抬起手抵在唇边,用力咬着,想堵住那些羞人的声音。
“别咬。”段星寒拿开被她咬住的手背,放在唇边轻吻,见她要躲,他按着她的掌心,俯下身将她破碎的低.吟吞入口腹。
指尖抚过的皮肤湿热粘腻,分不清是她出的汗,还是他刚刚亲吻时留下的津液。
她怎么这么乖,完全纵容他乱来,实在受不了也不说,只会捂住嘴巴,呜呜的哼着。
她可能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人想欺负。
“快跟我说话。”段星寒含着她的耳垂,轻声哄着,“听话,不然我没办法停下来。”
“嗯……”
钟杳杳抖着肩膀,虚虚地抓着他的手臂,眼神有些焕然,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滚了又滚,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段星寒翻身躺下,让她趴在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出声说道:“跟我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我想听你说话。”
钟杳杳仰着脸凑近,小声问道:“真的什么都能说吗?”
段星寒低笑着揉她的头发,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得出,她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爱。
“嗯,什么都能说。”段星寒含笑着保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天上午,楚潇潇来找过我,她说了一些话,我听完有些不舒服。”钟杳杳闷声说着,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说好像是在告状,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说她的坏话,只是……只是她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故事,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段星寒收拢手臂把怀里的人搂紧,安抚似地揉着她的背,“你慢慢说,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他原本不想提,因为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在意。
钟杳杳松了口气,手指在他胸前无意识地轻划,她把上午的情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简短地陈述着从楚潇潇那里听来的故事,她尽量用旁观者的角度把这件事说出来,可说到后面,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缓了会儿,钟杳杳问:“我还想知道,我们分开的这几年,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说完这句话,她紧张地抓着段星寒的衣领,害怕他会说出肯定的答案。
虽然她心里明白,整整七年的时间,他就算喜欢过别人也可以理解。
毕竟,当年是她主动提出分手,他没道理还等她,现在能复合已经是万幸,她不应该计较太多。
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拥有了就还想要更多,想让他一心一意,想让他非你不可。
段星寒深深地叹气,她竟然对他这么没信心,还能问出这种话,这段时间真是白疼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黑暗中又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的不安急速扩大,钟杳杳在他怀里动了动,仰着头问:“你在生气吗?那我……”没说完的话,被他的手掌压了回去。
段星寒按着肩膀把她重新压回胸口,低声说:“如果不相信,那就听听我的心,看看它有没有说谎。”
“我当年确实顺手帮过她,给了她一张经纪人的名片,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故事’,至于几个月前的那条热搜,之所以没有处理,是因为我想让那个躲起来不肯见我的人好好看一看,想知道她看到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跑过来找我,说她后悔了……只可惜,我的这些想法一个都没有实现。”
“还有啊,分开的那几年我真的很忙、很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处理不完的事情,哪还有时间去喜欢别人?”
最后,生怕她听不明白,段星寒补充道:“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的人。”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轻而易举地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可是,女人是不是很容易恃宠而骄,明知道这样不对,她还是气鼓鼓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帮她,是觉得她好看吗?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看?还推荐她去当明星,你怎么这么好心啊!”
听完她的话,段星寒觉得好笑,刚刚还又乖又听话,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怎么转眼就急眼了,还这么凶。
为什么要帮楚潇潇,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当时他刚刚谈成一笔大生意,酒喝得有些多,出门透气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边经过,他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之后撞见她被醉酒的客人纠缠,他既生气又心疼,上前将那个酒鬼一脚踹开,刚想质问她:你最喜欢的秦斯城呢?他怎么会让你来这里工作?
这句话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魔怔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可惜已经晚了。被他救下的人不停地向他道谢,他低头扫了一眼,和她没有半点相像,果然是认错人了。
酒劲儿瞬间清醒,偏偏眼前的人红着眼的样子隐隐约约有她的影子,他一时心软,随手掏出口袋里的经纪人名片给她,想着既然已经帮了,那就帮人帮到底吧,就当给自己积德了,说不定真能遇见她。
钟杳杳听完还是不乐意,反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名片?”
段星寒轻咳了声,说:“那是个意外,这张名片原本是给我的,但我用不着,不如留给需要的人。”
钟杳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她捂着肚子闷笑:“没想到你也被星探相中了!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这么厉害,还能忽悠你收下名片。”
段星寒飞快地说了个名字,解释道:“都说是个意外,我根本没答应,他和贺凡比较熟,吃饭的时候硬塞给我的,刚好晚上的饭局没空换衣服,就带着了。”
钟杳杳笑够了,靠在他怀里低喘,忽然想起刚才他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她冷声质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看?”
“我说的还不够直白吗?”段星寒轻轻叹气,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我没有仔细看过她,所以我的答案非常主观,你最好看。”
第42章 第四十二颗星 一张嘴就是老陈醋了。……
42
第二天, 钟杳杳是被热醒的。
春日多雨,一个月里难得有几天地面是干的, 天气阴冷潮湿,她经常睡到早上被窝里还是凉凉的,时间久了,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热流从贴合的部位源源不断地涌来,弄得她浑身燥热。
钟杳杳难耐地动了动, 一连试了好几次,禁锢在腰间的手臂纹丝不动,如铁铸一般。
白忙活一场,反而更热了。
钟杳杳靠在他肩头低喘, 决定放弃这种无谓的抵抗。
房间里没有挂钟, 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周围灰蒙蒙的, 隐隐有几缕亮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刚刚好能够看清男人熟睡的脸庞, 不过此时此刻, 她无暇欣赏。
手指悄悄从被子里溜出来, 沿着蜿蜒的锁骨线条向上游走, 她抬头看了眼, 见他双眼紧闭暂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胆子不由大了些, 指尖直接来到她此行的目的地。
目光下移,她垂眸看向微微凸起的喉结,他这里的弧度非常性感,她眼馋已久,平时很少有机会能摸到, 今天要珍惜机会,好好的摸个够。
“好玩吗?”
被她轻轻按压的喉结突然滚了滚,戏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
钟杳杳讪讪地缩回手,干笑了两声说:“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啊!”
段星寒:“不早,也就醒了一会儿。”
钟杳杳:“!!!”
钟杳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会比她醒的还早吧!!
段星寒答道:“应该是你计划要干坏事的时候。”
“……”
醒了也不出声,等着看她笑话是吗。
钟杳杳气鼓鼓地扯开横在腰间的手臂,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手里比划着出门的动作,飞快地说:“我先回去换衣服,等会儿一起去吃饭,拜拜。”
说完,也不听他的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她才觉得冷,低头瞥了眼身上单薄的棉质睡衣,又灰溜溜地走回去。
钟杳杳走到床边,正想问:我的外套呢?
眼前的双人床上空空荡荡,段星寒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偏过头,和他的目光隔空撞上,他从露台边的软塌前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件外套。
钟杳杳眯着眼仔细瞄了下,可不就是她要找的那件!
“你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段星寒将手里的羊毛外套展开,披在她身上。
“嘿嘿,我下次注意。”
钟杳杳扯紧衣领,脚底抹油般跑走了。
-
假期的最后一天,时间过得飞快。
难得今天不下雨,钟杳杳拉着段星寒沿着古镇四处转悠。
小镇很小,开车的话,两个小时大概可以打个来回。
古镇位于小镇的东南角,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交通落后,所以商业化程度较低,随处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里目前还未被开发,所以知道的游客不多,来往的大多都是当地的居民,景色虽然比不上5A级景区,但胜在人少清净。
钟杳杳低头看着手中的简易地图,抬手扯了扯头顶的渔夫帽,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这边是东,不对,这边是南,地图上说要往南走,啊,我们往右走!”
说完,钟杳杳非常自信地冲他眨眼:“这次一定不会走错。”
“你确定?”段星寒好笑地看着她,好心提醒道:“你刚刚指的方向是西。”
“……”
钟杳杳扬了扬手中的地图,狡辩道:“哎呀,这里是圆形的,走哪个方向都行,大不了多绕点路嘛,你要多锻炼知不知道。”
段星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最后,原本计划半天结束的行程硬生生拖长了一倍。
从外面回来时,天已经黑透。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
这大概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星星,数都数不过来。
一路慢吞吞地走到酒店楼下,她还没数清楚,头顶的这片夜空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
钟杳杳原地转了一圈,换了个方向重新数。
一颗两颗三颗……
“外面冷,当心感冒。”段星寒揽着肩膀把她扯回来,垂眸看见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回去穿厚点再下来数,行吗?”
冷风吹过,天上的星星似乎眨了眨眼。
借着暗淡的路灯,钟杳杳还是能够看清楚他含着笑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真奇怪,星星怎么全跑到他的眼睛里。
她勾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囔囔着:“我数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快走到605门口时,钟杳杳提议:“要不,今晚住我这儿?”
“行。”段星寒笑着点头。
-
最近几天,钟杳杳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小别胜新婚”,她简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他黏在一起。
只可惜,她还是高兴得太早,把正事全忘了。
这天下戏后,钟杳杳试探性地询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回去?”
段星寒已经在剧组待了整整四天,对于他这么忙的人来说,休息这么久应该是极限了,公司肯定有一堆工作在等着他。
他再不回去,明天她就要开始拍吻戏了……
“怎么,急着赶我走?嫌我烦了?”段星寒把饭盒打开,递了双筷子给她。
钟杳杳:“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嫌他烦?
自从他过来,她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吃得好睡得香,都胖了半斤。
钟杳杳抠着筷子外面的包装纸,解释道:“我怕耽误你的工作。”
段星寒说:“我请了七天假,周一回去。”
“……”
钟杳杳听完两眼发黑。
七天假,七减四等于三。
三天!这是要待到她杀青吗!!
天哪,这还怎么拍!!!
她能当场抠出一套三室一厅出来。
段星寒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反思最近的表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惹到她,有些难办。
半晌,他说:“我之后会比较忙,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周一早上我就走。”
见他误会了,钟杳杳急得上火,来不及组织语言,直接将明天要拍吻戏的事和盘托出,希望他不要生气。
段星寒愣了下,说:“我当是什么事儿,没关系,这是你的工作,我可以理解。”
“真的吗!”钟杳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她夹了块排骨给他,眯着眼笑:“我还怕你会生气,担心了好久,这下我可算放心了。”
段星寒问:“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爱吃醋?”
钟杳杳下意识想点头,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她神色一凛,急忙改口:“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最大度了!”
嘻嘻,谁说老陈醋不会转性的!
-
拍摄当天。
钟杳杳做好口腔清洁工作后,站在布景棚里默背台词,提前酝酿情绪。
这部戏只有一场吻戏,剧本里描述这个吻为欲念之吻,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要演出主角之间浓郁到即将爆炸的性张力。
“action!”
开机指令响起,钟杳杳一秒入戏。
此刻她是祁念,是即将要和恋人分别的小镇姑娘,她正焦急地等着恋人的到来。
窗外雨声潺潺,陈旧的小木屋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她垂着头轻轻呵了口气,搓着冻僵发红的手指。
这时,门帘响动,一个黑影从门外走进,镜头推向他的脸。
祁念循声望去,眼底蓄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哽咽道:“你怎么才来。”
两位久别的恋人互诉衷肠后,深情地拥抱在一起,眼看着就要亲上去,这一幕被摄像机镜头尽数捕捉。
与此同时,摄影棚里愁云惨淡。
一众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谁能想到,之前还远远看着的金主爸爸,今天像吃错药一样,非得挨着导演坐,眼睛盯着镜头看的那叫一个认真,就差亲自上场指挥了。
这会儿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演员的情绪又这么饱满,按照以往的惯例,导演肯定要再补一条。
陈导战战兢兢地看着画面里正在热吻的男女,扬声喊了卡。
他稍稍侧身说:“段总,我们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使拍得再好,以防万一还是要再补一条,所以,您看——”
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即止,陈导适时止住话头。
段星寒反问道:“刚才这段戏,你觉得怎么样?”
陈导愣住,下意识回答:“很好啊!”
“那就没必要补拍。”段星寒从监视器前起身,补充道:“我也觉得拍得很好。”
同一时间,布景棚里的摄像机移位。
贺凡不着痕迹地抽回压在嘴唇上的手指,低头冲钟杳杳眨了下眼。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情绪已经到位,就顺着剧情往下演。
钟杳杳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场戏是贴唇吻,镜头离的很近,不容易借位,还好贺凡经验丰富,巧妙地避开了镜头,这才蒙混过关。
贺凡耸耸肩,说:“我可不想被你男人追杀。”
钟杳杳抿唇低笑:“他才没有这么小气。”
贺凡无奈地摇着食指:“你就等着瞧吧,我已经准备好面对疾风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布景棚。
-
走出去没多久,贺凡忽然意识到,果然不能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不然□□的,容易撞邪。
一阵阴风吹过,他缩着脖子抖了抖,抬头便看见刚刚被他吐槽的那位。
贺凡摸着脖子,热情的打招呼:“你说巧不巧,刚拍完就看见你,没想到咱们的缘分真是深不可测!”
段星寒瞥了眼贺凡,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透着轻浮,碍眼得很。
他冷声问:“你那些招蜂引蝶的本事,都是拍戏学来的吗?”
贺凡干笑了两声,把他的话当成是夸奖,自恋地说:“我的演技很好吧,是不是特别能以假乱真,嘿嘿。”
段星寒:“不怎么样。”
贺凡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道:哥哥我本来有心想告诉你,算了,谁让你这么不识抬举,酸不死你,哼!
第43章 第四十三颗星 我们家他说了算。
43
钟杳杳从布景棚里走出来, 寻遍了整个片场都没看见段星寒。
倒是碰上了贺凡。
贺凡见到她,神情透着一丝诡异, 他忽然停下来,对着她神神叨叨地念了句词:“啊!我们之间本就不坚固的友情,即将因为你变成一盘散沙,被风一吹,连个渣儿都不剩下。”
“哈?”
钟杳杳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 什么沙子、渣儿的,这都是些啥啊。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
贺凡摊了摊手:“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显然是被你男人欺负, 伤了心。”
“……”
钟杳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在……跟我告状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贺凡扬了扬眉, 勾着嘴角跟她商量:“看在咱们这快三个月的拍戏交情上,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帮我好好气气他, 他这个人就是欠收拾。”
钟杳杳愣了下, 没想到他情绪转变的这么快, 差点没跟上, 明白他的意图后,她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贺老师,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也不敢收拾他,我们家他说了算。”
“得得得,你就当我啥也没说。”贺凡夸张地搓着手臂,埋怨道:“过分了啊, 我都这样了,还喂我一嘴狗粮。”
钟杳杳捂着嘴偷笑,绕过他往别处去找人。
她围着片场绕了一大圈,最后在片场外面的那棵老槐树下,才把人找到。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孤零零的站在老树下,冷风从他身后吹过,竟然有种莫名的心酸和凄凉。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钟杳杳急忙跑过去,撑着膝盖低喘,嘟囔着:“害我找了好久。”
“我看你在忙,就出来透透气。”段星寒抬手取下落在她发间的树叶,随口问道:“拍完了吗?”
钟杳杳轻轻点头:“上午的都拍完了,下午还有几场。”
段星寒嗯了声,装作不经意地问:“上午那场戏,你觉得拍得怎么样?”
“!!!”
钟杳杳随即在心里拉响一级警报。
他一共探了三天的班,看了几十场戏,什么时候问过这种问题!
而且他这句话,摆明了意有所指,就差直接问——你觉得那场吻戏跟贺凡亲的怎么样?
钟杳杳轻轻吸气,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觉得表现一般。”
完全没有投入感情!!
而且我们是无实物对接!!!
“是吗?”段星寒垂眸看她,目光在她微红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秒钟,淡声说:“你如果觉得一般,可以要求导演下午安排你们重拍,拍到满意为止。”
“啊?”钟杳杳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这还得了,他这是生气了?!
她急忙摆手,否认三连:“不用不用,我突然觉得其实上午拍得挺好的,真的,借位还能拍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贺凡不愧是拿金奖的影帝,太牛了,简直是我的偶像!”
钟杳杳故意加重了“借位”两个字,希望能稍稍减轻他的醋意。
结果,段星寒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最后一句。
他冷冷道:“贺凡是你的偶像?”
钟杳杳:“哈?”
段星寒继续问:“你觉得他厉害?你很崇拜他?”
钟杳杳:“……”
不是,这个画风怎么不对劲儿啊!!!
钟杳杳迅速开启女娲补天式分析阐述:“他也没有那么厉害,也就……比其他的男演员稍微厉害一点,你看他的人物情绪把握的还不够好,台词功底也有待加强,总之,他只能算是当代年轻演员里面演技还不错的男演员之一。”
“哦。”段星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你这么评价自己的偶像,不太好吧,他知道该伤心了。”
“不不不,我说错了。”钟杳杳勾着他的手臂,埋着头蹭他的肩膀,小声说:“你才是我偶像,谁也没你厉害!”
段星寒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嗤道:“油嘴滑舌。”
钟杳杳夸张地仰着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拜托你好好看一看,我真诚的眼神。”
见他神色松动,钟杳杳更加卖力的吹着彩虹屁。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放在任何时候都这么管用!
半晌,段星寒说:“好了,我又没有生气。”
钟杳杳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毫无原则:“对对对,没说你生气,我就是想夸夸你。”
-
祁念杀青当天,钟杳杳乘坐晚班机返回帝都。
她特地提前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
进门后,她看到满室黑暗,觉得是挺惊喜的。
他竟然不在家!还在加班吗?
钟杳杳低头看了眼腕表,差十分钟到零点。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
她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他,彩铃响过三遍,对方仍未接听。
算了,估计还在忙。
段星寒临时接到紧急工作通知,比她早两天回来,可能真的很忙,这两天他们聊天的时间屈指可数。
洗完澡躺在床上,钟杳杳还想着给他发条消息,结果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旁的床垫似乎轻轻凹陷,被窝里涌入一股暖流,她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动向热源靠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腿还搭载他的身上。
段星寒愣了下,垂眸看着她的睡颜,不由失笑。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鼻息间满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忙碌了一整天的神经稍稍松弛,很快便有了睡意。
晨光微熹,房间里暖意融融。
钟杳杳慢慢睁开眼,随后惊喜地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靠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又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小声嘀咕。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她不敢动静太大,指尖虚虚地贴着他的脸颊,沿着唇线向上游走,见他皱了皱眉,似乎是要醒来。
钟杳杳凑到他耳边轻声念了句胡乱编造的咒语:“哆来咪发唆,现在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最爱的人,嘻嘻。”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段星寒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我没说话啊。”钟杳杳眯着眼笑得一脸坦荡,稍稍避开他的视线,说:“你是不是听错了?”
段星寒抿唇低笑:“应该是我听错了。”
虽然没听全,但他好歹也听了个大概,还有,她每次撒谎都是这样,理直气壮却不敢看他。
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见他掀开被子下床,钟杳杳急忙出声:“你今天还要上班吗?”
段星寒在床边坐下,揉了下她的发顶,解释道:“最近比较忙,之前休假积压了不少工作,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
钟杳杳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走出房间,想提醒他下周六是自己的生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应该会记得吧。
-
段星寒用“最近比较忙”来形容简直太不客观,也太不尊重事实了。
他这哪里是比较忙,是超级无敌爆炸忙!!
基本上在入睡前,她就没见到过他。
他们每天的交流时间,只有起床前的几分钟,他连早餐都在路上解决。
对此,钟杳杳非常自责,如果不是想腾出时间去剧组陪她,他也不会忙成这样。
生日的事,她更加不好意思提了。
周四下午,钟杳杳接到导演的通知,明天晚上举行杀青宴。
贺凡比她晚杀青一周,他行程繁忙,杀青宴的时间也优先迁就他的行程安排,定在他回京的当天晚上。
接到这个通知,钟杳杳有些犹豫。
杀青宴定在晚上,回家肯定要超过零点了,虽然零点前段星寒肯定回不来,但她就想在家里等着他,从她生日的第一秒开始。
-
周五这天,段星寒明显能感觉到怀里的人今天格外反常。
不仅醒得比平时早,还抱着他亲个没完。
他深刻反思,一定是最近太忙了,没有好好陪着她。
段星寒低头贴着她柔软的嘴唇,等她气息不稳才松开,柔声哄道:“再睡会,晚上我早点回来。”
钟杳杳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应了声,但心里明白,这句话他每天都说,可每次都是凌晨一两点才到家。
等段星寒走后,钟杳杳又睡了会儿,快中午才起床。
庆功宴定在晚上九点,地点是世纪豪廷大酒店,毗邻一线江景,黄金时段一座难求。
想来陈导是托人定的大包厢,正对着无边江景,视野极佳。
整个晚上,钟杳杳都心不在焉,频繁低头查看手机,只有偶尔需要敬酒的时候,她才跟着跟着大家一起举起酒杯,抿上几口,也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
贺凡坐在钟杳杳旁边,大半场饭局下来,她都添了三回酒,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段星寒没跟他交代什么,但这人要是跟他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还喝醉了,回头不知道要怎么冤枉他。
“你少喝点,差不多得了。”贺凡一把将酒杯拿远,给她换了杯热茶,说:“等会我送你回去,你喝酒肯定不能开车。”
钟杳杳这会儿喝的有些上头,她酒量本来就差,今晚心思全在手机上,一不小心就喝大了。
贺凡见她一直不吱声,抬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本来就晕乎乎的人,被他这么一堆差点要跌下来,贺凡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把人扶好。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定位过去,又迅速编辑一条短信。
贺凡:【赶紧来领人,喝多了。】
发完他觉得还有些不妥,补充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一眼没看到就喝多了,你赶紧过来吧。】
第44章 正文完 你怎么这么好。
44
段星寒走进包厢时, 钟杳杳正歪着头冲贺凡傻笑,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
离得近了, 他渐渐能听清些。
“你怎么有三只眼睛,你是二郎神吗?”
“那你的哮天犬呢?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神仙也喝酒?”
“嗝……你们神仙平时还吃饭吗?”
贺凡撑着头,配合着回应几句,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 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激动地站起来。
“赶紧把你家祖宗请走!我快顶不住了!!”贺凡拉开身后的椅子给他让路,食指弯曲敲着太阳穴,抱怨道:“吵得我脑瓜仁儿疼。”
钟杳杳微微怔住, 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
她心里纳闷, 这是谁来了, 怎么二郎神还给他让座呢。
“诶?”钟杳杳直愣愣地盯着来人的方向,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 开心的直拍手, “怎么是你啊!”
段星寒刚刚听完她的胡言乱语, 有些好奇:“我是谁?”
钟杳杳嘟起嘴巴不肯说, 还别扭地转过脸, 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慢慢地伸出手臂, 小声嘟囔着:“抱抱。”
段星寒强忍着笑,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心道:喝醉了还不忘撒娇。
走廊里吹来一阵穿堂风。
钟杳杳抖着肩膀,手臂自动勾着他的脖子,红扑扑的小脸使劲往他颈窝里蹭。
“好冷啊, 是不是有妖怪要出来了?”
段星寒好笑地拍着她的背,惊讶道:“你还怕妖怪?”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现在不怕。”
“为什么?”
“就是不怕。”
段星寒扬了扬眉,继续之前的问题:“你就不怕我是妖怪,你都没说我是谁?”
“你不是。”钟杳杳急忙否认。
“那我是什么?”
“你是,讨厌鬼。”
“……”
段星寒忽然有些不爽,贺凡是二郎神,他居然是只鬼,还是只讨厌鬼。
这算是什么道理。
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她酒后的胡话,算不得数,可他就是很不爽!
察觉到他有些冷淡,出于强烈的求生欲,钟杳杳悄悄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段星寒佯装生气,回道:“我都是讨厌鬼了,哪还有资格生气。”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停车场,司机从老远就看见他们,提前站在外面等着,等人走近,随即拉开车门。
段星寒抱着她上车,怀里的人死死地勾着他的脖子,不肯自己坐着。
他试着扯了几下,发现她越缠越紧,正准备松手。
怀里的人突然毫无预警地哭了起来,白嫩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袖,抖着肩膀抽抽搭搭地咆哮着。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我还没生气呢,呜呜呜,我现在特别讨厌你,以后也不想看见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啊,你都不记得了,你这个讨厌鬼!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钟杳杳趴在他肩头,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在嗓子里。
段星寒分神看了眼腕表,还差几分钟到零点。
他叹了口气,轻拍后背帮她顺气,“这不是还没到明天吗,我怎么会不记得,别哭了。”
“真的吗?”钟杳杳突然从他怀里探出头,吸了吸鼻子问道。
“嗯。”
钟杳杳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不信。
她重新趴回去,哼了声说:“你骗人,你就是忘了。”
段星寒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在心里倒数十秒,凑到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钟杳杳立刻破涕为笑,将手掌摊平伸到他眼前,理直气壮地问道:“我的礼物呢?”
段星寒目光微闪,他忽然有种时间倒回的感觉,一模一样的话,她当年也说过,而他那时,并没有能力送她一份满意的礼物。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些年的努力好像真的没有白费,她应该会喜欢他准备的礼物。
他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她的掌心,说:“明天给你。”
“不行,我现在就想要!”钟杳杳见他终于笑了,开始得寸进尺,她凶巴巴地问:“你是不是没有帮我准备礼物,还要明天去买!!”
“不是。”段星寒说:“这份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明天带你去看。”
钟杳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再三确认他不是在撒谎,这才消停。
-
醉酒的后果是,一觉醒来头疼的要裂开。
钟杳杳费力地撑开眼皮,视野里是一团白雾,她用力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袋嗡嗡响,至于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快她就发现,还有更糟糕的事——今天起晚了。
她偏头看向大床的另一边,已经看不出被人躺过的痕迹。
喝酒误事,这句话一点没错!
她原本可以跟他一起过生日的,虽然时间是短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强。
现在可好了,她连人都见不着。
钟杳杳磨磨蹭蹭地走下楼,她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丧丧的。
“醒了?”段星寒从沙发前抬头,扫了她一眼,问道:“头还疼吗?”
钟杳杳刚好下到最后一级台阶,被他吓了一大跳,脚下差点踩空,她抓紧木质扶手,这才安全落地。
“你今天不上班吗?”钟杳杳觉得不可思议,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走了。
段星寒解释:“再忙也得空出时间,不然某些人要生气哭鼻子。”
钟杳杳愣了下,隐隐想起昨晚的一些诡异片段,急忙狡辩道:“谁哭鼻子了,我才没有!”
就当是一场梦,醒来……
没有的事!这一切全是错觉!!
段星寒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从沙发前起身,冲她招手。
“去吃饭,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钟杳杳问:“什么地方?”
段星寒故意拖着长音:“秘、密。”
“哼,我还不想知道呢!”
说完,钟杳杳越过他,率先走进餐厅。
-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正中间还放着一块草莓蛋糕。
“尝尝我做的蛋糕味道怎么样?”段星寒切了一小块递给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解释:“我第一次做,不好吃就少吃点。”
钟杳杳接过蛋糕,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儿,她笑着说:“不可能!一定很好吃。”
她刚刚就想问蛋糕是在哪里买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
钟杳杳挖了一勺送进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就开始吹彩虹屁。
蛋糕确实不错,就是奶油的味道淡了些,不够甜,但没关系,她现在的糖分已经严重超标,不需要再额外摄取。
“对了。”钟杳杳放下勺子,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她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菜,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给我一样东西?”
段星寒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钟杳杳气得摔筷子:“就是你昨晚答应给我的,我的生日礼物!”
段星寒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这个啊,吃完饭就带你去拿。”
钟杳杳听完,好奇极了:“是什么礼物,不在家里吗?”
“嗯,不太好拿过来。”段星寒神神秘秘地说:“只能你自己去看。”
-
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好拿,只能她自己去看?
送她一棵树吗?
路上,钟杳杳扒着车窗,苦思冥想接下来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她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七年前,她唯一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一本手写的数学重难点笔记。
以段星寒的直男审美,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眼看着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钟杳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身问道:“你该不会,要送我一栋房子吧。”
如果他真的送了一栋房子,她可能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似乎有些过于贵重了。
段星寒心中巨震,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他当时买下这栋房子时,还以为她一定会喜欢。
车子刚好行至分岔路口,段星寒转着方向盘,等车子完全停下来,他才出声问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钟杳杳低头抠着指尖,闷声说:“我以为会是其他的,这个我不敢收。”
他如此出手大方,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就好像,她是被有钱人豢养的金丝雀,堂而皇之地享受着金主送的房子车子和票子。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想。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阴郁,钟杳杳暗暗责怪自己太不识抬举。
“我只是觉得这栋房子太贵重了……”钟杳杳边说边偏过头看向窗外,直到看清楚熟悉的门牌号,她突然像被人掐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栋别墅,分明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这双眼睛真是白长了,半点用处都没有。
钟杳杳急忙拉开车门走下来,懊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笨死了,刚才怎么没认出来呢!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那句话。”钟杳杳僵硬地转过身,搓着手向他解释:“虽然很贵重,但这件礼物我实在太喜欢了!我想收下它,我以后会努力赚钱还给你的。”
段星寒松了口气,他拉着她的手,推门走进去。
“我买下后没有动过,应该还和以前一样,进去看看。”
随着这扇门缓缓展开,旧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个角落里似乎还留下她贪玩的身影,花园的秋千架,客厅的沙发旁,爸爸的藏酒室……
走着走着,那些记忆硬生生的灌进来,每走一步都在充满着她酸胀的眼眶,眼泪失控般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钟杳杳侧过身,一头扎进他怀里,小声呜咽道:“你怎么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干嘛感动成这样。”段星寒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开玩笑道:“要以身相许吗?”
钟杳杳愣了下,吸着鼻子从他怀里抬头,急切地问:“可以吗?你愿意接受吗?”
她现在真的非常非常想嫁给他,她可以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抢在我前面。”段星寒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他垂下眼,轻轻吸气,缓了一会儿才说:“表白已经被你抢先了,现在连求婚都不打算留给我吗?”
钟杳杳直愣愣地看着他,反应变得迟钝,没太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今天还准备向她求婚吗?
她的猜测很快便得到证实。
段星寒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他慢慢低下去,指尖的那颗钻石比窗外的阳光还耀眼。
他深吸口气,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一枚小小的圆圈,他试了三次才准确地套上她的无名指。
段星寒缓缓直起身,强装镇定道:“怎么办,害你以后少了一个纪念日。”
钟杳杳捂着嘴巴,喉咙滚了又滚,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你就不能,多准备一份礼物吗。”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