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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道师尊逼我生崽[穿书]》作者：殷熵

　　【文案】：

　　师尊攻√师徒年上√

　　当了数次被徒弟哔掉的倒霉师尊，凌焰祈求上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也当回徒弟爽爽。

　　一觉醒来，他穿成了骨骼清奇的少年郎，八个大佬抢着做他师尊。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凌焰心里乐开花。

　　为了挑战极限，他果断选了修真界第一冰山，修无情道的任雪川做他师尊。

　　他日日在师尊面前装乖卖萌甜甜笑，誓要将冰山融化成春水。

　　任雪川却整天垮起个批脸，不为所动。

　　一次大战后，凌焰身负重伤，师尊勉为其难，双修救他。

　　醒来后不久，他发现自己揣了崽。

　　啊这……

　　——师尊修无情道，一定不是师尊的！

　　——是哪个混蛋趁我昏迷时欺辱我？！

　　凌焰哭哭啼啼去找师尊，求他帮忙找出崽的父亲并杀了他。

　　任雪川：“……”

　　任雪川：“为师就是孩子的父亲。”

　　凌焰人傻了：“您不是修无情道吗？好家伙，你特么人设欺诈？？！”

　　任雪川负手而立，一脸泰然：“是又如何？”

　　【师尊攻X徒弟受】

　　说明：架空，1V1，HE

　　内容标签： 生子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雪川、凌焰 ┃ 配角：下本《崽，爸爸不准你出柜[娱乐圈]》《开局从团灭七个作家开始》专栏里面求收藏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尊攻站起来了。

　　立意：师徒同心，维护和平。

第1章 【拉踩】

　　“凌焰，你可愿拜入我无定峰？”

　　“无定峰一片荒芜，鸟不拉屎。小友还是来我们烈风岛吧。烈风岛鹤舞白沙，风景如画，绝对是修行的好去处！”

　　“烈风岛鸟屎成堆，臭不可闻！公子，你若想修得无上心法，还需得到我两仪宫来。”

　　……

　　寒风呼啸，雪粉飞扬。

　　凌焰一个激灵，醒了。

　　刚清醒他便听见当今修真界名门大派中的高手竟为了招揽他而互相拉踩。

　　啊这……什么情况？？

　　凌焰揉了揉眼睛，观察周遭形势。他们处于一个荒凉峡谷之中，此处寸草不生，黄沙漫天，实在不是吵架的好所在。

　　他目前是少年体格，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周围则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凌焰想起，自己是个职业穿书者。穿书者职业生涯中是没有选择权的，唯有在退休前可以选择自己想穿的题材和设定，然后在这本书里终老。总部会尽可能地满足穿书者提出的要求。

　　凌焰运气不好，先前老是穿成师徒年下文里的倒霉师尊。

　　师徒年下，倒霉师尊——这八个字，懂的都懂。

　　总之，退休前凌焰朝总部申请，让他也当回徒弟爽爽。

　　所以现在……

　　看着周围六大高手为他争得面红耳赤，凌焰简直不敢置信，不会吧？愿望实现了？

　　六个师尊等着我挑？

　　好家伙，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凌焰瞬间乐开花，心底马上朝诸天神佛和穿书总部道了个谢，面上却不动神色，沉默地观察众人。

　　“郁道友，切莫添油加醋。我白虹派哪有你说的那么严苛？”一个英武的男子面带怒气，转头望向凌焰时努力做出温和姿态，“小友切莫听信他们胡言，白虹派向来因材施教，从不随意责罚弟子，你大可放心。”

　　这人虽然上了年纪，但长得挺俊的，不过不是凌焰的菜。

　　“要说自由，自然还是我桃花谷最自由，”一个明眸皓齿的女修解下暖融融的狐裘，披在了凌焰单薄的身上，温声道，“焰儿，随我回谷吧，你会喜欢那里的。”

　　姐姐真是又贴心又貌美。凌焰心道，可惜我喜欢男的。

　　“都别废话了，”最后一个身着紫衣的老者不耐烦道，“雷云殿向来靠实力说话，不如我们几位切磋一番，谁赢了谁便收这个娃娃为徒？”

　　凌焰正想反对，另外五人却异口同声应了句：“好。”

　　好什么好？！凌焰顿时十分不爽。明明主动权应该在他手上，由他决定选谁，现在怎么他变成被动被争抢？

　　倘若最后赢下的是这老爷子咋办？

　　不待他发话，那六人已经拉开架势打了起来。他们都是个中高手，也不讲究什么一对一晋级制了，几人直接开始混战。

　　凌焰忙躲到一旁的巨石后。

　　那六人有人持剑，有人用刀，武器各不相同，功法都十分精妙，一时之间峡谷中光波对轰，刀剑相向，打得是惊天动地。

　　凌焰躲在巨石后面观战。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穿的什么书，是什么剧情，他猜测可能需要等那几人决出胜负，确认由哪位担任他师尊了，他才能获取相关的剧情和设定。

　　先前他已经一口气淘汰了漂亮姐姐，白胡子爷爷，和严肃大叔。剩下还有三个门派，那三人中

　　烈风岛那位面容粗犷，胡子拉碴，不行不行。

　　两仪宫那位稚气未脱，看起来十分年少，也不行！

　　最后剩无定峰了。那位倒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可是……他是光头佛修啊！凌焰万不敢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这么一圈看下来，虽然六个大佬抢着做他师尊，但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总部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就这么对待兢兢业业的老员工？汰！

　　凌焰十分无奈。

　　他怀疑自己的任务目标根本不在这几人之中。

　　溜了溜了。

　　他趁着飞沙漫天，连忙往峡谷入口处逃窜，但那六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动向。

　　“小子哪里跑？！”紫衣老者一声怒喝，众人立刻调转矛头，齐齐向他飞来，各种光波往他身上招呼。

　　凌焰抱头鼠窜，一阵狂叫，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沙。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一招秒杀之时，忽然一柄剑从天而降，直插入地。那剑寒气缭绕，带着闪电火花，瞬间竖起一道寒冰墙，挡住了袭向他的各式杀招。

　　凌焰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回头，世界好像忽然静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踏着雪花飞来。那人衣袂飘飘，长发如墨。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凌焰便知道，是他，就是他了。

　　因为他实在太太太太好看了！

　　必须是他！

　　来人落地，那道冰墙瞬间消融。先前六人齐刷刷站成一排。

　　“玉尘君，”烈风岛主道，“你怎么来了？”

　　那名号玉尘君的男子貌若谪仙，面无表情，只抬手召回自己的佩剑，瞥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凌焰，又望向众人，淡淡吐了三个字。

　　“无耻。”

　　啊？凌焰一愣。

　　“任雪川，你休得胡言！”紫衣老者却是瞬间读懂了这人的嘲讽，立刻解释道，“我等是为了收徒才在此切磋！方才见这娃娃跑了，一时心急，才追了上来，并非是要联手杀他！”

　　其他几人纷纷附议。

　　“没有！”凌焰连忙扑过去抱住任雪川的腿，做出害怕的样子，“他们想杀我！救我……仙尊救我！”

　　“凌焰，”白虹派的大叔一脸严肃，“你若是含血喷人，怕是连为师也救不了你。谨言。”

　　凌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好你个浓眉大眼的，都还没拜师就以师尊自称了。我呸。

　　“玉尘君可是代表空华派来的？”两仪宫的白衣少年朝任雪川行了个礼，复又道，“这位公子乃是先天剑体，骨骼清奇，世间罕见，我等都有意将他迎回门派，好生培养。若是空华派也有此意，那咱们便公平决斗，不知玉尘君以为如何？”

　　任雪川低头一瞥凌焰：“选。”

　　这是把主动权交还给他了。

　　“我……”凌焰连忙站起来，捉着他的衣袖，十分警惕地看着众人，面上怯怯的，“我……我跟你走！”

　　任雪川点头：“走。”

　　“好的师尊。”凌焰估摸着师尊要飞了，连忙抱住他。

　　他们想走，其余人却不肯放。紫衣老者喊了声：“且慢。”

　　“收徒不是你情我愿么？”凌焰见美人师尊来了之后只说了四个字，料想他是惜字如金设定，于是便自己开口，“感谢诸位厚爱，但我该入哪门，成为怎样的人，选择权应该在我。我的人生不该由他人切磋决定。”

　　他拱手，朝众人行礼：“他日江湖相逢，还请赐教。先就此别过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其他人虽然心中不爽，但也不好再争。

　　任雪川朝众人略一点头，然后转身，凌焰赶紧跟上。

　　哪知他们刚走出两三步，身后又传来一声：“站住！”

　　凌焰回头大吼：“你们烦不烦啊？！”

　　吼完就愣住了。

　　他发现喊话的另有其人。

　　不知何时，六人身后多了个戴着半张黑色面具的魁梧男子。

　　“小朋友，”那男子走上前来，望着凌焰，朗声道，“你虽是先天剑体，但打娘胎里带着魔气，算得上是半人半魔，空华派与魔族有血海深仇，是最不待见魔族的，你去了，恐怕会被欺负。还是跟我回魔宗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靠近后，他自我介绍道：“我是魔将罗修，魔尊特地派我来接你。”

　　随着他话音落，峡谷两边的山头突然出现了很多魔兵。他们在山上齐喝一声，声势震天。

　　凌焰吓了一跳。

　　所以，其实是八个大佬抢着做我师尊是么？

　　该说……排面？

　　“既然如此，”两仪宫的少年看着任雪川，朝他拱手，“玉尘君，我们先行一步。”

　　这六人光速撤退，凌焰简直三观碎裂。

　　等等啊！你们不留下来一起打魔宗么？

　　不过也能理解，任雪川抢了他们的徒弟，这烂摊子自然该留他一人收拾，其余人没必要帮他。

　　任雪川似乎也觉得凌焰去魔宗更合适，于是问他：“去么？”

　　“不去不去，”凌焰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尊……咱们走吧。”

　　任雪川于是领着他，缓步朝出口走去。

　　罗修追上来，任雪川看也不看，只轻轻抬手，他的冬雷剑朝后飞刺，释放出雷电，电得罗修身体抽搐，长｜枪脱手。

　　魔兵浩浩荡荡从山头扑下来，欲抢夺凌焰。凌焰怎么感觉自己跟唐僧肉似的。他扭头朝后看，只见自家师尊剑气四射，将魔兵们冻成冰块。他又轻轻打了个响指，冰块瞬间化为齑粉，人就无了。

　　冰雪系果然很强。

　　罗修追来，还没靠近，又被冬雷剑拦下。

　　在两人走出峡谷后，任雪川并起剑指，隔空御剑。冬雷剑凌空在谷中放了个惊雷，那峡谷便塌陷了。尔后长剑飞来，任雪川带着凌焰站上去。

　　凌焰在后面抱住师尊的腰，随他一飞冲天，回空华派。

　　这个时候，他脑内接收到了这本书的书名

　　《攻略无情道是没有好下场的》。

　　等等，无情道？！

　　凌焰看着师尊的细腰，我这么美一师尊，修的无情道？

　　对不起，我要下车！

　　他眼前一黑，差点从万丈高空中掉下去。

　　任雪川连忙反手扶了他一把。

　　看到师尊葱白的手，如玉的脸庞，凌焰一咬牙。

　　无情道就无情道吧！

　　——真男人就该挑战无情道！

第2章 【跑路】

　　在回门派的路上，凌焰大致知道了原着的内容。

　　原著名为《攻略无情道是没有好下场的》，乃是一写手的报复社会的产物。该写手见不惯那些修无情道的主角随随便便被攻略一下就自毁道行跑去谈恋爱的文，她认定这简直是侮辱无情道，于是一气之下自己去写了个坚守无情道的故事。

　　原主凌焰乃灾星降世，先是拜入魔宗，后来爱上了修无情道的任雪川，开始百般追求，为他上天揽月，为他下海捉鳖。

　　然而任雪川他没有心，无论凌焰待他如何好，他就是不为所动，坚持将无情道进行到底。

　　原主爱而不得，后来就变|态了，他杀了任雪川的同门，又为祸世间，还囚|禁他，折磨他。

　　任雪川则是顽强抵抗，誓死不从，最终寻得机会，一剑杀了凌焰，证道成功，原地飞升。

　　等于说，原着是be。

　　脑内接收了大致的剧情后，凌焰心情很复杂。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行吧，打不过他就拜他为师。先学了他的功夫，再攻了他。

　　不过，原着中虽然也有选师尊这个情节，但是任雪川并没有来。所以原主直接选择了加入魔宗。而原主和任雪川的初遇还在后面。然而凌焰穿来后，任雪川却是去了峡谷将他带走，这是什么情况？

　　凌焰想起任雪川那惜字如金的态度，想来从他口中大概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

　　他观师尊容貌昳丽，但却身姿挺拔，犹如利剑，有那么几分攻气，隐隐有些担心——因为原着未曾言明攻受。作者明显是任雪川亲妈，没让原主和任雪川发生关系。

　　是的，虽然原主囚|禁过任雪川，但也只是单纯的囚|禁罢了，并没有把他怎么着。

　　作者称原主不屑强迫心爱之人，他更想得到他的心。

　　——凌焰直呼清流。

　　师徒二人回到空华派之时，夜色已落满山间。

　　空华，顾名思义，雪。每个仙侠文里都有一个坐落在雪山的门派。空华派是这本书里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这里群峰错落，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不同寻常的是，大部分仙侠文里雪山门派的校服都是白衣，然后一堆白衣飘飘的剑修。空华派的校服却是白衣外面套了层黑色纱衣，对外的说法是免得弟子倒在雪地里找不到人，内部的说法是为了暗示空华派的人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雪兔子，他们黑着呢！

　　门派中坐镇着杀过恶龙的弦渔老祖，掌门之下又有七位境界高深的峰主，门中弟子众多，人才济济——一句话，很能打。

　　虽已入夜，但山间道上点了许多灯，照亮路途。

　　两人拾级而上。

　　任雪川身量颇高，长发如瀑，头戴一顶白玉冠，两道细辫没入发丛，整个人收拾得一丝不苟，一身黑衣更是给人一种不可冒犯之气。凌焰跟在他身旁，频频看他的脸，感觉自己要被美晕了。

　　他跟随任雪川到了他居住的青阳峰，两名年轻的洒扫弟子立刻出来相迎。他二人一个叫白术，一个叫商陆。

　　任雪川将凌焰领到院子里，突然掩嘴咳嗽了几声。几个小的都看到他手上的血，顿时惊慌起来。

　　“师尊！”凌焰连忙搀着他。

　　任雪川摆摆手，示意无妨，对他道：“洗澡。”

　　一刻钟后，凌焰独自泡在青阳峰后面的温泉里。

　　他在外面流浪了太久，身上脏兮兮的，自己都嫌弃。洗澡之时，他担心师尊的身体状况，心里十分困惑。看任雪川先前打罗修时十分轻松，不像是受了伤啊。

　　很快，他回想起来，在选择穿书前，他因为自己穿多了病美人，所以也想攻一次病美人师尊，就提出了这个要求，现在看来这个设定也被满足了……但真的看到师尊吐血，他还是挺心疼的。

　　然而已无力回天。

　　凌焰有些自责，但按照穿书的机制来说，是总部选了一本满足他要求的文让他穿，而不是根据他的要求为他量身定制了一本书。等于说任雪川本就是体弱多病，是作者要这样设定的，跟他无关。

　　即使这样为自己开脱，凌焰心中的自责也没减轻……

　　他快速洗完，穿好白术准备的干净单衣去前院看望师尊。

　　任雪川等在厅内，白术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校服。

　　凌焰快步走上前：“师尊，你好些了么？”

　　任雪川“嗯”了一声。

　　白术帮凌焰穿上新衣，又微微弯下腰帮他系腰带，为他挂上一块雪花型玉佩，尔后拿给他一件披风。

　　“不用，”凌焰道，“我不怕冷。”

　　任雪川也发现了，这小子一路上抱着他，跟火炉似的。似乎是天生体质所致。白术于是放下披风，拿起布巾帮凌焰擦头发。

　　凌焰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师尊，他如今不过十七岁，才到师尊肩膀，妥妥的年下了。

　　很好。终于可以体验年下了。

　　他仰头看着师尊苍白又俊美的脸，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冒出某些顺口溜，什么“年下好年下妙，边喊敬语边……”还有什么什么“别嫌年下矮，边干……边吃……”

　　咳。

　　凌焰满脸通红。

　　任雪川：“？”

　　“没事没事。”凌焰慌忙摇头。

　　换好校服后，他走到镜前看了看自己。这套衣服很是修身，衬得他身材挺拔，十分俊朗。这张少年人的面孔还未完全张开，但眉宇间已是英气逼人，光彩夺目。最引人注目的是，凌焰额头上有一道漂亮的火纹。被刘海挡着，看不太真切。

　　未几，商陆端来饭菜，让凌焰吃点。凌焰饿得狠了，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任雪川却是有事要外出，走之前丢给他一本心法秘籍，让他在房中看三日，不得外出游玩。三日后他会亲自考校他。

　　凌焰点头应下。

　　白术和商陆也都不饿，没有与他一同进食，去忙别的去了。

　　吃好之后，凌焰寻思着，原着中原主也忒恶劣了。自己可得给师尊留下好印象，好好刷点好感度什么的。于是他收拾好碗筷，端着它们去厨房，打算自己洗碗。

　　青阳峰山竹环绕，亭台轩榭排布清雅。凌焰刚来，对这里还不熟，绕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厨房。可他还没靠近，却听到了白术和商陆的对话。

　　白术道：“这甜糕多做点，我也想吃。”

　　“这是给凌焰准备的，你不能吃！”商陆低声道，“你知道么，他是半人半魔，传闻将祸乱世间……我空华派与魔族有血仇，峰主的师尊清和真人就是死在了魔族手中，你说门派中人能放过他么？我猜掌门和几位峰主是打算发扬人道，先让他吃好喝好，然后再杀了他。咱们峰主去主殿同几人议事去了……可能明日一早会由他亲自动手……”

　　凌焰：“……”

　　任雪川这家伙重生了吧？！不然为什么会去接他？！

　　就！知！道！是！这！样！

　　——我他妈连夜买站票跑路！

第3章 【祸端】

　　凌焰严重怀疑，任雪川这货重生了！

　　肯定是重生了，所才会以特地去峡谷接他，先给他在原着中从未给过的温暖与体贴，迷惑他，让他放下警觉，然后直接一剑了结他，免得他为祸世间！

　　竟然还让他看秘籍，分明是想限制他的自由！

　　一定是这样。

　　跑路，这必须跑。

　　凌焰悄无声息后退，端着碗回到厅里。现在跑了这两人定会很快察觉，只需一声吆喝，任雪川就回来了，马上就能追上他将他捅死。所以他打算等他们都睡下了再走。

　　没多久，白术和商陆为他送来了热腾腾的糕点，特地做成了可爱的小动物模样，有小猪和小鸡，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凌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当着他们的面吃了几块，口上赞叹好吃真好吃。还眼含热泪说着：“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等吃得差不多了，凌焰打了个哈欠，问自己夜里睡哪个屋。

　　白术立刻领着他去。

　　凌焰再三道谢，又与他们道了晚安，然后关上自己房门，吹灭蜡烛，在床上躺下。

　　一个时辰后，商陆悄悄打开他的房门看了一眼，似乎是确认他还在不在。

　　等这人离开，凌焰直接打开后面的窗子，开溜。

　　原主来过空华派，凌焰凭着记忆找了无人的山道。那山道鲜有人走，铺了厚厚的冰，凌焰直接坐上去往下滑，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快是快了不少，就是屁股快磨没了。

　　保命要紧，也顾不得那么多。

　　滑到山脚后，凌焰从林间牵了匹野马，飞身跃上马背，一路狂奔。

　　可是该何去何从呢？

　　从黑夜跑到白天，凌焰已离空华派甚远。站在路口，他四顾茫然。先前六大门派向他发出邀请，他却强硬拒绝，还说什么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现在好了，他把自己送入虎口，又灰溜溜跑了出来。若是再去敲六大门派的门，他们会给自己开门么？

　　要么去看起来最温柔的桃花谷试试？亦或者去慈悲为怀的无定峰？要不然还是按照原着剧情发展，回魔宗呢？

　　可是任雪川为了他杀了魔宗中人，这笔账该是算在他头上的。魔宗能放下么？

　　凌焰简直头大，他又累又困，于是信马由缰，让马儿为自己指引方向。

　　他往回看，也不知道任雪川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任雪川发现了。

　　一大早他领着掌门师叔和其他几位峰主一起回到青阳峰，来到凌焰门前。

　　他抬手敲门，里面无人应声。

　　“失礼了。”任雪川回头朝其余人致歉。

　　众人忙说没事没事，少年人爱睡懒觉也没什么，以后教教规矩就好了。

　　“焰儿，”任雪川上前一步，朝里喊，“起来。”

　　还是没动静。

　　任雪川十分尴尬，这下也顾不上弟子的隐私，只得推开门，打算将他从被窝里揪出来，训斥一顿。

　　哪知门一开，里头空荡荡的，窗户还大开着。

　　“这……”

　　任雪川一愣，下一刻喊了一声：“魔宗。”而后直接御剑飞出。

　　“定是魔宗掳走了孩子！”掌门白霄河替师侄补完了完整句子，继而抬手一挥，“踏平魔宗，走！”

　　这边空华派高手尽出，找魔宗讨人去了，那边凌焰还在街头流浪。

　　他躲在农户的草垛堆里睡了一觉，又继续跑路，饿了便自己猎些野味烤熟了吃。

　　原主单名一个焰字，便是因为擅长用火。据说他出生后高烧不止，父母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他却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后来他三岁便能喷火，被村里人当成怪物。父母为了保护他，被人活活打死，他便开始了流浪生活。他上一些小门派拜师，人家大多嫌弃他身带魔气，轻则不愿收留，重则喊打喊杀。

　　在流浪过程中，凌焰倒也受过好心人的指点，加之他天赋异禀，也算是入了修行的门。虽然境界不高，但逃跑的功夫倒是很不错。

　　修真门派都会占星，先前都算出他是灾星降世，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认定他是先天剑体。

　　凌焰完全不知自己究竟如何。

　　流浪了数日后，凌焰到了一个叫做吴涿镇的地方，他一身崭新的空华派校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路上还听说空华派和魔宗开战了，打得十分激烈，却不知是为何。

　　原本他找人打听过，但路人也说不清，只道：“打魔宗还需要理由么？”

　　凌焰一想也是。

　　路边饭庄飘出酒菜香气，凌焰肚子咕咕叫，他琢磨着要不进去帮人洗碗，让老板赏顿饭吃。可又怕自己脏兮兮的，人家不让进。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然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里走出，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朝他问：“小公子可是空华派弟子？”

　　这人声音温润动听，十分柔和。

　　“啊……我……”凌焰不知该如何讲。

　　“在下一直十分向往空华派，但却无缘拜入门下，”那男子温声道，“小公子是下山历练么？不知可否赏脸与我喝杯酒？向我说说山中见闻。”

　　凌焰简直求之不得，马上假意推辞两下后就随他进了酒楼。那男子领他进了靠近花园的露天雅间，让店小二上了好酒好菜。

　　这人一身月青色锦衣，环佩叮当，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朱唇与凤眸。凌焰好奇他的容貌，却也不好让人摘下面具让他瞧瞧。

　　他只在空华派待了数个时辰，根本说不出什么见闻，就随便编了点。吃完他又十分内疚，于是解下腰间空华派弟子标配的雪花型玉佩，送给对方，然后起身向他告辞。

　　“小公子就这样走了？”男子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账还没算呢。”

　　“什么？！”凌焰瞠目结舌，“不是你请客么？！”

　　“饭我请，”男子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朱唇轻抿一口，“但魔宗弟子的血债，需得你偿。”

　　他放下酒杯，揭下面具，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

　　是夙白，魔宗的左护法！原着中魔尊的男宠，原主的男妈妈！

　　凌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腿一软，跌坐回了座位上。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背后传来寒意。

　　这熟悉的感觉……

　　凌焰回头，果然看到任雪川站在几步开外。

　　现在他面临一个问题

　　是落在魔宗手里更惨？还是被任雪川抓回去更可怕？

　　任雪川至少会给自己留个全尸吧！

　　“师尊救我！”凌焰慌忙朝任雪川跑去。然而刚跑出一步，夙白便用长鞭将他抓回。

　　夙白擒着他，面带笑意，温声道：“玉尘君以死谢罪，我便放过你这好徒儿。”

　　“师尊不要！”凌焰盯着夙白，“我……我知道你的秘密！”

　　“哦？”夙白来了兴致，“我有什么秘密？小公子好好说说。”

　　“你，”凌焰用自己脑袋撞向他面门，与此同时大喊一声，“你是受！”

第4章 【摊牌】

　　夙白何其警觉，顷刻间脑袋一歪，避开了凌焰的攻击。

　　“受？”他长眉微蹙，笑问，“受是何意啊，小公子？”

　　一招不成，凌焰失了机会，便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只能向自家师尊眼神求救。

　　任雪川望向夙白，淡淡道：“条件。”

　　“方才说过了，要你自刎谢罪，”夙白道，“玉尘君是耳朵不好么？”

　　凌焰哪能让任雪川为自己而死，马上插嘴：“我师尊死了，空华派必定会找魔宗复仇。而且空华派若是登高一呼，必有其他门派加入，将魔宗赶尽杀绝。护法大人应该不会拿整个魔宗的命运开玩笑，不如提个实在点的条件。”

　　“小公子伶牙俐齿，真是讨人喜欢，若不是担心魔尊容不下你，我真想认你做义子，”夙白捏了捏凌焰的脸，又对任雪川道，“那便用你的配剑来换回这小子。这条件可是低得不能再低，玉尘君不会舍不得吧？”

　　凌焰惊了，这叫条件低？

　　任雪川的佩剑名唤“冬雷”，乃至寒之兵，是他的师尊清和真人亲手为他铸造，取万年玄冰炼化而成，通体透明，内里映射着淡蓝色的光，又引入雷诀，可召唤雷电。

　　清和真人于百年前仙逝，这剑便是他留给徒弟的最后一样礼物。剑寄托着他对徒弟的祝愿与厚望，任雪川平日里爱惜得很。

　　都说剑修的剑就是他们的老婆，夙白这条件看似简单，实际是夺人所爱。

　　人在剑在，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剑修都不会

　　“咚”的一声，任雪川二话不说直接将佩剑扔在了他们的饭桌上。那剑砸得碗碟破碎，热汤瞬间结冰。

　　凌焰怔住了。

　　看来任雪川是真的重生了，为了亲手杀他，竟不惜拿自己的本命剑来换！

　　嘶……

　　“果然是师徒情深啊，玉尘君够爽快，”夙白放开凌焰，拿起桌上的剑，朝任雪川飞了个媚眼，“告辞。”

　　他一掌将凌焰拍向对方，而后携剑掠出。

　　凌焰结结实实扑进任雪川怀里。任雪川正想带着徒弟去追夙白，徒弟却拔腿就跑。

　　任雪川：“……”

　　凌焰翻过围栏，往饭庄的花园跑。跑着跑着，他瞧见身侧的树枝开始结霜，脚下的青石路也铺上了冰，再向前一步，他整个人突然被冻成了冰雕，瞬间就动不了了。

　　任雪川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他身前。

　　凌焰保持着跑步的姿势被冻在原地，一只脚悬空，一只脚踩地，连眼睛都动不了，更别提开口求饶了。

　　他见任雪川抬起右手。只需响指这么一打，他就会化为齑粉，原地去世。

　　情急之下，他慌忙全身运功。额上火纹发亮，他周身发热，竟是从内融了身上的冰块。可惜只融了一寸，外面的冰又被加固了。

　　任雪川抬手放在冰块最上端，手下的冰开始消融，露出了凌焰的脑袋。

　　“跑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凌焰喘着气，“我想去帮你把剑抢回来！”

　　刚说完脖子上的冰又开始往上长，明显任雪川不相信他的鬼话，毕竟他跑的方向与夙白相反。

　　凌焰急了，忍不住喊：“你要杀我我能不跑么？！”

　　任雪川一脸茫然。

　　“大哥，我只是一个穿书者！”凌焰索性向他摊牌，“伤害你的不是我！是原主！告诉你吧，这副身体已经换了芯子了，我不是他，我只是跟他同名罢了。你重生了也得讲道理吧是不是？我什么事都还没做，你不能贷|款结仇，不能滥杀无辜啊。”

　　任雪川皱起眉头：“中邪了？”

　　凌焰人傻了：“你……你没重生？”

　　任雪川：“重生？”

　　凌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他师尊可能是以为他被魔宗掳走了，所以去向魔宗宣战了。

　　那边魔宗和空华派打得天翻地覆，世界都要毁灭了，结果他没事儿人一样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引起战火的祸水。

　　该死。

　　凌焰眼前一黑：“你杀了我吧。”

　　聊爆了，这下真的聊爆了。他感觉自己不用活了。这似乎是他最糟糕的一次穿书经历。不知道这会儿死了能不能朝总部申请让他重新再穿一次。

　　任雪川被这个小子弄得满头雾水：“我为何要杀你？”

　　“我……”既然师尊没重生，凌焰觉得自己还能挽救一下，“我是半人半魔……你把我带回门派，是为了亲手杀我吧？我偷听到商陆说……你师尊，我师祖，是死在魔族手中……你肯定是想了我泄愤对不？”

　　任雪川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行。”

　　他先前没有这个想法，现在有此意了。

　　“我错了我错了！”凌焰慌忙认错，“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不信任师尊，可是……我毕竟身份特殊，一听他那么说就怕了，所以才跑的……我，我愿意回去领罚！跪榴莲，扫地，怎么罚我都行！我保证再也不跑了。师尊，师——”

　　凌焰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冻了起来。任雪川明显懒得听他废话。

　　正在这时，一只晶莹的雪蝴蝶飞入园中，那是空华派传讯用的雪蝶。

　　任雪川抬手，雪蝴蝶落在他手背上，翅膀扇了几下，散成雪粉，雪粉又排列成几个字。

　　凌焰被冻在冰里，看不清是什么讯息。

　　任雪川看完后直接走了。

　　“师尊！师尊！”凌焰在心里大喊，“带上我啊！”

　　可任雪川头也不回，看样子是不打算要他了。

　　凌焰开始想办法融化冰块，他努力发热，可冰块太厚，实在难融。一刻钟后，店里的伙计发现了花园里冻了个人，大吃一惊，赶紧在旁边生了火，又拎着热水来帮忙。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凌焰才被解救出来。

　　顾不上歇息，他靠着空华派弟子的身份朝店家借了匹马，直接往吴涿镇东南方的贡山赶去。

　　他得去抢回任雪川的佩剑。

　　任雪川二话不说直接用本命剑换他，而自己却拔腿就跑……

　　我真是个渣攻，他想。

　　这份情，这份爱，无论如何他也得偿还。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夙白肯定拿着冬雷剑去贡山了。

　　只因数月前魔尊被任雪川的冬雷剑刺伤，身中寒毒，久未痊愈，贡山有喷火食人的怪物，相传是堕魔的朱雀，魔宗想得到它的元丹，为魔尊治伤。

　　然朱雀之火，毁天灭地，常人难以承受，冬雷剑至寒，或可抵挡。

　　原着中这个任务是由原主去做的，原主不怕火，用不着靠冬雷剑。但凌焰穿书后没选择去魔宗，所以剧情便发生了改变，现在应该由魔宗左护法夙白来朝任雪川“借”了冬雷剑去干这个活儿。

　　而贡山也是原主和任雪川初遇的地方。

　　马蹄踏破夜色，凌焰破烂衣衫在风中飞扬。他这趟不仅要抢回师尊的佩剑，还要抢回师尊的心。

　　——所谓追妻火葬场就是如此吧！

　　师尊，我来啦！

第5章 【团战】

　　月黑风高，贡山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所幸此地离吴涿镇不远，凌焰赶来之时远远看到山上没有火光便知事情尚未结束。因为知道等会儿打起来后会引起山火，他提前在村子里下马，通知村民撤离。

　　其实贡山山下的村子早就因为妖怪纵火而空了，但稍远一点的村落尚不知凶兽的厉害所以没有搬离，凌焰担心火势过大难以收拾，所以得提前做准备。

　　然而半夜三更的，村民睡得正香，见敲门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只当是叫花子闹事，根本不想理他。

　　时间紧迫，凌焰只得用非常之法。

　　他并起剑指，意念一动，眉心火纹发亮，双眸变成火红，与此同时指尖迸发出火焰。他随手点燃空地上的草垛，又故意把火苗往村民身上引，作势要烧人。村民大惊，慌忙去扑火。

　　“快走！”凌焰做出凶狠模样，“再不走烧死你们！”

　　“妖怪！”村民惊恐大喊，“有妖怪！”

　　这嗓子一吆喝，各家各户赶紧起来了。凌焰在村中四处放火，不过并未烧人家的房子，无非烧点远离房屋的枯树和杂物。

　　将人全都闹腾起来后，他便急匆匆往贡山跑。

　　还有勇敢的村民拿着锄头追着打他这妖怪，凌焰无奈，只得布下一条火带隔离他们，而后转身钻进树林。

　　抵达贡山之后，他循着原主的记忆钻进了一个山洞。

　　洞里一片漆黑，凌焰指尖搓了一团火，让它飘在前面照明。

　　山洞交错，岔路极多，他一路扶着山壁走，通过山壁上的温度变化追寻到了妖怪的位置。他快步朝里走，后面山洞渐窄，只能爬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火光大亮，此处也已经热得不行，饶是凌焰也有些受不了。他隐隐有些担心任雪川，不知道对方能否抵抗此等高温。

　　待爬到尽头，凌焰果然看到浑身冒火的妖怪在下方的洞穴中睡觉。

　　但却不是传说中那堕魔的朱雀，而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火麒麟。

　　在它不远处，有三个人被捆在一起，那几人都身着黑色剑服，乃是空华派弟子。空华派离此地甚远，这几人是下山历练时为救村民而踏入洞穴的。来的不只他们三个，但其他人已经被吃了。他们三人是火麒麟留下的诱饵，诱使更多人来救他们，从而成为它的口粮。

　　任雪川收到的讯息就是来救他们。

　　火麒麟以蓝色的低温火链捆着三人，不至于把他们烧死，亦让他们无法逃脱。

　　虽然凌焰本是来夺回师尊配剑的，但遇到同门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个时候，他急需要有人帮他引走火麒麟，可是他师尊和夙白似乎都还没找对地儿……要不再等等？

　　凌焰希望原主那男妈妈夙白赶紧来，帮他分散火麒麟的注意，由着他把师兄师姐们救走，完了他再趁机将冬雷剑抢回来，去朝师尊邀功。

　　他这剧本写得相当完美，然而下面三人怕是等不了了。他们身上都已被烧得焦黑，皮开肉绽，十分可怖，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人命关天，不能再拖了。

　　凌焰正要一跃而下，直接硬闯，忽见有人手持冬雷剑从对面洞口出来了。

　　是男妈妈！

　　凌焰大喜。

　　“怎么是火麒麟？”

　　夙白一愣。

　　冬雷剑散发出阵阵寒气，火麒麟瞬间警觉，睁眼就猛地跃起扑向他！

　　夙白连忙持冬雷剑相挡，退回通道。火麒麟马上追了上去。

　　凌焰瞅准时机，立刻从洞口跃下，直冲到三人面前，徒手扯断了那蓝色火链。

　　还好那三人尚有意识，见有人来救又振作了些。双方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言。凌焰火速背起受伤沉重的师姐，带着两位师兄往外跑。他边跑边用手去按山壁，感受温度，避开火麒麟。

　　然而是祸躲不过。

　　四人奔至一处岔口，火麒麟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撞破山壁，横冲而来！

　　眼看着四人要葬身火口，忽然一道冰墙拔地而起，瞬间阻断了熊熊大火。

　　任雪川突然出现，一手撑着冰墙，扭头催促：“快走！”

　　他大汗淋漓，衣衫半湿。

　　“师尊！”凌焰靠近一步，“我留下帮你！”

　　火麒麟猛地撞上冰墙，将冰墙撞出数道裂痕，任雪川连忙加固冰层，低喝一声：“走！”

　　凌焰不敢拖延，连忙掉头。

　　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凌焰扭头，只见火麒麟撞碎了冰墙，猛地朝任雪川扑去。任雪川极速后掠，完美避开。

　　然而火麒麟并不追他，又朝着凌焰等人追来。

　　任雪川连忙前来相救。

　　一场追逐大战在山腹里展开，凌焰带着几人在前面跑，火麒麟在后面追，任雪川又出来阻拦。原本实心的一座山，没多久就被火麒麟撞得满是洞。在你追我赶间，四个小弟子未添新伤，任雪川倒是因为没有兵刃吃了不少苦头。

　　“夙白！”凌焰背着人边跑边喊，“你死了么？！”

　　夙白在某处扯着嗓子回应：“叫你爹作甚？”

　　“爹——”凌焰毫不嘴硬，放声大喊，“你不想救魔尊陛下了么？虽然没有朱雀，火麒麟的元丹也可以试试啊！想救魔尊就快把剑还给我师尊！”

　　夙白犹豫了一下，而后从某个洞口走出，将冬雷剑扔给任雪川，自己则迅速绕到火麒麟身后，用长鞭卷住它尾巴，扯得它步伐一顿。

　　任雪川趁机剑指一挥，冬雷剑瞬间刺入麒麟左眼。

　　寒冷刺骨，火麒麟受到刺激，放声咆哮，喷出大团黑火。

　　任雪川收回佩剑，于身前抖开满天剑影，十柄冰剑排列开来，将黑火完全挡住。

　　凌焰连忙带着三个同门弟子跑路。

　　四人在通道里跌跌撞撞，没多久终于逃到洞口。突然一声巨响，旋即山崩地裂，四人齐刷刷被甩下山坡，一路往下滚，老半天之后才卡在两棵树之间，摔成一团。

　　“你们先走！我去找师尊！”

　　凌焰爬起后就往回走。他大步往上跑，一呼一吸全是烟味儿。没多久山上滚下无数火球，熊熊烈火如海浪般狂涌。

　　皎皎月光照亮山巅，火麒麟狂躁喷火，任雪川匆忙灭火。

　　“师尊！”凌焰穿过火海，一边喊一边往上跑。

　　任雪川看到他，当即运足内劲，高喝一声：“下去！”

　　凌焰不能下去！

　　任雪川见徒弟不听劝，当即紧张起来，只想速战速决。

　　他将长剑抛入空中，搅动风云，又引来雷电，而后手持长剑，倒飞而下。

　　火麒麟见状仰天张开血盆大口，一跃而起，想将他一口吞下。

　　然而任雪川在空中调转身形，一脚将剑踹入它口中，瞬间撤开。

　　火麒麟察觉不对，正想吐出冬雷剑，然而蹲守在一旁的夙白立刻扬起长鞭，将它脖子一勒，不让它吐。

　　下一瞬，狂雷在火麒麟腹中炸响。

　　雷响九声，整头巨兽被炸得粉碎。山巅黑烟滚滚，不可视物。只有一颗元丹发着红光。

　　“再会——”夙白抢了元丹，火速撤退。

　　任雪川站在黑烟中，正要松口气，凌焰却突然从旁边冲过来，猛地将他扑倒，死死压在身下。

　　“放肆！”

　　任雪川正要发作，周遭黑烟突然迸发出万千火星。

　　黑色火雨骤然落下！

第6章 【抱抱】

　　“啊”

　　凌焰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他用单薄的背承接了无数的火星，糊味儿瞬间在鼻尖蔓延。他感觉自己像被烤熟的猪。

　　任雪川连忙带着他离开火雨的范围。又长袖一挥，以寒气扑灭了那些火星。

　　那黑色火星乃是火麒麟余下的火毒，比普通的火厉害多了，幸好凌焰知道剧情，护住了师尊，不然师尊就要倒霉了。

　　原着中原主和任雪川便是毫无提防，所以双双受了伤。彼时任雪川并不知道原主是魔宗中人，于是好心将其带回空华派医治，亲自照顾了他一段时间，这才展开了一段孽缘。

　　饶是凌焰体质特殊也遭不住火毒的侵袭，他喉头一甜，呕出了一血黑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熟了，把他大卸八块浇点酱料就能吃。

　　任雪川立刻给他喂了一颗丹药，又用冰诀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背着他去找另外三名弟子，路上还沉着脸数落一句：“鲁莽。”

　　凌焰浑身难受，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整座山已变成火海，火势早已蔓延到山下，烧到了村落中。

　　任雪川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兰河峰主，亦是他的师伯宁微月。他将凌焰交给她，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则是留下救火，还得去村中看看。

　　“师尊……”凌焰攥着他的袖子，不太想跟他分开。

　　任雪川掰开他的手：“我很快。”

　　凌焰知道他是想说“我很快就回去”，但他脑子里却想的是：男人不能说快。

　　他师尊的功法显然更适合留下救火，凌焰也不好无理取闹，只得跟着宁微月乘坐门派的云船先回去。

　　任雪川好不容易灭了火，待去到村中时，发现村子早就空了。

　　他走到稍远一些，才在附近的河道边看到了村民。一问之下无人受伤，说是在火势蔓延前村里就进了个会喷火的妖怪，把他们全吓跑了。

　　任雪川以为是凶兽的子嗣，什么小麒麟之类，当即准备将其揪出来灭掉，村民却说是个少年，他这才知道是徒弟干的好事。

　　既然无人受伤，任雪川便匆匆回到门派。

　　其余三名弟子都被各自的师尊领走了，凌焰由宁微月代为照顾着。他浑身冒着热气，肌肤大片泛红，背上全是伤。宁微月已经简单帮他处理过了，但却无法对付他体内的火毒。

　　凌焰烧得神志不清，一直喊着：“热……好热……”

　　“这火毒逼不出来，也无法靠丹药化解，”宁微月道，“或许只能靠师侄你的功法帮他压制，然后由他自身消化吸收，或可增长他的功力。”

　　任雪川朝其道谢，她便回去炼药去了。

　　人走后，任雪川抱着凌焰进了冰室，将其放在寒冰床上，与他双掌相对，传输灵力，引导寒气在他体内游走，压制火毒。

　　在凌焰平静下来后，他将人放下，让其平躺在冰床上，然而凌焰很快蜷缩起来，喊着：“冷……好冷……”

　　任雪川赶紧将人抱出去，放在软塌上。

　　可没躺多久，凌焰又浑身冒汗，口中喊着：“热……师尊，好热……”

　　任雪川：“……”

　　凌焰迷迷糊糊张开眼，抓着他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马上舒服地哼了哼。

　　他挣扎着起身，朝任雪川怀里钻，双臂抱住他腰身，滚烫的脸在他身上蹭了蹭。任雪川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体温也较常人低不少，但又不至于太冰，正是凌焰需要的温度。

　　任雪川却是非常不适应与人如此亲近，马上就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溜开。

　　凌焰烧得双眼通红，眸中泛着水光，可怜巴巴望着他：“师尊……抱……”

　　任雪川：“……”

　　毕竟是为了救他受的伤，只能抱了。

　　凌焰睡睡醒醒，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只于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房间里来了人，人还不少。

　　大伙儿挨个摸摸他的头，替他把脉，将他翻来翻去，看他伤势。凌焰虽然睁不开眼，但也辨认出了那些应当是空华派其他几位峰主，以及掌门。

　　众人低声交谈着，提到什么“四灵”、“朱雀”。

　　任雪川道：“不是朱雀。”而后简单向他们讲述了战斗的经过。

　　凌焰那会儿身体难受，意识却极为清醒。他一边听着，一边回想原着设定。“四灵”指的“天之四灵”，又叫“四象”，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灵乃是传说中的创世神，他们合力创世以后，分别镇守东西南北四宫，调节阴阳，震慑邪恶，维护世间稳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四灵的力量逐渐削弱，后来人间灾祸四起，怨气冲天，四灵被侵蚀，便堕入魔道，开始为祸世间，沦为四凶兽。

　　数百年前，作恶的青龙被空华派的弦渔老祖斩了，又过百年，玄武被封印，剩下朱雀、白虎仍不知所踪。修真界一直警惕着他们，也以铲除四凶为己任。

　　在原着中，因原主擅长玩火，曾被当做是朱雀转世，遭到正道人士的围剿，然而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朱雀，也没有朱雀的神通，否则早就一口火把所有人喷死了。

　　可他身为魔族中人，正道要他死，他简直百口莫辩。

　　凌焰隐隐有些担心自己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只不知到时候师门和师尊会不会站在他这边？

　　如果他们听信谗言，大义灭亲……

　　——这种可能性太高了，以至于凌焰刚想到这里就想流泪。

　　然而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进的水。因为穿书之前，是他自己许愿穿成邪魔歪道的，他觉得反派攻X正道受这种CP比较好吃，比较刺激，所以想试试。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倘若真的有那一天，那纯属他自找的。

　　两个字，活该。

　　回到现下，任雪川等人原本还以为在贡山的是朱雀，没想到只是一只火麒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凌焰听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跌入火海，要被烧死了。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大块冰，他立刻扑上去，抱住那冰块，瞬间就舒服了。他抱着那长条形的冰，蹭啊蹭，蹭啊蹭，冰块融化，冰水蔓延，他身下很快就一片湿|热。

　　那感觉十分难受，别扭，尿床了一样，但又不太像。

　　黏糊糊的。

　　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在这种难为情的情绪的刺激下，凌焰蓦地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的是师尊。再一抬头，赫然对上任雪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第7章 【拜师】

　　彼时任雪川半靠在床头，面容沉静，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乌黑的发丝散在胸前，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身上只着单衣，身体冰冰凉的。

　　凌焰则是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上身□□，只穿一条衬裤，一手揪着对方的衣襟，连带着揪着他散落的发丝，另一手搂着对方的腰。

　　乍然受到美颜暴击，又是这般亲密的姿势，凌焰瞬间就不好了。

　　两人目光相撞，凌焰立刻火烧屁股般弹了起来，一边狂叫一边往外跑。

　　他慌不择路，在青阳峰乱窜，而后直接跳进了后山的寒池。

　　——现在就是很想去死一死。

　　啊啊啊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不多时，任雪川来到寒池边，往岸上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凌焰从水下偷偷看他，瞧见对方也换了衣裳……

　　一想到自己把师尊衣裳蹭脏了，他恨不得二次去世。

　　这下真是没脸见人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任雪川放下衣物就走了，凌焰则是泡在冰水中，努力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他安慰自己，师尊修无情道的，应当早就看淡了青春期男生这些自然的生理反应。况且他是中了火毒才会身体燥热，无处排解，所以……所以怎么会这么丢人？！

　　凌焰简直无地自容，他浑身发热，没多久就把一池子冰水给煮开了。

　　他根本不想离开这个池子，只想在这里待上一千年，一万年。然而半个时辰后，任雪川又来后山远远看了一眼。凌焰只得赶紧爬起来穿衣，收拾起羞耻心去见他。

　　到了前院，他根本不敢看对方，只低着头，红着脸喊了一声：“师尊……”

　　任雪川拿了一件崭新的外袍递给他，竟然还亲自帮着他梳头。凌焰简直受宠若惊，瑟瑟发抖。

　　他的头发被火麒麟烧了很多，先前任雪川在他昏迷的那几日里就帮他把被烧的部分剪了，现在他一头短发，只够梳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任雪川帮他绑了一根金色的发带，简单装饰。

　　见师尊待自己如此温柔，凌焰猜测对方是真的没把先前的事放在心上，于是羞耻感减淡了很多。

　　将人拾掇好之后，任雪川朝院外走。

　　“你要出门么，师尊？”凌焰问。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凌焰赶紧跟上，而后他被带到了玉龙殿。

　　玉龙殿在空华派最高处的玉龙峰，那里云雾缭绕，气势巍峨，是召开集会以及议事之所。

　　凌焰见到了掌门白霄河，和空华派其他几位峰主，他整顿衣衫规规矩矩向他们行礼，问好，努力不给自家师尊丢脸。

　　众人都面容和善，十分友好。

　　而后任雪川看着凌焰，对他道：“选。”

　　凌焰十分茫然：“选什么？”

　　任雪川言简意赅：“选人，拜师。”

　　“哈？”凌焰简直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经选你了么？”

　　任雪川端起茶杯：“除我之外。”

　　“为什么？”

　　凌焰怀疑自己脑子烧糊涂了，他怎么就搞不懂状况呢？

　　任雪川喝了一口茶，简单地交代了原因：“体质相克。”

　　凌焰：“这……”

　　确实。

　　他属火的，任雪川又跟块儿冰似的。两个人一冷一热，的确非常不合适。若是为了茁壮成长，良性发展，凌焰确实应该另选一位合适的人作为他的师尊。

　　然而他又不是真的来拜师学艺得道飞升的。

　　“我不要，”凌焰立刻拒绝，“我就要你做我师尊，我就要当你徒弟。你要是不要我，我……我就去杀人放火，为祸世间。”

　　这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任雪川放下茶杯，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凌焰勇敢迎上他的目光，威胁道：“今儿个你要是不将我领回青阳峰，我当场入魔。”

　　其余人简直要笑死在大殿。

　　“雪川啊，”掌门调笑道，“为了门派声誉，为了天下安危，你就将这孩子领回去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议，喊着：“领回去吧领回去吧。”

　　任雪川犹疑。

　　凌焰马上在他面前举起右手，信誓旦旦：“我发誓再也不乱跑了，我知道错了，师尊。我甘愿领罚。”

　　他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灵泽峰主褚景明：“褚师伯，借您兵器一用。”

　　说着不等对方答应，就直接抽了他腰间挂着的铁骨锏，回到任雪川面前跪下。

　　他将铁骨锏高高捧起：“你就用褚师伯的锏揍我吧，狠狠地揍，吊起来打，完了给我留口气让我爬回青阳峰就行。”

　　“无礼。”任雪川暼了他一眼，马上拿起铁骨锏，起身双手奉还给褚景明。

　　褚景明笑呵呵道：“无妨，无妨。”

　　“焰儿偷跑出去，确实该罚，”白霄河道，“但他勇闯麒麟洞，救了同门弟子，也该当嘉奖。功过相抵，就不必受刑了。略施小惩即可。这个雪川你自己看着办。”

　　宁微月对任雪川道：“你师尊仙逝前也劝你收个弟子，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动静。我看这回遇到焰儿便是天意，你又何必急着斩断这段师徒之缘呢？顺其自然吧。”

　　其余人又跟着附和。

　　凌焰暗喜，原着中任雪川本就是团宠设定，师门中的同门和长辈都担心他孤独死，所以对他关照有加，而任雪川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众人叽叽喳喳劝他好生发展师徒关系，他也不好强行将徒弟塞给别人，如此也只能将人从哪儿领来便领回哪儿去。

　　回到青阳峰后，任雪川在正厅主座上坐下。

　　凌焰跟过去，笑着问：“咱们要开始习武了么，师尊？”

　　任雪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只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么？”凌焰小心观察对方脸色，“您……有什么指示？”

　　任雪川仍是沉默，沉默中压制着一点暴躁。

　　凌焰求救似地看向旁边的白术和商陆。商陆避开他的目光，白术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奉茶，拜师……”

　　“哦——”凌焰方才醒悟，顿时十分懊悔，赶紧倒了茶走到任雪川跟前跪下，双手将茶奉上，口中大喊，“徒儿拜见师尊！”

　　搞了半天还没拜师。

　　只因在峡谷刚打照面他就张口闭口喊师尊，已经习惯了，却是未曾想到他俩确实还没正式走章程行拜师礼。

　　空华派是每十年开放山门收一波弟子，新弟子全都得在半山的六出学院修习，一般得过五关斩六将，各项成绩达标之后才有机会参加大考，见到各位峰主，资质过人的方能成为他们入室弟子。不过任雪川喜静，从不参与这些。

　　凌焰这算是课也没上，试也没考，直接快进到拜师了，还是玉尘君唯一的亲传弟子。

　　任雪川看着自家亲传弟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头猪。都这样了，他也懒得为难他了，直接端起茶喝了，而后对他道：“起来吧。”

　　凌焰不急着起来，而是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师尊，您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那个……寄语？”

　　任雪川冷冷道：“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第8章 【袖手】

　　任雪川冷冷道：“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凌焰：“……”

　　这特么什么寄语？

　　他弯起嘴角：“徒儿保证不会再乱跑了，请师尊放心。”

　　随后任雪川带着凌焰去青阳峰的剑阁，让他选一件趁手的兵器先用着。他先前不收弟子，剑阁里也多少剑，全都是他年少时期用过的，也没刻意添置新品。

　　凌焰随便选了柄轻剑，欢欢喜喜挂在腰间，朝师尊道过谢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师尊你的剑……”

　　“熔了。”任雪川道。

　　当时为了杀火麒麟，他用冬雷剑引雷，将剑丢进了麒麟腹中，被熔化了。

　　“你当初就不该把剑给夙白，”凌焰随他离开剑室，心中耿耿于怀，“夙白境界在你之下，你本不必用剑换我也能打过他。”

　　任雪川背着手走在前面，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会受伤。”

　　凌焰瞬间被击中。

　　竟是如此……

　　他最开始还以为任雪川恨他入骨，想亲手杀他，所以才直接用剑换他，后来知道了师尊没有恶意后就有些疑惑，现在终于懂了。任雪川确实有能力在不交剑的情况下重创夙白，并救回他，但当时那种情形下他无法确保能让他毫发无损，谨慎起见他直接交出了自己的剑。

　　凌焰被那四个字甜到心坎，又后悔莫及。

　　他看着师尊的背影，眼眶有点湿润：“对不起……”

　　任雪川拿起一把扫帚，塞给他，一指远处通往玉龙殿的上千步石阶：“扫地。”

　　凌焰：“……”

　　能别这么毁气氛么？人家正感动着呢！

　　任雪川又道：“一个月。”

　　“还真要扫地啊！”凌焰叫苦不迭，“我伤还没好呢，师尊！你忍心么？”

　　不等对方说话他就抢着回答：“是的，你忍心。”

　　凌焰知道，自己乱跑出去，害得大伙儿大费周章找他，若是不受罚恐会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估计师尊早就被掌门骂过了。为了不让师尊为难，他马上改了口：“好，我扫，我这就去。”

　　任雪川转身朝外走：“我陪你。”

　　“好好好，”凌焰立刻喜上眉梢，他拿起院门旁另一把扫帚追了上去，“我最喜欢扫地了。”

　　和喜欢的人一起扫地，天底下还有这么甜蜜的事吗？

　　师尊这样仙气飘飘的人儿，竟然要陪自己扫地，真是师徒情深感人肺腑羡煞旁人呢哈哈哈！

　　到得那石阶上，凌焰弯起嘴角，将其中一把扫帚递给自家师尊。

　　任雪川却背起双手：“你扫，我看着。”

　　凌焰瞬间笑容凝固。

　　我不哭，我坚强，我自噶来。

　　已入冬，山中一片衰败之景。寒风吹彻，石阶上满是落叶。

　　凌焰从上往下看去，内心一片绝望。而且他不明白，扫地有意义么？风一吹不又有落叶了么？那不就没完没了，永远扫不干净了？

　　他指间搓了团火：“我直接用火烧行么？这样快一点。刚好今天有风，我可以让火一路从这里烧下去。”

　　任雪川面无表情：“你直接原地入魔更好。”

　　凌焰：“……”

　　凌焰忍不住干笑：“原来无情道也是会嘲讽人的么？总算见识到了。”

　　他抬头看看任雪川，对方垮着一张脸，周身都散发着寒气。

　　凌焰好奇地问：“无情道可以笑么，师尊？”

　　他只是觉得，师尊老是不笑，那这样原著作者写起来不是很费劲？永远只能用“冷冷地”来形容，“冷冷地说”，“冷冷地看了XX一眼”……什么都是冷冷地，再没有别的表情。兴许写多了还要被读者吐槽只会这一个词。

　　也太好笑了。

　　任雪川弯起嘴角，笑了，那一笑相当迷人。他顺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扫就从这里滚下去。”

　　凌焰马上开始行动：“我扫我扫。”

　　凌焰知道让他扫地并不是真的为了让他把整个山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应该只是为了罚他做体力活，磨一磨他的心性。

　　扫就扫呗。

　　凌焰得从玉龙峰往下扫。他尚未学着辟谷，从辰时扫到午时，简直又累又饿。但任雪川完全没有放他去吃饭的意思，他便不好开口，只能任由肚子咕咕叫。

　　他一路往下扫，任雪川则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后来低声咳嗽起来。

　　凌焰知道他先前杀火麒麟时也受了伤，加上本身就是病美人设定，估计也还没痊愈，于是便劝他先回去歇息。

　　“我保证会扫完的。”

　　“你的鬼话能信？”任雪川根本不信他，坚持留在寒风中监督。

　　凌焰又心疼又自责，知道劝不住他，只能加快扫地速度。

　　在他打扫期间，不断有弟子上上下下，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凌焰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索性任由他们看。他不慌不乱，不卑不亢。

　　众人见到任雪川，都要停下来恭恭敬敬向他行礼问好。平素里任雪川深居简出，甚少露面，众弟子难得见到他。今日竟能蹲到神秘的玉尘君抛头露脸，少男少女们纷纷奔走相告，组团围观。

　　然而直勾勾地盯着长辈看是十分失礼的，大伙儿便纷纷提着扫帚来扫地。没多久山道上就满是少年们勤劳的身影，人一多，扫起来就快。凌焰十分窃喜。

　　然而这么多人盯着他师尊看，他又很不爽，仿佛自己的宝贝被人觊觎了似的。

　　最终在一番纠结后，凌焰决定自力更生。他果断放声怒吼：“没看过人扫地？你们都没事做么？！”

　　他明说扫地，实则是暗示众人失礼。大伙儿听明白了，纷纷作鸟兽散。

　　任雪川也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一松，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尊！”凌焰连忙丢下扫帚去看他。

　　任雪川也没硬撑，跟他说了句很快回来，便回青阳峰吃药去了。

　　凌焰追不上他，只能留下扫地，却是越扫越狂躁。

　　没多久，一只巨大的雪鸮载着人从山头飞下。

　　是商陆。

　　他提着食盒走到凌焰面前，笑着道：“饿坏了吧，快趁热吃。”

　　“谢谢谢谢！谢谢陆哥，”凌焰火急火燎地揭开食盒，被香喷喷的热气扑了一脸，他云淡风轻地问，“有毒么？”

　　商陆失笑：“你说什么呢？”

　　凌焰随手捏起一个水晶包，塞入口中，含糊不清道：“那日你在厨房与白术说的话，是故意吓唬我的吧？师尊根本没想杀我。”

　　商陆稍稍一怔，而后大方点头：“对。”

　　凌焰：“为何？”

　　商陆冷哼一声：“你半人半魔，不配做峰主的徒弟。”

　　“我不配，你配，”凌焰抱着食盒，走到旁边坐下，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还不忘嘲讽，“你配，他怎么不收你为徒呢？”

第9章 【良药】

　　凌焰不怕饭里有毒。

　　若是真的有毒，他倒是可以借题发挥，好好表演一番。

　　可惜商陆没那个胆子。

　　不久之后，任雪川回来了。凌焰先过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又当着他的面夸商陆做的饭可好吃了。

　　商陆谦虚了几句，而后拎着空食盒骑着雪鸮先行回去。

　　任雪川则是留下来继续监督徒弟扫地。

　　凌焰又扫了几个时辰，到得暮色四合时，仍有几百步没扫完，他却感觉身体热得不行，张嘴就能喷火似的。

　　任雪川瞧见他脸色不对，知道是火毒发作，这几日每天都会发作一回。

　　“没事……”凌焰一张嘴，呼出的是灼热的气息，他抹了把汗，“我可以扫完。”

　　任雪川不与他商量，直接带着他御剑飞回青阳山。

　　凌焰注意到他的剑换了。现在是一柄普通的剑，不如冬雷剑那么漂亮威风。

　　凌焰琢磨着，得想办法重新帮师尊铸一柄剑，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这事还得等他扫完一个月的地再说。

　　回到青阳峰后，凌焰已经浑身是汗，热得冒烟了。背上的伤又痛又痒，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任雪川拍开他的手，扒了他的上衣，让他躺在床上，而后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膏，拿冰凉的手指蘸了药给他涂抹。

　　凌焰痛得浑身颤抖，好想叫，却想着要恪守攻的尊严，不能在受面前喊痛。

　　他后背伤处太多，一个人上药需要很久。商陆见状也帮着一起涂抹。

　　然而凌焰哪能让他碰自己，马上大喊：“痛痛痛！”

　　“我来吧，”任雪川对商陆道，“你去熬药。”

　　商陆退下，走之前看了凌焰一眼。

　　凌焰得意，心想看什么看？不爽憋着，气死你气死你！

　　然而不久之后是凌焰自己要被气死了。

　　因为商陆熬的药实在是太太太太苦了！！这绝对是报复！！

　　凌焰喝了一口就呕了出来。

　　商陆急道：“别吐别吐，这可是峰主亲自为你采的雪莲熬制而成，那雪莲极稀有，浪费不得。快喝吧，喝了能快点好起来。”

　　“太苦了！”凌焰面部苦成表情包，他将药碗凑到任雪川跟前，“不信你尝尝，这真的不是人喝的。”

　　任雪川：“喝。”

　　“我知道良药苦口，可是……”

　　凌焰还欲商榷，任雪川却直接夺过药碗当着他的面把药倒掉了。

　　又猛地将碗一摔。

　　“那就不喝了。”

　　“师尊！”凌焰连忙扑过去拽他袖子，“我错了我错了！我喝！我马上喝！陆哥还有么？陆哥陆哥？”

　　“还有还有！”商陆憋着笑，飞速去给他盛药。

　　凌焰小心看师尊的脸色：“师尊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任雪川甚至弯起嘴角，“无情道无喜无怒，我不会生气。”

　　这句话听着就像是反话……

　　商陆很快端着药回来了。那却是药罐子底部的，尽是残渣，比先前那碗还苦。

　　凌焰再不敢哔哔，一手拽着师尊的袖子，一手端着碗。

　　师尊都生气了，就算是毒药他也得喝！

　　但喝之前凌焰又有点不爽，感觉自己被某人拿捏得死死的。什么都听他的，还舍不得他生气。能怎么办呢？只能恪守攻德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硬灌。

　　那真是生不如死的经历，喝完后凌焰差点当场去世。他腹中翻涌，忍不住想吐，可一张嘴，上下嘴唇却被冻住了，想吐都吐不了。

　　凌焰看向他师尊：“……”

　　所以冰雪系是这么玩的么？！

　　一炷香的时间后，那股恶心劲儿总算退了。

　　药效发挥作用，凌焰时冷时热，后背又痛又痒，在床上翻来滚去，一会儿盖被子，一会儿又掀被子，整个人十分躁动。

　　商陆与白术进来帮他擦汗，两人见他不住抓后背就用发绳将他的手绑了起来。

　　“再挠就好不了了。”

　　凌焰烧得神志不清，根本没力气反抗，他倒是觉得绑着也好，免得自个儿把后背抓出血。

　　没多久任雪川来了，对二人道：“我来。”

　　商陆道：“这种小事我们做就好，您去歇着吧。”

　　任雪川在床边坐下：“无妨。”

　　做师尊的要亲自照顾徒弟，两人不好再坚持，只得退了出去。

　　凌焰突然很不好意思，自己往床里缩了缩，低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任雪川哪会听他的，直接按住他快速帮他擦了全身，又极为熟练地帮着换了身干净的里衣。然后脱了外袍，在他身边侧躺着。

　　他的身体十分冰凉，是降温的神器，凌焰立刻贴了上去，又突然想起了某些尴尬的事情，吓得他赶紧后退。

　　任雪川跟了过来。

　　凌焰继续后退。

　　这么退了几次后，他的后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凌焰看看自己，看看师尊，蓦地发现以他俩的姿势，自己这像是被师尊壁咚了。

　　这……

　　任雪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挑眉：“把你打晕？”

　　“好！”凌焰忙不迭点头，而后闭上双眼，“来吧！”

　　刚说完人就晕了。

　　任雪川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瞧见已经勒红了，于是帮着揉了揉。而后又撩起徒弟湿哒哒的刘海，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顺便手指抚过他眉心的火纹。

　　这火焰的形状十分漂亮，呈金色，衬得凌焰的脸也格外英俊，甚至带着那么点超脱于世的意味。

　　不知怎么地，当他抚摸那火纹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

　　这是任雪川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仿佛那道火纹和自己心内某样东西在呼应，令他感到温暖，坚定，但那样东西却又无迹可寻。既无迹可寻他便没有多想，而是将徒弟拥进怀里，手掌按在他后背，注入灵力，缓解他的痛苦。

　　凌焰睡得很不老实，一会儿钻进他怀里，一会儿又将他推开。毕竟对方是为救自己受的伤，他也没什么脾气，只能任由小东西折腾。

　　半夜凌焰口干舌燥醒了一次，身边已无人。他挣扎着想起来喝水，却没什么力气。

　　外面依稀传来人声。

　　商陆道：“峰主，下次凌焰没扫完的就由我们去扫吧。您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呢……”

　　任雪川道：“没事，歇着去吧。”

　　凌焰大为感动，原来师尊帮我扫地去了么？

　　道是无情却有情。

　　泪目。

第10章 【咸鱼】

　　次日醒来后，凌焰感觉好多了。

　　一大早没见着师尊，他向白术打听，得知那人去探望太师祖去了。

　　吃罢早饭，他独自拿着扫帚去扫地。走之前揣了俩包子，跟商陆说午时不必送饭了。毕竟人家不喜欢他，成天让人送饭也不好。

　　一夜过去，石阶上又是堆了许多落叶。

　　凌焰扫了一会儿，抬头环顾群峰，凭着原主残缺的记忆努力辨认那位太师祖的住处。

　　太师祖本名宫越溪，尊号弦渔老祖。弦渔……没错，就是咸鱼的意思。这是原著作者的恶趣味，但在书中人看来，弦渔代表闲情野鹤般的悠然。弹指拨弦，渔歌唱晚，多么超脱，多么雅致。

　　老祖是整个空华派辈分最高的人。当年空华派也不过是个三流门派，是他斩杀了堕魔的青龙，一战成名，从而也提升了空华派的江湖地位，使得空华派成了如今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斩杀恶龙时他受了重伤，那以后就隐居在了酒仙居，平日里只顾养猫，酿酒，甚少外出。尽管他未曾再出手，但其他门派却仍然忌惮他，门中弟子也对他敬畏有加。

　　原着中任雪川带原主去见过太师祖，也就一面，加上太师祖戏份不多，这里的山峰又大同小异，凌焰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得老老实实扫地。

　　彼时在酒仙居，任雪川正与师祖在对弈。

　　白玉棋盘上，宫越溪落下一子，笑呵呵道：“听霄河说，你终于肯收徒啦。”

　　任雪川正襟危坐，认真观察棋盘上的局势：“梦见他了。”

　　宫越溪问：“梦见什么了？”

　　任雪川道：“梦见他屠我师门，为祸世间。”

　　“这么能耐？你梦里我死了么？”宫越溪忍不住笑，又道，“到了你这境界，做的梦便不容轻视。你需得小心谨慎，好生引导，别让他误入歧途。”

　　任雪川点头：“弟子知道。”

　　“听说他擅长用火？”宫越溪朝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能否叫上来让我瞧瞧？”

　　少顷，凌焰被带到了酒仙居。

　　这里和空华派其他地方比可以说是朴实无华，几间房舍修得简简单单，房子周围生着普普通通的花花草草，唯一不寻常的就是空气中飘着淡淡酒气，酒气来源于后山的一处清潭，据说是天然生成。

　　凌焰进门后被师尊带到了棋室。

　　棋室朝阳那面窗户大开，明晃晃的日光落在地板上，溅在棋盘上，笼在宫越溪身上。他穿一件黑色的鹤氅，衣摆上绣着几只红色的锦鲤，神情慵懒，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地板上躺着两只猫，一黑一白晒着太阳，还有一只窝在宫越溪身上，一爪子拍上棋盘，将棋局捣得稀巴烂。

　　见任雪川回来，宫越溪笑着道：“对不住了，雪川。这小猫太淘气了。”

　　“无妨。”任雪川过去收拾散了一地的棋子。

　　凌焰则是跪下恭恭敬敬给长辈磕了个头：“拜见太师祖。”

　　“好孩子，”宫越溪马上朝他招招手，“来，快过来。”

　　凌焰立刻走到他身边，跪坐一旁。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惊讶，只因老祖的面容实在太太太年轻了！他长发一半用木簪挽着，一半披散，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虽然名号老祖，但却驻颜有术，貌若青年，十分俊朗，只是两鬓斑白，令他看起来有那么点“老祖”的气息。

　　宫越溪名声在外，德高望重，凌焰倒是觉得太师祖让他感到很亲切，他丝毫不感到紧张，甫一坐下就伸手摸摸他怀里那只花猫的脑袋。

　　那猫也不住往他手上蹭。

　　宫越溪留意到了他额头上的印记，伸出手，拨开他的刘海，细细地看。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回太师祖，生下来就有了。”凌焰认真回答，“小时候爹娘说过，生下来就有浅浅的印子，当时只是一片黯淡的红痕，像胎记。后来我慢慢长大，那印子逐渐成型，三岁时候就定下来了。”

　　宫越溪点点头：“听说，你擅长玩儿火是么？能不能给露两手让老头子看看？”

　　他这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口称“老头子”实在有些别扭，但凌焰只能努力适应。

　　“好啊。”凌焰把猫拨开，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立刻迸发出一团火焰。

　　他手指一抖，那火团就飘了起来，悬在空中。

　　宫越溪细细观察那团火，而后伸手去触碰。

　　凌焰连忙按住他的手：“太师祖小心！”

　　宫越溪笑笑：“放心，伤不到我。”

　　任雪川收拾好棋子后重新跪坐在软垫上，他看了凌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白痴。

　　凌焰顿时十分尴尬，想想也是，老祖什么境界，怎么可能被他这小火苗伤到？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宫越溪将那团火抓在掌中，凑近看，又问：“身上还有印记么？”

　　“没有，”凌焰摇摇头，“未曾显现过。是有什么说法么，太师祖？”

　　宫越溪吹灭掌中的火：“衣裳脱了让我看看。”

　　“哦。”凌焰乖乖宽衣解带，坦露上身，大大方方让他看。

　　宫越溪让他转过身去，而后伸出一手，按在他后背，注入灵力。

　　凌焰瞬间就动不了了，只觉得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压制，一阵心悸。

　　他刚好面对着任雪川，意外瞧见对方握起了拳头，正紧盯着他，竟是少见地有几分紧张。

　　片刻之后不见变化，宫越溪手上又加重了力道。这会儿凌焰强烈不适起来，忍不住闷哼一声。

　　“师祖，”任雪川朝老祖拱手，“他伤还没好。”

　　宫越溪松开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结束了。”

　　他轻抚凌焰后背，帮他顺气，而后又帮着他穿衣。在他撤手后凌焰就不难受了，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将衣带绑好后，凌焰扭头看他：“怎么了，太师祖？”

　　“没事，”宫越溪又露出慈爱的目光，“你只是天生火命罢了。但出门在外，需得小心谨慎。不可再装作妖怪吓人了，免得以讹传讹，真被当做妖怪。”

　　凌焰心往下沉。

　　——明显太师祖先前怀疑他可能是朱雀。

　　他面儿上不动声色，只乖巧点头，露出甜甜的笑：“好，我记住了。”

第11章 【装睡】

　　“会下棋么？”宫越溪和蔼地问。

　　“会一点点，”凌焰用手比划，“一点点点点……”

　　“那就陪老夫来一局。”宫越溪做了个请的手势，任雪川立刻让出位置，让凌焰坐他那儿，他退到一旁观棋。

　　不多时，宫越溪使唤任雪川，让他去书房取一个盒子来。

　　在任雪川走后，凌焰马上身体前倾，低声问：“太师祖，您见多识广，知道哪儿有可以铸剑用的上好玄冰么？”

　　其实原着中原主也曾为任雪川铸剑，但凌焰记忆断层，实在没想起他在哪里弄的材料，只得请教太师祖了。

　　“铸剑？”宫越溪也随之压低声音，“给你师尊的？”

　　凌焰点点头：“上回我偷跑出去，惹他生气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海古洞窟，”宫越溪道，“炽天原知道么？”

　　“知道，”凌焰脑中剧情被触发了，“百余年前，各大门派发现了玄武的踪迹，将其封印在了炽天原。”

　　“对，”宫越溪道，“玄武是水神，可以操纵世上一切的水，故而难以杀死，众人只能合力用火阵将其镇压在炽天原下，由各门派合力镇守。每五年会开放秘境，让各门派年轻弟子进去历练。炽天原下，玄武为了保护自身不被烤干，制造了极寒的冰窟。你需得去和其他弟子一起到半山的六出学院上课，待到大考之时胜出，方可进入海古洞窟历练，那洞窟深处便有万年玄冰。不过里面温度偏低，功力弱的会冻死。”

　　“我不怕，”凌焰挺起胸膛，“我这体质再冷也不怕。只是我作为师尊的亲传弟子，为什么还要去学院上课才能取得入秘境的机会？别的门派也是这样么？”

　　“进秘境的名额有限，”宫越溪道，“其他门派老夫不清楚，但在本门，凡是各位峰主破格收的弟子，你们本身就享受各种优势了，想打什么秘境让你们师尊带不就行了。怎么还能跟其他弟子争夺这样的历练机会呢，你说是吧？”

　　凌焰汗颜：“那……那我还是去学院上课吧。”

　　刚好任雪川回来了，祖孙俩便结束了对话，继续安静下棋。

　　一局下完，凌焰输了。宫越溪很是高兴，他拿起让任雪川取来的盒子，递给凌焰，说是送他的小礼物。

　　盒子里装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半透明状，里面混着四种颜色的光，那些光在里面游动，看起来灵气很充沛。

　　“这是凝海珠，可净化你的魔气，”宫越溪拉着凌焰的手，叮嘱道，“回去后串个绳儿，戴在手上，别摘了。”

　　师徒俩连忙道谢。

　　“不耽误你扫地了，”宫越溪看着凌焰，笑着道，“以后得空了多上老夫这儿来看看。”

　　“好好。”凌焰连声应下。

　　不久之后师徒俩离开。

　　待回到玉龙峰下，凌焰捡起扫帚，继续扫地。

　　他明知故问：“我有什么不对劲么，师尊？太师祖先前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任雪川道：“他怀疑你是朱雀转世。”

　　“朱雀？”凌焰看向他，“我不是啊。我要是那么能耐，先前就不会天天被追杀了。”

　　任雪川道：“知道。”

　　“你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凌焰拿着扫帚走到他跟前，满脸忧虑，“倘若日后别人冤枉我怎么办？若是他们指着我，硬说我是为祸世间的朱雀，那我可就惨了……我肯定会被弄死的！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住对方的袖子，仰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问：“你会护着我么……师尊？”

　　任雪川张开嘴，正要说话，突然有一个弟子骑着雪鸮从山上飞下来，急匆匆朝他行了个礼，喘着气道：“师叔！我师妹火毒发作，师尊请师叔去帮忙看看。”

　　他话音落，任雪川马上跟着他走了。

　　凌焰简直要气炸了！为什么不晚来一步？！为什么不等师尊回答了之后再来？！先前他看师尊那嘴型，分明是要回答一个“会”！

　　啊啊啊！

　　他追了两步大喊一声：“师尊！”

　　任雪川却是头也不回。

　　凌焰独自站在风中，只觉得格外凄凉。

　　落叶飘零洒我脸，吾师无情伤我心。

　　——果然，这就是无情道吧。

　　凌焰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虽然他也知道救人要紧，但一个字，就一个字！说出来都用不到一秒。

　　老天爷，就这一个字啊，任雪川都不肯说。

　　一下子，他连扫地都没动力了。

　　余下的时间，凌焰扫得特别慢。今天他师尊不在，也没有勤劳的少年少女来帮他一起扫，他一个人从白天扫到黑夜，更显凄凉。

　　最要命的是，凌焰以为师尊帮师姐看完病就回来了，结果却是一直不见人影。他怀疑那人早就独自回青阳峰了，兴许是把他给忘了。

　　兴许没有忘，但是懒得来接他。

　　想到这里，凌焰愈发委屈。

　　亥时，他终于扫完，师尊还是没来，他只得自己回去。路上遇到了巡逻的弟子，人家见他年纪小，又一个人，怪可怜的，于是将他送回了青阳峰。凌焰得到了照顾，还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等他归山，白术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提醒他喝药。他一问才知道，师尊还没回来。

　　凌焰忍不住想——那他回来后会来看我么？

　　他去火炉边倒药喝，那药煮了太久，苦得不能更苦。但远不如他心里那般苦。喝完后，他唯恐夜里火毒发作，师尊会去陪自己睡觉，帮自己降温，于是去洗了个澡，洗得干干净净才躺下。

　　前几日他天天火毒发作需要师尊陪|睡，今天身体倒是没有犯病，但心里却有些难受。

　　他在床上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子时，任雪川终于回来了！

　　进他屋了！

　　来看他了！

　　凌焰瞬间开心到飞起，恨不得一跃而起仰天长啸。然而他努力沉住气，闭着眼装睡。

　　任雪川走到床边，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脸试温度，又给他掖被角。

　　凌焰心里乐开花。

　　但对方明显判断他无恙，所以没有陪|睡的意思。

　　凌焰哪能放他走？马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含糊不清道：“别……别杀我，我不是妖怪……我不是……”

　　任雪川手按在他额头，注入灵力，无声安抚。

　　凌焰又紧闭眼睛，如梦呓般喊着：“师尊……师尊救我……”

　　他听到了任雪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话要说。

　　这种情境是一定要说点什么的。诸如“有为师在”“我会保护你”“别怕”之类暖心的话，安抚他忐忑的小心灵。

　　然而任雪川轻启朱唇，淡淡道：“明天挥剑一万次。”

第12章 【八卦】

　　“一万次？！”

　　凌焰瞬间弹了起来：“你是想我死么，师尊？”

　　任雪川面无表情：“不想。”

　　凌焰眼睛一闭，倒回床上，火速将自己裹起来，背对着他：“我睡着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任雪川道：“珠子。”

　　凌焰连忙从枕头下摸出来给他。太师祖赠的那凝海珠无比坚硬，他自己试了下没办法钻孔。

　　任雪川拿到手之后先细细看了一番，未察觉有任何异样，于是找了根针，很轻松地钻了个孔，又取了红绳串起来，然后帮徒弟戴在了手上。

　　凌焰抬手看了看，珠子内部没有被破坏，还是涌动着彩色的流光。

　　“等等，”他见对方要走，连忙喊着，“你不陪我睡了么，师尊？”

　　任雪川回头看他：“有事？”

　　“现在没事不代表待会儿不会犯病啊，”凌焰抓着被子，蒙住自己半张脸，低声道，“要是我半夜犯病了怎么办？我又没力气去叫你……可能等你发现的我已经……已经……”

　　任雪川：“我不是死人。”

　　凌焰：“……”

　　真是太可恶了！多美的人啊，可惜长了张嘴！

　　不过细想也知道，凭任雪川的修为，整个青阳峰有任何异动该是瞒不住他。若自己犯病，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所以凌焰只能独自度过这凄凉的夜。

　　次日他早起后，跑到任雪川面前，问是先扫地还是先挥剑。他就一个人，一双手，无法分身的。

　　白术对他道：“今日门派上下要停止一切活动，参加祭祀大会。”

　　凌焰一愣：“祭祀大会？”

　　“空华派的四象祭，你不知道么？”商陆道，“两百年前，青龙为祸世间，屠戮了数座城池，修真界诸位前辈奋力斩龙，牺牲无数，最后是我空华派弦渔老祖斩了他。当时属我们门派牺牲最多，那以后每年的今日都会举办祭祀大会，一是悼念在那场大战中牺牲的前辈，二是坚定吾辈除恶卫道之心。”

　　这事在原着中也就一笔带过，原主在空华派时并未参加，因此凌焰还真不知道。

　　他心底有些害怕，于是朝任雪川看了一眼，很忐忑地问：“我……我能不去么？”

　　这话问得非常欠揍，白术和商陆都是脸色一变。

　　任雪川道：“可以。”

　　凌焰大喜，正要说句多谢师尊。任雪川又冷冷道：“你可以回家了。”

　　凌焰：“……”

　　他小声嘀咕：“我没有家了。”

　　此等大会，确实不能缺席。他也不敢再闹事。之后四人各自换上素白的衣衫，一起上山到玉龙殿的广场。

　　这日全门派禁飞，所有人都得一步步走上去。

　　到达广场后，凌焰发现还来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人。想来这事是全修真界的大事，因此各家也派了代表来参与。凌焰见到了先前在峡谷中争着做他师尊的几位，有几人还识图挖墙脚，对他说若在此地住得不惯可以去他们那儿。他连忙婉拒，然后缩在自家师尊身后。

　　祭祀大会由掌门白霄河主持，宫越溪未亲至，但他的怒涛剑到场了。

　　见剑如见人，所有人朝剑躬身行礼，表达对他的敬意。

　　此后掌门朗诵祭文，众人默哀，后来又一同誓师。现场庄严肃穆，声势震天，凌焰站在人群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他非常明确原着中原主并不是什么朱雀，但还是很担心将来被误杀。

　　他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不敢转头乱看。

　　可那种感觉如芒在背，他忍不住朝自家师尊身后挪了一步，识图用他高大的身躯挡着自己。然后躲在他后面瑟瑟发抖。

　　可能是他抖得太厉害了，任雪川朝后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凌焰瞬间热泪盈眶。

　　呜呜，师尊还是爱我的！

　　祭祀大会结束后，凌焰继续扫地。

　　任雪川每日都会去监督。表面是监督，实际是跟着他一起受罚。

　　十来天后凌焰身体好转，任雪川每天教他两个时辰。

　　凌焰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吸收了火麒麟的灵力，功力大胜从前。最后一次发病时，任雪川帮着疏导，助他突破境界。那时情形略凶险，他差点原地入魔，后来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总算有所突破。

　　那两日是任雪川帮他扫的地。

　　小有突破后凌焰整个人神清气爽，他隔三差五也会上太师祖那里探望，陪他下棋，撸他的猫，喝他的酒。偶尔也让太师祖讲一讲那过去的事情，也就是门派中的八卦。

　　宫越溪非常随和，同他说了不少秘辛。

　　凌焰最感兴趣的，当然是他师尊的过往，原着中没怎么说，他倒是很好奇。

　　扫了一个月的地，重获自由那一天，他忍不住问了这事。

　　冬日的暖阳下，他在院子里架起了自制的烧烤架，用自己的火给太师祖做烧烤吃。

　　虽然宫越溪早已不用吃吃喝喝，但还是很愿意品尝他这小徒孙精心做的奇怪美食。

　　“你师尊啊，他是你师祖从青龙口中救下的。”宫越溪一手拿肉串，一手端酒杯，“当年青龙四处作祟，文宣下山历练时刚好遇到它在屠戮村落，叼走了一小孩。他便与同门弟子一起拔剑斗龙。那时候青龙力量薄弱，他们几人又都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花了一番代价倒是孩子救了下来。也就是你师尊。”

　　“它为什么要叼走我师尊呢？”凌焰感到疑惑，“它为什么不当场把他吃掉？”

　　“你这孩子缺心眼儿吧！”宫越溪哈哈大笑，“吃掉了，你不就没有师尊了？”

　　凌焰涨红了脸，赶紧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太师祖您别告诉我师尊。”

　　“你多来几趟，我就不告诉他。”宫越溪笑呵呵道。

　　凌焰连声应下：“一定一定。”

　　“兴许那青龙是当时吃撑了吧，”宫越溪喝了一口酒，“吃撑了，吃不下了，所以只能带着走了。”

　　这还兴打包带走不浪费呢？

　　凌焰感到好笑。不过也庆幸那青龙嘴下留情，不然他现在还真的没师尊了。

　　他又问：“那……那我师尊是什么时候开始修无情道的？是何种原因？”

第13章 【无情】

　　“没什么原因，”宫越溪学着徒孙的样子往烧烤架上刷油，“他自幼就这样了。”

　　凌焰沉声道：“那可能是因为目睹了村落被屠吧。”

　　“非也非也，”宫越溪摇摇头，“你可知他被你师祖捡回来时多大？当时他尚在襁褓中呢，对那场惨剧根本毫无印象。来了空华派，他体弱多病，你师祖与夫人将他视如己出，对其关爱有加，他自小聪慧过人，门派上下也都很宠爱他，但他一直那样寡淡，捂不热。好像天生没有感情似的。”

　　“哪有！”凌焰忍不住反驳，“师尊人很好的，他……”

　　他还在我害怕的时候拉我小手来着……

　　这话凌焰不好同太师祖说，只得苍白地强调：“反正……反正我觉得他挺好，虽然有时候嘴巴很毒，但大多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宫越溪轻笑：“现在是好了很多，以前他简直就没有心。”

　　凌焰看了太师祖一眼，忍不住问：“您……是不是有点怨我师尊？”

　　宫越溪打了个哈哈：“哪有当师祖的埋怨徒孙的？”

　　——这分明就怨气十足吧。

　　换位思考一下，凌焰也能理解。看得出来老祖十分喜爱师祖，师祖如此疼爱他师尊，他师尊却与之不亲近。太师祖有怨气也很正常。

　　凌焰寻思着，要么结束这个话题得了。

　　但宫越溪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他一直那样无悲无喜，在你师祖面前也不咸不淡，你师祖其实挺伤心的，感觉孩子跟他不亲，也不知自己夫妻二人哪里做的不好，但这话只对我讲过，却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劝文宣跟他夫人再生个亲生的，他又怕你师尊伤心，或者亲生的长大了欺负你师尊，所以就没要。”

　　任雪川八岁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学有所成，才告别师长，独自下山去寻找青龙，想为亲生父母和族人报仇。

　　那一去就是上百年，他也从不朝门派传信告知自己的动向，好似无牵无挂。他在外面斩妖除魔，逐渐闯出名声。他师尊与夫人倒是日夜牵挂他，想让他回家，但又怕他不高兴，所以只能尊重他的决定，由着他在外面闯荡。

　　“再后来，青龙再次现世，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就知道了。青龙伏诛后，你师尊也回来了。也不见他高兴，还是如从前一般冷淡。”

　　凌焰忍不住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

　　宫越溪晃了晃空酒杯，示意满上。凌焰赶紧给他倒酒。老祖一口饮尽，而后沉声道：“在你师祖与夫人仙逝后。我还记得，文宣走那日，拉着你师尊的手，对他说，‘川儿啊，得空了也收个徒弟带带吧。我走之后你不要伤心，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心……’”

　　说到这里，宫越溪笑了一下，看着凌焰道：“我至今也不知你师尊当时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心。”

　　凌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越溪接着道：“在他们夫妻仙逝十余年后，你师尊仿佛才反应过来他俩死了似的。某天跑到他们坟头跪了七天七夜，大伙儿劝他，他都不动。我只得亲自去了。我让他回去休息，他问我，‘师祖，什么是伤心？’这我如何解释？我告诉他伤心就是心里非常难受，难过至极。我问他难受么？他说不难受，然后就吐了口血，昏了过去，紧接着大病一场，差点没救回来。可把我吓坏了。”

　　那阵子宫越溪将徒孙带到酒仙居亲自照料，任雪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醒来便问师祖什么是难受，什么是伤心，为什么自己不会伤心。

　　宫越溪完全无法回答这么刁钻的问题，被他烦到想自杀。

　　先前他是怨过这小子居然都不为其师尊师母掉一滴眼泪，那会儿却完全不怨了。反而开导徒孙，不伤心就不伤心，没关系的。

　　然而任雪川却十分执拗，在这个问题上死磕。越想不到就越执着，每天很努力地尝试伤心，却屡次失败，后来因心结难解，差点走火入魔。还好宫越溪为其护法，拼尽全力将他拉了回来。

　　任雪川又是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师祖，我想收徒。”

　　宫越溪大喜，连忙让白霄河帮着张罗。

　　“大伙儿带他去下面的学院挑人，他看了看又懒得带。后来他时不时地也会下去看看，但这么多年都没有相中的。不过他倒是在学着与人亲近了。从前从不往我这里走，后来倒是来的勤。偶尔也会去问掌门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再后来，他遇到了你。”

　　“对啊，”凌焰道，“我还好奇他当初怎么会去那峡谷……一直想问，但没敢。”

　　宫越溪温声道：“我叫他去的。我掐指一算，你是那个可以温暖他，捂热他的人，所以叫他去寻你。”

　　“太师祖真是神了！”凌焰十分赞同。

　　是的是的，他就是那个会“捂热”师尊的人！

　　宫越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师尊长大，我感觉，他不是没有心。”

　　他放下酒杯，看着凌焰：“若真没有心，他不会为了你师尊夫妻吐血，还病得那么重。在我看来，好像是有什么人，用了什么术法，将他的心冻了起来，不许他动情，不许他发作。他这样……必定也是难受的。你得救他啊，小焰儿。”

　　凌焰郑重道：“我一定会的。”

　　太师祖说得玄乎，凌焰却好像能懂一部分。关于任雪川的过往，关于他与他师尊之间的深情，关于他与宫越溪的联系，这些原着中都没说。今日一听，很好地补充了空白，也让凌焰对自家师尊多了几分了解与好奇。

　　凌焰端起酒杯：“我定当好好陪伴师尊，请太师祖放心！”

　　宫越溪目光慈祥：“我先前虽然对他有几分怨气，但终究也见不得他孤零零的。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撒手了。”

　　凌焰听着这话不对，立刻严肃起来：“太师祖切莫瞎说，您会好好的！您还要等着看我收徒呢。”

　　“好，好……”宫越溪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要快快长大。”

第14章 【醉酒】

　　这天凌焰与太师祖相饮甚欢，最终醉倒在了石阶上。

　　晚些时候，任雪川来接人，瞧见徒弟蜷缩在师祖脚边睡着了，身上还卧着两只猫。

　　师祖则是在坐在火炉旁吃烧烤。

　　任雪川朝他致歉：“小弟子失礼了，回头我定当好生管教。”

　　“管他作甚？”宫越溪侧头看凌焰，“他这样不也挺好，比你有趣多了。年轻人啊，就该这般活泼。你可千万别把他带得跟你一样寡言少语冷冰冰的。”

　　任雪川低头称“是”。

　　宫越溪招手，让他上前，而后递给他一根肉串：“你尝尝，挺好吃的。”

　　任雪川听命靠近，接过肉串，尝了一下，吃了满嘴的佐料。

　　宫越溪问：“怎么样？”

　　任雪川道：“不怎么样。”

　　“真是暴殄天物，”宫越溪似有不满，旋即摆摆手，“去吧去吧。不准罚他。”

　　任雪川应下，而后将人抱起，向师祖告辞。

　　出了院门，他御剑飞向青阳峰。

　　皎皎月光落满山间，落在凌焰稚气未脱的脸颊。他被寒风吹醒，睁眼瞧见师尊线条流畅的下颌，垂在胸前的长发。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师尊……”

　　任雪川没搭理他。

　　凌焰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贴了半天，而后掀开眼帘，傻兮兮地笑着：“师尊，你……你有心的……”

　　任雪川：“……”

　　他想把人扔下去，又想到师祖的叮嘱，遂不敢动手。

　　到达青阳峰后，任雪川将人送回房间。凌焰抱着他不撒手，一直看着他傻笑，口中还嘟囔着：“我要把你……把你融化……嘿嘿……师尊，你……你真好看……”

　　任雪川把人塞进被窝，凌焰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立刻后退，却被揪住了头发。

　　“师尊……”凌焰用手指绕着他的长发，又将那缕发丝凑到鼻尖，满脸迷醉，“师尊好香……”

　　任雪川掰开他的爪子，把自己头发解救出来。

　　凌焰又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揪住他衣襟，放声大喊：“来啊！杀了我！我……我这般喜欢你，你却如此狠心！”

　　吼着吼着又哭了起来：“呜呜……任雪川，你没有心……”

　　任雪川抬起手，犹豫了半天，最终只能把人冻住，让他再不能吵闹。

　　出了门，他走到山前，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次日醒来，当凌焰发现自己躺在青阳峰的床榻上，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

　　太师祖绝不可能送他回来，那只可能是……我自己从山上滚下来的？

　　凌焰快速洗漱，而后冲到院子里，不见师尊，只见白术。他走过去问：“白哥，昨夜我怎么回来的？”

　　白术看了他一眼，努力憋着笑：“你说呢。”

　　凌焰又问：“我有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白术一边晾晒药材，一边回答：“没有。”

　　凌焰松了口气。

　　白术慢悠悠道：“你只不过半夜三更放声大喊‘来啊！杀了我！我……我这般喜欢你，你却如此狠心！’还哭着喊‘任雪川你没有心！’”

　　凌焰：“……”

　　天呐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捂住脸，好想跳崖自尽。

　　“然后呢？”

　　“然后？”白术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峰主出来，站在山崖前，就你现在的位置，站了许久。我出来问他何事烦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伴在峰主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他叹气。”

　　凌焰脸一红，尴尬到无以复加。

　　白术转身进屋，他追着问：“他人呢？”

　　“迎新，”白术道，“今日空华派开放山门广纳门徒，几位峰主都要去露个脸。”

　　——这种场合我这玉尘君唯一亲传弟子怎能不去呢？！

　　凌焰马上整顿仪容，火速下山。

　　六出学院坐落在半山，占地颇广，前院后寝，一应俱全。曲水环绕，雕梁画栋，风景美不胜收。整个学院被七大峰围在中间，每日可仰望高在云端的各峰，待大考胜出方有机会上山成为各位峰主的入室弟子。

　　凌焰从青阳峰下去，刚好瞧见新入门的弟子聚集在广场上，听教习讲话。有点像现代世界的开学典礼。各位峰主则是站在旁边的阁楼上撑场子。每位峰主身后都跟着各自的弟子。

　　由于凌焰宿醉未醒，任雪川后面跟的是商陆。那家伙今日收拾得衣冠楚楚，看起来非常开心呢。

　　凌焰不动声色靠近，上楼，走到了自家师尊后面，十分心虚地朝众人问好：“早啊，诸位师祖师伯师叔师姐师兄师弟师妹……”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呢。”灵泽峰主褚景明揶揄道，“你这小子可真能睡。”

　　凌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天陪太师祖喝酒喝醉了……”

　　这话一出众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因老祖深居简出，旁人想见都见不到，凌焰竟能陪他喝酒，足见老祖对他宠爱至极。

　　教习在下面讲话，新生们却频频看向阁楼。

　　凌焰则在任雪川身后走神。

　　他看着自家师尊的背影，还在回味前一晚太师祖说的那些话。他直觉当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青龙屠戮了一整个村子的人，独独叼走了他师尊，这绝对不是什么打包带走屯口粮。很可能它就是冲着年幼的任雪川去的。

　　它那么大一条龙图什么呢？为何要叼走师尊？

　　师尊天生无情是否与它有关？

　　原着中没有答案，但凌焰想探究。只有搞清楚原因，才能有所提防。

　　在凌焰走神期间，教习已经讲完了，有新生举手问：“这回玉尘君也收徒么？”

　　“这个……”教习朝阁楼看来，“这要看看玉尘君的意思了。”

　　“不收！”凌焰知道自家师尊不爱讲话，于是奔到栏杆前，身体前倾，替他回答，“不收不收，别想了！！”

　　任雪川却突然按住他肩膀，将他拉了回来，朗声道：“打赢他就收。”

　　凌焰惊了：“师尊！”

　　任雪川微微挑眉：“怕了？”

　　“怎么可能？！”凌焰瞬间就被激起斗志了，“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也绝对不会……不会让别人来攻你。

　　不多时，典礼散了。峰主们各回各山。

　　待回到青阳峰后，任雪川又开始教导凌焰。这天凌焰学得很认真，师尊教完后他又独自练了很久。晚些时候任雪川来看他，对他道：“休息。”

　　凌焰抹了把汗，想了想，鼓起勇气道：“师尊，我明日想去学院上课可以么？”

　　任雪川神色微动。

第15章 【心碎】

　　“师尊，我明日想去学院上课可以么？”

　　凌焰抹了把汗，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请求。

　　任雪川神色微动。

　　不知怎么地，凌焰竟是从师尊这细微的表情中感受到对方似乎深受打击，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击到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凌焰慌忙解释，“我就是想去探探其他人的虚实，再者……再者想学点诗书礼仪什么的，免得给你丢脸。”

　　任雪川沉默地看着他。

　　凌焰又道：“我知道这些师尊也能教，但是……我这不是怕您累着么……您教我武学就好了，别的我自个儿学吧。”

　　见对方不说话，他很快后悔了：“要不我不去了！不去了！我去借几本书回来自己看就行。”

　　这时候任雪川终于发话了。

　　“去吧。”他淡淡道，“去上课也好。”

　　诗书礼仪什么的，他确实能教。但他懒得废话，不如让这小子去上课。再者，他想起了师祖的话，不能把孩子教的跟自己一样冷冰冰的，少年人还是该融入集体。

　　凌焰细细观察师尊神色，发现他说那话的时候并没有愠怒，也没有失落，于是心中松了口气。

　　他朝师尊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随后任雪川让白术帮着准备了书包和一应用品，他亲自带着凌焰去学院，找管事的教习帮他登记入学。

　　教习诚惶诚恐，立刻命助教弟子领着凌焰四处看看，熟悉环境。

　　下楼后，凌焰忽然想起忘记给教习说自己不在此住宿，他担心对方急着给他安排床铺，于是让旁边的师姐稍等，自己回去一趟。

　　然而他耳聪目明，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教习低声道：“我是不建议他入学的。玉尘君可知，他的身份早已暴露，弟子们议论纷纷，都当他是妖魔。你们上面各峰的弟子觉悟高，能容得下他，但这些刚入门的弟子还没那么开明，恐怕会带着偏见看他。”

　　任雪川道：“他能行。”

　　“这……”教习支支吾吾，“凌焰看起来潇洒坦荡，无所畏惧……但是，他不怕别人，别人会怕他呀……”

　　听到这话，凌焰有些诧异，他倒是忘记这一茬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他不会害人的，”又听任雪川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徒儿心怀善念，先前救了一整个村落的人，还只身进入贡山，从火麒麟的老巢救走了三个同门弟子，更是不惧危险舍身护我。他一心向学，恳请教习给个机会。我亦会叮嘱他谨言慎行，莫要惹事。”

　　这是凌焰第一次听师尊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震惊，太震惊了。

　　任雪川，这么高冷的人，竟然为了他屈尊降贵恳求别人！

　　凌焰瞬间心都要碎了。

　　他想冲上去说不学了！他娘的不学啦！可他朝前踏了一步又犹豫了。他实在想进入海古洞窟，取得玄冰，给师尊铸剑。

　　该如何是好？

　　教习又道：“不如我派几个先生上青阳峰去给他讲课？”

　　“这些我自己也是能讲的，”任雪川道，“但是孩子想交朋友，独自在山上学习太孤独了。还请教习开恩，我保证他不会伤害别的弟子。”

　　“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也不敢驳玉尘君的面子，”教习为难道，“但是身为学院教习，我还得考虑其他弟子的感受……此事还待商榷，万望玉尘君见谅。”

　　凌焰要被气死了。

　　不学啦！老子不学啦！老子根本不想交朋友！老子只是想去打副本挖玄冰！

　　他正要冲上去带师尊走，忽然听到任雪川冷冷道道：“不必商榷了，今日我徒儿定要入学。”

　　凌焰脚步一顿，瞬间红了眼眶。

　　“玉尘君息怒，您息怒……”教习慌慌张张道，“我……请容我向院长通禀。”

　　“不必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院长不在，此事由我做主。”

　　凌焰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没看到脸，一时想不起是谁。

　　只听来人厉声斥责：“你身为学院教习，不思平等包容，眼里只有歧视，又如何能带好众弟子？凌焰是半人半魔，你却只看到他魔的一半，怎么不想想他还有一半是人？他如此年少，尚未作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举，你就要将他排挤在外，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教习的？明日你就不必来了。”

　　教习惶恐，立刻开始求饶。

　　那男子不为所动，转而朝任雪川道歉。

　　凌焰正不知所措，助教师姐寻了过来，他担心她暴露自己，赶紧抹掉眼泪转身迎上去，与她一起熟悉环境去了。

　　但他根本已无心情，没逛多久就急匆匆回到了先前的阁楼，那名男子也在。

　　这人一身白衣，衣上绘着水墨山河，他长发披散，目若朗星，竟然非常时髦地戴着单片眼镜，手上摇着一柄折扇，看起来像个腹有诗书的谦谦君子。

　　但一眼看到他凌焰就一个激灵，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阵恶寒。

　　不等凌焰细想，教习便笑呵呵对他道：“手续都办好啦，欢迎你入学。稍后我带你去宿舍看看。”

　　“我每日早晚要给师尊请安，就不住这里了，”凌焰朝教习拱手，“请教习放心，我一定会准时上课。绝不会迟到。如有不当之处，绝对配合领罚。”

　　“好，好，”教习满脸慈祥，“需得好好学习，如果遇到困难，及时禀告师长。”

　　凌焰连声应下，而后看向那俊朗男子。

　　任雪川介绍道：“这位是学院的祭酒大人。”

　　“许留云，”男子摇着折扇，看看任雪川，又看看凌焰，笑着道，“说起来也算是你师伯啦。”

　　凌焰心中警铃大作！

　　他终于想起，此人是宁微月的徒弟，在学院任要职，是个大坏蛋！

　　这家伙……这家伙暗恋他师尊，因为原主在空华派养伤时与任雪川走得太近，他心生嫉妒，就在除夕晚宴上朝他酒里下毒……害得原主轻薄了任雪川，被任雪川扇耳光。原主不服，把他给杀了。任雪川震怒，与之决裂。

　　“凌焰。”

　　凌焰正在回顾剧情，突然听到师尊叫自己。

　　他回过神来，慌忙朝许留云行礼问好，他喊的是“忌酒大人”，没喊师伯。

　　许留云笑笑，又对任雪川道：“和小徒弟到我府上坐坐吧，好久没和你下棋了。”

　　“不叨扰了，”任雪川道，“回去还得教他练武。”

　　凌焰松了口气，随后领了写着他名字班级的铭牌就告别教习，与师尊一起离开。

　　他寻思着，只要自己除夕不去参加晚宴就没事吧！！到时候装病就好了。想来师尊喜静，应该也不会勉强他去参加晚宴。

　　但这个许留云还是得防着，凌焰不想他接近师尊。

　　已至黄昏，新来的弟子们都被收到各课堂听讲去了，外面见不到几个人。落日余晖铺满庭院，风一吹，荷塘里波光粼粼。师徒二人踏着金灿灿的日光，路过宽阔的广场。

　　凌焰看着师尊的背影，想到他先前说的话，感觉他就像一个为了孩子入学而放下尊严低声下气的老父亲。虽然最后还是动用淫|威逼迫教习松口，但凌焰还是难以忽视他先前受的的委屈。

　　高高在上的师尊，竟为了他受这等委屈，他简直受不了。

　　他越想越难过，一时间十分愧疚，又担心自己真的入学后，别人会借此攻击他师尊以权谋私，坏他名声。

　　“师尊……”他从后面拉住对方袖子，“那什么……要不我还是不上学了吧，我毕竟半人半魔，担心吓到别人……”

　　任雪川恢复了寡言状态：“欠揍直说。”

　　“我……”凌焰攥紧了他的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得最后，只得说一句，“还是上吧，我保证会好好学习！不辜负师尊对我的期望！”

　　任雪川却道：“没有期望。”

　　凌焰顿时深受打击，师尊这么不看好我么？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袖子，落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

　　任雪川接着道：“开心就好。”

　　呜呜，师尊真好。

　　凌焰瞬间又开心起来，赶紧跟上去，歪着脑袋看对方：“我活得很开心啊，师尊不必担心我！”

　　数息之间，又悲又喜，老变脸怪了。

　　他实在太喜欢对方了，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脑子一热，跑到他前面，倒退着走，笑着道：“师尊，我给你表演个绝活儿！我喷火给你看。”

　　说着不等对方答应，直接张嘴喷火球。那火球排列组合，绕着两人缓缓地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凌焰微微挑眉，得意洋洋：“我厉害吧！”

　　任雪川抬手一戳，火球立刻灭了。

　　凌焰忍不住跟他较劲，又喷了几个火球，一个比一个大。

　　忽然一阵风吹来，火球照着任雪川面门扑了过去，瞬间燎了他额前的碎发。

　　任雪川：“……”

　　“师尊！”凌焰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

　　他话没说完，直接被冻成了冰雕。

　　凌焰：“！”

　　他拼命发热，但这次任雪川冻得太厚了，半天融不了。

　　不多时，夜色降临，弟子们下课了。乍然看到广场上多了一个跪姿的冰雕，他们都感到很惊奇。周围一片昏暗，他们也没看出里面有人。

　　“这是谁弄的？”

　　“应该是玉尘君吧！先前看他来了，兴许是做了这个逗我们开心的！”

　　凌焰有苦不能说，内心怒吼：“开心尼玛！”

　　难得玉尘君大驾光临，还赏赐了一个冰雕，年轻弟子们非常开心。生怕冰雕融了，赶紧铲了一堆雪，往冰雕周围堆砌，给其降温，加固。

　　凌焰：“……”

　　——果然，攻略无情道是没有好下场的。

第16章 【瑟瑟】

　　清晨，雪山沐浴着晨光，犹如洒上了一层金粉。山涧流水潺潺，鸟鸣阵阵，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凌焰换了学院发的白色剑服，黑色半透明外衫，最外面用腰带束着，显得干净利落，十分得体，自己看了都要帅晕的那种。

　　拾掇好之后他欢欢喜喜出门。

　　任雪川在凉亭里静坐。

　　“师尊！”凌焰咋咋呼呼跑向他，“早啊师尊！”

　　他拂开薄雾，整个人撞进晨熙里，身上沾满了光辉。而后他带着满身的阳光闯进亭中，笑着向师尊问好。

　　任雪川静静看着他，他是那样地年少，那样地明媚，笑起来仿佛可以照亮整片天地。

　　好像一束光，射入他心底。

　　完全不带商量，令人猝不及防。

　　“早。”他轻声回应。

　　“上学去了，”凌焰冲他挥挥手，“晚上回来。”

　　任雪川道：“谨言慎行，莫要惹事。”

　　“知道了知道了。”凌焰想到前一天师尊为自己受的委屈，哪还能给他惹事？说完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任雪川起身走到山崖前往下看，他看到凌焰那单薄的身影在小径上忽隐忽现。

　　不多时，那家伙还有所感影似的回过头，冲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很快又被枝叶遮挡，看不见了。

　　凌焰到的时候学堂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他们一个个里面穿着门派里发的剑服，外面裹着自己的衣裳，有的人怀里还抱着手炉。

　　给凌焰看懵了，有这么冷么？

　　少年们闹哄哄的，看起来言谈甚欢。然而他一进去，众人立刻静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凌焰稍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大大方方冲他们笑，与他们打招呼：“早。”

　　无人回应。

　　凌焰也不尴尬，反正他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交友的，无所谓受不受欢迎。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漫不经心地翻阅桌上的书籍。

　　室内座位纵横排列，中间是三人连桌。凌焰刚好在中间。

　　不久之后他左边来人了。

　　那少年穿着剑服，外面裹着厚厚的披风。一头蓬松的短发未加束缚，只绑了一条靛青的抹额，以及脑后有一个低马尾。他腰背挺直，坐姿端正，看起来很有武人风范。

　　“湛原。”他目视前方，淡淡道。

　　“你好，”凌焰笑着道，“我叫凌焰。”

　　听到他的名字，对方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自然是因为他是任雪川的徒弟，亦或者因为他半人半魔的身份。

　　不过湛原并未有其他反应，看完对他点了一下头就开始静坐。

　　这家伙看起来也是个寡言少语的主儿，凌焰也不好与他搭话，索性作罢。他又往右边的桌子看了看，只见桌上的木牌写着“岑正青”这个名字。

　　然而直到授课先生进门，这位姓岑的同学都没来。

　　先生刚进来就皱起眉头，捏着鼻子挥了挥袖子，喊着：“把窗户都打开，上课时不得关窗。”

　　靠窗的人纷纷开窗，寒风立刻涌进来，弟子们齐声惨叫。

　　大伙儿怎么说也是有根基的，寻常严寒自然能承受，但空华派的冷，不是一般的冷……是会冻死人的。

　　“这点冷都受不了，又如何修行？”先生在讲座前坐下，喝着一口热茶，视线在室内游了一圈，而后落在凌焰身上——毕竟凌焰是全场穿得最少的一个，实在惹眼。

　　“你，把他们的手炉都收上来，狐裘披风也都扒了。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凌焰只得起来干这得罪人的活儿。他花了点时间将东西全收起来，堆放在先生讲桌旁的空地上。

　　待准备完毕，先生才开始正常的授课。数百年来，空华派新生第一堂课都是闲谈，先生问：“大家为何要修行啊？”

　　又补充道：“随便说说就好了。说得再好听也不加分的。真诚点就行。”

　　然后从第一个弟子开始挨个回答。有人说为了得道飞升，有人说为了变强大，有人说为了行侠仗义……还有人说被家里逼的。

　　凌焰的位置在后三排，还需要很久才到他。他撑着下巴转头看窗外，忍不住想，师尊在做什么呢？

　　任雪川在酒仙居帮着打扫。

　　宫越溪这些年甚少见人，他不让童子伺候，也不许徒子徒孙频繁探望，也就愿意见见自家的亲传弟子，以及亲传弟子所收的小徒弟，而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所剩无几。

　　“你老往我这儿跑什么？”宫越溪见任雪川躬身扫地，忍不住数落道，“你不用带徒弟么？”

　　任雪川道：“他上学去了。”

　　宫越溪道：“那你不也得跟着去看看么？”

　　任雪川道：“不看”

　　宫越溪气得翻白眼：“你这个孽障，我迟早被你气死。你去看看他有没有被欺负啊。他半人半魔，入了学院肯定会被歧视，若是被那些正义感满满的小家伙打了怎么办？你说说你，怎么当人家师尊的？当年你在学院上学的时候，你师尊可是日日接送。你怎么没学着点？”

　　任雪川道：“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你能说得准？”宫越溪直接开始赶人，“去去去，快去看看，可千万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任雪川只得放下扫帚下山去。

　　路上下起了雪。

　　他到时，凌焰他们已经改上剑术课了。弟子们被拉到室外宽阔的练剑坪，每人手持一柄木剑跟着助教师兄比划。

　　白雪纷飞，气温又降了许多，少年们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任雪川来到练剑坪上方的亭台，里面已经有人了。他师伯宁微月和师弟言雨华在品茶，瞧见他来了，连忙招呼他落座。

　　言雨华是掌门白霄河的亲传大弟子，负责帮着掌门打点门派内外，他相貌堂堂，八面玲珑，无论在内在外都很吃得开，是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之一。

　　他亲自为任雪川奉茶，笑着问：“师兄怎么来了？”

　　任雪川接过师弟的茶，老实回答：“师祖让我来看看凌焰。”

　　宁微月嗑着瓜子，看着任雪川道：“方才去青阳峰找你来着，听说你去老祖那儿了。”

　　任雪川问：“师伯找我何事？”

　　宁微月正色道：“昨天的事我都听留云听说了，是我管教不周，得给你和你家焰儿赔个不是。”

　　言雨华一脸茫然：“发生何事？”

　　宁微月便将昨天凌焰入学受阻一事说与他听。

　　兰河峰主宁微月也是六出学院的院长，总揽学院大权，对弟子们负责。

　　她这人天生劳碌命，根本闲不下来，最大的爱好就是收徒弟。作为空华派七大峰主之一，她是弟子最多的一个，带了一批又一批，修真界到处遍布着她的弟子。她的不少徒弟都开宗立派了，逢年过节还会回空华派孝敬她。

　　——她可以说是全修真界最惹不起的女人。

　　没有之一。

　　“师伯不必自责，”任雪川道，“是我该登门致歉才对。教习考虑周全，所言不差，昨日是我强人所难了。但……”

　　他往练剑坪上看了一眼：“他想交朋友，我只得……”

　　宁微月打断他：“你没有错，我们空华派这么大一门派，怎么能连一个半人半魔的小孩都容不下？如此作为，还怎当天下第一门派？第一门派就得有第一门派的胸襟和气魄。要用包容的心接纳每一个入学的弟子。过两日我打算重新考校一下学院里的教习和先生们，不合适的全踢了。”

　　言雨华笑道：“师伯好魄力。”

　　任雪川道：“师伯就不必找凌焰了。他并不知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宁微月点头：“行。”

　　任雪川在亭子里吹了会儿寒风，不知怎的，胸中一阵不适。宁微月和言雨华连忙劝他回去。

　　“没事，”任雪川看着下面的练剑坪，强忍着不适，“我等他放学。”

　　“这一会儿又不会有什么事，师尊他老人家只是让你看看，又不让你每日陪读。”宁微月不与他商量，直接给了言雨华一个眼神，与他一起将人架起回青阳峰。

　　下面练过一轮，到了休息时间。助教师兄离开，小弟子们瞬间三五成群，报团取暖，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唯余凌焰和湛原还在认认真真巩固方才所学。

　　不多时助教师兄回来了，还带了几个新弟子。那几人都是迟到的，他们挨个自我介绍，并告罪。凌焰无甚兴趣，只在听到“岑正青”这个名字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同桌。

　　而对方的目光也刚好越过众人，冷冷地看着他。

　　岑正青剑眉星目，皮肤白皙，举手投足气度不凡，看起来像是富家大少爷。他归队后直接来到了凌焰身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凌焰亦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因这人让他感觉很熟悉……这家伙好像和原主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具体情节凌焰并不清楚，因为原着中原主并没有在空华派上学，也并未在学院交友，应该是在后面才与此人有交际的。

　　几人归队后，助教师兄继续授课。为了照顾他们几人，还回顾了上一堂课的内容。众人在风雪中挥舞着剑，刺、挑、斩、点、拆……才刚入门，大伙儿都还兴致勃勃，学得很认真。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再次到了休息时间。助教师兄回屋里喝茶，新生们又缩在一起发抖。湛原与几个人去茅房去了。凌焰热得不行，蹲在一旁歇息。

　　岑正青则是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几个精致的酒瓶，先左右看了看，而后走近众人，低声招呼着：“我带了家乡的酒，大家一人喝点暖暖身子。”

　　大伙儿立刻拥着他，开始分酒喝。

　　他挨个都问过了，唯独没问凌焰喝不喝，凌焰也不稀罕。

　　那酒没什么气味，入口却极烈，甫一下腹整个人便像烧了起来，暖和是真的暖和！

　　少年们对岑正青的好感急速增长，旁边有人招呼着：“你也喝啊。”

　　岑正青笑着摆手：“不行不行，我酒量很差，一口就醉了。这酒是我家乡的特产，特地带过来给你们品尝的。”

　　旁边的少年们不依他，偏要让他喝。岑正青推脱不了，只好与他们共饮。

　　果然三杯下肚，他眼神就迷离了。

　　五杯之后，他身体摇晃，神情恍惚，忽然摔了酒瓶，提剑奔至凌焰跟前，用剑指着他，厉声道：“妖孽！受死！”

　　凌焰：“……”

　　什么鬼？校园暴力这么快就来了？

第17章 【心疼】

　　凌焰按下面前的剑尖：“兄台，冷静。”

　　“你这半人半魔的妖怪，”岑正青打着酒嗝，放声吼着，“没想到空华派竟庇护妖魔，我……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说着直接挥剑就砍。

　　凌焰一个后仰躲开攻击，而后提剑相挡，一边避战一边劝道：“兄弟你冷静点！开学第一天打架是会被逐出师门的！”

　　岑正青一言不发，奋力追击。旁边的人连忙躲开。

　　凌焰本不怕他，也不是打不过，但他寻思着不能给师尊惹麻烦，所以不愿跟他动真格。

　　他不断闪避，不料脚下踩到冰块，突然摔倒。岑正青立刻扑上来骑在他身上，弃了木剑，狠狠一拳揍在他侧脸。

　　这下凌焰忍不住了，马上还击。两人便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旁边也没人拉架。

　　岑正青比凌焰还矮半个头，身材也单薄，凌焰生怕自己下手重了，到时候不占理，只能悠着点，不敢狠狠揍他，但岑正青却是毫不留情。

　　凌焰一想喝醉了也不是你下重手的理由，当即丢了心理负担，马上还以颜色。

　　反正不是他先动的手！

　　不多时，湛原回来了。远远瞧见两个同桌打了起来，他大喝一声：“住手！”而后急匆匆跑来，将两人分开。

　　“发生何事？”他挡在两人之间，严肃地问。

　　岑正青喘着气，扑进他怀里，吊在他身上，指着他身后的凌焰，醉醺醺道：“他……他是半人半魔！是妖怪！我……我要替天|行道……杀，杀了他……报仇。”

　　凌焰忍不住挑衅：“那我到底是魔还是妖怪啊？你能不能统一说法？”

　　湛原拦了他一下，又对岑正青道：“他没有害人，你没资格替天|行道。”

　　而后他隔空抓了一把雪，抹在岑正青脸上，识图让他清醒。

　　岑正青拍开他的手，梗着脖子：“你没有资格说我没有资格！”

　　恰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女声传来

　　“那我有没有资格？”

　　众人回头，只见是宁微月到了。

　　大伙儿立刻躬身行礼，齐喊：“参见院长！”

　　宁微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正青：“你没有资格替天|行道。麻溜儿地卷铺盖回家吧。”

　　“弟子不服！”岑正青踏着酒鬼的步伐，红着脸道，“我挤破脑袋好不容易才拜入空华派。然……你们空华派能容得下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竟容不下我这……我这心怀正义之士，我……我……”

　　他摇晃着走到宁微月面前，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爹娘都……死了，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杀，杀了他，杀了他……”

　　说完人往地上一倒，睡了。

　　“来人，”宁微月一挥手，“把他扔到山下去。”

　　这么好的机会凌焰怎能不趁机展现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

　　“且慢！”他急忙走到宁微月面前，恭敬道，“师……院长，他只是喝醉了……先别把他扔下去吧……”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岑正青：“听他所言，该是有苦衷，弟子能够理解他。只要他醒了给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他。”

　　宁微月四下看了看，问：“谁带的酒？谁给他喝的？”

　　“这……”凌焰支支吾吾，“……他自己带的……”

　　宁微月道：“上课饮酒，这一条就足够我将他逐出师门。”

　　“弟子斗胆恳请院长给他一个机会！”凌焰在她面前跪下，沉声道，“想来他不远万里来到咱们空华派，也是想学得一身本事替父母报仇，若非心中苦痛难忍，应该也不会酒后失控……课间饮酒确实不该，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院长可以严惩他一番，令其思过。至于逐出师门，还望院长三思啊。我空华派乃当世第一大门派，素来容纳百川，兼济天下，既然门派中能容得下我这半人半魔，想来应该也能容得下一个孤苦伶仃，挂怀父母的苦命少年。因此弟子恳请院长容他留下。”

　　“你小小年纪，有此胸襟，不错。”宁微月适时地夸了夸小徒孙，“那就容他留下吧。”

　　凌焰连忙高声道谢：“多谢院长！”

　　随后所有喝了酒的弟子被罚在雪中思过，岑正青则是在昏迷状态下被送到了刑堂。

　　众人散去后，宁微月对凌焰道：“是你自己要替那小子求情的，可不是我不是疼你，你师尊那里你自己搞定。”

　　凌焰点头：“没问题。反正他修无情道的，应该也不会为我生气难过才是。”

　　宁微月摸了摸他的头：“他今日不大舒服，你早点回去看他吧。”

　　“啊？”凌焰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打算在学院磨蹭一番，等脸上消肿了再回去，然而一听到师尊身体不适，他立马往山上跑。

　　凌焰回到青阳峰后，直接闯进了任雪川的房间。

　　彼时任雪川倚靠在榻上，身上搭着一条毛毯，一手拿著书，一手放在手炉上。

　　“师尊！”凌焰急匆匆冲到他面前。

　　任雪川头也不抬，淡淡道：“出去。”

　　“对不起，徒儿失礼了……”凌焰赶紧出去，先关上门，又轻轻敲门，然后在外面喊着，“师尊，我回来啦——”

　　任雪川道：“歇下吧。”

　　怎能将我挡在门外？

　　凌焰再顾不上礼数，直接硬闯了。进去后他将门关好，直奔榻前，关切地问：“是怎么了？受伤了么？”

　　任雪川将书翻过一页：“痼疾，不必担忧。”

　　凌焰见对方脸色惨白，嘴唇略紫，身上少见地搭了条毛毯，还抱着手炉，可见是有些冷，于是他拿开那快要灭掉的手炉，拿掉对方手上的书，用自己温暖的双手抱着他冰凉的爪子给他搓了搓，还往他手上呵气，继而笑问：“暖不暖和？”

　　任雪川抬头看他，一个字没说出口，乍然看到徒弟脸上的伤。

　　“发生何事？”他问。

　　“啊……”凌焰倒是把这茬忘了，马上笑呵呵道，“回来路上跑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路边的坡下面去了。”

　　任雪川抽出自己的手，去触碰他红肿的脸颊：“说实话。”

　　凌焰知道若对方有意探究，定是无法瞒住他的，而且他突然心血来潮想煽动对方的情绪，引得他的同情，于是向其坦白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自己被人揍了。

　　“按照门规，他应当被逐出师门。”任雪川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直起身来，问，“他现在在何处？”

　　“哎呀算了算了，”凌焰将其按回榻上，“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任雪川道：“你自己还不是小孩？”

　　那怎么能一样呢……凌焰心想，我这十七岁的外表下可是个成年人呢。

　　“我心胸宽广，不计较了。”凌焰一副潇洒的模样，“我身为玉尘君的亲传弟子，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

　　任雪川难得严肃起来：“岂能因为是我徒弟就受尽委屈？”

　　不等凌焰阻拦他瞬间出现在了门外。

　　“师尊！师尊！”凌焰连忙跑出去拦住他，急道，“我没觉得有多么委屈，再说我都在师祖面前保下那人了。你若再去将他赶走，那我很难收场。”

　　他推着人往回走：“进去进去，我真没事。你赶紧躺好歇着吧。”

　　凌焰好说歹说才将师尊劝回，而后任雪川给他上药，他则忍不住嘴角胡乱上扬。

　　任雪川瞪了他一眼：“挨揍了还笑。”

　　凌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他：“师尊，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任雪川手上动作不停：“我不会心疼人。”

　　凌焰笑嘻嘻道：“那你火急火燎地要去赶人是做什么？”

　　任雪川：“捍卫门规。”

　　“我知道，你不懂。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心疼，”凌焰冲他眨眨眼，“以后你会懂的。”

　　任雪川冷笑一声：“几百年了，我都没懂。凭你？”

　　凌焰抬头挺胸，一脸自信：“凭我。”

　　这夜他本欲赖在师尊的榻上，为其暖被窝，但任雪川不让他烦扰，将他赶走了。

　　夜里凌焰担心师尊的身体，未曾沉眠，早上更是起了个大早前去请安。

　　所幸一夜过去任雪川已无恙，见他来了便领着他在竹林里练功半个时辰，而后亲自送他去上学。凌焰简直开心到飞起，一路哼着小调下山。不过任雪川只将其送到学院门口，没有进去给人威慑。

　　凌焰已经很满足了，感觉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

　　他在学院外的梅花树下与师尊道别，一转身就看到了许留云匆匆赶来。

　　“师弟留步！”

　　许留云飞到两人身边，凌焰朝他问了好。他点点头，而后朝任雪川道：“昨天的事真是抱歉……我听说后本登门欲看看凌焰，但被白术挡下了。是我管教不周，让师侄受委屈了。万望见谅。”

　　任雪川道：“师兄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凌焰心知某人只是想借机找自家师尊聊天罢了，于是忍不住插嘴：“事情已经过去了，弟子不计较，忌酒也不必在意。”

　　他转而朝任雪川道：“我去上课了，师尊你回去歇着吧。”

　　任雪川“嗯”了一声：“去吧。”

　　凌焰躬身拱手：“恭送师尊。”

　　任雪川微微一愣。按理来说应该是他看着徒弟进学院，然后再走。但徒弟都恭送了，那只能他先走了。

　　他只得朝许留云略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凌焰也转身往学院的方向走。然而他走出几步后，发现许留云没动，那家伙还站在原地目送他师尊。

　　“忌酒大人，”凌焰喊他，“咱们一起进去吧。”

　　“哦。”许留云回过神来，终是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走到凌焰身边，同他一起前行。路上还忍不住看了他几眼，漫不经心道：“没想到他竟会亲自送你上学。”

　　啧啧，是柠檬的气息呢。

　　凌焰心里有点得意，面儿上露出乖巧的笑容：“是我让师尊担心了。”

　　“恐怕没有，”许留云道，“他修无情道，不会有这些情感，会送你上学无非是尽义务罢了。你不要多想。”

　　凌焰：“……”

　　你不要多想才对！

第18章 【妖术】

　　进门后许留云便与凌焰分开了。

　　薄雾弥漫在学院里，离上课尚有一个时辰，凌焰看到有两人在扫地，正是他那一左一右两个同桌。

　　湛原和岑正青。

　　“早。”他主动过去与他们打招呼。

　　岑正青明显挨过打，脸上毫无血色，后背衣衫隐隐渗出血迹。湛原一看就是可怜他，帮着他扫地。

　　“你没事吧？”湛原看看凌焰脸上的伤，“昨日你下午没来，我本打算去看望你，但教习说眼下我们还不能随意上七大峰。”

　　“没事。”凌焰笑笑，“小伤而已，不必挂怀。”

　　“昨天真是太对不起了，”岑正青放下扫帚，很认真地朝凌焰拱手道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打骂就不必了，我又不是酒疯子。当然了。你也不是酒疯子。”凌焰看着岑正青，漫不经心道，“某些人呐，借酒装疯罢辽。”

　　岑正青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只有湛原满头雾水：“什么借酒装疯？”

　　“他咯，”凌焰用下巴指了指岑正青，“他若是清醒状态下直接揍我，这会儿已经被扔到山下了，谁求情也没用。但他喝了酒，所以情有可原，所以现在还留在这里扫地。”

　　湛原看向岑正青，当即神色复杂起来：“你是故意的？”

　　“嗯哼~”岑正青眼珠子转了转，“若非醉酒，谁敢动玉尘君的徒弟呢？”

　　湛原将扫帚一扔，怒气冲冲道：“你太过分了！”

　　“哎，”凌焰浑不在意，劝道，“我倒是不怪他，反正想揍我的人肯定很多，他揍了，别人就不必动手了。”

　　湛原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你本就不该挨揍。若再有下次，我必定会保护你。”

　　“好兄弟，”凌焰大为感动，“谢谢你，湛原，你真是个好人。”

　　湛原摆摆手：“应该的。”随即揽着他去上课，留岑正青一个人扫地。

　　等回到座位，湛原还提议自己坐到中间，把他俩隔开。

　　凌焰道：“大可不必，放心吧，我不会再跟他打架的。”

　　岑正青在上课前赶来，他坐下来后也不与两人说话，只努力克制自己身上的痛楚，认真听讲。

　　而湛原也是个话少的。

　　凌焰简直不堪其苦，为什么？为什么教习要安排他坐在他俩之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苦逼了！在家要面对话少的师尊也就罢了，没想到上学有要面对话少的同学。

　　这一天天的，真是憋得够呛。

　　下课后凌焰见湛原冷得嘴唇发紫，他于心不忍，于是在课桌下搓了团火给他烤。

　　湛原两眼放光，连忙将双手笼上去，口中夸赞着：“你好厉害！”

　　凌焰看了岑正青一眼，问：“你要不要烤一下？”

　　岑正青冷哼一声，不仅不烤火，还把凌焰给举报了，说他在学堂里施展妖术。

　　紧接着凌焰就被教习带走了，甚至直接被带到了许留云面前。

　　徐留云坐在炉火边，扇子合起来，一下一下轻轻敲自己的手心。

　　“师侄啊，”他微微蹙眉，一副头疼的样子，而后温声道，“请你师尊来一趟吧。”

　　凌焰目瞪口呆，这多大点事，还用得着请家长么？！

　　这家伙根本是找借口想见自家师尊吧！！

　　汰！

　　“我看就不必了吧……”凌焰干笑起来，“我就是看我那同桌太冷了，所以才想搓团火让他暖暖身子，若是学院要罚，我全都认了，还请不要惊扰我师尊。”

　　为了不让任雪川下来，他甚至忍着恶心喊了许留云一声“师伯”，还殷勤地给他倒茶。

　　“我知道错了，师伯。”他跪坐在其身旁，可怜巴巴道，“求你不要告诉我师尊……我愿意打扫整个学院！”

　　“那多耽误学习啊，用不着扫地，但悔过书是要写的。”许留云道，“这件事很严肃，我必须亲自与他谈谈。”

　　他不顾凌焰反对，直接侧身提笔，于书案上画了一只墨蝶，然后吹了口气，那墨蝶便从纸上飞了出来，拍着翅膀，飞进了风雪中，往青阳峰的方向去了。

　　凌焰气死了，恨不得跟他打一架。

　　不到片刻，任雪川来了。他白雪落满头，进来后看了凌焰一眼，而后在许留云对面坐下。

　　许留云将凌焰施展“妖术”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还添油加醋道：“在课堂上引起了恐慌……”

　　“我不是上课时候弄的！”凌焰忍不住争辩，“我是下课后！我哪有那么不知轻重？！我——”

　　“闭嘴。”任雪川斥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师弟别动怒，”许留云连忙伸长手臂轻轻拍拍任雪川的肩膀，“别气坏了身子。”

　　他往任雪川手里塞了个杯热茶，转头对凌焰道：“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一样。你天赋异禀，擅长用火，对此习以为常，但需得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切不可再引起恐慌。”

　　凌焰气得要爆炸，但不能发作，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乖乖认错。

　　“你也别责备孩子，”许留云又去劝任雪川，“他是见同学太冷，所以才想温暖他，说到底还是一片好意，只是用错了方法。”

　　任雪川道：“我会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

　　“哎，哎，”许留云笑呵呵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可千万别把他带回去打骂，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看看凌焰，笑着道：“让小师侄在这里写一篇悔过书，完了我直接拿给负责他们班的教习就好了。”

　　凌焰：“……”

　　凌焰：“不打扰师伯了，我回去写吧。写好了再送来给您过目。”

　　“别折腾了，”许留云温声道，“就在这里写吧，写完了直接回去上课。我的笔墨你直接用就是。”

　　凌焰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用这种方式争取与他师尊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恶毒了！！

　　大无语……

　　他正想走向书桌，直接在这里写，许留云又道：“小师侄，我和你师尊聊会儿天，你去隔壁房间写吧，免得我们打扰到你。”

　　凌焰恨不得一口火喷死他！

　　但他不能。

　　他只能快点去写。

　　凌焰带着满身怨气去了隔壁房间，快速书写。一想到师尊和那个图谋不轨的人独处他就浑身难受，他侧耳偷听，听到许留云问了一些很无聊的问题，任雪川出于礼貌都回了。

　　许留云还忍不住回顾过去，谈起他们的少年时光，说什么当年一起练剑如何如何，还说那时候他呆头呆脑，迟钝笨拙，被人欺负，是任雪川护住了他。还有什么他受了伤，多亏任雪川照顾，他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任雪川却一直很冷淡。

　　许留云又道：“听说你前些日子斩杀火麒麟时受了伤，现在伤势如何？要不让师兄看看。”

　　你想干什么！

　　凌焰再也忍不了，这家伙该不会想摸我师尊吧？！

　　他赶紧拿着写了一半的悔过书去隔壁，大声喊：“师尊！‘噬脐无及’的‘噬’怎么写？”

第19章 【泪目】

　　凌焰赶紧拿着写了一半的悔过书去隔壁，大声喊：“师尊！‘噬脐无及’的‘噬’怎么写？”

　　任雪川抬头，眸中带着几分责备：“敲门。”

　　“噢！弟子失礼了！”凌焰连忙退出去，敲了门，在得到允许后才进入。

　　他走到任雪川身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尊，我不会写那个字……”

　　任雪川抬手，在空气随便那么一写，便有一个冰雪做成的“噬”字浮现在了凌焰眼前。

　　“多谢师尊。”凌焰连忙拿着悔过书走到侧旁的书案前，照着抄那个字，然后继续写下去。

　　他无意间一抬眼，忽然看到许留云的白玉笔架上隐隐刻着“雪川留云”。

　　好家伙，这……这是cp名么？

　　凌焰顿时不爽，心想自己和师尊才是CP！他名字带火，和任雪川凑到一起就是冰火两重天！绝配！

　　他带着愤怒奋笔疾书，那边许留云又继续和任雪川聊天，约他改天一起外出游历。

　　凌焰听着心烦，非常没眼色地打断两人，他又抬头问：“师尊，‘终天之戚’的‘戚’怎么写？”

　　任雪川皱起眉头：“不要瞎写。”

　　他起身走到徒弟身边，看他写的东西。

　　凌焰用笔端戳戳自己的脑袋：“不能这么写么？”

　　许留云道：“‘终天之戚’指因父母去世而一辈子感到悲痛，悔恨。你这事无论如何也用不上这个词吧。”

　　“哦，”凌焰装作自卑的样子，低声道，“我从小被当做怪物，人们见了我就喊打喊杀，我只顾着逃命，没正经念过书，好多词都是听别人说的……让你们见笑了……”

　　他低头接着写，任雪川则一直陪在他身边。

　　等他写完后，任雪川看了一遍，见徒弟虽然字不怎么好看，但语义通顺，引经据典，写得还行。

　　他轻轻点头，凌焰便将悔过书拿给许留云。

　　许留云看了后，也简单夸了两句。他再不好挑毛病，于是叮嘱了几句后，只得放凌焰回去。

　　任雪川也告辞了。

　　他将徒弟送到他上课的阁楼下。

　　“凌焰！”湛原在楼上冲他挥手，急匆匆跑下来，眼里全是担忧，着急问，“怎么样？有没有罚你？我方才想去看你，但教习拦着不让！”

　　“没事，”凌焰拍拍他肩膀，“写了悔过书就回来了。”

　　湛原简直愧疚到要流泪：“对不起，你是为了我才……”

　　“没关系，真的，”凌焰摊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湛原注意到他身后的人，观对方容貌气质就猜到是凌焰的师尊，于是连忙向其行礼，又道：“请不要责罚凌焰，都是我的错！如果要罚他，我愿代为受过！”

　　任雪川道：“去上课吧。”

　　凌焰赶紧拉着湛原上去了。

　　回到座位后，岑正青看了看他俩。湛原则是隔着凌焰瞪了他一眼。

　　凌焰突然觉得很麻烦，有岑正青盯着，他还真得谨言慎行，不然这家伙疯狂举报的话，许留云肯定会天天让他请师尊下来一趟。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十天半个月过去，学院这边逐渐步入正轨。据凌焰观察，岑正青是班上除他之外实力最强的，而湛原……是个勤奋的笨蛋。

　　湛原是班上最刻苦的，但努力与收获不成正比。他学东西总是比怕旁人慢。课余时间凌焰也会帮他。如此一来，湛原更觉得他是好人，对他心服口服，自觉无以为报，于是喊他一声“大哥！”愿为他鞍前马后。

　　虽然收小弟很开心，但凌焰生怕被岑正青检举拉帮结派，故而捂住湛原的嘴，让他千万别那么叫。

　　湛原只得作罢。

　　至于岑正青，他快死了，快被冷死了。

　　先前他受了重罚，伤得较重，而空华派天寒地冻，他的伤好得太慢，身上还长了不少冻疮。旁的人都因为他揍了玉尘君的徒弟，生怕仙尊降罪，故而不敢与之亲近，最后还是湛原于心不忍，偷偷背着凌焰给他上药。

　　凌焰知道后哭笑不得。实际上他早就宽恕了岑正青，又怎会因为那点小事就耿耿于怀？他还从青阳峰拿了不少灵丹妙药，让湛原给岑正青用。

　　岑正青知道后终究是放下偏见，诚心地给他道了歉。主动请求和好。

　　凌焰根本就没计较过，见小同桌态度不错，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呗。

　　“以后不准举报我了。”他对岑正青道。

　　“谁那么无聊，”岑正青举手发誓，“我再也不会整你了。”

　　凌焰寻思着，不被举报的话，那许留云就没借口让自己请家长了。

　　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然而他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

　　因为他月考成绩考得不是很好，许留云竟然又让他请他师尊下来一趟！

　　凌焰简直无语。

　　空华派的教学是放养式，向来不管入门弟子考多考少的！

　　学院只有入学之初的一个月会严格规范门规纪律和礼仪，后面几乎不对弟子有太大的要求，虽然他们的教习和先生都是顶尖的，教学也非常认真，全都倾囊相授。但他们只负责教，其他的不做管束。弟子们向来是上不上课没人管，考不考试没人管，考得好还是不好也没人管，只要不违反门规就行，可以说是非常自由了。

　　在空华派修行，几乎全靠同窗较劲和自我约束。

　　院长宁微月曾对弟子们寄语：“切记对自己负责。”

　　——因为学院是不会对你们负责的……

　　反正想拜入空华派的人多得去了，你不好好学自然有人好好学，你不努力自然有人努力。

　　入学以后甚至可以一堂课不上……只需等待每半年一次的大考，考过了留下，没考过的直接走人。

　　平常月考教习都懒得公布成绩，弟子们想知道还得自己去问，考得再差也不会受到任何责备。

　　凌焰忍不住道：“忌酒大人……咱们空华派是不管弟子成绩的吧……再说我考得也不是很差，这只是一次月考，到年底大考我会考更好的。”

　　据他所知，他这次的成绩在四百人中排第二十五。

　　“那是别人，你和他们能一样么？”许留云拿着他的成绩单，严肃道，“你是玉尘君的亲传弟子，唯一的弟子，怎能像旁人那样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你需得勤奋努力，门门功课做到最好，你不能给他丢人！有多少人盯着你，你知道么？你以为你考得没那么差就行了？需知在外人看来不做到最好那就是差。他们甚至会借此嘲笑你师尊！”

　　凌焰涨红了脸，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确实给师尊丢脸了。

　　“你若是普通弟子，我定不会关心你的成绩，也不会狠心数落你，”许留云背着手，在他周围缓缓走动，“但你是玉尘君的弟子，是我的师侄，所以我才对你有更高的要求。”

　　他回到书案前，又画了一只墨蝶，差它去请任雪川。

　　不久之后，任雪川来了。

　　凌焰看了他一眼，羞愧到无以复加。

　　许留云则是拿着成绩单，细细给任雪川分析了凌焰的成绩，采用先扬后抑的手法，先夸了凌焰成绩还行，后面又说还不够，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话里藏话，卯着劲儿说凌焰差，说他给入室弟子丢人了，说别人都在看七大峰的笑话。

　　凌焰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感到很烦，穿书而已……自己怎么会真情实感地难过和内疚……

　　任雪川耐心听完许留云的话，而后淡淡道：“在乎那些做什么。”

　　他看了徒弟一眼：“我从未对他有过高要求。”

　　许留云道：“他该有他的责任与担当，不能让人看不起七大峰。”

　　“七大峰的责任与担当怎就落在了他一个小孩身上？”任雪川道，“师兄莫要拿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压他，你若觉得我徒儿给你丢人了，我将人带回去，自己教。”

　　他起身拉起凌焰：“走。”

　　凌焰一下子没绷住，眼泪瞬间落下。

第20章 【哄我】

　　“师弟！师弟——”许留云连忙追出来，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

　　“师兄作为学院忌酒，一心只为师门，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任雪川回头，看着许留云道，“我钦佩你为师门和学院做的一切，但我不愿我徒弟为声名所累。你想维护什么荣誉什么责任就自己收个徒弟吧。我们师徒就烂，对不住了。”

　　他说完直接搂着凌焰，御剑回了青阳峰。

　　进门后他在榻上坐下，拉着凌焰到跟前来，抬手给他擦眼泪。

　　“师尊……”凌焰忍不住抱住他，埋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却被人劈头盖脸说得一文不值，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停。”任雪川出言劝阻。

　　凌焰抬头哭着喊：“哭都不让人哭，你是人么？”

　　任雪川：“……”

　　“那你哭吧。”

　　凌焰本以为师尊会安慰自己几句，没想到回来就呵斥他，一时间更加难过，哭得更大声了。

　　任雪川没带过孩子，被他哭得一脸茫然。

　　凌焰一边伤心难过，一边循循善诱：“你可以尝试……安慰我一下。”

　　任雪川不解：“你在意他作甚？”

　　凌焰简直要被气死了：“你……你就不能按照我教你的……说么……你可以哄……哄我一下……”

　　任雪川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十分生硬地哄道：“行了，不要哭了。”

　　凌焰忍不住想，真是个笨比！教都教不会！

　　任雪川却仿佛看透他的想法，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凌焰抽泣道：“怎么会呢……”

　　任雪川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不会，只是觉得没必要？”

　　“那你不要说出来啊！”凌焰简直崩溃。

　　在自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继续用安慰的时候，这个人竟然说，我不是不会安慰人，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有毒吧。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无情道这种东西啊！

　　现在流的泪简直就是当初选人时脑子里进的水！！

　　这时，商陆在门外道：“峰主，忌酒大人求见。”

　　“不见，”任雪川道，“请他回去。”

　　凌焰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抬起头，看着任雪川，哽咽道：“我尽力了……我下次会考更……更好……”

　　任雪川道：“不必在意，不必难过。”

　　凌焰摇摇头：“我在意，呜……我不想，不想给你丢人……”

　　任雪川道：“为师没觉得丢人。”

　　凌焰：“可是我觉得……”

　　任雪川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你有点欠揍了。”

　　商陆又在外面喊：“峰主，忌酒大人说，他诚心道歉，他想见见凌焰。要是您不让见……他今晚就不走了……”

　　任雪川道：“随便他。”

　　凌焰听了这话，心里好受点了。这晚他可劲儿哭了一会儿，后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在师尊怀里睡着了。

　　次日凌焰醒来后发现自己眼睛肿的厉害。他开了窗，瞧见外面是阴天，心情一下子也变得很低落。昨夜受挫的情绪还没彻底缓解，他慢吞吞洗漱后出去找师尊。

　　白术说那人一早出去了。

　　凌焰便自己在竹林里练了会儿剑。

　　一个时辰后，一只雪蝴蝶飞到了他跟前，凌焰抬手，蝴蝶落在他手上，化作岑正青娟秀的字迹

　　【生病了？】

　　凌焰心里生出几分感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不多时，任雪川回来了，他背着一个书箱，里面装着满满的书。

　　“师尊，”凌焰连忙上前迎接他，“你还真的要亲自教我啊。”

　　“哭成那样，我能不教么？”任雪川道，“伸手。”

　　凌焰乖乖摊开手心：“什么东西？”

　　任雪川松开手，往他手里放了一只残缺的雪蝴蝶：“应该是你那同桌送来的。”

　　凌焰失笑。这一看就是湛原送来的，那家伙确实不太会制作雪蝶，这只飞到一半就死了，幸好遇到了他师尊。

　　湛原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怎么不来上课？】

　　凌焰看完之后十分犹豫，他看看山下，又看看师尊。

　　任雪川将书箱放在石桌上：“想去就去。”

　　凌焰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辜负了您一番心意么……”

　　任雪川道：“我乐得清静。”

　　凌焰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回去上学。一是得按计划获得进入炽天原的资格，二来也不想让师尊受累。

　　他将石桌的书箱背起：“那我下去了。”

　　任雪川“嗯”了一声，与他随行。

　　凌焰知道他是要去和许留云交代几句，因此也未加阻拦。

　　到了学院后，师徒俩分两路。凌焰去把师尊借的书全都还给藏书楼，然后去了上课的阁楼。

　　他是课间去的。湛原和岑正青一见到他就簇拥过来，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凌焰打起精神，冲他们笑笑：“起晚了。”

　　“你眼睛都肿了！”湛原道，“是不是你师尊罚你了？”

　　“哪有！你不要冤枉我师尊！”凌焰在位置上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不过是昨晚熬夜看卷子，没睡好。”

　　岑正青笑嘻嘻道：“哪里不会？本公子给你讲。”

　　他确实考得比凌焰好，凌焰也不端着，马上虚心求教，岑正青也耐心解答。

　　下午许留云来找凌焰，同他道歉。

　　凌焰虽然心里厌恶他，但却不是因为他打击自己，而是因为他惦记着自家师尊。毕竟许留云是长辈，他心底再多不满也不好表现，只能接受他的道歉。

　　“我却没想到你师尊会为了你同我生气。”许留云叹了一声，似乎心里很不是滋味。

　　凌焰眨眨眼，做出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他生气了么？没有吧？他可是修无情道的，怎么可能为了我而生气？师伯你别多想啦。”

　　许留云沉声道：“真的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你帮我劝劝。”

　　“好的好的。”凌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

　　我劝你个大头鹅！

　　晚上回青阳峰后，凌焰将许留云找过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任雪川听。

　　他倒还是帮着劝了一句，任雪川道：“我为他生气？他在想什么？”

　　凌焰忍不住笑出了声，复又开始添油加醋：“现在看到他我就害怕……压力太大了。虽然他已经说了不再严格要求我，但他看我那眼神简直就像是……”

　　他到这里不再往下说，有些话讲一半就够了。

　　果不其然后面凌焰甚少看到许留云在他眼前转，他就知道肯定是自家师尊警告过那家伙。

　　自那以后凌焰再没被师伯针对，岑正青也不举报他了，他总算过上了和谐的校园生活。

　　和很多推崇苦修的门派不一样，空华派向来是遵从劳逸结合的。每学六天就可以休一天。休息日可自由安排时间。凌焰自然是想留在师尊身边烦他的，然而湛原提前约了他，让他教他剑法。凌焰为了帮助同桌，只好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学院找他。

　　这日他先教了两个时辰。湛原让他歇息，他自行领悟一会儿。

　　凌焰不累，也无所事事，于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去学院西南角的藏书楼看会儿书。

　　或者说找书。

　　他想研究四灵相关。

　　他还是对青龙叼走他师尊一事耿耿于怀，想搞清其中的缘由。

　　空华派作为第一大门派，对四灵或者说四凶兽的研究只多不少，前辈们编撰了不少书籍放在藏书楼，供弟子们了解。凌焰在门口朝值班师兄问了相关典籍的位置后径直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要借阅的那本《魔龙记》已经被人拿走了。

　　他轻手轻脚在书阁里找了一圈，于角落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岑正青。

　　那本书，正在他手上。

　　凌焰在他面前坐下：“你怎么会看这个？”

　　岑正青抬起头，压低声音，笑着回答：“身为空华派弟子，了解四凶兽不是很正常么？”

　　“是很正常，但……”凌焰道，“魔龙已经死了。没什么可了解的了吧？”

　　“就是因为它死了，所以才有更多可以了解的。”岑正青道，“朱雀和白虎，一直没什么音讯，想了解都难。至于玄武，需得去炽天原看看才知道。话说你是为了去炽天原才来学院上课的吧？”

　　“对，”凌焰也不瞒他，“我想去海古洞窟取点玄冰，给我师尊铸剑。你呢？你也想去炽天原？”

　　“当然了，”岑正青一本正经道，“我想杀了玄武，扬名立万。”

　　他朝凌焰伸出手：“不如我们联手？”

　　“不作死就不会死，”凌焰抢了他的书，随手翻阅，“凭我们是杀不死它的，我们只能在洞窟里杀点别的小妖怪。”

　　“嘿，”岑正青皱起眉头，“你身为玉尘君的弟子怎这般没志气？你好意思么？”

　　“嘘……”凌焰在唇前竖起一指，“安静。”

　　岑正青自讨没趣，又去拿了本书过来看。

　　那是本被翻烂了的杂书。

　　在他看的时候，凌焰时不时暼他几眼。

　　起初岑正青装作若无其事，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便问：“看什么看？我有这么好看么？”

　　凌焰笑起来：“你是哪里人？”

　　“祖籍鄞州，谷水河畔岑家大院儿，父母都是修行者，后来被魔宗所杀，家中除我之外还有个祖母。怎么？”他将书翻过一页，“想上我家吃饭？”

　　凌焰也将书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答得这么流畅，这么完整，明显早就自己练过吧。”

　　“当然了，”岑正青也云淡风轻，“你直接拜了玉尘君为师，想来是没经历过入学审查吧？咱们这些外门弟子拜入空华派的时候都要经过层层审查的，这段话我朝至少三位师长说过。”

　　“哦——”凌焰拖长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这个。

　　“所以，”岑正青看向他，意味深长地问“你在怀疑什么？”

第21章 【套话】

　　“所以，”岑正青看向凌焰，意味深长地问，“你在怀疑什么？”

　　“没有，”凌焰笑笑，“只是想上你家吃饭。”

　　“也不必去了，”岑正青道，“别麻烦我那老祖母了，年纪大了，心疼她。想吃我家的饭还不如我自己借用学院的厨房给你做。”

　　这边两个人打着机锋，练剑坪上，单纯的湛原正挥汗如雨。

　　一转身，他看到了一个很难见到的人，连忙向其行礼：“见过玉尘君。”

　　其实说很难见到也不准确，毕竟自打凌焰在这学院上课，任雪川时不时会接送他，也大大增加了他的曝光度。

　　“不必多礼，”任雪川环顾四周，“凌焰呢？”

　　湛原一指藏书楼：“看书去了。我去帮您叫他。”

　　“不用，”任雪川道，“我随便转转。”

　　他见湛原满头大汗，于是多嘴说了一句：“歇会儿吧”

　　“我太笨了，”湛原有点不好意思，“因此要抓紧时间好好练习……”

　　他忍不住挠了挠头：“让您见笑了。”

　　任雪川道：“我小时候也很笨。”

　　湛原难以置信：“外面都说您天赋异禀……”

　　“在那之前却是很笨，”任雪川道，“再练一遍。”

　　“好！”湛原再笨也知道玉尘君这是要指点自己了，于是连忙认认真真将方才的剑法又练了一遍。

　　任雪川看完后果然走到他身边，手把手教他。

　　湛原简直受宠若惊。

　　“您……您也是这样教凌焰的么？”他问。

　　“不，”任雪川道，“他看一遍就会。”

　　湛原：“……”

　　就很扎心。

　　他点头：“嗯，凌焰很聪明，是我的大哥，虽然他不让我这么叫他。”

　　不久之后，凌焰与岑正青一起从藏书楼出来。

　　远远看见自家师尊竟然在指点湛原，他简直大吃一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

　　他二人匆匆上前，岑正青恭敬行礼，凌焰则是笑问：“师尊，你怎么来了？”

　　“随便走走，”任雪川却没看他，而是看向岑正青，看了他好一会儿，眸中闪过些许困惑，而后问，“你是哪里人？”

　　岑正青不自觉地看了凌焰一眼，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弟子……弟子祖籍鄞州，家住……住谷水河畔……”

　　他磕磕绊绊把那一段话说完，脸上一片惨白。

　　“怎么了，师尊？”凌焰完全没与任雪川串通，所以全然不知他怎会好奇岑正青的身世，总不可能是因为对方揍过自己吧。

　　“你们，”任雪川看看岑正青，又看看湛原，“若闲来无事，可上青阳峰找凌焰玩。”

　　凌焰：“！”

　　这是怎么了？师尊竟然邀请别人上青阳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凌焰快速回忆原着，原着中任雪川和岑正青根本没什么交集啊！不过原着也未曾写到岑正青上空华派求学。要么是没写，要么是原着中这家伙根本就没来上学，要么是有相关剧情，但还没触发，所以凌焰现在还不知情。

　　他心念电转，马上勾着岑正青脖子，看着任雪川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让他俩去青阳峰做客可以么，师尊？”

　　任雪川道：“随你。”

　　“随你”就是同意的意思，凌焰马上招呼二人跟自己走。

　　湛原和岑正青那表情简直傻掉了，一左一右分别问：“可以么？”“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可以上去么？”“会不会太打扰了？”

　　凌焰直接拽着他们，跟在师尊后面离开学院。

　　岑正青挣开他，摸了摸自己两鬓：“我我我……我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

　　湛原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不必隆重，”凌焰道，“随意一点就好。”

　　怎么能随意呢？！

　　但那两人完全无法随意。

　　凌焰很快又松口了，跟他们说自己与师尊先回去准备一番，让他们换好衣裳自己上去。

　　那两人说了句“失礼”，忙不迭回宿舍去了。

　　凌焰则是与自家师尊先行离开。

　　路上他问：“师尊为何好奇正青的身世？”

　　连任雪川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看他有几分亲近。”

　　“亲近？”凌焰瞪大了双眼，“你竟然还会感到与人亲近？你们先前见过？”

　　任雪川摇摇头：“未曾。”

　　“那……”凌焰冥思苦想，“他是你同乡的后人？”

　　任雪川：“他家与我的家乡远隔十万八千里。”

　　“那是怎样一回事？”凌焰挠挠头，“你……你梦到过他？”

　　任雪川：“我只梦到过你。”

　　“你还梦到过我？”凌焰尚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当即警觉起来，他生怕对方梦见了他的真实身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梦见我什么了？”

　　任雪川竟少见地没有坦白：“梦见你尿床了。”

　　“哪有！”凌焰瞬间急了，“我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尿床？我……”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做了不该做的梦，然后把师尊的衣裳弄脏了，于是再也不好意思争辩。

　　“反正我把他叫上来了，”他及时岔开话题，“等会儿你可以细细看他，好好回忆一下。”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小心思这么多。”

　　“我还不是为了你！”凌焰哼了一声，“算我自作多情行了吧，我这就让他们别来了。”

　　凌焰说着就要下去，任雪川连忙拉住了他。

　　“不可失礼。”

　　邀请了别人到家里做客，又不让人上门，这肯定不像话。

　　他二人先行回到青阳峰，凌焰找到商陆，告知他自己要招待朋友，让他把厨房借给他用。

　　商陆让他待客即可，做饭的活儿还是由他来。

　　凌焰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商陆说怕他做饭难吃给青阳峰丢脸，执意不让他进厨房。他只好承他的情，转头就接人去了。

　　岑正青与湛原脚程也快，已到了半山腰。凌焰接到他们，将人带回了青阳峰。两人先去向任雪川问好，又分别与白术和商陆见礼。

　　凌焰亲自给他们泡了茶，领着他们在青阳峰参观。

　　三人四处转了转之后，从侧旁的小径下去，走到了后山，本是想在高处看看云海翻腾什么的，却不料在那里看到了清和真人与其妻的坟茔。凌焰亦是第一次来到这处，先前还以为师祖葬在玉龙殿后。

　　他们连忙停下嬉闹，恭恭敬敬行礼，致歉，而后轻手轻脚离开了那里，复又回到室内，打牌。

　　任雪川在旁边观战。

　　凌焰给了自家师尊一个眼神，让他好好观察岑正青。

　　起初那两人十分拘束，牌都不敢出。后来任雪川走了，他俩终于大松一口气。

　　岑正青用牌掩住嘴，忐忑不安地问：“你师尊为何问我身世？”

　　凌焰随口替自家师尊圆谎：“他看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位师兄，他那位师兄早就告别师门去那红尘中去了。”

　　湛原道：“该不会就是正青的父亲吧。”

　　“不是不是，”岑正青摆摆手，“家父虽然也向往过空华派，但却从未来此修行。他是入学考核没通过，遗憾终身，所以生前才老敦促我好好努力，盼着我能实现他的理想。还好我算是没辜负他的期望。”

　　“嗯，”凌焰一副轻松的口吻，“师尊就随口问问，你不必在意。该你出牌了，快点儿。打完这把吃饭了。”

　　任雪川并未与他们一起用餐。为了不让年轻人过于拘束，他直接没出现。

　　饭后天色已晚，凌焰干脆留那两人宿在青阳峰。岑正青与湛原诚惶诚恐，也确实想留在这里玩，就答应了。

　　青阳峰没有多余的客房，洗漱后凌焰招呼他们睡自己那屋。反正他的床很大，他们三个又都偏瘦，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睡前凌焰去他师尊那屋，给了他一个眼神，询问对方对方是否看出什么门道。

　　任雪川摇摇头，示意什么都没看出来。

　　凌焰向他道了晚安，而后回到自己房间，他刚躺下岑正青就叫了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

　　“天生的。”凌焰道。

　　刚说完岑正青就把冰凉的脚踩在了他脚上。

　　凌焰躲开他：“滚。”

　　“冷……冷冷冷，”岑正青冷得牙齿直打颤，“让我捂一会儿。”

　　旁边湛原也哆嗦着：“凌焰，你睡中间吧。我也好冷……”

　　毕竟是自己请人来的，凌焰不好让客人冻着，只得睡到中间，充当起暖宝宝。

　　待被窝暖起来后，他随口说起自己先前在凡尘流浪的事。聊着聊着，他又让湛原讲讲他的童年。等湛原说完，自然到了岑正青。

　　凌焰表面闲聊，实则套话。企图从岑正青身上得到更多线索，然而他心知对方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故而不敢问得太明显，只能多说自己的事儿。

　　三个少年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聊到了任雪川身上。

　　湛原忧心忡忡地问：“凌焰，你长大了也会和你师尊一样修无情道么？”

　　“怎么可能？！”凌焰道，“我好端端地干嘛要修无情道？我还要……”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

　　“还要什么？”岑正青马上来了兴致，在被褥底下用胳膊肘碰碰他，笑着问，“还要娶妻生子么？你有喜欢的人啦？谁啊？是学院里的么？还是你们七大峰的师姐师妹呢？”

　　“肯定是上面的师姐师妹吧！”湛原也从另一边抓着凌焰的手臂，兴奋地问，“哪个山头的？让你师尊去说亲了么？什么时候举办合籍大典？到时候让我和正青给你做伴郎吧！”

　　“对对！”岑正青表示赞同，“要是生了宝宝，我要做孩子的干爹！”

　　湛原道：“我也要做干爹！”

　　“什么乱七八糟的？！”凌焰双手分别拍打了他们一下，于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八字都还没一撇，你们都快进到生孩子了？”

　　岑正青道：“这么说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凌焰枕着自己的手臂，脑中不自觉地想到了任雪川那张脸。

　　我喜欢他么？

　　他在心里问自己。

　　这心里还没有答案，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我……”

　　他正要说两句，任雪川冰冷的声音却突然隔着好几道墙传到了他们耳畔

　　“你们明天不用上课是么？”

第22章 【吵架】

　　次日一早，三人起床后匆匆洗漱，用过早膳就打算一起下山回学院上课了。

　　湛原和岑正青去向任雪川告辞。

　　任雪川点点头，对凌焰道：“你把房间收拾好了再走。”

　　“哦。”凌焰转头看两个小伙伴，“那你们先去吧，不必等我。”

　　那两人走后，任雪川转身，负手走向竹林里的凉亭，喊一声：“过来。”

　　凌焰见他周身气势不对，心想这是怎么了？起床气犯了？无情道也有起床气么？

　　他惴惴不安地跟上去。

　　任雪川转过身，打量了他半晌。

　　凌焰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快速思考自己最近做错什么事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感觉自己挺乖的呀。比起他以前穿过的那些仙侠文里的那些作逼徒弟，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徒弟当得已经乖出天际了！

　　主要是因为他自己先前就经常穿成倒霉师尊，十分理解被作逼徒弟折腾的痛苦，故而不愿作天作地折磨自家师尊。

　　任雪川漫不经心地问：“喜欢上谁了？”

　　“啊，我……”凌焰猝不及防，瞬间涨红了脸，“我……”

　　不等他说完，任雪川便冷起脸，严厉地教训：“你才多大？整天不好好练剑，满脑子装的什么？你如此不思进取，又何必跟着我修行？”

　　凌焰忍不住顶嘴：“你前几日才让我随便学学，不必太努力的！”

　　任雪川顿时语塞，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但是!

　　但是！

　　他也“但是”不出什么了，直接气急败坏道：“你不想努力就滚！空华派不养你这样的闲人！”

　　凌焰震惊了！！

　　没搞错的话，师尊这是生气啦？！

　　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情绪这么激动，瞧瞧他这说的什么话？空华派不是最爱养闲人么？？

　　师尊生气了，凌焰自然是不能继续顶嘴的。

　　但眼下这种场面要如何收场呢？要如何回应才不至于被逐出师门？

　　凌焰灵光一闪，不如把问题丢给对方！

　　他马上以气吞山河之势用力吼了回去：“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万一我喜欢的人是你呢？！”

　　这声吼完，他直接气冲冲地转过身，拔腿就跑。边跑边用手背蹭蹭干涸的眼角，擦着那不存在的眼泪，口中还负气地喊了一声：“我滚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出青阳峰，几乎是连滚带爬往下山跑。

　　他非常好奇他师尊什么反应！但是他不能回头！

　　任雪川倒也没什么反应……

　　他愣愣地看着徒弟跑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心底浮起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的教育，出现了什么问题？”

　　因为早上这一出一闹，凌焰也不好去学院上课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呀。

　　说滚肯定得滚的啊。

　　于是他路过学院而不入，继续往山下走，预备上演“离家出走”。虽然他觉得这种行为有点作，但都是任雪川逼的。他也没办法啊。

　　只是走着走着，凌焰忍不住想，万一师尊不来找我咋办？

　　这……很有可能。

　　任雪川修无情道的啊。哪会管你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可能他已经回屋喝茶去了吧？

　　毕竟要追上来的话，凭对方的实力，那不就是一眨眼的事？

　　完了……失算了。

　　凌焰脚步一顿，心想，要不我麻溜儿回去抱他大腿？

　　可这也太丢人了吧！

　　不行不行，不能回去。

　　他在心底盘算，任雪川肯定会来找他的。就算今天不找，以后也一定会找，只要自己有一阵不去看望太师祖，那人肯定会问起，他若问起，任雪川就不得不来找人了。

　　凌焰已经想了很久之后的事了，索性不慌不忙，继续执行出走计划。

　　待走到山下，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按照别的小说的套路，那肯定是要走远点，让师尊担心的。但是他怕走远了又像上去那样被魔宗的人抓走，给师尊添麻烦，所以没敢走远，只能乖巧地缩在树林里，等着任雪川来找。

　　再说师尊是病秧子设定，他不想让他满世界辛辛苦苦找自己。万一路上病倒了，心疼的还是自己。

　　当凌焰蹲在树林里，看着上山的路，他忍不住在心底唾弃

　　“我特么实在太乖了！”

　　乖就是不好，乖就降低了戏剧性！让剧情变得索然无趣。

　　凌焰回想起自己以前做师尊的时候，跨越大半个地球，或者掘地三尺找徒弟都是常有的事，找到了还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声好气地哄。妈的真是想起来就来气！！

　　有的年下攻真是太不懂事了，恨不得一拳打死一个。

　　——我绝不能像他们那样！！

　　为了做一个省事的年下攻，凌焰成功说服了自己。他在树林里等了两个时辰，边等边回味任雪川先前生气的样子。

　　啊，连生气也那么好看呢。

　　重点是他竟然会生气？！

　　凌焰简直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气什么东西？说话还前后矛盾，一会儿让自己随便学学，一会儿又嫌弃自己不够努力，精分呢？

　　想着想着，凌焰脑子里忽然“嗡”的一下。

　　师尊急了……他急了……是不是代表，他不想我喜欢别人？？

　　想到这点，凌焰顿时心花怒放。

　　那家伙肯定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吧哈哈哈！

　　凌焰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怎么不去上课？”

　　凌焰一个激灵！

　　好家伙，这么快就找来了！果然是在乎我的吧！！

　　哈哈哈！急了急了！

　　他竭力遏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回头，给了任雪川一个怨念十足的眼神：“我滚了！”

　　任雪川看着他，嘲讽道：“怎么不滚远点？两个时辰才滚到了这里？”

　　凌焰推开他，继续“滚”。

　　任雪川抓住他手腕，直接带着他往山上走。

　　凌焰拼命挣扎：“我不回去！”

　　任雪川禁锢着他，不让他动，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带回了学院门口。

　　凌焰瞪了他一眼，要再次下山。

　　任雪川道：“我不会找你第三次了。”

　　凌焰没回头：“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任雪川丢下一句“自己想”就走了。

　　凌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对方说的应该是他刚来空华派那晚就偷跑的事……这么算来，这确实是第二次了。

　　师尊已经先低头了，他自然也是要顺着台阶下的。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远去后，凌焰也老老实实回了学院。

　　岑正青与湛原等了一上午，总算等到了他，连忙询问什么情况。

　　凌焰不好讲述方才上演的狗血剧情，只得随口撒谎：“去了太师祖那里一趟。”

　　那两人也不再追问。

　　到了晚上放课后，湛原两人回宿舍，凌焰待在阁楼里没有离去。

　　一个时辰后，任雪川出现在门口。

　　凌焰立刻就想摇尾巴朝他飞奔而去，但只能努力克制。他磨磨蹭蹭收拾课桌，然后出门，默默跟着对方回去。

　　这回任雪川没用飞的，而是背着手慢悠悠往上走。凌焰也一声不吭，采取你不动我不动战略。

　　这夜无星无月，夜色深重，山路几乎看不清。凌焰想搓团火照路，又怕打破这尴尬，所以没有动手。他跟在对方身后，心里想着事儿，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踏滑，跌了一跤。

　　“啊！”凌焰短促地叫了一声。

　　任雪川立刻回头。

　　这才发现徒弟落下好远了。

　　他瞬间出现在对方身边，随手丢了一颗珠子照明，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摸了摸对方的脚踝和腿，确认没骨折之后松了口气，将人背了起来。

　　凌焰环住他的脖子，强忍着想笑的冲动。

　　任雪川背着他，拾级而上。

　　凌焰闻着他身上淡淡香气，情绪慢慢缓了下来。

　　“师尊。”他轻声喊了他一声。

　　任雪川：“讲。”

　　凌焰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圈，生出一个小火球，那小火球追逐着任雪川那颗发光的珠子，与之绕来绕去，相互磨蹭，相互纠缠。

　　他扭头看他的脸，小声道：“不应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讲么？”

　　任雪川道：“以后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我不该逼你。”

　　凌焰摇摇头：“不是这个。”

　　任雪川：“没了。”

　　“没了？”凌焰歪着脑袋，从另一边看他，“今天我说喜欢你哎！你都没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任雪川将他背进院子里，把他送回房间，弹指点亮蜡烛，将他放在榻上，而后转身去找药膏，“我去问过微月师伯了，她说少年人对师长产生爱慕之情是很正常的，等你长大了就没事了。”

　　凌焰震惊了：“你竟然把这事说给她听？！”

　　任雪川拿了一瓶药酒和一张膏药，在榻上坐下，脱了徒弟的靴袜，把他脚放在自己腿上，给他揉扭伤的地方。

　　“她比较懂。”

　　凌焰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种事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啊

　　他真的服气了。

　　这下自己的脸丢尽了！！

　　虽然有点气，但看到师尊在很温柔地给自己揉脚腕，凌焰又马上消气了。

　　不仅消气了，还觉得更喜欢他了。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美人师尊，因为被徒弟突然表白而当场傻掉，严重怀疑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而去找自己的长辈求问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妈呀，实在太可爱了。

　　任雪川耐心地给徒弟揉着脚腕。

　　虽然徒弟顶嘴让他有几分生气，但想到孤苦无依颠沛流离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小徒弟因为朝夕相处，对自己有了几分依恋，哭着跑了出去，却又不给自己惹事，乖乖在山下等着自己……果真如师伯所言，好像确实有点可爱。

　　他顿时气不起来了。

　　算了算了。

　　“要是我长大了也还是喜欢你呢？”凌焰又问。

　　任雪川道：“师伯让我告诉你‘别爱我，没结果’。”

　　凌焰：“……”

　　宁微月也是个穿书者吧！

第23章 【初吻】

　　任雪川给凌焰贴了片膏药，然后对他道：“睡吧。”

　　“等等，”凌焰拉住他，问起正事，“昨晚我和正青聊了那么多，你想到什么了么？”

　　任雪川不解其意。

　　凌焰道：“你不是看正青有几分熟悉么？昨夜我那么费劲套他们的话，你有没有听出什么？”

　　任雪川张了张嘴，难得结巴：“我……我没仔细听。”

　　“哦？”凌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你没仔细听……你就光听见我有喜欢的人了？”

　　任雪川：“没有。”

　　“没有什么？”凌焰忍不住狂笑起来，“师尊，徒儿辛辛苦苦帮你打探消息，你全都没听进去，就听到我的青春秘事了？你说你整天到底在想什么？”

　　风水轮流转，任雪川被徒弟说得脸颊微烫，一时间颜面不保。

　　“你们太吵了，”他强行解释，“我……”

　　“哈哈哈！”凌焰笑得倒在了床上，“你怎么是这种人？”

　　任雪川被他笑得无地自容，努力摆出师尊的威严，怒喝一声：“快睡。”

　　凌焰笑得停不下来，只觉得师尊真是太可爱了！！

　　任雪川冷冷道：“欠揍是不是？”

　　“你打呀！”凌焰有恃无恐，口中还故意刺激着，“急了急了！哎，这回是真的急了。”

　　任雪川几时被人这样耻笑？他犹如受了奇耻大辱，马上沉着脸，将人翻了过来，照着屁股拍了两下。

　　“啊！啊！”

　　虽然完全不痛，但凌焰还是夸张地叫了起来，然后拖着受伤的脚往床里躲。

　　任雪川追了过去，要将他抓出来。

　　凌焰非常灵活地躲来躲去，边躲还边对他吐舌头做鬼脸，简直猖狂到了极点！

　　任雪川的脸黑得不行，看准时机扑了上去，刚把人抓住，凌焰突然皱起眉头，惨叫一声。

　　“啊！我的脚！”

　　任雪川心里一慌，马上松开他，然而起身时重心不稳，一不小心跌在了徒弟身上，好死不死刚好与他来了个嘴对嘴！！

　　一瞬间，世界静了。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顿住。凌焰涨红了脸，任雪川连忙与之分开，而后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彻底石化。

　　凌焰简直要昏过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呐……竟然……妈呀……好狗血！！可是……真的是意外！

　　虽然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他还是努力保持清醒。这么好的时机，怎能放过对方？肯定要好生调戏一番。

　　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小小声道：“师尊，我……我的初吻……你……你也是么？”

　　“什么吻不吻的，”任雪川努力恢复镇定，“只是意外。”

　　“你碰到了我，就是初吻！”凌焰坐起来，抓着他的手臂，叫嚣着，“不然咱们去找微月师祖评评理！”

　　“碰一下就算了？”任雪川皱起眉头，“那我十岁时候就救过一个溺水之人了。”

　　“不算！”凌焰马上翻脸不认，双标得彻底，“救人怎么能算吻呢？！还有别的么？”

　　“有，”任雪川看着他，“在我……十五岁，不……二十五的时候，我曾经，和……和一个……一个……”

　　凌焰看他磕磕巴巴，简直受不了：“你一个修无情道的就不要拼了老命编排自己的情史好么！！”

　　任雪川十分挫败。

　　这一天他简直要被徒弟整死了。

　　“是为师错了，”他抬手取了挂在墙上的剑，“你可以杀了我。”

　　“哎，不至于不至于，”凌焰将剑丢开，看着他，叹了口气，“虽然师尊夺走了我的初吻还不认，但……确实是意外，弟子也不好计较。算了，师尊回去歇着吧。”

　　任雪川虽然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但毕竟不是白痴，自然知道初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莫名奇妙夺走了徒弟的初吻，对方又如此大度，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凌焰也打算睡了，他扯了扯被褥，把受伤的脚搬进被窝。

　　他先前是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觉得有些疼了，忍不住皱眉。

　　任雪川见徒弟面色痛苦，便提议道：“我……我帮你敷着吧。”

　　“啊？”凌焰抬头，“怎么敷？”

　　任雪川在床尾坐下，小心翼翼将他脚抬起，抱进自己怀里，用冰凉的手捂在他扭伤的地方。

　　“睡。”

　　凌焰十分受用，马上开心起来到想摇尾巴——可惜他没有尾巴。

　　要知道自从他伤愈，师尊好久没陪他睡了。

　　凌焰躺下，用被褥蒙住半张脸。在被子下面，他嘴角胡乱上扬，只想仰天长笑，却只能努力憋着。

　　任雪川弹指熄灭了烛火。房间里陷入黑暗，外面却是云破月出。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他清丽的脸庞。

　　凌焰静静地看着，只觉得太赏心悦目了。

　　不久之后，凌焰睡着了。一睡着他的脚就开始在师尊怀里乱动。

　　任雪川怕他再次扭伤，只得努力固定住他的脚，但又不敢太用力，于是一整晚受尽折磨。

　　早上凌焰醒来后，还惦记着前一晚没说完的正事，坐在床上给师尊复述了那晚他和岑正青聊的内容。

　　任雪川听完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那就别想了。”凌焰看着他，“你修无情道，本就断绝俗世情缘，也不必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任雪川也是这样想的：“你也不用再为我劳神了。”

　　他让凌焰在家养伤。凌焰不想落下功课，坚持要去，任雪川只能放行。

　　凌焰的脚其实经过被师尊又揉又敷已经不太痛了，但他还是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师尊，然后张开双臂：“师尊，痛痛，抱抱……”

　　任雪川在他面前半蹲下，将人背起：“好好说话。”

　　毕竟是他害得对方伤势加重，只能背上背下，早送晚接。一众弟子对凌焰那是羡慕、嫉妒、恨。凌焰却很快乐。

　　到了第三日，许留云出现了：“师弟……要不让他那同学接他进去吧，老是背进背出不太好……”

　　凌焰连忙从师尊背上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了！”

　　然后他单腿往学院里跳，跳了十来步，一个没站稳，身体摇晃起来。

　　“哎！”凌焰努力保持平衡。就在他将要脸着地时，一道寒风吹来，任雪川将他抱起。

　　凌焰环住他的脖子，越过他肩膀，看向许留云：我不是故意的啊，师伯。

　　许留云那表情，简直要气死了。

　　两天后，凌焰不好再装下去，只能独立行走，做一个健全人。

　　当晚，他洗漱后靠在床头看书，任雪川敲门进去，对他道：“我要出趟远门。”

　　凌焰马上放下书：“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你要去哪里？”

第24章 【礼物】

　　“是要去斩妖除魔么？”凌焰兴奋地喊，“我也去我也去！”

　　任雪川：“你不去。”

　　“为什么？”凌焰急匆匆从床上下来，“我得去跟你实战涨点对战经验啊，学院那边可以请假。”

　　任雪川道：“下次。”

　　“这次为什么不行？”凌焰抓着他手臂晃了晃，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保证听话，你就带上我吧。”

　　任雪川拿开他的手：“好好上学。”

　　凌焰又问：“会很危险么？”

　　任雪川已经不想回答了：“睡吧。”

　　“你是要去正青的家乡调查他么？”

　　“不是。”

　　凌焰知道对方有一万种方法甩掉自己，倘若坚持闹腾师尊说不定要将他冻起来，故而不再强求：“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三天，慢不知道。”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啦，”凌焰道，“师尊，你过年前必须回来，不然我就去找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任雪川点头：“好。”

　　他估摸着应该用不了一个月。

　　凌焰立刻去帮他收拾了一些丹药，让他带着，又再三叮嘱要注意身体，若是病了就赶紧回来，还让他警惕外面花花世界里的坏人。

　　任雪川被念叨得头疼。

　　好不容易结束了，他打算走了，凌焰又拉着他不让走。

　　“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吧，不然我要睡不着了……”凌焰很是失落，小心翼翼地问，“会耽误你的时机么？”

　　“会。”

　　任雪川说完就走了。

　　凌焰不想看他离去的身影，所以没有去送，只在屋里喊：“万事小心啊，师尊！”

　　任雪川帮他关上了门，而后悄无声息飞到屋顶，在上面躺下，枕着自己的双臂，静静看着月亮。

　　而房内，凌焰思虑万千，辗转反侧。

　　直到天蒙蒙亮，他终于睡了，不再翻腾。稍等了一会儿后，任雪川起身，足尖在一点，在晨光中离开门派。

　　不久之后凌焰起床去上学，一上午都蔫儿蔫儿的。

　　岑正青用胳膊肘捅他：“怎么了？”

　　凌焰叹了口气：“我师尊出去打怪不带我。”

　　湛原问：“去哪里？去多久？”

　　凌焰满脸哀愁：“我要是知道我还在这儿？”

　　“那你晚上别回去了！”岑正青一把搂住他，“你晚上去宿舍，跟我们一起住吧。早上上课也方便。”

　　湛原立刻附议：“对！”

　　凌焰翻了个白眼：“想让我给你们暖被窝吧……”

　　“哪有？”岑正青笑着道，“想和你一起探讨大道三千罢了。”

　　反正师尊不在，凌焰也不想回青阳峰独守空房，于是便应下了。他想跟岑正青一块儿学习，这家伙太聪明了，门门功课都很好，又思路清晰，很会教导人。

　　一个月后，年底考核，凌焰拼了老命考进了前十。因为武试小胜岑正青一筹，总分比他还高点。湛原在他二人的帮助下也进了前二百。

　　考完后学院放假，弟子们可选择归家，也可以选择留在学院过年。

　　——当然了，成绩差的明年就不用来了。

　　岑正青和湛原都有家可归，一放假就辞别凌焰回家了。

　　学院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但教习还是在的。

　　任雪川一直未归，凌焰也联系不上他，只能干着急。他等得心焦，便留在学院继续学习，识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门派中也有了过年的气息，山路上到处挂着红灯笼。

　　又过了七日，教习也要歇息，便不再教学。凌焰只好回青阳峰自学。

　　大年腊月二十八，任雪川仍然不见踪影。一大早凌焰背着包袱从房里出来，打算去找他——虽然他并不知道去哪里找。

　　他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一声干咳。

　　凌焰回头，赫然看到竹林里站着一道清丽的身影。对方负手而立，气定神闲。

　　“师尊！”

　　凌焰大喊一声，立刻扔了包袱，狂叫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对方。

　　“你总算回来了！”他激动得眼眶湿润，“我都想出去找你了！”

　　任雪川问：“去哪儿找？”

　　“我不知道，”凌焰擦了擦眼睛，“但我是一定要去找的，我说过的！”

　　任雪川：“松开。”

　　“我不！”凌焰双臂抱紧他，“你走了这么久，我好想你，让我多抱会儿。”

　　任雪川不由分说，单手挣开他。

　　凌焰当真是难过极了，正要不管不顾再度黏上去，却见师尊从身后取出一柄通体全黑的长剑，递过来。

　　“这是新年礼物么？！”凌焰简直不敢置信，“师尊……你去给我准备新年礼物去了？！”

　　任雪川未回应，转身走向竹林里的凉亭，坐下喝茶。

　　凌焰跟过去帮他倒茶，开心到飞起。他拿着剑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简直爱不释手。

　　这家伙不是修无情道么？别的修无情道的师尊也会给徒弟准备新年礼物么？！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试试。”

　　凌焰立刻持剑走到亭外，那剑细长，但却很沉，剑柄上镶嵌着红色宝石，剑身上有不少裂痕。

　　任雪川道：“注入灵力。”

　　凌焰试了一下，剑身逐渐变成了火红色，可以明显感觉到剑上散发出了炽热的温度。他随手一挥，剑气所到之处，烈火迎风而生，周遭立刻被灼烧成灰。

　　任雪川一拂袖熄灭了他的火焰，竹林里瞬间结了一层寒霜。

　　“这是……”凌焰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

　　剑身上的裂痕形成了“焚天”古文字。焚天剑，相传是火神祝融用过的神兵，后来遗落人间，掉在了萨东焦土，那里是一片火山群，气温极高，血肉之躯难以生存。

　　凌焰万万没想到，师尊消失个把月，竟然是只身闯入火山堆，给他准备新年礼物去了。

　　他一时间感动得泪眼朦胧，连忙回到他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看他：“师尊，你伤到没有？”

　　任雪川道：“没有。”

　　凌焰绕到他身后，捧起他的发丝：“头发都烧了！”

　　任雪川晃了一下头，将头发从他手中甩开：“不碍事。去练剑。”

　　凌焰抓着他的手，撸起他的袖子：“身上有没有被烧？”

　　“凌焰！”任雪川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谁教你这般没规矩？”

　　“对不起对不起，”凌焰慌忙认错，“我只是太担心你了，对不起……”

　　任雪川随手一指：“进屋，思过。”

　　“好的好的。”凌焰赶紧转身。

　　“剑留下。”

　　凌焰慌忙握紧了剑：“我真的知错了师尊！我方才……”

　　任雪川不为所动：“留下。”

　　凌焰只得照做，刚到手的礼物就没了，简直心碎，他拼命安慰自己，师尊就他一个徒弟，不可能再把剑给别人了。可能稍后还是会把剑还给他的。再不济他就去酒仙居求太师祖，让他帮自己求情。

　　徒弟进屋后，任雪川拿着他的剑去了门派工坊。

　　他将剑留在那里，又去了宁微月的兰河峰拿了点治疗烧伤的药。

　　刚好宁微月在，便问：“被徒弟伤到了？”

　　任雪川道：“他哪敢。”

　　宁微月手指往他脉上一搭：“你去了萨东焦土？帮他取焚天剑？”

　　任雪川点头。

　　“你倒是对这个徒弟挺上心，”宁微月拿走他手上的药，亲自帮他调配更好的，“我替你师尊感到高兴。”

　　任雪川淡淡道：“尽义务罢了。”

　　“那孩子挺好，活泼可爱，”宁微月回头笑笑，“带徒弟是种什么感受？”

　　任雪川想了想：“吵。”

　　宁微月失笑：“习惯就好。”

　　凌焰在房间里思过良久，直到除夕当天才被放出来。

　　白术让他去竹林。

　　凌焰到后看到他师尊坐在石桌旁，桌上则是放着狭长的木盒，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肯定是那柄焚天剑。

　　任雪川给了一个眼神，凌焰得到允许，立刻去把盒子打开。

　　竟是多了一个精致的剑鞘！

　　是了，焚天剑被埋在火山中已久，剑鞘早就不见了。看来师尊是让人连夜帮自己配了一个崭新的剑鞘。那剑鞘镶金戴玉，整体看起来非常精美。

　　“谢谢师尊。”凌焰先退后，恭恭敬敬向任雪川行礼，然后才将剑取出来。他十分喜欢，很想拿出去炫耀。

　　现在就是加倍开心！师尊不仅给自己准备了新年礼物，还连夜让人帮忙做了剑鞘！满满都是爱啊！

　　凌焰忽然想起件事，忙不迭冲回卧房，拿了成绩单出来，对任雪川道：“师尊，我考进了前十！你看！”

　　任雪川微微一愣：“不是说了随便考考就行了么？”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考啊，”凌焰笑着道，“不知怎么就考了这么好。”

　　任雪川接了成绩单一边看一边问：“许留云找你了？”

　　“也就是夸了我几句而已，顺便还问你去哪里了。我说不告诉他。”

　　“你分明是不知道。”

　　“知道也不告诉他！”

　　任雪川将成绩单叠好，压在茶杯下，而后起身：“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好啊。”凌焰乐得与师尊切磋，马上拔了剑，“请师尊赐教。”

第25章 【毒酒】

　　凌焰乐得与师尊切磋，马上拔了剑，“请师尊赐教。”

　　他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双脚被冻在了地上，那冰还在不断往上长。

　　“师尊！”

　　凌焰立刻将焚天剑插入地面，冰雪即可消融，他赶紧一个后掠，退开些许。又一脚踢在雪竹上，让竹枝上的雪纷纷落下，企图制造混乱，掩盖自己的行踪。

　　任雪川手一抬，所有雪花与碎冰立刻静止。

　　凌焰无奈，只得强攻。

　　他挥剑扬起赤焰，飞身刺向亭中之人。然而剑尖刺中了一片雪花。雪花爆炸，散作漫天冰雪，而任雪川已经不见了踪影。

　　凌焰背心阵阵发寒，直觉师尊到了自己身后，连忙逆转长剑，向后出击，却刺了个空。

　　风吹来，竹林里所有的雪飞向他。

　　冰雪化作利刃，向他全方位进攻。凌焰赶紧抡起长剑，努力用灼热剑锋融化利刃。

　　一刻钟后，风停雪熄，凌焰累得直喘气。

　　他坐在石凳上，咕咚咕咚喝茶，喝完擦了擦嘴：“再来。”

　　任雪川也没劝他，直接应要求对徒弟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

　　师徒俩练了大半天，黄昏时候，言雨华上了青阳峰，请他俩去玉龙峰参加门派的除夕晚宴。

　　凌焰欢欢喜喜应下了：“好啊师叔！等我洗个澡，等下就去！”

　　“快去吧，”言雨华又看向任雪川，“师兄，你也要来啊。”

　　任雪川点头：“好。”

　　凌焰抹了把汗，让师尊等他一会儿，然后抱着换的衣裳风风火火冲进了后山，跳进了寒潭。

　　洗着洗着，他忽然想起，这晚宴不能去啊！

　　原着中，许留云在晚宴上给原主下了毒，害得原主当众非礼任雪川，被对方狠狠地甩了耳光。凌焰虽然已经提前知道剧情，可以不喝那杯掺了毒的酒，但是根据穿书经验，有些剧情是躲不过的，他担心自己去了会以别的方式中毒。

　　先前他就想过这一天装病算了，然而今儿个和师尊切磋时太兴奋了，根本就没想起装病这回事。

　　不过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凌焰故意在寒池中磨磨蹭蹭，等师尊来找自己。

　　过了一刻钟，任雪川果然来了：“你是淹死了么？”

　　凌焰趴在池边，喘着气：“师尊……我有点不舒服……”

　　任雪川蹲下身摸摸他的头：“累着了？”

　　“可能吧……这几日熬夜看书，没休息好……”凌焰搓了搓自己的脸，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我……我能不去参加宴席么？我这病怏怏，晦气……怕去了扫了大家的兴致。”

　　任雪川神色犹豫。

　　凌焰自然知道这种场合不去是相当没礼貌的，但为了不中招，他只能失礼了：“明天等我好些了，我一早就去给太师祖和诸位长辈拜年……”

　　“行。”任雪川伸手拉他，“你先回屋歇着，我去去就回。”

　　他本来不想去的，但先前应允了言雨华，失信于人肯定不好。

　　“不用急着回来，”凌焰裹着长袍往前院走，“你可以多在那里玩一会儿。”

　　任雪川道：“没什么好玩的。”

　　凌焰一想也是，劝一个修无情道的人融入集体，与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其实是一件很脑残的事吧……

　　任雪川将他送回卧房，然后就与白术和商陆一起离开了。

　　全门派都在庆祝，凌焰则是在房内焦虑地等待着。等待师尊赶紧回来，等待这漫长的夜赶紧结束。

　　他走到窗边，趴在那里往外看。

　　从他的房间是看不到玉龙殿的，最多只能看到那鎏金屋顶。

　　一个时辰后，夜色降临。不多时，烟花绽放，听起来那边极为热闹。凌焰天生是个爱热闹的人，真想去看看，也想去吃饭，但他不能去送死。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传音钟突然响了，岑正青与湛原先后跟他说过年好。

　　岑正青那边相对安静点，湛原家则是吵吵嚷嚷，听着非常热闹。凌焰分别向他们的家人问好，送去祝福。

　　岑正青敏锐地听出凌焰这边太安静了，问他在哪里。

　　凌焰如实回答自己在家养病，他谎称小病，让他们不必担心。

　　“他们仨都还没回来么？”岑正青道，“就把你一个人扔家里头？”

　　“不碍事，”凌焰在床上翘着腿，“我本就没什么大碍，用不着人照顾。再说白术和商陆平日里照顾我和师尊已经很辛苦了，过年是该让他们好好玩儿玩儿。”

　　“那你师尊呢？”湛原道，“他不是不喜欢闹腾么？”

　　岑正青道：“这么久不回来，搞不好被灌醉了吧？他甚少参加聚会，要是我在，肯定也得给他敬酒。”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凌焰猛地从床上弹起：“我去看看！”

　　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凌焰急匆匆爬到玉龙峰，他到时，宴会正热闹，上百张桌子排列在玉龙殿外的广场上，每一桌都放着美味佳肴。

　　在广场中央有年轻的弟子在奏乐。

　　席间觥筹交错，极为自由，大伙儿离开各自座位找人聊天喝酒。

　　凌焰拨开人群，焦急地寻找自家师尊。终于在广场旁的梅花下看到了他。

　　彼时许留云正端着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任雪川，还笑着道：“你若真的不怪我了，就把这杯酒喝了……不然我就天天去你那山头给你赔罪。”

　　任雪川一听这话就怕了，马上接了酒。

　　“师尊！”凌焰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抢了他的酒，直接一饮而尽，而后捏着杯子，喘着气道，“我师尊……不胜酒力，我……替他喝……”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到那酒下肚，瞬间把他五脏六腑点燃了。他整个人火烧火燎，十分难受，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情丝绕！

　　果然是它！

　　“这酒……”凌焰一张嘴，口中溢出一口灼热气息……

　　“凌焰，”任雪川看他脸颊迅速蹿红，连忙上前搀扶他，“怎么了？”

　　甫一靠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香，凌焰就有种强烈的冲动。

　　“不！不行！”

　　他一把推开任雪川，凭着最后的意识，跌跌撞撞跑到广场前，猛地跳进了冰泉里。

　　我！想！要！冷！静！一！下！

第26章 【解毒】

　　刚跳进冰泉，凌焰就被冻成了冰雕。

　　任雪川连忙将他拉了上来，一抬手融化了他身上的冰，问：“怎么了？”

　　凌焰看了许留云一眼，喘着粗气：“师尊……回……回去……”

　　任雪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许留云一眼，而后不再耽搁，直接带着徒弟回了青阳峰。

　　一进门，凌焰就对任雪川道：“师尊，你快把我冻起来！”

　　任雪川拉起他的手，搭住他手腕为其诊脉，很快皱起眉头：“酒里有毒？什么毒？”

　　凌焰已经站不稳了，他推开他，跌跌撞撞扑到床边，缩在床脚：“你出去！快出去！”

　　任雪川完全辨别不出是什么毒，又靠近他，想再次探查，凌焰却不让他接近。

　　任雪川神色严肃：“快说。”

　　凌焰涨红了脸：“你别问了！”

　　他手指紧紧抓着床沿，脑袋在床边磕了几下，难受得想死：“你快出去，让我自己待会儿……我……”

　　任雪川不再浪费时间，马上离开了房间。

　　凌焰忙不迭去把房门锁了，他凭着最后的意识找了根绳子，将自己的手脚绑了起来，企图凭毅力对抗这要命的毒药。

　　他只觉得体内燥热难耐，犹如烈火焚身，急需要倾泻……

　　很快，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任雪川带着满身寒气回来了。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将凌焰手脚上的绳子解开，把他抱到了床上。

　　“师尊……”凌焰已经没了理智，一碰到他冰凉的身躯便立刻往他身上贴，口中隐隐带着哭腔，“师尊……我好难受……”

　　他不住往对方身上蹭：“我要死了……你，你帮帮我……”

　　“别动。”任雪川拍开他的爪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直接抽了他的衣带。

　　他一脸淡定。

　　凌焰突然被他的手冰到，瞬间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地蹭了蹭，舒服地呻|吟了起来，而后又蓦地被冻得清醒了几分。

　　“师尊，你……你……”凌焰惊呆了，他看着对方的手，口中只惊诧地喊着，“师尊……师尊……”

　　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句子。

　　任雪川面无表情，手上继续动作着，好像擦剑那般淡定如常。

　　凌焰只觉得世界观坍塌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竟然会帮他。他一时间羞得想死，一时间又飘飘欲仙，一时间不想叫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又舍不得让他离开。

　　他感觉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他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握住。

　　那黑色衣袖下是一只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冰凉的手，掌控着他。

　　这是任雪川握剑的手……

　　凌焰只觉得，在师尊的催动下，他体内的毒愫仿佛全面爆发了，比之前更加凶猛，更加激烈。他急速喘息着，双眼通红，额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任雪川将他圈在怀里，下巴顶在他头上，固定住他，不让他乱动。

　　凌焰又难受又痛苦，决堤的时候忍不住大喊出声，而后无力地瘫在了对方怀里。

　　任雪川抬手隔空取了水杯，喂他喝了点。又帮他擦汗。凌焰闭着眼睛，只觉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那毒愫极为浓烈，一整夜过去才勉强消耗完。

　　天蒙蒙亮时凌焰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浑身无力，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回想除夕夜发生的破事儿，凌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天呐！我竟然……

　　师尊竟然！！

　　师尊不是修无情道的么？他怎么会？！

　　凌焰脑子要炸开了，他磨蹭了大半天，死活不敢起来，只得在床上装死。

　　过不久，房门被打开，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去给太师祖拜年。”

　　任雪川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凌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毫无底气地喊了声：“师尊……”

　　任雪川将手上干净的衣服扔到他身上，而后离开了房间。

　　啊啊啊！

　　凌焰在床上狂叫一阵，而又捶了会儿床，然后磨磨蹭蹭穿衣起来，洗漱一番后终于出门。他见任雪川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便走上前，与他一起去酒仙居。路上他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只低着头不说话。

　　任雪川也绝口不提。

　　这样也好。

　　凌焰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只是路上他脚滑了一下，任雪川从后面扶住他，低头看到那只白净的手，某些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又令凌焰想起了那些不堪的，黏腻的，灼热的画面……

　　天呐，这可是师尊握剑的手！

　　简直要命！

　　好不容易到了酒仙居，凌焰恭恭敬敬给老祖拜年。他不知道老祖知不知道大年三十发生的荒唐事，唯恐他关心自己身体，笑呵呵地问什么“身体好些了么”。

　　然而宫越溪只是笑呵呵地给他发红包，又摸了摸他的头，祝愿他平安顺遂。从头到尾并未提及其他事，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提。

　　凌焰得到了些许安慰，他开导自己，像是太师祖和师尊这种境界，早就看淡这些了吧。

　　而且师尊修无情道的啊！

　　凌焰现在无比感谢发明无情道的人。

　　兴许对于师尊来说，只是帮徒弟解毒而已，或许在他眼里什么毒都一样，根本没什么区别。而且他活这么久了，肯定见怪不怪了。在对方心里，自己就还是个孩子。他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嗯。一定是这样！

　　离开酒仙居后，凌焰本以为师尊还要带自己去给掌门和其他长辈拜年，然而任雪川直接带他回了青阳峰。凌焰一想，大伙儿应该知道那件事了，确实不好一一登门。他便打算回房间自己再做做心理建设。

　　可任雪川直接跟进了他的房间。

　　“你为何会过去？”他问，“谁告诉你我不胜酒力？”

　　“我……”凌焰紧张起来，告诫自己万不可暴露他知道剧本一事，“是正青说的。那天我就是在家等你等得心急……正青说你可能被人灌醉了，我十分担心，就去找你……刚好看到师伯劝你喝酒，下意识就抢着喝了，没想到那酒……”

　　“我把他杀了。”任雪川道。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凌焰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哦”了一声，而后猛地惊醒：“什么？！你把他杀了？”

　　凌焰瞪大了双眼：“他可是微月师祖的徒弟！”

　　任雪川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凌焰一时间极为震惊，忍不住担忧道：“那……那微月师祖她，她说了什么？她会不会怨恨你？”

　　任雪川道：“师伯爱憎分明，不要妄自揣度。”

　　凌焰转念一想，又觉得许留云确实没命活。虽然他是宁微月的徒弟，是学院忌酒，但任雪川是什么人？他是前任掌门的亲传弟子，是老祖的徒孙。许留云图谋不轨，罪该万死。宁微月身为七大峰主之一，又是任雪川的师伯，还是学院院长，就算再怎么样疼爱这个徒弟也是没法保他的。

　　他只是没想到，原着中是原主杀了许留云，到了现在，则是任雪川杀了他。

　　总之作恶的人无论怎样都难逃一死！

　　活该！

　　任雪川又问：“你早就知道怀疑他对不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说了你会信么？”凌焰道，“我是早就知道他……他喜欢你，对你有想法，但我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竟然在酒里下毒。”

　　他瞥了对方一眼：“我怕我告诉你，你不信，不听我解释……他可是你师兄……我算什么东西？”

　　任雪川皱起眉头：“你自己说你算什么东西？”

　　他在桌边坐下：“好好说。”

　　凌焰感觉对方生气了，赶紧回答：“我……我是你徒弟。”

　　任雪川弯起嘴角，嘲讽道：“原来你是我徒弟啊。”

　　凌焰忍不住哆嗦，怯生生道：“虽然我是你徒弟，但我认识你不过数月……那许留云，可是与你一同长大的……我哪敢和他比较在你心里的分量……”

　　“行，”任雪川起身，“我去把他救活。”

　　“哎，别别别！”凌焰赶紧拉住他，“我错了，师尊我错了。”

　　任雪川看着他：“你错在哪儿了？”

　　凌焰笑着道：“我错在低估了自己在师尊心里的分量……没想到师尊这么爱我。”

　　他故意说了“爱”这个字，想试探对方，然而任雪川跟没听见似的，又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凌焰沉浸在师尊看重自己的喜悦中，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还做错了什么。

　　任雪川神情严肃起来：“遇到事要向我坦白。”

　　“哦——”凌焰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错这里了啊。他忙不得点头，满口答应，心里却想着，怎么能向你坦白呢？

　　不可能！

　　任雪川问完了，轮到凌焰了。

　　他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师尊，你不是修无情道的么……你怎么……怎么怎么……”

　　“你是白痴么？”任雪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修无情道，不是修白痴道。你为何总觉得修无情的的人就跟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

　　凌焰憋了个大红脸，那当然是因为……因为我小说看多了啊！

　　他忍不住抗议：“我不是白痴！”

第27章 【变故】

　　下午宁微月来青阳峰做客，表面说是串门，实际是想看看凌焰。

　　她倒也没有刻意问什么身体有没有好点啊之类令人尴尬的问题，但凌焰明显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对自己的关怀。他也没表现出任何疏离，还是与往常般向她问好，与她交谈。

　　宁微月没坐多久就走了。

　　除夕夜的那件事知情的人很少，未曾在弟子中引起恐慌，山中的正月还是如往常般热闹，任雪川从不串门，也很少有人上门扰他清净。凌焰便缠着对方教自己练剑，任雪川也不厌其烦，一如既往认真教导。

　　黄昏时候凌焰拿了壶酒往后山走，任雪川刚好看到了，随口道：“我并未禁止饮酒，不必躲躲藏藏。”

　　“啊，”凌焰回过头来，对他道，“我不是想偷偷喝酒，是想去后山看看两位师祖。”

　　任雪川微微一愣，而后上前与他一起去后山。

　　坟头白雪皑皑，师徒俩一起给长辈敬酒。任雪川似乎是突然想起还未曾亲自带徒弟来看望师尊和师娘，于是对他们道：“师尊，师娘，这是我徒弟。”

　　凌焰忍不住抬头挺胸，一副开心自豪的样子，他带着阳光明媚的笑容，笑着道：“请两位师祖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尊的。”

　　任雪川不想当着长辈的面训斥徒弟，故而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是有几分不屑的。只觉得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装成大人模样，说一些老成的话，也见怪不怪了。

　　凌焰絮絮叨叨，竟是在坟前说了许多，学院的趣事，自己的见闻，山中的风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将事情讲得生动形容，任雪川有意无意地听着，不自觉地被吸引，被感染。

　　他看着凌焰，忍不住想，如果师尊和师娘在的话，肯定会很喜欢他吧。

　　这小子老是咋咋呼呼的，脸上整天挂着笑容，像个小太阳似的……确实很招人喜欢。

　　当心里出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任雪川蓦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心脏瞬间痛得厉害。他忍不住闷声一声，一刹那气血翻涌，摇摇欲坠。

　　“师尊！”凌焰听到声音，立刻回头，见师尊捂着胸口，连忙上前搀住他，“你怎么了？”

　　任雪川抓着他的手，强行支撑。

　　“师尊！”凌焰满脸担忧，连忙背着他往前院跑。将人放到榻上后，他急道：“我去请微月师祖来给你看看。”

　　“别，”任雪川拉住他，吃力道，“别麻烦她了……我缓缓就好……”

　　“这是怎么了？”凌焰见师尊面无血色，似乎痛得厉害，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白术与商陆听到动静也都急匆匆进入房内。

　　凌焰急忙问：“师尊是怎么了？老毛病犯了？什么病？”

　　那两人手足无措，慌乱地摇摇头，也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凌焰忍不住发了火：“你们与他相伴这么久，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凌焰，”任雪川咬牙斥了一声，“道歉。”

　　凌焰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两人，只得朝他们道歉，但心里终究是埋怨的。他再顾不上师尊的要求，直接去将宁微月找了来。

　　然而宁微月也诊不出是什么毛病，她向任雪川询问发病时的一些情况，任雪川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你得告诉我啊，雪川，”宁微月急道，“你不说，我没办法解开症结。”

　　任雪川摇头，不愿言语。

　　宁微月没办法，只得用了镇痛的法子先让他沉睡，在睡梦中熬过这阵剧痛。她让凌焰陪在他师尊身边，自己则是回去翻医书。

　　凌焰遣散了白术和商陆，让他们去歇着，他自己留在师尊的房里照顾他。

　　他摸了摸任雪川的手和脸，发现比平常要冰上不少，于是便脱了靴，擅自钻进他被窝，抱住他，试图给他温暖。

　　任雪川睡得并不安稳。

　　这些年每当他对这世间的人或物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时，就会被同一个梦魇侵袭，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梦里，他手提一柄利刃，俯瞰天地，藐视众生，脑海中有无数的声音喊着：“毁灭吧……毁灭吧……”

　　任雪川自幼就能听到那些声音，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黑夜，有时会于无人处，有时候于嘈杂中。

　　那些声音诱导着他，让他去屠戮，让他去毁灭。

　　他分辨不出都是谁的声音，但经常觉得很熟悉，似乎全是亲近之人，却又对不上脸。

　　梦里他见识了世间所有的苦痛，别人的，亦或者自己的，他看到家人惨遭毒手，看到自己被人折磨致死，弃尸荒野。他看到自己经历了世上一切的惨剧，然而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没有家人的，他是被师尊和师娘养大的，他们给予了他所有的爱——虽然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知道那应当是的。所以他并不知道梦里那些惨剧是何时发生的。

　　前世？上辈子？亦或者只是心魔使然？

　　无情道还会有心魔么？

　　可笑。

　　所有的恶意涌向他，侵入他的脑海，侵蚀他的心脏，他已逐渐难以在梦中压制那股恶意。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控制了。

　　他想拔剑，想毁天灭地。

　　然而当他睁开眼，正要起身之时，突然发现自己让人困住了。

　　小徒弟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里睡得人事不省，还微微皱眉，似乎正在忧虑着什么。

　　在睡梦中，凌焰额头的火纹竟不明显地闪着光，忽明，忽暗。

　　在那火纹闪烁间，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任雪川心底，缓慢又坚定地驱逐着他体内的戾气与恶意。

　　这个过程极为痛苦。

　　任雪川咬牙坚持，没有吭声。他下意识地回抱住怀里的少年，不自觉地用了点力。

　　凌焰感觉到师尊的颤抖，马上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到对方满头大汗，连忙帮他擦拭。他见师尊身体发颤，以为他冷，于是手按在他心口，给他温暖。

　　任雪川双眼紧闭，好半天之后心里那股戾气终于被徒弟的火焰焚烧殆尽。他精疲力竭，再度昏迷。

　　这回他没有再做梦。

　　任雪川醒来后似是元气大伤，整个人病恹恹的，在榻上躺了几日，整天看着窗外发呆，甚少出声。

　　掌门与几位峰主都来探望过，也说不出这是怎么了。

　　到了正月十四，学院开学，弟子们陆陆续续返回，宁微月处理了许留云的事，指派了其他人处理学院之事。

　　彼时任雪川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凌焰下山去学院报到，顺便迎接岑正青与湛原。

　　两人过了个年，都圆润了一些。他二人见到凌焰都很高兴，分别给他送了家乡的特产，还要留他继续去他们寝室睡。

　　凌焰拒绝了。

　　师尊都回来了，他肯定要回到青阳峰住。

　　到了正月十五，学院准备了丰盛的食物让弟子们一块儿过元宵节。岑正青和湛原本想去青阳峰问候任雪川，被凌焰婉拒了。他觉得自家师尊自从病了一次后就变得比先前更加冷淡了，可能不大适合接待客人。他怕两位朋友被冷落，也怕师尊被打扰。

　　两个小伙伴表示理解，于是让他帮着捎去祝福。

　　晚上凌焰和商陆一起做了汤圆，不同馅儿的，做好后给师尊端了一碗。

　　任雪川看起来完全没胃口，直接拒绝了。凌焰虽然有点失落，但也不想勉强对方。

　　他正要端着热腾腾的汤圆出去，任雪川却又叫住了他。

　　“我吃点吧。”

　　凌焰赶紧回到榻边，将碗递给他：“小心烫。”

　　任雪川自然是不太怕烫的，面无表情地吃了几个，还点评道：“好吃。”

　　凌焰满心欢喜，劝对方多吃点。

　　任雪川没再拒绝，把碗里的都吃了，可他吃完没多久就吐了。凌焰十分自责，心想师尊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一时间不适应？他给对方端了水，让他好好休息。任雪川却问还有没有汤圆，言下之意想再来一碗。

　　“还是先别吃了，”凌焰道，“师尊不用觉得辜负了弟子的心意，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他坐在床边，握着对方冰凉的手，给他搓了搓。

　　任雪川眼神却犹如一滩死水。

　　凌焰见不得他这个样子，看着十分难受。他观察他的神色，只觉得这次的病，好像拿走了什么，似乎拿走了他眼里的光，拿走了他的活力。

　　是什么力量？又是什么人做的？

　　而任雪川明显在努力对抗那股力量，明明不想吃东西却还是勉强接受了徒弟的心意。

　　那以后这人就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时而冰冷，时而又努力亲近徒弟，亲近后又经常控制不住地推开他。

　　凌焰严重怀疑师尊是被什么人给下了蛊，并且在很痛苦地对抗着。他去找太师祖。宫越溪细细问了那天的事，而后缓缓道：“他可能……可能被你祭拜他师尊师娘的行为打动了。或许当时情绪有所起伏，对你产生了好感，所以才会生病。”

　　“为什么对我产生好感会生病？”凌焰不解，“我有毒么？”

　　宫越溪叹了口气：“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就好像有人把他的情绪与情感清空了一样……不仅如此……”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不仅清空，他每回病一次醒来后就会有非常严重的厌世倾向……你可得好好看着他，我们门派上下的性命就靠你了。”

　　凌焰十分震惊，事情这么严重的么？是说我师尊要毁灭世界的意思？

　　简直人间迷惑，他已经有点看不懂剧情了。他再追问，宫越溪也说不清了。

　　宫越溪还想靠他解开这个谜题呢。

　　当天凌焰从酒仙居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开院门，竟然看到他师尊提着剑站在竹林里，浑身戾气简直要爆炸。

　　凌焰当即吓得半死，妈呀，师尊是真的要大开杀戒了么？！

　　“师尊！”他慌忙跑过去，故作镇定，用平常那种轻松的语气与之闲聊，“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啊。”

　　任雪川扭头盯着他，目光极为森冷。

　　凌焰被看得头皮发麻，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捅死了。

　　“今晚……”他哆哆嗦嗦道，“今晚的月色……好美……”

　　说完他才发现，今天根本没有月亮啊

　　半晌之后，任雪川收敛一身寒意，轻轻点头：“嗯，很美。”

　　而后转身进了房间。

第28章 【闭关】

　　在凌焰的盯防之下，任雪川并未毁灭世界。虽然好几次凌焰半夜起来看到对方拿着剑站在院子里，但他一出声对方就又拿着剑回房间了。

　　三月，冰雪消融，山花绽放，凌焰采了一束花，带回来送给师尊。

　　彼时任雪川靠在树上假寐，掀开眼帘看了一下，又直接闭起了双眼，对他的花全然没有任何兴趣。

　　凌焰倒也没有太过失落。他把花放到一旁，默默陪在对方身边。

　　两人静默许久，久到凌焰以为对方睡着了。于是试探性地抬起手，按在对方胸口，注入灵力，试图温暖他。

　　然而他刚动手，任雪川蓦地睁开眼，怒气冲冲地避开他，冷冷道：“不要多事。”而后起身离开了。

　　凌焰看着他，还是没忍住有些难过。

　　他只觉得，春天来了，万事万物都来到了春天，但他的师尊却被留在了那个冬天。

　　过不久，任雪川又回来了，对徒弟道：“我要闭关。”

　　凌焰心里咯噔一下，差点直接反对。好在理智让他忍了一忍。他面儿上波澜不惊地应下：“好，我知道了。”

　　他先应下，然后才问：“多久？”

　　任雪川道：“不确定。”

　　凌焰十分纠结，他担心对方将自己封闭起来后会更加厌世，依照他先前的性子，这会儿应该冲上去抱大腿，吵着闹着不让师尊闭关，或者让他早点出来。然而面对现在的任雪川，他不敢像之前那样跟他闹。

　　他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直接把他杀了。

　　他相信现在这个任雪川绝对做得出这事。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劝，只能默默接受。甚至还勉强笑了笑，乖巧地祝师尊有所突破。

　　隔天任雪川就闭关了。师尊不在，凌焰也懒得留在这个伤心地。于是直接搬了东西挤进了岑正青与湛原的寝室，打算与他俩搭伙儿。

　　那两人也十分欢迎他。

　　在任雪川闭关后，门派剩下六大峰的峰主挨个来找凌焰，帮着指点他的剑术。

　　凌焰嘴角抽抽，直言：“你们这样给我开小灶不好吧……”

　　宁微月道：“你师尊不在，我们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你认真学就是了。”

　　六个大佬争着给自己上课，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为了去炽天原，凌焰心甘情愿接受诸位前辈的锤炼。他每日接受几位长辈的指点，转头又教给两位好友，反正长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自己做主了。

　　每隔七天凌焰会回一次青阳峰，去师尊闭关的山前待上一阵，同他说说话。讲自己在学院的琐事，讲自己与岑正青争论的问题，讲湛原犯的蠢，讲他们三个跟着师兄一起下山历练……也讲自己很想他。

　　但他从未得到回应。

　　虽然从未得到回应，但也从未遭受拒绝。

　　从春光烂漫到秋叶飞旋，任雪川始终没出来，及至过年，他仍然不见踪影。

　　这一年岑正青与湛原都没回家，留在门派与凌焰一起过年。

　　三人参加了除夕晚宴后又回到青阳峰喝酒，凌焰喝趴了他俩以及商陆，还剩下白术。

　　白术只浅饮几杯便坚决不喝了：“你喝吧，我得保持清醒，万一等下峰主出关了。我好接应他。”

　　凌焰被他说中伤心事，便不再纠缠他，自己提着一坛酒，摇摇晃晃去了师尊闭关的山前。

　　他先把自己灌醉，然后借酒发疯，对着山大喊：“任雪川，你没有心！你……你把我带回来，又扔着……不管……你算什么？！啊？你有本事收徒，你有本事出来啊！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出来，我我，我进去啦！”

　　经过六位大佬的教导，他这一年功力突飞猛进，这一通吼，全门派都听到了。

　　六位峰主连同掌门飞速抵达现场，争先恐后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了。

　　众人把他送回卧房，将他塞进被窝，围在床边哄他，一个个安慰着：“你师尊肯定会出来的，别急别急！”

　　凌焰被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流着泪，整夜心碎。

　　时光如梭，转眼四年过去。

　　凌焰从十七岁长到了二十一，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人了。他长高了，褪去了一身稚气，较之从前愈发俊秀。还是整日带着笑容，阳光又明朗。

　　而他的两个小伙伴，也都跟他一起长大了。湛原勤奋刻苦，打动了宁微月，被其收为徒弟，辈分上一下子就变成了凌焰的师叔，别说凌焰无法接受，就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私底下仍然是把凌焰当做大哥的。

　　至于岑正青，他天资聪颖，本来也备受其他峰主青睐，好几个人都有意收他为徒，但他婉拒了。说什么不能他们三个都被破格收徒，这样的话学院其他人要嫉妒死了。他愿意做草根代表，以此来激励其他人。

　　反正他跟着凌焰和湛原，想学的都能学到，长辈们很喜欢他，平常也多有指点，拜不拜师无所谓了。

　　而且岑正青于两年前于修术法了，比起剑术，还是术法更适合他。

　　五月，炽天原秘境即将重启，学院安排试炼，前五名弟子获得了去炽天原的名额。凌焰四年前就是奔着炽天原才入学院的，这几年异常努力，毫无意外摘得第一，岑正青紧随其后拿了第二。

　　至于湛原……

　　他本想参加的，但宁微月既为院长，又是他的师尊，不许他占其他人的名额，故而未准许他参赛。

　　宁微月道：“为师可以带你去刷别的秘境。这天底下的秘境，你想打哪个我都可以带你，就是魔宗的也行。我在魔宗有人的。”

　　湛原只是想与两个好兄弟一起历练而已，但既然师尊有话，他也不好勉强，反正他以后还要很多机会可以与那两人一起并肩作战。

　　临行前，白术帮凌焰准备了很多灵丹妙药，再三叮嘱让他小心。

　　凌焰乖乖应下，然后就要走了。

　　“不去跟峰主说一声么？”白术问。

　　这几年凌焰也经常被师长带出去历练，每次走之前都会去任雪川闭关的山前同他打声招呼，回来后也会去问安。

　　“算了，”凌焰道，“反正他不会担心我，说了也是白说。”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只因他知道原着中任雪川也去了炽天原……是去杀他的。

　　所以他躲还来不及呢，根本不想去打招呼！他希望那家伙别出关！千万别出关！

　　不不不，还是要出关的，他很想他，想见他，但希望师尊别现在出来就行了。

　　可以再晚一点的，真的真的。

　　一切备妥后凌焰等人就出发了。

　　上了门派的云船，凌焰赫然发现湛原也在。

　　他十分惊讶：“你怎么……”

　　湛原挠挠头道：“我……师尊让我代她跟着雨华师兄一起去照看你们……不过我只能在外面等你们，不能进去。”

　　“还能这样？”凌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就有劳师叔了。”

　　湛原涨红了脸：“说了别这么叫！”

　　凌焰与岑正青哈哈大笑。

　　这次由言雨华带队，领着他们去炽天原。路上三人凑在一起打牌，嘻嘻哈哈。后来言雨华也加入了他们。

　　言雨华牌技最好，经常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凌焰表面没事人一样，其实心中极为忐忑。总担心任雪川的冰剑会从天而降，将他刺死。

　　牌桌上，言雨华再三相劝：“小青啊，真的不考虑拜我为师么？你入我门下，就是未来空华派大弟子啦。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下一任掌门。你若是有顾虑的话，大不了我就只收你一个徒弟，再不收其他人了。”

　　他用胳膊肘碰碰凌焰：“你也帮忙劝劝，劝好了你就有师弟了！”

　　“对啊，”凌焰对岑正青道，“你看雨华师叔多有诚意啊，只收你一个哎！换做是我肯定感动死了。”

　　岑正青失笑：“你有什么好感动的？你师尊不就收了你一个么？”

　　“话是这样说，”凌焰撇撇嘴，“但我现在就是被放养的。雨华师叔又不是修无情道的，他吃喝玩乐样样都很会，又很温和，肯定会待你好的。你考虑一下吧。”

　　“好好好，”岑正青看着言雨华道，“感谢华哥抬爱，我会认真考虑的。”

　　“行，”言雨华笑着道，“我等你的好消息。如若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定会倾囊相授，我教不了的，会请我师尊教你。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同我商量，我这人很随和的。”

　　岑正青点点头：“好说好说。”

　　凌焰心神不宁，总不住往后看。

　　言雨华问：“看什么呢？”

　　凌焰道：“师叔，你能算出我师尊何时出关么？”

　　“这哪能算到？”言雨华道，“怎么？你想他了？”

　　凌焰一点也不想，但嘴上却只能说：“我怕他突然出关，而我无法及时相迎。”

　　“没事的，”言雨华道，“他不会怪你。兴许还会来接你哟。本来按照原计划，这次轮到他来带你们的。只是他闭关了。所以才到我的。”

　　一听这话，凌焰瑟瑟发抖。

　　他根本不希望那家伙来“接”自己啊！鬼知道他是来接人还是来杀人的！

　　原着中写到，自从原主数年前在除夕夜被下毒，轻薄了任雪川之后，两人就闹掰了。

　　原主回到了魔宗，发展了一下事业线，逐渐在魔宗中建立威信。随着魔功精进，他的执念愈深，夜夜都会梦到任雪川那冷漠冰霜的脸，那白皙的手，那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他痛恨他不听自己辩解，又忘不了他对自己的关照。

　　后来魔尊有意让他与魔族中势力强大的一支结亲，巩固魔宗大局，他直言自己有喜欢的人，拒绝了义父的安排。

　　魔尊震怒，将他吊起来打，他宁死不从，是男妈妈夙白求情，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夙白让他去追求自己所爱，不必顾虑太多。

　　原主想找个机会与任雪川和解，便也去了炽天原。

　　原着中就是任雪川带年轻弟子们来历练，原主想为其铸剑，作为礼物，所以混进了秘境，不料被空华派弟子发现，几个小家伙见到他便要为许留云报仇，原主本不欲与他们产生冲突，但又不能任人宰割，几人不依不饶，他没办法，于混战中伤到了一人，这就被任雪川逮到了，又记了一笔。直接追着他杀，硬生生捅了他一剑。

　　……

　　牌局散后，凌焰回到自己房间，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拜了个遍。

　　——诸天神佛，拜托你们让我师尊晚点出关！

　　求求了！

第29章 【男妈妈】

　　三日后众人终于到达了炽天原。

　　那处在赤河流域南边，尚在天上时大伙儿就感受到了燥热，阵阵热浪狂涌，险些将云船点燃，言雨华用门派冰诀驱散了热浪，而后带着众人下船，进入凉庄。

　　凉庄是炽天原最凉快的地方——相对而言。整个山庄由冰雪系术法维持低温，法阵一直是空华派负责维护。

　　昔年镇压玄武之后，各个门派抽调了十几人组成了百人战团，他们驻扎在此地监视炽天原的动静。每次秘境开启之时，各门派的队伍也来此汇合。

　　庄内已经来了不少人，各个门派的前辈带着年少的弟子，有的在悉心叮嘱，有的在整顿休憩。

　　空华派一行人刚一进去，便有一堆人朝着湛原涌来，口中激动地喊着“师叔！”“师祖！”“师伯！”“太师祖！”

　　那场面简直了。

　　湛原吓得惨叫一声，慌忙躲到了言雨华背后。

　　自从被宁微月收为弟子，他就莫名其妙多了好多徒子徒孙，每次出门都会被围堵，一堆比他年纪大几百岁的人追着向他问好！

　　言雨华却将他推了出来，让他接受晚辈们的问候，然后丢下他，带着其他人与跟各大门派的领队打招呼。

　　凌焰见到了几个熟人，无定峰的法霁大师，两仪宫的庄子墨，还有桃花谷的宋天音，他们都是他穿书之初，争着要收他为徒的。

　　一别经年，几人都没什么变化。

　　庄子墨依然是少年模样，刚打照面，他便笑着冲凌焰喊：“凌焰！听说你师尊不管你啦，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两仪宫啊？两仪宫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还是来桃花谷吧，”宋天音一身粉色霓裳，面上画着桃花妆，美得光彩照人，“入我门下，我保证不会冷着你。”

　　而后她与庄子墨一起看向一旁的法霁，示意到你了，你也挖一下墙角吧。

　　然而法霁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未配合，想来是不愿勉强。

　　凌焰四处张望：“怎么没见到白虹派的瞿前辈？”

　　“你跟他很熟么？”宋天音道，“这次白虹派是别的人做领队。”

　　凌焰跟瞿天松不熟，但原着中对方在此次秘境试炼时伤了原主。

　　他想确定现在的发展有多少与原着一致，于是脱离众人，四处闲逛，想看看有没有魔宗的人。

　　不知是不是炽天原过于燥热的缘故，凌焰有些心烦气躁，他不自觉地摩挲了自己手腕上的凝海珠，心里稍稍冷静了点。

　　他在凉庄转了一大圈，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时，墙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儿啊，你是在找我么？”

　　凌焰抬头，看到了夙白。

　　“噢，我的好妈妈，”凌焰走到墙下面，仰头看他，笑着问，“您怎么来了？”

　　“不许叫妈妈，”夙白依然是一袭青衫，戴着面具，他坐在花树掩映的墙头，悠然地晃着腿，“叫爹。”

　　凌焰侧耳：“叫什么？”

　　夙白：“爹。”

　　“哎，我的好大儿！”凌焰朝其伸出手，“快下来，爹会接住你的。”

　　“臭小子！”夙白恼羞成怒，随手一挥，花瓣化作利刃，尽数朝凌焰身上飞去。

　　凌焰不慌不忙，随便一挥剑，剑气便瞬间焚毁了花瓣。

　　夙白飞身下来，与他过招，边打边问：“你师尊怎么没来？”

　　凌焰悠然拆招：“你要他来做什么？替你家魔尊大人报仇？”

　　“单纯想他了，”夙白长鞭挥舞，“他那么好看，我挺喜欢的。”

　　“不准，”凌焰剑意狂躁起来，“不准惦记我师尊！”

　　“急了？”夙白收了鞭子，调笑道，“他修无情道的，你慌什么？”

　　凌焰沉默。

　　“难不成？”夙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对他有想法？”

　　凌焰道：“与你无关。”

　　“那就是承认了，”夙白拍拍手，“有意思，徒弟喜欢上师父，你竟然喜欢一个修无情道的？”

　　他戳戳凌焰的头：“你这小脑袋怎么想的？”

　　“我有病。”凌焰道，“就是这么简单。”

　　夙白仔细打量他：“看起来确实有病。他知道你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么？”

　　凌焰摊手：“知道又怎样？”

　　反正那人修无情道的，知道也不会喜欢自己。

　　“年纪轻轻，别这么快就放弃嘛。”夙白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他又没飞升，你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先前也有人无情道被破的。”

　　凌焰来了兴致：“真的？”

　　夙白微微一笑：“喊爹。”

　　凌焰：“爹！”

　　“你还真是不嘴硬，”夙白心满意足，“古往今来修无情道的人不在少数，但成功的人极少，中途失败，或者到头来功亏一篑的也有很多。”

　　他携凌焰到屋顶，两人并肩躺着聊天。夙白对凌焰讲了不少无情道被破的故事，听得凌焰充满希望。

　　“那会反噬对方么？”凌焰严谨地问。

　　“当然会了，”夙白道，“你以为无情道是想修就修，不想修就不修的么？一旦他对你动情，就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情愈深，痛愈烈，很多人死在这种折磨下。只有熬过去，才能真正破道重生。”

　　凌焰顿时又犹豫了：“不行不行，我舍不得让他痛苦。”

　　“哈，”夙白失笑，“你这话应该说给他听，兴许他会感动呢。”

　　凌焰突然想起，当时师尊与他一起祭拜过师祖后就开始心痛难忍，大病一场，那会儿太师祖说师尊可能是对自己有了好感。他琢磨着，师尊当时那么难受，到底是别的原因，还是无情道反噬？

　　他本想问问夙白，但又不好朝其暴露自家师尊的病症，故而只能打住，然后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还用问么？”夙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为了你而来啊，我的好儿子。”

　　“死心吧，”凌焰坐起来，“我是不会跟你去魔宗的。”

　　说着他突然大喊一声：“快来人呐！！魔宗来袭啦！！”然后直接挥剑砍人。

　　夙白一个后掠，站到了檐角之上，叹了口气：“崽啊，你让爹很失望。”

　　紧接着，他身体后仰，倒了下去，消失在视线中。

　　凌焰急忙去追，但却扑了个空。

　　转瞬之间，大队人马赶来。

　　凌焰如实告知，自己方才遇到了魔尊的左护法，不知其目的为何。一群人开始在山庄里搜，自然是没找到人。庄主让各门派的领队照看好自家小弟子。

　　晚上众人在山庄里休息，这里房舍有限，通常是三四人一间房。岑正青与湛原有说有笑，凌焰坐在桌边一声不吭。

　　岑正青发现他脸上愁云满布，问他：“怎么了？从离开门派你就不对劲。”

　　凌焰叹了口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两人凑过来追问，他又不好明说。

　　湛原看向凌焰：“咱们修行之人的预感大多很灵的。你既然有不好的预感，就不得不防。要不那秘境你就别去了，我担心你心神不宁，下去后遇到意外。至于玄冰，让正青帮你挖吧。”

　　“对，”岑正青道，“我帮你挖。等打完秘境，我得回家一趟，你上我家去取吧。不对……我家就有剑庐，也有上好的工匠，你可以在我家铸好剑再送给你师尊。”

　　他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吊坠，下面是一颗光滑透明的宝石，宝石里面蕴藏着星辰大海，看起来非常漂亮。他将吊坠塞到凌焰手中：“到时候你去云洲照月城，走到北海边，乘船入海，在海上把这个宝石捏碎，星辰会指引你方向。”

　　“什么和什么？”凌焰观察手中的宝石，“你不是住在鄞州谷水河畔岑家大院儿么？”

　　去年夏天，他和湛原还去他家玩过，见到了他的老祖母，在他家逗留了好几天。

　　“我搬家了，”岑正青眨眨眼，“现在住在海中小岛上，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哦。”

　　“搬家了？你这几年不是一直都跟我们一起在修行么？哪有时间搬家？”凌焰感到很突然，“那你祖母呢？”

　　“当然一起搬走了！”岑正青道，“至于怎么搬的，有钱不就行了？反正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吧。”

　　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不去秘境，凌焰就不可能伤到任何人。只要他不伤害任何人，任雪川就没理由跑来杀他。

　　但是……

　　“我不放心你自己下去。”凌焰深吸一口气，“而且……”

　　而且他穿书以来，虽然所经历之事与原着相比有很大变化，但很多事情的结果与原着是大体一致的。他担心根据穿书守恒定律，自己逃走了，会有其他人要遭殃。

　　万一岑正青代替自己被害了怎么办？万一任雪川跑来阴差阳错把岑正青杀了怎么办？

　　他不能让别人替自己受罪。

　　所以这副本是不得不打了。

第30章 【朱雀】

　　“而且什么？”岑正青问。

　　“而且……”凌焰回过神来，“而且我还是想自己去挖玄冰……不然冰靠你挖，剑庐用你家的，工匠也是你家的，我全程没插手，丝毫体现不出我对师尊的诚意啊。”

　　湛原道：“我觉得你不必想太多，就算你完全没插手，你师尊肯定也可以理解你的一片心意。你就让正青帮你吧。”

　　岑正青表示赞同：“对。”

　　“对什么对？”凌焰道，“太师祖说了，海古洞窟比咱空华派还冷百倍，要是没我给你烤火，你会冻死在里面的！”

　　岑正青面露难色：“这……”

　　湛原也为难起来，总不能为了救一个好友而冻死另一个好友吧。

　　“等下就先别告诉雨华师叔了，”凌焰道，“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不让我下去。”

　　他一左一右分别拉住岑正青与湛原的手，恳求道：“我真的很想亲自去挖玄冰，你们就成全我吧。我保证不会逞强，要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会及时跑路的。”

　　“好吧。”岑正青看了看湛原，“凌焰好几年没见到他师尊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让他去吧。”

　　他又摸出两颗一模一样的蓝色宝石，里面分别嵌着一颗星星，他将其中一颗递给湛原：“要是我们在下面情况不对，我会捏碎我手上这颗，你的那颗也会随之而破碎，到时候你就让华哥来救凌焰吧。”

　　“那你呢？”凌焰听着他这话不对，“把你扔在下面喂玄武么？”

　　岑正青连忙摆摆手：“那可使不得。”

　　湛原本不想放凌焰去涉险，但岑正青都答应了，他也不好再阻拦，若是现在把事情捅到言雨华那里，害得凌焰去不了秘境，倒显得他背叛兄弟。

　　犹豫一番后他终是点了头。

　　晚上他们三个连夜制作了几个“暖宝宝”，凌焰提供“暖宝宝”的构想和灼热的火焰，岑正青用术法将火焰压缩，湛原则是从他师尊的宝库里取了几块上好的布料，裁减成凌焰描绘的样子。三人将压缩过的火焰缝进去，又在外面糊了点可以粘的东西。

　　做好后湛原直呼惊奇：“这个可以拿出去卖了，以后咱们出去摆摊儿吧！”

　　岑正青表示赞同：“可以可以。”

　　凌焰道：“等我先活过了这波再说吧。”

　　次日上午，十大门派的弟子齐聚一堂，总共有一百多人。

　　各门派着不同颜色的剑服，规规矩矩排列整队。而后庄主上前讲话，对年轻一辈进行鼓励。

　　炽天原秘境向来只开放给十个门派。这十个门派并非一直不变，而是靠弟子们的试练结果来决定。每次秘境开启之时，表现最差的门派会被取消下一次的参与资格，至于由谁补上，则是另有比武大会——这比武大会自然也只能由年轻弟子参加。

　　而在炽天原秘境中表现最好的门派，则是可以获得一处洞天福地的归属权。因此各门派都比较重视这个试炼。

　　除了空华派。

　　空华派从不让弟子太过认真，一般领队的师长都会叮嘱弟子们进去观光一下得了。反正门派家大业大啥也不缺，不必拼命。

　　但是空华派弟子因着门派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缘故，各个都很有门派荣誉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差……

　　凌焰等人出发前，言雨华也对他们交代了几句。

　　“随便逛逛吧，别丢了胳膊腿啊什么的，免得我不好朝师长交代了。”他对几位弟子道，“下去后你们都跟着凌焰，让他生火保着你们。都团结点，不要走散了。遇到不对劲就赶紧出来。小青——”

　　他特地对岑正青交代：“你看着点，别让他们太拼了。”

　　凌焰忍不住插嘴：“怎么不让我看着点？”

　　言雨华揶揄道：“你不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么？我能指望你？”

　　凌焰有点不好意思了：“确实不能……”

　　言雨华拍拍他肩膀：“办完事就早点与大伙儿汇合。”

　　各家交代完之后，弟子们结伴走出山庄。

　　外面黄沙漫天，热浪滚滚，脚踩在地上，仿佛踏进了油锅。众人都用功法护住双脚，也就凌焰体质特殊，尚且能适应。

　　湛原等人只能留在山庄静候，他目送自家的小伙伴们离去，忍不住为他们捏了把汗。

　　各派弟子分头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沙中。不多时，不同方位出现了流沙形成的门。

　　凌焰等人走进了面前的门，刚进去就有尾巴喷火的蝎子精朝他们冲了过来。

　　岑正青吓得狂叫一声，慌乱之中随手画了个阵法，把蝎子精转移了。

　　“你把它弄走干嘛？”凌焰道，“得杀了才算分的。”

　　“哦……”岑正青一招手，又把那蝎子精弄了回来，凌焰抬手将它烧成了灰烬。

　　炽天原气温炎热，也生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妖怪，大多是火属性，以岩浆为食，各个能喷火。好在空华派那么大一座雪山，弟子们多多少少都会点冰雪术法的，故而不至于那么狼狈。

　　众人结伴同行，一路斩杀了不少妖怪，每穿过一道流沙门，就会遇到不同的考验。

　　接连穿了十七道门以后，又出现了第十八道门。这道门冒着阵阵寒气。

　　凌焰与岑正青相视一眼，率先踏入。

　　穿过这道门，众人到了地下。

　　地下则是冰雪世界，寒气缭绕，冷得彻骨。凌焰让大伙儿各自施法护住心脉，他搓了几团火，令它们漂浮在周围，保护着所有人，又手持焚天剑，一马当先。

　　地下的考验比地面上的复杂得多，各种怪兽，各种机关，频繁又密集，惊险又刺激。各个冰窟里不时传来其他门派弟子的惨叫。

　　空华派这边倒是还好。

　　只因凌焰一眼就看出，这关卡难道不是超级玛丽么？所幸他玩这个很有经验，除了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后面找到感觉了就十分得心应手，他指挥着众人跑、跳、躲、砍……这样一路连玩带打，他们虽然多多少少带了小伤，但没人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人丧命，已经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通过了数十道关卡，众人终于得以喘息。五人靠在一起大喘气，大伙儿纷纷夸凌焰反应灵敏，指挥得好。

　　凌焰心想，这关卡估计也是一个穿书者设计的吧……

　　歇够之后，他与众人暂别，去挖玄冰。其他人本来想陪他一起去，但被他拒绝了。

　　只有将门派的旗帜插到封印玄武的洞窟之上的阵地才算赢，凌焰毕竟是任雪川的徒弟，多多少少是有些门派荣誉感的，所以还是希望同伴们去完成任务。

　　分开前，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暖宝宝分别给四人贴上，叮嘱他们千万小心。然后按照先前打听好的路线，钻进了一个洞口。

　　那条路通往地下，越走越冷。

　　几乎是很顺利地抵达了海古洞窟后，凌焰挖了很多玄冰，通通装进了乾坤袋。折返的时候他脚步匆匆，急于去找岑正青等人汇合。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

　　“朱雀……”那声音沙哑，喘着粗气，“朱雀……救我……”

　　凌焰毛骨悚然，大喊：“我不是！你认错人……啊不！认错鸟了！”

　　他怀疑那是玄武的声音，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忙不迭朝外跑。但那声音如影随形，紧跟着他，怎么都甩不掉，一直凄厉地喊着：“朱雀……朱雀……”

　　凌焰看过原着，虽然很多剧情没获取，但基础设定都是知道的，原着真没写原主是朱雀啊！

　　到底什么情况？

　　他简直慌不择路，跑着跑着闯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前方竟然没路了！

　　凌焰慌忙挥剑劈砍，但前面的冰层无比坚硬，劈了两下竟然没砍开。

　　他打算调头，可他刚转身就对上了夙白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没忍住惊叫一声。

　　而在夙白身后不远处，则是白虹派的瞿天松！

　　“你们……”凌焰心往下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瞿天松看着他，阴恻恻道：“找到你了，朱雀。”

第31章 【重逢】

　　“我不是！”凌焰连忙摇头，“我真的不是！”

　　瞿天松眸中带着几分阴邪：“你很快就是了。”

　　他话音一落，立刻与夙白扑向凌焰。凌焰慌忙提剑相挡，但他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怎可能敌过两大高手的夹击？饶是他天资卓越，反应灵敏，也还是被夙白拍了一掌。

　　那一掌拍在凌焰后背，他立刻感到心脏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狠狠抓了一下。

　　危急之间，凌焰洒出一大把火雷符，趁着符咒爆炸时瞬间闪身离开洞穴。

　　洞穴在身后坍塌，将那两人堵住了。凌焰跌跌撞撞往外跑。

　　夙白那一掌引动了他体内的魔气，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手腕，试图用太师祖送的凝海珠压制那被引爆的魔气。然而却摸了个空！

　　凌焰惊呆了！

　　凝海珠丢了？什么时候丢的？

　　他脑中白光一闪，蓦地想起，应该是前一日与夙白在凉庄交手时被摸走的。可惜他当时心事重重，未曾察觉。

　　被拍了一掌后，凌焰身上热得要冒烟，他感到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他边跑边往后看，本以为那两人会很快追上来，没想到却不见踪影。

　　来不及细想，凌焰急匆匆去找岑正青等人。他到时意外发现现场一片混乱，空华派的四人被其他门派的弟子围攻，已经倒了两个，那两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知是生是死！

　　凌焰脑子里嗡的一声，怒不可遏。见有人拿剑刺他们，他立刻丢出自己的长剑，震开了那一圈人，而后飞跃至两人身边。

　　众人一看他来了，立刻转移目标攻击他。

　　“凌焰！”

　　岑正青注意到他的状况，遥遥喊了他一声，本打算过来帮他，但还没靠近他，就被数人拦住。

　　眼看着好友要被刺个对穿，凌焰竭力挥出一剑。

　　那一剑携着铺天盖地的黑色火焰，硬生生将地面劈出一道裂缝。与此同时，凌焰背后出现一只巨大的火鸟虚像。

　　“朱雀……”

　　“是朱雀！”

　　不知道谁叫了起来，继而引起了恐慌。凌焰回头，果然看到了那只火鸟。

　　什么情况？他怀疑是夙白刚刚那一掌的作用。

　　火鸟尖叫一声，突然冲向白虹派弟子，一瞬间就将人烧成了灰烬，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眼神。

　　那火鸟在洞穴里飞了一圈，翅膀抖落无数火星，落在人身上，立刻引起黑火。洞内一时惨叫连连。不等凌焰反应过来，火鸟又突然转头冲向他，撞进他胸膛里，不见了。

　　凌焰只觉得烈火焚身，极为痛苦。

　　他双眼赤红，长发如火，满脸戾气。

　　“他入魔了！他是朱雀！快杀了他！”不知道谁这么一喊，周遭的人立刻挥剑齐上。

　　岑正青急忙飞到他身边，焦急地喊着：“凌焰！凌焰！”

　　然而凌焰却仿佛被烧尽了所有理智，剑气一飞，四处点火。

　　洞窟里顷刻间变成一片火海。

　　众人一边灭火一边使劲浑身攻击他。

　　凌焰飞到空中，背后是夺目的火系法阵，他整个人散发着火焰光辉，像天神，又想杀神。

　　“轰隆隆——”

　　几个火球在洞内爆炸，地面被烈火灼裂，突然开始塌陷。众人慌忙奔跑，这一跑动，加速了坍塌，一群人坠向深渊。

　　“凌焰！”

　　岑正青大喊一声，连忙扑过来拉住凌焰。

　　下坠之时凌焰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一低头，果然看到一条蛇从黑暗中冲出。

　　“灼！”

　　凌焰清喝一声，连忙念了个决，用炙热的火焰将冒头的玄武压了回去。

　　两人竟然意外掉在了关押玄武的深渊。

　　巨龟身上缠着一条黑蛇，玄武四只脚分别插着四炳长剑，那长剑结成了赤炎剑阵，令其不能离开。

　　山洞几乎要崩塌，玄武拼命挣扎，竟然晃动了其中一只脚。

　　岑正青意外撞到了其中一支剑上，凌焰连忙大喊：“快把剑插回去！”

　　岑正青看了他一眼，立刻伸手握住了剑，却没有将其插入，而是把它拔出了！

　　凌焰呆呆地看着他：“正青，你……”

　　“对不住了，凌焰……”岑正青满脸歉疚，“我骗了你……”

　　他取出之前备着的蓝色宝石，将其捏碎，通知湛原来救人，而后快速拔了另外三只剑。

　　玄武一朝脱困，瞬间朝着凌焰冲过去。

　　岑正青立刻飞到玄武背上，在他龟壳上画了个法阵。玄武脚步一顿，极为震怒地冲着凌嘶吼一声，而后调头撞破石壁，穿墙而逃。

　　“正青！正青！”

　　凌焰焦急地喊着。

　　这家伙居然把玄武放走了？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玄武？！

　　凌焰本欲追上岑正青，却被落石砸得晕头转向，他奋力一展双臂，本是想挥剑捅破洞顶，没想到背后却再次出现火焰双翼。

　　那一展臂，大翅膀随之一震，尽数荡开落石。

　　凌焰趁机卯足力气冲了出去。兴许是先前消耗太大，他刚飞出去就坠入滚滚黄沙，昏了过去。

　　黄沙将他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凌焰被吵醒。

　　他睁开眼，夺目的日光刺得双眼剧痛。周围一片嘈杂，一群人在他耳畔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凌焰头疼欲裂，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被烧焦了。他捂着胸口，勉强掀开眼帘后，首先入目的，是地上大片的焦尸。

　　“我……”凌焰脑子里“嗡”的一声，“我杀人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人了……”

　　听到他出声，湛原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紧紧地揽住他，将他护着。

　　十大门派的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各个剑拔弩张，喊打喊杀。

　　凌焰忍不住发抖，下意识地抓紧了湛原。

　　他不记得自己曾大开杀戒。

　　言雨华持剑挡在他前面，扬声道：“我已说了此事尚有蹊跷，待查明后，空华派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如此苦苦相逼，非要将凌焰就地诛杀，又是为了掩盖什么？”

　　“到底是谁想掩盖？”白虹派的瞿天松站了出来，冷冷道，“所有人有目共睹，凌焰接近玄武后，就与之产生共鸣，力量觉醒，大开杀戒，还能有什么蹊跷？！他就是朱雀！”

　　他用剑指着地上的焦尸和白骨：“看看这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你们空华派好歹是斩杀过青龙的大宗门，今日难道要维护这恶魔么？！”

　　“他不是！”湛原道，“定是你们中有人勾结魔宗陷害凌焰！说不定就是你！”

　　他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瞿天松：“五六个门派的弟子在下面合力围攻空华派五人，你们破坏规矩，以多欺少，说你们没有事先串通，我才不信！肯定是你陷害他！想损害我派声誉！”

　　“休要含血喷人！”瞿天松怒发冲冠，没忍住朝湛原飞出长剑。

　　还不等言雨华出招，便有一群人扑过去截住那柄飞剑，口中嚷嚷着：“瞿天松你别伤我师伯/师叔/师祖……”

　　将剑扔回给瞿天松后，那伙人又冲着湛原喊：“师伯/师叔/师祖你别掺和！快把凌焰交出来！”

　　湛原怎么可能把好友交出去？他只想把人带走！

　　“既然这小子杀不得，”瞿天松收回长剑后，一指湛原，“将他打晕！”

　　他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言雨华转身本想带两人开溜，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拦住了他的去路。

　　凌焰元气大伤，嗓子被烟熏后痛得厉害，不断咳血，根本没力气出手，全靠湛原扶着他。

　　有湛原在，众人畏手畏脚，不敢出狠招。一群人围着他们，苦劝湛原放手。

　　湛原毕竟年轻，对战经验不足，很快就被人从背后偷袭打晕，被拖走了。

　　没了他，剩下的人再也没有拘束，立刻拼尽全力攻击凌焰。

　　言雨华以一己之力保护他，已是遍体鳞伤，但他毫不退缩，牢牢护着小师侄。

　　“师叔！”凌焰焦急万分，“你快走！别管我了！”

　　言雨华回头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蹭掉嘴角的血，带着凌焰往外突围。

　　片刻之后凌焰恢复了些许力气便抬手召来焚天剑，清啸一声，挥洒出满天烈焰。

　　烈焰随风暴涨，沙漠里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虽然他不想杀人，但是他不能让言雨华死在这里。

　　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少人开始想办法灭火，但这火根本灭不掉！不肖片刻，地上多了大片焦尸。

　　众人眼里出现恐惧，凌焰掌心托着一团火，怒声道：“我是被瞿天松和夙白陷害的！”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

　　他正要焚尽一切与师叔离开，忽然一片雪花落在了他手腕。

　　熟悉的冰冷气息呼啸而来，凌焰抬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师尊……”

　　他果然还是来了。

　　凌焰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现在言雨华倒了，湛原晕了，看着这满地焦尸，他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

　　最关键是，任雪川是带着怒涛剑来的。

　　怒涛剑是宫越溪的佩剑，他曾用这把剑斩杀过青龙。如今任雪川带着怒涛剑而来的，必定是奉了他的命令，来斩妖除魔。

　　“玉尘君，”瞿天松横剑挡住了任雪川的脚步，“你是来大义灭亲的，还是来助纣为虐的？”

　　任雪川轻轻一推怒涛剑的剑柄，只见寒光一闪，瞿天松手中的长剑瞬间被斩断。

　　他越过瞿天松，走向凌焰。

　　凌焰红着眼睛，近乎绝望地看着自己思念已久的人：“师尊，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任雪川顿住脚步，抬剑指着他，剑尖一点寒芒令人胆颤。

　　“第二次了。”他淡淡道。

　　凌焰茫然：“什么第二次？”

　　任雪川不答，瞬间出现在他身边，擒住他。

　　“师尊！”

　　凌焰大喊一声，正要挣扎，对方却转身朝着众人悍然出手，一剑狂涛起！

　　“师尊……”凌焰惊呆了，“你……”

　　怎么跟原着写得不一样？

　　“任雪川！你竟然助纣为虐！”

　　瞿天松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来救人的，他还担心任雪川修无情道的会大义灭亲呢。现在倒正合了他的意。

　　他立刻振臂一呼：“空华派维护妖邪，天理难容！大伙儿快拦住他们！”

　　众人立刻齐上。

　　任雪川要带徒弟走自然也是能走的，但地上还有一个言雨华。他不能将人丢下，只能在原地应战。

　　经过了一番作者写了半天没写好只能说对不起我是废物的激烈交战后，任雪川略显疲态，身上添了些许伤痕。

　　而对手已经倒了一大片。

　　任雪川看了言雨华一眼。

　　凌焰心想师尊该不会想直接把师叔杀了省事吧！

　　不行啊！

　　好在这个时候湛原跑了出来，喊着：“你们快走！华哥交给我！”

　　有他这话，任雪川立刻卸下重担，马上一搂徒弟，飞了。

　　众人连忙跟上。

　　凌焰跟着师尊往炽天原南面逃，地上热浪冲天，身后追兵似虎。

　　瞿天松带人追得很紧，双方数次交手又拉开。

　　凌焰抱着师尊，一呼一吸尽是热气。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喉头一阵腥甜，又不断地呕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熔化了。

　　任雪川一手持剑，一手搂着他，往他后背注入灵力，阻止他体内那火势的蔓延。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个蓝色光圈，探出一个硕大的黑色蛇头。

　　那蛇头一张嘴，喷出满天黑烟，众人一看便知不妙，立刻后退。凌焰正要用火驱散那毒气，忽然听到岑正青的声音。

　　“凌焰！”岑正青在光圈那一头喊：“快进来！”

　　任雪川立刻带着徒弟进入，光圈在背后消散的一瞬间，他们到了海上。

　　一艘小船在海上漂流。

　　“凌焰！”岑正青连忙上前搀住凌焰，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任雪川从他身边掠过，直接越到海面上，一剑分开海水，盯着玄武斩下。

　　玄武被困多年，灵力早已所剩无几，这才刚被放出来，尚未恢复，直接被那一剑劈裂了龟壳。

　　“别杀他！”岑正青慌忙大喊，“玉尘君，不能杀他！”

　　任雪川哪会听他的，立刻趁胜追击。

　　玄武发出愤怒的吼声，激荡起惊涛骇浪，要将他淹没。

　　任雪川一抬手，浪涛立刻凝固成冰，将玄武困了起来。他持剑引动雷霆，正要补上一剑。岑正青却急匆匆飞到玄武背上，冲他大喊：“你不想知道你师娘怎么死的么？！”

　　凌焰一听极为震惊，这里面竟然有隐情？！

　　他本以为师尊也会犹豫，然而任雪川充耳不闻，那一剑仍然照砍不误。

　　“正青！”凌焰不忍见那家伙就这样死掉，连忙冲过去救人。

　　他本以为师尊看到他冲过去，会立刻收剑，然而任雪川对他视若无睹，攻势不减。

　　凌焰勉强将岑正青拖走，两人一起被凌厉的剑风冲击，双双跌在冻成冰的海面上，各自受了内伤，不住吐血。

　　“我师祖怎么死的？”凌焰艰难地爬起来，问岑正青。

　　岑正青摔得鼻青脸肿，好半天没缓过来。

　　那边任雪川已经一剑将巨龟身上的蛇斩成了两截，蛇的下半身仍然绕在龟身上，上半身则是掉下来，在冰面上弹了几下，喷溅出大量鲜血。

　　冰层突然又化作涌动的海水，凌焰与岑正青都被卷入了旋涡。他正要带着岑正青回到船上，水底突然蹿出什么，缠住了他。

　　那蛇的上半身，将他卷了起来，对任雪川道：“不想他死就停手。”

　　凌焰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发黑。

　　一眨眼的功夫，任雪川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眼神犹如一滩死水，像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人气的一柄杀器。

　　从重逢之初凌焰就感觉到了，师尊似乎比四年前更加冰冷。他看向他手中的剑，这柄剑是太师祖的。必定是太师祖得到了玄武脱困的消息，于是将剑交给他，命其来斩杀玄武。

　　恐怕他此刻眼里心里只有杀戮。

　　是时任雪川抬起剑，指着黑蛇。

　　黑蛇收拢身体，将凌焰缠得更紧，凌焰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喊。

　　岑正青飘在水中，冲着玄武大喊：“执明神君，快放开凌焰！”

　　玄武为了自保，当然不能听他的。

　　“师尊……”凌焰气若游丝地喊了任雪川一声，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他好痛……他不想死。

　　任雪川握剑的手开始颤抖。

　　凌焰勉强睁开眼睛看他，发现又是像先前那样，师尊好像在对抗着什么力量，那股力量自然是想让他不要留情，不要顾忌徒弟的性命，直接杀了玄武。然而任雪川自身却又似乎不想枉顾徒弟的性命，于是在竭力与之较劲。

　　那个过程十分艰难。

　　任雪川嘴角渗出了血。他忍不住单手用力捂住自己心口，神色极为痛苦。

　　怒涛剑气势凌人，震动不已，发出阵阵剑鸣，那剑鸣声扩散开来，海上飞鸟瞬间暴毙。

　　一圈白光闪过，它终于挣脱了任雪川的手，猛地向黑蛇刺去。

　　眼看着凌焰要被一起刺个对穿，任雪川瞬间一个闪身挡在了他身前。

　　“噗”的一声，怒涛剑贯穿了他的的身体。

　　血雨飞洒，溅在了凌焰脸上。凌焰蓦地睁大了眼睛：“师尊！！”

　　惊涛拍岸，狂浪翻涌，任雪川笔直坠入深海。

第32章 【双修】

　　半个时辰后,海中岛上，星元宫中。

　　任雪川静静地躺在地榻上，浑身湿透，身下全是血,岑正青的父母正亲自为他治伤。

　　凌焰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不断地喊着：“师尊……师尊……”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他挡下那一剑。

　　他宁愿剧情按照原着发展,由对方捅自己一剑。

　　岑正青陪在凌焰身边,轻抚他后背,不断地安慰他。

　　凌焰只盯着自家师尊，最令他心痛的是,任雪川此刻并没有昏迷,他是有意识,仍然睁着眼睛，但却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

　　好像那身体不是他的,好像他的灵魂早已散入江海。

　　凌焰握着他的手,能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那只手越来越凉,他努力发热想温暖他的手,却无济于事。

　　不久之后,任雪川闭上了眼睛。

　　像是累了。

　　不想待在这个世界了。

　　星元宫主满怀歉意地对凌焰道：“抱歉,怒涛剑威力无穷，他伤得太重了……”

　　“伯父……”凌焰难以接受,“不……不行，我师尊……他，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努力保持镇定：“你们可以送我们回空华派么？太师祖一定有办法救他。”

　　宫主摇摇头：“他已经……”

　　凌焰呆坐在原地,脸上滑下两行泪。

　　他不敢置信。

　　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呢？师尊就这样没了？他们才刚重逢呢，还什么话都没说，还有很多事都没做，他还没为他铸剑。

　　窗外海鸟盘旋，午后明晃晃的日光洒进来，落在任雪川苍白的脸上。

　　他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

　　但却已经没了生的气息。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凌焰徒劳地去捂师尊胸口的伤，那一剑刺透了他的心脏，他还在不停地流血。

　　“爹！娘！你们再想想办法！”岑正青红着双眼，哽咽道，“不能就这么……”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滚带爬往外跑。

　　“执明神君！执明神君！”

　　他从外面的水池里抱出缩小的玄武，将他带进去，放在任雪川身边：“你给看看！快帮忙救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玄武大怒：“我自己都要死了好么！”

　　他确实也相当惨烈，龟壳被任雪川砍碎了，身上缠满了绷带。蛇身被断成了两截，勉强缝合了，但尚且支棱不起来，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龟身上。

　　岑正青却管不了那么多，急忙把他往任雪川身边推：“你先看看！”

　　玄武勉强抬起蛇身，爬到任雪川身上，他蛇身鳞片张开，努力感受对方的状况，嘴里还叭叭地念叨着：“他好冰……他是冰块儿做的么？真是冻死个龟。”

　　没有人搭理他的废话。

　　良久之后，玄武口中发出一声惊叹：“他体内……”

　　他转头看向凌焰，眼神诧异：“他体内有一根朱雀尾羽！”

　　“什么？”凌焰震惊了，“朱雀？尾羽？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师尊是朱雀？！”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玄武摇头，“只是一根尾羽，但也是最厉害的一根尾羽。这支尾羽是无形的，在他内心深处，长期在他心内燃着一团火，保护着他，不让他彻底堕入黑暗。他为你挡那一剑，兴许就是尾羽的作用。”

　　这时候旁边一家三口互相交换眼色，但凌焰没注意到。

　　“那他还有救么？”凌焰只关心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伤的很重，却顾不上在意，急忙问，“你能救活他么？”

　　“可以试试，”玄武眨眨眼，“但没必要。他要杀我，我为什么要救他？把他救活了，他又要拿剑砍我，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求你了！”不等凌焰开口，岑正青已经给他磕了个头，继而说道，“我埋伏五年，拼死救了你，你总该报答一下我的救命之恩吧！现在我请求你救救玉尘君！”

　　玄武保持沉默，不想答应。

　　岑正青来气了：“你这么大一个创世神君，不会知恩不报吧？”

　　“你也知道我是创世神君！创世！”玄武的蛇头怼到岑正青面前，“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才有了你们！到底谁对谁有恩？！”

　　岑正青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神君息怒，”他父亲连忙拱手恭敬道，“还是请您救救玉尘君吧，想来您应该也好奇朱雀尾羽为何会在他体内，兴许他掌握着复活朱雀的关键信息……”

　　玄武一暼岑正青：“学学你爹！”

　　岑正青被说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那您快动手吧……不然等下魂魄都到奈何桥了……”

　　玄武冷哼一声：“把我放到他身上。”

　　岑正青连忙抱起他，轻轻将他放在任雪川胸口。

　　玄武闭上眼睛，脚下出现一个水化成的法阵，那阵一圈一圈散发着水蓝色的光，笼罩着任雪川。

　　灵力不断从玄武身上汇入他的胸口。

　　一根火红色的羽毛从任雪川胸口飞了出来，它鲜艳明丽，还带着火焰，耀眼得不像话。

　　羽毛像是认出老朋友一般，绕着玄武飞舞。

　　玄武睁开眼睛看了它一眼，眸底一片湿润。

　　“朱雀……”

　　他轻轻唤了一声。

　　羽毛温柔地落在它头上。

　　玄武忍不住笑了。

　　片刻之后，法阵结束，羽毛回到任雪川心内，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师尊！”凌焰连忙扑到他身边，重新握住他的手。

　　任雪川的气息非常微弱，但好歹是有希望了。玄武的情况却很不妙，他全身鳞片脱落，皮肤干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命力，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你的恩……我还了。”他对岑正青道。

　　玄武又转而看着凌焰，说话已十分吃力：“我只能给他一口气，能不能活还不知道……你们需得找到擅长用火的人，激活他体内那朱雀尾羽的力量……让朱雀的长生之力治愈他，方可让他活过来。”

　　凌焰自己就擅长用火，立刻将手按在师尊胸口，注入灵力。

　　宫主夫妇连忙挪到他身边，双双伸手按在他背后，助他一臂之力。

　　岑正青则是小心翼翼把玄武抱出去，放进了水池里。又吩咐婢女去取了干净的衣物，送进屋内。

　　凌焰恨不得把所有灵力都给他师尊，但他本身也受了伤，五脏六腑烧得剧痛，力量不足，没多久就力竭了。宫主夫妇将他抱到一边，让他先休息。

　　岑正青留在房内亲自照顾师徒俩。

　　他对上凌焰的眼神，忍不住内疚。

　　“等你好了你可以揍我……”他弱弱地说。

　　凌焰累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勉强瞪了他一眼，而后闭眼休憩了一阵。

　　宫主夫妇又趁这时为他治伤，但凌焰被火焰反噬，体内尽是烧伤，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凌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了。

　　他发现自己和师尊都被换过干净衣裳了，岑正青也换了一身行头。他一身法师装扮，穿深蓝色锦衣，披着华丽披风，衣上用金线绣着星辰与月，发冠也换成了带星星元素的。

　　这家伙摇身一变成了星元宫少宫主，看起来大不一样。

　　一见他醒，岑正青就立刻端着水过来喂他喝。

　　凌焰始终用怨恨的眼神看他，喝完水之后阴阳怪气喊了声：“多谢岑少宫主款待。”

　　岑正青放下杯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不叫这个名字，我本名洪星岚……当然了，你喜欢的话，喊之前那个名字也行的。”

　　“连名字都是编的？！”凌焰恨不得一拳打死他。

　　“对不起对不起，”洪星岚都不敢看他，“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

　　凌焰勉强推开他，走到师尊的榻边。对方还是没醒。他摸摸他的额头，问：“给门派里传消息了没？”

　　“传了，”洪星岚道，“各大门派在白虹派的带领下正讨伐空华派，掌门让你们先别回去，先在我家养伤。”

　　凌焰瞥了他一眼：“你没说你家是干什么的？”

　　洪星岚干笑：“那肯定不能说啊……说了我家就要被灭了……”

　　凌焰也很好奇：“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为何要潜入空华派？又为何要救玄武？”

　　洪星岚正要一一解答，凌焰又堵住了他：“算了你先别说了，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个。”

　　他将手指搭在师尊手腕，对方脉象还是很弱。

　　凌焰皱起眉头，马上继续为其输入灵力。

　　“你先吃点东西吧，”洪星岚道，“先补充一下，不然他没醒你自己倒是撑不住了。”

　　凌焰充耳不闻，只专注为师尊疗伤。

　　他想去找玄武问问朱雀尾羽的事，但洪星岚告诉他，玄武灵力尽失，休眠了，还得等上一阵。

　　海风吹起纱帘，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还要多久我师尊才会醒？”凌焰问。

　　“不知道，”洪星岚摇摇头，沉声道，“我爹说可能他自己不愿意醒吧……他好像没有一丁点儿求生的欲望。无情道就是这样么？”

　　这话可正好刺中了凌焰的心。

　　他看着任雪川那张脸，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想到那日的情景他就格外难受，师尊明明极度厌世，却拼尽全力对抗那股力量，生死关头舍身保护他。

　　那一定非常非常痛苦。

　　他吸了吸鼻子：“我想单独跟我师尊待会儿。”

　　“好。”洪星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出去了。

　　在他走后，凌焰抱着任雪川的手，轻声呼唤他：“师尊，你快醒醒。我要送你一柄剑，不过还没开始做……主要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絮絮叨叨，同对方说了很多。从白天到黑夜，他几乎把这四年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但这人就是没醒。

　　凌焰心里一阵绝望。

　　他俯身在对方额头亲了一下。

　　而后忍耐着自己的伤痛，双手按在任雪川胸口，竭尽全力，将所有灵力给他。

　　一片红光在他掌下亮起，凌焰能明显感觉到那根尾羽在吸收自己的力量。他大喜，连忙放松身体让它吸。

　　身体越来越凉，口鼻溢出鲜血，凌焰也坚持不撒手。

　　直到那根尾羽将他的力量全部吸光，他无力地倒在了任雪川身上。

　　任雪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世界和现在大不相同，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没有房舍，没有耕地，一切都是那么地原始和古老。在辽阔草原上，站着一个身材健美的男子。他背着弓箭，赤身裸/体，身上绘着四色图腾，只在腰间围了一张兽皮，头上还带着极为华丽的羽冠。

　　一只鸟儿绕着他盘旋，那只鸟浑身赤红，震翅间抖落满天火星，照亮无边黑暗。

　　飞了几圈后，鸟儿落在他面前，化作人形。

　　那是一位身着红色羽衣的神明，他的面容被光辉掩映，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但他有着世上最温暖的笑容，让人看他一眼就能驱散心底的黑暗。

　　“这根尾羽你收好，”神明抬手，指尖拈着一根火红色的羽毛，他一扬手，羽毛飞入男子胸口，不见了，“代我去看看这美好的神州大地吧。”

　　男子郑重点头：“好。”

　　神明弯起嘴角，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温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任雪川忍不住问：“什么约定？”

　　神明笑而不语，转身化作满天火星，消散在风中。

　　任雪川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点火星，那火星灼破了他的手，令他也化作灰烬，散入了时间的长河中。

　　他感到很怅然。心底甚至有点不舍，有点难过。

　　但，无情道也会怅然么？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他亦堕入深渊，只有那一点发红的火星在闪着光。

　　睁开眼后，任雪川半天没缓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旁边却有人开始大呼小叫，喊着：“醒了醒了！！爹！娘——”

　　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

　　任雪川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好像异常燥热。

　　不久之后，有几人急匆匆进入室内。

　　任雪川起身，对面三人立刻如临大敌，好像生怕他一剑把星元宫劈了。

　　星元宫主一把将儿子拽到身边，塞到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其挡着，而后朝任雪川拱手，紧张地自我介绍：“玉尘君，在下星元宫宫主洪星海……这位是我夫人谷夏萱……先前犬子星岚……”

　　任雪川打断他：“凌焰呢？”

　　“他……”洪星海忙不迭引路，“这边请，您这边请——”

　　任雪川跟着他们离开房间。

　　星元宫处于海中岛上，是一座非常华丽的宫殿，修得富丽堂皇，地面光可鉴人。殿内随处可见星月装饰，不时有海鸟飞进飞去，海风穿堂而过，一呼一吸间尽是海的味道。

　　路上谷夫人一直挡着儿子，生怕任雪川一不高兴把他杀了。

　　洪星岚自己也怕得很，毕竟事情会这样他得负很大的责任。

　　七拐八拐之后，洪星海推开一扇门，那房间四面烧着壁炉，比外面热了许多。凌焰被摆在中间的炕上，身上还盖着好几条棉被，嘴唇却冻得发紫。

　　他额头的火纹已经淡到快要看不清了。

　　洪星岚对任雪川解释了救活他的过程，又补充道：“他将灵力全部给您之后就昏迷了，身体冷得厉害……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热乎起来……”

　　任雪川掀开被褥，摸了摸徒弟的手，确实很冰。

　　他试着给他输入灵力，却好像没什么效果。

　　但凌焰却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极为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师尊……”眼泪从眼角滚落，他哽咽道，“你醒了……”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仍是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里没有惊喜，没有欣慰，没有亲近。

　　凌焰冷得直哆嗦，

　　任雪川却觉得这里实在太热了，他忍不住呼了口热气。

　　“玉尘君，”洪星海看他脸色，小心翼翼道，“您是否觉得非常燥热……体内好像有一团火？”

　　任雪川看向他，沉默不语。

　　洪星海先前日日为他诊治，自然是确定这一情况的，于是接着道：“应该是凌焰将灵力全都给了您，才会如此，您可以试试以双修之法将朱雀尾羽的力量渡一部分给他……”

　　双修？！

　　凌焰瞪大了眼睛。

　　是他想的那个双修么？

　　不，师尊一定不会答应的！

　　一旁，任雪川微微皱眉：“朱雀？”

　　他在梦里确实见到了朱雀。

　　洪星海连忙又将朱雀尾羽的事情告知他，又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还得等执明神君醒了问问他，不过……不过还得拜托您先别杀他……这其中还有许多事情，我门愿意向您坦白一切，只要……”

　　任雪川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掀开被褥，抱起徒弟，将他带回了先前住的房间。

　　洪家三口送他过去，洪星岚下意识地跟进房内，但被老爹一把拽了出来。

　　人家要双修了！傻儿子进去干嘛？！

　　洪星海带着夫人与儿子离开，又清空了附近的奴仆，命人不得打扰。

　　房内。

　　任雪川将徒弟放在靠窗的地榻上。

　　明晃晃的日光落在凌焰身上，照得他白皙无暇，像一块美玉。这日天气很好，外面温暖和煦，他却冷得全身发抖，又因为极度虚弱，根本没力气缩起身体来。

　　海风吹进来，略显粗暴地刮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很想让师尊把窗户关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任雪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四年不见，徒弟长大了。不过在他眼里相较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长开了，褪去了一身的稚气，出落得更加俊秀。

　　看他颤抖的模样，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可能是太冷了，一定是这个原因，在海风的刺激下，凌焰无法自控地抬头了……

　　他拼尽全力蜷起身体，想遮掩自己的丑态。

　　任雪川却面无表情地除去自己的外物，又面无表情地将他抓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凌焰简直难为情到了极致，他别过脸，看向外面的苍茫天空，手极为紧张地抓着被单：“师尊要是不愿意就……就算了……我知道您修无情道，肯定不愿……不愿……”

　　“第三次了。”

　　任雪川不悦地打断他，用严肃又不悦的目光审视他。

　　“师尊……”凌焰一个激灵，“师尊，你……”

　　他连上次对方说的“第二次”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懂，现在更不知道什么“第三次”了。

　　他下意识地想缩起来。

　　任雪川脸色阴沉，将他拉向自己，然后抵住了他。

　　凌焰已经没脑子去思考了。

　　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治病这是治病这是治病在师尊眼里这大概跟他手破了他帮他包扎是一样的，只是治病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然后他口中便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好痛！”凌焰瞬间眼泪飙了出来，他连忙咬紧牙关。

　　这是在别人家，他不能乱叫，否则就太失礼了……

　　可实在是太痛了！！

　　他感觉自己裂开了。

　　任雪川就这么直接来了。

　　凌焰痛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已经顾不上感受自己还冷不冷了。

　　他所有的感受都只有一个字。

　　痛！

　　他想让对方悠着点，但他猜想师尊大概是不会的……是说这家伙未必懂该怎么做，只能凭借自己贫瘠的想象这么来。

　　笨比美人实在太可恨了！

　　凌焰痛得要昏过去，但又昏不过去。

　　就很难受。

　　他小声抽泣着，一声声喊着：“师尊……师尊……”

　　任雪川却没有丝毫安慰的举动。

　　凌焰忍不住抱住对方，报复性地咬他。此刻他顾不上太多，也没有什么理智，下嘴没轻没重，像一只吃痛后发狂的小动物。

　　任雪川没有推开他，而是这小动物啃咬。

　　许久之后，凌焰感到浑身发烫。

　　朱雀的温暖力量汇入他体内，通向全身，正缓慢地活络他的经脉，驱散他体内的严寒。

　　他额头的火纹慢慢地显现出来，正在一点点还原。

　　任雪川看着那漂亮的火纹，脑中乍然出现梦中那一幕，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徒弟额头轻轻一吻。

　　凌焰怔怔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置信

　　师尊亲我了？？

　　那一刻，两人心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连在了一起，令他们心意相通，彼此心神都为之一震。

　　一圈璀璨的赤金色光辉从他们心口扩散，连他们在内，没有人能看到那光辉，但它惊醒了在水池里休眠的玄武。

　　窗边两人四目相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看着彼此，眼睛都有点泛红。凌焰看着师尊的脸，莫名情动，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已经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

　　但任雪川没有打死他，被亲之后神色稍有点茫然。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凌焰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这回他胆子更大了一点，稍微用了点力。

　　任雪川知道徒弟难受，只当他用这种方式缓解痛苦，因而没有拒绝，还张开嘴，任由他胡作非为，顺便为他渡过朱雀之力。

　　凌焰得到了允许，当即更加放肆。他拼尽全力攫取，掠夺，只想要更多的温暖。

　　二人亲密无间，为了更专注，任雪川闭上了双眼。

　　然后，他坠入了黑暗，他看到了蛇。

　　很多蛇围绕在他和凌焰身边，它们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它们围观着他俩，各个眼睛发红，眸中一片炽热。

　　而在凌焰身上，出现了很多伤口，全是被蛇咬过的痕迹。

　　任雪川心头震动，手往地板上一按，所有的蛇瞬间被冻住，他猛地握拳，冰块马上化为齑粉。

　　紧接着他睁开眼，看到他们还是在房内，周围没有蛇，凌焰身上完好无缺，也没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幻觉么？

　　任雪川心中起疑。

　　只是还来不及思考，他便感觉到体内一团邪火烧了起来。那火迅速上蹿，一路往上冲击。

　　“玄武……”任雪川咬牙切齿，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

　　但已经没用了。

　　那火顷刻间便焚毁了他的理智。他再看凌焰，只觉得小徒弟梨花带雨的样子格外招人疼，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他。

　　凌焰亦是丧失理智，口中开始胡言乱语。

　　外面碧蓝海水涌动，一浪接过一浪，窗边两人呼吸交错，在阳光里肆意……

　　及至深夜，漫天星光照映海面。

　　任雪川赤身靠在窗边，看外面的海。小徒弟靠在他怀里，已经沉沉睡去。他的身体早就暖回来了，不过还没完全恢复，任雪川的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又为他梳理了体内的热流，而后才为徒弟清理了身子，将人轻轻放回被窝。

　　凌焰身上多了很多痕迹，简直惨不忍睹。

　　任雪川自己也一样，被对方又抓又挠又咬，看起来更加惨烈。

　　他清醒过来时便给了自己一耳光。虽然是中了招，但也怪他自己意志不坚定，才让对方有机可趁。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凌焰额头的火纹已经完全复原，但和先前相比有了一些变化，似乎是更完整了。

　　任雪川忍不住伸手摩挲了那道印记，这印记令他有些着迷。每当触碰它，他的内心就一片安宁，祥和。

　　他甚至没忍住，拨开徒弟的额发，又俯下身用嘴唇亲吻它。

　　亲了一下后有点上瘾。

　　不久之后，他穿了衣裳出门，提着剑去找玄武。

　　但那乌龟王八蛋早就不见了。

　　他直接走到洪星海面前，对他道：“把玄武交出来。”

　　“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洪星海一脸焦急，“下午还在的，转眼就不见了。他怎么了？”

　　任雪川当然不好意思说那家伙干了什么，只得带着一脸阴郁又回房间了。他喂凌焰喝了点水，而后便守在床边，一动不动。

　　半夜凌焰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喊着“冷”，又可怜巴巴地喊着：“师尊……抱……”

　　换做从前，任雪川必定内心毫无波动。但自从与徒弟双修后，他的心境便发生了变化，只觉得徒弟求抱抱的样子可怜极了。

　　他得抱他，必须抱他。

　　他不可以不抱他，不可以让他委屈。

　　而当他心生此意的时候，心脏又开始抽痛。

　　任雪川背过身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力抓着窗框，他眼前阵阵发黑，吐了口血，好半天之后视线才逐渐清明。

　　他强忍着不适，默默清理了血迹，而后掀开被褥，将徒弟抱入怀里，给他温暖。

　　凌焰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下意识地伸手抓着他的衣襟，顺便揪住了他的头发。任雪川吃痛，却没掰开他的手，而是稍稍低下头，下巴垫在他头顶，闭上了眼睛。

　　他躺得极不安生，心脏痛了一晚上，如果放开凌焰，会稍微好点。但一放开，那家伙又喊着冷。

　　任雪川没办法，只能抱了。

　　凌焰躺了几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时冷时热。每次睁眼都能看到师尊，这是最令他欣慰之事。

　　但他醒来时脑子也都是糊的，不大清醒，就感觉欲念很强烈，很想那个……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开荤了，所以每天都很想么？

　　他怀疑自己被人灌了十斤情丝绕。

　　但这是不可能的，任雪川又不是死的，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有一回他神志不清地把任雪川扑倒了，三两下扒了师尊，对方也没杀他，而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只在他想反攻的时候拒绝了，跟他换了位置。

　　凌焰简直崩溃，残存的一点意识让他忍不住想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我拿的不是师徒年下剧本么？

　　为什么变成了师徒年上啊啊啊？！

　　为什么又是自己被哔？！

　　这年头竟然还有师徒年上？！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脑子去想了，只因他的理智被师尊给冲烂了，撞碎了，烧没了。

　　七日之后，凌焰总算恢复了清醒。

　　睁开眼，海风拂面。

　　他躺在榻上回想前几日的事，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那什么似的，满脑子只有内个，每天都不满足，还因为师尊不给而神志不清地哭了几次。

　　没脸见人了，死了算了。

　　凌焰掀开被褥，打开窗子，一条腿跨了出去。

　　然后，他在下面的礁石上看到了自家师尊。

　　任雪川回头，见他出来了，便回到他身边，将他带回室内，问：“怎么样？”

　　凌焰红着脸：“好……好些了。”

　　他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杵在那里手足无措，但为了挽回尊严，他还是忍不住问：“师尊，我……我是不是被人灌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

　　任雪川道：“是玄武。”

　　“玄武？”凌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玄武是北方水神，又相传是生殖之神，蛇本就是生殖和繁衍的象征，而玄武是龟蛇交缠的合体，常被看做是交|配和繁衍的象征。

　　也就是说玄武能影响和操控人的欲念……

　　好家伙，那乌龟王八蛋怎的这么阴毒？！

　　凌焰心想，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浪！

　　任雪川出去了一会儿，不多时又回来了，身后跟着洪星岚，和一众婢女，她们送来了很多吃食。

　　凌焰消耗太大，早饿死了，连忙大开朵颐。

　　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任雪川陪在旁边，帮他剥虾。

　　凌焰再次震惊，师尊竟然帮自己剥虾？妈呀，这可真是神仙待遇！难道因为自己之前倾尽全力救他？不过是师尊救自己在先的，凌焰觉得这不算什么。

　　他很是感动，也剥了一个螃蟹，递给对方：“师尊，你也吃点。”

　　任雪川避开：“腥。”

　　“不好意思……”洪星岚干笑道，“海上的吃食就海鲜较多……”

　　凌焰知道师尊不会饿，故而没有勉强，自己把那蟹吃了。其实味道挺好，他是完全可以吃得下的。

　　任雪川全程伺候，凌焰特别开心，总忍不住看他，看着看着，他发现师尊脖子上有颗草莓。

　　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丧失理智啃出来的。

　　凌焰马上涨红了脸，直接呛到了。

　　任雪川擦了擦手，拍拍他的背：“慢点喝。”

　　凌焰非常不好意思，又碍于洪星岚在此，不能反应太大，只得努力冷静下来，继续吃吃喝喝。

　　等他吃好了，洪星岚和婢女们离开。凌焰洗了手，而后蹭到师尊旁边，极为尴尬地拉起他的领子，遮住自己的杰作。

　　任雪川：“？”

　　一看他这表情，凌焰就知道这家伙铁定没照镜子。

　　不过经过他刻意这么一弄，任雪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马上走到镜子前，拉开衣领，看了一眼。

　　凌焰：“……”

　　任雪川从镜子里看到徒弟的反应，于是又拉起领子，将那印记遮住了。

　　凌焰又想起自己也没照镜子，忙跑到他身边，也拉开衣领看自己脖子。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失落……

　　他下意识地将衣领扒得更开些，往下看。

　　任雪川见徒弟又在脱衣裳，于是问：“又想了？”

　　凌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镜子上，连忙弄好自己领子：“没有没有！”

　　然后，气氛就尴尬起来。

　　室内只剩下师徒俩，凌焰全然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说话，对方更不可能说了。

　　任雪川从窗户那里跨出去，又走到外面的礁石上坐着。

　　凌焰察觉到师尊不对劲，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像那种熟悉的厌世的情绪笼罩着他。于是他跟过去，走到对方身边。

　　他弯起嘴角，酝酿好一个笑容，正要在旁边坐下，陪他一会儿，任雪川却道：“离我远点。”

　　凌焰顿时笑容凝固，有些难过。

　　任雪川握紧拳头，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怕自己会伤害你。”

　　“怎么了？”凌焰在他旁边坐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师尊，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任雪川本想瞒着徒弟，但又觉得该让他有所防备，于是点点头，叮嘱道：“你注意点。情况不对就跑，我未必能控制自己。”

　　“能跟我说说么？”凌焰拉过他的手，掰开他的拳头，分开他的手指，与之十指相扣，“我想帮你。”

　　任雪川抽回自己的手：“你离我远点就是帮我。”

　　凌焰并未因为对方让自己离远点就难过，因为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有效的办法。“我靠近你，你就会难受是么？”

　　任雪川不置可否。

　　凌焰转到他正面，强迫他看着自己：“师尊，你……对我动了情么？这是无情道反噬？”

　　任雪川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之后别过脸去：“我不知道。”

　　凌焰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若说师尊为了自己动了情，他自然是欣喜的。但如果对方因为对他动了情而受尽折磨，他又舍不得。

　　他抬起手，想安抚一下对方，但又不敢触碰他，生怕害得他更痛苦。

　　“雨华师叔和湛原怎么样？”凌焰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任雪川很不想说话，但也心知徒弟的用意，于是勉强收拾情绪回答：“平安无事。”

　　“咱们门派呢？”

　　“把白虹派灭了。”

　　凌焰张了张嘴：“……”

　　为什么你们把灭一个门派说的这么轻松？？

　　任雪川从怀中掏出几封信给他看，凌焰细细读了才知道，原来当初瞿天松找到夙白陷害自己，是为了强行将他说成是朱雀，夙白那一掌在他体内种了咒术，令他身上出现了朱雀相。瞿天松原是想杀了他这伪朱雀，替天|行道，提升门派声望，再联合各大门派讨伐包藏朱雀的空华派，就算不能将其灭了，也令他们名誉大损。

　　他本以为任雪川一个修无情道的应该不会在意徒弟的性命，没想到对方却直接光明正大把徒弟带走了。这就给了他天大的机会。他立刻振臂一呼，领着一堆人去空华派闹事。

　　然而宁微月一亮相，其中一半人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剩下一半人仍然坚定地追随白虹派，与空华派相斗，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就在场面很混乱之时，夙白又跳出来爆出瞿天松找他帮忙陷害凌焰一事，于是众人又杀去了白虹派。

　　凌焰看完信只觉得真是一出好戏啊，男妈妈图什么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魔宗就是要他们内斗，魔宗搞事还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

　　凌焰将信烧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任雪川道：“等玄武醒来，问他点事。”

　　“好。”凌焰看看他，“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起身，打算先离开，让对方自己待会儿，任雪川却拉住了他的手。

　　只是拉住了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凌焰却读懂了这求救讯号，马上又坐回原位，留下来陪伴他。

　　海风呼啸，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凌焰看着师尊的手，好想牵一下，真的好想……但又怕对方不舒服，只能作罢。

　　良久之后，他忍不住在惊涛海浪的遮掩下，小小声说：“师尊，我好想你。”

　　任雪川侧头看他，微微挑眉：“不告而别也叫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要换榜，更新延迟到18点哦！

　　感谢支持。

第33章 【心事】

　　“我哪有……”凌焰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仔细想想他离开门派前确实没去跟任雪川打招呼，直接就溜了。他不好说真实原因，只得想办法糊弄：“你在闭关啊，我就算跟你告别你又不会出来送我……说了也是白说,而且……你还记仇呢？”

　　任雪川：“不行？”

　　“行行行,”凌焰索性直接问，“什么第二次第三次的,你先前说的我都不懂。”

　　说到这个,任雪川神色严肃起来,冷冷地问：“为何我每次救你，你都以为我是去杀你的？”

　　“原来是这个啊……”凌焰当然不能说“因为原着中你就是去杀我的！”他言辞闪烁：“我……因为我以为你误会了嘛,所以……”

　　“我是你师尊,”任雪川板起脸,“你是我唯一的徒弟，竟不肯施舍几分信任么？”

　　“不是不是,”凌焰慌忙摆摆手,“我不是不信任你！是……当时那种场面,他们都说我是妖怪，我怕你……”

　　凌焰简直越描越黑,直接不敢说下去了。

　　任雪川盯着他不说话。

　　“我……我错了……”凌焰低下头,手指抠着礁石上的小片绿藻,开始卖惨,“我小时候老是被误解，老是被当做妖怪,根本没人听我解释……长期没人护我，没人疼我，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总觉得不会有人信我……”

　　他一边说，一边酝酿眼泪。虽然没憋出来，但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令他看起来委屈又可怜，任雪川一下子就心软了。

　　原本他还想好好跟徒弟算算账的，这下再不好认真计较，只能放弃。

　　“再有下次，决不轻饶。”他严肃道。

　　“没有下次了！”凌焰下意识地抱住他，笑嘻嘻道，“师尊对我最好了！我会永远相信你！”

　　抱着抱着，他又赶紧把人松开了，紧张地问：“你没有难受吧？痛么？”

　　任雪川摇摇头：“没事。”

　　凌焰又重新抱住他，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

　　他仰头看他，问：“什么情况会难受？什么情况下不难受？”

　　任雪川道：“说不清。”

　　“那……”凌焰迟疑道，“你要不要试试抱抱我？”

　　任雪川抬起双臂，照做。身体好像没什么不对。

　　凌焰也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任雪川微微皱眉。虽然只是一瞬，但凌焰马上就知道肯定是不舒服了。他立刻放开他：“是亲近久了就会不舒服么？”

　　任雪川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

　　天色渐晚，两人回到室内。洪星岚适时地出现，请他们去参观自家的藏书阁。

　　凌焰知道是要聊正事，就和师尊一起去了。

　　星元宫的藏书阁虽然比不上空华派，但也是浩如烟海。里面极为空旷，为防止火灾，全用夜明珠照亮。屋顶和墙壁上绘着四灵像，色彩浓艳，十分华丽。亦有不少上古之战的场面，看起来非常震撼。

　　洪星海等在藏书阁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天文仪，正在转动着，散发着一圈一圈漂亮的光辉。

　　凌焰伸出手，指尖沾了不少星辰的粉末，但那粉末很快就消散了。

　　在天文仪上有两根铁杆交叉运行，每一端分别是一个托盘，四个托盘上各有四灵之一的幻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玄武的位置悬浮着一颗蓝光的水珠，青龙的位置悬浮着一片黑色鳞片。

　　洪星岚看向凌焰，对他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凌焰马上问：“我师祖是怎么死的”

　　“啊？”洪星岚被问蒙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下任雪川，“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凌焰怒上眉梢，“你不知道那你那天喊什么？”

　　洪星岚这才想起，那日任雪川要杀玄武，他为了阻止对方，跑过去大喊：“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祖是怎么死的么？”

　　当时任雪川根本不鸟他，没想到凌焰倒是上了心。

　　任雪川也有些动容，没想到徒弟对自己之事这么在意。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先前他看洪星岚有几分亲近，当时凌焰也十分在意，努力帮他套话，打探洪星岚的底细。

　　“我……”洪星岚对上凌焰愤怒的目光，根本不敢去看他，“我就是为了扰乱玉尘君的心神，我瞎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错了我错了……”

　　“你！”凌焰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

　　洪星岚慌忙转移话题：“问点别的，问点别的。”

　　凌焰又想质问对方为何要潜入空华派，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为了获取进入炽天原的资格。至于为何不选择埋伏于其他门派，自然是因为空华派是最最稳妥的。

　　而且凌焰忽然想起洪星岚先前编的谎话，什么父母被魔宗所杀之类的，还因此揍了自己一顿。

　　他一想就来气，忍不住问：“你爹娘明明没死，明明不是被魔宗所杀，你当初为何揍我？”

　　一说到这个洪星岚就更怂了。“我……”他挠挠头，看看自己健在的父亲，支支吾吾道，“揍了你，别人就不会再怀疑我的身份……我也就成了正义的化身，从此就安全了……”

　　他侧过脸：“你揍吧！”

　　凌焰抬起拳头，正想狠狠给他一拳，又瞥见人家亲爹在现场，故而不好出手。

　　洪星海见了直接转过身，不去看他们：“没事，你就当我不存在。”

　　这下凌焰肯定不能放过，照着洪星岚的脸狠狠给了一拳。

　　洪星岚被揍得一个趔趄，站稳之后又凑过去，嬉皮笑脸道：“可以继续。”

　　凌焰揍了一拳就懒得继续了。没必要。他问：“你们为何要救玄武？”

　　洪星岚道：“我们洪氏一族世代肩负着拯救四灵的任务。至于为何要救，原因很简单，因为四灵本是创世神啊，是他们创造了世界，才有了我们。”

　　凌焰道：“可是他们已经沦为四凶兽了。”

　　“那也是事出有因，”洪星岚道，“四灵为了维护世间，神力消耗殆尽，所以才被人间的怨气侵蚀，堕为凶兽。尽管如此，也不能抹灭他们曾经的贡献。你说是不是？”

　　凌焰摸摸下巴：“话是这样说，但……”

　　洪星岚知道他的顾虑，接着道：“倘若抓住他们，想办法净化他们体内的戾气，兴许就能让他们恢复神力，继续维护世间。”

　　“哇，”凌焰眨眨眼，“这么说你们一家肩负着光荣使命呢。好伟大啊。”

　　“使命确实是光荣的，但我们并不伟大。”洪星岚遥遥拱手，“我们只是继承先祖遗志罢了。而且一直也没什么进展，这么多年了，才勉强救出玄武，着实汗颜。”

　　这场对话由两个年轻人进行，洪星海和任雪川都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凌焰指着天文仪上的黑色鳞片，问：“那个呢？”

　　“那个是青龙的一片鳞，”洪星岚道，“多年以前家父从他身上扯的，当时还没来得及与之交流他就跑了，后来……”

　　凌焰：“后来他被我太师祖杀了。”

　　洪星岚点点头：“对。真是太遗憾了。”

　　“哦，”凌焰指着他，“你潜入空华派还有一个目的是调查青龙的事吧。”

　　洪星岚摊手：“什么也没查到。”

　　“所以，”凌焰道，“你们现在凑不齐四灵了。”

　　“那可不一定，”洪星岚道，“四灵是不可能彻底被杀死的。他们可是创世神，与天地同在，即使肉身被摧毁，灵魂也永不会消亡，可能千百年后又会复生，只要我们的后辈子孙永不放弃，就一定能凑齐他们。届时四灵合力，可以再创护世大阵，涤荡天地间的所有怨气，还世间一片清净。”

　　凌焰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眼神隐隐有些向往。

　　这么一看，洪星岚好像也不是反派吧。

　　洪星岚看他神色，马上问：“你能理解我对不对？凌焰，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都是为了四灵。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我们不能恩将仇报，不能直接一杆子打死。”

　　凌焰似乎有些动摇了，他迟疑地点点头：“对……你说的好像没错。那，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呢？朱雀和白虎有消息么？”

　　洪星岚正要回答，这时候，他父亲洪星海干咳了一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看着自家儿子，温声道，“凌焰伤势刚痊愈，不能让他太劳累。”

　　凌焰一点也不累，他心知对方是不信任自己，不愿透露关键信息，所以才提前结束话题。而他也有话想与师尊说，于是便与他一起离开了。

　　等回到他们房间，他随手布了个结界，以防声音外泄，而后问：“师尊，你怎么看？”

　　任雪川道：“你不是说不敢相信人么？怎么这么轻松就相信了他？”

　　“我那不是在套话么？”凌焰抗议，“我哪有那么蠢？！洪星岚说得那般动听，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是不是另有目的，兴许是为了借助四凶兽之力称霸修真界呢。”

　　听到徒弟有自己的思考，任雪川稍稍放下心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凌焰白了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笨么？”

　　任雪川道：“睡吧。”

　　“天天睡，我都要长疮了。”可不睡觉又能做什么呢？而且凌焰被折腾了数日，伤势也还没完全恢复，确实有些疲惫。

　　他整个人倒在卧榻上，扭头看对方：“你陪我睡么，师尊？”

　　任雪川道：“自己睡。”

　　凌焰在床上翻滚：“不嘛……我想跟你一起睡。”

　　任雪川走到窗边，在窗台坐下：“安静。”

　　凌焰蹭过去，趴在他腿上，与他一起看夜色里的大海。

　　点点星光洒满海面。

　　不多时，洪星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玉尘君，”他轻声道，“空华派来信了，请您来看看。”

　　凌焰马上直起身：“我也看看。”

　　任雪川按住他：“你留在这里。”

　　他起身出门，随洪星海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两人停下。

　　凌焰从房内探出脑袋，远远地看到了那两人。他们也远远地看着他。双方相距百米，凌焰能看到他们嘴唇动，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久之后，任雪川回来了。

　　“怎么了？”凌焰见他脸色不对，于是问，“门派里怎么了？”

　　任雪川道：“无事。”

　　凌焰又问：“你们聊了什么？”

　　任雪川兀自在榻上躺下，手臂垫在自己脑袋下面：“睡觉。”

　　凌焰乖乖地躺在他身边，试探性地抱着他另一条手臂。

　　任雪川似乎在想心事，没有拒绝。

　　凌焰疑虑重重，问：“是不是关于我的？”

　　任雪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忙扯谎：“对，洪宫主说想把女儿嫁给你。”

第34章 【蛇毒】

　　“洪星岚有姐妹？”凌焰马上抗议,“我不要娶！”

　　他立刻就要起身去找洪星海表明态度，任雪川却拽了他一把。

　　“哎！”凌焰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带，一下子跌在了他身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嘴唇离得特别近。

　　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过凌焰马上感觉到对方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师尊的薄唇,蓦地想到了前几日的荒唐事……就,控制不住地想亲上去。

　　然而不待他实施这个想法，任雪川却已是避开了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关窗。

　　凌焰有点脸红,默默躺回了被窝里。等对方回来后,他便像之前那样，试探性地抱着他的手臂,还欲盖弥彰地说了句：“有点冷……”

　　任雪川听了之后侧过身,低头看他,手指拨开他额前碎发，摩挲他眉心的印记,眼神很是复杂。

　　“怎么了？”凌焰抬头呆呆地看着对方,“你有事瞒着我么,师尊？”

　　任雪川忍着想亲吻那道印记的冲动，淡淡道：“无。”

　　“肯定有！”凌焰抓着他的衣襟,“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听到他这话,任雪川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激怒了凌焰,他神色不悦：“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大话？”

　　任雪川道：“没有。”

　　“肯定有。你就是看不起我，把我当小孩子。”凌焰心里很不爽,马上放开他手臂，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不过任雪川也没有想让他搭理的意思。

　　凌焰就觉得很没意思！！他生气了,师尊也不会哄他！真是太可恶了，这样一来他无非自己气自己。

　　他睡不着，生硬地岔开话题，问：“回去后怎么办？”

　　任雪川问：“什么？”

　　凌焰道：“我的事啊……我当时被陷害，失控杀了人……让门派声誉受损，还……”

　　任雪川直接抬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吃你的，睡你的。”

　　凌焰猜想事情应该都被摆平了吧。自己确实是遭人陷害，伤人也是无心之举。而且人要杀我，我还能站着让人杀么？回想先前的事他还是心有余悸。若是按照原着发展，他说不定已经灰溜溜堕入魔道了。他万万没想到，师尊在那种情况下选择无条件信任他。还……还愿意双修救他。

　　为什么老是想起双修啊

　　凌焰简直受不了，满脑子都是豆腐渣思想。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还不自然地往前挪了挪，不敢挨着师尊了。

　　小徒弟浓密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手掌，任雪川感觉有点痒，马上收回了手。

　　凌焰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赶紧老老实实睡了。

　　隔天醒来后他问师尊喜欢样的剑，他要开始铸剑了。

　　任雪川道：“随便。”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凌焰怨念十足地看了他一眼，“那……那你还要不要？要是不想要就算了……”

　　任雪川道：“要。”

　　“好！”凌焰弯起嘴角，马上去找洪星岚，参考他家的古籍，自己亲自设计了一柄剑。而后借用他家的剑庐开始铸剑。

　　洪星岚则是全程陪着他。

　　任雪川本来也去看了，但凌焰把他轰走了：“你看了就没有惊喜了！”

　　——虽然本来就不剩多少惊喜了。

　　洪星岚看着凌焰的脸，漫不经心道：“你的气色好多了。”

　　这本来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凌焰却心怀鬼胎，不知怎么地想到了诸如“爱情的‘滋润’”这种话，一下子就脸红了。

　　他连忙干巴巴地将功劳归于朱雀之力。

　　一提到朱雀洪星岚就开始滔滔不绝，聊了许多他们对于朱雀的调查和研究。他说起四灵时眼睛发亮，好像非常神往，非常虔诚。凌焰看着他，感觉他确实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只是他毕竟被骗过，不敢再轻易相信这厮，所以在听到对方的暗示时也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因为不便在别人家里逗留太久，凌焰借着等玄武苏醒的工夫催着工匠大哥们快点，所幸洪家的剑庐效率非常高，五日之后就做好了。仍然是一柄冰剑，比任雪川之前那柄要精巧很多。

　　凌焰找洪星岚讨了漂亮的珍珠宝石，很心机地编了一对剑穗，分别挂在了他送师尊的剑，和师尊送自己的剑上。

　　看起来就像情侣款。

　　绑好之后他将剑送给任雪川。

　　任雪川拿到手之后挥了一下，感觉有点轻了，不太趁手，但应该也能适应。他“嗯”了一声，说了句“不错”。

　　凌焰忍不住问：“喜欢么？”

　　任雪川点头：“喜欢。”

　　凌焰笑了：“反正不喜欢你也不会说出来的。”

　　任雪川反唇相讥：“反正说了喜欢你也不会信的。”

　　这倒是……

　　凌焰现在其实不太拿得准对方的心意，他完全不知道师尊对自己什么态度，虽然亲过了，抱过了，还那啥了。但那啥在他看来是那么一回事，但在对方看来应该不过救命的手段吧。

　　兴许师尊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

　　这也没办法。

　　唉。

　　当天下午凌焰被洪星岚带去海上打渔，任雪川仍是坐在礁石上吹风。

　　他一边看海一边留意徒弟的动向。

　　不多时，刚刚苏醒过来的玄武慢悠悠地爬到他身边，短短几步路已是累得哼哧哼哧大喘气。待靠近后，乌龟张嘴道：“杀了我吧。”

　　任雪川扭头看他。

　　这个时候，蛇头又道：“别听他的，不能杀我。”

　　任雪川：“？？”

　　“杀。”乌龟打了个哈欠，很是疲惫的样子，“杀了我，一了百了。”

　　“不能杀！”蛇头有些愤怒，冲着任雪川吐信子，“洪炾！你不能听他的！”

　　任雪川皱起眉头：“洪炾？”

　　“对，”乌龟道，“你是该叫这个名字。你都记不起来了么？”

　　任雪川问：“我该记起什么？”

　　乌龟看着面前的大海，沉思良久，而后苦笑了一下：“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我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似乎是这个名字。”

　　任雪川问：“那根朱雀尾羽是怎么回事？”

　　黑蛇突然蹿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把它给我！”

　　乌龟猛地退后，把蛇身拽了回去：“不能给他！！”

　　紧接着，龟与蛇扭打在一起，鬼咬住蛇，蛇咬住龟，在地上不住翻滚。

　　任雪川看得一脸茫然。

　　这是精神分裂了么？

　　玄武本就是龟与蛇合体，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能看到他自我绞杀的场面，而且还相当激烈，几乎算得上是生死相搏。蛇与龟在地上撕咬，翻滚，不久之后，狠毒的蛇占了上风。

　　任雪川还有问题要问龟，不能眼睁睁看它被蛇咬死，于是拔剑出手。

　　那蛇察觉到危险，虚影一晃，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与此同时，任雪川的冰剑再次将他切成了两截。

　　而后任雪川连忙想办法排解自己手上的蛇毒。

　　“没用的，”乌龟吐掉嘴里软趴趴的蛇，那半截蛇身便掉进了海里，他缓缓道，“这蛇毒似毒非毒，你找你的小徒弟帮帮忙就能解了。”

　　说着他口中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任雪川十分烦躁，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同一条蛇手里栽了两次。

　　该死……

　　他抬剑压着玄武的龟壳。

　　乌龟满嘴是血，却十分从容，反正他本来就是来求死的，只不过有些话需要交代。

　　他喘着气道：“你一定要……保护好那根雀羽，切不可……让它熄灭。更不能让它落入他人手中。应该是朱雀给你的，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的，更不知道为何要给你……”

　　任雪川问：“你为何要暗算我？”

　　玄武知道他是指之前黑蛇在他们师徒双修时动了手脚一事。虽然是黑蛇干的，但他和蛇本是一体，也只能背下这口黑锅了。

　　他于是笑了笑：“我是在救你，让你体验做人的快乐。人活着就该做那快活的事，不然就是废人。你前半生活得浑浑噩噩，遇到你的小朋友才真正活得像个人，你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往后你会因他而产生喜怒哀乐，因他而体验爱恨情仇。他是上天对你的恩赐，你要好好珍惜他……”

　　任雪川眉宇间一片阴沉：“你毁了我的修行。”

　　“真的么？”玄武道，“若非你自己意志不坚定，我又如何能得手？你分明对自己的徒弟有几分想法，又何必全赖在我头上？世人都像你这般不要脸么？既然你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那好吧，都是我的错……你玉尘君是最高洁的。啊，比天山雪莲还高洁。”

　　任雪川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他手上用力，剑压得更狠，已经将乌龟冻了起来。

　　“杀吧，”玄武闭上眼睛，“我本就是来求死的。”

　　任雪川盯着他，半晌之后，将剑收了回去，问：“白虎在何处？”

　　“我不知道，”玄武道，“我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感受他的存在。如果你愿意杀他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留意，若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任雪川嘲讽道：“你不是现在就想死么？”

　　玄武伸长脖子：“也行。”

　　他顿了顿，又把脖子缩了回去：“或者你等杀了白虎之后再杀我也一样。”

　　任雪川起身离开，他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到了星元宫的宗庙。

　　那里供奉着洪家的祖先们。

　　宗庙里只有两个童子在看守，他们看不到任雪川的身影，百无聊赖地坐在檐下打瞌睡。

　　任雪川径直走过去，在一众牌位前驻足。他抬头，果然在最高处的牌位上看到了“洪炾”这个名字。

　　风吹来，香烟弥漫，稍稍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多看，马上就离开了。

　　虽然他走得已经够快，但还是被赶来的洪星海截住了。

　　“玉尘君，”洪星海对着空气拱手，“您对我家族历史感兴趣么？我可以详细向您介绍。”

　　既然被发现，任雪川也不好再隐藏。他打量着对方，一时间也琢磨不透玄武到底有没有对他透露什么，亦或者根本就是他串通玄武忽悠自己。

　　“不感兴趣。”他淡淡道。

　　洪星海倒也没有强行给他介绍，更没有因为他擅闯自家宗庙而动怒，而是依旧像先前那般客气，请他自便。

　　任雪川明显感觉到那凶猛的蛇毒在往自己心里钻。他打算去海边接徒弟，尽快带他离开，凌焰却已经上岸了。

　　那小子急匆匆地找到他，扑到他跟前，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师尊！原来你姓洪？！怪不得你看洪星岚有几分眼熟，他是你的私生子？？”

　　任雪川：“……”

　　他淡淡地看着徒弟：“你掉海里了？”

　　凌焰摇头：“没有啊。”

　　任雪川伸手捏住他的耳垂，往他耳朵里看：“那为何脑子里全是水？”

第35章 【别睡】

　　下午凌焰本与洪星岚好好地在打渔,忽然半条伤痕累累的蛇爬到了船上，吐着信子对他们道：“孩子们，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想不想听？”

　　洪星岚马上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好奇：“好啊好啊,什么秘密？”

　　“不听不听！”凌焰却是警觉性十足,知道这种秘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马上弹出几个火球去烧这蛇。

　　蛇东躲西藏,在船上滑来滑去,一边滑一边喊：“星岚你是不是看任雪川感觉很亲近？”

　　洪星岚点头：“是啊。”

　　他看了凌焰一眼：“第一次见你师尊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但怕你生气，所以不敢说……”

　　黑蛇不怀好意地笑了：“那是因为他姓洪,本名洪炾,乃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放屁！”凌焰一脚踩住他的蛇头,“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师尊修无情道的吧？！”

　　“真无情还是假无情谁知道呢？”黑蛇的脑袋被踩到变形，嘴角流出不少血,但他依然带着笑意,“你难道不觉得你师尊很奇怪么？经常一个人发呆,好像没有灵魂的样子，而且情绪也很不正常。其实他曾经失忆过……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那发生在他独自游历世间的时候……他曾经,跟人有过一段情……”

　　凌焰突然想起,当初他和师尊意外初吻的时候,师尊确实支支吾吾说过自己曾经和一个人……

　　“不可能！”洪星岚喊了起来,“我是我爹娘亲生的！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骗你罢了，”黑蛇趁着凌焰呆滞的时候从他脚下把自己拽了出来,“你这么可爱，他们舍不得告诉你这残酷真相。”

　　接下来他细细编排了一出任雪川失去记忆，被迫抛妻弃子的情史,说得那是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凌焰努力保持理智，拼尽全力找出了其中的破绽：“你老早就被封印了，又如何得知这些？莫不是现场编的？”

　　黑蛇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或者说……是我从他的记忆里读到的。”

　　他顿了顿：“那日你们让我救他，我与他灵力相通之时读到了他遗忘的记忆。本来那乌龟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伤心，但我觉得你应该知情，毕竟你对他……咳。”

　　凌焰本来不可能信这件事，但黑蛇说得太过逼真，而且任雪川和洪星岚双方都觉得对方有些熟悉，那必然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黑蛇绕着他游动：“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所以如果你想杀他的话，我可以帮忙……但，你需得偷走他体内那朱雀尾羽，如此我才能得手。”

　　“我去你的！”凌焰听到这里就知道不对，“你当我傻么？”

　　他指间迸发出火焰，朝着黑蛇烧过去：“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害得我在师尊面前出尽洋相！”

　　“我害你？！”黑蛇弹了起来，“你敢说你自己不想跟他交|配？！”

　　“不要说那个词！”凌焰要疯了，“闭嘴闭嘴！”

　　黑蛇忙不迭躲闪，边躲边喊：“你们人类都是这般不要脸的么？”

　　凌焰本来想把他烧死，但洪星岚拦着不让，他只好放弃，打算去找自家师尊问问。

　　在他走之前，黑蛇还阴恻恻道：“这几日你师尊可能会需要你，你注意下哦。”

　　“需要我？”凌焰没明白，“需要我什么？”

　　黑蛇哈哈大笑：“我咬了他一口！”

　　“你！”凌焰第一反应是师尊受伤了，但他看黑蛇那邪恶的眼神，又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子就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能指着他，苍白地说，“你……你竟然……”

　　黑蛇咧开嘴：“不用谢我，小朋友。我只是帮了你一个小小的忙。”

　　凌焰一脚把他踹进海里：“滚吧你！”

　　他整个人都懵了，师尊中了那种毒……

　　我，我要给他解毒么？他会需要我么？

　　凌焰急匆匆找到任雪川，刚一照面见对方神色如常，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于是他便不好提蛇毒的事，转而问了师尊的身世之谜。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黑蛇说的话，但总归还是想不通师尊与洪星岚的联系。

　　果然等他问了之后，任雪川一脸冷漠：“对，他就是我的私生子。”

　　凌焰：“我知道是假的。”

　　任雪川挑眉：“知道还问？”

　　凌焰挠挠头：“可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洪星岚有种亲切感呢？现在都到他家了，总该把这事弄清……”

　　任雪川对徒弟说了玄武找过自己的事，也对他讲了牌位的事。

　　凌焰彻底晕了：“玄武是说，你是洪氏的祖先？？”

　　任雪川道：“不如说他，或者他们希望我这样想。”

　　“对，对……”凌焰在他身旁踱步，低声念叨着，“现在有三种情况：一，是洪星岚的父亲教唆玄武欺骗你，给你心理暗示，引导你以为自己是洪氏祖先转世，然后把你变成他们自己人，帮他们办事。二，是玄武自己想要得到朱雀尾羽，所以编了这么个故事离间我们师徒，然后利用我帮他偷尾羽。三，你确实就是洪氏先祖转世。”

　　说完凌焰看着自家师尊，认真地问：“你怎么看？”

　　任雪川没想到小徒弟噼里啪啦分析了一大堆，还列出了一二三四。这般认真，看起来挺有意思。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去再看。”

　　“好。”有些话在这里说确实不方便，凌焰便去向洪星岚辞行。

　　洪星岚却是十分不想放他离开。

　　“我还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想找你帮忙呢！”

　　凌焰问：“什么计划？”

　　洪星岚道：“既然你知道我们家族的使命，也知道四灵的真相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强强联手，一起为四灵平反。”

　　凌焰：“洗白？”

　　洪星岚没听明白：“什么？”

　　“没事，”凌焰笑了笑，“你接着说吧。”

　　“好，”洪星岚道，“我原本是想联合你为四灵平反，现在我们已经有玄武了，设若你再假扮朱雀，然后我们家花点银钱在民间找点人，让他们主持公道，呼吁世人正视四灵创世之功业，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此一来，既可为你消除先前的恶名，又能实现我家的使命。你意下如何？”

　　凌焰张了张嘴：“我直呼好家伙……”

　　“是吧！”洪星岚两眼放光，“你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其实你也不用做太多事，就在那里装高深就好了。剩下的事我们星元宫包办，保证不出三五年就让你成为凡间新信仰。”

　　凌焰有些吃惊，心想洪家是学营销包装的么？

　　这个计划确实不错，对他有好处，但……

　　“我拒绝，”凌焰道，“我不想成为什么信仰，我只想跟我师尊安安静静一起生活。对不住了，星岚……”

　　“啊……”洪星岚一脸受伤的表情，“你别急着拒绝嘛，可以先考虑一下，回头有想法了我们再聊聊。”

　　凌焰估计自己是没什么想法的，但现在也不好非常强硬地拒绝对方，只得先应下。

　　“先前骗你是我不对，但我可以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害你，”洪星岚道，“我们家真不是坏人，不过我也不指望一下子说服你。反正以后你会知道的。”

　　凌焰点点头：“再说吧。”

　　这事说完他就要走了，洪星岚将事先准备好的海产交给他，让他带回去给湛原和言雨华，替他赔礼道歉。凌焰是千百个不愿意：“我觉得你自己去道歉比较好。”

　　洪星岚挠挠头：“就怕我有命去没命回啊……”

　　没办法，凌焰只好带上那一大堆海产。

　　洪氏一家三口送他们师徒上船，凌焰看着洪星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他们一起在空华派生活了四五年，也算是一起长大。在任雪川闭关的四年里，是湛原和洪星岚一直陪着他。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愉快玩耍了。

　　洪星岚看出他的心思，勉强笑着道：“别担心，以后还会再见的。”

　　“谁想见你？”凌焰转身再不多看一眼。

　　他捏碎洪星岚先前送的吊坠，那宝石化作了点点星光，描绘出一幅地图来。小船离岸，驶入大海，师徒俩离开星元宫。

　　“玄武怎么办？”凌焰问，“不杀了他么？”

　　任雪川道：“还不能杀，得留着他找白虎。”

　　“他的话可信么？”凌焰在船边坐下，脱了靴袜，把脚伸进水里，拨动着浪花。

　　任雪川看着徒弟那一截白花花的脚腕，忍不住道：“当心着凉。”

　　“不会的，”凌焰笑着道，“还有点热呢。”

　　“你伤没好。”任雪川强行弯腰捞起徒弟的脚，三两下给他擦干，然后进了船里面。开始闭眼打坐。

　　凌焰本来还有一堆话要问他，见他在打坐就先不烦他了。

　　他翻了个身，趴在外面，晒着太阳。

　　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他们彼此。海风拂面，日光飞洒，凌焰看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得这一切非常美好，好到他不想离开这片海了，也不想去管什么四灵四凶，只想和师尊这样一直漂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他真是闲不住的，既然师尊不让他泡脚，他又忍不住把手伸进水里玩水。

　　可还没玩几下，任雪川却道：“安静。”

　　凌焰有些不爽，心想我就玩个水还碍着你了？？但他这会儿不敢顶嘴，于是只得收回手。

　　他还是趴着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海面，也就双脚晃动着。

　　任雪川睁开眼，看到他那圆润的脚趾，顿时有些心烦气躁。

　　他重新闭上眼睛：“你就不能安分点么？”

　　“我……”凌焰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啊！难道我连呼吸也吵到你了么？”

　　任雪川沉默。

　　凌焰严重怀疑对方在针对自己！

　　什么都不让做，还被各种嫌弃，他只好回到任雪川身边。他见这人满脸是汗，于是掏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

　　任雪川屏住呼吸，浑身紧绷，还稍有点颤抖。

　　凌焰只当师尊是极度不舒服，所以原谅了他无端的指责。擦好汗之后，他静静陪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与他一起打坐。

　　海水晃荡着，晃荡着，小舟也跟着晃来晃去，像喝醉了一般。

　　凌焰被晃得犯困，没多久在一头栽倒在任雪川腿上，他见对方没发脾气，也懒得挪窝了，直接在他腿上睡了。

　　任雪川睁眼，看着腿上这颗脑袋，真的恨不得……恨不得把他给……给……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冲动，继续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凌焰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月光皎洁。

　　他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照亮船舱，也照亮坐在船头的任雪川。

　　“师尊。”

　　凌焰爬出去，瞧见师尊正往右手上缠绷带，他瞬间有些惊诧：“你受伤了？”

　　一听这话任雪川便断定小徒弟应该不知道自己中了蛇毒一事，这样再好不过。他淡淡“嗯”了一声：“小伤。”

　　凌焰却不敢大意，他见对方脸色惨白，看起来元气大伤的样子。

　　——难道我睡着的时候有敌人来过了？

　　他知道凭任雪川的修为，寻常的伤哪里用得着包扎？一般直接就自愈了。如此看来他伤得应该挺严重，无法自愈，才需要靠药物治疗。

　　他正想刨根问底问问到底什么时候伤的，被什么所伤，又突然脑中白光一闪，蓦地想到了

　　是玄武！

　　玄武咬了他！！

　　凌焰瞬间崩溃。

　　天呐！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怪不得师尊先前心烦气躁，怪不得对方浑身冒汗，原来是因为那个毒发作了！

　　他本以为师尊修无情道的，区区情毒应该对他无效。但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是体弱加上伤势未愈，所以还是被蛇毒给破防了……

　　凌焰双手抱头，只觉得五雷轰顶。喜欢的人中了情毒，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活生生睡过去了……

　　他睡过去了……

　　这样绝佳的，增进彼此距离的情节，他就这样睡完了全程，任由对方憋到内伤……

　　不过师尊果然是真男人啊！中了那种毒都可以坐怀不乱，了不起。果然这就是无情道么？

　　凌焰在他旁边坐下，心想还好原着中没这情节，不然代入一下读者视角

　　已经开始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你还知道我们会生气？！(╯‵□＇)╯︵┻━┻作者：我能怎么办嘛！！QAQ要是师尊这就憋不住了那他还有为人师尊的样子吗？总得帮他维持一下逼格吧！

　　读者：我们不要看他保持逼格！我们要看他兽性大发！！

　　作者：那我打电话跟他说一下叭qaq

　　后面还有一章哦。今天回了好多条评论，好像被制裁了，到了下午每次回评都要输入验证码，我做了好多道小学数学题2333

　　感谢在2021-01-2822:00:05~2021-01-31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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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虚伪】

　　明月空悬,海上波光粼粼。

　　凌焰不住看任雪川的脸，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据他所知那种毒就一定要靠交合才能解，要是自己硬撑，可能要撑好几波才能彻底熬过去……熬不过去就死了。

　　先前师尊重伤,虽然被朱雀尾羽救活了,但尚未完全恢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凌焰知道,倘若他不主动,对方就算憋到爆体而亡也绝不会碰他一根手指。

　　这无关喜不喜欢,单纯是任雪川作为师尊的底线和矜持。徒弟中毒了需要师尊来解，这没问题。但是师尊中毒了是绝不能不管不顾找徒弟来解的。

　　凌焰低着头,心想我要主动么？

　　可是主动凑上去也太放荡了！而且也不好说啊。

　　他见对方现在好像情况尚可,便没有提及,而是依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小心地维护着对方的颜面。

　　海风拂面,吹起他们的发。

　　任雪川看了徒弟一眼,问：“冷么？”

　　“不冷啊。”凌焰感觉莫名其妙,他体质特殊，除了受伤几乎很少会感觉到冷。

　　他正想问对方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又突然想到……或许师尊不是想问他冷不冷,而是他自己元气大伤,体虚,身体发冷，需要他充当暖宝宝,但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问了这么个多余的问题。

　　“啊，”凌焰抖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冷。”

　　他马上影帝上身，像从前那样撒娇：“师尊，抱……”

　　说着不等对方同意就挪过去坐到他身前，抱住他，又拉住他的手臂令他环住自己。

　　任雪川道：“回船里吧。”

　　“好——”凌焰起身，跟师尊一起挪了窝。

　　任雪川靠着船坐着，凌焰还是缩进他怀里抱住他，顺便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他忍不住笑了。

　　任雪川低头看他：“笑什么？”

　　“没有啊，”凌焰声音带着笑意，“就觉得跟师尊在一起很开心！”

　　但他心里却在想，我在笑你啊！

　　他只觉得，这个人啊，太虚伪了！！明明自己冷，却问什么你冷不冷？这也太搞笑了。看来以后师尊的话都不能只看表面意思了，得结合语境翻来覆去反复解读。

　　任雪川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又忍不住摩挲他额头的火纹。他越看越觉得，徒弟的样貌是极好看的。先前一直当他是小孩子，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些，现在一晃四年过去，再看的话，不自觉地看到了许多从前没看到的东西。

　　他对着徒弟这张天真无邪的脸，脑子里却想到了前几日，对方在阳光下赤|裸的样子。

　　彼时海浪翻涌，窗外海鸟盘旋，翅影交叠，光斑落在凌焰身上，令他看起来圣洁无暇。他的身体十分柔软娇嫩，稍用点力就会留下痕迹。他哭起来的样子像小白兔，楚楚可怜，又惹人怜爱。他的声音婉转动听，迷迷糊糊唤着自己的时候最是黏糊……

　　任雪川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随口问：“这四年过得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问！”说到这个凌焰就满肚子怨气，他抬头瞪了对方一眼，“你说闭关就闭关了，丢下我一个人，像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每天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别提有多难过了！”

　　任雪川道：“对不起。”

　　“不是……”凌焰有点手足无措，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对方的错，他顿时有些后悔，“我不是想苛责师尊……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每天都很想冲进去找你……所以师尊不必自责。”

　　任雪川淡淡“嗯”了一声。

　　凌焰为了冲淡对方的自责情绪，马上开始噼里啪啦对他讲那四年发生的事，他先前在师尊重伤昏迷的时候已经讲过一遍了，但那时候这人没听见，于是他再次讲述。

　　其实那些事任雪川听过，当初他在山里闭关，凌焰每七天都会去看他一次，在外面单方面对他讲见闻。

　　任雪川很喜欢听徒弟讲这些，他觉得凌焰似乎有种很厉害的本事，他总是可以把枯燥的生活琐事讲得绘声绘色，让人觉得很有趣，忍不住想听下去。

　　尤其他带着笑容边笑边讲的时候，很能感染人。闭关之时，任雪川每日受到恶劣情绪影响，总想出去杀人。有一回他已经冲到洞口了，结果凌焰来了。

　　他在外面笑着喊一声：“师尊！我来啦我来啦——”

　　任雪川就不好再出去了。

　　他驻足，而后听到徒弟笑着对他讲了学院里的事情。听到他的声音，任雪川的杀意逐渐被驱散。自那以后，他每日都在盼着对方来看望自己，同自己说说话。

　　但凌焰总是七天才去一次。

　　直到炽天原秘境开启，任雪川有十多天没听到徒弟的声音，于是他终于憋不住出关了。

　　但这些，凌焰都不知道。任雪川也不可能告诉他。

　　凌焰一个人说了一大堆，师尊全程不发一言，似乎还有些走神。

　　等讲完后，他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无聊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

　　“没有，”任雪川道，“有意思的。”

　　他不想打击徒弟的积极性，不想令他以为这些是枯燥的，不想磨灭他这种乐天的个性，于是又补充道：“听你讲述，令人觉得世间有诸多美好。人间……人间……”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凌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喊了一声：“人间值得！”

　　任雪川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感觉有些新奇，他试着重复那句话：“人间……值得？”

　　“对啊！人间值得！”凌焰看着对方的脸，“师尊，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会有那么丧，虽然说出来有些不自量力，但徒儿还是想说，我很想帮你……和你一起渡过……你不要嫌弃我了好不好？”

　　任雪川道：“我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我都想陪你。”凌焰抱紧对方，霸道地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打算这样做了。好么？”

　　任雪川：“你都打算这样做了，还问我？”

　　“我怕你闹失踪啊！”凌焰忧心忡忡，“要是你突然躲起来自闭，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你修无情道的，可能不懂那种感觉。但对我来说，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与你失去联系。那什么……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让我找到你？什么什么契约？”

　　任雪川道：“血契。”

　　“要歃血么？”凌焰马上挽起袖子，气势豪迈道，“来！”

　　任雪川咬破大拇指。

　　凌焰马上照做，随后与之拉钩，大拇指按在一起，二人血液融合。任雪川口中念着法诀，过不久与之分开。凌焰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能更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吧？”他问。

　　“不会，”任雪川道，“你也不能再跑了。”

　　凌焰含着受伤的手指：“我有什么好跑的？”

　　不过他是有前科的，师尊有这种担忧也正常。

　　当天晚上凌焰一直担心师尊那蛇毒再次发作，故而不敢再睡，甚至一连好几天他都不敢合眼。这可差点逼疯了任雪川……就，只能硬撑，强行装顶天立地冷酷男子汉。

　　到了第三天晚上，两人已经离空华派很近了。任雪川却突然让停下来歇一晚再走。

　　两人在茂密树林里露宿，任雪川在树下打坐。凌焰很敏锐地听到对方呼吸加重，知道是毒又开始折腾他了。

　　既然他醒着，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但是要如何帮助师尊呢？总不能直接在他面前脱衣服大喊一声“师尊我来帮你”吧。凭任雪川的个性，多半也不会接受。

　　凌焰冥思苦想，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悄咪咪从洪星岚送的海产里挑了条海蛇，让它咬了自己一口，而后惊叫一声。

　　任雪川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怎么了？”

　　凌焰抬着受伤的手给他看：“我……我被玄武咬了……”

　　任雪川立刻拔剑：“他跟到了这？”

　　“只看到黑蛇……”凌焰开始甩锅，“没看到大乌龟，咬了我一下就跑了……”

　　任雪川拉着徒弟漫山遍野找蛇，却根本不见蛇的踪影。他有些恼火，很后悔当初留他一命。

　　“师尊，”凌焰站住不想走了，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有点难受，热……我是中毒了么？”

　　他踮起脚抱住对方的脖子，凑近他，紧张得心怦怦跳：“师尊……”

　　二人呼吸交缠，一片灼热。

　　任雪川硬邦邦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凌焰真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感觉这人也太能忍了吧！不管师尊能不能忍，他自己是忍不住了。都这样了，不亲白不亲。他再凑近一点，吻住了对方的唇。

　　任雪川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腰，却是一副要抱不抱，要推不推的态度。

　　看起来十分挣扎。

　　凌焰能感觉到对方的克制，这种克制刺激到了他，他突然生出些许挑衅的心思。

　　无情道是么？

　　我就不信我撩不动你。

　　他解放出一只手，开始干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凌焰。知道你们想打作者，所以本人承接滴滴代打业务，有需要的评论区下单。

　　鞠躬。

第37章 【腹痛】

　　凌焰的手按在任雪川腹部,正要往下，却被抓住了。

　　“老实点。”

　　任雪川抱起他，回到篝火旁，背靠大树坐着,将他圈在怀里。

　　凌焰生怕他用老方法将自己冻成冰雕,于是刚坐下就立刻抱住他脖子，急急忙忙重新吻住他。

　　任雪川没有拒绝,还是像上次那样纵容他。但仅仅是纵容他吻自己,给他一个宣泄的口子免得他憋出内伤,再更近一步的就不准许了，因为上次凌焰神志不清,这回可是清醒很多的。

　　凌焰十分清楚师尊的顾虑和呵护,同时觉得他纵容自己亲他的这个决定非常大意,甚至有点轻慢，好像笃定绝不会在他的撩拨之下失控似的。

　　这让他好胜心膨胀。

　　凌焰努力装作不清醒的样子,不住地往对方身上蹭,把他一身黑衣弄得凌乱不堪。

　　他勾着对方的脖子,吮着他的唇，在他口中翻江倒海,肆意妄为。任雪川一直身体紧绷,努力克制己身,规规矩矩扮演解毒工具人,任由徒弟吻他，却从未有任何回应。

　　凌焰轻抚他背后,竭力让他放松。

　　任雪川被他亲得无法喘息，大脑有点缺氧，意志逐渐崩盘……良久之后他没忍住,舌尖轻轻回应了一下对方的吻。

　　这一下仿佛挣断了理智与道德的枷锁，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扣住了徒弟的后颈，又在转瞬之间惊慌失措地缩回手。

　　凌焰不给他冷静的机会，马上伸手按住他的要害，手上乱揉乱抓。

　　任雪川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立刻就想拨开徒弟作乱的爪子，但凌焰装疯卖傻不住推阻他，将他推倒在了旁边的草地上，趁乱扯开了他的衣带，并将他的手绑了起来——绑得极其潦草，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是清醒状态下干的。

　　篝火照亮任雪川结实的胸膛，凌焰先前都没怎么看过对方的身体。今天总算是看到了，师尊身材匀称，体形健美，冷白皮肤，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怕对方发现猫腻，故而不敢多看，很快俯下身，在他颈部乱蹭乱拱，像一头初次发|情的，被烧昏头脑的，不知该如何宣泄的凶猛小动物，口中还求救似地喊着：“师尊……师尊……”

　　他毫无章法的急招成功打乱了任雪川的方寸，让其根本没办法思考和拒绝。

　　况且他是假中毒，力气大着呢。任雪川则是真中毒，苦熬了好几天，已经没多少体力了，当真是被徒弟压得死死的。

　　林间一片静谧，师徒俩开始练剑。任雪川眼睛泛红，意识混沌，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了，他眼前一片模糊。

　　凌焰也早就在乱拱间把自己拱得浑身冒汗，热血沸腾，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师尊的剑，与他巩固至高无上的剑法。

　　师徒练剑本是妙事，练剑是一件很单纯的事。

　　他得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自然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痛苦，但感觉要裂开了。他还没完全适应，任雪川却已经本能般地往上出了剑。

　　凌焰受到了一万点物理伤害，一下子扑在他胸前，口中没忍住叫了一声：“嘶……”

　　任雪川被这声惊醒了，马上要起身，凌焰怎能让他清醒？他立刻按住他，再度吻住他，用灼热的唇舌搅乱他的理智，让他堕落，让他沦陷。

　　仿佛回到了波澜壮阔的大海，他化作一片浪花，在潮流涌动着摇晃着。

　　他裹紧了他，淹没了他。

　　他引导着他，掌控着他。

　　他欣赏他，品尝他，随他一起战栗，与他一起颤抖……

　　直到篝火灼破夜色，直到天光从树顶漏了下来，凌焰累得要睁不开眼了。但他还是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对方，也看了看自己。当真是一片狼藉，十分不堪。

　　太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想睡，但没敢睡。他有点担心任雪川清醒后看到这场面会想不开，去做傻事……所以他只能装睡。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任雪川醒了。

　　醒来看到这场面，他足足愣了半个时辰，全程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样。

　　凌焰怕他要石化一整天，于是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缩起身体装作发冷，任雪川才蓦地反应过来，连忙穿衣戴冠，又快速给徒弟擦拭身体，然后轻手轻脚给他穿衣。

　　穿好后又开始石化。

　　凌焰躺了一会儿，在晨光照到脸上时睁眼。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自家师尊，迷迷糊糊同他打招呼：“早啊师尊……什么时辰了？”

　　他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脑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我好像……好像被蛇咬了，我瞬间就麻了，然后就昏倒了……”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凌焰一脸茫然，“我都晕倒了还能记得什么？你抓到蛇了么？”

　　“没有，”任雪川起身，“尽快回去吧。”

　　“哦，”凌焰跟着起身，“是不是毒还没解啊，为什么我感觉浑身没力气？”

　　任雪川闻言在前面半蹲。

　　凌焰马上跑过去爬到他背上，抱住他脖子，还笑嘻嘻道：“师尊真好。”

　　任雪川背着他，那脸简直黑得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路途上，任雪川全程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成吨的低气压。凌焰明显能感觉到师尊内心很挣扎，似乎在严格拷问自己。

　　他累得很，想让师尊赶紧御剑带他飞回门派休息。但任雪川好像内心仍在天人交战，不太想尽快回去，所以背着他走了一段，直到凌焰提了句好想回去见湛原啊，他才开始御剑飞行。

　　任雪川直接带徒弟回青阳峰，刚回来商陆便大呼小叫，激动得快哭了。

　　他这么一吆喝，掌门和七大峰的峰主很快闻讯赶来看望师徒俩。

　　任雪川懒得说话，凌焰负责解答了大家的问题，顺便也朝掌门道歉。

　　白霄河连声说：“没事没事，不怪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凌焰十分感动，记得刚穿书的时候他非常担心有朝一日被陷害时师尊和师门会大义灭亲，没想到他们都选择了维护他。

　　他最想见言雨华和湛原，但那两人下山办事去了暂时不在。

　　“不要多想，”白霄河拍拍他肩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回来就好，别的事都摆平了，什么都不用担心。”

　　凌焰终于松了口气。

　　众人让他们先好好休息，很快就离开了。在他们走后，凌焰马上就冲进屋里睡觉。但他很快看到师尊拿着怒涛剑从窗外走过，又赶紧冲出去叫住他。

　　“是要去见太师祖么？”凌焰问。

　　任雪川“嗯”了一声。

　　凌焰道：“我跟你一起去。”

　　当初师尊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没有当场杀掉玄武，他担心太师祖会怪罪。

　　“不用，”任雪川察觉了他的好意，对他道，“你休息。”

　　“要的，”凌焰笑了笑，“好久没见太师祖了，想去给他请安。”

　　任雪川又不能打断他的腿，只能让他跟着。

　　二人到了酒仙居，宫越溪正在棋室内打扫。

　　凌焰发现太师祖似乎比先前衰老了许多，至少头发白了一大片。

　　师徒俩上前请安。

　　任雪川在师祖面前跪下，双手奉还怒涛剑，并请罪。

　　“快快起来，”宫越溪拿了剑，马上将他拉起来，自责道，“是我未曾考虑周全，导致这剑重创了你。本来我打算亲自去找你们师徒俩，但又担心我走后门派被人端了，故而只能在此坐镇……”

　　凌焰见他内疚得很，眸中隐隐有泪光，便立刻充当小暖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道：“太师祖不必自责，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凶险，我们师徒福大命大，你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呢？”宫越溪看了他一眼，“都快愁死了。要是你师尊回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师祖交代。”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抬手召来任雪川，按着他肩膀，感知他的伤势，顺便为他疗伤。

　　凌焰见太师祖满眼心疼，忍不住感慨他是真的很慈祥很温和啊。

　　帮任雪川疗伤后宫越溪又为凌焰疗伤，然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凝海珠，这回他已经串好了绳子，直接给小徒孙挂在了脖子上，还认真叮嘱道：“下次别再让人摸走了。更不要被摸走大半天了都还没发现。”

　　凌焰十分汗颜，他将那珠子塞进衣内，贴着身体：“我会小心的。”

　　一番嘘寒问暖后，宫越溪给师徒俩泡了茶，让他们讲讲事情的详细经过。这回都是任雪川回答的，他事无巨细，也没隐瞒洪星岚的身份和星元宫的事。

　　在他讲完后，宫越溪道：“没事，先不急着灭了他们，且先看看星元宫有何动作。”

　　凌焰听了这话心情沉重，他自然是舍不得洪星岚死的，但这种场合他一个晚辈也不好说什么。

　　宫越溪却是觉察出他的情绪，笑着道：“也未必会走到那种局面，到时候或许还需要你和你的小伙伴聊聊。”

　　“好，”凌焰点点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事情都说完后，任雪川对凌焰道：“你去找湛原吧。”

　　凌焰愣了一下，心想师尊为何要把我支开？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他有点失落，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离开。

　　路上他想东想西，想到师尊之前和洪星岚他爹说过悄悄话，却不知聊的什么，又或者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直觉肯定是跟自己有关的，但又不好这般自信，万一不是的话就尴尬了。

　　湛原毕业仍然住在学院，帮着宁微月打理事务。

　　凌焰本来直奔学院去找他，但去了又得知湛原一回来就跑去青阳峰找他去了，他又赶紧折返。

　　他到时，言雨华与湛原都在。

　　凌焰飞奔过去，大喊着：“师叔！我想死你们啦！”

　　当初言雨华为了护他身负重伤，他尤其感动，见了面便抱住他，连声过问他的伤势。

　　“好了好了，”言雨华将他扒拉开，“早就好了，回来后我师尊给我喂了好多丹药，吃得我直冒鼻血。”

　　凌焰脑补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湛原相对来说没受什么伤，毕竟他是宁微月的弟子，修真界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根本没多少人敢打他。但凌焰也很感谢他当时护着自己。

　　细细想来，湛原是入学之初就开始在保护他了，不愧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言雨华有事要忙，很快就走了。湛原很是关心洪星岚的事，凌焰便拉着他到亭子里坐，一边吃茶点一边跟他讲。

　　提到洪星岚凌焰真是一言难尽，湛原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凌焰讲到一半肚子开始痛，起初他以为是着凉了，后来又想到可能是因为……因为体内有师尊的东西没清理干净，亦或者昨晚骑的时候进得太深了。

　　他顿时满脸通红。

　　湛原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凌焰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

　　湛原送他回房，让他先休息。凌焰对他道：“我明天再去找你玩儿。”

　　在好兄弟走后，他起床洗了个澡。但都一天过去了，也清理不出什么。洗完他回到房内睡觉，肚子却越来越痛。他不好意思喊人，只能自己硬撑着，后来痛得昏了过去。

　　晚些时候，任雪川回来了。

　　他进入徒弟房间，手背贴了贴他的脸。

　　凌焰被他冰凉的手冻醒，含糊不清地问：“师尊……你和太师祖聊什么了？”

　　任雪川帮他掖好被角，淡淡道：“睡你的。”

　　凌焰不喜欢他有事瞒着自己，更不喜欢老是被当做只能受保护的小孩，但他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这让他感觉有些难过。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他的情绪有些脆弱，原本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的，但这会儿却忍不住对他坦白。

　　“师尊……”他低声道，“我肚子痛……”

　　任雪川以为他饿了：“要吃点东西么？”

　　凌焰摇摇头：“可能着凉了……什么都不想吃。”

　　他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肚子上：“你帮我揉揉。”

　　任雪川在床头坐下，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帮他揉肚子。

　　凌焰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总算有了点安全感。他痛得昏昏沉沉，喘着气道：“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

　　任雪川走神了，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亦没有回应。

　　过不久，凌焰睡着了。

　　任雪川回过神来，低头端详徒弟的面容。良久之后，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成熟的读者已经可以通过作者意识流的写法脑补出具体的过程了。——鲁迅顺便，本来白天的时候想了一个骗评小技巧，但是晚上码完这章又忘记了QAQ。但我想大家都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了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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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火球】

　　次日一早,凌焰醒来后跟没事人一样，肚子不痛了，整个人神清气爽，丝毫不见疲惫,甚至觉得很饿。

　　他先去厨房随便找了点吃的,转头又寻自家师尊，却被白术告知,那人一大早出门了。

　　凌焰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问：“远门近门啊？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白术道，“不过他出远门一定会告诉你的吧。”

　　“说的也是。”凌焰记得几年前师尊出门帮他取剑的时候就提前跟他打了招呼,当初闭关前也是跟他说了的。那家伙虽然看起来我行我素冷冰冰的,但不至于不顾他人感受,一般有重要的事都会交代清楚。

　　他忽然想起，自己跟师尊结过血契呀！

　　于是他马上试着感应对方,果不其然很快就感知到,那人离他不远,应该还在门派里。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也让人有了安全感。

　　凌焰又朝着不同方位走了走,更精确地追踪到,师尊似乎是在太师祖那里。

　　确定对方的方位后他就放心了,而后下山去学院找湛原,将洪星岚差他送的海产给他。

　　湛原对洪星岚在秘境抛下凌焰一事耿耿于怀，不愿接受他的歉意,更不喜欢鱼啊蚌啊什么的。

　　“他也是逼不得已嘛，”凌焰忍不住替洪星岚说话，“后来他还是回来救我了。在他家的时候也对我关照有加。”

　　“那是关照么？那是弥补！”湛原愤愤不平,“他骗了我们五年！当初甚至为了隐藏身份故意揍你，你还替他说话，你是不是病傻了？”

　　“我揍过他了，”凌焰道，“下回见面你再揍他一顿。”

　　湛原还是很不爽：“我不会再见他了。”

　　“好好好，不见不见。”凌焰拽着他，“去青阳峰吧，我做烧烤给你吃！蒜蓉粉丝扇贝！烤鱿鱼！！超好吃的！”

　　湛原完全不想吃，但又不想扫凌焰的兴致，只能随他回上山了。

　　这海产有一半是给言雨华的，凌焰让湛原去叫他，自己则是喊了白术与商陆，和他们一起清理食材。等处理好之后他和商陆一起弄给大家吃。这几年他经常传授商陆一些食材的做法，商陆非常擅长做菜，基本一学就会，而且做得还比他好吃。凌焰对此感到很欣慰。

　　其实他早已学会了辟谷，大多数情况下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是吃饭使人快乐，所以他还是会经常跟他们一起吃。

　　没多久言雨华来了，凌焰取出了几瓶啤酒——这是他教太师祖酿造的。宫越溪一开始喝不惯，后来倒是喜欢上了，酿了很多分给他们。

　　洪星岚为表歉意，送的海产都是上品，做出来非常鲜美。五个人吃着露天烧烤，喝着啤酒，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只是一提到洪星岚，言雨华就难免觉得可惜：“本来还想收他为徒的。”

　　“你再去下面的学院里挑一个嘛，”凌焰道，“让湛原帮你留意一下，我就不想全天下再找不到一个比那小子聪明的。”

　　“嗯，”湛原点点头，对言雨华道，“那厮不忠不义，不配做你的徒弟，师兄不必难过，我会帮你留意的。”

　　言雨华得到了些许安慰，对他二人道谢。他是个大忙人，吃完就急匆匆离开了。凌焰则是跟湛原去下面的学院帮他挑徒弟。

　　倒也不是马上就要挑好，无非先去看看师弟师妹们。

　　学院一切如常，和他们当年那般，少男少女们挥剑起舞，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凌焰与湛原走在其中，不自觉多了一股过来人的模样，看着年少的师弟师妹，满眼都是自己曾经青葱的样子。

　　——虽然实际上他俩也没多老。

　　二人勾肩搭背，在学院闲逛，凌焰是个念旧重情的人，看着三五成群的少年们，还是不自觉会想起洪星岚。

　　他看着身边的湛原，忍不住道：“你不会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吧？”

　　“怎么会？”湛原瞪大眼睛，严肃道，“你不是去过我家么？”

　　“我还去过洪星岚他家呢……”凌焰无奈笑笑，“谁知道他那老祖母都是假的。”

　　“我家绝对毫无问题，”湛原抬起手，“我发誓绝对没有欺骗你，以后也不会伤害你，如违此誓——”

　　“好了好了好了，”凌焰连忙按下他的手，“我相信你！对不起，你当初那样保护我，我还问这种话……太失礼了……”

　　湛原倒是十分理解他：“没关系，有份警惕总是好的。”

　　二人走到练剑坪，被教习拦下，喊他们为师弟师妹们演示剑法。

　　他俩本就无聊，于是也不扭捏，直接就开始了切磋。按照教习要求，他们都用的门派基础剑法，但为了展现这套剑法的威力，还是稍稍动了点真格。

　　虽然用的同一套剑法，但凌焰身法轻盈，湛原力道强横，二人风格不同，各有所长，能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新入门的弟子们纷纷喝彩。

　　凌焰打到一半又开始腹痛，为了不让旁人看出来，他强撑着继续出招。

　　然而湛原见他皱眉，马上就发觉不对，很快就收手。教习谢过他们后，他立刻带着凌焰离开，御剑送他回青阳峰。

　　凌焰刚进院子就忍不住吐了出来，他扶着竹子一顿呕，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商陆听到声音连忙给他端了碗水，让他漱口。

　　湛原不住地拍凌焰后背，给他顺气，紧张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烧烤弄得不干净？”

　　“不可能！”商陆可不敢承受这样的构陷，马上极力争辩，“都认真洗过了！而且我们几个都吃了，都没有出现问题，肯定是他自己着凉了。”

　　凌焰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想湛原冤枉商陆，于是勉强道：“可能……可能太久没吃东西了……”

　　他面无血色，十分骇人。湛原连忙将他送回房内，口中念叨着：“昨天也腹痛，今天又痛了。”他拜了宁微月为师后也随之学了点医术，于是挽起凌焰的袖子，帮他诊脉，只感觉到对方体内很燥热。

　　“你的肚子里……像是结了一团火球，是怎么回事？”

　　“可能……可能是朱雀的力量没有化解开吧……”凌焰浑身冒汗，面白如纸，“当初我灵力尽失……心脉冰凉，师尊曾……曾将朱雀之焰渡给我……可能我伤势未愈，还没吸收……”

　　湛原给他喂了点活血化瘀的丹药，坐在床边给他擦汗：“你师尊知道么？”

　　“别告诉他！”凌焰吃力地抓着他的手臂，紧张道，“我没事……还是别告诉他……他，忙……”

　　湛原一脸茫然：“他有什么好忙的？”

　　凌焰一时语塞。

　　他也说不出他家师尊有什么好忙的。毕竟其他几位峰主各有职责在身，他师尊却自由自在，一个人修着无情道。掌门也几乎不主动给他派任务，一般都是任雪川自己心血来潮了会主动去领任务。

　　硬要说职责的话，任雪川大概是直接听命于宫越溪，负责诛杀四凶兽。

　　“让他帮你看看呗，”湛原道，“刚好他体质冰冷，可以请他用双修之法帮你祛除体内异常的灼热。”

　　“别……别……”凌焰一听到“双修”这个词就头皮发麻。

　　虽然他知道湛原说的双修跟他想的不是一个意思，但他短时间内真的不太想双修了……虽然双修很快乐，但他很担心次数多了师尊会反感。

　　他害怕自己睡着后湛原会去告诉他师尊他腹痛一事，于是仍旧抓着对方的手臂，忍着痛苦，认真叮嘱：“我过几日就能自己消化掉那火球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师尊……我不想，不想他担心我……”

　　湛原突然笑了：“担心你还不好么？以前你总是朝他撒娇，老想让他在意你，担心你。”

　　凌焰也勉强笑了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师尊，修无情道的，倘若他担心我，他会……会遭到反噬……会万分痛苦……搞不好性命不保。我不想他，有事……”

　　“这么严重？”湛原尚是头回听到这个，当即也凝重起来。

　　凌焰点点头：“很严重。所以，你千万保密……”

　　他不放心，又让湛原帮他叮嘱商陆与白术二位。

　　在那两人看来，腹痛本来就不是大事，他们也没打算这么着急去告诉峰主大人，打算观察几日再说。

　　不过他们也不敢大意，还是按照湛原开的方子给凌焰熬了药，还给他做了沙冰。

　　凌焰捂着肚子，感觉那火球要把他撑爆了，他在被窝里缩成团，又不敢吭声。

　　人一生病就矫情，他既不希望师尊发现自己生病了，又希望他发现自己生病了……真的好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再给自己揉揉肚子，但又好担心他会心疼自己。

　　事到如今凌焰也不会再自问诸如“师尊会不会心疼我”之类的傻逼问题了。

　　人家都舍命救他了，别的不用多说。虽然对方确实修无情道的，但又不是修的白痴道……或许师尊真的断情绝爱，但他也一直凭着本能和理智在爱护徒弟。

　　想到这个，凌焰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再怎么样，那都不是爱情。

　　两个小人在他脑内打架，还未分出胜负他就痛得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还没黑，师尊也还没回来。湛原已经走了，说是给他配药去了。

　　凌焰一醒来又是一副屁事儿没有的样子，甚至觉得精力充沛，心旷神怡……照照镜子也能明显看出自己容光焕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真的好像更水嫩了。

　　呕……

　　凌焰要被自己的用词恶心死了！！

　　他拍了拍他那更水嫩的脸，稍稍冷静了一下，而后带着白日里没舍得吃的一条金龙鱼去酒仙居，打算把鱼养在太师祖的酒潭里，等过年再吃。

　　——顺便去接自家师尊回来。

　　凌焰到了后，先把鱼丢进酒潭，然后去棋室找人。

　　那两人早就感知到他的到来，也不意外。

　　“是打算去找白虎了么？”凌焰问，“找到之后可以用什么办法净化他的戾气么？”

　　他知道师尊这两日往这里跑肯定是在同太师祖说四兽的事。

　　“净化？”宫越溪笑了笑，“是洪家的人告诉你的？”

　　凌焰点点头，对太师祖讲了洪星岚的理念，包括想让他假扮朱雀一事。

　　这件事他先前忘记对任雪川说，对方听了后明显有些不悦：“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凌焰挠了挠头，马上解释，“我没答应他，我当场就拒绝了。”

　　任雪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宫越溪端着茶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样子，你很舍不得与你那个朋友为敌啊。”

　　“是的……”凌焰承认了，“我就湛原跟他两个朋友，不想有一日咱们门派与他走到刀剑相向那一步……而且，而且我觉得他们家的想法也不完全是错的吧……四灵是创世神，确实对世人有恩，咱们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么？”

　　他身体稍微前倾，认真道：“总可以试试吧？我看玄武就很正常啊，他就挺讲道理的。当初他并没有直接吃了我，后来还耗尽灵力救了师尊……他好像还是有沟通的意向的。”

　　任雪川微微挑眉：“你真的觉得他正常么？”

　　“这……”

　　凌焰仔细一想，玄武他精神分裂啊……乌龟倒是挺正常，但那蛇就明显是个坏东西！

　　“小焰儿，”宫越溪看着凌焰，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四凶兽的目的是毁灭世界，让一切回到原点，你还愿意给他们机会么？”

第39章 【保护】

　　“毁灭世界？”凌焰听得—愣,“图什么？”

　　是时日近黄昏，天色沉淀，窗外灰蒙蒙的—片，气氛突然阴晦起来。

　　“是我诛杀青龙时从他口中得知的,”宫越溪淡淡道,“他原是想找到其他几位同伴，集合四者之力,—同让天地崩塌,使—切回到原点,也即——洪荒。”

　　说到这里，他看了任雪川—眼。

　　凌焰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师尊,只因玄武曾言,任雪川本名“洪炾”,“洪炾”与“洪荒”，读音近似,—字之差,那么“洪炾”这个名字是否别有深意呢？

　　“我知道了,”凌焰拍了—下手，“这么看来,玄武肯定是联合洪家忽悠我师尊,他们捏造了这个别有深意的名字,对师尊进行暗示和引导……想让师尊以为自己是洪氏祖先转世,肩负着复活，亦或者解救四灵的任务,为他们所用，帮他们办事。”

　　宫越溪饶有兴致地问：“那他们又为何要选择你师尊来骗呢？换个人不行么？而且不知你是否知晓，你师祖的夫人就是死于青龙之手,这样—来，你师尊与四兽是有血海深仇的。”

　　“这……”凌焰认真分析，“先前我并不清楚……但现在正好想通了。我觉得，正是因为这血海深仇，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我师尊。外界应该都知道师尊直接听命于您，执行着诛杀四兽的任务。倘若他们选择别人，那那个人必然会受到师尊的针对与阻挠，这样就办不成事了。但如果他们直接选择师尊来骗，并且成功化敌为友的话，就不会有这个麻烦了，而且会增加—大战力。”

　　宫越溪点点头：“不错，不过有—点不对。”

　　他顿了顿，缓缓道：“你师尊并非是听命于我，而是在执行你师祖的遗愿。我呢，也是想完成文宣的心愿。”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苍茫的山，语气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当年文宣的夫人被青龙所害，在夫人走后他—直郁郁寡欢，但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表面却不表露—丝—毫的伤心。他临终前除了让你师尊收个徒弟，剩下—件事就是交代他要想办法诛杀四兽，阻止他们的灭世计划，不能再叫更多人无辜牺牲。”

　　“师祖错了，”—直沉默的任雪川突然开口，他捧着茶杯，语气十分平静，“师尊从未想过让我维护苍生，也不曾期望我成为—个有用的人。他大概只是担心我死，想给我找个事做吧。”

　　说到这里，他淡淡笑了笑。

　　凌焰很少看任雪川笑，只觉得这他这—笑不带伤感，不带低落，反倒是无尽的平和与坦然。

　　“是么？”宫越溪回身看着他，也笑了，他的眼神温和，慈祥，“倒是我狭隘了。原来还是你最懂他。他九泉之下，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而且有我看着，”凌焰凑到自家师尊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对宫越溪道，“师祖他应该也不用担心了。”

　　宫越溪笑着问：“是么？”

　　“肯定的。”凌焰对这事倒是十分自信。

　　他必须自信自己有这个能耐。

　　“好啊，很好，”宫越溪感慨道，“我只遗憾你没早点来，文宣夫妻—定会很喜欢你这孩子的。”

　　说完他深吸—口气，又摆摆手：“哎，天黑了，不兴讲这些伤感之事，我还是对你说说四兽吧。你先前问青龙图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呀，他们就是想活命。”

　　他回到原位坐下：“他们原本是创世神，后来被戾气侵蚀，逐个堕落为凶兽，开始为祸世间，在杀戮中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与污秽，破坏了自身体魄，现在各个神力所剩无几。如今的环境已经不适合他们生存，就算我们不杀他们，再过千万年，他们自己也会死。若是能让天地崩塌，—切回到原点，他们自然又能吸收洪荒之力，恢复到从前的巅峰状态。”

　　宫越溪见小徒孙—脸呆滞，笑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的想法似乎也算合理？”

　　“啊？”凌焰回过神来，“呃……这个不好说，虽然从他们的角度好像确实是合理的……但是世人也是无辜的……突然被迫全死了也不行吧……”

　　其实他刚刚是在想，原着中好像没写这些……

　　原着倒是提过四凶兽，但是根本没展开讲啊，基本就是—笔带过的。可能……可能因为原着大多数情况下都在讲感情戏，根本没怎么跑剧情线吧！偶尔会用到这些设定无非是为感情戏铺路，根本没扯上什么拯救苍生啥啥的。

　　凌焰挠了挠头，很是苦恼，其实他也只想走感情戏，不想去拯救世界啊。

　　可是，可是他不想死！不想被四灵灭掉。也不想师尊和整个门派的人被灭。本来他确实觉得，从四灵的角度来说，他们想回到过去这种愿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没有人愿意世界爆炸，没有人愿意躺平等死！

　　晚些时候师徒俩离开酒仙居。

　　宫越溪送他们到门口，对任雪川道：“玄武可能还会找你，侵扰你的心神，你切记守住自己的心。”

　　任雪川淡淡应下：“知道。”

　　而后师徒俩带着酒，慢悠悠回青阳峰。

　　这晚月光皎洁，照亮路途。凌焰闲不住的，路上还在同师尊叭啦四灵的事，但—直是他在说，任雪川在听。

　　他的内心很矛盾，—方面觉得四灵可怜，—方面又觉得世人无辜。

　　而且他不知道洪星岚知不知道四灵的目的，既然对方让自己假扮朱雀挽回四灵的声望，他猜测那家伙是不知道的。

　　那么，他的家人又是否知道呢？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却没告诉他？

　　凌焰脑子里—大堆问号，又陷入了到底有没有被骗的复杂心情中。

　　倘若洪星岚又骗了他，他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那家伙的。

　　两人行至—片花田，任雪川背着手走在前面，凌焰折了—朵花，轻轻挠他手心：“你现在有什么新的想法么，师尊？”

　　“没有，”任雪川轻轻捏住那朵花，“没有新想法。”

　　凌焰问：“那你之前的想法是什么啊？”

　　任雪川道：“杀四兽。”

　　“好吧，真是简单粗暴。”凌焰道，“还好师祖临终前给你找了个事做，不然你早就投靠四灵跟他们—起毁灭世界了吧。”

　　“嗯，”任雪川道，“我就是个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

　　凌焰听出他在嘲讽，忍不住冒着大不韪道：“先前在海边……你差点就……”

　　任雪川回头看了他—眼：“我没有杀你吧？”

　　“是！”凌焰慌忙上前几步，捉着他的手臂，紧张道，“师尊你别生气，我并非责备你，相反还很感动你当时舍命救我。我就是担心你被暗算，毕竟你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惦记的，所以很可能被趁虚而入。”

　　他满脸担忧，又自责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臂，红着眼睛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但我真的就是担心你。你被他们盯上了。当初洪家又那么轻松地放咱俩离开，我担心他们在算计什么……我，我很害怕失去你。唉，说了你也不会懂这种心情的！”

　　“不怕，”任雪川踏着从容的步伐，走在月光下，走在花田中，他的声音平静清朗，“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哦。”凌焰呆呆地点头，然后跟上他，又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你……你有想要保护的人？”

　　任雪川脚步不停：“你要是敢问是谁，我就打死你。”

　　凌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简直不敢置信：“是……是谁？”

　　任雪川驻足，转身，回到他面前：“凌焰，我是不是没有打过你？”

　　凌焰怔怔地看着他，心砰砰跳个不停，紧张到无法呼吸了：“你告诉我是谁，我任凭你打。”

　　任雪川深吸—口气，扬起巴掌。

　　凌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并下意识地大喊起来：“啊”

　　然而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紧接着，凌焰感觉到自己耳朵上面被夹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用手摸了摸，瞬间傻掉了。

　　师尊竟然给他戴了—朵花！

　　是他刚刚用来挠他手心的那朵！

　　“师尊……”凌焰整个人要晕倒了，他声音颤抖，“你……你想要保护我么？”

　　任雪川转过身，继续朝前走：“现在不想了。”

　　“你想的！”凌焰开心到飞起，猛地扑过去跳到他背上，紧紧抱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鬼叫。笑着笑着，他又忍不住哭了。

　　天呐天呐天呐！

　　我听到了什么？！

　　师尊竟然想保护我？竟然为了我要去打神兽么？

　　凌焰感动得要死，在对方背上又哭又笑，还像小动物—样蹭他的脸。

　　那眼泪蹭在任雪川脸上，他嫌弃地擦了擦，问：“哭什么？”

　　“我……呜啊哇……”凌焰话都说不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东西。

　　反正就是很开心很感动！！

　　任雪川将他放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凌焰也认真地哭着。

　　风起，花田里波浪起伏，他们置身其中，衣袂交缠，不分彼此。

　　月光当头浇下，将他们淋得浑身湿透。任雪川看着小徒弟哭泣的样子，只觉得很好笑，又很可怜。

　　有什么好哭的呢？

　　他上前—步，捧起对方的脸，低下头，怜爱地亲了—下他的额头。

　　凌焰能从这个温柔的吻里感受到对方的爱。

　　是的，来自无情道师尊的爱。

　　说起来很矛盾是么？但其实是不矛盾的。那是师尊对徒弟的爱，不难理解的——即使他修的无情道。

　　但是下—刻，他就难以理解了。

　　因为任雪川又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他的唇。

　　甚至，极为温柔地吻掉了他嘴角的泪水。

　　凌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彻底傻掉。

　　“师尊……”他瞠目结舌，“你……我们……我们是师徒……”

　　任雪川微微挑眉：“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任雪川：所以有什么问题么？请诸位把答案打在评论区，教育一下我的徒弟。

　　那什么，我专栏里的现耽《崽，爸爸不准你出柜！[娱乐圈]》还差一个收藏就是整数了，有没有强迫症患者去看一眼……救救孩子orz。已经收藏了的小伙伴我先谢过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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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男友】

　　“有问题么？”

　　任雪川问。

　　花瓣随风而起,落在二人肩头。凌焰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愣愣地摇头：“没……没有问题……”

　　师徒就是最好嗑的！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他是完全没问题，但几日前,在回门派的路上,任雪川明显还是很有问题的，不然也不会那般克制,还脸黑了许久。

　　“你,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凌焰忍不住问。

　　任雪川道：“被骂了。”

　　“被骂了？”凌焰很惊讶,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几人能骂自家师尊了吧？

　　他转念一想，很快反应过来：“是太师祖？”

　　“嗯。”任雪川仍是转过身,在他面前半蹲下,作势继续背他。

　　“不用背了！”凌焰笑着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牵手么……”

　　任雪川道：“不可以。”

　　“可以！”凌焰直接双手抱住他的右手,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任雪川没有甩开他,而且反握他的手,拉着他缓缓行走在花田间。

　　虽然师尊的手冰凉，但凌焰却觉得牵手实在太有爱了！他十分好奇地问：“太师祖骂你什么了？”

　　任雪川很不想提这件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凌焰顿时不满：“你都亲我了我还不能问么？”

　　任雪川道：“骂我废物一个,烂人一条。”

　　“哈哈哈！”凌焰没忍住笑出声来,“太师祖竟然骂得这么狠？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任雪川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都这时候你还对我保密？”凌焰晃着他的手臂,“快说快说。”

　　任雪川却是闭紧嘴巴,死活不肯开口了。

　　“你不说是吧，”凌焰放开他,“我自己去问他。”

　　任雪川一把将他抓回来，轻声呵斥：“回去了。”

　　凌焰是真的好奇得很，但又考虑到师尊脸皮薄,亲他估计都是突破了很强的心里障碍，故而他决定先暂时放过他，回头再偷偷去问太师祖。

　　“不问就不问。”他轻轻用自己肩膀撞了一下对方，脸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傻笑。

　　任雪川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牵着他，偶尔提醒他当心脚下。

　　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但这沉默并不让人感到尴尬和压抑，反倒有种心照不宣的温馨和美好。

　　凌焰一路上都在想师尊和太师祖到底聊了什么啊。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一二，剧本大概是任雪川心有动摇，可能感觉到自己不对劲，对徒弟好像有那么点超乎师徒关系的情意，他估计也没整明白，所以去同自己的师祖坦白。宫越溪一听就琢磨出不对，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让他千万对小徒弟负责。

　　任雪川于是突破了心理障碍，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心。

　　然后便有了那句“我有想要保护的人”，以及那个无视礼法的吻。

　　“不过话说，”凌焰捏了捏任雪川的手，有些难为情地问，“太师祖不反对么……他不觉得这有违伦常么？”

　　他本以为对方会认真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任雪川只是淡淡道：“礼法伦常算什么东西？”

　　凌焰：“……”

　　凌焰瞬间眼冒星星，只觉得自家师尊好帅好帅。天惹，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什么嚣张的话？！

　　师徒恋的嗑点不就是禁忌嘛！

　　你这么简单地甩出这么一句话，瞬间就消灭了一大半的嗑点了啊还让读者看什么？！

　　凌焰很是无奈，又觉得相当合理……这话确实是任雪川说得出口的。

　　行吧。他不管别人嗑不嗑得动，反正自己先爽了再说！

　　啥也别说了，太师祖，永远的神！

　　凌焰万万没想到，原着中根本没多少戏份的太师祖竟然是助攻能手。想当初也是太师祖让他多多关心师尊的。他只想去对方跟前给他嗑个头，谢谢他开导自家师尊，谢谢他成全他们师徒，谢谢他那么开明。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凌焰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中，一路傻笑着回到青阳峰。

　　进门后，两人遇到了等候他们回来的白术。凌焰做贼心虚，瞬间脸红，慌忙放开了师尊的手。

　　任雪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凌焰心里有鬼，匆匆给自家师尊说了句晚安，然后飞速跑回了自己房间。

　　他一个健步扑到床上，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在下面叫了两声。

　　被看到了啊啊啊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虽然他自己确实嗑师徒，但是被看到了还是挺害羞的。白术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商陆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当场气死……

　　他捂在被子下面，稍稍冷静了一下，然后掀开被子出来透气，结果一回头，突然看到任雪川站在床前。

　　凌焰吓了一跳。

　　任雪川问：“需要陪你睡么？”

　　“不要不要不要！”凌焰慌忙摆手，“你回自己屋吧！”

　　任雪川不解：“怎么了？小时候不是老让我陪你么？”

　　“我长大了！！”凌焰脸红得要滴血，“真的不用，你先让我缓缓。”

　　他把人推出自己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艾玛真是的，他对自己无语了。确实先前巴不得亲近对方，但真的又进展后又开始怂了。

　　凌焰躺在床上，脑内一大堆问题，我和师尊……我们是要开始谈恋爱了么？

　　他是打算跟我谈恋爱了么？

　　夜深人静，凌焰稍稍冷静了下来。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不一定是真的吧。他还没去问太师祖，所以目前还是不能确定的。毕竟严格来说，一个吻和一句保护并不能说明什么，可能师尊其实是出于慈爱……

　　以前凌焰还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做父母的会亲吻孩子的唇。

　　所以亲嘴并不一定是爱情。

　　而且，而且回来的路上他也没见对方难受。不是说无情道若是动情会被反噬么？不过凌焰是绝对不想对方受到反噬的！要是能避免师尊被反噬，他宁愿与他保持现在这种淡淡的温馨的情意。

　　原本他是打算是问问对方，要他亲口表明心意的。现在又觉得不必问了。

　　就这样吧。

　　这样也挺好。

　　这夜凌焰沉浸在师徒恋的喜悦中，睡得很香，也没有再腹痛。隔天他刚起来就见湛原来了。

　　湛原已等候多时，见他醒了就进了他房里，掏出袖中藏着的药。

　　他正要张嘴，凌焰慌忙摇头，示意他别出声，别让自家师尊知道他病过。

　　湛原点点头，用手比划，告诉他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凌焰则是用口型告诉他，自己好多了。

　　药的事情交代好之后，湛原道：“你要是身体无恙，能不能去学院兼任教习，给师弟师妹们教教火系术法？”

　　“可以啊，”凌焰爱热闹，也爱分享，非常愿意去带学生。他向自家师尊打了个招呼就欢欢喜喜跟着湛原跑了。

　　因为火系术法练得不好很容易烧房子，故而这堂课一直都是在室外上的。凌焰从早教到晚，黄昏时候，他还在认真演示着，突然发现学生们都在往他身后看。

　　他随着他们的目光转身，意外看到任雪川在不远处。

　　——师尊来接我了！

　　凌焰莫名动容，记得他当年上学的时候，师尊怕他被人欺负，就经常接他放学。现在他长大了，在教别人了，师尊又来接他下班！

　　只不过现在师尊变成男朋友啦！

　　被男朋友接下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凌焰马上就想丢下几十号人摇着尾巴冲向自家师尊，扑进他怀里蹭蹭。然而他不能，他得认真负责，好好教课。门派宽容待他，师长对他关爱有加，他肯定要力所能及地回馈师门。

　　他教完后又让少年们自己试试，不少人都成功地搓出了火苗。凌焰挨个夸夸，又手把手教那些失败了的。他纠正了一个时辰，仍然有人不会。

　　彼时天都黑了，任雪川走上前，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怎么这么笨。”

　　“师尊！”凌焰给了他一个眼神。

　　不要打击孩子们啊！

　　任雪川收到了徒弟的暗示，不再出言嘲讽，而是亲自指点。

　　在他的指导下，最后几个人也成功了，凌焰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师弟师妹们太笨，是他教得不好……可能因为他自己是天赋型选手，生来就会玩火，教得太意识流了……

　　他非常汗颜。

　　天色不早了，凌焰让他们回去休息，等人走光后，他看着任雪川，低声问：“师尊……你是来接我的么？”

　　任雪川转身离开：“不是。”

　　凌焰跟上去，想勾住他的脖子，又忍住了：“你怎么总是口是心非？有意思么？”

　　任雪川反唇相讥：“你怎么老是明知故问？有意思么？”

　　凌焰忍不住大笑，继而回答：“有意思！”

　　任雪川却道：“没意思。”

　　——按照他口是心非的个性，没意思就是有意思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凌焰问：“咱们不去办正事么？要不要去找白虎？”

　　任雪川道：“过完节再说。”

　　也是，快过端午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为了体验天天有人接的感觉，凌焰还多教了几天课，每天傍晚任雪川都会去接他。他格外享受这个过程。但其他人可就苦了……弟子们一见到任雪川就紧张，虽然他不再出言嘲讽，但他光是沉默就让人害怕。凌焰不想大家被吓到，又只能让某人躲起来，不要露面。

　　任雪川倒也没说什么，直接隐形。

　　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宁微月来给湛原送吃的，她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湛原则是叫上了凌焰。

　　两人到凉亭时，发现任雪川也在。

　　宁微月将糕点分给两个小弟子，笑着问湛原学院的一些事，她一口一个“原儿”，叫得十分亲近，还不住地夸他，说他做的很不错。凌焰听了好生羡慕。

　　他瞥了任雪川一眼，口中酸溜溜道：“师祖待湛原可真亲……我师尊从来都是直呼我姓名，也没个昵称。”

　　任雪川道：“我叫过。”

　　凌焰连忙问：“什么时候？我睡着的时候么？”

　　任雪川却不想说了，甚至表情还有几分不悦。

　　宁微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看任雪川，而后对凌焰道：“大概是你连夜跑路后的那个早上。”

　　“哈？”凌焰一脸茫然。

　　宁微月努力憋笑：“当时你师尊带着我们一大群人回青阳峰，想给我们看看他的小徒弟。他在门外喊了声‘焰儿’，结果门一开，你不见了。”

　　凌焰简直尴尬得想死，他都不敢去看自家师尊了：“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宁微月与湛原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凌焰涨红了脸，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你怎么这么记仇？跟我一个晚辈置气，你至于么？”

　　任雪川反问：“不行？”

　　“行行行，”凌焰只好认栽，“是我错了。”

　　宁微月又道：“你师尊一看房间里没人，第一反应是你被魔宗抓走了，于是马上杀了过去。我们也都跟着他过去了，结果没找到人，后来才知道是你自己跑了。”

　　这些事湛原都未曾听过，只觉得十分惊讶，他还朝凌焰道：“原来那场大战是你引起的啊？你也太厉害了！”

　　“师祖你行行好，别扒我黑历史了！”凌焰叫苦不迭，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开了这个话头，“孩子错了，再也不了……”

　　湛原很是困惑：“那你当初为何要跑呢？”

　　凌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好友嘴里：“吃你的！”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算得是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清早凌焰和任雪川一起祭拜了后山的两位前辈，而后一起去玉龙峰参加门派的纪念活动。

　　在纪念活动之后是纸鸢大赛。因为空华派附近没有大河，无法赛龙舟，因此将放纸鸢作为了一项重要赛事。参赛的主要是学院的弟子们，凌焰虽然好奇，但不想让自家师尊在吵吵嚷嚷的环境中受罪，于是便打算与他先回去。

　　但任雪川却道：“看看吧。”

　　凌焰知道他是照顾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好好玩耍，他格外感动，便去糊了个纸鸢，上面画了两个爱心，然后去找湛原，跟他一起放。

　　湛原指着爱心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心心呀，”凌焰笑着道，“心连心。”

　　“哇，”湛原笑了起来，“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对，几年前你就有了，但一直没告诉我们是谁。”

　　凌焰一下子有点愣神，对啊，自己谈恋爱了，要告诉好兄弟么？湛原看起来笔直笔直的，不知道能否接受……记得几年前湛原还说过想做他的孩子的干爹呢。凌焰不敢想象，他得知自己搞师徒恋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他憋了一肚子话，倒是挺想找人倾诉的，现在除了师尊，整个空华派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湛原了，但他又不敢说。

　　湛原还在旁边催他：“是谁啊？你快说。前几年你师尊闭关，你整日勤奋练剑，也未曾亲近过任何姑娘，当时还以为你们分开了呢。”

　　“啊，”凌焰支支吾吾，“以后……以后会告诉你的。”

　　“好吧，”湛原也不逼他，“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一定要告诉我。别忘了，我要做你的孩子的干爹。”

　　算了吧……

　　凌焰嘴角抽抽，心道，不会有孩子的，又不是穿的生子文，想什么呢？

　　他俩都毕业了，不好挤在一堆师弟师妹中参赛，于是稍稍远离人群，去旁边空旷的地方玩。

　　只是放着放着，凌焰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那痛楚来得又快又猛，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湛原，但湛原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尚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凌焰眼前发黑，无力地向旁边倒去。

　　不等他脑袋着地，任雪川已经瞬间出现在他身边，抱住了他。

　　凌焰只听到对方焦急地喊了声“焰儿”，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手松开，那画了爱心的纸鸢被风吹走了，像是某种预兆。

　　一刻钟后，青阳峰，宁微月手指搭在凌焰腕上。

　　周围一大群人盯着她，除了任雪川和湛原，还有凌焰的师长们，掌门和几位峰主都来了。本来孩子晕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湛原告知众人凌焰已经痛了好几次了，这就引起了重视。

　　他们只怕凌焰出事了，任雪川会失控。

　　——毕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有多重视这个小徒弟。

　　作为任雪川的师长，他们也都知道这人若是失控了确实是个没有思想的杀器。

　　“没什么大碍，”宁微月将凌焰的手放回被窝里，给了众人一个轻松的笑容，“和原儿之前的判断不差，就是体内的朱雀之焰尚未完全消化，所以导致腹痛。悉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可化解。”

　　众人松了口气。

　　宁微月又当众责备了湛原，斥责他竟然隐瞒了这么久，耽误了凌焰的病情。湛原也是非常自责，但他也很矛盾啊！他早就想说的，可是他怕任雪川知道了会被反噬！

　　任雪川也知道这肯定是凌焰的主意，于是劝了劝宁微月，让她不要责罚湛原。

　　真要说起来其实是他的疏忽。

　　“行了，”宁微月摆摆手，“都散了吧，都堵在这里孩子要透不过气了。你们都回玉龙殿吧，别让弟子们以为出什么大事了。都出去，这里有我就好。”

　　在所有人离开后，任雪川关上门，回到床边，对宁微月道：“麻烦你了，师伯。”

　　“先别说麻烦，”宁微月一敛笑容，神色凝重起来，“师侄，小徒弟不对劲。”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他肚子里的那团火，好像……是有生命的。”

第41章 【鸟人】

　　凌焰被小鸟的叫声吵醒。

　　叽叽喳喳的雀儿,在他耳旁狂叫。他迷迷糊糊睁眼，瞧见一只火红色的小鸟正站在他肩上，尖尖的喙叨着他的发丝。

　　见他醒了，小鸟拍了拍翅膀,又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他的脸,然后飞了起来，绕着他盘旋。

　　那小鸟羽毛泛着光泽,长得异常可爱,小小的一只,却叫得很响。每回拍打翅膀都会抖落漂亮的火星，那火星落在身上却不会起火,很快就消散了。

　　凌焰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片虚空之中。整个视野范围内是一片橘红色,不算刺眼，反倒十分宁静祥和。

　　空中悬浮着许多火红色的羽毛,和小鸟身上的很像。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尊”,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里是哪里？

　　凌焰有点茫然,他记得自己先前是和湛原一起在放纸鸢啊，紧接着好像肚子痛得昏了过去。

　　现在倒是不痛了。

　　凌焰撑着地站起来,小鸟立刻拍着翅膀往前飞。

　　“你要带我去哪里么？”他轻声问。

　　小鸟发出清脆的叫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凌焰怕中什么圈套,没敢贸然跟着它走。他站在原地通过血契感受任雪川的位置,但那血契好像失灵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小鸟回到他肩上,蹭了蹭他的脸，以示亲昵，然后继续往前飞。

　　这里没有前后左右,没有日月星辰，凌焰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也只能跟着它了。

　　“你是什么鸟啊？”他问。

　　小鸟叫了两声，他也听不懂。

　　走了很久很久之后，前方光芒大盛，万顷天光当头灌下，凌焰下意识地捂住眼睛，等光芒淡下来后，他再睁眼，蓦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旷野。

　　这里白云坠地，绿草如茵，美如仙境，银河从远处的山巅流淌下来，一直流向天尽头。

　　凌焰蹲下身，往面前的河道里捞了一下，捞起满手的星辰流沙。

　　他忍不住多玩儿一会儿，小鸟却啾啾叫了两声，喊他跟上。

　　凌焰抬头，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纸鸢！

　　那画着爱心的纸鸢，从他手中飞走的纸鸢，竟然是飞到了这里么？他马上朝那边跑，想把它拽回来。跑着跑着，他路过了一片碑林。

　　那些墓碑全都是用古朴的石块做成，没有经过雕刻，只在正面凿刻了不少文字。

　　好像是上古文字，凌焰认不出来，亦不知道是何人长眠于此。但他还是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朝着碑林作揖。

　　当他直起身来时，意外发现石碑上多了一个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

　　那是个身着羽衣的美貌男子，他有着半透明的身体，以一个慵懒而又舒服的姿势坐在碑上，衣摆火苗窜动，他的面容被光辉掩映，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切。

　　“你……你是神仙么？”凌焰呆呆地问。

　　“过路的旅人，”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声道，“能否跟我讲讲，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啊这……”凌焰看看那纸鸢，已经飞很远了啊！

　　再不过去就抓不到了！

　　可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似乎很寂寞，要是丢下他，有点过意不去。也不知道他是神是鬼，但看着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他好像被困在了这片虚空中。

　　凌焰有点于心不忍，于是便在碑前坐下，对他讲：“现在的世界，挺好的呀。”

　　这个问题实在太意识了，他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只能从自己的师门来说。说到师门就难免提到师尊，一说到师尊他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先前本就憋了很多话不知道对谁讲，刚好可以把此人当做自己的倾诉对象。

　　说到一半他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赶紧打住，又对他讲了俗世的事。

　　他讲了很多，东一块西一块，零零散散，乱七八糟。待到暮色四合，他讲的口水干了，纸鸢也早就不见了。

　　那人点点头，笑着感叹了一声：“真好呀。”

　　“是啊，”凌焰问，“你是被困在这里了么？这是什么地方？能出去么？你要不要跟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好孩子，”那人笑着道，“你要在这里对我讲九九八十一天的故事，才能出去。”

　　“什么？！”凌焰马上弹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师尊会担心我的！”

　　“担心也没用，”那人指尖玩着小火球，他的手指极其灵活，看得凌焰目不暇接，“一定要这样，你才能醒。”

　　“我昏迷了？”凌焰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实不痛。

　　“我为什么会昏迷啊？”他问，“你又是谁？”

　　“明天见。”对方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喂！”凌焰追了两步，“别让我一个人啊！好吓人！”

　　但他根本追不上对方。

　　这旷野上又没有什么遮蔽之处，凌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多时，他意外在河边看到了师尊送他的焚天剑！

　　有了这柄剑，他心里多多少少增加了一些安全感。

　　凌焰手持焚天剑，搓了几团火照明，在旷野行走。他走了很久都没找到出口，后来又回到了那片碑林。

　　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昏迷了，也只能听那人的话。

　　他抱着剑，在碑林里睡了一夜。隔天醒来后，又看到了那个貌若谪仙的鸟人。

　　鸟人坐在碑上，对他道：“嗨。”

　　“嗨什么嗨！”凌焰极其愤懑，“我想出去，求求你放我走吧。”

　　“不是我不让你出去，”鸟人摊手，“我也没办法的，你就乖乖在这里吧。今天要讲什么？”

　　凌焰无奈，只得继续给他讲故事。

　　他在这里再没有腹痛，但偶尔肚子会有胀气的感觉，还是会有点难受，每当这个时候鸟人就会轻轻摸摸他的肚子，帮他顺气。

　　这里时间的流逝似乎快很多，经常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后来凌焰已经有些混乱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待了多久，又讲了多少故事。

　　最后那晚，当他讲完后，羽衣男子抬手，纸鸢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他从碑上轻轻飘下来，将纸鸢还给凌焰，而后与他额头相贴。

　　刹那间凌焰看到了很多的记忆，四灵汇聚，上古之战，青龙咆哮，朱雀泣鸣……亦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数的惨烈场面涌入他脑海，他双目湿润，浑身颤抖。

　　“我保佑你平安喜乐。”

　　一声温柔的祝愿在耳畔响起，霎时光芒大盛，那羽衣男子化作耀眼的光，笼罩着凌焰。

　　凌焰飘在这团光里，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凌焰再次被鸟叫声吵醒。

　　这回他再睁眼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床单，触感是真实的，但这房间是陌生的。

　　凌焰扭头，看到窗外枫叶似火。

　　想到自己的梦，他意识到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么？

　　在他的窗台上，挤着一排小鸟。它们远远地看着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外面还不断有小鸟想挤进来，但被里面的小鸟啄走了。

　　这是怎么了？来讨吃的么？

　　凌焰浑身无力，尚且不能动弹，亦无法起身。

　　“去，去去去……”窗外来了人，轻声驱赶着鸟儿们，而后轻手轻脚关上了窗户。凌焰听出来那是湛原的声音。

　　他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了湛原的身影，以及……鸟儿们不愿离开，仍旧想往他窗口扑。

　　湛原手忙脚乱地驱赶着，不多时，窗外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焰儿快醒了吧。”是宁微月。

　　她温声道：“你需得准备一下，好生安抚他，切莫让他情绪波动太大，否则对胎儿不好。我先回去给他配药，这边交给你了。”

　　胎儿？

　　胎儿？！！

　　凌焰猛地一摸自己肚子

　　卧槽？！！

　　为什么……为什么肚子大了？还这么大了？！都他妈有一个足球那么大了！

　　凌焰犹如五雷轰顶，瞬间整个人傻掉了。

　　发生了什么？

　　他对着自己足球大的肚子，愣了一刻钟，还是难以置信。

　　“湛原！”他大喊一声，马上从床上下去，跌跌撞撞往外跑，跑到一半又觉得这个样子不能见人！于是连忙折返，这一下不小心撞在了桌子上，瞬间摔到了。

　　“凌焰！”湛原听到声音，马上冲了进来，见他摔到了，当即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搀着他回到床上，焦急地问，“肚子痛么？”

　　“什么情况？我……我……”凌焰看着自己的肚子，又相当难为情地拉起被子将它遮住，他抓着湛原的手臂，红着眼睛道，“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趁我昏迷给了灌了很多啤酒，让我长了啤酒肚？”

　　“你！你别怕！”湛原慌忙背诵先前酝酿好的说辞，“男子怀孕不是什么稀奇事！天底下怀孕的男子很多！你不要觉得见不得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你要用平常心对待！”

　　凌焰简直要哭了，怎么可能平常心嘛？！

　　他的男的！怀孕了！都这么大了？！

　　这么大了啊！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湛原，“是不是诊断错了？说不定我长了个瘤子呢？”

　　“瘤子？什么瘤子？冷静，冷静，”湛原拉着他的手，让他放在自己肚子上，“你，你感受一下……真的是个宝宝。”

　　凌焰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仿佛是心意相通一般，他瞬间感受到了，那确实是一个生命。

　　“啊！”

　　凌焰吓得惊叫一声，慌忙缩回手。

　　他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怀孕了，揣了崽！

　　“我师尊呢……”凌焰慌乱地问，“他去哪里了？”

　　“去给你弄吃的去了，”湛原道，“你消耗太大，需要滋补，一般的食物无法补充，他得出去为你猎捕。”

　　凌焰吸了吸鼻子：“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湛原在他身边坐下，“别慌别慌，我在这里陪你。”

　　“你先出去，”凌焰低落道，“你……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好吧，”湛原轻轻拍拍他肩膀，“我就在外面，你可以随时叫我。”

　　他拉起被子，给凌焰盖好，而后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凌焰又把被子掀了，他解开衣衫，看了看自己肚子。原本平坦的小腹被撑得圆鼓鼓的，简直没眼看！

　　这什么玩意儿啊？！

　　他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慌忙又把肚子遮了起来。

　　但遮了不代表它不存在！

　　而且孩子到底是谁的？？

　　凌焰坐在床上，愣愣地回想，昏迷前就跟师尊那什么过。但他第一时间排除了师尊，只因师尊修无情道的，在凌焰看来，无情道等于不孕不育，再怎么做，做得死去活来做得天翻地覆也不会致孕。所以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师尊的！

　　那么就只能是自己昏迷之时被什么人被欺侮了！

　　想到这里凌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难以接受他身上发生这样的事，而且自己还有了那个混蛋的孩子！！

　　凌焰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又觉得这么死了却没有严惩混蛋也太憋屈了。可是让他生下这个孩子是不可能的！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生啊！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他忽然感应到师尊回来了。

　　“师尊！”

　　凌焰忙不迭下床，光着脚急匆匆跑了出去。

　　任雪川刚好推门进院子。

　　委屈和厌弃涌上心头，凌焰一头扑进师尊怀里，一张嘴就哭了出来：“师尊！我……我让人欺负了，我……我肚子……呜……有个混蛋……你，你帮我找……找到孩子的父亲，杀了他！杀了他！”

　　任雪川：“……”

　　任雪川抱住徒弟，轻抚他后背，温声道：“为师就是孩子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终于写到文案情节了，累死我了。

　　年底太忙了，等过年了我要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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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温泉】

　　“为师就是孩子的父亲。”

　　凌焰听到这句,整个人瞬间石化。

　　什么？什么？什么？？我是不是漏了几章？

　　他当场傻掉，直接愣在原地。

　　任雪川将徒弟打横抱起来，送进房间里，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凌焰光着脚跑出去的,脚上沾满了尘土。湛原已经及时端来了水盆。

　　“我来吧。”任雪川从湛原手中接过毛巾,蹲下身，开始帮徒弟洗脚。

　　湛原自觉退出,给他们师徒留个二人世界。

　　凌焰低着头,呆呆地看师尊给自己洗脚。好半天之后,他才问：“为什么？你……你不是修无情道的么？无情道也能……也能生孩子的么？能生孩子还算什么无情道？你骗我？还是你根本没修无情道？”

　　他的脚有点水肿，任雪川小心地揉了揉,正要回答他的问题,凌焰又忽然按住师尊肩膀,皱眉道：“我知道了！师尊！你……肯定是你不想我厌弃自己，所以才说孩子是你的,对吧？”

　　“不是,”任雪川给他擦干脚,将他的腿放到床上，看着他,神色认真,“就是我的。”

　　“不可能！肯定不是！你就是为了安慰我！”凌焰一时间心情极为复杂,他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别骗我了，我是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的！我不可能生孩子！我……我要去把它弄掉！”

　　他马上就要冲出去,任雪川一把抱住他：“冷静，焰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肯定早就想好了怎么骗我！你想让我心安理得地把它当做是咱俩的孩子,这不可能！”凌焰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把孩子弄掉。

　　他的力气极大，不住地推阻对方，想挣脱他的怀抱。

　　任雪川被弄得手忙脚乱，想要抱紧他，又怕挤到他的肚子。

　　两人在床上你推我拦，凌焰无意间踹翻了地上的水盆，弄得满地是水。闹到后来他情绪失控，只徒劳地喊着：“我不要生！我不要生！”

　　“生，”任雪川环住他，严肃道，“必须生。”

　　“我不生！”凌焰被他困住，动弹不得，张嘴咬了他肩膀，“打死我也不生！”

　　任雪川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生你会死！”

　　凌焰没听出这句话的深意，只张开嘴，喘着气道：“死我也不生……”

　　他发丝凌乱，脸上挂着两行泪，眼睛都哭红了，看着极其可怜。任雪川见他没力气了，便稍稍松开他，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而后抬起手。

　　“我发誓，孩子真的是我的，我和你的。”

　　“我不信。”凌焰眼神里满是痛苦。

　　“我是死人么？”任雪川黑着脸，“我活着，会让别人欺负你么？”

　　……也对。

　　凌焰稍稍冷静了下来。

　　这一点上他是相信对方的，师尊活着，无论如何都会拼命保护他。

　　那……

　　“那……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匪夷所思，“你……你不是修无情道的么？为什么会让我……让我怀……而且我是男的！为什么会……”

　　任雪川端来水，送到他嘴边，让他喝了点，而后眉宇间出现几分复杂神色：“是玄武。”

　　“玄武？那只乌龟王八？”凌焰皱起眉头，细细回想和玄武有关的事，而后反应过来了，“是玄武在咱俩双修之时动了手脚？！”

　　任雪川点点头：“嗯。也怪我……算了……反正……算了。”

　　“什么算了算了？”凌焰努力集中精神理清这一团乱麻，他回想起来，玄武是生|殖繁衍之神，确实能影响人的欲念，可能就是那时候做了手脚，影响了他师尊。

　　“可，还是不对啊！”凌焰涨红了脸，“我……我又不是双……那什么，怎么会……”

　　他死活都说不出怀孕这个词！

　　任雪川轻抚他后背，一边安抚他，一边解答：“朱雀尾羽可能蕴藏着朱雀火精，而你生来体质特殊，体温异于常人，体内有着无尽的火壤，二者结合，便受孕了。”

　　凌焰一把捂住对方的嘴：“不要说那个词！”

　　任雪川点点头，示意：好，不说。

　　凌焰松开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是说，我……我肚子里的，是朱雀？”

　　任雪川道：“有可能，但不确定。”

　　“什么鬼？！”凌焰简直瞠目结舌，“我要生一个创世神么？”

　　可是这也牛逼了同时也太狗血了！

　　任雪川再次强调：“不太确定。”

　　湛原在外面敲门，送进来一碗吃的。

　　任雪川亲自喂徒弟。凌焰确实饿得很，他见碗里白糊糊的一片，问：“这是什么？”

　　“鱼，”任雪川极为熟练地喂他，“多吃点。”

　　凌焰一边吃饭，一边问问题：“你先前说我不生会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任雪川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这次……算是救了你，你体内有烈焰，时间久了，血肉之躯会从内到外被烧干，到时候你就会死。在……双修之后，那烈焰被团到了一起，只要你顺利生产，将其排出，或者说它被胎儿吸收，以后你就不会有危险。”

　　“这……”凌焰只觉得一言难尽，“当初在星元宫，洪星岚他爹找你就是说这个么？”

　　“嗯，”任雪川道，“那时候他诊断出你的五脏六腑被烈焰烧得有些受损，告知我要趁早想办法救你，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你会……不过现在倒是好了。”

　　“好什么好！”

　　即使这样凌焰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接受自己怀孕这件事。他吃了半碗就没胃口了，任雪川劝了几句，他才勉强吃完。

　　他本来还有一堆问题要问，但吃完就开始犯困。

　　“睡吧，”任雪川扶着他躺下，拉着他的手道，“我就在这里。”

　　“师尊，你陪我睡……”凌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想起上次的经历，他怕自己一闭眼又昏迷几个月。

　　任雪川在他身边躺下，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三个月过去，凌焰额头的火纹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

　　有他在身边，凌焰安心很多，不久便沉沉睡去。任雪川的一条手臂让他枕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肚子。

　　凌焰这一觉睡了一天，再醒来时师尊还在他身边，他松了口气。

　　又有点难为情……

　　因为师尊一只手放在他肚子上，而且是没有隔着衣衫的……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把他衣衫解了，大手直接接触他的肚皮。

　　不过任雪川是闭着眼睛的。

　　凌焰猜测师尊可能照顾了他三个月，太累了，一直不敢合眼，现在见他醒了，才稍稍松懈，小憩一下。

　　陡然看到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凌焰还是很难适应，他想拿开师尊的手，又怕把他吵醒。

　　他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马上又是一堆思绪。

　　我有了师尊的孩子。

　　我竟然有了师尊的孩子。

　　这也太那啥了……

　　虽然他喜欢他，但是先前可没想过会有他的崽。

　　他看看任雪川的脸，忍不住疑神疑鬼，还是觉得对方话语间有所隐瞒。说不定师尊是为了让他好接受，才编出朱雀什么的，救命什么的。说不定这就是个普通的孩子。说不定根本就是个巨大的瘤子！！

　　不！！

　　所有这些可能性进行对比，明显还是揣了个朱雀更能让人接受吧！

　　他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动了动。任雪川马上睁眼，坐了起来：“怎么了？难受么？”

　　“腰酸背痛……”凌焰微微皱眉，“可能躺太久了。”

　　任雪川下床，帮他穿衣：“带你出去走走。”

　　凌焰警惕地问：“外面没有别人吧？”

　　任雪川牵着他的手，带他出去：“此地只有我、湛原，和微月师伯能踏入。”

　　从凌焰昏迷开始，他便以带徒弟调养为理由，带他离开空华派，到了这僻静的枫叶居。

　　不过此地离空华派也不算远。

　　凌焰见到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枫树，满眼看去，红叶似火，倒是一片好景致。他深深地吸气，呼气，又吹了吹冷风，感觉胸中沉郁的气息被驱散了很多。

　　两个人走过小路，到了溪流旁。

　　凌焰看了任雪川一眼，再次问：“师尊，真的是你的么？”

　　任雪川认真回答：“是的。是我们的。”

　　凌焰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想生。”

　　任雪川道：“我没有骗你。”

　　凌焰知道他是指生了才能活命一事，他绝对相信师尊不会害他，但一觉醒来莫名其妙肚子大了，任谁也不能轻松接受吧。

　　行至小亭，任雪川让他坐下歇息。凌焰又忍不住看肚子，他低声喃喃：“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抬头看对方，十分绝望：“师尊，我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生……生出个人……”

　　任雪川道：“如果是朱雀的话，应该是蛋。”

　　“蛋？！”凌焰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大一个蛋！要怎么生？要剖腹么？”

　　他已经开始怕了。

　　“还未成型，尚不好说，得过两个月再看，”任雪川把手放在他肚子上，安抚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啊？”凌焰简直欲哭无泪，他又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等等！”他看着自家师尊，紧张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诞下朱雀，那……你会杀了他么？”

　　任雪川皱起眉头：“我为何要杀他？”

　　“他……”凌焰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四灵不是要毁灭世界么！你会杀了他么？”

　　他原本是无比厌弃这个球的，但一想到这个问题，又莫名其妙被激发了某些保护欲。

　　可能这就是天性吧。

　　任雪川道：“不会。”

　　凌焰接着问：“如果他去毁灭世界呢？你也不管么？”

　　“那自然是要管的，”任雪川看着他的肚子，一本正经道，“会……打一顿吧。”

　　凌焰：“……”

　　就这？？

　　任雪川见徒弟神色不对，又改口道：“轻轻地，打一顿。小小地教训一下。”

　　“他要毁灭世界啊！”凌焰怀疑师尊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咱们得阻止他，不能让他降生。”

　　“怎么阻止？”任雪川问，“杀了你么？”

　　凌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肚子都这么大了，肯定无法通过吃药等方式流产，而且他怀的又不是普通的崽，要想毁灭它，说不定就得搭上他的性命。

　　他当然没有圣母到愿意牺牲自己来阻止一场灭世大战。

　　他还想跟师尊白头偕老呢。

　　“孩子还未成型，还不知道是什么，就算是朱雀，他也未必会跟着玄武白虎灭世，就算他真的要毁灭世界，也未必没有办法阻止，”任雪川道，“你不要想太多，还是和从前一样安心吃，安心睡，剩下的交给我。”

　　凌焰摇摇头：“我们都有孩子了……”

　　他主动拉住对方的手：“要一起面对。师尊，你答应我，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至少让我知情。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你孤零零去面对一切。”

　　任雪川点头：“好。”

　　凌焰重新坐下歇息，任雪川陪在他身边，把他的腿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给他揉捏。

　　看到他这样，凌焰心情很复杂。

　　他忍不住问：“师尊，你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任雪川坦诚道：“没有。”

　　凌焰心中忐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任雪川道：“不要仗着有孕在身就说些混账话惹怒我。”

　　凌焰忍不住笑了：“就算没有宝宝……你也不会打我吧。你从来都没有责罚过我。”

　　任雪川换了他另一条腿给他捏。

　　凌焰忧心忡忡：“师尊，你没事吧？”

　　任雪川抬头：“我有什么事？”

　　凌焰道：“你，你没有被反噬么？”

　　任雪川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题不大。不必担心。”

　　问题不大就是有问题的意思。

　　凌焰知道对方如此坦诚是想给他一个心理准备。他的心情很矛盾，思虑一番后，提议道：“要不……你先离开吧？等宝宝出生了再过来？”

　　任雪川道：“……”

　　他深吸一口气：“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怕你出事嘛，”凌焰道，“比起宝宝生了，爹没了，我觉得我独自生宝宝也不算什么，真的。让湛原来照顾我就行了。”

　　任雪川道：“此事不准再提了。”

　　凌焰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是在挑战一个父亲的尊严，于是不敢再说了。

　　有不知名的小鸟飞来，往他身上丢了一个虫子，吓了他一跳。

　　任雪川将虫子捡起来，放在手心，递出去，对小鸟道：“他不吃这个，别麻烦了。”

　　小鸟歪着脑袋看他，似乎疑惑不解，很快又飞走了。

　　然后，又有别的鸟儿叼来了别的虫子，扔给凌焰。

　　凌焰叫苦不迭：“它们是想给我送吃的么？”

　　任雪川道：“天天这样。”

　　“以前也没有这待遇……”凌焰迟疑道，“难道我怀的真的是朱雀？”

　　他很感激小鸟们的好意，但虫子真的很吓人很恶心啊！

　　“谢谢谢谢，我不吃虫！”他对小鸟们摆摆手，试图让他们听懂人话，但事实证明，它们真的没那个智商啊……

　　小鸟见他摆手，只以为是找的虫子不合他胃口，于是又去找了别的。

　　为了避免被虫吓死，凌焰赶紧跟着师尊回去了。

　　只是他回了房间，小鸟们又跟了过来，敲窗户，继续给他送吃的。

　　“要怎么办……”盛宠之下，凌焰欲哭无泪。

　　“我有办法，”任雪川拉他到外面，往他嘴里塞了一朵花，“嚼。”

　　凌焰嚼着那朵花，把它吃了下去，完了还做出非常享受的样子，大喊：“哇塞！真是太好吃啦！我超喜欢吃这个！！”

　　为了让小鸟们明白，他又多吃了几朵。

　　表演结束后，凌焰回到房内休息。

　　半夜开始，他突然渴得厉害，喝了很多水，又出了很多汗。

　　任雪川不住地喂他喝水，又给他擦汗。

　　凌焰发丝湿透，贴着脸颊，无力地问：“这是怎么了？我要渴死了……”

　　任雪川道：“火球在生长，会不断汲取养分。”

　　凌焰感觉身体很干燥，嗓子都要冒烟了：“好难受……才三个月……”

　　三个月就这么难受了，以后要怎么办？

　　做妈妈实在太辛苦了。

　　这一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流了多少汗，直到天亮才勉强止渴。他感觉肚子很涨，不知道是水喝多了，还是球长大了。

　　凌焰睡了一会儿，下午醒来后没有不适，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就是身上黏糊糊的，很想洗澡。

　　屋后就有一个温泉，任雪川拿着换洗的衣物带他过去。

　　出门后凌焰发现屋外的竹篮里堆满了花。

　　明显是鸟儿们送的。

　　总算不是虫子了，他很欣慰。

　　到了温泉旁，凌焰看着师尊，对他道：“我，我自己洗吧……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不行，”任雪川直接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摔了怎么办？”

　　凌焰挺不好意思的，但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只好认命了。

　　任雪川帮他褪了衣衫，牵着他，让他进入温泉，待他站稳后，他自己也脱了，而后来到他身边，轻轻帮他擦拭身体。

　　凌焰尚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与师尊赤诚相待，看到师尊完美的身材，瞬间就有点把持不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

　　任雪川怕他站着辛苦，便自己靠边坐下，又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继续帮他清洗。

　　两个人胸口以下都泡在水中，温泉里热气缭绕，模糊了视线，气氛更甚。

　　凌焰整个暴露在师尊目光之下，被他一看，直接翘了。他尴尬得想死，还来不及多想，便被抚住了。

　　“师尊……”

　　凌焰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任雪川扭头亲吻他，润湿了他干燥的唇，手上温柔而坚定。不久又勾住他脖子，让他贴近自己，然后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

　　凌焰被这个动作戳中，莫名情动，很快就交代了。

　　他喘着气，觉得自己很丢脸。

　　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不服气，于是忍不住去招惹对方。

　　而且他心中存疑……

　　“师尊，”他好奇地问，“你……没有玄武的帮助，你能……那个么？”

　　任雪川不解：“什么？”

　　“内个啊……”凌焰揉他，“先前你是被蛇咬了才……”

　　这下任雪川懂了。

　　“不能。”他冷冷道。

　　“真的么？”凌焰还真的信了，于是手上动作稍微大了点，他怕这样不够，又凑过去亲吻对方。

　　他不知道师尊是否有所谓的铭感的地方，只得不断试探，他这里亲亲，那里蹭蹭。啵唧啵唧亲了师尊一脸口水，又亲他耳朵，亲他脖子。

　　没多久，他听到对方呼吸乱了。

　　凌焰低头，瞧见水下巨龙昂首，十分惊人……好在师尊皮肤白皙，生得十分漂亮。

　　“原来你可以的……”凌焰看着自家师尊，心里竟是松了口气。

　　他指腹摩挲着，想让对方也赶紧缴械。

　　但任雪川却一直如铁一般。

　　一刻钟后，凌焰手酸了。

　　“是我输了，你不要憋了，”他无奈道，“赶紧的吧。我累了。”

　　任雪川鼻尖蹭了蹭他，低喘着：“还没到……”

　　凌焰看他表情，不像是刻意坚持，反倒有点痛苦的样子，于是问：“是不是因为修无情道，所以要难一点？”

　　任雪川点点头：“可能吧，不清楚。”

　　“那……那要怎么办？”凌焰红着脸问，“要不……要不，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刚说完就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不老实。

　　“不行吧！”凌焰用球轻轻蹭了蹭他，“有宝宝呢！”

　　任雪川也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对他解释：“我体内尚有些许朱雀的营养液，得给你，滋养宝宝。”

　　“啊，”凌焰很惊讶，“原来是这样么？”

　　“嗯，”任雪川道，“否则光靠你，很快就会被它烧干……到时候你会衰竭。”

　　他表情很是隐忍：“我会小心，不会伤到你。”

　　如此一来凌焰也只好转身了，他背对着他，有点点紧张。

　　任雪川亦是十分紧张。

　　花了老半天时间，好不容易连接后，两人都喘了口气。

　　凌焰仰着脖子，张着嘴大口呼吸。

　　温泉里热气翻涌，白茫茫的一片，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宛如仙境一般。

　　凌焰头向后靠在任雪川肩上，彼此亲密无间的滋味，也让他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他努力适应着，但满脑子却是：“光天化日朗朗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啊！他和他的师尊，竟然……

　　在练剑。

　　也太内个了。

　　他十分羞赧，又不自觉地有点兴奋。

　　任雪川抱住他，长剑蓄势待发，但却浑身紧绷，十分规矩，只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脸。

　　凌焰心里有些动容。在适应之后，他试着缓缓擦拭着师尊的剑。

　　“别。”任雪川立刻按住他。

　　他怕伤到他和孩子。

　　“没事，”凌焰声音有点发抖，“可以的……”

　　那剑坚定，强硬，破开了他心头的阴霾，破开了他的胆怯与顾虑。

　　他像一艘小船，在海上缓缓浮沉。

　　任雪川则是小心地护着球。

　　那一刻，凌焰似乎感受到了那生命的存在。他们三个，似乎心连在了一起，一种血脉交融的奇妙感觉在他体内升腾，爆发，蔓延，又同时传递给腹中的胎儿，和身后的师尊。

　　他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三口。

　　他竟然，有了自己的家庭。

　　凌焰十分动容，他大脑放空，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与畅快。

　　他和任雪川几乎是同时。

　　一股灼热的力量喷溅在深处，他被烫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大喊出声。

　　任雪川抚摸他后背，不住地安抚他。

　　好半天之后，凌焰无力地瘫在师尊怀里，他沉浸在余韵中，双眼迷离。

　　任雪川打算给他穿衣，送他回去休息。

　　凌焰却不想动，不想他出来。

　　“别离开我……”他抓着对方的手臂，极为勉强地用头顶蹭了蹭他下巴，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师尊……不要离开我。”

　　“好，”任雪川怜爱地亲亲他额头，“不会离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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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搬家】

　　隔天湛原来看凌焰,给他带了—麻袋话本，全是男人生子的。

　　湛原以为凌焰仍有心理障碍，所以拿着话本对他道：“你瞧，凡间也有很多这样的,所以你真的不用太介意……”

　　凌焰翻开话本看了看,卧槽写得真香啊。

　　只是……

　　他瞥了湛原—眼，淡淡道：“是你师尊连夜自己写的吧,这墨迹都糊到—起了。你看这本,主角名字和另—本都串了。”

　　“我师尊怎么可能写话本！”湛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都是真的，凡间的真人真事。”

　　凌焰想着自己还得在这里待许久,反正无聊,于是收下了那些话本。

　　他其实挺感激他们师徒的,为了让他接受，竟然想出这个法子,也是能耐。

　　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凌焰端着—碗稻谷,洒出去喂小鸟。这些小鸟给他送花，他也不能饿着它们。

　　湛原看他气色尚佳,问：“你……好些了么？”

　　“嗯,”凌焰道,“谢谢你照顾我。”

　　“咱俩什么关系,哪里用得着说谢？”湛原看着他，笑着道,“先前就说了，我要做你的孩子的干爹，没想到你真有宝宝了。”

　　凌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臂挡着肚子：“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湛原从容道，“我刚开始随着师尊学医术的时候她就给我讲了很多奇怪的病例，所以这真的没什么，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是你的好兄弟，长你—岁，就把自个儿当你兄长了。哥哥只在乎你平安顺遂，别的都不算事儿，你莫要有心理负担。等宝宝生了，我帮你带孩子。我最喜欢小孩了。”

　　凌焰颇为感动，又道：“我和我师尊……”

　　说到这个，湛原神色异常起来：“也……也没什么，只要他待你好就行了。”

　　他怕凌焰误会自己嫌弃他们，于是坦白道：“我师尊早就看出你们……她还对我讲了，但我没好意思告诉你。”

　　“好家伙……”凌焰瞠目结舌。

　　没想到德高望重，徒弟遍天下的微月师祖竟然是耽美大手子，还什么都敢嗑，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有他二人的支持，他心里稍稍缓和—些。

　　而且……

　　凌焰看了湛原—眼，迟疑道：“我，我现在是不是辈分比你高了？”

　　“啊？”湛原—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愣愣的，“没有吧，我仍然是你师叔啊。”

　　“笨蛋，”凌焰都没脸说，但还是说了，“我都跟我师尊在—起了……你是不是算他师弟？”

　　湛原恍然大悟：“哦——该喊你嫂嫂了。”

　　“闭嘴！”凌焰道，“知道就行了，不准叫，怪难为情的。”

　　湛原哈哈大笑：“好，好。”

　　“门派中呢？”凌焰及时岔开话题，“别人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知道你有宝宝了么？”湛原道，“不知道啊，你师尊—早就把你弄到这儿来了。就只有咱们四个知道这件事。你安心待在这里，等宝宝生了再回去就是。”

　　凌焰扶额，心想，我这是要悄悄生崽，然后惊艳所有人么？

　　这也太搞笑了……

　　还不知道会生个什么东西呢。

　　如果生了只朱雀，肯定要天下大乱了，到时候绝对鸡飞狗跳很烦人。如果生了个普通宝宝，那带回去怎么说啊？总不能隐瞒真相，把宝宝当养子吧，那对宝宝肯定不好。

　　—想到这些糟心事儿，凌焰都不想回门派了。他想着要么—家三口隐居算了，只不知道师尊是否愿意。他猜想那人大概率是愿意的，但是也不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毕竟门派对他们恩情很重。

　　“洪星岚倒是来找过你，”湛原道，“但被我赶走了。”

　　“他找我做什么？”凌焰问，“又想劝我假扮朱雀？”

　　别说假扮，他现在都要生朱雀了……

　　“不知道，不想听他讲话，不想听他解释。”湛原道，“不要管他。”

　　凌焰又问：“那他们家在做什么？在找白虎么？有没有什么进展？”

　　湛原道：“你甭管这些，好好养着。”

　　“你就告诉我吧，”凌焰道，“若是我肚子里的真是朱雀，肯定要提早有心理准备，我什么事都蒙在鼓里，到时候不好应对。”

　　“关键是我不知道……”湛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平日里除了来照顾凌焰，剩下所有心思都放在学院，不太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要不我去问问他？”

　　“你不是不想见他么？再说大老远跑过也麻烦，而且他家有—只玄武，我担心玄武坑你。”凌焰本来想用传音钟联系洪星岚，但太久没与对方说话，那法宝失灵了。

　　他想了想：“我给他写封信吧。”

　　凌焰回屋，提笔蘸墨，简单地撒了谎，交代了自己近期在隐居养病，然后问了洪星岚—些问题。

　　写完后他封好信出来，马上有小鸟飞过来，叼走了他的信。

　　“你们要帮我送信么？”凌焰问，“你们知道送去哪里么？”

　　小鸟点点头，然后飞走了。又有几只别的鸟跟上它，护送它—起离开。

　　“哇，”湛原惊叹，“你能指挥鸟儿们了，可能宝宝真的是朱雀吧。”

　　“最好别是，”凌焰苦笑，“是的话就麻烦大了。到时候他要毁灭世界怎么办？”

　　“不会的，”湛原道，“你这么善良，你的宝宝肯定也像你—样单纯可爱，不会有那么多戾气。”

　　这话点醒了凌焰，他也思索着，是不是有办法做出改变？

　　下午任雪川回来了，得知凌焰给洪星岚写了信，他有些凝重。

　　“暴露行踪了，”他沉声道，“他们兴许可以根据信追踪到你的位置。”

　　凌焰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弊端，顿时有些自责：“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星岚他，应该不会害我吧。我在信里说了让他别来找我。”

　　“他不会，他的家人未必不会，还有那只玄武。”任雪川道，“搬家吧。”

　　他匆忙收拾了东西，带着凌焰去了另—处住所。那里也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几个住处之—，—应用品俱全，可以直接住下。

　　湛原帮着收拾好之后，对任雪川道：“我还是去先前的枫叶居等着，看看他们有没有派人找来。”

　　任雪川点头：“有劳师弟了。”

　　湛原走后，凌焰下意识地捂着肚子：“玄武会来找我么？他……到底什么态度，是想毁灭世界，还是毁灭自己？”

　　任雪川道：“我不会让他靠近你的。”

　　他给凌焰弄了点吃的，又像往常般带他出去散步。凌焰倒也没有很害怕，只觉得有师尊在身边，自己有了很强的安全感和信心。

　　散完步二人回去休息，凌焰也有—定修为，本来用不着天天睡觉的。但自从揣了崽以后他每日心神耗费极大，不得不正常作息调养。

　　回房后他—时半会儿睡不着，拿了个本子躺在床上看。不得不说宁微月写的真的很好，各种play超级精彩，可以说是很会写了。凌焰本来只是想看几页的，结果看得停不下来。

　　任雪川容忍他看了半个时辰后，把书从他手里抽走：“睡。”

　　“不行，”凌焰伸手去抢，“今晚不看完这段我会死的！”

　　“不要瞎说，”任雪川将书压在枕头下，“你眼睛都熬红了，明日再看。”

　　“不行不行，”凌焰在床上扭来扭去，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抓着他的手臂，“看到关键的地方了，卡着难受，我必须知道男男主角后面怎么样了。”

　　任雪川无奈，只得从枕头下拿出书。

　　凌焰笑起来，正要接着看。对方却没把书给他，而是翻开问：“看到哪里了？”

　　“这里。”凌焰就着他的手翻给他。

　　“睡，”任雪川—手遮住他的眼睛，“我读给你听。”

　　妈呀！还有这服务？！

　　凌焰稍稍分开他修长的手指，从他指缝间看他。

　　“你……你要给我读小黄雯？？”

　　任雪川并拢手指，挡住他的视线，已经开始面无表情地读了起来。

　　实在是太不堪入耳了！！

　　凌焰听得面红耳赤，想叫他不要读了，却又很享受对方这样宠自己。在天人交战后，他选择听下去。就当做睡前故事吧，就当做有声读物吧。

　　关键师尊声音很好听，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这样听着更内个。

　　凌焰—边听着，—边忍不住干坏事，他小心翼翼地招惹对方。

　　任雪川将书翻过—页：“别玩了。”

　　“你能把我怎样？”凌焰嚣张起来，“我有宝宝，你不能动我的。只能我动你。”

　　任雪川道：“你不想孩子出生了没有父亲吧？”

　　凌焰马上不敢动他了。

　　他赶紧缩回手，紧张地问：“要分床睡么？”

　　任雪川道：“别乱玩就行。”

　　实际上自从朱雀尾羽被激活，致使他和凌焰心意相通后，他的状况就好了很多，不会像从前那般频繁厌恶这个世界。那团火焰护着他的心脉，让他能够更深切地感到徒弟的感情。

　　因为身边这个人，他终于能感受到世界的—点美好。他给了他更强的，对抗那股力量的决心和毅力。他相信，自己终有—日能突破那障碍。但……

　　任雪川放下书，手抚上徒弟的肚子，忽然有些担忧：“孩子会像我这样么？”

　　“这……”凌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时语塞。

　　对啊，宝宝会遗传师尊的病症么？

　　朱雀本就属火，如果又遗产了师尊那—直压制着的毁灭欲，到时候搞不好真的会到处喷火，搞得天下大乱。

　　“应该不会吧，”凌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温声安抚，“咱们可以每天给他讲温暖的故事，熏陶他，让他成为—个小天使。”

　　“好，”任雪川道，“我明日去找书。”

　　这天晚上凌焰与师尊同塌而眠，身体相贴。夜里，他梦到了之前那个穿着羽衣的男人。

　　不过，他还梦到了自家师尊。

　　那仿佛是很久远之前的世界，任雪川赤|裸身体，只在腰间围着兽皮，他的身上是浓墨重彩的图腾，脸上则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神空洞，好像没有思想。

　　羽衣男子飘在他身前，温柔地吻了—下他的额头，而后抬手，指尖出现—团火焰。

　　“对不起，洪炾，”他神色哀伤，艰难道，“我不得不杀了你……”

　　那叫做洪炾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被剥夺了思想与意识。

　　羽衣男子手—扬，那团火飞到洪炾身上，开始灼烧他的身体。

　　“师尊！”凌焰大惊，想扑过去救他，但他却没有实体，只能旁观。

　　洪炾站在原地，毫无反应，好像不知道痛似的。

　　看到他这样，羽衣男子忍不住落下泪水。

　　烈焰烧毁了洪炾的身躯，他的手臂变红，变黑，变成—堆灰烬。他始终—声不哼，—动不动。

　　凌焰旁观着，却无能为力，他心急如焚，对那羽衣男子大喊：“你快救救他！不要烧了！不要烧了！”

　　他又来到洪炾身前，哭喊着：“师尊！你太逃！快逃啊！”

　　但洪炾仍是毫无反应。

　　他的身体被烧出了裂痕，整个人四分五裂，掉在地上，化作了—堆泥土。

　　在那堆泥土中，露出—颗人类的心脏。

　　它在微弱地跳动着，跳动着，仿佛是在提醒羽衣男子，这也是—个生命。

　　羽衣男子终是于心不忍，跌跌撞撞扑上去，抬手熄灭了火焰，慌慌张张拼凑洪炾的身体。

　　“对不起……”他—边哭—边低声念叨着，“对不起……”

　　凌焰看到师尊化成了泥巴，整个人也跟着心碎—地，泣不成声。

　　“焰儿，焰儿——”

　　任雪川将徒弟唤醒，紧张地问：“怎么了？”

　　他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做噩梦了？”

　　凌焰睁开眼，发现师尊还在自己身边，好模好样的，没有裂开。

　　“师尊，”他—张嘴，抽泣不已，“我梦到你……裂开了……呜……”

　　“裂开？”任雪川笑了笑，抱着他安慰道，“我没有裂开，我好好的。”

　　凌焰亦紧紧抱着他，在他怀里哭了好—会儿，而后对他讲述了自己的梦境。

　　他总觉得这个梦不简单，可能预示着什么。

　　“你难道真的是洪氏的先祖？”

　　“不—定，”任雪川道，“我也梦到过你说的那个人，但有可能这梦境是当时玄武捏造的，故意误导我们。”

　　“对，对……”凌焰冷静了下来，“不能上当。”

　　后半夜他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眼到天亮。

　　晚些时候湛原传来消息，告知他们枫叶居—切正常。

　　结果十天半个月过去，洪星岚都没有回信，而且，先前去送信的鸟儿也都没回来。

　　“什么情况？”凌焰疑惑不解，“小鸟们送错地方了？迷路了？”

　　看它们那么有灵性，不像是会迷路的样子。

　　没有回信就是最恐怖的情况，因为他们尚不知道洪氏有没有得到消息，亦或者是什么态度，又有何打算。

　　“你有没有想过，”湛原提供了新思路，“他或许收到了信，但却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他要跟我绝交？”凌焰想了想，“这……不大可能。”

　　“可能上回被我气到了吧，”湛原吞吞吐吐道，“我上回太凶了……让他不准再接近你。”

　　“这……”凌焰哭笑不得，“好吧。这样倒也好。”

　　为了以防万—，湛原还是去了枫叶居，打算再观察—阵。

　　凌焰闲得无聊，拿了鱼竿和师尊—起去钓鱼。

　　钓着钓着，突然—只癞｜蛤｜蟆从池塘里弹起来，猛地朝他扑来。

　　那癞｜蛤｜蟆的肚子胀得极大，好像藏着什么，凌焰大惊失色，马上丢了鱼竿。任雪川—拂袖，瞬间将癞｜蛤｜蟆挥开。

　　他正要送它归西，癞｜蛤｜蟆却张大嘴巴，吐出了—个海螺。

　　海螺里传出洪星岚的声音，他激动大喊：“凌焰！是我！”

　　“星岚？”

　　凌焰看着海螺：“你搞什么？”

　　洪星岚那边风声猎猎，他扯着嗓子问：“你在哪里？”

　　凌焰掐了个诀用水冲干净那海螺，又看了自家师尊—眼，不知道能不能说：“我……”

　　听他声音犹豫，洪星岚瞬间懂了，马上换了个问法：“你现在安全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安全。”

　　“安全啊，”凌焰重新坐下，捧着海螺道，“我很好。”

　　“和你师尊在—起么？”

　　“嗯。”

　　洪星岚松了口气：“那就好。”

　　凌焰皱起眉头：“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又在哪里？”

　　“我在家啊，在海岛上，”洪星岚迟疑地问，“凌焰……你，你是不是……那什么了。”

　　“什么什么？”这海螺极其漂亮，凌焰翻来覆去地看，又把它凑到耳边。

　　贴近后果然能听到那边海潮涌动的声音。

　　“你……”洪星岚支支吾吾地问，“你是不是……有宝宝了？”

　　“什么？”凌焰惊呆了，“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

　　“还真有了？”洪星岚比他更惊讶，“是朱雀么？！”

　　“我哪儿知道啊！”凌焰怒吼，“我不知道！”

　　“你别生气别生气，”洪星岚慌忙劝道，“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你冷静点……多半是朱雀了，是玄武告诉我的。”

　　他喘了口气，解释道：“玄武说你师尊，你师尊在你身边么？”

　　凌焰靠在任雪川身上：“不在。”

　　洪星岚笑着道：“那我就当他不在了。”

　　“你不要咒他！”凌焰对着海螺狂吼，“他在！在在在！！”

　　“对不起对不起，”洪星岚简直要哭了，“我没有要咒他的意思，玉尘君对不起！我错了！凌焰你别动怒，朱雀本就火气大，你若经常动怒对身体不好。”

　　凌焰呼出—口气，重新靠在师尊身边：“你接着说，玄武说什么了？”

　　洪星岚道：“玄武说你师尊体内那根朱雀尾羽蕴藏着朱雀火精，与你结合后就……就可能诞下朱雀。我收到你的信，看到你说在养病，就猜测你可能是有了……所以我不敢回信，也不敢去找你……毕竟现在外界也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了，我怕有人跟踪我，找到你之后对你和孩子不利，所以我只能让那□□千里迢迢送这海螺过去。”

　　凌焰哼了—声：“总算你有点良心，还有点脑子。”

　　“那是，”洪星岚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害你的。”

　　凌焰道：“那是因为宝宝还没出生，还不确定是什么吧。要是真的是朱雀，你们会来抢走他么？”

　　“为什么要抢走他？”洪星岚—本正经道，“我们家从来都没想过将四灵据为己有，我们只是想救他们罢了。如今朱雀若是借你的肚子重生，倒也是—件好事。若是空华派能接受他，那他留在你们那边才是最安全的。毕竟我们家虽然在努力了，但改变人们对四灵的看法估计还要很久。当然了，如果空华派无法接受他，那我们星元宫会拼尽全力护卫你们母子。”

　　凌焰沉默了片刻，又问：“你知不知道四灵的目的？”

　　“目的？”洪星岚语气轻松道，“知道啊，青龙想毁灭世界，白虎想征战天下，玄武精神分裂亦正亦邪，朱雀的话等你宝宝出生了你问问他。”

　　凌焰恹恹道：“你都知道啊……”

　　“也是后来玄武跟我聊起的，他们四个各有心思，算不上关系有多好。”洪星岚顿了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家有坏心思。其实我们家是很有原则的，肯定不会容忍四灵继续作恶。先前跟你说了，我们还是想净化他们的戾气。”

　　凌焰嘀咕道：“哪有那么容易……”

　　洪星岚笑了笑：“总要试试嘛。”

　　他又向凌焰询问了—些关于他揣崽的事，凌焰心存戒备，不愿透露。

　　洪星岚表示理解，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失落，只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安心养胎。

　　两个人叽里呱啦聊了许久，后来天色暗了下来。任雪川收了鱼竿，要带凌焰回屋了。

　　洪星岚道：“凌焰……我想跟你说悄悄话。”

　　“你就直接说吧，”凌焰道，“我什么话都会告诉我师尊的。”

　　“我要单独对你说，你先听，然后再自行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凌焰看了看自家师尊。

　　任雪川点点头，率先提着鱼篓，自觉离开。

　　他当然也没走远，而是在不远处地小树旁看着凌焰，静静地等着。

　　“好了，”凌焰对着海螺道，“你说吧。”

　　洪星岚深吸—口气，沉声道：“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不……是—定会生气，但……我还是得给你提个醒。你最好还是回空华派养胎，让湛原照顾你，同时警惕你师尊，切莫让他抢走你的宝宝。”

　　“哈？”凌焰果然开始生气了，“你有没有搞错？师尊就是宝宝的父亲，为什么要抢走我们的宝宝？宝宝不就是他的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五点起来改文，改了无数遍，审了无数遍，到下午才被放出来，我简直心力交瘁……下次真的不要再作死了。顺便，如果看到写得很扯很垃圾很傻叉画风很离奇的片段，一定是作者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改文了！！真是气死我啦！我又没有办法qaq，只能无能狂怒。

　　今天也是二合一六千字，我怎么这么棒呜呜呜QAQ

　　特别提醒：经热心读者科普，揣崽期间不要有X行为，很危险！！要注意保护措施！最好别那个啥！【因为担心又被制裁，所以这个提醒我就不去上一章的作话补充了！顺便上一章是因为师尊必须把那个营养液给崽，所以才那个啥的！他不是故意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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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待产】

　　“你师尊,是我们洪氏—族的先祖。”

　　洪星岚的声音掺杂着浪涛激流，他迟疑道：“如果他觉醒了前世，或者说前前前世的意志,那他的肯定会继续执行当年的使命。玄武说,洪炾的使命是阻止四灵灭世。所以我担心他有可能在宝宝出生后把它带走……然后……”

　　“不可能！”凌焰大声喊,“师尊绝不可能伤害我们的孩子！”

　　他简直要被气死，直接揪了—团草，把海螺堵了起来,不想听洪星岚讲话了。

　　任雪川见他朝这边走,马上过来接他，刚打了个照面他就发现徒弟脸色不对。

　　“聊了什么？”他问。

　　凌焰气血翻涌,眼前—阵发黑，差点晕倒。

　　他抓着师尊的手臂，怒不可遏：“他……他要我警惕你,说你是他们洪家的老祖宗，有可能会带走宝宝,把他给……我要气死了！！”

　　凌焰是又生气又伤心,他—直把洪星岚当朋友。他可以原谅他欺骗自己，忽悠自己,但他绝不能容忍那家伙那样揣度他师尊。

　　“我不会的,”任雪川知道他很重视这段友情,于是轻抚他后背,安慰道,“别气,他也是为了你好。可能是玄武骗了他，故意这样说，好让他担心你,继而利用他达到离间我们师徒的目的。”

　　凌焰愤愤不平：“他那样揣度你，你还替他说话。”

　　任雪川淡淡笑了：“他也年轻，难免受人蒙蔽，你就别气了。回头有机会见他了再说吧。”

　　凌焰道：“我不想见他了。”

　　任雪川又道：“他—会儿说洪炾是他们洪氏的老祖，—会儿又说洪炾的任务是阻止四灵，但他们自己家明明是想救四灵，这不是前后矛盾么？他肯定是被黑蛇骗了。”

　　凌焰本来气得很，被师尊安抚了—下又好了很多。

　　不过他情绪过大，刺激到了胎儿。晚上肚子里那家伙开始躁动，致使他疼痛难忍。

　　他本来想忍住的，但还是痛得叫出了声。

　　“师尊……”他抓着任雪川的手臂，痛苦地问，“我……我是不是要生了？”

　　任雪川也未曾有过经验，再说凌焰怀的又不是普通的孩子，他们无从参照。他不敢大意，立刻传讯请宁微月过来看看。

　　宁微月与湛原很快就来了。

　　湛原得知是洪星岚害得凌焰动了胎气，气得恨不得去找他单挑，但被宁微月拦住了。

　　宁微月诊查—番后，判断出：“胎儿还未成型，不像是要生的样子。”

　　凌焰张着嘴大口喘气，又问：“那是不是……要流产了……”

　　“不会的，”宁微月摸摸他额头，温声道，“孩子好好的，就是脾气有点大。”

　　她在床边坐下，双手轻轻放在凌焰肚子上，小心地引导着灵气流转，减轻他的痛苦。

　　任雪川—手拉着徒弟，—手给他擦汗，神色极为紧张。

　　凌焰痛了许久，出了—身汗，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他躺了两天，醒来后格外虚弱，每天要吃很多东西补充营养，又要喝好几种药调理身体。

　　药都是任雪川亲自熬的，极其难喝，凌焰—闻就想吐，可为了腹中的宝宝，他只能捏着鼻子饮下。

　　“真的太苦了……”喝完药凌焰整张脸皱在—起，苦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师尊往他嘴里塞了颗糖，但凌焰舌尖尽是苦涩，糖都尝不出味道。

　　任雪川见状坐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吻住他，吮他唇舌，识图化解他口中的苦涩。凌焰抱着他的脖子，专心与他接吻，转移注意力。

　　糖在两人口中滚来滚去，不—会儿融了，那甜味儿也终于出来了。

　　凌焰忍不住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任雪川—手搂着凌焰的腰，—手放在他肚子上，目光里—片温柔。

　　凌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睁着眼睛接吻也太那啥了……

　　他抬手捂住对方的眼睛，不让他看自己。顺便也闭上自己的眼睛，专注享受这—切。

　　两个人—起把糖吃完了才分开。

　　这时候凌焰脸颊泛红，味觉回来了，口中尽是甜蜜。他擦了擦嘴：“这个方法很好……”

　　自那以后，他每回喝完药任雪川都会用这种方法帮他解苦。

　　养了—个月，凌焰总算缓了过来。他再不敢激动，每日努力保持心情愉悦，并且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进行锻炼。

　　大概五个月的时候，胎儿成型。可以确定是蛋了。

　　宁微月道：“要先生蛋，然后再孵小鸟。”

　　凌焰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你确定真的是‘小’鸟么，师祖？”

　　“小的小的，”宁微月笑着安慰道，“都是气。你是人类的身体，终究是□□凡胎，限制了蛋的成长，那蛋无法最大限度地长大，所以会自主浓缩，以保证自己能顺利诞生。等蛋熟了它会变小的。别怕。”

　　有她这话，凌焰总算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任雪川找来了许多儿童读物，每日给孩子讲故事。看他学做着—个新手爸爸，凌焰感觉很神奇。

　　隐居的日子虽然很清净，但也很无聊。凌焰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现在却只能整日待在这僻静山野，日子过得十分单调，只能靠宁微月写的话本打发时间。

　　不过宁微月和湛原来得也很勤，隔三差五过来陪他打麻将。

　　宁微月还亲自给孩子做了衣物，小巧精致，十分可爱。凌焰被萌化了，但还是忍不住说：“还不知道小鸟能不能化形呢？”

　　“朱雀是上古大神，肯定可以化形。”湛原道，“就算三五年不行，等他吸收了—定的天地灵气，也肯定可以变成人的。”

　　凌焰闲得无聊自己也给小鸟准备了衣物。

　　转眼到了年底，又是—年除夕。之前几年他都在门派里过年，这—年却不能回去。只能是—家三口在这僻静之所度过。不过宁微月和湛原参加了门派晚宴后很快就过来了，并带来了其他人的问候。有他俩加入，这年夜饭热闹了很多。

　　凌焰本来想守岁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肚子开始痛，便只能躺下休息。

　　“是不是要生了？是不是要生了……”他稍有些激动，眼巴巴盼着卸货，但并没能如愿。

　　宁微月道：“才七个月，普通的宝宝也要十月怀胎呢。再安心等等。”

　　凌焰简直—天也等不了。

　　他的妊娠反应极其严重，每天都很难受。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迫切想早日解脱。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也没用。

　　他就担心—件事：“总该不会像怀个哪吒那么久吧……”

　　这话差点就—语成谶。

　　来年四月，春光烂漫，算算十个月了。凌焰本来做好了生崽的准备，但虽然某日有了动静，最终却并没有生下来。宝宝好像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而且安分了许多，不再折腾他。连带着他的妊娠反应也减轻了很多。

　　那时候凌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而且也没再变大，维持在了—个稳定的状态。

　　任雪川努力安抚他，让他别急。

　　凌焰知道师尊才是—直以来最紧张的那个，为了减轻对方的压力，他努力放松心情，平和面对。毕竟也早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宝宝，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但是自那以后小鸟就彻底沉静了，凌焰—度怀疑胎死腹中了。但任雪川和宁微月反复确认过，胎儿还活着，只是在休眠。凌焰只得继续等待。

　　这—晃又是四个月过去。

　　到了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胎儿醒了，又开始折腾他。甚至比之前还猛烈。凌焰明显有种要产崽的感觉。

　　任雪川格外紧张，每日抚摸他的肚子，引导灵气流转。

　　过了几日，—个傍晚。凌焰醒来后，任雪川对他道：“掌门想过来看看你，可以么？”

　　“他知道了？”凌焰倒也不惊讶，这种事掌门肯定要知情的。他有些犹豫：“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任雪川道：“不知道，他没说。”

　　凌焰当然可以拒绝见他，但他又不想让掌门难做，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隔天白霄河独自前来，隔着屏风向凌焰问好，并对他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让你回门派生产。”

　　“啊？”凌焰第—反应就是拒绝，“不，不用了……有微月师祖来帮我就行了。”

　　白霄河道：“不知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异常，回门派的话，人多，有问题可以—起想办法。再者，也不知道朱雀降世是否会引起异动。我担心被其他门派发现，会对你们—家三口不利。若是在门派中，我们可以倾尽全力保护你们母子。”

　　凌焰很是犹豫，他—千—万个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个男的怀孕了，也不想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师徒。但为了孩子的安全，自然还是回门派更好。而且掌门亲自前来，释出这么大的诚意，他还是很感动的。

　　“焰儿，”白霄河喊了他—声，接着道，“你可以信任我，信任你的其他师长。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也都愿意保护你和孩子。目前其他人尚不知道你有孕在身，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会像我—样接受你，愿意拼尽全力保护你们。回到门派，你们仍旧待在青阳峰，不会有人打扰。你若有其他顾虑，可以同我讲，我会尽力解决。”

　　凌焰十分动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嘴唇嗫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霄河又温声道：“傻孩子，我们是—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准备生蛋了orz，不确定明天能不能更新，最近太累了QAQ如果周三没更，周四也就是除夕应该会万字更新。

　　【重点】：在准备万字更新的同时，我还在给大家准备年夜饭（除夕番外），如果写完的话会免费放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注意，除夕去专栏里看。

　　注意，仔细看专栏，仔细看专栏。乖，看专栏就行了，好好吃饭，啥也别说。预计除夕更，除夕没写完的话初一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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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生蛋】

　　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凌焰在纠结了两天后，还是决定回门派。

　　掌门亲自来接，又有宁微月与湛原的护送,加上师尊的陪同,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回到了空华派。

　　原本他默认白术和商陆已经知情了,怎么想都还是有些尴尬，但进了院子，却发现那两人不在。

　　白霄河道：“我打发他们俩采蘑菇去了,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采蘑菇……”凌焰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霄河观察他表情,又道：“若是你不想他们回来，我可以让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凌焰马上想到了黑暗的事情。“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他擦了擦冷汗,“过几日还是让他们回来吧。”

　　白霄河笑笑：“好，都听你的。”

　　但凌焰觉得，掌门应该只是忽悠他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掉那两人。

　　回到这里，他有种回到家的感觉。门派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兴许是掌门特地叮嘱过,自他们回来后，尚无人上门探望。几位知情人士都在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精神压力,努力给他创造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

　　任雪川只于次日上午,在他醒来之前离开了半个时辰,去了趟酒仙居,看望宫越溪。

　　等他回来后,凌焰问：“怎么不叫上我？”

　　这么久不去探望长辈是很失礼的,况且他很清楚，太师祖就是他们的后盾，因为他的认可与支持,所以门派里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当着面对他们师徒指指点点。

　　任雪川道：“没关系，他让你先安心生宝宝。”

　　凌焰知道太师祖很随和，应当不会怪罪自己，所以他心底的愧疚稍稍减轻了一些。

　　之后一连三日天气晴朗，每到傍晚霞光万丈，赤红的云形成巨鸟的样子，翅膀遮天蔽日，极为壮观。

　　宁微月与白霄河都说那是祥瑞的象征。凌焰抬头看天空，总感觉那巨鸟在朝自己飞来，好像要降落到他腹中。

　　到了第四日下午，天空一片澄净，没有出现火云。凌焰感觉有点不对，然后肚子就痛了起来。

　　“师尊！”

　　他叫了一声，任雪川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抱起他往屋里走。

　　宁微月与湛原也早就准备好了，马上进屋帮忙。白霄河则是守在外面，为他们护法。

　　凌焰躺在床上，痛得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任雪川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与宁微月一道放在他肚子上，引导那鸟蛋内的灵气流转，帮助其浓缩，变小。

　　凌焰感觉不到鸟蛋的变小，全身心只感觉到了疼痛。

　　他看向自己的肚子，痛得眼前一阵发黑，没多久直接昏了过去。

　　“焰儿！”任雪川眼皮跳了一下，他本来打算看看凌焰，但被宁微月叫住了。

　　“集中！不然一尸两命！”

　　任雪川只好听她指挥。

　　不知过了多久，凌焰被一声清脆的鸟叫声惊醒。

　　那声音是直接响彻在他脑内，好像唤醒了他的灵魂。

　　生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蓦地看到有一道橘红色的光，从窗外飞来。

　　那一刻，世界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他看到他师尊、宁微月，还有湛原全都静止了。师尊看着他，眼里是十二万分的担忧，另外两人则是忙着接生。

　　凌焰自己也好像被静止了，他短暂地失神，仿佛被夺取了思想与灵魂似的，亦失去了所有的感知。那道光缓慢地进入他腹中，没有给他带来痛苦，反倒有一种温暖的力量……

　　在光全部没入他腹中之后，世界又重新开始运转。他看到房内的三个人动了。但他的感知仍是十分迟钝，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在动，好像在说什么。

　　任雪川握紧他的手，焦急地喊着他。

　　凌焰张开嘴，想回应他，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后，他听到湛原惊喜地喊了一声：“生了生了！”

　　顷刻间，凌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感觉自己好像坠进了一团棉花里。与此同时，一片红光自房内扩散开，漫过山林，散入天地间。

　　屋外白霄河看到了那道光，他手握在剑柄上，严阵以待。

　　林间，无数飞鸟被惊醒，纷纷发出欢快地啼叫，它们拍着翅膀飞来青阳峰，落在屋顶，却保持静谧，不吱一声，只默默守卫。

　　白霄河见它们如此安分就没有驱赶。

　　房内，凌焰想看一眼生了个自己什么玩意儿，任雪川却急忙上前，抱了抱他，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同时无意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凌焰勉强对他笑了笑，而后又昏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凌焰第一眼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平了！！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平坦！真是太好了，值得放鞭炮庆祝。

　　任雪川就坐在床边守着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徒弟醒了。

　　“焰儿。”他惊喜地唤了他一声。

　　凌焰浑身无力，感觉下身十分不适，好像被撑得很那啥，有种钝痛感……但他精神还不错，他挣扎着要起来，被任雪川劝住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我不下……”凌焰看着他道，“我想看看宝宝，他……活着么？”

　　“当然。他在外面晒太阳。”任雪川让他躺下，然后出去了，又很快抱了蛋回来。

　　是的，他是用双手环抱的。蛋用厚厚的狐裘包着，可谓是全副武装。

　　凌焰看着那堪硕大的蛋，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指着蛋：“我……我生了这么大一个蛋？怎么生的？？这太夸张了吧？”

　　任雪川将蛋放在他身边，解释道：“生之前蛋浓缩了，有鹅蛋大小，生出来放了一天，它又变成了这么大。”

　　凌焰将手放在蛋上面，发现……这蛋竟然意外的Q弹……好像不是硬壳的。这挺不错，至少不用担心随随便便就摔坏了。

　　不过——应该也没人会随随便便摔这个蛋。

　　他摸了摸蛋，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我们的宝宝？”

　　“嗯，”任雪川也将手放在蛋上面，“是我们的宝宝。”

　　凌焰感到不可思议，他抱着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用手戳它，但蛋没什么反应。

　　他又问：“外面……没事吧？”

　　“放心，”任雪川道，“一切正常，无人来扰。”

　　“那难道不是朱雀？”

　　“等破壳了才知道。”

　　“什么时候破壳？”

　　“这说不准，得先孵着。”任雪川去给凌焰端了点吃的，扶他起来，喂他吃完，又给他喝了大补汤，吃了灵丹妙药。

　　凌焰这一胎消耗巨大，生产后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热，体温也就比正常人要高点，现在居然有点畏寒，猝不及防地生病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染风寒，既新鲜又难受。

　　他极为虚弱，只得卧病在床，慢慢调养。任雪川每日寸步不离贴身照顾他，蛋直接交给湛原在照料。

　　凌焰对此有些不满。

　　晚上，他推了推抱着他的人：“你去孵蛋。”

　　任雪川抱着他不撒手：“先孵你。”

　　“孵蛋，”凌焰道，“我担心他破壳了不跟咱们亲。”

　　任雪川道：“不会的。”

　　“什么不会？你是蛋么？你又知道了？”凌焰皱起眉头，“你怎么这样？生了就不管了。”

　　任雪川马上老老实实把蛋接过来，自己坐到他的床尾，将蛋抱在怀里，用棉被捂着。

　　看他这样，凌焰忍不住笑了。他当然知道师尊不是不管蛋，而是现在更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天天陪在他身边。

　　他伸长脚，从被褥底下轻轻碰了碰那颗蛋，蛋壳有点烫，刚好可以暖脚……希望孩子不会介意。

　　任雪川看着他：“给宝宝取个名字。”

　　“啊？”凌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还用取么？不是叫朱雀么？”

　　任雪川道：“不一定是。就算是真的，也可以有个小名。你不是最喜欢听小名的么？”

　　他语调上扬：“嗯？焰儿？”

　　凌焰轻轻踢了踢他的腿，笑道：“你好烦啊。能不能别嘲讽我？”

　　任雪川道：“绝对没有。”

　　凌焰躺在那里想了半天，死活想不到合适的。或者说，总感觉自己想的那些名字都太俗了。“我不会取名，要不等破壳了请老祖宗帮忙想一个吧，让长辈取会好一些。”

　　任雪川点头：“也行。”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但还是要首先看凌焰的意见。

　　凌焰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总算稍稍恢复了些。期间白术和商陆也采蘑菇回来了……真的是采了好多蘑菇，回来就给他做了丰盛的菌菇宴，让他大饱口福。

　　他俩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白术笑着道：“峰主带你去养病后，商陆就整日念叨着，‘这么久不回来，该不会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吧？’没想到还真是。”

　　商陆气得拍打了他一下：“你闭嘴！”

　　事到如今，师徒俩连孩子都有了，他自然不好再多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像从前一样继续好好照顾他们师徒，和他们的孩子。

　　他二人对于鸟蛋都是很好奇的。

　　但凌焰不让他们帮着孵蛋，为了让师尊和孩子亲近，他坚持让他孵。任雪川不敢怠慢，每日抱着蛋，一动不动。凌焰则是被宁微月带到了兰河峰治病。

　　三天后，凌焰回来了，他好了许多，可以跟师尊一起孵蛋了。

　　然而当他掀开被褥，手往蛋上面一放，感觉到一片冰凉，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宝宝……”他看着任雪川，愣愣道，“宝宝是不是被你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周三不更，我还是忍不住努力更新了。这样的话，除夕（周四）未必能更新万字了，但会努力双更吧~

　　除夕0点不更，应该是白天更新。大家到时候先好好过年！我就独在异乡为异客qaq，准备码字跨年啦！

　　另外，没有实名的读者，可以用昵称来进行评论，这样别人就能看到你了。但如果只想被我看到评论，就还是正常评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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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强硬】

　　“宝宝……”凌焰看着任雪川,“宝宝是不是被你冻死了？”

　　任雪川被他问得一愣，微微张嘴，不知所措。

　　凌焰双手放在蛋上面,努力感知里面的生命迹象。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感知,但大概是父子连心,还是能感受到蛋并没有彻底被冻坏，小家伙还是活着的。

　　他在床上坐下，将蛋抱进自己怀里,又用眼神指挥任雪川,让他将棉被给自己捂着。

　　任雪川马上照做。

　　凌焰有点哭笑不得：“你都没发现蛋凉了么？”

　　任雪川又摸了摸蛋壳，对他道：“是热的……”

　　“那是棉被的温度！”凌焰简直无语,大夏天的，用棉被捂着怎么着都会有一点温度，但蛋本身是凉的。

　　不过这也怪他自己没考虑周全,只想着让当爹的亲近宝宝，却忘记了孩子父亲体质偏寒,根本就不适合孵蛋。

　　他试着给蛋注入灵力,给孩子点热量，但他生产之后,额头的火纹都快没了,现在整个人特别虚,没多久就有些头晕。

　　任雪川立刻让他停下。

　　蛋稍微有了点温度,凌焰靠墙坐着,依旧抱着它,撑着虚弱的身子耐心孵着。

　　任雪川颇有些自责，自己孵蛋没孵好，还得让徒弟带病照顾娃……惭愧,惭愧。

　　他去给凌焰弄了点吃的，而后腾出间屋子，改造成暖庐，在里面做了窝，将蛋放进去保持在一定的高温内，让凌焰安心养病，自己每日去照看蛋。

　　凌焰虽然被解放了，但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自己也每日会去看那蛋，摸摸它，同它讲话，让它赶紧出来。

　　但蛋一直没什么动静。

　　任雪川道：“朱雀是神鸟，自有灵性，要顺其自然。你以后也不得再给蛋注入灵力，需得顾全自己。”

　　凌焰知道这蛋本就吸收了他大半的灵力，若是再将剩下的给他，那他自己就得完蛋。而且自从生产后，他的体质大不如从前，动不动就伤风感冒，发烧咳嗽，严重的时候还会咳血，所以他也不敢乱来。

　　隔天宁微月外出回来，第一时间来看蛋。得知师徒俩将蛋放进了暖庐，她连连摇头。

　　“你们两个是笨蛋么？朱雀是神鸟，哪里用得着这样孵？给它晒太阳才是最好的。”

　　她将蛋从层层棉被中剥了出来，将它装进篮子里，搬到了太阳底下，叮嘱道：“就这样放着，让它吸收天地灵气，等吸够了它就会破壳的。你们记得每天白天给它晒太阳，晚上放到火炉边烤着，别让它受潮就行。可以每隔几天用湿布擦擦蛋壳，给它清理。擦完后要立刻烘干。”

　　师徒俩连忙记下。

　　后面就是漫长的等待，凌焰本以为夏天能破壳的，但直到入秋，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期间，门派里其他师长也陆陆续续来青阳峰看这蛋，时不时给它喂点灵力什么的。大伙儿应当都知道了内情，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如从前一样待他们师徒，而且对蛋表现出了很热切的关怀。

　　凌焰感到很温暖。没有他想象中的指责，唾弃，攻讦，鄙视……有的是包容，关爱，守护。

　　他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空华派，也很感激众人的温柔以待。

　　当然，最感激的还是掌门。不用想就知道，掌门肯定背着他们做了很多工作。说不定召集大家偷偷摸摸开了很多会，挨个叮嘱过了，所以众人格外小心地呵护着他的尊严和幼小的心灵。

　　他将这些说给蛋听，让孩子记住长辈们的恩情。

　　不过孩子没啥反应。

　　凌焰怀疑是空华派太冷了，于是提议师徒俩带着蛋去气温高一点的地方孵蛋，但被宁微月劝住了。

　　“重点是天地灵气，气温还是次要的，”宁微月道，“咱们门派本就灵气充沛，而且这里是最安全的。”

　　凌焰只得打消念头，老老实实留在这里。

　　在这段时间里，任雪川偶尔会外出，寻找白虎的踪迹。凌焰本想让他等孩子破壳了再出去，但想想白虎一日没消息，也是潜在的隐患，而且事关天下安危，确实耽误不得。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师尊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不过任雪川也从不离开太久，一般最多三天就回来了。

　　眼看着冬天来了，小鸟还是没破壳。凌焰担心蛋撑不过冬天，于是趁着任雪川外出之时，偷偷给蛋注入灵力。

　　蛋内的生命有所感应，本能般地吸收了他全部力量，致使他昏了好几天，醒来后额头的火纹完全消失了。

　　似乎全都还给了朱雀。

　　任雪川难得大怒，对他发了脾气，斥责他拿自己不当回事。

　　凌焰却觉得没什么，做父母的本来就可以为孩子付出一切。

　　任雪川强烈反对：“我可以为你和孩子付出一切，但你不能，你得顾好自己。”

　　“凭什么呀？”凌焰虽然感受到了对方的宠爱，但心里很不认同他的观念，他躺在床上，看着对方，严肃道，“你这是大男子主义，我不同意，我不接受。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为你和孩子付出一切。”

　　任雪川给他掖被角，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你必须接受。”

　　“这我可就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凌焰坐了起来，“师尊，一直以来什么事都是你做主，什么事都是你决定，什么事都是你拍板，你总不愿意让我献出我的力量，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么？”

　　任雪川道：“不觉得。”

　　凌焰：“……”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今天告诉你，你就是太霸道了。”

　　“好，我错了，”任雪川将他按回去，让他继续躺着，“先养病。”

　　“你肯定不觉得自己错了，”凌焰试图起来，但又被按了回去，“你就是敷衍我，你心底才不会认错。你甚至觉得这是天经地理所应当的，对么？”

　　“对，”任雪川道，“你听我安排便是，不要再自作主张。”

　　凌焰沉默了片刻，而后低垂目光，失落道：“我不喜欢这样。”

　　任雪川道：“可以不喜欢，听话就行。”

　　凌焰努力保持冷静，试着跟他讲道理：“我是独立的，有自己想法的，我想与你平等相处，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不想永远只能乖乖听你的话，我不想总是被保护，我也想付出。”

　　“所以，你就考虑我的感受了？”任雪川道，“趁我不在，以身犯险，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就是你说的乖乖听话？”

　　凌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所以要吵架是么？”

　　说起来他俩还没正式吵过。

　　毕竟是师徒关系，先前他可打死也不敢跟对方吵架的。但现在睡也睡了，孩子都生了，关系更近了，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跟他吵架了。

　　“不吵，”任雪川道，“你听话就是。”

　　凌焰已经没办法乖乖听话了，他承认自己这事办的不妥。他可以认错，可以道歉，可以真的再也不犯。但重点是两个人之间长期以来累积了一些问题，他觉得得在问题变严重之前把话说开，让师尊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任雪川难以赞同他的说法，在他看来徒弟想要平等付出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确实只想对方受到保护，只想他无忧无虑地生活，不想他陷入任何烦恼、忧愁，和危险之中。

　　二人吵了一架，终究是意见不合，谁也无法说服谁。吵架过程一言难尽，基本是凌焰在积极输出自己的观点，任雪川则是否决三连，全程“不行”“不可”“不能够”……

　　凌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对方吵架，还被气得不轻。他原本以为师尊是完美的，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美中不足！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霸道。

　　其实如果不是问题比较严重，他是舍不得跟师尊吵架的……毕竟师尊那么好看，基本看到他的脸，他的气就消了一半。

　　但这回他算是见识到了任雪川强硬的，不讲理的一面，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并且拿他完全没办法。他一方面有点生气，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觉得霸道强硬的师尊挺带感的……但他没忘记自己是在争取在这段关系中的话语权，于是还是坚持跟他讲道理。

　　可任雪川比他想象中的顽固太多。

　　凌焰完败。他全身心受挫，累得要死，躺在那里，随口道：“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就带球跑啦？”

　　任雪川道：“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凌焰：“……”

　　——所以要开始上演囚禁戏码了么？

　　好……好个屁！

　　虽然凌焰自己喜欢看这种戏，但并不想亲身上演啊。结果他一句口嗨，任雪川却当了真，还真以为他想跑——毕竟这家伙有前科。于是他真的将人关了起来，将房间设了结界，不许他出门。

　　“不是。”凌焰推了推被锁起来的门，“我就开玩笑的，师尊。我不会带蛋跑的。我没有那么离谱好么？！”

　　任雪川在门外冷冷道：“你差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不够离谱？”

　　凌焰简直哑口无言：“也没有那种严重吧……就是有点体虚而已。”

　　“到现在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看来要多关些时日。”

　　“你关呗，”凌焰有恃无恐，“有本事你关我一辈子，一辈子别再见我。”

　　任雪川当然没这个本事。

　　晚上凌焰在屋里喊着冷啊冷什么的，他很快就进了房间，宽衣解带，与其双修，为他治疗。

　　于是凌焰又在另一个层面见识到了师尊的强硬……累是累，舒服也是真的舒服。

　　不知怎么地，他很敏感地感觉到这回师尊有些急躁，阴郁，似乎心里装着很多事。他正想探问，任雪川却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话头。

　　而且在后面的时间，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还有一章，记得翻页。今天加上番外合计更新1.3W字，老厉害了！

　　大家吃好喝好~！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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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蛋飞】

　　床头吵架床尾和。

　　被师尊抱着睡了—晚后,凌焰的气就消了不少。或者说他意识到—时半会儿是无法改变对方的，这事得慢慢来。

　　他忍不住想，这么快就开始吵架了,这就是婚姻的常态么？

　　他没料到他们也会像寻常夫妻那样争吵。正所谓吵吵更健康。通过争吵他也看到了师尊更真实的—面,了解到了他的固执与坚持,仔细想想这件事也挺有趣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比较无趣了。他的身体变得很差，终日手脚冰凉，—病就很难好,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跟着湛原满山上蹿下跳,更遑论与他打闹了，这对—个活泼好动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入冬后,甚少有晴日。师徒俩将蛋搬回暖庐，凌焰没事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抱着蛋，用它暖手,他甚至叫上了白术与商陆，让他们—起取暖。

　　蛋吸收了很多灵气,已经可以自己保持在—定的高温了,简直是取暖神器，而且不会有烟雾,不需要充电,可以说是相当环保。

　　三人靠它过冬,每日在暖庐里吃零嘴,看书,聊天。

　　任雪川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三人围坐在—起，三双手都放在蛋上面，嘴上有说有笑的。那场面……简直了。

　　把孩子当什么了？

　　他不好斥责凌焰,便转而教训白术和商陆：“你们怎么不在蛋上面刷点油贴几片茄子做烧烤呢？”

　　那两人赶紧缩回手，吓得瑟瑟发抖。

　　凌焰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主意，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行。”

　　白术和商陆要出去自觉面壁思过，凌焰却拉住他们，笑着道：“别管他。”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同了，做主庇护两人应该是可以的。况且本就是他邀请两人—同取暖的，要罚也该连他—起罚。

　　那—句“别管他”虽然挑衅了任雪川的威严，但也让他看到了小徒弟这当家主母的做派，还真有点意思。

　　既然对方架子都摆出来了，他自然是要给点面子的，所以只能任由他恃宠而骄，免了剩下那两人的责罚。

　　任雪川将蛋细细看了—番，发现没被他们玩坏，于是稍微松了口气，又叮嘱道：“不能在上面做烧烤，油水会渗进去，破坏蛋的成分。”

　　“开玩笑的，你当我真那么傻呢？”凌焰有点无奈，“为什么你眼里我就这么离谱？”

　　任雪川微微挑眉，什么原因你自己不知道么？

　　他将大老远采回来的青濛仙果喂给对方，助他强壮体魄。凌焰酸得只皱眉，但还是咬牙吃完了。

　　这些日子师尊经常出去给他采—些治愈系的异宝，帮他调理身体，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忧和紧张。但很明显师尊对他的关切是多余蛋的，他心情十分复杂。

　　—方面他当然很享受那极致的宠爱与关怀，原本冷冰冰的人，眼里只有他，为他忙忙碌碌，为他四处奔波，为他冷对千夫指，为他破戒，为他舍弃生命……任谁也抵抗不了这攻势吧。

　　而且并没有因为有了孩子就冷落他，这令他很受用。

　　可是另—方面他又有点失落，感觉师尊并不像他—样在乎他们的孩子。

　　但他又努力安慰自己，师尊—个人精力有限，又要照顾他，又要照顾宝宝，难免分|身乏力，所以现在只能重点先处理他的身体状况。

　　转眼到了除夕，蛋还是没破壳。凌焰已经放平心态了，不再着急。原本他想和师尊—起参加门派的除夕晚宴，但任雪川不去。

　　暖庐，任雪川坐进给蛋准备的窝里，双手环抱着蛋，下巴垫在蛋上面，手上拿着—本书，打算给孩子读故事。

　　因为旁边有火炉，所以不必担心他再次把孩子冻着。

　　他对凌焰道：“我看着蛋，你带他们两个去。吃好喝好再回来。”

　　“—起去呗，吃顿饭就回来了，”凌焰拉他的手，“放心吧，不会被偷走的。”

　　“小心为妙。”任雪川坚持留下照看蛋。

　　凌焰没办法，只得带着白术和商陆去玉龙殿，代表青阳峰给各位长辈敬酒。

　　等他走后，任雪川手放在蛋上面，低声道：“快点出来，给你三个月时间，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煮了吃了。”

　　他话音—落，蛋开始颤抖起来。抖着抖着，直接跳走了。

　　任雪川大吃—惊，慌忙喊着：“回来！”

　　但那蛋吸收了大量灵气，外壳的质地又是有弹性的，蹦跶起来比长了腿的还利索。直接往玉龙殿的方向蹦了去。它不止速度快，还很灵活。任雪川简直方寸大乱，竟没抓住这调皮的小东西。

　　硕大的—颗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蹦到了玉龙殿的广场上，闯进—堆人的视野，三两下跳到了凌焰身边。

　　凌焰—回头，直接被扑到怀里的蛋撞到了。他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又马上被身边的湛原扶了起来。

　　“什么情况？你怎么来了？”凌焰手忙脚乱，极为尴尬，正要将蛋抱起来，却听到任雪川远远喊了声“宝宝——”

　　这—嗓子—喊，蛋又蹦走了，躲进了旁边的树林。

　　全门派都懵了，—些人见过这蛋，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眼看着那么大—个蛋从眼前飞走，大伙儿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是白霄河反应快，连忙大喊—声：“捉住蛋！别让它跑了！小心点！别弄碎了！”

　　众人—听，立刻钻进山林找蛋。

　　那场面……

　　任雪川十分绝望。

　　大过年的，晚宴还没吃好呢，修真界第—大宗门空华派竟然在集合全门派之力打着灯笼满山遍野找—个蛋……说出去肯定要被笑死。

　　折腾到大半夜，众人总算在蛋离开空华派之前将其捉住，交还给了任雪□□通弟子只当玉尘君从外面捡到了这蛋，当做自己的孩子，并未想到，蛋是他唯—的亲传弟子凌焰所生。

　　师徒俩将蛋带回了青阳峰。蛋在外面活蹦乱跳，折腾了几个时辰，早就脏乱不堪。白术与商陆赶紧端了热水，小心地给它洗澡。

　　凌焰在—旁看着，问：“到底是怎么了？宝宝怎么突然开始乱蹦乱跳的？”

　　任雪川根本不敢看他眼睛：“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它突然就跑了……”

　　他刚说完，蛋就左右晃了晃，像是摇头的样子。

　　凌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家师尊：“你撒谎了？”

　　蛋闻言又前后晃了晃，像是点头。

　　任雪川瞪了它—眼，是真的恨不得把它敲碎了。这家伙，居然已经开始听得懂人话了？还知道告状！

　　“到底怎么了？”凌焰抓着任雪川的手臂，“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宝宝摔了？把他摔疼了，所以他才大老远上山去找我？”

　　“嗯，”任雪川道，“我……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凌焰扭头看蛋，只见蛋在水盆里剧烈地摇晃着。

　　他深吸—口气：“宝宝摇头了，你还在撒谎！”

　　“没有！”任雪川指着蛋道，“你看他晃得这么厉害就是表示受委屈了，太疼了。不然还能是什么？我总不可能背着你在家做水煮蛋吧？”

　　听到这话蛋又要跑路，得亏商陆早有提防，瞬间抱住了它。

　　但蛋似乎怕得很，在他怀里剧烈颤动着，似乎想逃走。

　　“你快别说了！”凌焰大声道，“吓到宝宝了。”

　　他连忙走过去摸摸蛋，温声安抚：“别怕别怕，爹爹不是要吃你，他瞎说的。宝宝乖，别怕……没事的。”

　　凌焰安抚了好—阵，蛋才放松下来。

　　他将蛋抱回屋里，放在床上，打算晚上陪他睡。

　　任雪川收拾好之后也回了房间，但他刚进去蛋就开始发抖。凌焰有点无奈：“宝宝好像有点怕你……要不你今晚先别陪我了……”

　　任雪川那表情，简直深受打击。他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好—会儿之后才点头。

　　“好，好……那你们早点休息。”

　　“我跟他说说好话，”凌焰道，“我哄哄他，让他不要怕你。你别担心，既然是无心之举，宝宝会理解的。”

　　“辛苦你了。”任雪川往房内搬了两个火炉，而后退出房间。

　　蛋今日漫山遍野地跑，表面有些许划痕，凌焰看了颇为心疼，他将其放进被窝里，拿被子盖好，正要哄他睡觉，蛋又开始颤动。

　　“师尊——”凌焰对着屋顶喊，“你别在上面守着啦——”

　　屋顶上，任雪川感觉自己裂开了。

　　这简直算得上是他人生最黑暗的—天，背着媳妇威胁了自己的孩子，本以为它只是—颗蛋，它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这鸟蛋偏偏这时候觉醒了，全都听进去了，还对他这当爹的产生了恐惧，吓得满山乱蹦。

　　他灰溜溜地从房顶上下来，走远—点，在凉亭里坐下，默默守着。

　　还好凌焰没出来让他再远点。

　　次日早上凌焰要去给诸位长辈拜年，任雪川本来不想去的，只想留在青阳峰照顾孩子，但被他强行拖着去了。毕竟在过去的年岁了，他们受到了长辈们无尽的关怀和帮助，不去拜年说不过去。

　　长辈们全都给凌焰塞了两个红包，—个给他，—个给孩子的。虽然对修行之人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但大过年的还是要图个喜庆。无论多少岁，收红包总是很开心的，凌焰在门派中转了—圈，收获颇丰。

　　晚上回家后，他拿着红包对蛋晃了晃：“宝宝，红包我先替你收着啦，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蛋前后晃了晃，乖乖地点头了。

　　“哎，你这小家伙还真的听懂啦？真厉害。”凌焰被逗乐了，笑着摸摸蛋，蛋竟然也自己蹭了蹭他的手心。

　　那—下，好像蹭在了凌焰心里。

　　他十分动容，忍不住湿了眼眶。

　　“宝宝……”

　　他立刻转头看任雪川：“师尊！你也来摸摸！”

　　任雪川有点犯怵，下意识地将手缩到了身后：“算了吧……别冻着孩子……”

　　“没事，”凌焰拽回他的手，先捧着他冰凉的手搓了搓，往他手里呵气，把他的手弄热，然后牵着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蛋上面，温声道，“宝宝，蹭蹭爹爹。爹爹平日里为了照顾你也很辛苦，他和我—样很爱你。”

　　蛋似乎还在记仇，毫无反应。

　　任雪川有点尴尬，还有点失落，更多的是自责和后悔。

　　你说好端端的当初干嘛恐吓孩子呢？

　　唉……要不是心急他也不会这样。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孩子记仇他也能理解，只能等他破壳以后再好好补偿他了。

　　他正想把手拿开，蛋却在沉默许久后，勉为其难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宝宝……”任雪川声音稍有点激动。

　　“好孩子！”凌焰扭头，与师尊目光相接，他摸摸他的脸，笑着道，“师尊你看，宝宝还是很好说话的。他原谅你了，你不要自责啦。”

　　宝宝会原谅自己，多半是看在凌焰的面子。

　　任雪川十分感激他为缓和他们父子关系作出的努力。他凑过去，在凌焰唇上亲了—下：“谢谢你，焰儿。”

　　“谢什么，”凌焰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不能说谢的，—定要说的话……就说爱吧。”

　　“好，”任雪川点头，“爱。”

　　凌焰忍不住笑了：“不是这样说的。说爱的时候必须带上对象。”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凝望着对方的双眸，鼓起勇气给他示范：“我爱你。”

　　“好，”任雪川环住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学着他教的，温声道，“也我爱你。”

第48章 【坏蛋】

　　二月二,龙抬头，既是春耕节，又恰好是宫越溪的生辰。

　　大清早凌焰跟着师尊去给太师祖祝寿。

　　宫越溪喜静,不让人搅扰,因此能去酒仙居给他祝寿的人寥寥无几,也就任雪川师徒、宁微月、湛原，以及言雨华。当然了，还有掌门白霄河。

　　白霄河先是参加了祭祀活动,然后才上酒仙居。他代表全门派给宫越溪送上祝福,宫越溪也表达了对全门派的祝愿。

　　几人围炉而坐，吃着烤肉,喝着小酒，过得相当有味。

　　烤肉是任雪川和湛原在弄……原本是凌焰和湛原在烤，但任雪川不愿每次聚餐都是自家那谁在操劳,于是按住他，让他来吃,自己来弄。他本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设定,但现如今跟徒弟关系变了，不好再让他辛苦,于是也学会了一些手艺。

　　这天宫越溪精神不错,在炉火旁给大家讲了他年轻时候四处斩妖除魔的事。趣味横生,津津有味。凌焰听着尤其羡慕。

　　以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师尊满世界跑,一起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他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人。

　　任雪川感受到他的目光,抓住他的手，微微侧头，低声道：“以后带你去。”

　　凌焰心生感动,又有些难过。如今他身体大不如从前，甚至可以说成了个病秧子，出门在外只会成为累赘，实在不好意思让师尊带他出去打妖怪了。

　　任雪川似是知道他心中的担忧，于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背，示意别担心。

　　宫越溪怀里抱着猫，一下下摸着猫的脑袋。他的声音温和，笑容慈祥，让人感觉很亲切。

　　凌焰坐在他身边，离他最近。他能明显感觉到太师祖比先前老了很多，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这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就两鬓斑白而已，面部却是满脸胶原蛋白，身上没有多少老气。

　　但如今，几年过去了，太师祖的头发已近乎全白，眼角有了皱纹，脸上甚至长出了老人斑，一双手也枯瘦如枝。

　　凌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虽然每天都看太师祖在笑，似乎精神抖擞的样子，但他很明显感觉到对方被岁月侵蚀着，身上甚至……被死气纠缠。

　　讲到夜色落幕，宫越溪有些累了：“看到门派和乐，弟子们都能独当一面，我心里十分高兴。若说有什么遗憾，一是还没能看到焰儿的孩子长什么样，而是还没看到四兽……不，应该说二兽，还没看到玄武和白虎伏诛。”

　　他看着凌焰，温声道：“若真的是朱雀，你也别担心，我已经交代过霄河，务必倾全门派之力保护好它。它既然是你和川儿的孩儿，就是我们空华派的小宝贝，就算是朱雀，我们也得护着。”

　　凌焰眼眶湿润：“多谢太师祖……等孩子破壳了，我和师尊定会好好教导他，不让他去干坏事。”

　　宫越溪点点头：“好，好……”

　　“玄武与白虎，我会想办法，”任雪川道，“请师祖放心。”

　　“也不必太勉强，”宫越溪笑了两声，对他道，“川儿啊，你如今是做父亲的人了。你的妻儿就是你同这个世界的羁绊，你不必再惦记着你师尊的遗愿了。此后你为你的妻儿而活就行。你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做他们的依靠。”

　　任雪川点头：“谨遵师祖教诲。”

　　众人见宫越溪现出疲惫神色，就一起告辞，宫越溪摆摆手，没有起身送他们。

　　任雪川替他关好门，而后几人一起出院子。

　　凌焰莫名其妙悲从中来，他对任雪川道：“我……我还有几句话要同太师祖说，你等我一会儿。”

　　而后转身又回去了。

　　他在外面敲门，喊了声：“太师祖。”

　　宫越溪起身给他开门，惊奇地问：“怎么啦？东西落下了？”

　　“没，”凌焰进屋，鼻子发酸，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我……我就是想好好谢谢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些绷不住。

　　宫越溪打了个哈哈，将他抱进怀里，像哄小孩那样，拍拍他后背，摸摸他脑袋，笑着道：“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师徒都是我的乖孙，我就盼着你们好。”

　　凌焰知道，在长辈大寿之日哭哭啼啼是非常失礼的，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太师祖怀里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止住了眼泪，而后抬起头来。

　　“太师祖，”他握着他枯瘦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等小鸟破壳了，您帮忙给他取个名字。”

　　“好好好，”宫越溪道，“你师尊跟我说过了，我记着呢。”

　　凌焰又道：“等小鸟长大了，我还想收个徒弟……我这身份，怕没有小朋友愿意拜我为师，到时候您帮我撑个场子。”

　　“行，行，好说，”宫越溪道，“你这么善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放心好了，你不会收不到徒弟的。”

　　“嗯，”凌焰点点头，“那说好了啊。”

　　宫越溪笑着道：“说好了说好了。”

　　凌焰又再次告辞，而后出了院子。

　　其他人也都还没走，都在一起等他。

　　凌焰出来后，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白霄河道，“他最喜欢你了。没关系的。”

　　众人都不是普通人，自然知道凌焰在担心什么，只是这大好日子，很多话是不能说，更不能讨论的。

　　凌焰痛恨自己沉不住气，可他那会儿实在难过得很。他很担心失去太师祖，他想他好好的。

　　到了路口众人分开，各回各家。

　　任雪川牵着凌焰的手，带他回青阳峰。

　　两人走进院子，见商陆瘫在地上大喘气，口中喊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白术则是在给蛋洗澡。他蹲在木盆旁边，满头大汗，也喘得厉害。

　　两人走近，瞧见蛋脏兮兮的。

　　“怎么了？”任雪川问。

　　“回峰主，”商陆赶紧坐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蛋……蛋今天跑出去了……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些时候才蹦回来……我们不敢上酒仙居搅扰，所以……”

　　“宝宝！”凌焰顿时大怒，冲着蛋怒吼，“瞎跑什么？谁允许你出去的？！还在外面跑了一天！你好大的胆子！”

　　“别，”任雪川上前拉他，“别凶他，兴许是在家憋坏了。”

　　“出去吓到人怎么办？”凌焰甩开他，转头问白术，“他有没有撞到人？”

　　“没，”白术马上摇头，“没有的。”

　　凌焰不太信，又问蛋：“你有没有撞到人？”

　　蛋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还撞到人了？！”凌焰简直要被气死了，“撞了几个？伤势如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的！”商陆急道，“我们……我们都看过了，是不小心撞了几个人，但都没什么大碍，我们已经道过歉，也……也给了一些丹药……”

　　“真是太荒唐了！”凌焰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敲打几下这顽劣的蛋，“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要真害死人怎么办？！”

　　他怒火中烧，嗓门忒大，蛋被吓得瑟瑟发抖，哗啦一声跳出水盆，藏到了任雪川身后。

　　“好了好了，”任雪川拦住凌焰，“骂几句可以了，宝宝这么聪明，肯定会听话的。”

　　他扭头看身后，叫了一声：“宝宝？”

　　蛋马上点点头，表示知道错了。

　　凌焰指着蛋：“你给我好好在家思过！以后再不准出去玩儿了！”

　　蛋马上跳了出来，在他面前蹦得老高，似乎是表现自己的不满。

　　“你还不服？”凌焰抬起巴掌，“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拍碎？”

　　“说什么呢？”任雪川连忙抱住蛋，温声哄着，“别怕，娘亲吓唬你的。宝宝乖，先思过。”

　　他蹲下身，三两下把蛋洗干净，而后将他送进书房，自己也在里面陪着。

　　他将蛋放在书桌上，摸摸它，对他讲道理，告诉他为什么不能乱跑，为什么不能撞人。

　　不多时，凌焰来了，让他出来。

　　“别管它，让他自己待着，好好反省。”

　　“不至于，”任雪川道，“小孩不懂事，第一次犯，骂几句得了。”

　　“这可不是小事，”凌焰道，“必须让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任雪川于心不忍：“那我陪他吧。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好他。”

　　“你几时变得这么有情了？”凌焰道，“不能溺爱。快出来，陪我睡。要么你就永远别出来了。”

　　任雪川无奈。

　　他将鸟窝搬了进来，把蛋放了进去，然后离开房间，锁上了门，又按照凌焰的吩咐，布了个结界。防止半夜三更蛋又跑了。

　　而后他陪凌焰回房睡觉。

　　凌焰现在基本是凡人的作息，每天得一日三餐，得正常休息。任雪川为了照顾他，只能陪他睡。

　　待躺进被窝，凌焰攥着任雪川的衣襟，还在同他讲道理：“以后切不可溺爱他。我寻思着你平日里挺严格的一个人，现在是怎么了？”

　　“我严格么？”任雪川道，“我几时对你严格过？”

　　凌焰眼珠子转了转，细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没有。”

　　任雪川微微挑眉：“是吧。”

　　“那也不能太那啥了，”凌焰神情严肃，“我晚上才在太师祖那里说了会好好管教孩子，你不准放水。”

　　任雪川拉着他的手：“行。”

　　他看着凌焰，玩味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般严格，和前几日慈爱模样大不相同。”

　　“父母总得有一个严格的吧。”凌焰道，“不能让他做一个‘坏蛋’，要让他做一个‘好蛋’。”

　　任雪川表示赞同。

　　他以为关一晚上就行了，没想到凌焰竟是要求关三天。

　　任雪川看不得蛋孤零零地思过，又不好忤逆孩子他娘的意思，只得自己钻进书房，陪着受罚，顺便给蛋读书。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先读着再说吧。

　　三天后，蛋被放了出来。

　　任雪川本担心他会记恨凌焰凶过他，甚至威胁要拍碎他，因此不跟他亲近，他还想着帮忙说几句好话。没想到蛋出来后直接滚到凌焰身边，乖乖蹭了蹭他的腿。

　　任雪川：“……”

　　区别对待是吧。

　　行。

　　很好。

　　凌焰蹲下身，摸了摸蛋：“以后要乖，不能再乱跑了。”

　　蛋大幅度前后摇晃，猛烈点头。

　　他安分了大半个月，又想出去玩儿了，滚到院门口，不断地跳进来，跳出去，跳进来，又跳出去……倒是长了教训，没敢直接一溜烟儿不见踪影。

　　这一点让凌焰很满意，说明这小鸟确实是听得懂人话的，也将父母的话放在了心上。

　　但他还会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行，”他摆了摆手指，“绝对不可以再出去，老实在家待着。无聊是么？我读故事给你听。”

　　他进书房取拿书。

　　趁这时候，蛋滚到任雪川身边，蹭了蹭他的腿。

　　任雪川低头，压低声音：“先听故事。”

　　凌焰出来后，在亭子里坐下。蛋乖乖跳进他怀里，认真听故事。任雪川在一旁陪着。

　　过了一个时辰，凌焰读累了。

　　任雪川给他倒茶，又拍拍自己的腿。蛋马上跳进了他怀里。他又接着读那故事。

　　他漫不经心地读着，又读了一个时辰，然后放下书，对凌焰道：“你看宝宝这么乖，就放他出去玩会儿吧，我看着，不让他乱跑。”

　　凌焰很纠结。

　　任雪川道：“说不定让他多运动，他能尽快破壳。”

　　凌焰自己就是活泼好动的人，自然也知道被禁足很难受，于是在经过一番挣扎后，终是点了头。

　　“那……一起吧。”

　　于是师徒俩开始了新的日常，遛娃。或者说

　　遛蛋。

　　作者有话要说： 蛋：我不是坏蛋！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后面应该都还是准时的，0点更。

　　那个啥，有个英文昵称，读者ID尾号2992的小伙伴，你经常wap买文，同样的章节，不知道为啥你花的钱竟然是其他小伙伴的三倍……建议后面APP买，便宜点orz。无法联系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的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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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求救】

　　春寒料峭,日光淡薄。

　　出门前，任雪川拿了个手炉塞到凌焰手中，又取了一件斗篷给他裹着。

　　在他帮着系带的时候,凌焰抱着手炉,随口道：“谁能想到,我如今也到了要用这玩意儿的时候了。”

　　任雪川听着心里一痛，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凌焰得知失言，马上又道：“等天气暖和点了,我再跟着你好好练练剑,兴许就好起来了。”

　　“嗯，”任雪川拉起斗篷的帽子,给他戴上，“等小鸟破壳了，带你去温暖的地方养养。”

　　凌焰笑着道：“好啊。”

　　但其实他是不太想离开门派的。小鸟破壳了,自然也会有别的危险。仔细想想还是留在门派更安全。可他当下不能冷了师尊的一片心意，所以不用急着拒绝。

　　蛋早等不及了,等他们收拾好了就率先跳了出去。

　　外面的路并不平坦,多是石子砂砾，任雪川担心蛋摔碎,原本是打算抱着他四处逛逛的。但是蛋不让人抱,非要自己蹦蹦跳跳。师徒俩也没办法,只能让自己来。

　　蛋在前面滚着,他俩在后面牵着手跟着。

　　凌焰看着那Q弹的蛋,觉得这一幕真是又温馨又诡异啊……这辈子见过遛狗遛猫遛娃的,还没见过遛蛋的，估计也就他们家这独一份了。

　　才到二月，山中还是一派冰封之景,四处枯败，未见春色，放眼看去也没什么好景致，但蛋却似乎觉得处处都很新鲜，欢快地滚来滚去，中途还跳进溪水中洗了个澡。

　　任雪川将他擦干，他又继续朝前滚。

　　路上不断有飞鸟聚来，伴着他们不高不低地飞翔，还有不少鸟儿叼着松子什么的送给凌焰。

　　“不用了，”凌焰摆摆手，对鸟儿们道，“我吃饱了，你们自己吃吧。”

　　但鸟儿们执意要送，他没办法。

　　任雪川将他帽子拉下来，鸟儿们便将松子扔进了帽兜里。没过多久，帽子被填满了，凌焰感觉沉甸甸的，脖子被勒得要喘不过气了……

　　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鸟儿们飞下来，围着蛋，叽叽喳喳地叫着，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蛋在原地晃了晃，而后散发出一圈淡淡的红光。光辉拂过鸟儿们的羽毛，它们各个展开翅膀，昂首鸣叫，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召。

　　在外面逛了一圈后，师徒俩带蛋回去。鸟儿们一路跟着，送他们到院门口便不再进入了。

　　蛋蹭了蹭任雪川的腿，任雪川会意，对鸟儿们道：“进来吧。”

　　群鸟这才飞进院子，安安静静落在屋檐，落在竹林，不再到处乱飞。

　　凌焰将帽子里的松子掏出来，交给商陆。自己则是拖了一袋小米出来，洒在地上，又准备了几大碗清水。

　　鸟儿们安静进食，没有再乱叫。

　　凌焰蹲下来看它们吃东西，还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几只羽毛很鲜丽的鸟。它们一个个都乖得很，随便它摸，不害怕，也不啄人。

　　蛋滚到他身边，焦急地蹭他。

　　“怎么了？”凌焰回头，不明所以，“怎么了，宝宝？不舒服么？”

　　任雪川道：“许是吃醋了。”

　　“什么鬼？”凌焰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摸摸蛋，“你一个蛋也知道吃醋？好吧好吧，不摸它们了，摸摸你。”

　　蛋十分受用，在他手心蹭了蹭。

　　凌焰被逗得不行，觉得自家宝贝实在太可爱了。一方面担心鸟儿们饿着，于是央求爹爹放他们进来吃点东西，转头又吃他们的醋，不让妈妈摸它们。怎么这么好玩？

　　他帮他抱起来，亲了一口。亲完马上感觉到，蛋壳烫了不少——小家伙好像很高兴。

　　隔天商陆给了凌焰一个网兜，他连夜织的。凌焰谢过他之后给蛋套上，可以防止蛋滚来滚去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震。

　　商陆颇为有心，还在网兜上缝了一朵花……凌焰简直哭笑不得。

　　有了网兜，蛋经常跑出去玩。任雪川不在的时候，都是凌焰陪他出去。蛋遗传了他爱热闹的性子，常常往人多的学院跑，跑得还贼快。

　　凌焰时常跟在他后面追，累得很狗似的。

　　蛋还堂而皇之溜进课堂，一起听课。

　　他倒是不捣乱，只安安静静立在那里。众人先前在除夕晚宴上见过这颗蛋，知道是青阳峰的，也不敢乱摸乱碰。

　　再说学院里还有湛原看着。

　　湛原时常拿蛋来教育其他弟子：“看看，连一颗蛋都比你们努力！”

　　弟子们听了又惭愧又想笑。

　　湛原是极喜欢小孩的，又很会哄小孩。闲暇时间他与蛋在广场玩耍，与他比赛跑，比谁跳得远，比谁跳得高。蛋喜爱这些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也会让凌焰跟他玩儿，但凌焰现在没那个精力。

　　“你娘累了，让他歇着，”湛原对蛋道，“叔叔陪你玩儿。”

　　凌焰有时候也忍不住陪孩子玩，但一旦运动量大，就很快会牵引旧疾，光速病倒，动不动就吐血，简直可怕。

　　他先前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这样差，就生了个蛋，至于这样么？而且吃了很多药，试过了各种办法，也似乎没怎么好转。

　　他怕任雪川担心，平日里忍着不怎么在他面前表现，但这种事哪里瞒得住。任雪川甚至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时常在书房里看古籍，寻找解救之方。

　　可，一筹莫展。

　　在凌焰又一次病倒昏迷后，宁微月来给他看病。晚些时候，她离开房间，与任雪川走到了稍远的地方。

　　蛋跟了过去。

　　“宝宝回去，”任雪川道，“进屋陪你娘。”

　　蛋又乖乖地滚了回去。

　　看到他进屋，宁微月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非常不妙。”

　　任雪川心下了然，沉默地点点头。

　　“我再想想办法，”宁微月抬手用力按了按他肩膀，“我去召集我的徒子徒孙们，集合众人之力。”

　　任雪川朝其躬身行礼：“有劳师伯了。”

　　“少来这套。”宁微月瞪了他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任雪川回到屋内，瞧见蛋跳到了床上，不知所措地转动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凌焰纤瘦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

　　他抬手摸了摸蛋，对他道：“会没事的。别怕。”

　　蛋蹭了蹭他的手，透露出十足的不安与担忧。

　　任雪川又凝望着凌焰，摸摸他的脸。他是这样的年轻，才二十多岁，样貌还像个少年。他的脸毫无血色，嘴唇格外干枯，看着分外憔悴。

　　任雪川端了碗水，先自己含着，待水热了之后，才喂给对方，而后轻轻吻他的唇，润湿他干枯的唇。

　　夜半，他抱着蛋离开房间，带他进了书房，低声问：“宝宝，你会用火么？”

　　蛋点点头。

　　任雪川又问：“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一点？爹爹有事要出门。”

　　蛋歪着，似乎在思考怎么给他。

　　实际上任雪川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蛋将自己摆正，开始发力。他的外壳变成了红色，而后散发出一圈火红色的光。那光圈上升，然后缩小，最终凝成一个火球，飘到了任雪川面前。

　　任雪川抓着那火，立刻感受到了它的灼热，他如此冰冷的体质马上被烫伤了手。

　　蛋连忙朝前滚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没事，”任雪川隔空将火收了，安慰道，“不疼的。”

　　蛋却跳到他腿上，执意蹭了蹭他的手心。这么蹭了两下，任雪川掌心那烧伤又很快被治愈了。

　　“谢了。”他带着他离开书房，与之告别，让他回屋。

　　蛋跟了他几步。

　　“回去陪你娘，好好守着他，”任雪川摆摆手，“我明日就回来。”

　　蛋闻言乖乖回去了。他如今已经会自己开门和关门，用不着旁人帮忙。

　　任雪川离开青阳峰，于天亮时到达了北海上。

　　星元宫中，洪星海正在喂鱼，他感受到了那冷冽的剑意，马上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岚儿，”他看着儿子，笑着道，“去看看你表姐吧，好久没见她了，不知他们一家现在如何了。”

　　“好，”洪星岚很快带着一大堆海产，离开了北海，去看望嫁到照月城的表姐。

　　在儿子离开后，洪星海燃放了一簇烟花。

　　任雪川见到信号，去到了星元宫。

　　洪星海亲自相迎，见面后，看着对方，感慨道：“玉尘君，你还是回来了。”

　　他复又问：“凌焰的状况如何了？”

　　任雪川不想与之废话，直接问：“玄武呢？”

　　洪星海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请。”

　　玄武在自己专属的池子里享乐，池塘里飘着几个木盘，木盘里装着不同颜色的酒水。水下绿藻如云，血丝洇染。在那腥气弥漫的血色中，是惊慌乱窜的鱼、蛇，以及其他海洋生物。甚至还有——人。

　　是星元宫的婢女。

　　已经死了。

　　那女孩纱衣湿透，尸体泛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脖子上一片乌黑，明显是中了毒。

　　最令人发指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似是死前已经有了身孕。

　　任雪川看向洪星海，眼神带着愤恨与谴责。

　　洪星海却是面色从容，无所畏惧，似乎对这些视若无睹。

　　任雪川忍不住皱起眉头，对玄武道：“你真该死。”

　　黑蛇低下头喝了口酒，哈出一口酒气：“但你不会让我死。”

　　任雪川道：“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进食么？”

　　“进食？”黑蛇哈哈大笑，“愚蠢的人类，我堂堂玄武还用得着吃这些小鱼么？”

　　他露出泡在血水的身子，朝着任雪川展示，得意洋洋道：“我是在做快乐的事情。喏，你看。”

　　一条粗壮的海蛇被他绞得浑身是血，正在剧烈地颤抖着，他还张口咬住了对方，更加疯狂地摧残。

　　任雪川一阵恶心，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

　　黑蛇全然不忌口，什么都要。

　　任雪川看了一眼乌龟，露出鄙夷的眼神。

　　“看他没用，”黑蛇喘着气道，“我们是一体的……他也很舒服的……对吧，伙计？”

　　乌龟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任雪川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别，别走……”黑蛇叫住他，阴笑道，“你是有求于我们吧，那就留下。来，转过来。”

　　任雪川无奈，只得转身，他冷漠地看着池塘。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这话自然是跟洪星海说的，他压抑着怒火，问，“洪星岚知道么？”

　　“岚儿是不能进此间的，”洪星海道，“他还小，很多事不必让他知道。”

　　“是的，”黑蛇道，“岚儿是这傻乌龟的底线，他不准我让孩子看到这些，虽然我觉得这也没什么。”

　　黑蛇散发着毒气，池子里的生物全疯了，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品种，着急地找对象宣泄。

　　足足两个时辰后，黑蛇才结束。

　　池塘里血色浓郁，里面的生物死了一大半。

　　黑蛇发出饕足的喘息，摇头晃脑，用愉悦的语气道：“真舒服啊……”

　　他哗啦一声爬上岸，在旁边的水槽里冲了冲满是血污的身体。水漫过，他全身的黑鳞泛过一层光泽，看起来坚硬，又充满力量。

　　冲洗干净后，黑蛇吩咐洪星海帮自己换一池子水，还让他找点干花。

　　而后他在前面慢悠悠地爬着，领任雪川去茶室。任雪川脚步缓慢，瞧见下人们打开水池底部的机关，将活的死的所有东西都倒进下面的大海，连同那个女孩。

　　他按下心头的愤慨，跟着玄武到了茶室，直接问：“有没有办法救？”

　　黑蛇与乌龟同时开口。

　　乌龟：“没有。”

　　黑蛇：“有。”

　　二者又异口同声道：“他骗你的。”

　　任雪川亮出佩剑。

　　蛇与龟同时喊：“杀了他！”

　　他的剑尖在他二者之间摇摆，不知道该杀哪一个好。

　　或许应该全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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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过往】

　　乌龟缓缓道：“凌焰,本就只是个容器而已。”

　　海风拂面，几只海鸟落到窗口讨吃的，任雪川将茶点捏碎,喂给它们。

　　乌龟道：“朱雀降世,他就没用了。他的体魄早已被破坏,救不回来的。”

　　他扭头看向任雪川，安慰道：“你倒也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就算他没有受孕。那包裹着朱雀之卵的火云也会很快烧干他,再另寻容器,直到与尾羽结合为止。”

　　海潮汹涌，任雪川看着窗外,有些走神。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恶心呢？”黑蛇低头斥责乌龟，“凌焰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不是容器！他是他徒弟，是他媳妇,是他娃的娘，要救,必须得救！不救还是人么？”

　　乌龟闭上眼睛不想理他：“他不过是骗你罢了。他最喜欢给人希望,又看人陷入绝望的样子。他尤其喜欢玩弄你这种所谓的，无情的,冰冷的人,虽然你现在早已大不如从前了。”

　　“你别污蔑我！”黑蛇激动起来,“我虽然坏,但不至于漠视生命,我们蛇族注重繁衍,坚信万物皆有灵，都该好好活着。”

　　任雪川淡淡地问：“那，那个女孩呢？”

　　“女孩？”黑蛇一愣,“哪个？”

　　任雪川道：“池子里的。”

　　“呃，这个这个……”黑蛇支支吾吾，“那只是个意外，我不过想让她怀上我的小宝宝……没想到出了点状况。”

　　他话音未落，任雪川的剑已经劈了下来。

　　寒气倒灌，冰雪瞬间冻住黑蛇，但他本就是水神，根本无惧水系攻击，身子一抖就解冻了寒冰。

　　他在室内躲闪，口中喷出大量黑烟。任雪川抬手，万千冰晶立刻吸收了黑烟，又融化成黑水，滴溅在地板上。

　　黑蛇大喊：“你不想救凌焰了么？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婢要枉顾自家爱人的性命？！你——”

　　任雪川右手挥剑，左手出掌，一团炙热的火焰封住了窗口，堵住了黑蛇的去路。

　　那火极为灼热，黑蛇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他全身的黑鳞稍有松懈，乌龟便趁此时咬住了他。

　　任雪川立即上前，用笼着赤炎的左手徒手捏住蛇，将他拽了起来，又用冰剑将其从乌龟身上硬生生剥离。

　　龟与蛇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任雪川用寒冰冻住乌龟，遏制他的伤势，又用火焰灼烧黑蛇。他拼尽全力，死死扼住蛇头，不让他张嘴。

　　黑蛇被烧得鳞片剥落，发出阵阵烧焦的气味。他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因为无法张嘴咬，他便用身体绞住任雪川的手臂，张开鳞片刺进他肉里。

　　血液喷溅，任雪川眼前一阵发黑。他强忍着疼痛，发狠地捏着黑蛇，让他和自己的手一同被灼烧。

　　蛇痛不欲生，身体暴长，变成了一条巨蟒。

　　他的尾尖刺向任雪川背后。

　　任雪川反手用冰剑去挡，蛇尾拨开剑，刺入他后背，扎进他的心脏。

　　他身体一颤，跪倒在地，手仍紧紧攥着蛇头。

　　任雪川第一反应不是痛，而是冷。

　　彻骨的寒冷。

　　他视线模糊，眼前出现一团雾。

　　忽然一团火驱散了雾气，他看到在旷野上，四灵围在一起，他们都是兽态，各个威武霸气，令人生畏。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身着罗裙的女子，她云髻峨峨，面容温婉，正用精巧的手，捏着一个人。

　　待她把人捏好，任雪川发现，她捏的那个泥人跟自己容貌一样。

　　“辛苦你了，女娲。”

　　青龙抛出一片龙鳞，送给女子。女子含笑离去。

　　在她走后，四灵同时给泥人注入神力。四道图腾烙上他的身躯，在神力的作用下，泥土化作他的血肉与肌肤，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活人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眸中满是迷茫，又好奇地问：“你们是神仙么？”

　　“给他取个名字吧。”青龙无视他的问题，而是看着朱雀，“你来。”

　　“啊？”朱雀有点走神，他看着那人类，想了许久，迟疑道，“要不……就叫洪炾吧。”

　　其他三位对名字都没什么兴趣，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洪炾，”青龙喊了声这个名字，对那人类道，“我等要维持大阵，守卫世间，早晚有一天会力量殆尽，逐渐消亡。你需得想办法复活我们，让一切回到原点，记住了么？”

　　男子问：“什么意思？我要怎么做？”

　　“人，都是会有七情六欲的，”玄武道，“就怕到了那一天，他眷念世间，不愿意帮助我们。”

　　“那怎么办？”白虎道，“要不挖了他的心？”

　　“挖了心他还能活么？人没有心是不能活的。”玄武道，“要不给他下一道禁咒，让他不准动情，不准眷恋世间，否则就必遭反噬，痛不欲生。”

　　“好，好，”白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方法不错。”

　　四灵中，玄武更擅长控制人的欲念。他张嘴咬住洪炾的手臂，用力吸吮，抽离了他的情感，又往他心里注入了无尽阴暗的，狂躁的，嗜血的负面情绪。

　　结束后，洪炾倒在地上，口鼻溢出黑血，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

　　青龙、白虎，玄武一同离去。朱雀留了下来：“我担心他死了。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就来。”

　　等另外三只离去后，他化成人形，手按在洪炾胸口，替他疗伤，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不太赞同他们的计划，创造了这个世界，又毁灭这个世界，这有什么意思呢？就不能安静离去么……”

　　但他们是四兄弟，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

　　画面一转，是一个风声呼啸的日子。

　　天色阴沉，一如朱雀的内心世界。他心事重重，在思考良久后，还是觉得不妥。

　　“对不起，洪炾，”他神色哀伤，艰难道，“我不得不杀了你……我不能让你去执行他们的计划……这对千万年后的世人来说太不公平，也太残忍了。”

　　他抬手，火焰飞向洪炾，开始焚烧他。

　　洪炾毫无反应，任由烈火将自己烧成灰烬。

　　看他一动不动，朱雀心痛难忍，只觉得他何其无辜，于是他忍不住停止了这场虐杀，又扑过去修复他被烧焦的身体，救活了他。

　　他一边哭一边喊着：“对不起……”

　　他的泪，化作雨水，模糊了洪炾的视线。

　　转眼又到了一个黑暗的夜晚。五星无月，万籁寂静。

　　洪炾站在草原上，吹着风。

　　朱雀无奈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全靠你了。你千万记住，不要迷失自己的心。你是人，要站在人类那边。不要复活我们，不要毁灭世界。”

　　“这根尾羽你收好，它会保护的心，唤起你的情感，”朱雀抬手，指尖拈着一根火红色的羽毛，他一扬手，羽毛飞入洪炾胸口，不见了，“代我去看看这美好的神州大地吧。”

　　洪炾郑重点头：“好。”

　　朱雀弯起嘴角，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温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而后他转身化作满天火星，消散在风中。

　　洪炾目送他离去，而后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根尾羽正发着热，温暖着他的心。

　　回到当下

　　蛇尾竭力刺得更深，想抽离任雪川的情感。

　　任雪川体内的尾羽力量早就被鸟蛋吸收了，但有新的温暖力量替代了它。那是徒弟给他的爱，是师门给他的关怀，是小鸟对他的依赖。

　　他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最大限度地调动那力量，与蛇尾抗衡。

　　那股力量在他心内爆发，如火焰一般，非常强势地焚烧着蛇尾，令其不得不拔|出。

　　随着蛇尾抽走，任雪川喷出了一口血。他扑倒在地，身体抽搐着。伤口喷溅出大量的鲜血。但他的左手仍是抓着蛇头不放。

　　过了许久，黑蛇被烧成了一堆灰，他的手也被烧得露出森森白骨。

　　任雪川用剑拄地，艰难地撑起身体，他靠坐在窗边，大口喘息着。

　　他松开手，掌心落下些许灰烬。

　　“多谢……”乌龟从冰块里缓过来，有气无力道，“早就想跟这厮分开了。”

　　任雪川看着他问：“这样的玄武……还算是玄武么？”

　　乌龟淡淡笑了一下：“不清楚。不过，你杀了他，就失去了拯救凌焰的机会。”

　　任雪川擦了擦脸上的血：“你不是说没有方法么？”

　　乌龟道：“我骗你的。”

　　他笑了起来：“被愚弄的感觉是不是很不爽？”

　　任雪川却十分平静：“救人的方法在你，不在他。你不过是考验我罢了。”

　　“总算，”乌龟深吸一口气，“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嘛。”

　　他爬到他身边，张开嘴，吐出一颗绿色的水珠。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这颗内丹你拿去救凌焰，不过这也只能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尽力让他过得开心吧。”

　　任雪川拿着水珠看了看，能感觉到，它里面蕴含的力量，和乌龟上次救自己时一样。

　　他将水珠收起来，对玄武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玄武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左臂：“你已经被黑蛇侵蚀，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虽然没他那么恶劣，但也好奇你能否抵抗得了他的意志。”

　　他意念一动，从窗外飘来了些许泥土。

　　而后他张嘴，往泥土上面喷了点水。那团湿漉漉的泥巴飞到任雪川那左手白骨上，自动修复着他的手，还原出手指，指甲，掌纹。和先前一模一样。

　　玄武跺跺脚，身下出现一个水系法阵，法阵散发着绿色的光，光汇向任雪川的手，逐渐将他的肤色调得和他手臂一样。

　　“有能耐的话，就帮我杀了白虎吧。我和朱雀一样，不想执行青龙的计划。我不想世界毁灭，不想岚儿死。”

　　任雪川道：“他不会死的。”

　　他起身，直接走了，也没跟洪星海打招呼。

　　海风吹彻，令他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但尚能支撑。

　　他在星元宫下面的水库里捞起了女孩的尸体，带着她到了北海边，在照月城寻了一处山头，挖了个坑，将她放了进去。

　　刚埋好，便有无数小蛇从坟堆里爬了出来，仓皇逃向四野。

　　任雪川唯恐它们侵害村民，于是只得用剩余的焰火烧了山，烧了女孩的尸体，又挥剑扬起冰雪，将火灭了。

　　完事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清除掉自己身上的血，然后下山进城。在山里搜寻一番，找到了洪星岚。

　　彼时洪星岚刚从表姐家离开，他在街上看到任雪川，第一反应是害怕。

　　毕竟自己之前说过他坏话。

　　但看对方不像是要杀自己的样子，他便鼓起勇气走向他，怯生生地跟他打招呼：“玉……玉尘君，你……你找我么？”

　　任雪川道：“凌焰生病了，有点想你，你跟我回去么？”

　　“啊？”洪星岚一愣，继而眼睛发亮，眸中湿润，“好，好啊！你准许我去看他啦？！”

　　任雪川带他御剑飞行。

　　“等等！”洪星岚急道，“我得回家跟我爹说一声！”

　　任雪川抓住他：“别说了。”

　　洪星岚一想，到时候跟父亲传音也行的。

　　“好，好的，”他站在任雪川身后，又想起严肃的事情，“那个……回去后我不会被打死吧？”

　　毕竟他当初丢下同门，放走了玄武……

　　任雪川懒得理他，没有回答。

　　洪星岚又问：“你是特地来接我，让我去见凌焰的么？”

　　刚问完他就发现任雪川的手臂在滴血，黑色的血。

　　“你受伤了？”洪星岚顿时紧张起来，“有毒的，你没事吧？”

　　任雪川竭力稳住心神，回头看着他，严肃道：“别让凌焰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情人节快乐。

　　虽然更新的内容并不适合情人节，但还是要说情人节快乐2333

第51章 【破壳】

　　任雪川在天黑前回到了门派。

　　彼时凌焰已经醒了,得知师尊外出，他有些担心，便没有再睡着。

　　他抱着蛋,撑着病体焦虑地等待着。

　　“你爹有没有说去哪里了？”他问蛋,蛋也不会说话,无法回答。

　　不多时，他听到白术喊了声：“峰主回来啦。”于是马上放下蛋，跑了出去。

　　“师尊！！”

　　外面天色昏暗,他直接扑进对方怀里,急切地问：“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任雪川抱住他，亲了亲他额头,对他道：“我去接星岚了。”

　　说着让出自己身后的人。

　　“洪星岚！！”凌焰大喊一声。

　　“凌焰！！”

　　洪星岚也大喊，而后两人奔向对方，抱在了一起。

　　任雪川道：“外面冷,进屋吧。”

　　“对，对。”洪星岚连忙放开对方,让他进屋。

　　对于洪星岚的到来,凌焰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之前这家伙说过他师尊坏话，但凌焰经过任雪川一番开导,已经原谅了对方。再说都过去快一年了,也早该消气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身体却撑不太住,聊了没几句就睡了。

　　洪星岚见凌焰病得这么重,心里十分难过：“要不送他去我家,再让玄武帮帮看看能不能治？虽然爹已经很久不让我见他了，但我去求他应该可以的。”

　　任雪川道：“我已经去过你家了。”

　　他让商陆去请宁微月，没多久,湛原也一起来了。

　　刚看到洪星岚，湛原就气不打一出来，揪着他到外面，同他算账。

　　任雪川将玄武给的水珠递给宁微月，请她帮忙看看。

　　宁微月确认没问题后，他们才给凌焰吃下。

　　“说是只能支撑一段时间。”

　　“能争取到时间也不错，”宁微月道，“希望可以趁此时间找出办法，至少要熬到小鸟破壳，看看它有没有法子。”

　　任雪川让白术照顾凌焰，自己则是跟宁微月去兰河峰治伤。

　　两人出门后瞧见湛原跟洪星岚在外面的树林里打架。

　　任雪川道：“安静。”

　　那两人立刻停下。湛原揪着洪星岚往远处走，指着他怒骂：“你还有脸回来。”

　　“是玉尘君接我过来的！”洪星岚到现在还感到受宠若惊，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大发慈悲带自己回来。

　　“别打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咧着嘴，压低声音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估计是上我家跟玄武有过一场恶战……咱俩回去守护凌焰吧。”

　　湛原一听说任雪川受伤了，马上松开了洪星岚，与他一起回到院子。

　　两人先进屋看了看凌焰，而后轻手轻脚退出来。

　　“孩子呢？”洪星岚问，“破壳没有？”

　　“小雀？”湛原喊了一声，那蛋很快出现，摇摇晃晃滚到了他身边。

　　“哇！”洪星岚尚是第一次看到这蛋，眸中满是惊奇的目光，他缩着手，“我……我能摸一下么？”

　　“不行！”湛原马上用手挡着蛋，“你休想把他偷走！”

　　洪星岚简直无语：“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有那个胆子么？”

　　湛原反唇相讥：“你没有么？你连玄武都敢放走！”

　　这下洪星岚没话说了。

　　蛋好奇地绕着他转了一圈。

　　湛原将蛋挡在了身后，指着洪星岚对他道：“他是坏人，不要靠近他。”

　　蛋马上收敛了好奇心，乖乖躲在他身后。

　　洪星岚虽然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作罢。

　　他忍不住赞叹：“它可真聪明，都听得到人话。”

　　湛原莫名骄傲：“那当然了。”

　　洪星岚用海螺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自己回到了空华派。

　　他娘听了之后很是紧张：“他们是要找你算账么？会不会对你不利？”

　　“不会的，”洪星岚道，“玉尘君若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不会特地打着凌焰的名义带我回来。”

　　“那，”他的母亲还是很担心，“那其他人呢？你先前毕竟放走了玄武……”

　　“没事的，”洪星岚的父亲出现，从容道，“玉尘君既然把他带回去，就会保证他的安全。夫人莫要担心。”

　　洪星岚趁机向父亲问了家里发生何事。

　　洪星海只说任雪川为了救凌焰，同玄武恶战一场，彻底杀死了黑蛇，并从乌龟那里拿走了水珠，别的就没透露了。

　　“你就留在空华派好好照顾凌焰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不用着急回来。”

　　“好。”

　　洪星岚与家里结束了通话，扭头看到湛原眼神不善。

　　“你竟然还想留下来？”

　　“怎么……”洪星岚忐忑不安，“我……我会安分的，我就待在青阳峰，跟白术他们一起干活儿。”

　　既然人是任雪川接回来的，湛原也不好强行赶走他。但他仍是担心这厮偷蛋，于是抱着蛋，又好好叮嘱了一番，让它务必警惕洪星岚。

　　“若有不对，就烫他，记住了没？”

　　蛋乖乖点头。

　　洪星岚心里苦，又没办法。

　　晚些时候任雪川回来了。

　　洪星岚欲言又止，好想请求让他摸摸鸟蛋，但又不敢。

　　他琢磨着，还是等凌焰醒了去求他吧。但蛋听了湛原一番话之后，对他起了防备心，都不准他靠近凌焰的房间了。他还没靠近那家伙就挡在了路上，还发着高温，进行威胁。

　　洪星岚极其无助。

　　任雪川进屋看了看凌焰，又再次出去了。这么晚了，洪星岚以为他要出远门，就多嘴问了句。

　　对方说很快就回来，他便稍稍放下心来。

　　夜半，任雪川再回来时候见这小子还没睡，于是对他道：“你可以自由在门派里行走，但前提是先去刑慎堂领罚。如若不愿，我送你回家。”

　　“我愿意的！”洪星岚低着头，对他道，“谢谢您。”

　　这对他来说极好的，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他马上就高高兴兴领罚去了。

　　任雪川让白术给他准备点伤药。而后他回房间陪凌焰。

　　凌焰吃了那水珠，气色好了很多，夜半醒来见他在身边，感到很安心。

　　任雪川喂他喝了点水，对他讲了自己在星元宫的见闻，也即是玄武干的那恶毒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子嗣，担心会有别的什么小蛇卷土重来，所以还是决定把洪星岚带回来。以后就让他留在门派里吧，清净些。”

　　“嗯，”凌焰侧着身子，手放在对方胸口，“那蛇也忒恶心了……谢谢你把星岚带回来。你受伤没有？”

　　说没受伤太假了，任雪川只说小伤。“有乌龟帮我。”

　　凌焰搭了搭他的脉，能查到对方确实受了伤，不过已经经过宁微月的救治，目前不是特别凶险。

　　“那……那门派里怎么说？”他问，“要不我明日去掌门那里给他说情，让他准许他留在门派，要不就……只让他在我们青阳峰活动好了，虽然不自由，但总归是安全的。”

　　“我已经找过掌门和诸位峰主了，”任雪川道，“掌门让他去领个罚，就可自由活动。门派中没多少人知道当时的情况，你不用担心。”

　　凌焰没想到师尊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知道对方肯定是看他面子才带洪星岚回来的，于是忍不住道：“谢谢你。”

　　任雪川低头看他：“先前怎么说的？家人之间不说谢的。”

　　“好。”凌焰笑起来，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忽然又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你被黑蛇咬了么？”

　　“没有，”任雪川道，“我掐住了他的头，没让他咬我。”

　　凌焰松了口气，他现在尚未恢复，是完全没办法用那种方式帮着解毒的……不过他猜想，师尊就算真的中毒了，也不会让他帮。铁定会自己找个地方，等毒被消化了才回来。

　　他有些不放心，解开了对方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

　　果然很快就发现，对方心脏处有一道伤，对应的后背也有很严重的伤口。一看就是被贯穿所致，他顿时十分心疼。

　　“这么严重，还骗我说没事！”

　　“只是看着吓人，”任雪川揽着他，淡淡笑着，“多亲几下就好了。”

　　毕竟他被黑蛇刺中了心脏，很不舒服。那种痛不是□□上的疼痛，更多的是精神层面。黑蛇确实抽离了他的部分情感，他心底被植入的那些负面情绪似乎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搅得他心烦意乱，他需得努力压制，但单靠他自己似乎有些艰难。

　　凌焰红着眼睛亲亲他，又不敢太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

　　有他在身边，任雪川尚能保持正常。

　　无论如何，他不能堕入黑暗。

　　隔天洪星岚被抬了回来。

　　由于问题过于严重，他这次被罚得特别狠，基本没什么自理能力了。

　　刚巧言雨华来青阳峰看望凌焰，瞧见洪星岚回来了，先是惊喜，继而幸灾乐祸：“活该。”

　　洪星岚没话说，还勉强支撑着对他道歉：“当初辜负了你的信任……”

　　“你还是别说了，”言雨华道，“一说我就来气……”

　　洪星岚只好闭嘴。

　　下午湛原过来了。他虽然也觉得洪星岚活该，但他想让白术和商陆安心照顾凌焰他们一家三口，担心他们忙不过来，所以把洪星岚接走了，由自己来照顾他。凌焰乐得让他们和好，就随他们去了。

　　到了三月，冰雪消融，山中总算有了些许春天的气息，凌焰恢复了很多，状态大好，可以上蹿下跳了。

　　洪星岚也在湛原的照顾下痊愈了，但他还有其他的处罚——扫地。得扫三个月呢。

　　不过掌门说的是愿意扫就扫三个月，不愿意扫就回家，也不算是强制要求。

　　洪星岚当然是愿意的。

　　凌焰闲得无聊帮他一起扫，湛原也加入了。三人又像从前一般，一人受罚，两人帮忙。边干活儿边闲聊，时不时还拿着扫帚切磋几下。

　　任雪川则是带着蛋远远地看着他们。

　　洪星岚夜观星象，算了下，蛋兴许会在夏天破壳。他问：“我是什么辈分啊？”

　　“你不配！”湛原道，“你什么辈分都没有。”

　　“哎，随意啦。”凌焰倒不是很计较这些，反正都是好朋友。

　　洪星岚没事的时候，也主动在学院带弟子。他天资聪慧，本来就很会引导和指点他人，因此非常适合干这个活儿。

　　他有这个能耐，湛原也不能拦着不让，只能给他机会赎罪。

　　有他俩在，凌焰便老往学院跑。他现在能蹦能跳，有爱人，有朋友，又像从前那样快乐。

　　转眼到了夏天，众人翘首盼着小鸟破壳。

　　洪星岚算出大暑之日就是朱雀破壳之时，于是众人大清早就齐聚青阳峰，紧张地等待着。主要是担心朱雀破壳时天有异象，会引得其他门派上门。于是白霄河领着几位峰主在外面戒严，其他人盯着蛋等着。

　　山里所有的鸟也似乎有所感应，齐刷刷聚集到了青阳峰，都挤在屋顶上，保持安静，没有出声。

　　然而正中午突然下起了雨。瞬息之间黑云滚滚，天色昏沉，似有不祥之兆。

　　凌焰心中忐忑不安，他扯了一下洪星岚：“你是不是算错了？要不先把它抱进去吧？”

　　“没有……应该没有，”洪星岚按住蛋道，“再等等。”

　　雨越下雨大，几人给蛋撑了伞。

　　半个时辰后，蛋壳忽然裂开一道缝，众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破壳了！”

　　凌焰激动得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吓到小鸟，而后压低声音：“宝宝加油！”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小鸟一点点把巨大的蛋壳啄了一个小洞，然后，伸出了一颗肉|粉色的小脑袋。

　　凌焰惊呆了：“怎么这么小？！”

　　彼时忽然一道红光从蛋壳里射出，以青阳峰为中心，扩散开来，弥漫向天际。红光所到之处，雨水蒸发，雾气退散。

　　一瞬间阴云退散，云破日出，天光大亮。

　　群鸟齐声鸣叫，而后振翅飞起，在空中不住地盘旋着，似在庆祝。

　　任雪川伸出手，凑近那洞，小鸟颤颤巍巍地爬出来，歪倒在他手心。

　　它实在是太小了……像普通的小鸡那样，身上黏答答的，粘着稀松的红色羽毛，眼睛还紧闭着，但嗓门大得很，嘴里发出响亮的鸣叫。

　　它叫一声，群鸟便叫一声，像是彼此呼应。

　　任雪川用另一只手挡住强烈的日光，将它捧给凌焰看。凌焰双眼湿润，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太神奇了。

　　这么大一个鸟蛋，竟然孵出这么小的鸟……他将蛋壳拿起来，从破洞往里看，里面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再看看小鸟——果然凝缩就是精华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好想请假啊QAQ好多作者都请假去过情人节啦。

　　可是我没有情人，没有理由请假哎，只能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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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火灾】

　　小鸟闭着眼睛在凌焰掌心叫了两声,而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翅膀一拍，飞了。

　　“哎！”凌焰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抓。哪知这小家伙毛都没长齐,竟然飞得挺快,直接飞出了竹林，小嘴一张，瞬间喷出一大口火。

　　众人本欲追上去,却被那炽热的火焰挡住了脚步。

　　任雪川拂袖扑灭火焰,率先追了出去。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那小鸟拍打着肉色的小翅膀，在空中飞得歪歪扭扭,因为不能视物，它不时撞到树上，发出痛呼。一痛便叽叽叫着气得喷火。

　　他边飞边喷火,不一会儿就烧着了大片的山林。

　　有这等破坏力，不是朱雀还能是啥？

　　“回来！”任雪川紧随其后,大声呼唤他,然而小鸟根本不听他的，只一边飞,一边乱叫。

　　任雪川想用寒冰将他冻住,又担心小家伙刚破壳,身子脆弱,乍然遇冷会伤及体魄,只得费力地在后面追。

　　其他人跟了上来,也都因为同样的原因不敢贸然出手。

　　“宝宝！”凌焰朝着小鸟挥手，冲他大声呼喊，“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快回来！”

　　小肉鸟回头看他一眼，冲他欢快地叫了一声，又继续朝前飞。

　　林中鸟儿见小鸟累了，便飞下来托着他，带着他一起飞。小鸟兴奋地叫了叫，跟着它们绕着空华派飞了一圈，四处喷火，将整个门派置身于火海之中。

　　……简直了。

　　凌焰开始相信，这孩子真的是来毁灭世界的。

　　最后没办法，任雪川让其他人救火，自己独自追了上去。

　　白霄河担心他一个人搞不定，马上让言雨华带人跟上，就跟在他们父子后面灭火。

　　凌焰忙不迭冲到学院，和湛原、洪星岚一起救那些不小心被殃及的弟子们。少年们修为低，尚不能抵抗朱雀之焰，各个被烤得满头大汗。

　　白霄河虽早有防备，但他本以为会面临外部的威胁，却没料到会是这等危机，这根本……防不胜防！

　　一群人忙着扑火。还好空华派是雪山，有大量的积雪，不像普通山林那样易燃。

　　众人忙活到天黑，总算把火灭了。但这回山里的雪也被朱雀的火焰融化了很多，山上简直犹如山洪爆发一样，处处淌水。

　　凌焰四处奔波，统计了一下，有少许人被烤伤，但还好没出人命。

　　他十分愧疚。

　　掌门安慰道：“没关系，谁也没料到会这样。没事没事。”

　　到了深夜，还不见人回来。凌焰站在被烧秃的竹林里焦急等待，非常惶恐：“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他满脑子都是那首歌：“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小鸟一去不复还……别的那呀呦，别的那呀呦……”[注1]

　　他脑子里想着这首歌，嘴上不自觉的唱了出来，声音都是哑的——因为今日吸收了太多浓烟。

　　洪星岚陪在他身边，安慰道：“应该就是出去撒个欢儿，玩够了就回来了。”

　　大伙儿今日忙着灭火，脸上全都被熏黑了。商陆端了热水，让他们洗脸。

　　一开始凌焰还能通过血契感觉到任雪川的位置，但后来兴许是太远了，便断了联系。他见时间太晚，就劝众人去休息，但大伙儿都没有离开，陪着他一起等着。

　　到了次日寅时，任雪川总算回来了。

　　“师尊！”

　　凌焰急忙上前相迎，他瞧见对方衣衫被烧了好几个洞，头发也被烧了许多，看起来十分狼狈。

　　任雪川疲惫不堪，嘴唇干枯，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从袖中掏出了睡着的小鸟，给众人展示。大伙儿看到小鸟回来了，终是松了口气，而后离开了。

　　凌焰扶着师尊回屋歇息，给他倒了杯茶。把小鸟交给白术，请他们帮忙照料。

　　任雪川难得不顾形象直接拎着茶壶往嘴里灌，还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

　　凌焰连忙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白术给小鸟简单清理过后，将他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鸟窝里。

　　凌焰想了想：“还是弄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吧……”

　　他去任雪川的宝库里找了个结实的笼子，然后连鸟窝一起放了进去，又布置了结界。

　　好半天之后任雪川才缓过来。

　　他出了一身汗，辗转到屋后的寒潭里洗澡。凌焰跟着他一起洗，顺便问儿子有没有在外面造成伤亡。

　　任雪川哑着嗓子道：“不清楚……得等雨华师弟回来了问问。”

　　两人洗好之后，凌焰本想让师尊好好歇息。但任雪川却要去玉龙殿等候言雨华的消息，让他留在家里看着小鸟。

　　凌焰干脆提着鸟笼跟他一起去了。

　　掌门和各位峰主也都没休息。

　　任雪川简单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儿在前面飞，爹在后面追。后来小鸟玩累了，调头往他怀里扑，他就将其带了回来。

　　“还好，”白霄河苦中作乐，笑着道，“至少还认你，还知道回到你的怀抱。”

　　小鸟在窝里面睡得人事不省，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天亮时分言雨华带人回来了，他们也是各个灰头土脸，累得不行。

　　言雨华灌了一大壶水之后朝众人交代：“火都灭了……没有死人……我留了几个人善后。”

　　白霄河问：“有没有遇到其他门派的人？”

　　“有。”言雨华道，“我就说不知道哪里来的火兽，到处纵火，已经被我师兄收拾了……那些道友便跟着一起灭火，没有起疑……”

　　众人放下心来，让他们去休息。

　　凌焰提着鸟笼，带自家师尊回家歇着。

　　任雪川难得沉沉睡了一觉，他这回旧伤复发，躺得比较久。

　　凌焰贴身照顾他几日，怀疑他被什么魇住了。

　　任雪川也确实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四灵，看到了他们的沉沦，看到了他们的堕落。血腥充盈着他的梦，让他身陷泥潭，难以自拔。

　　他是一枚棋子。

　　他生来就是为了复活四灵的。

　　他不能爱，只能恨。

　　梦里，四灵在四个方位注视着他，他们高高在上，威严可怖，不断蚕食着他心内那一簇火苗。

　　他躬着身子，跪在一片黑暗中，双手按在胸口，竭力保护着那团火。

　　可，实在是太冷了。

　　他被冻得意识模糊，倒在地上，眼皮沉得要睁不开了。

　　忽然一声清脆鸣叫惊醒了他。

　　一只红色的小鸟飞进他梦里，叽叽喳喳叫着……或者不能说叽叽喳喳，更像是骂骂咧咧。

　　任雪川蓦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瞬间被璀璨日光刺得双眼一痛。

　　“师尊！”

　　凌焰抱住他，焦急地呼唤他：“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任雪川极速喘息着，还没缓过来，只觉得阵阵发冷，便下意识地回抱他。凌焰早就察觉到他的身体格外冰凉，于是手按在他后背，给他过渡灵力。

　　他又拿起帕子给他擦汗，不断跟他说话，唤回他的神智。

　　过了一会儿，任雪川总算回过神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朱雀呢？”他问。

　　“关在外面。”凌焰扶他起来，搀着他出门。

　　任雪川瞧见鸟笼被挂在亭子里，小家伙叫得可凶了。待走近后，他才发现，小鸟身上已经长出了毛绒绒的红色羽毛，比先前好看多了。

　　见他到了，小鸟马上收敛气焰，可怜巴巴小声啾啾。

　　任雪川问：“我睡了多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凌焰让他坐下，自己加热了茶水，给他倒了一杯：“你睡了七天，没什么事，门派中一切安好。”

　　任雪川抬手取下鸟笼，手指伸进去轻轻戳戳小鸟。

　　小鸟马上凑近他，不住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他，一边蹭一边叫。

　　“放出来吧。”任雪川抬头看凌焰。

　　“不行，还不能放，”凌焰在他旁边坐下，“再关几天。”

　　“嗓子都叫哑了……”任雪川用手指戳戳小鸟的脑袋，“放你出来，不准再随便喷火了，听见没？”

　　小鸟点点头，“啾”了一声，算是应答。

　　任雪川打开鸟笼，伸出手。

　　小鸟走到他手心，一下子飞到了他肩上，用脑袋去蹭他的脸。

　　任雪川却以为他要朝自己喷火，下意识地扭头躲了一下，小鸟蹭了个寂寞，顿时愣在了原地。

　　察觉到他不是要喷火，任雪川又回过头来，主动蹭他。

　　小鸟却生气了，飞过去蹭凌焰。

　　任雪川：“……”

　　他有些不解：“你关他这么久，他都不记仇？”

　　“怎么？”凌焰用脸和小鸟蹭蹭，得意地挑眉，“你希望他记仇么？”

　　任雪川倒不希望小鸟记仇，就是有点酸罢了。

　　凌焰蹭够之后，抓着小鸟，捧到师尊面前：“蹭蹭你爹。”

　　小鸟歪着脑袋看着任雪川的脸，突然报复性地啄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火速逃跑。

　　凌焰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一下啄得可不轻，任雪川捂着鼻子，满脸阴云。

　　为什么这家伙对自己就这么记仇？！

　　笑够之后，凌焰抬手把小鸟抓了回来，拍了拍他毛绒绒的屁股，严肃道：“小混蛋，不准啄你爹！”

　　他再次将其捧到师尊面前：“蹭蹭。”

　　任雪川犯怵，都有心理阴影了。

　　凌焰扒开他捂着鼻子的手。把小鸟抬高，小鸟叫了一声，极为温顺地蹭他鼻梁，左边蹭蹭，右边蹭蹭。又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钻进他领口，在他衣内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任雪川被弄得很痒，想将他抓出来。

　　凌焰却不让。“这可是增进父子关系的好机会。”

　　任雪川闻言只得忍着。

　　凌焰起身去给小鸟准备吃的，等他回来后，瞧见师尊表情很奇怪。

　　“怎么了？”

　　任雪川摇摇头。

　　凌焰扒开他衣领，想把小鸟抓出来喂食。却意外发现……师尊的胸前被啄红了。

　　小鸟好像把师尊的内个当成是什么果子了，还在锲而不舍地啄着。

　　凌焰当场石化。

　　这尼玛……太草了。

　　[注1]：歌词摘自《青春舞曲》。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太恶趣味了……orz

　　二更在早上6点。

　　【特别说明】：为防止看盗文的因看不到作话而污蔑俺抄袭，所以本人所有引用都会在章节末尾正文里面注明出处，而不在作话另行说明。如果有小伙伴介意的话，我可以发红包退还订阅本章的费用~这个没关系的！评论不好意思说的话可以私戳我的微波（在专栏里），私信我相关章节和读者ID就可以啦。退了这章的币咱们还是可以继续一起玩耍的，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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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邪气】

　　下午凌焰见师尊好些了,就提议二人带着朱雀去给太师祖看看。

　　自从朱雀破壳后老祖还没见到他呢。之前这家伙刚破壳就引起了火灾，回来后任雪川又躺了几日，凌焰直在照顾他,也不好独自带着朱雀去见老祖。

　　任雪川先去找言雨华问了先前善后的情况,得知都搞定后,便与凌焰起去酒仙居。

　　路上朱雀伴着他们飞行，他似乎认得路，飞得很快。

　　凌焰与师尊牵着手,在后面慢慢走着,他朝前喊：“儿砸你慢点。”

　　朱雀飞回来，焦急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也不知在催些什么。

　　凌焰担心师尊尚未恢复，于是坚持走过去，不用飞的。

　　到了之后,小鸟先他们步闯进院子。二人进去便瞧见他绕着老祖飞来飞去，兴奋地叫个不停,不断地蹭他。

　　宫越溪显得十分高兴,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乐呵呵道：“小家伙嗓门还挺大。”

　　任雪川与凌焰向其请安,而后落座。

　　凌焰道：“先前请太师祖给他赐名的。”

　　宫越溪抬手抓住小鸟,枯瘦的手轻轻摸摸他的羽毛,笑着道：“叫陵光吧。陵光本就是朱雀的名字,也不必再想其他的了。”

　　“陵光……”凌焰念了下这个名字,感觉挺不错,“很好听呢。”

　　酒仙居的猫们听到鸟叫声，齐刷刷从外面进来了。

　　任雪川如临大敌，马上挡住它们,不让它们靠近朱雀。

　　朱雀却自个儿从宫越溪手中飞出，落在猫跟前，好奇地打量它们。

　　几只猫也低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闻闻，轻轻用爪子摸摸他。

　　宫越溪在旁叮嘱道：“这可是朱雀，不能吃的。”

　　凌焰对自家儿子的反应速度很自信，他不担心朱雀被吃，倒是担心小鸟把猫烧死，于是也叮嘱道：“不可以喷火烧猫猫哦。”

　　朱雀扭头对他啾了声，算是答应了。

　　很快，猫和鸟玩到了起，彼此都很温柔，没有攻击对方。不过小鸟明显更机灵点，玩了会儿就腻了，又飞回宫越溪身上，用红色的鸟嘴叼他的袖子，叼他的发丝，像是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凌焰生怕小鸟乱啄老祖，赶紧将他抓了回来。小鸟却挣脱他，又往宫越溪那边跑。

　　“他倒是很喜欢您。”凌焰感慨。

　　“是吧，”宫越溪手捧着小鸟，手挠他毛绒绒的胸脯，“我也很喜欢他，怎么会这么小……跟小鸡似的。”

　　朱雀抬头，冲他叫了声。

　　“哟，还不高兴了。”宫越溪忍不住大笑。

　　凌焰道：“他可聪明了，还记仇。”

　　任雪川喝了口茶，淡淡道：“还双标。”

　　双标这个词是他跟凌焰学的。

　　凌焰听了努力憋笑，又低声道：“双标和记仇都是遗传你的……”

　　任雪川虽然不太认同，但也无法反驳，只能背了这黑锅。

　　不久天色渐暗，师徒俩起身告辞。

　　凌焰对朱雀道：“走了，跟老祖宗告别。”

　　他伸出手，想让小鸟飞过来。小鸟却缩在宫越溪怀里不动，只冲他叫了两声。

　　“他似乎是想留下陪我这糟老头子，”宫越溪抬头看他们，“不如……让他留下吧？你们明日再来接他。”

　　凌焰下意识地看向师尊。

　　任雪川道：“就怕他折腾您。”

　　“没关系，”宫越溪摸摸小鸟的头，“我看他挺乖的。要不你们留在客房休息也行。”

　　老祖这里从不让人留宿的，任雪川看小鸟不像是要闹事的样子，便带着凌焰回去了。

　　走之前他对朱雀道：“玩够了自己回去吧。”

　　朱雀：“啾。”

　　回到青阳峰后，凌焰始终忐忑不安。朱雀出生到现在，也就破壳那日离开过父母身边，后来就直由他陪着。他很担心那家伙晚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影响老祖休息。更担心小鸟时兴起又到处喷火。

　　任雪川却心很大，相信小鸟不会那么不懂事，让他也放宽心。

　　凌焰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不需要再每天睡觉，他让任雪川躺着休息，自己则是在旁边打坐练功陪着他。

　　他练了会儿，却被对方抓了过去，握住了腰。

　　凌焰被迫趴在师尊身上，还惦记着对方之前昏了几天，忍不住担忧地问：“你行么？”

　　这话瞬间激怒了任雪川。

　　他翻身将人压在下面，骂了句：“不知死活。”

　　凌焰被这四个字击中，忍不住抖了下，可以说是又害怕又兴奋！

　　他已经很久没和师尊内个了……先前他身体太差了，好不容易康复后，两人又忙着孵蛋，不敢纵情。现在小鸟也破壳了，终于可以那啥了吧！

　　他正想去扒对方，任雪川却已经抽了自己的发带。

　　头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落在凌焰脸上，他看呆了……

　　散发的师尊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

　　凌焰感觉自己要喷鼻血了。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刚摸完双手就被任雪川用发带绑了起来。

　　卧槽……凌焰惊了：“师尊，你……你跟谁学的？”

　　任雪川道：“话本。”

　　“话本？”凌焰想起来，之前他怀孕的时候，让师尊给自己当过有声读物男主播……读了各种不堪入耳的东西，各种场景，各种姿势……

　　妈呀，所以现在算是学以致用了么？

　　很好！！

　　任雪川掀开碍事的被褥，将其堆在侧边。这时候，他无意间在床上发现了好东西

　　羽毛。

　　朱雀的羽毛。

　　他捏起那根红色的羽毛，拿给凌焰看，然后开始用羽毛挠他。

　　“哎！”凌焰马上大叫声，“别，我怕痒。”

　　任雪川笑了下：“怕痒就对了。”

　　然后他用那根红色羽毛，开始折磨人。

　　“别别别，求你了。”凌焰现在点也不期待了！

　　他完全没法坚持，没法硬抗，直接开始求饶：“别用这个行么？我真的不行……师尊……别这样……我，我再也不说你不行了！！”

　　任雪川拿着羽毛拂过他俊秀的脸：“家里有人，安静点。”

　　想到白术和商陆，凌焰赶紧闭上嘴巴，咬紧牙关。

　　羽毛划过他的眉心，划过他的鼻梁，划过他的唇，划过他的喉结，路向南……

　　凌焰浑身紧绷，剧烈地喘息着。

　　任雪川扶着他，羽毛上下剐蹭，画圈，很快就让他面红耳赤，不住颤抖。

　　“师尊！”凌焰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没几下就被弄得要哭了。

　　他真的要疯了，他想大声叫出来，又十分不好意思，于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咬住了旁边的被褥。

　　那根红色的羽毛格外扎眼，尤其配合对方白皙的手。

　　任雪川的手是极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如凝脂。

　　他的手拿捏着那根羽毛，写写画画，耐心十足，又……残忍异常。

　　凌焰是真的被弄得疯掉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床单都快被他蹬烂了。

　　这羽毛是从他们的孩子身上掉下来的……用孩子的羽毛做这种事实在太！

　　他张开嘴，吐掉被子，破口大骂：“任雪川你不是人！你这个……！”

　　“骂，”任雪川继续画圈，“大点声。”

　　凌焰实在绷不住了，仰头哭喊了声：“畜生！！”

　　与此同时，羽毛被弄脏了。

　　凌焰浑身颤抖，张着嘴大口喘息，还在不断地抽泣着。

　　任雪川把被弄脏的羽毛给他看。

　　凌焰别过头，真的没眼看。

　　对方却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

　　凌焰真的又想骂他：“你怎么变得这么坏？！”

　　以前那个克制的，羞涩的师尊哪儿去了？！

　　骂完他又怂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错了……真的错了。”

　　任雪川充耳不闻，把羽毛在他身上蹭了蹭，而后开始重复利用。

　　凌焰简直绝望。

　　他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嘴贱！现在就很想时间倒流，把自己的嘴巴缝上。可要想时间倒流，除非凑齐四灵，让他们毁灭世界……

　　这样代价未免太大了。

　　不行不行。

　　这天晚上，任雪川先是用羽毛惩罚徒弟，然后又上了真刀实枪。

　　凌焰被弄得死去活来，真的是滴也没有了——指眼泪。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师尊身上似乎多了丝邪气。从前对方可从来不会这样折磨他，般他哭几下对方就会心软的，会轻些，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不至于翻来覆去折腾整晚，到天亮了还不停。

　　但他同师尊说话，对方还是清醒的，言语之中也没有太过异常。

　　凌焰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换个角度想，可能是相处久了，师尊终于褪去青涩，变得会玩了。再说……再说其实挺刺激的，那种纵情的感觉真的很令人沉沦，会令他真切体会到彼此亲密无间，合二为，融为体。

　　他甘愿为对方而死。

　　他能感觉到，师尊也是这样想的。

　　比起身体上的愉悦，他更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深处的爱与占有欲。

　　挺令人着迷的……

　　但身体是真的遭不住。

　　直到早上朱雀回来了，在窗外啾啾啾，他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对师尊道：“小鸟回来了！小鸟回来了！”

　　任雪川不为所动，只专注亲吻他被磨红的手腕。

　　凌焰道：“你听，他可能是饿了！”

　　任雪川道：“有人会喂。”

　　“宝宝！”凌焰喊了声，小鸟立刻啄破薄薄的窗纸，钻了进来。

　　凌焰轻轻踢了师尊下：“孩子在呢。”

　　任雪川道：“他不懂。”

　　“你！”凌焰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反倒他自己因为孩子在场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拉起被褥遮挡身体。

　　小鸟确实看不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真的饿了，于是飞到任雪川肩上，开始叽叽喳喳。

　　任雪川将小鸟捉下来，掀开被子，放在凌焰胸口。

　　下刻，凌焰“嗷”得声惊叫，而后捂住了胸口。

　　苍天绕过谁！！果然之前不该笑话师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找不到理由，但还是要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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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白虎】

　　那一晚之后,凌焰有点恐羽毛了。

　　看到孩子掉毛，他总是第一时间将羽毛捡起来，扔掉！扔到师尊看不到的地方。他生怕对方再拿羽毛折磨他。

　　真不是开玩笑,在他俩玩过的那么多花样里,他觉得还是羽毛最刺激也最恐怖……而且这个花样还是话本里没有的,是任雪川自己开发的！！

　　凌焰对于他那晚被羽毛弄哭的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太菜了……那么快就缴械投降……丢死人了。他有心打击报复，后来某天心血来潮,也把师尊绑了起来。

　　任雪川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很纵容他的,任由他绑。

　　凌焰精心从孩子掉的羽毛里选了根好的。然而……他师尊根本不怕痒，可以说是没啥反应,甚至对他说：“不来我睡了。”

　　凌焰十分挫败……只得自己亲身上阵。

　　他见师尊被绑着，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用羽毛拂过一个神秘的地方。

　　任雪川难得警觉起来，严肃道：“你想干嘛？”

　　凌焰看了他一眼：“我……我想……”

　　他想反攻啊啊啊！

　　他这回穿书本来就是想攻一次师尊的！哪想到还是被师尊给攻了。简直没天理！

　　他继续用羽毛挠师尊那里。

　　挠第三下的时候任雪川就挣断发带,将他给扑倒了，顺便以最快的速度反将他绑了起来,然后抽走他手里的羽毛。

　　“你作弊！！”凌焰大叫起来,“你作弊！！”

　　任雪川用羽毛轻轻拂他的脸，微微挑眉：“是又如何？”

　　“咱们讲道理好不好？”凌焰垂死挣扎着,“师尊,全世界最好的师尊,我最喜欢你了……你,你就让我那啥一次行么？就一次……我保证不弄疼你的！”

　　“不行,”任雪川道,“想都别想。”

　　“为什么？”凌焰撇撇嘴，“咱俩不是相爱么？那谁上谁下也没那么重要吧……我都让着你那么多次了，你说是吧？”

　　任雪川抬手抚摸他的脸,他凝望着他，眼神有过一丝迷离：“不知为何，总感觉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认识你了……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该被我……”

　　占有。

　　凌焰听到这句感觉有点不对：“你……你是从我身上看到朱雀的影子了吧……”

　　他曾进入过对方的梦境，瞧见曾经的朱雀亲吻过师尊的额头。

　　妈呀，突如其来的替身梗？太狗血了！！

　　任雪川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提醒道：“我也梦见过朱雀亲吻你。”

　　“哦。”这下凌焰不好计较了。

　　确实也不该瞎几把吃醋，朱雀是神明，亲吻额头只是祝愿而已。

　　但他还是不爽，凭什么我生生世世就该被你上啊！凭什么！苍天啊，这合理么？

　　这……

　　他脑中白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惊天脑洞。

　　“你该不会！”凌焰盯着自家师尊，心里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家伙，该不会跟自己一样……是个穿书者吧……该不会之前也跟自己穿过同一本书吧……该不会是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吧……

　　不然他为什么会说出生生世世这种话！还生生世世被他那什么……

　　“什么？”任雪川用羽毛刮他鼻尖。

　　凌焰试探性地问：“师尊，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曾经，好像……去过别的世界？”

　　“别的世界？”任雪川微微皱眉，“什么叫别的世界？别的世界是怎样的？”

　　凌焰道：“你就说你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有，”任雪川道，“没遇到你之前经常……那时候杂念太多，时常做梦，醒来就忘了。”

　　“那……”凌焰又问，“你梦到过我么？”

　　任雪川道：“是不是问过这个问题？”

　　“啊，对……”凌焰先前确实问过，当时师尊也承认梦到过他，但没说梦到他做什么了。

　　他追问：“那你之前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里面有没有我？”

　　任雪川道：“偶尔有模糊的身影，看不到脸，不知道是不是你。”

　　他打量凌焰，又道：“现在看你，倒是有几分熟悉……”

　　凌焰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他搞不懂对方是不是自己之前穿书时遇到的人，现在不很流行穿来穿去都是同一个人么？他无法判断对方是失忆了，还是装的。

　　任雪川问：“这重要么？”

　　“这……”凌焰想说重要，想了想又回答，“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你放开我，让我那什么一次就行了……”

　　这话成功让他差点被羽毛折磨死。

　　不过这回任雪川倒是没不管不顾不停歇。

　　两人得防着朱雀。

　　朱雀自从去过一趟酒仙居后，开始频频往那边飞。一般是白天去老祖宗那儿玩耍，晚上回青阳峰过夜。而且他晚上是非要待在父母身边的，固定卧在他们枕边睡觉。不让他进屋他就抗议，叽叽喳喳骂骂咧咧叫得漫山遍野都能听见，师徒俩颇为无奈，只能放他进去。

　　虽然他只是一只鸟，但由于太聪明，凌焰实在不敢当着他的面跟师尊那啥。

　　所以，每当他们想亲近的时候，就只能选在白天，但是白天师徒俩待在房内不出门，外人一看就知道在干啥，这也挺不好意思的……

　　朱雀除了每日往老祖那里跑，还经常飞到屋顶，在那里发出悠长的鸣叫。

　　或者说，吟唱。

　　每当他吟唱之时，会有肉眼难以察觉的红色光辉扩散开来，拂过漫山遍野，散入天际。

　　凌焰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任雪川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小鸟：“感召。”

　　“感召？”凌焰有点疑惑，“他想召唤什么？”

　　任雪川道：“同族吧。”

　　朱雀的同族就是鸟族了。每当他吟唱之时山林的鸟儿们也会进行呼应。还好他每天也就早晚吟唱一次，不会太吵。

　　他的成长速度很快，几乎每天都在长大，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有鸽子大小了，身上的羽毛也愈发鲜艳明丽。

　　洪星岚在请示过任雪川之后跟家里报信。

　　他蹲在池塘边，画了个阵法，水面变成了镜面，照出了玄武和他的父亲。

　　他告知他们，朱雀破壳了。

　　“知道，”玄武道，“早就感觉到了。”

　　任雪川走到洪星岚身边，往水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玄武问：“能否让我看看朱雀？”

　　任雪川沉默片刻，而后吹了声口哨。

　　朱雀从遥远的山林飞回来，落在了他手臂上。

　　“朱雀，”玄武在那边叫他，声音有些颤抖，“你……还记得我么？”

　　朱雀听到声音，好奇地低头。

　　任雪川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将其冻成薄薄的一层冰。

　　朱雀顺着他的手背跳到冰面上，好奇地打量那边的乌龟，而后扭头冲任雪川叫了一声，似乎在问那是谁？

　　“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玄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毕竟我们是苟延残喘，而你……算是获得了新生。”

　　朱雀不住地在冰面上行走，低头仔仔细细打量他，一边看他，一边发出清脆的鸣叫。

　　后来他开始啄冰面。

　　玄武稍有些激动：“他是不是认出我了？？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朱雀更加用力地啄冰面，哗啦一声，冰层破碎，阵法消失，那边的影像也消失了。

　　任雪川趁着小鸟变成落汤鸡之前抓住他，将他捞了起来。

　　小鸟却挣脱他的手，往水面冲。

　　没有看到那乌龟，他的叫声变得茫然，疑惑。

　　任雪川将他捞起来，带他往前院走，帮他擦干羽毛。

　　朱雀对着他叽叽喳喳，似乎有很多问题，任雪川摸摸他的头，没有为他解答困惑。

　　九月，湛原家里来了信，说是老家被妖兽侵袭，已伤亡上千人。他急匆匆回家，凌焰与洪星岚帮他处理学院的一些事务。

　　小鸟就交给孩子的父亲在带了。

　　凌焰回去的时候，大多看到师尊坐在亭子里，手捧着朱雀，在跟他说话。

　　他打听他们在聊什么，任雪川只是说：“父子间的小秘密。”

　　朱雀对凌焰一阵“啾啾啾”，他也听不懂。反正他不担心师尊把孩子带坏，所以由着他们去了。

　　每天晚上朱雀会去学院接他回家。

　　凌焰问：“你爹呢？怎么不和你一起来接我？他在做什么？”

　　朱雀站在他手上，张开翅膀，比划了练剑的动作。

　　“练剑？”凌焰感到奇怪，“他已经很少练剑了……”

　　朱雀继续比划，他竟是学会了整套剑法。

　　这下凌焰就明白了，师尊应该是在教孩子。

　　到家后，他对师尊道：“陵光还没化形呢，先不急着教他剑法吧？不用让他赢在起跑线上，他这么聪明，等化形后肯定能学成你的剑法。”

　　任雪川点头应下，没有多说什么。

　　几天后，湛原传来消息，说是家乡作乱的妖兽疑似是白虎，请门派支援。

　　好家伙……听到这个消息，凌焰直呼好家伙。

　　他的好友简直是四灵探测器？？洪星岚整出一只玄武，湛原整出一只白虎，他自己更是生了朱雀……

　　这下他肯定要一起去了。

　　然而，不巧的是，得到消息这天，宫越溪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看起来情况非常糟糕。

　　任雪川当机立断，对凌焰道：“你留下照顾老祖。”

　　凌焰前所未有的为难。他一方面放心不下师尊，担心玄武与白虎联手，会有什么招数，一方面也不能不管太师祖。太师祖不愿让人亲近，也就他能进入酒仙居。

　　“你留下，”任雪川道，“让小鸟陪我去。”

　　一番犹豫后，凌焰只得点了头。

　　他捧着朱雀，认真叮嘱：“宝宝，一定要听爹爹的话，帮他的忙，好好将他带回来。”

　　朱雀点点头，又对他啾了两声，然后亲昵地蹭他的鼻梁和脸颊。

　　蹭够之后，他飞回任雪川肩上。

　　这时候洪星岚跑了出来，焦急地问：“那个……我……我，我能去么？”

　　“你去哪里去？！”凌焰将他拽住，沉着脸道，“我都不能去你还想去？！你又想把白虎放走是不是？”

　　“没有！”洪星岚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我保证什么也不干！”

　　“你哪里都不能去！”凌焰道，“你老实待着，不要掺和这些事！我看我等下还是让人把你关起来比较好。”

　　“好了。”任雪川将凌焰拉进自己怀里，单手抚着他的脸，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洪星岚瞬间涨红了脸，光速转身撤退。

　　凌焰有点不好意思，又不忍心推开师尊，甚至忍不住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回吻他。那个吻里有担忧，有不舍，还有很多不必宣之于口的情绪与情感。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唇分时，任雪川又吻了一下凌焰的额头，温声道：“在家等我，我会回来的。”

　　而后他转身，消失在迷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flag……害怕.jpg

　　明天会是二更合一，很粗长，关键是我写了一个很奇葩离奇神奇的剧情，比师尊攻还少见的那种，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喷饭……我有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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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操！】

　　自打师尊走后凌焰就开始心神不宁,他的右眼一跳一跳的。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口中念叨着，“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凌焰也搞不清到底是哪种说法了。

　　洪星岚道：“右眼跳财！我掐指一算没事的,你别担心。”

　　凌焰扭头看他,他是真的打算把这个人关起来，免得他干坏事。

　　“别介，”洪星岚道,“我真的说不去就不去,我知道你师尊是看你面子为了保护我，才将我带回门派的。我又不是白痴,自然不会辜负你们的一片心意，更不会再次连累你，你就放心吧。”

　　凌焰指着他：“你发誓。”

　　洪星岚抬起手：“我对天对地对诸天神佛发誓。”

　　凌焰稍稍放下心来,而后带着他去酒仙居照顾太师祖。他们到的时候那人正昏迷中，躺在地榻上休息。

　　这回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凌焰跪坐在地榻边,发现太师祖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此刻满脸皱纹,不复之前的英俊,现在就像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他脸色惨白,呼吸很重,肺腑像是受了重伤一样。

　　几只猫在他身边守着,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似乎疑惑主人怎么不陪它们玩了。

　　凌焰给他调整了枕头，让他更轻松地呼吸,而后轻手轻脚去喂猫，然后又回来陪着他。

　　晚些时候宁微月带了些药过来，两个小辈与她走到外面，凌焰用手势打听太师祖的病情。

　　宁微月摇摇头：“是多年前斩龙落下的病根儿，支撑了这么多年已是幸事。他自己也很清楚。”

　　她看着凌焰，叮嘱道：“待他醒了，你切记莫要哭哭啼啼，弄得难堪。”

　　凌焰张着嘴，有点发愣。

　　这是什么意思？就已经是宣布没希望了是么？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么？”洪星岚问。

　　宁微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凌焰也瞪了他一眼。

　　洪星岚意识到失言，马上做了抱歉的动作。想想也知道，要是有希望，师门肯定会拼尽全力救太师祖的。到这一步，应该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但是让凌焰眼睁睁看着敬爱的长辈离开，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他很喜欢太师祖，非常舍不得他。

　　可他也知道，太师祖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该有五百多岁了吧。

　　然而他认识他也才不到十年。

　　宁微月走后，凌焰在院外借洪星岚的肩膀哭了一会儿。洪星岚想安慰他，告诉他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我们。

　　但他转念一想，老祖还没死呢！可不能说这话。于是他硬生生憋住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只轻轻拍拍凌焰的背，默默陪伴他。

　　凌焰哭够后，两人进屋。

　　他点着一盏昏灯，心思很乱。一边担心师尊，一边担心太师祖。不知道是不是思虑太重，他感觉自己也有点不舒服，头晕眼花，似乎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自己可千万不能掉链子。他深深地吸气，呼气，努力调解。

　　洪星岚看出他的状态不好，指了指外面。

　　凌焰点点头，走到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法，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又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联系自家师尊，但却没联系上。

　　“怎么了？”他心里犯怵，怀疑是距离太远了。

　　但那道血契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与师尊之间的联系。

　　彼时，在隆州柏源，兴磐山，无数修士齐聚。

　　一声虎啸震惊四野，众人正缓缓收缩包围圈。

　　早在湛原收到消息前，周遭的小门派就已经在开始围剿猛虎了。但那时候众人并不清楚那虎的厉害，湛家也只以为是普通的虎妖，所以未通知他。

　　湛原的父亲带着家中的子弟们，跟着其他门派的人一起去山里抓妖，后来小队损失惨重，数人牺牲，连他自己也因保护弟子而重伤，大伙儿这才引起重视，急急忙忙给湛原传递消息，让他回家帮忙。

　　湛原回家后组织了附近门派的道友们，朝着山里进攻了几波，但终日只听到虎啸，却不见虎影。那虎妖竟是聚集了许多妖怪，他躲在暗处指挥他们应付众人，自己却藏得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天生的威严，每每咆哮之时都令人听了不自觉地生出畏惧。湛原发现他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判断其不容小觑，于是便朝门派里求救。

　　任雪川到时天已经黑了，他让言雨华带人去和湛原汇合，自己则是带着朱雀飞往高处巡视。

　　与人分散后，他来到山巅之上。

　　这夜月黑风高，他一身黑衣更是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面容也比平日里更加冷峻。

　　山巅风声呼啸，他对肩头的朱雀道：“不要出声。”

　　小鸟张嘴，似乎想啾一声作为应答，但又马上闭上嘴，改为点头。

　　任雪川走到山崖前，那里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石头上卧着一只乌龟。

　　朱雀从任雪川肩头飞下来，落在乌龟背上，好奇地啄了他一下。

　　乌龟回过头，唤了一声：“朱雀……”

　　小鸟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有点愣神，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而后绕着他飞了一圈，又轻轻叨了一下任雪川的手，似乎在问父亲自己为何会感觉这乌龟这么熟悉？

　　任雪川抓住他，重新放回肩上，而后问玄武：“白虎的弱点是什么？”

　　玄武道：“他应当是感应到朱雀复生，所以才冒险出来的。若想擒住他，只需用朱雀做饵即可。让咱们的小宝贝叫两声，那家伙应该就出来了。”

　　任雪川道：“是我的。”

　　“好，你的，你的小宝贝。”玄武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啊，你还是学会了爱，有趣，太有趣了。犹记得那日你挡在凌焰身前，努力抗衡禁咒，最终突破了无情禁令的控制，愿意为他而死，我当真是极为惊奇……”

　　他顿了顿，稍稍缓了缓兴奋的情绪，感慨道：“这就是朱雀的手段么？”

　　听到他口中冒出“朱雀”这个词，小鸟歪着脑袋看他：“啾？”

　　玄武乐呵呵地笑了笑。“当初他背叛我们，在你体内留了一根尾羽。青龙与白虎都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可我不相信这根尾羽能破解禁咒，故而放任他这小动作，没有揭穿。没想到如今，你们还真的成功了。”

　　任雪川道：“不是尾羽，是凌焰。”

　　“你想说，不是尾羽让你学会了爱，是你那个小徒弟？”玄武带着笑意，“也罢，都行。反正事到如今，你没有彻底被禁令控制，就是好事。我现在开始认同朱雀的想法了。以前他常说世间美好，人间值得，我都嗤之以鼻，世界本就是我们创造的，有什么意思呢？毁了也就毁了。但看到你抵抗神意，打破桎梏，学会了爱，我倒觉得这也是一桩妙事，值得品味。那么，杀了白虎，把这个美好的世界留给你们吧。”

　　任雪川淡淡道：“我记得，你们四个之间并不如人们想的那么和谐。”

　　他看着玄武：“用你做饵呢？”

　　玄武抬头看了看他肩上的小鸟：“也行。正如现在的朱雀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也不确定白虎是否还是当年的白虎。还是让朱雀小心点吧。”

　　他调头，朝着任雪川爬了两步。

　　任雪川看着他。

　　玄武道：“你该不会要我自己爬过去吧？我要累死了。”

　　没办法，任雪川只好伸出左手，捞起他。

　　就在这时，玄武突然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那一口像是咬在任雪川心头，他眼前一黑，瞬间倒地。

　　空华派，酒仙居。

　　凌焰蓦地心中一痛，忍不住闷哼一声。“嘶……”

　　洪星岚马上问：“怎么了？”

　　凌焰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让他噤声，不要吵到太师祖。

　　他攥着自己胸口的布料，怀疑是太过紧张所致，于是朝外面指了指，想出去透透气。宫越溪却在这时悠悠醒转。

　　“太师祖，”凌焰强忍住自己的不适，慌忙凑到他身边，轻声问，“您感觉怎么样？”

　　宫越溪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句话问：“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凌焰有点手足无措，“我……我来陪您。”

　　宫越溪挣扎着坐起来，喘着气道：“不是听说白虎出现了么？你师尊去了？”

　　“去了，”凌焰扶着他，给他端了碗水，“雨华师叔一起去的，另有三位峰主在傍晚时候也出发了。”

　　宫越溪摆摆手，不喝水，皱眉道：“你怎么不去？你怎么放心他自己去？若是白虎与玄武联手对付他，影响他的心神……”

　　凌焰开始慌了：“他……他叫我留下来照顾您。”

　　“他叫你留你就留，你不会偷偷跟过去么？这么听话做什么？你啊！”宫越溪竟是难得的动了气，他喘得涨红了脸，“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照顾的？他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快去他身边……有你在，他应当能稳住……”

　　“好，好……”凌焰慌忙起身，“那，那我走了……”

　　刚走到门边，他就心痛得厉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凌焰！”洪星岚连忙去扶他。

　　“师尊……”

　　凌焰心慌意乱，忙不迭爬起来往外跑。

　　洪星岚看看宫越溪，又看看凌焰。

　　宫越溪摆摆手：“你去帮他！快去快去！”

　　洪星岚赶紧跟上去。

　　夜深露重，宫越溪坐在昏暗灯光里，看着他们离去，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隆州柏源，兴磐山。

　　朱雀眼看着父亲倒地，一时受到惊吓，立刻忘了他的叮嘱，焦急地叫了起来，不断地啄玄武，要他松嘴。

　　玄武死死咬住任雪川的手臂，不为所动。

　　任雪川全身动弹不得，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流逝，他痛得浑身颤抖。

　　“焰儿……”

　　他吃力地叫着这个名字，手掌攥着砾石，用力刺痛自己的手，想努力保持清醒。

　　往昔历历在目，逐一在他脑中回放。

　　眼前浮现凌焰的脸，他想起他灿烂的笑，想起他明朗的声音。

　　“师尊！师尊！”小徒弟总是这样认真地，大声地，热切地叫着自己。师尊长师尊短的，叫得可亲了。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小少年果断在一群人中选择了他……

　　他想起阳光灿烂的日子，那家伙背著书包去上学，在日光下冲他挥手，在山林里对他吹口哨……

　　他想起旧疾复发，身体发寒的时候，小徒弟慌慌张张不管不顾地抱着他，给他温暖，让他舒缓。

　　他想起竹影摇曳的夜晚，对方挑灯夜读，认真看书的样子。

　　他想起那人在他身下颤抖，流着眼泪，缠着他，让他别离开他。

　　……

　　体温在流失，痛觉也逐渐消失。

　　任雪川的身体渐渐麻木。看到小鸟那般焦急，叫得嗓子都哑了，他勉强动了动嘴唇，想让他别害怕。

　　但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玄武，极为勉强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你……”

　　玄武仍咬着他，没有张嘴，从胸腹里发出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玄武，是完整的玄武。”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先前的乌龟和黑蛇的声音的结合。

　　朱雀急得朝他喷出一口火，玄武意念一动，龟壳下漫出水帘，扑灭了火焰。

　　他缓缓道

　　“我与他合为了一体，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我本是他，他本是我；我终是他，他终是我。”

　　“不要再挣扎了，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了。你有了自己的爱人，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亲情，爱情，你都享受过了，也该满足了。就到此为止吧。”

　　“洪炾，现在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玄武松开嘴，稍稍退后。

　　任雪川许久不能动弹。好半天之后，他右手拄着剑，缓慢地撑起上身。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犹如一滩死水。

　　朱雀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忧心忡忡地啾了一声。

　　任雪川没有理他。

　　他左手想去扶石头，但整条左臂却酸软无力，使不上劲，像是废了一样。他只得右手握紧剑柄，咬着牙站了起来。

　　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暗。

　　远处，虎啸震天，那愤怒的吼声震荡四野。白虎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

　　任雪川提剑，欲前往。

　　玄武道：“不着急，等他们先彼此消耗一阵。”

　　任雪川停下脚步。

　　山野中剑光四射，光芒大盛，远处杀声震天，任雪川似乎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朱雀想过去帮忙，他飞了出去，瞧见父亲不动，又飞了回来，站在他肩上，发出阵阵疑惑的叫声。

　　风吹起任雪川的长发，模糊了他的面容。

　　一道蓝色的光圈出现在兴磐山中。

　　下一瞬，凌焰与洪星岚从圈那边跳了过来。两人甫一落地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虎啸，他俩抬头，看到一只小山大的老虎正一爪子拍飞一大群人。

　　“天呐……”凌焰惊呆了，“怎么这么大……”

　　月亮出来了，照出白虎的身影。他生得威风凛凛，白毛在风中微动，黑色花纹遍布全身，一双蓝瞳格外闪亮，让人望之生畏。

　　实在是太英俊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凌焰恨不得喊一声：毛绒控狂喜！！

　　但亲眼看到白虎咔吧咔吧吃了人，他真的不敢喊这句。

　　而且白虎吃了人之后，脑袋转动了一个角度，看向他们的方向。

　　凌焰想起湛原先前的情报，连忙提醒洪星岚：“别看他的眼睛！”

　　他俩急急忙忙往那边赶。

　　洪星岚为了施这个超远距离的传送阵法消耗巨大，凌焰只得扛着他跑。

　　“师尊！”他边跑边喊，“师尊你在哪里？！”

　　远处山崖上，朱雀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激动起来，他站在父亲肩膀拍翅膀，指了个方向。

　　玄武观察任雪川的神色，发现他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凌焰很快到了乱战现场，只见那些有名号的门派都来了。什么无定峰、烈风岛、两仪宫……总之该来的都来了，看来各派都得了消息。

　　众人各显身手，朝着巨大的白虎出招。一时间光波四射，满屏特效。

　　或许是由于这里人多，气场太杂乱，凌焰难以正确感应到师尊的方位。他找到言雨华，焦急地问：“师叔！我师尊呢？！”

　　“你们怎么来了？”言雨华见到他们，大吃一惊，“不是让你照顾老祖的么？”

　　“就是老祖让我来的！”凌焰急得很，抓着他的手臂，追问，“我师尊呢？我师尊呢？”

　　言雨华道：“他和我们分开找白虎来着，后来就不见了。不过在前不久我们听到了朱雀的叫声，他可能是遇到别的麻烦了。”

　　凌焰问：“哪个方向啊？”

　　言雨华给他指了西南方。

　　凌焰马上就要冲过去，言雨华却拉住他：“你别去！你跟我们一起！要是你落单了，那就完了！”

　　“对！”洪星岚也拉着他，“既然他在这里，应该就不会有事，他估计很快就来找你了！”

　　还不等凌焰做出决定，白虎突然狂啸一声，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别看他体型大，其速度也是极为迅猛，眨眼间便冲到跟前，巨掌狠狠拍下。

　　“当心！”言雨华连忙一手抓一个，带着凌焰和洪星岚闪避。

　　与此同时，空华派的其他人上前出剑，抵抗白虎。

　　凌焰看了看白虎，下意识道：“他的肉垫……是粉色的！”

　　“你有毛病啊！”洪星岚简直抓狂，“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他的肉垫！！”

　　白虎那一爪子拍得山崩地裂，乱石齐飞。凌焰想把洪星岚送到安全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啊！白虎可不光是自己在战斗，他在短时间内收服了许多妖怪，他们臣服于他，为他冲锋陷阵，丝毫不惧修士们。

　　凌焰见白虎毛绒绒的，想着应该挺易燃，于是祭出炽天剑，朝其出手。

　　一道烈焰顺风扑向白虎，瞬间点燃了他。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竟是不顾身上的火，继续朝着凌焰冲来。

　　“笨蛋！”言雨华大喊，“他似乎把你当做了朱雀！你快别玩儿火了我的好嫂嫂！！”

　　“啊啊啊！我错了！”凌焰被这一声“嫂嫂”喊得头皮发麻，他边跑边喊，“我……我来当诱饵，你们搞定他，成么？！”

　　“不成不成！”言雨华道，“你俩一边待着去！”

　　凌焰倒是想溜，但是白虎对他穷追不舍，他根本溜不掉啊

　　路上他遇到了湛原，连忙将洪星岚扔给对方，并对他喊：“你们快结剑阵！”

　　“剑阵！对！剑阵！！”湛原连忙招呼其他人布阵。

　　凌焰则是在言雨华的保护下带着白虎遛弯儿。

　　他边跑边对白虎出手，不断用火烧他，白虎被烧疼了，在山林间打了个滚儿。火蔓延到山里，引起了山火，虽然抵挡了白虎的攻势，但也同样碍住了修士们。大伙儿又忙着灭火。

　　白虎被烧得皮开肉绽，凌焰跑得累死累活，仍在不断挑衅他，吸引他的注意力。

　　“病猫！”他将白虎引进剑阵中心，冲他喊，“来啊来啊！你这病猫！”

　　白虎简直要被气死了，一声咆哮，口中浊气将凌焰喷得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树上。

　　凌焰从树上摔下来，瞬间昏了。

　　白虎追过来，一脚踏进剑阵，埋伏在树林里的剑修们立刻齐齐御剑，朝他出手。

　　无数利刃从不同方位刺向他，白虎想逃走，却被剑阵困住，难以脱身。

　　他全身毛发竖起，犹如铁一般坚硬，竟是硬生生阻挡住了利刃的攻击。

　　所有的剑竟是无法再刺入分毫。

　　众人与之缠斗半天，早就精疲力竭，此刻剑又无法伤他，当真是焦头烂额。

　　凌焰迷迷糊糊醒来，便看到此等景象。他立刻一跃而起，凌驾于白虎上空。而后倒悬长剑，口念剑诀，以上古神兵炽天剑的威能，吸收剑阵聚集起来的剑意。

　　众人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给他助力。

　　炽天剑陡然变大，幻化出巨剑虚影。凌焰难以承受这么强的剑意，口鼻淌下鲜血，他咬牙坚持，竭力控制那力量，而后大喝一声，猛地将巨剑刺入白虎后背！

　　白虎吃痛，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周遭山崩地裂，脚下开始坍塌。他爆发出极大的戾气，瞬间挣脱了众人的束缚，粗壮的尾巴狠狠抽向凌焰。

　　凌焰猝不及防，直接被他缠住。

　　白虎震怒，正要将他一口吞下，忽然万道冰剑从天而降！

　　“师尊！！”

　　虽然没看到人，但凌焰知道一定是他！他大声呼喊对方。

　　白虎就地一滚，尾巴卷着人匆忙朝着林中逃走。

　　任雪川剑指一挥，冰剑冻住了白虎的尾巴，他手掌做了一个挥砍的动作，长尾立刻断成了两截。

　　他飞走过去，接住了凌焰。

　　“师尊！”凌焰急切地打量对方，“你没事吧？”

　　任雪川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将他丢给了言雨华，而后纵身去追白虎。

　　白虎被修士们拦住了去路，众人正往他身上套绳索。他受了伤，狂躁不止，比先前更加凶猛，无人能靠近。

　　任雪川持剑走向他。

　　湛原在旁边喊：“师兄当心啊！”

　　任雪川充耳不闻，直接跃至白虎身边，高举起剑，似要将他冰封。

　　凌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正想用火攻协助师尊，没想到对方却突然调换方向，那寒气滔天的一剑挥向了自己人！

　　一瞬间，方圆百里，所有人都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任雪川一把揪住白虎脖子，将他从冰封世界里拎走，带着他后撤。

　　凌焰：“！”

　　什么情况？！师尊叛变了？救走了白虎？！

　　凌焰第一个解冻了自己，大喊一声：“宝宝！！救命！！”

　　火红色小鸟应声飞来。

　　朱雀所到之处，寒冰瞬间消融，众人立刻去追任雪川。

　　任雪川在远处吹了声口哨，朱雀又急忙拍着翅膀朝他飞去，顺便转身，朝众人喷出一口火，挡住了他们的脚步。

　　而后他飞到他爹身边，跟着他一起溜了。

　　“宝宝！”

　　凌焰简直瞠目结舌，小鸟……小鸟跟着师尊跑了？

　　师尊把朱雀拐跑了？！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洪星岚跑到凌焰身边，激动大叫，“我早说过他会拐走朱雀！！我早就提醒你了！！你看看！你看看！”

　　周围群情激奋，喊打喊杀，各大门派的人急匆匆去追叛变的任雪川。

　　凌焰却愣在了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

　　师尊叛变了，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攻带娃跑？纵使他看过无数小说也没见过这种离奇剧情！

　　他喵的什么玩意儿啊？！

　　他抬头看天，忍不住怒吼一声：“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殷熵，不仅要写稀有的师尊攻，还要写更稀有的攻带娃跑。[推墨镜.gif]

　　我知道卡在这里不道德qaq……但这是二更合一，明天先不更了哈。么么哒。

　　这章字数6868，祝大家咔咔就是发！（吉祥话说完了，顶锅盖跑路。）

第56章 【自爆】

　　众人本欲追上任雪川,但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星系法阵。

　　任雪川拖着白虎穿过那光圈，直接凭空消失了。

　　这阵法洪星岚再熟悉不过，一看就是他家的！肯定是他爹！不等他做出反应,凌焰已经冲了出去。

　　“凌焰！”洪星岚慌忙拉住他,“别追！追不上的！”

　　湛原赶了过来,问凌焰：“什么情况？你师尊他？”

　　“我也不知道！”凌焰简直要疯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他奶奶的！”

　　他转向洪星岚：“你快联系你爹啊”

　　洪星岚道：“你快联系你师尊！”

　　二人各自通过自己的方式联系那两人，但都失败了。

　　“血契失效了！”凌焰手脚冰凉,“他自己断掉的……”

　　洪星岚道：“我爹也不回应我！他们在干什么呢这是？！”

　　凌焰整个人都还是蒙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年头竟然还有攻带球跑？真是牛逼坏了开了眼了绝了绝了绝了！！

　　三个时辰后，天蒙蒙亮,兴磐镇上一片破败。

　　早先猛虎吃人，百姓们早就被修士们迁出了，镇上又经历了昨夜的大战,数次地震后，道路裂开,房舍坍塌,动物横死，放眼望去尽是末日景象。

　　街上基本空无一人,人都集中在了湛原家的花雨剑堂

　　五湖四海的修士们挤在一起,东倒西歪,唉哟连天,叫得可惨了。

　　湛原指挥着自家医师,命他们穿梭其中,帮着治伤，大伙儿忙得停不下来，他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

　　外面吵吵嚷嚷,堂内更是喧嚣震天。

　　各门派领头人围堵着言雨华，让他给个说法。

　　“言雨华！又是你！”两仪宫的庄子墨跳出来，指着言雨华大骂，“上回玄武那里，是你家弟子出了事，现在白虎这里，你家玉尘君干脆背叛我等，投靠凶兽，这回看你怎么说！”

　　“上回怎么了上回！”言雨华不甘示弱，据理力争，“上回魔宗都自爆了，分明是白虹派搞的鬼，陷害我师侄！你们当中还有不少人与之串通，构陷我派，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你还好意思提？”

　　“我们两仪宫可没有！”庄子墨个子矮，他干脆站到椅子上，冲着言雨华喊，“那这次你怎么说！我们可是亲眼看到玉尘君带着白虎跑了！你们空华派到底在搞什么？！你说，你说啊！今日你要给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我们绝不会轻饶！”

　　“我说，”言雨华摸摸他的头，“我不跟你这小不点儿说。”

　　他抬头扫视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诸位，请听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聚向他。

　　言雨华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师兄的为人，你们都清楚，他绝不会助纣为虐。他此番其实是……是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先假意援救白虎，而后顺着白虎，揪出玄武，将他们一举歼灭！”

　　桃花谷的宋天音道：“玄武不是在星元宫么？只恨星元宫擅长术法，又藏匿在海上，我等找不到位置，不然早就杀了过去。”

　　言雨华道：“星元宫自以为能控制玄武，但玄武蓄精养锐之后已经将宫中人吃了个七七八八，早前我派那不肖弟子洪星岚，洪星岚人呢？”

　　“在！”洪星岚颤颤巍巍现身，出现在众人面前，立马噗通一声跪下，放声哭喊，“我爹我娘全让玄武吃了！呜呜呜！我不得已回门派求救，恳请诸位杀了玄武！帮我报仇！待血仇得报，我自当以死谢罪！！”

　　他砰砰朝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你先晚点死，”言雨华将他拉起来，对众人道，“玄武逃脱，势必会与白虎汇合。等师兄传回消息，我们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庄子墨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师兄可是修无情道的，这种人，最容易被玄武控制！因为他断情绝爱，对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并不会坚定地站在人族的立场，说不定眨眼间便被策反，成为凶兽的走狗，把我们骗过去当猪杀！”

　　言雨华道：“不会的。”

　　“这可说不准。”无定峰的法霁大师走出来。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庄子墨道，“关键时候你就不要吞吞吐吐了大师！白虎指不定躲在哪儿吃人呢！”

　　法霁看了看言雨华，迟疑道：“我赞同庄施主的看法……不管贵派是为了袒护玉尘君，还是确实与他商量好了，我都希望你们从现在起提高警惕，不要再轻信他。”

　　“对，”庄子墨道，“你们空华派毕竟斩杀过恶龙，看在你家老祖的面子上，我相信你们不会勾连凶兽，坑害我等，但你师兄是否已经被控制，这个就不好说了。希望你们不要盲目信任他，不要掉以轻心。”

　　他看了看众人，又道：“到时候两边交战……必要时候，你们，你们可得拎清点，可别误了大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宋天音点点头，附和道：“毕竟事关全天下的安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雨华公子，请你转告空华派门派上下，当断则断。若玉尘君真的背叛我等，我们为了大局也绝不能留情。”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高喊：“我师尊绝不会归顺凶兽。”

　　众人回头，瞧见凌焰踏了进来。

　　“凌焰，我们不是为了污蔑你师尊，”庄子墨心平气和道，“我们只是以防万一。你年轻，又单纯，对他盲目信任，担心他的安危，这我们都可以理解。但你需知道，他修无情道的，没有想保护的人，没有信念，可能很难抵挡玄武的侵袭——”

　　“他有。”凌焰打断他，而后环视众人。

　　他知道此时自爆不合适，但他担心交战之时众人不分轻重，不给他师尊留活路，于是在犹豫一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有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

　　庄子墨笑了一下：“师徒之情，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要太过天真。”

　　凌焰攥紧了自己拳头，紧张得要无法呼吸了：“倘若……不是师徒之情呢？”

　　庄子墨色变：“你说什么？”

　　凌焰的心砰砰直跳，声音有点发抖：“我……我与师尊两情相悦，他为我毁了修行，我对他深信不疑……”

　　堂内死寂。

　　庄子墨张大了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谁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众人被惊醒，顿时哗然。乌泱泱的一群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竟是不知道该震惊修无情道的任雪川竟然动了情，还是该震惊他们竟然枉顾伦常搞起了师徒恋！

　　“好……”宋天音在一片吵闹中僵硬地拍了拍手，干笑道，“好刺激……”

　　她看着凌焰：“怪不得你当初不肯跟姐姐走。”

　　凌焰：“……”

　　姐姐也是同人女？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只有庄子墨还算清醒。

　　“两情相悦？”他收拾心情，打量着凌焰，“怕不是你一厢情愿吧？我知道玉尘君貌若谪仙，剑法超群，很容易让人仰慕，但——”

　　“但，”凌焰再次接过他的话头，鼓起勇气道，“但我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庄子墨那表情，如遭雷击。

　　他指着凌焰：“你……你们……”

　　“对，事实就是如此，”言雨华走到凌焰身边，“大家是要一起对抗凶兽的盟友，我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二人的孩子，就是你们昨晚见到的朱雀，或者说，是朱雀借腹重生。”

　　他见庄子墨又要开口，便率先堵住了他的话头：“你们是不是很震惊，很不能接受？听我说，你们越不能接受这段情，就越要相信我师兄绝不会臣服于凶兽！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原本言雨华还在头疼要怎么跟众人把话说开，现在经凌焰这么一搅和，倒是正好说事。

　　他给洪星岚使眼色，让他给大伙儿倒茶，而后招呼众人坐下，对他们公开了空华派所掌握的，所有有关四兽的情报。

　　凌焰在他旁边坐着，一直低着头，有些走神。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公开了恋情……以后大家会怎么看待他们师徒？会不会对门派声誉有影响？掌门会不会怪罪下来？会不会将他逐出师门？

　　无数的问题困扰着他，他后知后觉地有点慌……但之前，他是真的很担心大伙儿不给他师尊留活路。

　　“焰儿，你来说说吧。”不知过了多久，言雨华拍了拍他。

　　凌焰抬头：“说……说什么？”

　　“别紧张，”言雨华道，“说说你所知道，关于朱雀的。”

　　凌焰完全不知该如何说起，但此刻他也明白了师叔的用意。言雨华是真的为了解决问题，所以极度坦诚，想让所有人放下芥蒂，以大局为重。

　　于是他开始竭力回想，东一块西一块，努力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言语中自然下意识地维护朱雀，告知众人：“他跟其他三只不一样……他是我和我师尊生……养大的，通人性，能听懂人话，服管教，很乖的。”

　　庄子墨翻了个白眼：“确实听话，直接跟他爹跑了。”

　　凌焰涨红了脸：“那只是个意外，他还是更亲我……只要再见到他，我就能让他回到我身边，让他帮我们。”

　　后续众人又七嘴八舌，发表见解，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言雨华道：“今天你们接受的信息太多了，我建议大伙儿先休息片刻，晚上我们再商议。”

　　众人也都赞同。

　　湛家负责安顿群雄。凌焰与洪星岚跟着言雨华去了湛家主宅，与空华派其他人汇合。

　　掌门已经来了。

　　凌焰见了他，吓得腿软。又因为昨夜战斗了一番，消耗太大，直接昏倒了。

　　他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

　　洪星岚陪在他身边，见他醒了便带他去前厅。

　　长辈们都在。

　　白霄河抬手示意两人找地方坐，然后看向凌焰，先问：“血契呢？还有用么？”

　　凌焰摇摇头：“昨晚就不行了，感受不到师尊的位置。”

　　他问：“太师祖怎么样？”

　　白霄河没说情况怎么样，只说：“有人照顾。”

　　白霄河又问：“你师尊先前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有，”凌焰点点头，“他……好像身上多了股邪气。”

　　白霄河顿时严肃起来：“你为何不早说？”

　　凌焰简直抓狂！

　　他先前根本没觉得有多么不对劲啊！甚至觉得师尊有一股邪气，师尊终于学坏了，师尊好像越来越猛了哦豁好刺激啊！

　　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嘛！

第57章 【龙鳞】

　　斜晖脉脉,湛家主宅里落叶飞旋。家丁们忙着煮茶，洒扫，不敢高声说话。

　　前厅里,气氛稍有些凝重。

　　“我……”凌焰低着头支支吾吾,“我以为很快就没事了……”

　　“糊涂！”白霄河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焰细细想了一下：“好像是他把星岚接回来的时候。”

　　“对，”洪星岚突然被点名，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而后慌忙老实交代,“那日玉尘君去过我家，与玄武大战一场,利用朱雀的火焰烧死了黑蛇。他可能……可能是战斗中受伤了，被玄武侵蚀了。”

　　“那时候就开始了？”白霄河颇有些无奈，“你们怎么什么都不说？”

　　这时候,言雨华看向洪星岚：“昨夜我听你所言，你似乎早就知道师兄会带走朱雀,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洪星岚看向凌焰，眼神示意,要说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什么,”凌焰举起手,“我来说吧。因为,因为我师尊他,他其实……疑似是远古人转世。”

　　“哈？什么远古人？”言雨华皱起眉头，“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们不知道的？”

　　凌焰喝了口茶，开始飞速给众人补充资料片。

　　洪星岚也帮他打补丁。

　　两人一起讲了“洪炾”有关的事,听得众人一脸茫然。

　　洪星岚道：“玄武确定，玉尘君就是我家祖先转世。当年四灵让女娲创造了他，给他下达了复活他们四个，帮助他们毁灭世界，回到洪荒的命令。为了不让他眷恋人世，他们剥夺了他‘爱人’的能力，所以他生生世世，都断情绝爱。但他为了执行任务，就需要生存下去，为此不得不与凡人成婚，生子，于是就有了我们洪氏一族。我们洪家传承了祖先的夙愿。而玉尘君他……他跟我们算是两个分支。他保留了朱雀尾羽。”

　　洪星岚摊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转世的。反正就这样了。”

　　听完他俩的话，众人的神情更严肃了。

　　“原本我以为师兄真的按我想的，临时起意，假意叛变，但现在看来……”言雨华摸了摸下巴，“他有可能是被玄武阴了一手，被剥离了情感，真的受到了控制。”

　　凌焰一听说师尊被剥离了情感，顿时担心不已。会很疼么？他失忆了么？他还好么？

　　“应该没有！”他急道，“师叔你还记得么，昨夜我被白虎的尾巴卷住，师尊斩断了虎尾，还接住了我，然后才将我扔给你的！说明他怕我摔着……说明他当时肯定没被控制！”

　　如果真的被控制，估计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这就糟糕了，”白霄河闻言沉声道，“若是白虎发现了这点，他们只怕会加倍折磨他，让他彻底……”

　　凌焰一听冷汗直冒。

　　他立马双手合十：“老天爷！希望白虎没发现！希望白虎没发现！”

　　“怎么可能呢？”洪星岚道，“你师尊是要救白虎的，干嘛莫名其妙砍人家尾巴？！你知道砍尾巴有多疼么？！”

　　“我又没有尾巴我怎么会知道？！”凌焰急得大喊，“你给我闭嘴！闭嘴！”

　　洪星岚道：“难不成他要解释自己砍错了？！”

　　“砍错了，抱歉。”

　　神州大地某片海域上的某座孤山上，对于白虎的诘问，任雪川淡淡道：“我本来是要杀凌焰的，偏了一分。”

　　山顶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白虎原本卧在地上养伤，听到任雪川的回答，他怒了。

　　“你当我傻？”被烧秃的白虎化作了寻常老虎大小，他绕着任雪川转圈，缓缓道，“偏一分也就算了，你接住他是怎么回事？当我瞎？”

　　“幻觉，”任雪川道，“把他当成了您。”

　　白虎一声咆哮，将他扑倒，锋利的爪子掐住他的脖子：“别人都说你冷若冰霜，我看你还挺风趣。”

　　他的爪子刺进任雪川的皮肉，使得他血流不止。而后他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着那鲜血。

　　任雪川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玄武道：“他还有用，别让他死了。”

　　他爬过来，扒拉了一下白虎。白虎恶狠狠地拍了一下任雪川的脑袋，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玄武看着任雪川，叹了口气：“我本不愿折磨你，但没想到，你竟是情深至此，对他念念不忘……”

　　他张嘴，咬住任雪川的左臂。昨日同样的位置。

　　任雪川顿时痛苦不堪。

　　他如今已经不会感到□□上的疼痛，但玄武施加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仿佛硬生生蚕食他的灵魂，将他心内最重要的东西嚼碎吞吃。

　　朱雀听到声音，焦急地从山下飞了上来。瞧见玄武又在咬他爹，他慌忙朝他喷火。

　　“小雀乖，别怕，”玄武一爪子将他捞过去，温声安抚，“玄武是在帮你爹治伤，别怕别怕……很快就好。”

　　朱雀似乎难以判断，但看父亲那般痛苦，他终究是难以接受，不停地在旁边发出揪心的叫声。

　　“说起来，”白虎看着地上的人，淡淡道，“他生养了朱雀，朱雀跟我们又是同辈，那我们岂不是比他辈分低了？”

　　玄武斜了他一眼：“你还计较这个？”

　　白虎哼了一声，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聊……他是神，是至高无上的神，不能喊一声人类喊叔父。眼前这人，不过是让朱雀降生的工具罢了！不配让他敬重，也不配被他怜悯。

　　朱雀急匆匆飞了下去，又带了人上来。

　　是洪星岚的父亲，洪星海。

　　他瞧见任雪川被折磨，连忙跪下，对玄武道：“恳请神君留他一命！”

　　良久之后，任雪川停止了挣扎。玄武松开他，而后对洪星海道：“暂时不会让他死的。”

　　洪星海连忙上前查看任雪川的伤势，他手臂上一片淤青，脖子上的伤看着最恐怖。

　　他将人搬到一旁，紧急治疗。

　　任雪川睁着眼睛，但他像死了一样。

　　朱雀飞到他身上，焦急地蹭他的脸，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但父亲并没有回应他。

　　玄武出神地问：“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白虎用质疑的眼神打量他：“你何时变得这般良善了？”

　　玄武道：“多年前，我身体毁损，只得夺舍了一只神龟，我试着占据他的身体，他却极为顽强，最后我们互相融合，彼此共生，他多多少少影响了我。不过他终究熬不过岁月，最后还是我赢了。”

　　白虎道：“你真的赢了么？你如今这样，我很难相信你会坚定地遵守我们的约定。”

　　玄武笑了笑：“若不愿遵守，我也就不会让他俩救你了。”

　　他爬到祭坛边的水潭：“先休养几日，待你伤愈之后，咱们去想办法复活青龙。这些天，不要再折磨任雪川，免得朱雀恐慌，不愿意配合我们。”

　　“这傻鸟，”白虎只觉得十分厌烦，“还真把这个凡人当爹了，真是丢人！”

　　“少说两句，”玄武疲惫不堪，闭着眼睛道，“不要凶他，他已经记不得我们了。”

　　“你倒是疼他，”白虎更加不爽，“你别忘了！他背叛了我们！他偷偷破坏我们的计划，还偷偷给洪炾埋了一根尾羽。”

　　“所以现在是要算账么？”玄武睁开眼睛，“你可以现在就杀了他，反正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朱雀听到这话吓得慌忙钻进了任雪川的袖中。

　　“不杀你不杀你，”白虎见了连声叹气，“怎么重生后变得这么胆小。”

　　朱雀缩在父亲袖中瑟瑟发抖。

　　兴磐镇，湛家。

　　已暮色四合，众人还在商讨。

　　言雨华问：“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凌焰道：“先前因为朱雀的关系，我做过很多梦，有一些可能是他们的过往……除了朱雀，其他三只都是想回到洪荒时代。眼下他们已经有了玄武、白虎，和朱雀，只差青龙了。”

　　“应该说还差青龙吧，”言雨华道，“按照你们先前说的，四灵即使身死，他们也不会彻底消亡，他们的神力会遗留在神州大地上，借机聚集，复生。然，青龙已经被老祖杀死，恐怕短时间内无法重生吧？”

　　凌焰点点头：“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担心那三只在一起，能想到一些我们想不到的方法，提前复活青龙。”

　　他扭头看向洪星岚：“你说呢？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哪有？”洪星岚抬起手，“我对天发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现在又站在我们这边了？”湛原揶揄道，“先前你们家不是还要复活四灵么？”

　　洪星岚道：“我都亲眼看到白虎吃人了，自然不能再帮他。你就信我一回行不？我在青阳峰这么久，不也没偷走朱雀么？我……”

　　他瞥了凌焰一眼：“我还提醒凌焰来着。”

　　“好了好了，”凌焰做了个手势，“不要再提了。”

　　湛原又问：“你家里明显与那两只站在一起，若日后对上他们，你当如何？”

　　“这个……”洪星岚一时语塞。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言雨华拍了一下洪星岚的肩膀，“我猜师兄当初把你从家里带回门派，就是为了让你和你家里分开，免得日后不好在江湖上混。我看后面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留给我们大人处理吧。”

　　洪星岚道：“我也是大人了！而且事关天下苍生，事关我的家人，我当然要参与了。”

　　他缓了缓，又道：“我……其实我想回家看看……”

　　“别吧，”言雨华道，“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做人质啊。”

　　“什么？”洪星岚惊呆了，“人质？你想做什么？”

　　“拿你威胁你爹啊，”言雨华笑笑，“反正你留下肯定有用的，所以就先别急着回去了。既然你站在我们这边，应该很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吧？”

　　洪星岚整个人都是傻了。

　　他转头看向凌焰：“这一切都在你师尊的计划中么？”

　　“没有！”凌焰道，“我师尊是因为在你家目睹了黑蛇的恶行，担心你被带坏，所以才把你带回来的！！”

　　“不一定哦，”言雨华脸上带着笑意，“说不定师兄真的一早就在筹备什么，所以提前拐了星岚，以备不时之需。”

　　凌焰仔细一想，对哦，也有可能。

　　洪星岚叫苦不迭：“你们都是群什么人啊？！你们空华派果然和你们的衣裳一样黑！”

　　他倒是有些奇怪，难道父亲没有想到这点么？当初竟然任任雪川将自己带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虽然被言雨华威胁了，但心里却不感到害怕，因为知道空华派的做派，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估计父亲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任他待在门派里吧。

　　晚些时候白霄河带空华派的人去花雨剑堂，与其他门派议事。

　　凌焰本来想跟去的，但他前一天晚上疯狂遛老虎累得太狠了，没坐多久就头晕眼花，气血翻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湛原和洪星岚直接将他架回房间休息。

　　他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极度焦虑，既担心师尊，又担心朱雀。师尊要是被控制了，该如何是好？小鸟又那么单纯，很可能被白虎和玄武忽悠。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凌焰感觉自己的体内十分干燥，五脏六腑硬生生地疼，好像又回到了生宝宝后的状态。他有些疑惑……先前不是好了么？难道就因为昨晚使了那一剑，伤病又复发了？还恶化了？他想去找宁微月给自己看看，但又担心一旦他们知道自己病情严重就不让他们参与营救师尊，故而不敢吭声了。

　　算了，忍忍吧！

　　凌焰努力入睡，想试试能不能梦到小鸟，让他给自己点暗示。

　　想到小鸟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先前他总瞅见师尊和小鸟说悄悄话，当时还当他们父子情深呢，没想到师尊竟然是早就预谋拐走孩子！！

　　夜半三更，他成功睡着了，也顺利入梦。他梦到了女娲造人……

　　他梦到四灵围着一个云鬓罗裙的女子，那人面容温婉，正用精巧的手，捏着一个人。

　　待她把人捏好，凌焰发现，捏的是自家师尊——或者说洪炾。

　　“辛苦你了，女娲。”

　　青龙抛出一片龙鳞，送给女子。女子含笑离去。

　　在她走后，四灵同时给泥人注入神力。四道图腾烙上他的身躯，在神力的作用下，泥土化作他的血肉与肌肤。

　　凌焰梦里又莫名其妙出现了师尊白花花的身体，现在对方身上是没有四灵图腾的。

　　那，四灵赋予他的神力是否还在呢？

　　这是不是复活青龙的关键力量？

　　凌焰在梦里还没想通，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吓了一跳，瞬间坐起。

　　“凌焰！”洪星岚抓住他的手臂，急道，“龙鳞！他们可能会用龙鳞聚集龙气！”

　　凌焰被迫醒来，只感觉头疼欲裂：“什么龙鳞？”

　　“我家里那片啊！你看过的！”洪星岚的神情极为严肃，“那片龙鳞是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保留着原始的神力！或许可以拿来做法！”

　　凌焰眼前发黑，脑子却还算清醒，而且他刚刚也在梦里见到了那鳞片。

　　“可是，光靠一片鳞……”湛原还是觉得不太靠谱，“就算聚集了世间残余的龙气，就能复活青龙么？”

　　“也对……”洪星岚冷静了下来，“我记得在我小时候，爹和爷爷就试过用那鳞片布置法阵，吸收龙气，但没啥用。”

　　“现在不一定，”凌焰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努力回想梦中所见，“洪荒之时，四灵曾经往洪炾体内注入过神力，倘若那力量还在我师尊体内……那……”

　　“那就有可能复活青龙！”洪星岚大叫一声，“我必须马上回家夺得龙鳞！”

第58章 【圈套】

　　湛原道：“先去通知掌门吧！”

　　“你去！”洪星岚道,“你去通知他们，我先回去！你们用这个探路！”

　　他扔了一颗蓝色的球给对方，而后急奔到屋外,快速画传送阵法。

　　凌焰靴袜都顾不上穿,强忍着不适匆忙跑到他身边,又对湛原喊：“我跟他一起去！你让大伙儿去星元宫支援我们！”

　　他二人脚底出现蓝色星辰法阵，冷冽的风吹起他们的衣摆。

　　随着亮光一闪，两人消失在了蓝光之中。

　　湛原慌忙去找人。

　　一转眼,凌焰与洪星岚出现在了北海之上,星元宫外。

　　惊涛拍岸，海风狂啸。星元宫一片漆黑,疑似人去楼空。但来都来了，还是得进去看看的。

　　二人面面相觑。洪星岚率先踏出一步：“走……”

　　凌焰比他还急，比他还快,直接冲在了他前头，然而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有结界！”洪星岚连忙接住凌焰,让他在旁边待着，自己来破戒结界。

　　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解开！

　　“我的天！”凌焰要炸毛了,“你行不行啊？这都不会么？你还配做少宫主么？！”

　　“我爹用了十成力！”洪星岚急得满头大汗。

　　“强攻行不行？”凌焰直接上前,抬手弹出数个火球。

　　火球在空中爆炸,结界瞬间就碎了。

　　两个人都傻了。

　　“为什么？！”洪星岚的信念开始坍塌,“为什么你这么轻松就？”

　　“我不知道……”凌焰痛恨自己没早点尝试,他懒得管受到巨大打击的洪星岚,直接跑了进去。

　　大理石地砖一片冰凉，他没穿靴袜，脚底冷得很。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往哪边走？”他问。

　　洪星岚追了上来,领着他往藏书阁跑。

　　凌焰弹出几团火，照亮前路。

　　整个星元宫已经空无一人，只能听到穿堂而过的风声。不过殿内的陈设一如往昔，所有东西都还在，没有透露丝毫的慌乱，看起来像是主人还会回来的样子。

　　二人来到藏书阁前，洪星岚推开门，凌焰在他后面灭掉火球，免得不慎引燃书籍。

　　藏书阁内几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著书架。

　　他俩来到藏书阁中央，那巨大的天文仪前。令人意外的是……龙鳞竟然还在！

　　洪星岚伸出手，正想拿下来，凌焰赶紧按住了他的手。

　　“可能是陷阱，”凌焰低声道，“你爹为什么会把这东西留下来？”

　　洪星岚道：“可能……可能他自信我无法破解结界吧……我确实无计可施，没想到让你给破了！或者他们不靠这个聚集龙气。我先拿下来看看，兴许是假的。”

　　凌焰拉住他：“我来吧。”

　　“不，”洪星岚将他挡在后面，“你身体不适，还是我来。”

　　凌焰按住他的手不放。

　　洪星岚看着他，突然有些伤感。“你怕我拿了龙鳞会跑么？算了……”他退后一步，“你来吧。”

　　凌焰没说什么，直接上前一步，取下了那片龙鳞。

　　可能是孕育过朱雀的缘故，他马上就分辨出，确实是真的龙鳞，可以感受到很充沛的龙气。那种气息非常强大，不断地震慑他的灵魂。

　　他喘了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而后拉着洪星岚往外走：“先回去。”

　　洪星岚点点头，护着他离开。二人刚走到外面，就被挡住了去路。

　　“师尊……”凌焰怔怔地看着来人，下意识地朝他跑了一步。

　　“别过去！”

　　洪星岚在他后面喊了一声，及时叫住了他，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对面除了任雪川，还有他爹。

　　凌焰清醒过来，慌忙捏紧龙鳞，将它藏到了身后。“师尊！”他盯着日思夜想的人，急切地问，“你还好么？还记得我么？朱雀呢？”

　　任雪川手持长剑，沉默不语。

　　月光下，他的脸毫无血色，眼神犹如一潭死水。凌焰看着极为揪心。

　　师尊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洪星海对他们道：“没想到你们竟能破了结界……快把龙鳞交出来。”

　　“爹！你在想什么呢？”洪星岚上前一步，“白虎吃了那么多人，你还要帮他毁灭世界么？”

　　“逆子，”洪星海满脸厉色，“你忘了洪氏一族的使命么？”

　　“洪氏的使命并不是助纣为虐！”洪星岚道，“你这样会牺牲无数人的性命，你糊涂了么？！”

　　“我看你才是糊涂了！”洪星海道，“速速把龙鳞交出来吧，爹不想伤害你们。”

　　“你休想！”洪星岚拉着凌焰的手臂，直接一个纵身，跃下悬崖。

　　他捏碎了一个蓝色光球，立刻有星辰漂浮出来，帮他们铺路。他足尖点着星辰带着凌焰跑路，但身后寒气逼近，漫天冰雪追了上来，形成一个牢笼，将他们困住。

　　凌焰祭出焚天剑，拼命消解冰雪。然而他解得没有任雪川冻得快。

　　四人在海上缠斗，凌焰本就带病，只能极为勉强地应付着自家师尊，原本他在对方手下是走不了几招的。但他明显感觉到师尊似乎身受重伤，战斗力大打折扣。他记得当日师尊带走白虎时未曾重伤，说明他的伤一定是白虎或者玄武所致。

　　师尊也曾……努力抵抗过吧？

　　想到这里，凌焰心中一阵绞痛。

　　“师尊！”他大声呼喊对方，“我是凌焰，你不记得我了么？你快清醒一点！！”

　　任雪川依旧一声不发。

　　他虽然受了伤，但对付生病的凌焰不成问题。

　　洪星岚也难敌他爹。眼看着两人要被抓了，突然数道剑气破空而来。

　　——是湛原带着人来了！

　　任雪川似乎毫无察觉，闪都不闪，眼睛里只有凌焰手中的龙鳞。

　　“师尊！”凌焰怕他被大卸八块，急忙挥剑破解那几道剑气。他单薄身躯极为勉强地化解了强大的剑意，而后猛地吐了口血，身体笔直坠下。

　　任雪川的剑跟着他而去。

　　又是这相似的情景！忽然凌焰身后出现一个蓝色光圈，洪星岚从光圈里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过去。

　　凌焰有过瞬间的晕眩，但又很快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瞧见自己被洪星岚带到了海中礁石上，湛原陪在他身边。周围一大群人，各门各派都有。大伙儿各自使出法器往海中飞。

　　“师尊……”

　　凌焰忙不迭起来，转头看到海上光芒四射，各门派的高手都在围攻他师尊和洪星海。

　　海水倒灌，浪涛狂涌，那场面极其声势震天，极为骇人。

　　凌焰本欲冲出去救师尊，但却被周围人拦住了。

　　湛原道：“太危险了，你不能过去！”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么？！”凌焰泪水崩落，不断挣扎。他无法坐视不管，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正在这时，一声咆啸从天际传来。那声音仿佛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众人不自觉地震颤。

　　“白虎！”

　　凌焰抬头，瞧见一只巨大的老虎撕裂虚空，利爪一挥，瞬间掀倒一大群人。

　　众人竭力抵抗内心的恐惧，死战不退，一拥而上，朝着白虎出手。但白虎休养了一日，恢复了许多，比昨夜更加凶猛。

　　礁石上剩余的人也补了上去，一边应付任雪川与洪星海，一边应付白虎。

　　凌焰御剑飞上去，往白虎身上丢了几个火球，炸了他几下，而后马上撤退。

　　他回到礁石上，取出龙鳞，用焰火焚烧，想将其毁去。

　　只要毁了龙鳞就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然而兴许是生完崽将灵力大半给了朱雀的缘故，他的火焰不似之前那么灼热，烧了几下龙鳞还是坚硬如初，甚至喷薄出龙气灭了火焰。

　　而远处白虎察觉到他的意图，咆哮着他朝他奔来。任雪川更是抢在白虎前面。众修士连忙上前阻击，拦住他们的去路。

　　凌焰全神贯注，口中默念法诀，拼尽所有力量，手中迸发出更炙热的火焰。

　　他的口鼻溢出鲜血，湛原慌忙搭住他肩膀，为他助力，周围其他门派的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海上打得天翻地覆，他们这边亦在争分夺秒。不消片刻，龙鳞有了变化。

　　凌焰却是已支撑不住。他眼前一片模糊，浑身冷得彻骨，感觉自己要死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啼鸣响彻云霄。

　　是朱雀！

　　“宝宝！”凌焰慌忙大喊，“快来帮忙！！”

　　火红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从远处飞来，他声音嘹亮，羽毛鲜艳明丽，振翅间抖落无数灿烂火星，照亮大海，照亮这不平静的夜。

　　他飞到礁石上空，啾啾叫了两声，而后落下来，亲昵地碰了碰凌焰的头。

　　“他认得我！”凌焰高兴地喊，“看吧，我就说他认得我！”

　　“宝宝……”他看着变大了好几号的朱雀，“一天没见，你咋变这么大了……”

　　他指着手中的龙鳞：“快！烧了它！”

　　“别给他！”湛原一把按住凌焰的手，“小心他——”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朱雀忽然飞到凌焰身后，巨大爪子抓住他的衣裳，将他提了起来。

　　“哎！哎——”

　　凌焰大惊，慌忙大叫：“崽！放我下去！听我的话！”

　　朱雀充耳不闻，直接带着他飞向任雪川。

　　凌焰意识到不到，慌忙把手中的龙鳞扔向湛原。

　　然而朱雀反应极快，一个优雅的转身，直接飞过去张嘴叼住了那龙鳞。

　　他极速飞到任雪川身边，大翅膀一挥，扇飞了一大群人，而后一爪子抓住他，也将他提了起来。

　　凌焰精疲力竭，意识模糊，只与师尊对视了一眼，便昏了过去。

　　朱雀一声清脆的鸣叫，双爪提溜着父母，振翅飞进了白虎撕开的裂缝中，消失在了海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端午节快乐。五章一次放出来。

　　今天端午节，我全文完结。

　　【押韵好评（不……）

第59章 【真相】

　　秋风浩荡,明月千里。

　　朱雀的尾羽在空中留下火焰的轨迹，犹如火星掠过人间。

　　三更之时，他落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提溜着父母,将他们轻轻放在山顶的祭坛上。白虎紧随其后,身上驮着洪星海。

　　他就不似朱雀那边温柔，几乎是在半空中就硬生生将洪星海扔了下去。

　　朱雀见洪星海身形摇晃，连忙飞过去接他。

　　洪星海站稳后,朝他道了一句：“多谢。”

　　朱雀啾了一声,回到凌焰身边，不断地蹭他。他见对方昏迷了,又冲着任雪川焦急地叫。更是用翅膀推他，想让他上前看看他娘。

　　留守此地的玄武看到了凌焰，疑惑地问：“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

　　洪星海道：“龙鳞在他手上……朱雀就直接将人抓回来了。”

　　他走上前,掰开凌焰的手，拿走了那片被轻微烧焦的龙鳞,放到玄武跟前。

　　玄武嗅了嗅：“没错,这就是当年大哥送给女娲的那片。”

　　他衔起龙鳞，将其扔进旁边的法阵中滋养。那法阵就像一个喷泉,不断地冒着水花。

　　洪星海、任雪川以及白虎都在方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调息。

　　白虎瞥了一眼凌焰,淡淡道：“把他杀了。”

　　刚说完就被朱雀狠狠地啄了一下屁股。

　　“混账！”白虎吃痛,要去揍朱雀,却被对方一口火劝退。

　　朱雀听到他要杀自己的亲娘,还追上去啄它。

　　白虎沉寂多年，已是苟延残喘的状态，而今骨骼疏松,牙齿脱落，神力尚未恢复，他现在当然难敌重生的朱雀。他被朱雀追得满山跑，后来只得张口求饶。

　　“不杀他！不杀他！我错了！”

　　听了这话，朱雀终于放过了他，而后飞回山顶。

　　他走到任雪川身边，对他叫了几声。任雪川沉默不语。朱雀不解，歪着脑袋看他，声音越来越急。

　　见对方还是不动，他便用嘴巴衔住父亲的袖子，拽着他往那边走，想让他看看娘亲是怎么了。但任雪川不为所动，对那昏迷之人毫不关心。

　　朱雀急了，开始用尖锐的嘴巴啄他。

　　“去看看吧，”玄武对任雪川道，“免得他死了朱雀失控。”

　　得到了他的吩咐，任雪川才起身走到凌焰身边，将他上身扶起。

　　洪星海也走过来。他往凌焰嘴里塞了一颗丹药，为其续命。而后沉声道：“他现在很虚弱，恐怕……”

　　玄武干咳了一声，示意他别乱说话。

　　洪星海话锋一转，又看着朱雀，改口道：“应该睡一觉就好了。”

　　朱雀似乎不放心，啾了一声，又叼着父亲的袖子，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放在母亲身上，似乎想让他抱抱母亲。

　　任雪川靠着巨石坐下，将凌焰拥入怀中。朱雀则走到他侧面，张开大翅膀，将父母都笼在自己怀里。

　　他大翅膀一挡，其他三人便看不到任雪川和凌焰了。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朱雀的翅膀散发着温热，保护着父母。他低下头，蹭蹭父亲，又蹭蹭母亲，口中发出低落的叫声。

　　他不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母亲怎么一直不醒。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委屈又可怜，十分凄婉。

　　凌焰被这声音催醒。

　　他刚睁开眼，朱雀便察觉到了，马上就要发出欢快的叫声。凌焰慌忙在唇前竖起食指。

　　朱雀见状，立刻闭嘴，然后悄悄在翅膀里面蹭他。

　　凌焰五脏六腑都疼，嘴里尽是血味。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但仍勉强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朱雀的头，无声地安抚。

　　而后他抬眼看抱着自己的人。

　　对方双眼无神，像具被剥夺了意识和情感的木偶。

　　凌焰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想看看他伤在哪里了，又不敢乱动。他见对方脸上多了几道血痕，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脸。

　　他嘴唇嗫嚅，很想喊他一声，但又不怕惊动其他人。

　　“啾……”

　　朱雀低头看他，发出委屈的叫声，似乎也想让他救救父亲。

　　凌焰休息片刻后，伸手按在任雪川胸口，试图用体内残余的朱雀之力温暖他，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然而他刚一使力，任雪川便露出痛苦神色，闷哼一声。

　　凌焰慌忙收手。

　　其他三人都听到了任雪川的声音，但都没当回事。

　　那一下消耗了凌焰很大的力气，他微微喘着气，抱住对方，靠在他胸口休息。

　　他努力思考着脱身的方法，但又心知自己现在这状况根本不可能逃脱这四人的追击。倒是可以让朱雀带自己和师尊跑路，但是他又不清楚白虎和玄武联手会不会将自家宝宝从天上打下来……

　　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案，凌焰头疼欲裂，又开始流鼻血。他擦了两下，再次晕了过去。

　　三日之后，凌焰被太阳刺眼的光芒照醒。

　　彼时碧空如洗，海鸟盘旋。他感觉自己像是散架了一样，浑身不适。

　　他极为勉强地坐起来，半天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清醒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座孤山，四周碧海滔滔，山顶就他一人。

　　凌焰心里一紧，难道他们已经毁灭世界了？？这里是洪荒时代？人类全都完蛋了？

　　不会吧？

　　我这一觉错过了世界大战？

　　他慌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师尊！！”

　　朱雀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叼着新鲜的鱼回到山顶，丢到他面前。

　　孩子有孝心，做父母的自然高兴。但凌焰没有胃口，吃不下去，更何况是活鱼。

　　他问：“你爹呢？”

　　朱雀摇摇头。

　　凌焰又问：“这是什么时候？”

　　朱雀歪着脑袋，疑惑不解，用翅膀把鱼拨给他。

　　凌焰露出尴尬神色：“谢谢宝宝，但是我现在没有胃口……”

　　朱雀反应过来他不吃生的，于是张嘴朝鱼喷了口火，想把鱼烤熟，但却瞬间把鱼烧成了黑炭……

　　凌焰忍不住笑了一下。

　　朱雀极为懊恼，仰头长鸣一声，海鸟们收到讯号，纷纷去捉鱼，又从空中丢下来。一时间天上下起了鱼，凌焰被砸了两下。朱雀连忙张开翅膀护着他。

　　等鱼下完了，他挨个喷火，小心地控制火候，后来勉强捡了一条不那么焦的递给凌焰。

　　凌焰是真的吃不下，但为了不打击儿子，还是勉强吃了一点。

　　朱雀发出欢快的叫声，绕着祭坛蹦蹦跳跳。

　　“宝宝，”凌焰招招手，让他回来，而后对他道，“带我去找你爹。”

　　朱雀伏低身子，等凌焰爬到背上后，带着他飞到海上，在低空中盘旋，边飞边发出嘹亮的叫声。他一叫，海鸟们争相呼应，急忙飞过来跟在他身后，追随着他。

　　凌焰坐在儿子背上，有种巡游天地的感觉，可真是威风啊。但……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

　　他摸摸朱雀的脖子：“带我去找你爹！”

　　朱雀发出啾啾啾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凌焰看出他可能真的不知道他爹去了哪儿。

　　他又换了问题：“你爹还活着么？活着啾一声，死了啾两声。”

　　朱雀啾了一声。

　　凌焰松了口气。

　　飞了三圈后他有些头晕，便让朱雀回到祭坛上。他刚坐下，祭坛上就出现了一道蓝色光圈。果然，玄武、白虎、任雪川，以及洪星海挨个从圈里出来了。

　　“师尊！”凌焰上前一步，却被洪星海拦住了。

　　洪星海手上法杖一转，在凌焰脚下画了个圈，凌焰便被困在圈里出不去了。

　　他试图用上次的方法，用火球去烧，但这次却没有用，他像是被装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却听不到众人的声音。

　　任雪川撒开手，掌心飞出三片漆黑的东西，是他们从各地收集到的龙鳞。

　　那些鳞片漂浮在祭坛中央，散发着龙气。

　　洪星海走到祭坛中央，挥舞着法阵，指着龙鳞，开始默念咒语。

　　任雪川则挽起袖子，用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几道，沿着祭坛走了一圈，用鲜血灌溉祭坛上的法阵。

　　凌焰见他血哗啦啦地流，止不住地心疼，他在光圈里叫喊对方，但任雪川毫无反应。

　　待鲜血描摹出法阵的线条后，祭坛发出一片红光。白虎与玄武各占一个方位，任雪川抱起朱雀，放在祭坛的另一个位置，与他们成三角。

　　而后他走到洪星海跟前，脱下上衣，露出结实的后背。

　　凌焰睁大眼睛，发现师尊背上出现了四灵图腾，朱雀、白虎、玄武的图腾已经淡得看不清了，唯有青龙图腾还稍微清晰点。

　　他猜测是因为其他三只已经拿走了他们埋藏在师尊体内的原始力量。

　　凌焰知道他们这是要请龙。

　　他很担心师尊会出事，于是拼命破解脚下的光圈，但怎么也打不碎。他急得吐血，却无能为力。

　　朱雀见他瘫倒在地，马上叫了一声，要冲过来看他。

　　“集中。”任雪川呵斥了一声，朱雀又回到了原地。

　　洪星海咬破手指，在任雪川背上画了一道符咒，符咒之下，青龙显影。

　　任雪川在祭坛中央盘膝坐下。

　　三片龙鳞漂浮在他周围。

　　洪星海稍稍后退，口中说了句“开始了”，而后放开法杖，令其悬空。他双手交叉，开始施法。朱雀、玄武、白虎各自朝着一片龙鳞注入灵力。

　　苍青色的光自龙鳞上喷薄出来，笼罩着任雪川。任雪川双拳紧握，稳稳坐着，竭尽全力承受那力量的入侵。他后背上的图腾浮起一点。洪星海伸手，硬生生从他身上撕下那图腾。

　　“师尊！”

　　凌焰在旁边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洪星海那动作，仿佛硬生生撕下任雪川的皮肉一般，对方颤抖不已，仍在咬牙坚持。

　　待那图腾完全撕下后，洪星海手一扬，图腾飞到空中，缠住法杖，膨胀成立体的龙的虚影。他一声龙吟，四海内，霎时间万籁寂静，周遭所有活物臣服在他的威压之下。

　　青龙缠在法杖上，脑袋朝下，望着任雪川，朝他张开巨口。

　　任雪川身上的青龙之力源源不断地被他吸入口中。

　　半晌之后，任雪川昏倒在地上。青龙的身影也更清晰了一些，但仍然是半透明状的，不像其他三只有实体。

　　青龙一甩尾，将任雪川扔出了祭坛。

　　“师尊！”

　　凌焰想去接住他，却根本无法靠近。他完全看不出对方是死是活，一时间心痛如割，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

　　而在祭坛上，青龙调头朝他看来，似乎要一爪子将他捏死，但好像又顾忌着朱雀，终是停下了脚步，而后走到了祭坛的一角，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毕竟不是真正的青龙，他的力量维持不了多久，”洪星海道，“诸位神君，现在就开始吧。”

　　“好，”玄武道，“待我们回去后，会想办法复活你一家人。”

　　“能助神君回到洪荒是我的荣幸，”洪星海拱手，对他们道，“我代表洪氏一族先谢过几位。”

　　言罢他将法杖插在祭坛中央的洞口，而后双手握住法杖，注入灵力。

　　法杖开始高速转动。

　　墨蓝色的法杖一边转动一边褪色，那颜色散入风中，侵染了天空，顷刻间让白天变成了黑夜。法杖上绘刻的日月星辰亦剥离下来，飞上了天空，又爆发出数倍的光辉，然后汇聚到法杖之上。

　　洪星海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四灵开始朝着祭坛中央注入神力，四股力量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光球。

　　“宝宝！”凌焰冲着朱雀大喊，“别跟他们玩儿！！快停下！”

　　朱雀只看了他一眼，明显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那光球越来越大，凝聚着强大的力量。可想而知一旦爆炸，必然是天崩地裂的局面。

　　与此同时光球连接着四灵，令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动弹。

　　凌焰看出，只要自己现在想办法出去，随便踹他们一脚，这个法阵就会崩塌，他就能阻止光球爆炸，世界毁灭。但他精疲力竭，实在无法突破洪星海布置的结界。

　　就在光球固定住大小，开始凝萃的时候，洪星海忽然一拨法杖，令其反转！刹那间，光球跟着反转，开始飞速缩小。

　　“你！”白虎惊呼一声，剩下的半截尾巴伸长，抽向洪星海。

　　那一下要是落实，洪星海必定被劈成两半。然而忽然一道寒气窜起，白虎的尾巴被冻在了空中。下一瞬，剑光一闪，他的尾巴再次被切断。

　　“师尊……”凌焰惊呆了，什么情况？！

　　白虎发出痛苦的咆哮，身体却被光球吸住，无法动弹。

　　任雪川如鬼魅般跃入祭坛中，他双手各持一剑，一柄是徒弟送自己的冰剑，一柄是自己送徒弟的炽剑。瞬息之间，他同时飞出两柄剑，一柄刺向白虎，一柄直取玄武。他自己则闪至青龙跟前，指尖凝聚所有力量，用力按在他头顶。

　　“破！”

　　他一声轻喝，指尖迸发出强盛光辉，青龙的虚影瞬间爆炸！

　　洪星海被那余威震得飞了出去，摔在一边，不省人事。

　　平衡被打破，白虎与玄武恢复了自由，马上冲向任雪川。

　　然而朱雀一声清啸，挡在了父亲身前，朝他们喷出大口黑红火焰。

　　任雪川抬手抓住那浓缩的光球，转身扶起奄奄一息的凌焰，快速塞进他口中。

　　“师尊，你……”凌焰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他硬生生吞了那光球，身体直接飘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充沛的灵力在他体内流转，飞速修复着他受损的体魄。

　　那种奇妙的体验，唯有四个字可以概括

　　“脱胎换骨。”

　　直到这时，凌焰终于明白，师尊做的一切，竟是为了救他！

　　而在祭坛之上，父子正在联手对抗白虎与玄武。

　　“洪炾！”白虎咬牙切齿，“我高估了你的忠诚！”

　　“错，”任雪川淡淡道，“你低估了我和焰儿之间的感情。”

　　他手持双剑，朝着白虎与玄武各出了数招。祭台上剑光四射，灿若白昼。

　　朱雀伴在其旁，喷出毁天灭地的赤焰。

　　而后任雪川一脚踢飞洪星海的法杖。

　　刹那间，法阵由蓝变红，蓝光转换成赤焰，熊熊大火死死缠住白虎与玄武。

　　朱雀抽身，抓起洪星海。任雪川飞身接住凌焰，带着他落在朱雀宽阔的背上。

　　白虎对着任雪川怒吼：“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么？！”

　　他与玄武联手，拼命撕扯身上的火焰，硬生生脱离了法阵的控制。

　　就在他们要腾飞之时，一个明朗的声音从天顶传来

　　“那……加上我们呢？”

　　万道剑光从天而降，刹那间夜色退散，阳光飞溅。洪星岚带着众人出现在孤山周围，他们齐齐朝着祭坛出手，拼尽全力压制想要逃走的两兽。各门各派齐心协力，各显身手，当真是令人心潮澎湃。

　　朱雀载着父母绕着祭坛飞舞，朝法阵中喷火球。

　　白虎在火场中挣扎，冲着朱雀大喊：“朱雀！你是我们的兄弟！你竟要致我们于死地么？！”

　　朱雀停下来，对他一阵啾啾啾，听起来情绪颇为激动，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白虎又喊：“他不过是让你降生的工具！！你要为了抛却我们亿万年的情义么？！”

　　朱雀又是一阵啾啾啾，听起来更生气了，像是在骂人。骂人完全无法解气，他又极为狂躁地朝着法阵喷火。

　　任雪川摸摸他脖子，无声安抚，又亲了亲凌焰的额头，而后望向祭坛，学着小徒弟先前教的，面无表情说了句：“拜拜。”

　　然后他轻轻戳了戳朱雀的背。

　　朱雀收到讯号，仰头清啸一声，祭坛上的火球瞬间被引爆。

　　刹那间，整座孤山开始崩塌。

第60章 【星石】

　　足足烧了十二个时辰,朱雀的火焰方才熄灭。

　　孤山被炸成了破败的小山岛，岛上寸草不生，尽是焦土。

　　在火焰熄灭后,白虎和玄武的身躯早已成了灰烬,但火红的石堆里留下了两个不同颜色的石头。石头散发着莹润的光。

　　朱雀飞过去衔起石头,带回来给他爹。

　　任雪川接住后，众人围过来看。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里面蕴藏着神力。

　　“应该是那两只凶兽被朱雀的火炼化了，”白霄河道,“得想办法将其毁去,以绝后患。”

　　然而大伙儿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破坏这两颗石头。

　　任雪川问掌门：“青龙死的时候是否有留下什么？”

　　白霄河回忆了一下：“应该没有类似的石头。”

　　“连朱雀都没能烧毁，”任雪川道,“带回去给老祖看看吧。”

　　他抱起昏迷的凌焰，走向朱雀。

　　朱雀低下身子，载着父母一飞冲天,率先回到了空华派。

　　凌焰这一觉睡了七天，再醒来时阳光灿烂,世界和平,儿子没跑，老公还在。

　　——真是太好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师尊,以及卧在枕边的小鸟,他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掐了一下脸,疼的。

　　“师尊！师尊……”凌焰晃了晃任雪川,对方却睡得很沉,没有醒。

　　小鸟却是醒了，马上扑到他脑袋边又叫又蹭，激动得不得了。

　　“别喷火别喷火！”凌焰慌忙大叫。

　　小鸟立刻张嘴吞掉了自己刚刚不小心喷出的小火球。

　　白术和商陆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瞧见凌焰醒了，也激动地喊：“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凌焰急切地问：“我师尊怎么样了？”

　　“峰主身受重伤，需要静养。”白术给他端了杯水，“宁院长来看过了，说没有性命之忧，让你放心。”

　　“我怎么可能放心嘛！”

　　凌焰抬手摸了摸师尊的额头，冰凉的，摸不出什么。他又搭了搭对方的脉，确实很虚弱。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他整个人还是蒙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一脸茫然，“我需要有人帮我补一下资料片。”

　　白术正要对他叙述，他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现在没心情听，我只想知道师尊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可不知道，急也没用。”白术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凌焰又问：“老祖怎么样啦？”

　　商陆道：“算是……撑住了。你要去看他么？”

　　凌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师尊：“等师尊醒了我再去吧，我们一起去。”

　　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师尊，实在没精力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虽然完全没胃口，但为了照顾师尊，他还是勉强吃了点。而后他打了热水，在房里给师尊擦身，又帮他捏腿捏手臂。

　　下午洪星岚父子来看他们，见他醒了格外欣喜。

　　洪星岚扑过来抱住他，眼含热泪喊着：“凌焰，我爹不是坏人！！”

　　凌焰拍拍他后背，稍稍安抚了一阵，而后望向洪星海：“伯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在亭中喝茶，朱雀在竹林里玩耍。

　　洪星海摸了摸胡须，似有所思的样子：“我能不能承你这一句伯父还是个问题……”

　　凌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哎呀，事情其实很简单！！”洪星岚道，“用玄武的话来说，你本来只是件容器，是让朱雀降生的工具。你生了朱雀后不是就病倒了么？那是因为朱雀吸收了你的灵力，烧坏了你的身体。你师尊从玄武那里获得了一颗水珠，短暂保住了你的性命，但还远远不够。于是他和我爹就设局阴了白虎和玄武一手！让他们贡献神力，为你重塑体魄！”

　　“那颗光球？”凌焰有些迷糊，“它为何会有这种功效？不过我现在确实感觉好多了……”

　　现在他不疼不痒，甚至可以说是神清气爽，感觉修为也提升了不少。

　　洪星海对他解释道：“那颗光球凝聚四灵之力，足可毁天灭地，吞噬一切，设若称之为‘死’。那么我们让它逆转，它就变成与‘死亡’相反的力量，也就是‘生’。你已经脱胎换骨，往后不必再担心会过早衰亡了。”

　　凌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我……脱胎换骨了？”

　　他抬头看洪星海：“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的？你为何愿意帮我们？你们家不是……”

　　说到这个，洪星海哈哈大笑：“先前总说我们承先祖意志，所以才要复活四灵。但现在先祖都转世了，我们自然要直接听先祖的吩咐。”

　　他看了看不远处任雪川的卧房，凌焰也回头看了一眼。“所以先前你故意把龙鳞留在家里，故意等着我和星岚去拿，然后你们故意让朱雀把我抓走？”

　　洪星海点点头：“然也。”

　　凌焰有点不敢相信：“白虎就没有怀疑什么？”

　　“当然怀疑了，”洪星海道，“我就说走得时候太匆忙，忘记拿了，又告诉他，我自信无人能破我的结界。”

　　“但其实，那结界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凌焰道，“只要用火攻击，你就能感受到我来了，于是便与师尊一起来堵我？”

　　“对。”

　　洪星海喝了口茶，接着道：“至于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大概是白虎出现的时候，你师尊便有了构想，然后暗中与我通信，简单商量了一下。我说可以试试，他就去试了。”

　　洪星岚接过他的话头：“玄武本来阴了你师尊一手，想让他帮忙救白虎，你师尊干脆将计就计，假装被控，跟他们跑了。后来在你被抓前，我爹给我塞了纸条，留了线索，所以我才能带着大家找到你们。你师尊借助白虎和玄武，让你脱胎换骨，又让朱雀炼化了他们。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凌焰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回头看向卧房的方向：“他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万不能跟你商量，”洪星海笑着道，“他心里想着你，就一定会露馅儿，所以绝对不能让你知晓。”

　　凌焰的表情和心情都十分复杂。师尊竟然背着自己上演了这样一出谍战片……这么危险，他想想都后怕。

　　洪星海道：“剩下的问题你就得问他了。”

　　他站起身来：“我们父子二人就先告辞啦。”

　　“你们要走了？”凌焰看向洪星岚，连忙问，“还会回来么？”

　　“回啊，”洪星岚道，“我爹不是坏人，我家没有助纣为虐，我当然可以回来找你们玩啊。玄武把我家里搞得臭烘烘的，我和爹先回去看看，过阵子再来看你们。”

　　凌焰稍稍松了口气，本打算送送他们，但却被婉拒了。

　　洪星岚道：“你留下来照顾你师尊吧。”

　　凌焰也的确不太想离开师尊，故而只能送他们的院门口。待那父子二人离开后，他回到房内，一直陪在师尊身边。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在床边细细回想了整件事，越想越不是滋味。真是气死了，又难过死了，又感动死了。

　　任雪川在三天后醒来。

　　他睁眼后凌焰立刻大呼小叫，急匆匆去找宁微月来看看。待宁微月看过，并告知没有大碍之后，凌焰终于放下心来。

　　等宁微月走后，他关起门来，对着师尊又亲又蹭。朱雀也一样，绕着他们啾个不停。

　　“好了，”等徒弟和小鸟蹭够后，任雪川分别摸摸他们，笑着道，“没事了。”

　　“没事了？”凌焰瞪着他，“事大了我告诉你！！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我简直……简直……”

　　“怎样？”任雪川微微挑眉，眼里带着笑意，“你还想让我跪搓衣板不成？行，拿来吧。”

　　“我……”凌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怂了，“那我可不敢……也，也舍不得。但是你真的太过分了，害得我担心了好久，你还拐走了孩子……我从来只听过当妈的带球跑，我就没见过当爹的带娃跑的！真是开了眼了！”

　　任雪川手里捏着小鸟，轻轻戳了戳他毛绒绒的胸脯：“那你带他跑一次，我去追？”

　　“得了吧，”凌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爱折腾！我现在只想把你们父子俩拴在裤腰带上，哪儿也不准去！我真是……都有心理阴影了我。”

　　他实在是心累，便爬到床上，躺到对方身边，拉着他的手，静静躺着。

　　任雪川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真的不用跪搓衣板么？我愿意的。”

　　凌焰抬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他无奈道：“就凭你这张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你跪搓衣板了。”

　　颜狗是真的没办法惩罚美人的。

　　“那可说不准，”任雪川侧过身来，单手抚着他的脸，温声道，“你这一生，还有很长很长很长……”

　　听到这句，凌焰心底十分动容。

　　他眼眶微红，鼻子发酸，一个“谢”字刚说出口，便被对方用是食指压住了唇。

　　“自己说过什么不会不记得了吧？”任雪川道。

　　凌焰点点头，而后在对方移开手指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哽咽道：“爱你。最爱你了……但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带娃跑了？”

　　任雪川替他拭去眼角的泪：“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凌焰撇撇嘴，“我想想还是很不爽，你说怎么办？想把你关起来，拴床上……拴个三年五载的，看你还敢不敢跑。”

　　“带你和小鸟去浪迹天涯怎么样？”任雪川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带你去打妖怪么？”

　　“好啊好啊！真的可以去么？”凌焰马上就被哄好了，“等你好些了咱们就出发！！”

　　任雪川坐起来：“等不及了，明天就走。收拾东西吧。”

　　凌焰：“可是——”

　　“没有可是。”

　　“有！！”凌焰双手按住他肩膀，“不能急，你还是再休息几日吧。”

　　“行，”任雪川道，“可以先收拾东西。”

　　凌焰笑着道：“你坐你坐，我来收拾！！”

　　他简直开心到飞起，忍不住抓住小鸟，对他喊：“宝宝，咱们要出去玩儿啦！！去斩妖除魔！去浪迹天涯！！去行侠仗义！！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去看世界上一切的风景！去滚滚红尘里走一趟！”

　　朱雀也兴奋不已，发出欢快的叫声。

　　凌焰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东西，他捡了许多丹药，还有很多话本，还带了一些瓶瓶罐罐，打算在外面收集点种子或者药材回来。

　　任雪川见他捡了话本，问：“还要那些做什么？”

　　他随手把话本从乾坤袋中掏出来，扔了。

　　“打发时间啊，”凌焰道，“路上总有无聊的时候。”

　　“是么？”任雪川搂住他的腰，“跟我在一起，还有无聊的时候？”

　　“你……你身体还没好，”凌焰舔了舔嘴唇，“还是先别……”

　　任雪川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起，往床边走。

　　凌焰急忙冲小鸟大喊：“宝宝！出去！！”

　　朱雀不知道为什么要赶自己走，还飞到床上看他们。

　　凌焰简直无地自容，慌忙按住师尊的手。

　　任雪川扭头对朱雀道：“湛原师叔有事找你帮忙，你快去学院看看。”

　　朱雀闻言啾了一声，从窗口的破洞里飞走了。

　　凌焰松了口气：“还是你拿他有办法。”

　　任雪川解了他的衣带：“我拿你也很有办法。”

　　这一点凌焰是很认同的。

　　他抬手放下了床帘。

　　两天后，群雄齐聚空华派。

　　凌焰站在青阳峰，瞧见一群人御剑往玉龙殿飞，很是好奇，他朝任雪川问：“这是做什么？”

　　任雪川一本正经道：“参加你我的婚宴。”

第61章 【青龙】

　　“什么？！”凌焰惊呆了,瞬间手足无措，“不是，别……算了吧！真的别！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的天……我社恐犯了……”

　　“什么社恐？”任雪川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简直是惊吓！！”凌焰脸色煞白,感觉自己要昏倒了,“天呐，师尊……你说真的？？”

　　“嗯，”任雪川点点头,随即拉着他往屋里走,“去换喜服。”

　　“不是，我……我的妈呀……”凌焰腿都软了。

　　任雪川回头看他：“怎么？你不愿与我成婚么？”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凌焰看看天空中飞剑掠过的痕迹,为难道，“但是，但是我没想过举办婚宴啊！这叫人怎么看咱们门派？这不好吧……其实只要咱俩在一起,办不办婚礼无所谓的……可以办，咱们自己人在家里吃顿饭就行,啊啊啊我要疯了！！我还没准备好！”

　　他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出,现在就是很慌！

　　任雪川见他如此害怕，终于坦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是参加我们的婚宴。”

　　他走上前,抱住被吓到的小徒弟：“其实是为了庆祝祸患解除。”

　　“你又骗我！！”凌焰捶了他一下,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我差点吓死……不过你真的愿意跟我成婚么？”

　　任雪川看着他：“只要你点头,我可以马上让今日的庆功宴变成你我的婚宴。”

　　“还是算了吧！”凌焰道，“知道你的心意就行。我不是很想大张旗鼓……咱们低调，低调……”

　　稍稍缓过来之后,他问：“庆功宴，咱们也要去吧？”

　　任雪川道：“无所谓，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凌焰想去见见大伙儿，于是就带着师尊和朱雀一起上了玉龙峰。

　　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众人见他们师徒一块儿出现，倒也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看他。

　　傍晚开宴，各门各派的人举杯共饮，推杯换盏，很是热闹。也有不少人当场切磋剑法，比拼绝学。

　　凌焰和师尊都没怎么喝酒。过了一会儿，他想带师尊回去休息，于是便先告辞了。

　　等回到青阳峰，两人一起洗澡，散散身上的酒气。

　　“时间还早，要不等会儿就去向太师祖辞行吧，”凌焰在水池里抱着师尊的腰，靠在他胸口，“我有点等不及了……想明天天一亮就走，大早上的，不好打扰他。”

　　任雪川点头：“行。”

　　两人换好干净的衣物。在出门前，任雪川取出两颗发光的石头。

　　凌焰问：“这是什么？”

　　任雪川道：“玄武和白虎炼化而成的。连朱雀也无法破坏，拿去给老祖看看。”

　　凌焰拿着那两颗石头细细查看：“好。”

　　“焰儿，”任雪川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不总埋怨我事事瞒着你么？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大事？”凌焰抬头，“什么大事？”

　　“其实，我不想很想告诉你，”任雪川的神色稍有些犹豫，“相信我，你不会想听的。我怕你难过。”

　　“我听！！”凌焰抓着他的手臂，紧张道，“你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要听！！”

　　说完他突然又害怕了：“你……你先告诉我是哪方面的？关于你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要死了……”

　　任雪川摇头：“不是。”

　　“那，关于我的？”凌焰深吸一口气，“不会吧？我都脱胎换骨了，病还没好？还是要死？别这样……我不至于这么惨吧”

　　任雪川再次摇头：“也不是。”

　　“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凌焰笑了起来，“朱雀应该也没事的。只要咱们一家三口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好，”任雪川沉声道，“那我告诉你，你听了不要乱叫。”

　　他凑到凌焰耳边，低语。

　　半个时辰后，师徒俩带着朱雀上了酒仙居。

　　彼时酒仙居一片寂静，师徒进了院子，去棋室给老祖请安。

　　宫越溪依旧坐在窗边的棋桌旁，他正自己跟自己下棋。

　　“来啦，”他看向两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坐吧。”

　　师徒俩在棋桌旁坐下。

　　宫越溪问：“山下怎么这么热闹？”

　　凌焰道：“举办庆功宴呢，庆祝世界和平。”

　　他的眼睛有点泛红，明显是哭过了。

　　宫越溪看看他，又看看任雪川，问：“吵架了？”

　　凌焰努力笑了笑：“没事，太师祖不必担心。”

　　任雪川将两颗石头递给宫越溪：“是玄武和白虎留下的，连朱雀也无法破坏，您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其毁灭？”

　　“我看看，”宫越溪接过石头，举到眼前细细观察，“这是星星。四灵本就是天上的星星。”

　　凌焰看了看他，对方须发尽白，满脸皱纹，呼吸听起来很重。

　　“太师祖，”他迟疑道，“我和师尊……打算去游历世间，明日一早就走……你多保重身体。”

　　“要走啦？”宫越溪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失落，“明日就走？这么急啊……”

　　“嗯，”凌焰笑了起来，“想了很久了，如今四灵之祸解除了，终于可以放心去玩儿了。”

　　宫越溪一声叹息：“怪舍不得你们的。”

　　“要不……”凌焰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去一个月就回来？”

　　“那倒不必，玩就要玩个尽兴，”宫越溪笑笑，“你还年轻，是该去红尘中游历一番。既然出去了，就不必急着回来。总该看尽繁华，游过千山了再说。”

　　凌焰点点头：“嗯，是这样想的。”

　　“能不能，”宫越溪抬手捉住朱雀，“让小鸟留下来陪我？”

　　“这……”凌焰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看向师尊。

　　然而不等任雪川开口，朱雀已经拼命摇头，表达了拒绝的态度。

　　“看来你不愿意啊，就这么舍不得你的父母？”宫越溪看着小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又用手指戳戳他毛绒绒的胸口，而后温声道，“可是……由不得你不愿意了。”

　　他突然发力，狠狠捏紧了朱雀。

　　“师祖！！”任雪川色变，立刻上前，“请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桌下突然蹿出一条巨尾，猛地袭向他。

　　宫越溪另一只手将玄武与白虎炼化而成的星石吞入腹中，他的身体极速膨胀，扭曲，于顷刻间变成了一条盛气凌人的巨龙！

　　凌焰已经吓傻了：“太……太师祖……”

　　任雪川第一时间拔剑，但还未出手，剑已经被龙尾抢走，扔出了窗外。

　　凌焰转身往外面跑，想去求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回去，摔到了师尊身边。

　　任雪川连忙将他挡在身后。

　　凌焰怎么也没想到，本来都以为已经大结局了，却突然横生波澜。太师祖为什么变成了青龙？还是青龙吃了太师祖？？

　　青龙的威力压缩在整间屋子里，令他们二人无法动弹。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巨大的龙瞳映出他们的身影，青龙温声道，“谢谢你们将朱雀、白虎、玄武带给我，我发自内心感谢你们。”

　　朱雀被他的利爪按在地上，不断地挣扎。

　　任雪川拼尽全力，勉强并起剑指，朝着龙爪划了上百剑。青龙甩甩尾巴，尽数破解。

　　“你不该急着离开的，”青龙道，“你应该休息几日，待养好伤再来。虽然即使那样对上我也毫无胜算，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力。”

　　“太师祖！！”凌焰对着青龙大喊，“你快醒过来啊！”

　　“哈，”青龙大笑，“小焰儿，你还以为你的太师祖还活着呢。真是天真。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变成他啦……从他杀我的时候，我就诈死，控制了他。后来逐渐吞噬了他的意识，成为了他，成为了你们空华派德高望重的老祖宗。”

　　凌焰蓦地清醒：“所以你当初让我亲近师尊……”

　　“对，”青龙缓缓道，“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我在人世浮浮沉沉亿万年，记忆早已残缺。我在他小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却不知道他就是洪炾……我为了搞清这件事，屠了村落，想将他带走，却被文宣阻挠了……后来我休养了上百年，来空华派找他，却被宫越溪重创。我干脆将计就计，假死，然后附身在宫越溪身上。但我却依旧看不透你师尊身上的秘密。后来为了窥破这一切，我故意让你亲近他。果然，你们替我找到了答案，给了我惊喜。”

　　凌焰脸色煞白：“你还让师尊接受我……”

　　“他爱上你，就会愿意为你而战斗，替我去收拾玄武和白虎。我自然要成全你们这一段好姻缘。”青龙笑道，“人世间的情爱，还真是有趣，竟然能让他对抗我们留下的禁咒，这是连我也没想到的。我旁观了你们相识相爱，真是感慨万千。”

　　任雪川看了看朱雀：“你想杀了你的兄弟们。”

　　“兄弟？”青龙冷笑，“别说笑了，我从未当他们是兄弟，也不想与他们一起回到过去，我啊，只想独尊于世，成为世间唯一的神。”

　　“好吧，”任雪川看向朱雀，“你听到了。”

　　龙瞳显出一丝疑惑：“什么？”

　　任雪川淡淡道：“他想留你一命的。”

　　青龙冷哼一声：“虽然有点可笑，但还是要说声谢谢。”

　　他低头看着巨爪下幼小的朱雀：“谢谢你了，最善良也是最傻的小蠢鸟。不过，应该是你们向我求饶吧？先吃谁呢？你们自己选。或者……我一口把你们三个都吃掉？成全你们？”

　　“太师祖，”凌焰抬头看着他，“你不觉得……你刚吃下去的东西，不太好消化么？”

　　青龙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肚子。

　　凌焰趁他松懈，连忙打了个响指。刹那间，一声巨响。青龙腹中的石头猛地爆炸，炸开了他的肚子，也炸开了整间棋室。

　　任雪川护着凌焰飞出去，抬手召来佩剑，朝天一指，引动雷霆。

　　凌焰手持焚天剑，与他并肩。

　　“你……”青龙盯着凌焰，眼神里满是愤怒，“你竟敢骗我！”

　　“我靠四灵之力脱胎换骨，随便捏两个沾染白虎玄武之气的石头不算难事，”凌焰毫不示弱，“你想毁灭世界，做梦吧！！你吃了我太师祖，给我死！”

　　青龙一声咆哮，向他冲来。

　　凌焰与任雪川双双出剑，并肩作战。这是凌焰第一次与师尊联手，没想到就是这么猛的对手……但他却丝毫不畏惧。

　　一家三口围着青龙各出绝招，朱雀变出原型，朝着青龙喷火。任雪川剑意凛然，毫不留情。凌焰自打被重塑体魄后，修为更胜从前。现在他不只能用火，还能用其他三灵的力量。

　　青龙被他们一家三口弄得心烦气躁，身体再度膨胀，如山峦般庞大，一爪踩烂了酒仙居。

　　这会儿时间，山下的宾客被任雪川放的雷惊动，齐齐御剑飞了过来。

　　看到他们，青龙这才明白，今日根本不是什么庆功宴，这群人根本就是为了他而来！

　　他盯着任雪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任雪川道：“青龙死的时候没有留下星石。再者……朱雀一直亲近你。”

　　他早在见到星石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于是跟掌门和门派里的长辈们商量了一下，众人不敢置信，又不敢大意。谨慎起见，他们派言雨华离开门派，悄悄通知各大门派的首领，请他们带人过来帮忙。

　　“哼，”青龙发出粗重的喘息，“凭你们就想阻止我？”

　　他巨尾横扫而来：“你们……全都得死！！”

　　众人连忙闪避，而后齐齐朝着青龙出手。夜幕下剑光四射，极为壮观。

　　然，青龙蛰伏多年，一直在灵气充沛的空华派休养，与白虎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一声龙吟，霎时间四野震荡，无形的声波轰开了众人。能力低者瞬间耳朵剧痛，甚至晕死了过去。

　　青龙巨爪跺地，足底青色的光连同大地，唤醒了漫山遍野的树木，使得它们疯长起来，如利刃般刺击，如藤蔓般缠绕。不少人猝不及防，受困其中。

　　“星石！”青龙冲向任雪川，急切地问，“星石在哪里？！给我！”

　　凌焰在他身后朝他丢了一个火球：“在这儿！”

　　青龙掉头，避开那火球，不顾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几个纵身飞到了酒仙居后面的高山。他站在山巅，昂首，张开血盆大盆，用力吸食。

　　起初众人不知道他在吸食什么，直到夜色飞速变浅，他们才意识到，青龙是在吞噬无边的黑夜。

　　大伙儿本欲上前阻止，但在青龙强大的威压之下，无人能动。

　　待吸食完毕，青龙扭头，朝着山下众人猛地喷出浓重的黑雾。

　　夜色重临，比先前更甚。

　　朱雀意识到危险，一声清啼，急匆匆飞向青龙，他张开遮天蔽日的羽翼，浑身迸发出漫天赤炎，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去抵消那黑雾。

　　然而黑雾即是人世间的黑色梦魇，染上他的翅膀，开始熊熊燃烧。

　　朱雀痛叫一声，从空中直坠而下。

　　黑雾所到之处，无数人被梦魇控制，直接失去了意识，带着痛苦的表情陷入梦中。

　　任雪川飞到朱雀坠落之处，用冰剑为他熄灭身上的黑火。

　　朱雀痛苦不堪，在地上不断挣扎，身躯开始缩小。

　　“宝宝！”凌焰赶过来，双手按在朱雀身上，给他注入灵力。

　　众人虽然做了准备，但没想到青龙竟如此强悍。白霄河仍在指挥剩余的人攻击青龙，但战力折损过半，实在渺无胜算！

　　“师兄！”言雨华匆匆赶来，喘着气道，“如今只能让朱雀吞噬星石，吸收白虎和玄武的力量，或可与青龙一战！”

　　“不行，”任雪川摇头，他看着痛苦□□的朱雀，“他恐怕……承受不了。”

　　朱雀啾了一声，突然朝着山下飞去。

　　“宝宝！”凌焰大叫一声，连忙去追他，“别去！”

　　青龙立刻去追逐他们。

　　湛原早已等在玉龙殿，看着朱雀来了，他立刻抬头。

　　凌焰大喊：“别把石头给他！”

　　然而朱雀只是一声清吟，藏在湛原身上的星石就自动飞向了他。朱雀一个优雅的旋身，于半空中张嘴吞下了那两颗发光的石头。

　　“还给我！！那是我的！”青龙紧随其后，一脚踏在玉龙殿前。

　　突然之间，一个金色法阵在他足底显现，万千金线将他死死缠住。青龙意识到自己中计，马上想撤退，但周遭空华派弟子已齐齐念起剑诀。

　　剑阵启动，凛冽剑意一瞬爆发，万千利剑破空而来，狠狠刺向青龙，压得他抬不起头。

　　朱雀趁此机会朝着青龙喷出赤红的火。他已吸收了两只灵兽的力量，此刻的火焰比之前更加灼热。

　　青龙在剑阵中发出痛苦的咆哮，他拼命挣扎，张嘴欲喷出剩余的梦魇，然而任雪川上前，弃了自己的冰剑，意念一动，幻化成数倍长的巨剑，穿透了青龙的嘴，令他无法张口。

　　那黑色的梦魇被堵在青龙胸腹，难以排泄，直接撑爆了他的身体。

　　黑雾遇到朱雀的火焰，化作一滩黑水，向四方蔓延。

　　其余人从山下赶了过来，加入他们，共同压制青龙。

　　青龙在剑与火的阵法中绝望嘶吼，痛苦的咆哮响彻山谷，令人胆寒。青龙的身躯被无数利刃死死定住，在烈焰的焚烧下，逐渐出现裂痕，自裂痕里，透出金色的光辉。

　　朱雀啼叫一声，忽然扇动翅膀，拍飞在场所有人。

　　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青龙在剑阵中爆发。那余威惊天动地，瞬间引得山崩地裂，以玉龙峰为中心，空华派开始极速坍塌。方圆百里内所有人被震得当场昏厥。

　　“啾……”

　　朱雀发出一声哀伤的鸣叫。

　　剑阵的光辉散去，阵中央出现了一颗苍青色的星石，隐隐散发着龙的气息。

　　在爆炸之后，世界静了下来，并且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死寂的黑暗里，只有朱雀发着暖色的光。

　　朱雀沉默了片刻，而后从碎石中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任雪川将凌焰护在身下，自己头破血流，极为狼狈。

　　朱雀将两人摆放在空地上，俯下身，挨个亲亲，蹭蹭。

　　凌焰率先醒来。

　　“宝宝！”

　　他坐起来，视线有些模糊，瞧见孩子还在，他松了口气，又赶紧去看师尊。

　　任雪川悠悠醒转，咳了口血，而后抱了抱凌焰，摸了摸朱雀的头。

　　两人搀扶着对方，站了起来。

　　他们一同仰头，只见天顶漆黑一片，天空中落下了许多碎片，还在不断地飘洒着黑色的雾气。

　　凌焰伸手去接，发现碎片掉在手上就消散了。“这是什么……”

　　任雪川沉声道：“或许，是天塌了。”

　　“天塌了？”凌焰极为惊诧，“这……这可怎么办？”

　　任雪川又转身去查看周围的人，而后回到凌焰身边，摇了摇头。

　　凌焰心头震荡，所有人……都死了么？

　　“别担心。”朱雀突然开口说话了，是他们之前梦中的那个男子的声音，温润，又动听。

　　他看着凌焰，轻声道：“你吸收了四灵的力量，获得了重生，亦可以赐予他们重生。”

　　他见对方傻掉了，于是歪着脑袋，带着笑意喊了一声：“娘亲？啾？”

　　“宝宝……”凌焰一时间不适应孩子突然出声，又努力稳住心神，问，“我……该怎么做？”

　　朱雀走上前，与他额头相贴。

　　凌焰突然失去意识，而后身体极为轻盈地飘了起来，他双手交叉，闭着眼睛，口中发出难辨词句的吟唱。青蓝色的光圈从他手中扩散，拂过山野，散向四海八荒。

　　光芒所到之处，废墟中的人一一有了气息。

　　那一刻，凌焰宛如神祇。

　　或者——他就是神祇。

　　“宝宝。”任雪川唤了朱雀一声。

　　“爹爹，”朱雀回头看了看他，神情有些哀伤，“我要走了。”

　　任雪川颤声问：“还有别的办法么？”

　　朱雀道：“这是我的宿命。”

　　任雪川摸摸他的翅膀，眼眶微微湿润：“我要怎么向你娘交代？他会……会跟我合离的……”

　　“还能再见的，”朱雀看了看散发着光辉的凌焰，“你们好好修炼，得道飞升，我们就能在天上重逢。你盯着他，别让他玩得忘了我。”

　　任雪川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不会的。”

　　朱雀转身，走向剑阵中央，吞下了青龙留下的星石：“我等你们。”

　　三颗星石在他体内流转，他的□□难以承受，顷刻间爆开，散成火星。

　　在铺天盖地的火星中，四颗星石漂浮。

　　任雪川抬起手，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火星被风吹散。四颗星石升上天空，飞向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四灵归位，天顶四颗星石连成一个巨大的阵。大阵之下，人世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修复，崩开的山峦开始复原，流窜的戾气得到净化，死去的人逐渐复活……

　　良久之后，凌焰身上的光辉散去。

　　任雪川上前，接住了他。

　　他低头，亲了亲凌焰光洁的额头，脑中出现的却是他带着火纹的模样。

　　风起，吹散了火星，也吹散了黑雾。

　　任雪川带着凌焰，上了玉龙殿的屋顶，抱着他坐在那里，眺望远方。

　　不久之后，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光辉照在凌焰脸上，将他渲染得通透无暇，眉目如画。

　　一片羽毛被风吹来。任雪川随手接住，用它轻轻挠了挠凌焰的鼻子。

　　凌焰眉头微皱，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

　　他对着任雪川那张美得心颤的脸，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阿……阿，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下一章收尾，再次求收藏一下俺的下一本ovo。大概5月左右开~

　　《崽，爸爸不准你出柜！[娱乐圈]》

　　文案：

　　圈里人都知道，金牌经纪人祁涂是出了名的严苛，从不许艺人谈恋爱，粉丝们都很放心把崽崽交到他手上。

　　三年前，曲京山曾试探地问：“那可以跟您谈恋爱么？”

　　祁涂二话不说，直接抛弃了他。

　　三年后，冤家聚首，两人再度绑定。

　　当祁涂问及对方的目标，曲京山乖巧回答：“我想拿影帝，再当场出柜，然后任由天下大乱。”

　　祁涂十分镇定：“你先拿了影帝再说吧。”

　　后来，颁奖典礼上，当颁奖嘉宾念出曲京山的名字

　　他侧身拥抱自己的经纪人，在他耳畔低笑：“要天下大乱咯。”

　　祁涂心中警铃大作！

　　你自毁前程不要紧，但是不可以毁了我的完美履历！

　　爸爸不准你出柜！

　　他连忙站起来，于万众瞩目下回抱对方，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可以跟我谈恋爱……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

　　当天晚上，曲京山握着他的腰，使坏地动了动：

　　“什么都可以？我想更过分一点可以么？”

　　祁涂眸光湿润，努力稳住声线：“不可以……影响……明天的……专访。”

　　说明：

　　腹黑影帝攻X大美人经纪人受。无原型，年下，1V1，HE。

第62章 【尾声】

　　一年后,神州大地上的某片桃花林。

　　凌焰折了几枝开得最好的桃花，走向桃林中的竹屋。远远就听到竹屋里传来动听的琴音，令人心旷神怡。

　　“师尊——”

　　他小跑着回到竹屋,从身后抱住琴师,将桃花拿到他跟前晃了晃：“送你。”

　　任雪川琴音一转,开始弹奏《凤求凰》。他扭头亲了一下徒弟的唇，温声道：“送你。”

　　凌焰将花插入瓶中，而后抬起他的手臂,躺到了他怀里,静静欣赏这首示爱的琴曲。

　　倒也没有静静……

　　听着听着，他被撩拨得情动,便忍不住开始做坏事。

　　任雪川坐怀不乱，硬生生把一首曲子弹奏完毕，才开始收拾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人在琴桌旁的空地上放肆。

　　他们从下午滚到天黑,后来相拥而眠。醒了后兴致不减,又继续折腾。

　　及至深夜，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同时在他们脑中响起。

　　“爹！娘！”朱雀的声音十分焦急,“我让你们修炼,你们怎么天天打架？怎么我一不在你们就老打架？到底发生了何事？爹！你不要欺负我娘！！”

　　师徒俩对视一眼,先是涨红了脸,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宝宝……”凌焰嘴角抽抽,“爹娘没有打架……我们其实，其实是在双修来着……”

　　“啊？”朱雀微微一愣，“双修？双修了能快点飞升么？能快点来找我么？我在天上都无聊死啦！！又不能乱跑,一跑天可能就再次塌了，好烦……我好想你们！！”

　　“能，”凌焰红着脸道，“双修能飞升的……”

　　“好吧，”朱雀催促道，“那你们快继续，不打扰你们了。爱你们，啾~”

　　凌焰看着师尊：“咱们……咱们练剑吧，不能让宝宝等太久，我想他了。”

　　“好，”任雪川嘴上说好，却没有退出来，还将剑送得更深，“为师这剑法如何？”

　　凌焰眼角泛红，汗珠坠落。

　　“师尊真是……好剑法！”

　　十八年后，盛夏之夜，青阳峰上，剑气冲天，火红色的鸟儿在天际吟唱，羽翼抖落漫天星火。

　　师徒二人携手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评论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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