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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无人知是青梅来
作者:石阿措
文案
靖阳王傅子彦,放浪不羁,游戏花丛,京都出了名的风流公子爷。
因为调戏了一乡下来的姑娘,挨了人家一巴掌。
这就很有意思。傅子彦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从来都是女人上赶着他的。
傅子彦阅女无数,在他眼里,那叫嫣嫣的姑娘不过平庸之姿,他原本看不上她。
不过他现在改变想法了。
嫣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看着傅子彦。
男人双膝跪在床上,身体却挺拔,如同一尊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的神袛般俯视着她。
嫣嫣害怕极了,怯怯道:你别过来,我会喊人的。
傅子彦嘴角噙了笑意,风流尽显,俯身而上,手掐着她的下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喊,看谁来救你。
嫣嫣眼眸含泪,如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王爷,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了。
傅子彦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轻佻的修长指尖撩开她的发丝:我发现,你越打我,我就越喜欢你。你若肯服侍我,金银珠宝,衣服首饰,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
阮嫣嫣,恪守男女大防,是个没碰过男人的小纯情。
她对傅子彦初印象很差,风流成性,喜怒无常。
朝夕相处后,嫣嫣才发现他其实不错。
不仅生得俊美无俦,说话温柔,武功还高强。
遇到危险时,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只为护她周全。
她以为自己和他是情投意合,直到她听到他语气嘲讽地和别人说出那句: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蠢女人,只是玩玩她罢了,没想到她会自作多情。”
*
傅子彦近来有些焦躁,
嫣嫣突然像变了个人,对他冷淡疏离,爱答不理。
傅子彦找不到原因,开始变得魂不守舍,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这是一个浪天浪地的男人作死成舔狗的故事。
娇憨纯良的贴身侍女&风流京都的妖孽贵公子
阅读提示:
*男主前期巨浪,到处招蜂引蝶那种。
原名《侍女上位记》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嫣嫣,傅子彦 ┃ 配角:完结文《美人与权臣》求订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纯情丫鬟之霸道王爷爱上我
立意:女人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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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醉红街,京城最著名的一条花街柳巷,里面一排排都是绣阁朱楼,鳞次栉比。
此时已入夜,整条花街一改白日的死气沉沉,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隐隐的檀板丝竹声此起彼伏。
三月的夜风似带着花香的醇酒,吹拂在人的身上,令人感到微微的醺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缕缕脂粉香,牵引着人去寻香。
花月楼,醉红街最有名的青楼,此时已是处处红灯高挂,无数身姿曼妙,衣着轻薄的美人在楼梯间走廊间穿行,一串串娇媚动人的笑声,像是一个个勾子,勾进男人的心坎儿上,让人心痒骨酥。
这里是无数男人向往的温柔乡,也是令无数男人倾家荡产的销金窟。
一间弥漫着异香的暖室内。一浓妆艳抹的女子躺在软榻之上,纤弱的身段在薄衫下一览无遗,领口经拉扯,露出一段精致白皙的锁骨。
她这种身材是偏瘦的,但有的男人就好这一口,她细眉微蹙,香腮染了一层醉红,红润小巧的唇微张着,似有些难耐。
这房间里的香和茶水都含有些许催-情药,为的是给客人助兴。
榻前站着一名色眯眯的男人,他舔了舔唇,正要伸出手剥掉女子身上的衣物,却突然顿住,先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刚要爬上床,“砰”一声,门突然被人撞开。
“老爷,不好了,夫人知道您来了青楼,带着一群家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了!”
“什么!”大概是个怕老婆的,色男人吓得从床上跳下,一溜烟躲到床底下。
“老爷,夫人这会还没到呢,您快快穿上衣服,速速随小的从后门离开吧。”
“不早说!”色男人狼狈地从床底下爬出,拿起衣服,鞋子,匆匆穿上也来不及整理,便催促着小厮带他逃离了房间。
* * *
热……好热……
嫣嫣是被体内的一股难耐的燥热弄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男人估摸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修眉朱唇,五官绝美,只是偏女相,显得有些文弱,眼下还有一点泪痣,令那张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媚惑。
嫣嫣恍惚了片刻,待神志清醒,顿觉五雷轰顶,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一件抹胸,外衫竟不知掉到哪去了,顿时吓得想哭。
她颤颤巍巍地缩到床角,睁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惊惧地盯着他,这时,她发现自己衣服压在了男人的身下。
见他迟迟不动,嫣嫣才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欲抽出压在他身下的外衫,刚扯出一下,一只大掌蓦然横伸过来,揽住她的小蛮腰,声音低哑,“秋娘,别闹。”
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嫣嫣哪里受得了这种轻薄,想都没想,一脚将人踹下床。
男人蓦然惊醒,一双氤氲着醉意的凤眸看向床上的女子,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想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被她踹下床的,狭长的眸子透出一丝不满,斥责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的床上?”
嫣嫣连忙拿起外衫,胡乱穿上,闻言气极了,内心却又感到无比的恐惧,“我还想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床上!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嫣嫣拿起靠枕往他身上砸过去,男人以手臂遮挡,看向她的凤眸微眯起,令人感到一丝危险,他唇角忽然弯起。
在看到眼前男子不怒反笑后,嫣嫣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将外衣裹紧,嫣嫣顿时升起逃跑的念头,然一脚刚要着地,却猛地被男人狠狠推了回去,跌回床上,而他脚步一踉跄,却顺势压到了嫣嫣身上。
男人身材高大结实,加上醉酒的人似乎格外重一些,他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又慌又怕,动也不敢动,就怕碰到不该碰的东西,“你……你起来。”
“踹了我,还想跑?”男子微撑起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凤眸中多了一丝厉色,他长相虽柔美,但气势凌人,让人禁不住犯怵。
他将脸凑近,嫣嫣一心慌,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狠命地朝着对方拳脚-交加,一边痛骂道:“臭色狼!不要碰我!”
“够了!别打了!”男子气急,朝她低吼,他虽然怒火中烧,但也做不来打女人的事,加上醉了酒,动作变得有些迟钝,结果被嫣嫣直接用瓷枕猛地击中了后脑勺。“你……”男人两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嫣嫣见人昏了过去,霍地将手中的瓷枕丢掉,愣了几秒,惊魂甫定后,方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人还活着。嫣嫣松了口气,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上,着急忙慌地下了床,又深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然后砰砰东西乱砸的声音,嫣嫣悄然过去,贴门去听。
“这位娘子,有话好好说……”
“放屁,快把那短命鬼给我叫出来!不然老娘捣了你这老娼根的巢!”
“哎呦,别砸了……女英雄,你家相公真的不在此,就算你把老身杀了,我也交不出人来呀!”
嫣嫣眉一皱,本不想理会,可是发现听出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便扒开了条门缝去偷看。
只见一身材壮硕,满脸煞气的妇人拿着刀棍,领着一群彪悍的家人来势汹汹,旁边是身着华艳体态臃肿的老鸨儿,正小心翼翼的陪笑着。
就在这时,又见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袅娜的从楼道走去,正巧迎面碰上老鸨儿她们。
“妈妈,可曾见到王爷?”那女子娇声问道。
那老鸨儿此刻正烦,随口打发道:“不曾见到。”
秋娘黛眉一颦,假笑道:“知道了妈妈。”便领着那两侍女香风拂拂地离去了。
那老鸨儿这才继续陪笑着,拦着卞娘子道:
“卞娘子,你看也看过了,搜也搜过了,可见你相公半个身影?老身已经说过了,你相公是真不在这,您行行好,我这还得做生意呢。”
那妇人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定是你们这群倡妇将这死鬼藏了起来,你不把他交出,好得很,等我将他搜出来,看我不将你这楼拆了,看你还如何做生意!”说着,一双虎目瞪向众人,怒道:“还不快去搜!”
老鸨儿眼见着他们往嫣嫣这边楼道走去,当下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板了脸。
“不许搜!老身好意相劝你们,你们却不识好歹,我们这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待的地方,由不得你们胡乱撒野!”示意了眼旁边的小厮,只听得小厮匆匆跑下楼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帮执棍棒的打手鱼贯而来,围着卞娘子等人,不许她们动分毫。
卞娘子不听还罢,一听怒火齐刷刷冲向头顶,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东西,老娘今日就算进官府也要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与你挣个鱼死网破!”一摆手,一群壮汉纷纷举起刀棍。
老鸨儿原意是想震慑住她,并非想真正动手,没想到她如此火急,眼看着众人已经围打起来,乱做一团,那些怕事的客人也纷纷离去,也顾不得结账,把个老鸨儿急得捶胸顿足,又看那自己楼里的东西被他们随意损坏,一时心如刀割,又气又肉疼,也不顾了性命,就一头撞进卞娘子的怀中,高声骂道:
“老身和你拼了这条老命!”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嫣嫣看他们闹得乱哄哄的,心中暗喜,正要逃走,不经意瞥见男人身上的一块玉佩。
咦,她的玉佩怎么会在他身上?
嫣嫣步上前将那玉佩扯下,随即细细打量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嫣嫣虽然喜欢雄壮威武的男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美男子。
可惜竟是个小偷,还是个臭色狼。
嫣嫣将玉佩揣入怀中,踹了脚那男人的屁股,才起身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衫,披挡着头,偷偷地溜出了房间,随即混在人群之中,逃了出去。
第2章 “王爷想怎么处置她?”……
京城为天子之都,自是处处繁华似锦,建筑鳞次栉比,街道上车马喧阗,人烟凑集,买卖声喧。
嫣嫣走在大街上,看满街的男男女女,或华服,或布衣,还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白头发,蓝眼睛的异国人。
她一乡下来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这样的花花世界,不禁眼花了,腿软了,心也苏了。
看饱了眼,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没钱了。
她在来京的路上遇到了黑店,遇到了一对黑心夫妇,黑心夫妇见她独身一人,骗她说前面没有宿头,哄她住了店,夜里给她放了迷药,次日就把她卖到了青楼。
出了乡下那小地方,来到了京城,才知人心险恶。
一想到自己因为一个奇怪的梦来到京城,结果却被歹人卖入青楼,险些失身,嫣嫣便感到十分懊恼。
索性别管什么梦不梦了,还是回乡下好。
只是如今她身无分文,如何回去?嫣嫣想到自己的那块玉佩,没办法了,只能先当掉它换钱了。
五两银子,没想到她的玉佩还挺值钱,从当铺走出来,嫣嫣拿着换来的银两,准备找家食店吃点东西,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嫣嫣现在走的这条街不如方才那条街热闹。
前方一座青石桥横过河面,桥的那边街道是些酒馆,茶肆当铺之类的,行人不是很多,还有一些小贩在街道旁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卖些手绢香包,纸鸢灯笼等。
河岸两遍种着高大的柳树,在夕阳下呈现着淡黄色光泽,细嫩的柳条随风飘舞。
清风迎面,有些清凉,过了桥,靠街行走,后头突然响起众人的呵气声。
嫣嫣抬起头疑惑望去,只见人群中劈出了一条宽道,一四人抬的豪华肩舆缓缓向嫣嫣的方向而来。
嫣嫣心中甚为好奇,不禁探头去张望。
“这舆中是何人,为何排场如此大?”一书生看到这华丽丽的排场,不由好奇地问一旁的小贩。
听到这话,嫣嫣也好奇地将视线移到小贩身上。
小贩暼了书生一眼,“你刚进京吧?”
书生点点头。
“这舆中之人乃是靖阳王傅子彦,都说他是京城第一贵公子,我看不然。这靖阳王靠着他那爹袭了郡王位,其实根本无才无德,就是生了一副好容貌,才引得京城万千女子争相追捧。只是,这位靖阳王爱美人,且肆意玩弄女人后又将她们抛弃,不知道多少女子身陷他的魔爪之中,真是可怜啊。”
小贩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连嫣嫣都相信了。
这靖阳王简直就是一个淫-魔,嫣嫣暗道,随即再次将视线移到众人的焦点处。
一阵风拂过,绛色纱幔扬起,嫣嫣不经意地看到了男人的面容,不禁杏眼圆瞪,心中激起无限波澜。
这靖阳王竟就是那日在青楼里轻薄她的臭男人!
嫣嫣顿时对小贩方才所说的话更是坚信不疑,不由暗骂了句:衣冠禽兽。
谁能想到这么个容色无双,道貌岸然的男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胚,登徒浪子。
昨夜的遭遇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她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在那肩舆过来时,嫣嫣有些害怕被他认出,忙低垂了眉眼。
然肩舆中的靖阳王却注意到了嫣嫣。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掀薄帘,他脸上有一丝笑意,细长的凤眸轻轻地斜睨向她。
那一眼,竟有股说不尽的妩媚。
嫣嫣自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打扮有多么的显眼,浓妆艳服,额头上贴了花钿,这装扮绝非良家妇女的打扮,自然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而且嫣嫣昨晚逃得急,后来又在一破庙了躲了一夜,脸上的妆容早就有些花了,这让她看起来像只花猫。
嫣嫣偷觑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笑容意味深长,内心不禁对这男人心生一丝厌恶感。
不过庆幸的是,他应该没认出自己来。
肩舆过去,傅子彦似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嫣嫣缓缓吁了口气,回头正准备走,却又听闻一个捏着嗓子的尖细声音响起:
“就是她!捉住她!别让她跑了……”
嫣嫣心一咯噔,还没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一帮人唰唰地朝她飞奔而来,未等她有所反应,那些人已然将她团团围住,还有两名打手架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丝毫动弹。
只见老鸨儿满脸怒气,随后赶上来,冲着嫣嫣的脸,猛地就是一巴掌,气冲冲地骂道:
“反了你这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敢给老娘逃跑,逃跑就算了,竟然还敢偷窃,害老娘差点丢了饭碗!”
嫣嫣被老鸨儿煽得头昏目旋,她想要向周围围观上来的人解释,然而那些凑热闹的人看到如此架势,已然抱着先入为主的态度,认定嫣嫣是偷东西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甚至还有人冷嘲热讽。
嫣嫣何曾遇见过这般场面,只觉得羞愧万分,一时寻死的心都有了,又加上疲惫饥饿,气血攻心,眼前一阵黑,随即只觉天地旋转,轰的一声,倒地晕了过去……
* * *
“劝君酒,君莫辞。落花徒绕枝,流水无返期。莫恃少年时,少年能几时……”
嫣嫣是被一阵聒耳的乐声吵醒的,刚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幅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衣着轻薄艳丽,浓妆艳抹的歌姬膝上横着琵琶,她玉指勤弄,轻启朱唇,歌声绕梁,贵妃榻上,一名红衣男子被几位歌姬围着。
他半靠在榻上,右腿曲起,一手抵于膝盖上敲打着节拍,一手执着酒壶。
他的脸被一女郎遮挡着,嫣嫣看不清是谁。
嫣嫣秀眉皱了下,想避开这场面,刚想动弹,却发现自己被人缚在了一张椅子上,试图性的想扯开绳子,却徒劳无功,她只能放弃挣扎。
而那些作乐的人似乎将她当作了摆设,连一丝关注都未曾给她。
扫视了眼周围铺设,锦绣盈目,宝鼎上香烟缭绕,却掩遮不住那浓腻的脂粉香气。
“王爷,那位姑娘醒了……”
听闻女子的话,红衣男子轻轻“哦”了声,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还带着点醺意。
他懒洋洋的撑起身子,随着他的起身,嫣嫣看清了他的面目。
是他!嫣嫣倒吸一口凉气。
榻上那位女郎望了眼嫣嫣,眸中倒是升起了一丝不忍,倒了杯酒,递向傅子彦,盈盈一笑道:“不知王爷想怎么处置她呢?”
“怎么处置好呢……”傅子彦低喃,忽然扬眉一笑,只见他眉飞入鬓,媚眼如丝。
他旁边女子鬓挽乌云,眉弯新月,称得上是绝色,此刻竟也不及他耀眼夺目。
“秋娘,她偷了我的东西,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你说个,我听你的。 ”傅子彦轻揽她的腰肢,凑向她耳边轻语道,凤眸却看向嫣嫣。
秋娘起了恻隐之心,“王爷,妾身看她挺可怜的,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王爷何必与她多做计较,倒耽误您听曲了。”
“可怜?”傅子彦放开了她。
沉默片刻,傅子彦嘴角抹过一丝冷笑,“也罢,你们都先下去吧。还有,叫人给她松绑。 ”
秋娘见他态度皱冷,欲说些什么,然触到他那突然变得阴沉的目光时,便止住了,她略有些失望道:“是,王爷。”
室内的几位歌姬低着头,不敢言语,纷纷抱着琵琶随着秋娘出去了。
虽然松了绑,嫣嫣却手脚发软,险些站不稳。
门已被人关上,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他要用强的话,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就算她喊救命,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她昨晚打了他,他不会想报复回来吧?
傅子彦看出她的害怕,视线落在她色彩鲜艳如同花猫似的脸上,嘴角扬起一丝嘲讽,“放心,我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花月楼的老鸨儿说是她,他都忘了她的长相。
嫣嫣秀气的脸瞬间通红,觉他说话未免太过于轻浮,于是偏了脸,选择无视他。
傅子彦也不生气,将酒放回几上,手指无聊地敲打着左腿膝盖,脸色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显得有些疲惫与无力。
“把玉佩还我,昨晚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玉佩?“那明明是我的玉佩,为什么要还你!”嫣嫣皱眉道。“而且,我已经把它给当了。”嫣嫣又补充道。
“什么?”傅子彦敲打着膝盖的手指一顿。“你把它当了?我的东西岂是你这种人能碰的!”对女人他向来多了一丝耐心,但此刻他已经被气得没了理智。
正当嫣嫣被他的神色吓到时,傅子彦蓦然至她身边,伸手一把扼住她的脖子。
“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你脑子怎么想的?”
那凤眸中散发着浓重的戾气,嫣嫣一震,竟忘了脖子处传来的疼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玉佩真的是他的?也是,这世间有两块相同的玉佩也不足为奇,更何况,那玉佩是从他身上拿的,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去了,又怎会留下她的玉佩?看来这玉佩真的是他的……嫣嫣顿时无比后悔,只是如今被他掐着脖子,导致头脑发胀,呼吸困难,根本无法解释。嫣嫣伸出双手要掰开他的手。
傅子彦察觉她脸色不对,蓦然松开了她。
嫣嫣剧烈地喘息着,却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玉佩是你的,因为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傅子彦冷笑,“你觉得,我很好骗?”
“真的,我没骗你。”嫣嫣见他完全不相信自己,内心急切,“我实在是无路可退才拿它当的,那当铺的掌柜答应过我,说只要我有了钱就可以把它赎回来。”
傅子彦望着她这副委屈模样,心中无比厌烦,然却逐渐恢复了冷静,明白与其再在与她多费唇舌,倒不如赶紧去追回玉佩。
“将那当铺的地址给我,玉佩若追不回来,我就将你拎去喂狗!”傅子彦冷声道。
“喂……喂狗?”嫣嫣吓得小脸苍白,险些没昏过去。
傅子彦怫然离去,行至一半,却回过头看那战战兢兢的瘦弱身影,眸中掠过一抹沉思。
第3章 粗使丫鬟
“子彦,你年纪不小了,不能总是在外边胡闹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妇人乃是李老太君,约摸六十四五岁年纪,虽是满脸皱纹,两鬓斑白,然脸上仍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动人风姿,举手投足间,更是带出一身高贵端庄的气质。
“是。”傅子彦正襟危坐,闻言点头道。
老太君继续念叨:“我已经是半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府中事务我已无力操持,偏你爹如今又不理世俗,一心修道,这府中事务总有一天该你来承担,你若不想承担,便早日娶个妻子回来。”
傅子彦笑了笑,呵哄道:“祖母,您放心,我如今正学着管理府中事务,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太君见他神色散漫,不禁有些无奈,“我说的是娶妻的事。”
“祖母不是在说府中事务?”傅子彦一本正经地问。
老太君太阳穴抽疼,知道继续问也无果,索性转移了话题:“你近来可去岫云观见过你父亲?”
“没有。”傅子彦微垂眼睑。
老太君看着他的脸,叹气道:“多少年了,你与你父亲究竟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的。”
傅子彦掩藏心中的真实想法,微笑道:“祖母,你多虑了,我与父亲从来曾存在什么心结,只是如今父亲一心向道,我不愿去打扰他的清静。”
“难道当了道士就要泯灭人伦?你父亲当年怪我……”
只是老太君话未说完便被傅子彦打断。
“祖母,曾经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提起。”傅子彦神色仍旧显得轻松,只是掩在衣袖间的手却微微握紧,随后起身告离。“祖母,我约了几位朋友有些事,我先出去了,改日再来向您问安。”
老太君无奈地看着傅子彦离去,然后看了眼一直侍立一旁,不动声色的王嬷嬷。
“紫兰,我看子彦这孩子似乎也有些怪我。”
王嬷嬷安慰她:“小姐,您多虑了,我看王爷只是心情有些不好而已。”
“是么……”哎……老太君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疲惫。
傅子彦刚出院门口,老太君的侍女春雯恰巧经过。
见到傅子彦,春雯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王爷……”
傅子彦神情冷淡,与她擦身而过,并不曾搭理于她。
春雯不由十分失落,平日里傅子彦一向和颜悦色,连说话也十分温温和和的,令她感到傅子彦对她是抱有好感的,也因此,春雯心中一直有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王爷今日是怎么了……
青风在院门口等候,见到傅子彦走出来,忙迎上去。
傅子彦边走边问青风:“那个姑娘叫什么?”
青风察觉他语气有些阴沉,疑惑道:“爷指的是哪个姑娘?”
傅子彦不满地睇了他眼,“就是今日进府那个。”
青风快步跟上他,“爷,你说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拿了您的玉佩的姑娘啊?”
傅子彦凤眸微凝,冷哼道:“她叫什么?”
青风想了想:“好像是叫阮嫣嫣。”
“她软么?”傅子彦嗤笑一声,语含不屑之色。
“……”青风想了想傅子彦的话,顿时明白过来,软不软他哪里知晓,况且他说的是姓阮,他家爷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呢。
傅子彦又冷讽了句:“她配不上这个名字,叫冯全多给她安排点重活,没必要顾虑她是个姑娘,只要死不了就行。”
“……爷,您不是一向最怜香惜玉的么?”
怜香惜玉?傅子彦心中冷笑,他不要她的命已经是他心善了。“像她那种顺手牵羊的女子就没必要怜香惜玉了,得让她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傅子彦说完走得更快了,青风跟不上,便停了下来。
青风望着傅子彦的背影,莫名地叹了口气。
*
阮嫣嫣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小女娃,坐在秋千架上荡秋千。
她挽着双丫髻,娇憨可爱的粉脸蛋,脸上笑靥浅浅。
秋千荡得很高很高,高得仿佛要飞向了天际,迎着春风,她罗衣轻飏,裙带飘飘,好像化成了自由地鸟儿,在天空中畅游……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靠近。
小女娃停下来,望去,只见杏花掩映下,露出白袍锦靴的一身影。
见有人来,小女娃慌忙地下了秋千,惶惶离去,腰间的梅花玉佩被秋千上的藤结一勾,掉落在地。
小女娃来不及捡起,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躲到了檐下的木柱子后面,却又因好奇,探出半颗脑袋张望过去。
那人从秋千底下捡起玉佩,转身对向她青涩羞怯的目光,眼眸里盛着如春风化雨般的笑意,却是一位翩翩的少年郎。
“这是你的吧?”那少年走至小女娃身边,摊开掌心,柔声说道。
小女娃怯怯地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玉佩,又在他脸上一阵凝睇探究,那少年也不气恼,眉目清扬,含笑不语地任她打量自己。
少顷,小女娃突然绽开一个如花朵般灿烂的纯粹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声音稚嫩地说道:
“哥哥,你真好看,你要和我一起荡秋千么?很好玩的!”
少年一愣,俊秀的脸洋溢起真挚无欺的笑容,“好啊,我们一起荡秋千。”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向她,她犹豫了下,将肉乎乎的小手伸过去,交到他的掌心上,被他握紧,牵着走向秋千架……
明明在梦中,少年的面容十分清晰,
可阮嫣嫣醒来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
背后被人一拍,阮嫣嫣一惊,把劈柴的斧子也甩了出去,阮嫣嫣恍惚的看向来人。
“你这是劈柴?还是劈人啊?!”
阮嫣嫣被这声儿一震,神思回归,看向满脸怒气的冯全,阮嫣嫣慌忙道:“劈柴啊!我怎么敢劈人?”
冯全不理会她的作答,指了指前面的柴垛。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地,我可告诉你,今天中午之前不劈完那一堆,没有午饭吃。”
阮嫣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那堆得跟小山似的的柴垛,不由惊掉了下巴。
“这也太多了吧,能不能少一点?”
“不能,这是王爷吩咐下来的,我可不敢违抗。快点干活!别想着偷懒!”冯全说罢离去。
才入王府第二天,她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她不明白傅子彦到底想做什么,就因为一块玉佩,就逼着她入府当打杂丫鬟,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有权有势的人都爱这么欺负人么?
不过总比待在花月楼被男人糟践好,嫣嫣只能自我安慰道。
第4章 沈柔君
午时,膳房
嫣嫣边啃着馒头,边努力回想昨晚梦中那少年的长相,然而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的想,那少年的脸仍是模糊不清的,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少年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以及他那温柔的声音。
“咳咳……”嫣嫣正想得入迷,不小心给馒头噎着了。
一杯水推到她面前,“谢谢……”嫣嫣连忙拿起喝了一大口,缓了好一会儿,胀红的脸才恢复了白皙。
“嫣嫣,你饭不好好吃,在想什么呢!”她身旁的姑娘道。
嫣嫣望了眼眼前皱眉的姑娘,不由笑了笑,道:“没想什么啊,快点吃吧,吃完还要干活呢。”
嫣嫣来王府已经有半个月,每天除了劈柴,喂马,洗衣服,还是劈柴,喂马,洗衣服,这一月内她连傅子彦的人影几乎见不着,就算见到,也不过是远远瞥上一眼。他便像那高贵的神袛一般可望不可及,更别提问他有没有找到玉佩的事了。
然而虽看不到他的人影,可他的风流做事嫣嫣可听到不少……
嫣嫣此时正与几个婢子在屋子吃着午饭,屋子有两间,男女分开。平日里,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活不怎么说得上来话,吃饭这会儿倒是都聚集到了一起。
她们都是经过府中严格培训的,虽然平时在主人面前始终保持着恭恭敬敬,谨言慎行,然而始终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骨子里仍是喜欢爱玩闹的。茶余饭后少不了的,就是聊女儿家的私房话。
嫣嫣虽然不大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氛围,不过好在翠云在,嫣嫣也还能接受,翠云是嫣嫣在这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她初到王府,被安排与她还有红蕖绿萼同屋,红蕖绿萼两人嫌她是乡下来的姑娘,一直都很排斥她,是翠云接纳了她,因此嫣嫣很是感激她,她是洗衣房的。
众人正谈话间,不知红蕖说了句什么话,突然引来大家连连发笑。
“就你一浆洗衣服的丫鬟还想上王爷的床呢,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模样,你得有沈姑娘那副绝色容貌才能吸引王爷的注意啊,不然,你就等混到墨香那上等侍女的位置,再来谈如何勾引王爷吧!野鸡还想飞上枝头,真是笑死人了。”绿萼笑得腰都支不起来,放下筷子,嘲笑她道。
嫣嫣听到她们谈论的人物,一阵头疼,她实在不想听到那人的事迹了,不过嫣嫣对她们口中的沈姑娘倒是十分有兴趣。
那位沈姑娘名唤沈柔君,是老太君的亲外孙女,嫣嫣至今未曾见过她,只是从红蕖绿萼两人的口中大概得知,她父母皆已过世,所以一直寄居在王府。老太君很喜欢她,有意让傅子彦娶她。
不过听红蕖绿萼两人说,傅子彦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而沈柔君则巴巴地赶上去倒贴。又说傅子彦向来喜欢外面的莺莺燕燕,不喜欢那规规矩矩的姑娘。
对于前面一句,嫣嫣怀有疑虑,总觉得是红蕖绿萼嫉妒沈柔君才这么说的,而对于后一句,嫣嫣则深信不疑。
“你又好看到哪去,就你这容貌,脱光了躺在床上,王爷也不会看你一眼,就是给小姐提只鞋都不配。”红蕖恨恨骂道。
哎……嫣嫣叹了口气,只要红蕖绿萼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一番吵闹。
红蕖和绿萼这两丫鬟时常不对盘,总喜欢互相刻薄对方,到最后非闹得斗嘴斗舌,面红耳赤,差点要打起来才罢休,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两人都爱慕傅子彦。
她俩虽然是洗衣房的,容貌却是所有丫鬟里最上乘的,至于为何不把她们放到身边侍候或是傅子彦身边侍候,她听翠云说过,说是老太君嫌她们长相过于妖媚,怕她们引她的宝贝孙儿误入歧途,便把她们放在洗衣房里,这个最难翻身的地方。
对于这点,嫣嫣觉得老太君实在是多虑了,就她那宝贝孙儿的德行,不把人家女子引入歧途便是万幸了。
因为自负容貌,所以她两人将其他人都不放在了眼里,只将对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好像谁争赢了,傅子彦就会青睐她们一样。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绿萼此刻气得脸红脖子粗,伸出一只手去,要拧红蕖的嘴,却被红蕖躲开了,倒反过来将她一推,绿萼没有留心,往后一跌,靠在了正安静吃着饭的翠云上,大伙又笑了起来。
嫣嫣皱着眉,看着被碰掉在地上原本白花花,如今已经滚得一团黑的馒头,心中痛惜了好一番。
浪费粮食,真遭天谴啊......
翠云一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被这么一撞,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猛地站起来,起身指着众丫鬟冷笑道:
“得了吧,就你们这歪瓜裂枣,口嘴不留德的,王爷能看上你们?别天真了,都好好回去照照镜子去吧!”
众丫鬟因翠云出声责备,都急忙息声静气,不敢再笑,只能埋头吃饭,互相以眉眼指责对方。
“到底谁口嘴不留德了......”绿萼小声嘀咕着,却不敢真让翠云听见。
按理说,同是洗衣房丫鬟,众人不应该怕翠云的,只因翠云的父亲却是王府里的总管,是她们的顶头上司,只要随意编排她们一个小小的不是,便可决定她们的去留,所以众人多少有些忌讳她的。
不过说到翠云的父亲是王府的总管,翠云怎么到了这洗衣房来做粗活来了呢?嫣嫣十分疑惑,问起翠云时,她只说自己要求进去的,但一旦问起缘由,她便支支吾吾地,一直不肯明说,嫣嫣因此也不愿勉强她说了。
“阮嫣嫣,吃完了么?还不快去喂马!你是想把王爷的马饿死么?!”
冯全走进膳厅,一眼看见嫣嫣,便恶声催促道。
嫣嫣手中还剩半个馒头来不及吃完,阮不由丧着脸,无奈地起了身。
那冯全总喜欢处处针对她,又挑三拣四的,嫣嫣不傻,知道他绝对是受人指使才如此做的。
"催甚么催。没看见人在吃饭么?冯全,莫忘了,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呢。" 翠云这时突然向冯全道。
冯全一听,态度立即软了下来,“翠云姐,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忘记,只是这几日手头有点紧,你再宽限我几日吧。嫣嫣啊,你慢慢吃,不急,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再去喂马。 ”冯全说完连忙的退出去。
“欺软怕硬。”翠云讽刺道。
嫣嫣感激地望向翠云,“谢谢你……翠云。”
“不客气,不过话说回来,你究竟哪里得罪王爷了? ”翠云不禁问道。
嫣嫣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这……这事一言两语暂时也解释不清,翠云,你慢慢吃,我先去喂马了……”嫣嫣说完拿起一个馒头慌忙跑了出去。
第5章 乍对上那阴沉冷峻的凤眸,……
靖阳王府很大,嫣嫣来了王府也有半个月了,仍会一不小心就迷失方向,据说这王府光面积就占了好几百亩地,一个桃源村都没这么大。所以嫣嫣总也不敢到处乱走,只是每天沿着固定的路线,该去哪便去哪。
转过一处曲廊,此是去马厩的的必经之路。
天气有些凉快,四周杨柳依依,鸟语花香,微风迎面而来,带着丝丝的清凉,吹散了阮嫣嫣心头的阴郁。
虽然王府很繁华,但嫣嫣总觉得此处不如乡下自在,她实在不愿意给人当奴做婢。
嫣嫣正郁闷着地想着,一阵悠扬的音乐传入耳中,嫣嫣停下脚步,循声看去。
一亭子中,一女子身着杏黄色广袖衫裙,独坐于琴案前,一双柔荑轻轻放于瑶琴上拨弄着。她生得绝色,气质端庄典雅,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好美。嫣嫣想,眼前的女子应该就是红蕖绿萼口中所说的沈柔君了。
的确像天仙。这么美的女子难道那风流王爷会不喜欢?竟还要出去招惹别的女子,真是搞不懂……
阮嫣嫣心里嘀咕着。虽然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却惦记着喂马,未敢驻足太久。
因为赶时间,肚子又没饱,阮嫣嫣匆匆从蒸笼里拿了个馒头,边吃边去马厩,然嫣嫣若是知道,此刻她会和傅子彦在走廊内相遇,她打死也不会在走廊里吃馒头。
乍对上那阴沉冷峻的凤眸,嫣嫣心中不禁犯怵,馒头是怎么滚将到了傅子彦脚跟下,她也忘了。
等她醒过神来,险些没呛死。
傅子彦那双沁着冷意的眉皱得很深了,直直的望着脚下的馒头好半会儿,眉眼犹如萃了寒冰。
嫣嫣莫名打了个寒颤。一看到他,嫣嫣总是升起很多情绪。害怕,愧疚,讨厌,互相夹杂着,而此刻更多的则是害怕,只因当日他暴戾的模样仍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嫣嫣只好硬着头皮:“王爷,您好……”
不等嫣嫣说完,傅子彦已然收回了视线,视她若空气般,从她身旁过去了。
阮嫣嫣僵立在那,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哎呀,忘记问他又没有找回玉佩了。
嫣嫣突然想起这重要之事。回头,人已走远。
嫣嫣心中懊恼,算了,下次若是见到他再问吧。
嫣嫣刚转身准备去马厩喂马,就被一股黑影挡在了眼前。
嫣嫣刹不住脚步,于是便直直的撞了上去。
“他奶奶的,你这小姑娘走路咋不长眼的!撞死大爷我了!你看看,看看,大爷我的下巴都被你撞歪了……”
看着将下巴凑过来的陌生男子,嫣嫣尴尬地直往后躲,后定了定下神,才看清那一口一句他奶奶的,一口又一句小姑娘的陌生男子不过是位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年纪顶多二十岁年纪的男子,生得倒是唇红齿白,挺俊秀。
只是嫣嫣被他如此大大咧咧的做派给惊着了,一时无语。
温如玉见嫣嫣无动于衷,故将脸垮下,开始耍无赖起来。
“哎呀,你这小姑娘撞了人也不道歉,难道你爹娘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吗?真是的,一点礼貌都不懂,还有啊……”
听着他在那叽里呱啦地在那长篇大论,嫣嫣有些烦躁,只得打断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温如玉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拍手起来,露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这样才对嘛。”说着便要伸手拍嫣嫣的肩膀,却被嫣嫣躲开,他尴尬地手绕了个弯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搓了搓,才放下。
“若无其他事,我要走了。”嫣嫣微皱眉道。
“小姑娘……”温如玉刚想要问问她这是哪里,阮嫣嫣却已经径自绕过他身边,扬长而去。
“哎哎……我话还未说完呢,你这小姑娘懂不懂礼貌啊!”温如玉嚷嚷道,奈何前方的女子像没听见似的,反而越走越快起来,瞬间没了影。
* * *
沈柔君独坐于琴案前,一双柔荑轻按琴弦,缓缓拨弹起来。
轻柔飘逸的音律便随着她纤纤玉指一拨一挑从琴弦上流淌而出,将带人进入了一个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中。
曲到高潮,本该满怀忧愤,却被她以哀婉凄凉的别样情感演绎出来,更让人感慨动容。
一曲罢,沈柔君微抬起秀丽的眉眼,看着这满庭的似锦繁花,不由得怆然泪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绫帕拭去脸上的泪痕。
“小姐,你怎么又哭了?”她身旁的侍女锦儿担心道。
“无事,不过看这满庭的繁花,略有些感慨罢了。”
“奴婢不懂,这有何感慨的?”
“好花易过,东风无情。你不懂。 ”沈柔君叹息道。
“我是不懂,不过王爷懂你就好了。 ”锦儿打趣道。
沈柔君顿时有些羞涩起来,“锦儿,你再开我玩笑,看我不打你。”
“别打,别打,奴婢知错了。 ”锦儿笑着讨饶。
沈柔君犹豫一会儿,道:“对了,锦儿,你不是说你打听到表哥今日回府么?怎么还不见他的身影? ”
“王爷是今日回府了啊,或许他是去老太妃那请安了,小姐,你别着急,王爷一定会从此处经过的。 ”
沈柔君微微低头,小声地嗔道:“谁着急了…… ”
正在此时,傅子彦经过锦香亭处的走廊,看到沈柔君,傅子彦有种掉头走的冲动,然沈柔君和锦儿却看到了他。
“王爷……”锦儿唤道。
傅子彦只好停下来,注视着沈柔君,沈柔君抬眸看了傅子彦一眼,脸不由微微发烫。
“表妹,你怎么在这?”傅子彦温柔笑道。
沈柔君细声道:“一直待在屋子里,有些闷,便出来走走。”
傅子彦关心道:“你身子骨向来弱,此时虽是春初,但这锦香亭的风大,你还是快些回房吧,莫着凉了。”
沈柔君脸更红了,却鼓起勇气问:表哥,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傅子彦微笑道:“我当然是在关心你。”
沈柔君害羞地低下头来,锦儿在一旁偷笑。
“表妹可还有什么事吗?”傅子彦问。
沈柔君从袖中拿出一香囊,递给他。
“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添了些药材,表哥平日里心中若觉烦闷,可以嗅一下这香囊,这香囊有宁神静气的作用。”
“怎好劳烦你为我做这些东西?”
沈柔君忙解释:“一点都不劳烦的,能为表哥做点事情,我觉得很是开心。”
傅子彦无法再拒绝,只好接过,温声道:“那我便收下了,以后莫要费神去做这些东西了,让底下人去做就好。”
沈柔君只道他在关心她,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傅子彦离去,转身那一霎,竟微微松了口气。
沈柔君目送着他的背影。
“小姐,王爷对您可真温柔呢,说话轻声细语的,好像把小姐捧在手心里怕碎了一样。”
“锦儿,你莫要胡说,表哥对任何人一向温和有礼。”沈柔君虽是如此说,然心中甚是欢喜。
第6章 根本就是在折磨人。……
“这根本就是故意在折磨人啊……”
将草料倒进槽里喂马,嫣嫣挽起衣袖,替傅子彦那匹爱马刷毛。
傅子彦这匹爱马头细颈高,四肢矫健,看着是匹宝贵的马,可再宝贵,它毕竟也不是人啊,为什么还要一天刷一次毛?而且看它那油光放亮,如同缎子一般的身子,恐怕比她还干净呢……
嫣嫣越想越憋屈,正刷着,那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忽然扬蹄嘶鸣,嫣嫣吃了一惊,直往后退,却不料,被人扶了下腰肢。
嫣嫣回眸一看,却是傅子彦!
两人视线撞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嫣嫣脸莫名一红,忙推开他,紧张地伸手挡住胸口,“你想干嘛?!”
嫣嫣对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之举一直耿耿于怀,随后嫣嫣注意到,他竟然换了一身服饰,而且似乎精心装扮过,比方才见他更为耀眼夺目。
这人本就男生女相,修眉朱唇,眼下嫣红的泪痣,再有一袭红衣衬着,像极了个妖孽。嫣嫣心中不禁感叹。
傅子彦修眉微蹙,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她腰间的手,他其实并不想扶她,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伸手拂了拂衣袖,凤眸暼了眼她那平平的胸,眸中浮起一抹嘲讽之色。
嫣嫣见他竟毫无顾忌地打量自己的胸,内心恼羞成怒:“你……”
“你身上真臭。”傅子彦打断她,语含着嫌恶。
嫣嫣闻言脸瞬间通红,“你……”
‘你’刚说完,又被傅子彦冷声打断,“还有,你吓到我的马了。”
“你……你……”太过分了,分明是她被马吓到了!
这女人就只会说个‘你’字了,没意思。傅子彦凤眸闪过不耐烦之色,似是觉得与她说话太过无趣,便与她错身,径自把那马牵走了。
嫣嫣憋着一股郁气,这人真将她当空气了?
想起他的方才说的话,嫣嫣忙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不由皱起眉头,又微红了脸。
嫣嫣望着傅子彦的背影,心中不禁嘀咕道,有本事你也呆在这一整天试试,看你身上臭不臭,混蛋。
话说这人真有那么多姑娘喜欢吗?她猜那些姑娘一定是被他那柔和的外表迷惑了,明明是个极其恶毒的人。
春光淡淡,城郊踏青游客很多,具是香车宝马,衣服华美。
桃花林掩映着的高楼画阁,阵阵丝竹之乐悠悠传来。
及进了,看到阁楼上曼妙的歌姬在挥甩着红袖,阁楼绿柳树下,系着数匹白马,正低头吃着嫩草。
傅子彦与好友阮昊天,欧阳楚并肩走着,身后跟着一群随从,有牵着马的,有捧着拜匣的,有提着食盒毡毯的。
随从将马系在柳树下,傅子彦吩咐青风等人先进桃林,青风便领着众人去了。
“子彦,难得今日你没有摆开你那豪华阵仗,不然我们也只能跟在你身后当个撒花男侍了。”欧阳楚调侃道。
“想要当撒花男侍也得拥有一副花容月貌才行,你们这容貌……”傅子彦笑着摇了摇头,“还不够格……”
一旁的阮昊天闻言不高兴了,“子彦,你这话太伤人了,虽说我们样貌不如你,然也算风流倜傥吧,全京城除了你之外,我与欧阳可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了。”
的确,阮昊天和欧阳楚皆生得俊郎无比,加上显赫的家世,也深受姑娘家追捧,只是和傅子彦一对比,便稍觉失色了许多,不过两人对傅子彦倒无丝毫妒意,相反地,他们很喜欢与他深交,而且在他们眼中,这位风流王爷并不想坊间谣传的那般庸碌无才。
“算我说错话,不过说正经,即是出来寻芳拾翠,自然得轻车简从,低调些为好。”傅子彦笑道。
就在傅子彦的话刚说完,几名妇女忽然看到了他们,其中一女的突然“啊呀”尖叫出声。“是王爷!”
一听此言,又有一群妇女齐刷刷地向他们看来,看到傅子彦那一刻,几十双眼睛瞬间盈满了星星。
傅子彦心生不妙。
反倒是欧阳楚一脸悠然态,“子彦,我看你这副容貌是到哪儿都低调不了的了。”
欧阳楚说完示意了眼阮昊天,阮昊天会意。
欧阳楚指着阁楼上正挥着红袖,招揽着顾客的歌姬,向傅子彦道:
“子澈,我与昊天上那楼里玩会儿,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寻芳拾翠吧。”
欧阳楚说罢,携起阮昊天的手快速穿过人群离去,只留下傅子彦一个人独自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妇女。
交友不慎。傅子彦抚额叹息。
打开折扇,傅子彦正打算对那群妇女展露一个优雅从容的微笑,那群妇女已如狂蝶穿花,如惊蛇出草向他狂拥了过来……
桃林里很多游客,东一簇西一簇,喝酒猜拳,吹拉弹唱,大多有艳妓为伴。
傅子彦气喘吁吁地微靠在一棵桃花树下,此时他的服饰有些凌乱,显得略微狼狈。
果然女子还是矜持点为好,傅子彦心忖。
青风已命人将毡毯,食盒,酒水等物摆好在一桃树下,见傅子彦独自过来,不见欧阳楚和阮昊天,不禁问道:
“爷,您怎这般久?欧阳公子和阮公子呢?”
傅子彦整了整衣冠,怨道:“不提他们也罢。”
“那这些东西……”青风话未完,忽见一清秀丫鬟拥簇着一身着桃红衫裙的绝色女子自她们身旁经过,瞬间香风拂拂,光彩夺目。
傅子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从他身旁走过,眸中流露着异样光芒。
那女子长相柔美,神色却十分高冷,眸光一直注视前方,似乎并未看见傅子彦。
傅子彦望着那离去的婀娜身姿,嘴角逐渐勾起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
青风见傅子彦的神色,已明白他的想法。哎……只怕又要有一姑娘失落芳心了。
湖中一画船内,褚清清坐于窗前,竹帘半卷,露出一张绝美,精致小巧的脸,肌肤如雪,明眸善睐,湖光映着她的脸,更是皎若明霞。
她旁边侍立着的侍女媚奴长相虽不及主人,却也是标致的一可人儿。
两人正在赏湖中风光,忽然前方出现了一艘豪华的船,悠悠的箫声经风传来,妙音动人。
褚清清和媚奴不禁抬眸看去。
那艘豪华的画船,一名红衣男子正立于船头之上,手执紫玉箫吹奏,神情专注而深沉。
“小姐,又是桃林里的那个公子,奴婢看他今日一直故意出现在小姐面前,八成是被小姐你迷上了。”媚奴笑道。
褚清清轻哼一声,“不过是个轻薄浮浪的男子罢了,不必管那么多。”虽是如此说,视线却不曾移开。
“不过小姐,你看他的那艘画船,如此奢丽华美,这人八成是个富家公子,而此人容貌又俊,奴婢想了想,京城中,能有那副容貌和这般身家的,恐怕就那么几个了。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家中可有妻子?”
“媚奴多嘴,他有无妻子与我何干?”褚清清低头沉思,“家世,容貌再好又如何?到底不及一有情郎。”
“奴婢知道,这就叫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不对?”媚奴天真道。
“就你聪明呢,把帘子放下吧。”
“那位公子……”
“无需管他。”
傅子彦眸中浮起细微的遗憾,眼看着帘子即将放下,那女子却睃了他一眼,接着掠了掠云鬓,向他横波一笑……
来不及考虑那笑容的意味,那佳人便消失在了帘后,傅子彦微愣,放下箫,垂眸思索,而后嘴勾一抹轻浅的笑。
第7章 “不过是一男人罢了。”……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踏青游客已然不多。
“小姐,又是那位公子呢。”媚奴忍不住频频回头。
“不必管他,他喜欢跟着就跟着。”褚清清没有回答,只是语气清淡道。
“哦……”媚奴道,却忍不住再次回头。
身后的男子仍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他轻裘缓带,神色自若,眼神更是落落大方,见她回头望他,他也不闪避,反而对她浮起一令人亲近的温柔笑容。
完全不似在跟踪一未出阁的姑娘呢……
尽管他这种行为看起来很是轻浮,却怎么也令人生气不起来,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位知礼的贵公子。
不过,若是再得不到小姐的回应,他就会放弃了吧,媚奴忍不住替她小姐可惜,媚奴想着又回头看了眼那男子。
却见一孩童自他身旁经过,而后被他拦下,男子不知与孩童说了什么,那孩童点了点头,男子便从袖里拿出一封名帖,孩童接过,笑嘻嘻地向她们这边跑来。
孩童跑到褚清清身旁停下,将名帖递给褚清清,指了指不远处的男子。
“姐姐,是那位公子让我给你的。”
褚清清望了望名帖,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男子,那男子正定定地注视着她,眸中闪烁着热切地光芒,只是却像是在攫取猎物一般。
褚清清接过,孩童便跑开了。
“小姐,这应该是名帖吧?”媚奴好奇地问。
褚清清淡淡一笑不做声,直接打开了名帖,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果然是他。”然而她语气平淡,令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是谁?”媚奴疑惑道。
“傅子彦。”褚清清缓缓说道。
媚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僵,“小姐,就是那个京城赫赫有名,喜欢玩弄女人情感的风流王爷吗?”天!她要收回刚才所有对他的想法!
为什么那看起来和善可亲的男子竟会是那靖阳王傅子彦?
“小姐,我听说这靖阳王风流得很,您千万别去招惹他啊。”媚奴态度大变,担心道。
褚清清冷笑一声,神色间浮起自负之色,“不过是一男人罢了。”褚清清言罢,回头对傅子彦粲然一笑,才与媚奴离去。
媚奴见状心中不禁怀了一丝不安。
傅子彦站在原地,温柔地目送着褚清清,虽然人走远了,他还是不曾移步,仿若依依不舍地目送恋人离去一般……
“嘿,我的王爷,你这是上哪去了,让我们好找。”肩膀被人一拍。
傅子彦收回了目光,回头瞥了欧阳楚一眼,修眉微蹙,“你们这满身的脂粉味直熏得我头疼。”
欧阳楚伸出两指,擦了擦鼻梁,尴尬道:“好吧,我们一直待在那醉月阁里呢,出来就刚好看见你了,子彦你不知,那里面的歌姬个个体态丰腴,妖艳十足,又极会说温存话,改天你定要去见识见识。”
“得了,欧阳,你就别说了,那是你的喜欢,我们子澈兄喜欢的是温柔可人那一类的,哪像你这艳俗喜好。”阮昊天插话道。
“昊天,我看你玩的也挺欢的,还和那娇娇姑娘你侬我侬的,又是山盟又是海誓,离别时那个难舍难分,泪眼相对呦,直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艳俗?”欧阳楚不甘心地调侃他道。
阮昊天脸微红,“欧阳,你……罢了。我不与你争。子彦,你今夜去秋娘那宿么?正好我挺想月红姑娘的。”
傅子彦打开折扇,淡淡一笑。“今夜哪都不去,回府。”
欧阳惊讶,“不去秋娘那?回府?你莫非是又找到新猎物了?”
傅子彦微微一笑,不回答,径自往前走。
欧阳楚巴巴赶上前,“哎哎哎,跟我们说说是哪家姑娘,漂不漂亮?丰腴不丰腴?”
阮昊天也凑上前来,“欧阳,你别总问丰腴不丰腴行不行,子彦,那姑娘可是你喜欢的类型?”
傅子彦依旧沉默不语。
“喂喂,子彦,你太吊我和昊天的胃口了。”
入夜。
傅子彦坐在书案前,案上整齐干净地摆放着文房四宝,靠墙的书架上更是堆满了书籍。傅子彦烦躁地放下手中账本,身子往椅背上一看,闭着眼,伸手抚了抚额角,只觉得十分枯燥乏味。
“青风,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傅子彦忽然想到白天的事,微微睁开眼,突兀地问了句。
侍立在侧的青风闻言道:“回爷,那丫鬟叫阮嫣嫣。”
傅子彦一听她的名字,修眉就忍不住蹙起,人当真不如其名,“冯全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让她多吃点苦头。”
那种贪图别人东西的女子,不让她受点罪,她便不知悔改。
“爷,你放心。那姑娘如今吃到苦头了,估计以后一见到爷,便会避君三舍,不敢再招惹爷您了。”
青风对那倒霉的姑娘不由产生了一股同情……
傅子彦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过后,问道:“青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中似乎有话?”
青风忙道:“卑职哪敢?”
傅子彦冷哼一声,“不敢就好。”
傅子彦一回想起白天碰见她的场景,不觉冷笑一声,避君三舍?明明挺张牙舞爪的。
“青风,明天让冯全再给她增加工作量,马槽,马厩等全归她清洗,除了午休吃饭的一个时辰,别的时间绝不允许休息。”
大概是冯全给她安排的活还是过于轻松,她才会有那精神气力朝他张牙舞爪。
青风吃了一惊:“爷,人家毕竟是姑娘家,而且卑职看她瘦瘦小小,恐吃不消……”
傅子彦不满青风为阮嫣嫣说话,凤眸微眯,冷哼道:“我看她生龙活虎的,定然吃得消。”
青风无话可说了。
*
次日清晨。
墨香服侍着傅子彦更衣,“爷,好了。”
侍候他穿好最后一件外衫,墨香便退居一旁,垂首静立。
墨香是傅子彦的贴身侍女,她身材高挑,模样生得很是秀雅,只是她面无表情,少言寡语,而令人难以心生亲近怜爱。
傅子彦本不喜欢身边有侍女服侍,只因他明白自己的容貌总是会令大多数女子肖想,而他一想到贴身侍候自己的人会对自己产生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傅子彦便觉得恶寒,一点都不觉这是一种情趣。
总之,至今为止,傅子彦并无对府中侍女下手的癖好。
而正是肯定了墨香对他并无不该有的情感,也确定她引诱不到自己,傅子彦才容许她留在了自己身边贴身服侍,“去把青风叫来。”
“是。”墨香低眉垂眼,退出房间,不一刻便把青风唤了过来。
傅子彦坐在案旁,案上摆着笺纸,他正在上面扬笔洒墨。
“爷,您唤属下有何事?”青风道。
傅子彦并没有抬眸看他,搁下笔,待笔墨干后,将笺纸装进信封里,交给青风。
“替我想办法将它送到褚家小姐手里。”
他一大清早叫他前来,竟是为了这事?青风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是,爷,属下这就办。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了,你去把这件事办好便行。”傅子彦懒洋洋道,他神色平常,并不见得对此事有多么地热情。
“是,属下告退。”
面对墨香投来的一眼同情,青风面色如常地退出房间,替傅子彦掩上门。
立在门口半晌,青风不由仰天一声长叹。
傅子彦今日并不打算出府,于是决定去给老太君请安,刚进安晴院,便碰到从老太妃屋中走出的春雯。
春雯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欣喜,忙上前问安,“王爷。”
“无需多礼。”傅子彦心情好,待人的态度亦亲和许多,脸上笑容轻浅。
春雯见状害羞,却仍大胆地直视着他,并无侍女该有的谨慎和小心。
傅子彦自然明白她眼中的情愫,大多数女子看到他,都是这一副表情,他已经习惯了,“春雯,你今日熏的什么香?香味不错。”傅子彦很喜欢香,墨香知道他的喜好,所以他的衣服总是很香,光闻着也令人精神舒爽。
傅子彦的一句夸赞,令春雯整个人顿时轻飘飘的,脚跟仿佛没了着落。“多谢王爷夸赞,奴婢今日熏的是玫瑰露,是奴婢自己研制的。”
“不错,心灵手巧,哪天我让墨香去你那取一些。”傅子彦微笑道。
“不必麻烦的,奴婢可以拿过去给王爷。”春雯忙道。
“如此也好。”傅子彦温和一笑,说完便进屋去给老太妃请安了。
春雯停留原地,愣愣地望着傅子彦颀长潇洒的身影,目光微微的痴了,心中也觉得甜蜜无比。
*
傅子彦从老太君屋里出来,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躁,一时无事可做,便在府中随意闲逛起来,偶然经过一简朴的院子,不经意往里一瞥,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
一女子坐于秋千架上,足尖往地上一点,秋千悠悠荡了起来,随后秋千越飞越高,风吹起她的裙摆,在半空中飘然舞动,阳光柔和,洒落在她的身影,给人一股温柔却又有些虚幻的感觉。
傅子彦被这副画面吸引着,心中有所触动,某些记忆忽然涌上心间。
“王爷……”
正在此时,有人出声将傅子彦拉回了现实。
却是冯全过来了。
正荡着秋千的嫣嫣一听到外头喊了声‘王爷’,差点没从秋千架上惨跌下来,幸好她即使收住了势,一停下来,嫣嫣慌忙回头往外看去。
两人视线相撞,两人脸上皆浮起一丝错愕。
傅子彦没想到竟是阮嫣嫣,眉头微微皱起。
嫣嫣正要考虑要不要上前去问安,傅子彦却径自离去了。
嫣嫣刚待松了口气,不远处的傅子彦却忽然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与以往他看她的眼神,里面没有厌恶之色,只是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没等到她想太多,冯全已来到她身旁。
“吃饱了就赶紧赶干活去,等着我抬你去啊!”冯全呵斥道。
嫣嫣内心长叹,想偷片刻的懒都不行,“我这就去!”
第8章 被灌醉了。
是夜,嫣嫣做了一天的苦活,终于能够休息了,闻了闻衣服,尽是臭味,她皱了皱眉头,拿了换洗衣服去澡堂洗澡,沐浴完回到屋中,收拾好东西,便躺到了床上。
翠云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嫣嫣觉得手有些疼,抬起手检查了下,
今日她劈柴不小心划破了肌肤,流了很多血,因为得继续工作,无法处理伤口,后来又清洗马厩,碰了水,导致伤口更严重了些。
嫣嫣没有药,只能任由伤口发炎了。
嫣嫣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有些感慨,
她这双手以往虽没有经过刻意的保养,但还是白皙洁净的,可是现在,她的手上开始长了薄薄的茧子,还有些伤痕。
嫣嫣觉得有些委屈,要不是碰上那靖阳王,她也不至于这么惨,对着一盏孤灯,想到自己的遭遇挫折,想起远在平乐镇的师傅和她桃源村的家,内心一酸,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
嫣嫣又想起那梦中的白衣少年,不禁叹了口气。
门外响起一阵人声。
嫣嫣没理会,想着大概是红蕖和绿萼在外边说话,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翠云的声音。
“嫣嫣,你出来,有人找你。”
嫣嫣听到她说有人找自己,心蓦地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忙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出了房门。
只见翠云领着一女子过来,那女子面无表情,给人刻板的感觉,一副侍女打扮,只是在服饰上,却比她们华丽许多。
“你就是阮嫣嫣?”墨香暼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是的。”嫣嫣乖巧地答道,内心很疑惑,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侍女。
“那就随我走吧,王爷有事找你。”墨香依旧冷冷淡淡道。
嫣嫣和翠云皆吃一惊,翠云疑惑地看了嫣嫣一眼。而坐在院中石凳上吃瓜子闲聊的红蕖绿萼两人,更是正嫉妒地盯着嫣嫣。
“不知王爷找嫣嫣有何事? ”翠云忍不住问。
墨香冷暼了她一眼,“此事与你无干,莫要多问。 ”
翠云一脸羞愧尴尬,嫣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墨香道:
“我随你去。”随后看向翠云道:“翠云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翠云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担心地并不是这个原因。
嫣嫣正随墨香离去,身后却传来红蕖的嘲讽。
“某些人啊,别看表面看起来老实,内心不知有多少狐媚手段呢。”
“红蕖,你先别太早下定论,指不定人家犯了什么错,去受罚的呢。”绿萼道。
“说的也是。 ”红蕖呵呵笑道。
嫣嫣面有羞色,却不敢反驳,反倒是墨香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眸中似有警告之意。
红蕖和绿萼见状,连忙噤声。
“爷。人,奴婢带来了。”
墨香恭立在门外,福了福身,随即低眉敛目等候傅子彦答话。
室内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嫣嫣一听那声,心中就紧张得不行,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墨香把门推开,把嫣嫣请了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
“你不进去吧?”嫣嫣小脸一垮,害怕地问。难道要她独自面对那可怕的男人?
墨香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子竟然……笑了?此刻她的脸埋在阴影中,让她的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总觉得那笑容不怀好意,是她过于敏感了吧,嫣嫣正要细究,墨香却蓦然向她伸出了手,把她推进了屋中。
“喂,你别走啊。”嫣嫣目瞪口呆,惊慌失措道。
墨香轻轻对她吐出两字。随即“砰”地一声,门被她关上。
嫣嫣僵立当场,动也不敢动,更不敢转过身去。放心。她要她放心?是指傅子彦不会伤害她吗?
可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这很不好啊,嫣嫣不由缩着身子,心里恨不得缩成一只小小的蚂蚁,好躲进墙角里。
傅子彦倚靠于榻上,着一身宽松丝绸软袍,如缎般墨发松挽于脑后,大概是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气。
榻上的小几上放着一壶酒,他手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酒,微抬起凤眸,淡扫了背对着他的嫣嫣一眼,并不强迫她转身面对于他。
拿起酒杯,缓缓饮尽杯中之酒,傅子彦摩挲着杯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起来。
嫣嫣听到身后杯起杯落的声音,更是慌忙埋下头,连呼吸都不禁小心翼翼起来,就怕被身后的人听到。
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的女子,傅子彦心中好笑,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会喝酒么?”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令嫣嫣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并无以往的冷漠和不耐烦,竟甚是柔和。
嫣嫣回头,见他手上拿着一酒杯,几上还放了一只。
他不同以往的温和语气让嫣嫣忍不住怀疑,他真是在问她?
仿佛听到了她未脱出口的疑惑,傅子彦嘴角带笑:“难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么?”
被他温柔得不像话的态度弄得受宠若惊,嫣嫣一时忘了对他的恐惧,忙摇头拒绝道:“不行的,我喝不了酒。”
仿佛听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傅子彦一挑长眉,凤眸眯了眯。
“很好,来,陪我喝一杯。我今日才发现,你长得有些像我的故人。”
“……”
当他说出故人那两字上,他的神色似乎有一抹哀伤之色,只是嫣嫣并未曾注意,她只是纳闷喝酒跟长得像故人有甚么关系?而且她明明说了她不能喝酒,他还要硬逼她喝?这人不仅毒舌,还坏心眼。
“耳聋了么?还不过来。”傅子彦皱眉,语气不满道。
“我……”嫣嫣待再次拒绝。
傅子彦却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凌厉眼神,仿佛只要她一拒绝,她就得横着出他这房门……
嫣嫣猛地收回了想说的话,咬着唇畔,满腹委屈地走向前去。
傅子彦将酒杯推到她面前。
“一定要喝吗?不喝可以吗?我喝醉会变得很怪的。”
她曾经不小心偷喝过阿娘酿的梅子酒,可是才一小杯,她就醉到不省人事了。醒来过后,阿娘说她喝醉了,一直抱着院中的大树不肯离去,只要一拉她,她就开始坐地上撒泼耍赖,就跟三岁孩童哭闹着要糖吃一般。嫣嫣知道后,就再也不敢喝酒了。不过那也许只是一次意外吧?而且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一定会发生这种状况吧。
傅子彦听罢,眸中竟露出一丝玩味儿来,仿佛是想欣赏她酒后的丑态,便往她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喝了它,明天你可休息一天。”傅子彦凤眸扫了眼她满是伤痕的左手,语气悠然道。
“那……要是不喝呢?”如果可以不喝,她宁可不要休息。
“那么,以后你午休的一小时就没了。”傅子彦嗤笑道。
那不是连午饭都没得吃?怎么能够这样?每天干那么多的重活,要是连午饭都吃不上,是会死人的。
对午饭的渴望终究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嫣嫣深吸了口气,脸上浮起视死如归的神色。
为了接下来每天都有午饭吃,嫣嫣拿起酒杯,喝了那杯酒。
喉咙火辣异常,连腹中也有一股灼烧感,心跳有如擂鼓,酒气上涌至头顶,嫣嫣顿时觉得晕乎乎的。
“砰!”猛地一声,嫣嫣将酒杯砸在桌上,倒把优哉游哉地傅子彦吓了一跳。
看她头重脚轻的,傅子彦凤眸中闪过诧异。才一杯而已……真不会喝酒?
哎呀,眼前好多人耶,两个,两个又变成了三个,不对,是四个呢……怎么那么多双手在她眼前乱晃?嫣嫣伸手去抓,却总也抓空,不由地有些较真起来,便双手在半空中乱抓起来。
“讨厌!你不许动,给我停下来!”
嫣嫣杏眼圆瞪,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望着前面乱晃的影子。
傅子彦唇角微抽了下,随即抚额叹息,原不过是为了看她笑话,却未料招来是的疯癫丫头,若不是自己给她喝的酒,只怕他真的会忍不住把她丢出门外。
倚回斑竹榻上,傅子彦双手抱于胸前,欣赏着她疯魔般的舞姿,一边啧啧称奇,紧接着视若无睹的转开眼,闭眼假寐。随她疯吧,疯够了也就消停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本靠在榻上佯寐的傅子彦听到那熟悉的曲调,蓦然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嫣嫣。
脑海中晃过一些画面,登时便坐不住了。
等到他脑子清醒过来,才察觉自己魔怔了,竟然会傻到在这逼问一个醉酒的疯女子,为什么会唱这首曲子?
不用说,这首曲子随便一个人都可能会唱。
傅子彦激动的眸光黯淡下来。
他真的是疯了,有那么一刻,他竟把这瘦巴巴的女子看成了他的华儿。傅子彦无力的放开了她,神情难掩消沉失落……
嫣嫣摆脱了钳制,身子已歪歪扭扭,站不大稳,急忙扯住了眼前人的衣服。
傅子彦无奈,只能伸手托住了她的腰身。
嫣嫣使劲晃了晃脑袋,眼前清晰的浮起一张欠揍的脸。
“是你啊,下流胚!”嫣嫣抬起手,猛地煽了傅子彦一巴掌。
傅子彦始料未及,硬生生的挨下了这一巴掌,他捂着被煽的半边脸,眼睛迸出火花,“你疯够了没有?!”傅子彦大声吼道,心中莫名有些激动,他拽起她的手,将她摔到了榻上,嫣嫣后脑勺磕到了小几上。
嫣嫣脑子更加晕乎乎的,眼前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一会儿好像在转钢圈,一会儿好像漫步在云端之上。
傅子彦见她倒在榻上,嫌弃她弄脏了他的地方,便要去把她拽起,扔出去,“疯婆娘,给爷起来。”
嫣嫣酒劲来了,哪里还顾得着怕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嫣嫣反客为主,猛地将他推倒在了榻上,随即跨坐上去。
傅子彦身子一僵,而后气急,兼有些窘迫,他平生何曾被女的推倒过?他想要起身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想跑?门都没有,给本姑奶奶……坐下。”嫣嫣嘿嘿笑道,随即晃了晃头想要看清身下的人,但怎么都看不清。
傅子彦微张的朱唇,好似一诱人的殷桃,嫣嫣咽了咽口水,二话不说捧起他的脸,毫不犹豫恶狠狠的啃了上去……
傅子彦瞳孔一张,整个人都懵了。
唇被嫣嫣一顿乱亲乱啃,这样的温香软玉傅子彦消受不来,被女人压于身下,对他来说,是件极其不光彩的事,可想而知傅子彦此时的心情有多恶劣。
这疯婆娘哪来的这么大劲,傅子彦越是推拒,嫣嫣抱得越紧,最后索性伸出两条手臂环向他的颈项,傅子彦想掰都掰不开,忍不住想要开口呵斥,嘴刚微张,嫣嫣仿佛自我意识般舔上了他的唇舌,辗转吮吸,仿佛现在她亲的不是人,而是在吃糖一般。
傅子彦动作一滞,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被蹭得起了反应,心里不禁咒骂一声。
室内光线昏黄,氛围略显幽昧。
怀中的女子很单薄,很轻,似乎还有股淡淡的香气,目光蓦然转沉,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有些情动。
犹豫了一下,傅子彦还是伸手探向她的腰际,刚待回应她那不正常的热情,嫣嫣却突然闷声不吭,一动不动了。
傅子彦睁眼一看,嫣嫣头已经埋在他的胸膛上,紧闭着双眼,梦会周公去了。
傅子彦凝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指尖微动,伸手抚向嫣嫣微肿的唇,摩挲了会儿,随即唇间逸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听到自己的叹息那一刻,傅子彦猛地吃惊,回过神来,他…他方才在做了什么?!
第9章 避她如蛇蝎。
阳光照进,令嫣嫣从睡梦中醒来,她懵懵懂懂地盯着屋顶,一时没明白自己身处何地,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些零碎画面,她吓得猛地坐起来,四面环顾。
这是她所居住的寝室,她现在躺的是自己的床,嫣嫣缓缓松了口气,不禁捧着沉重的头,头好疼,仿佛要裂开来了,昨晚她好像喝了酒……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咦……不对啊,她不是应该在……她怎么回来了?谁送她回来的?
翠云走进卧室,手里端着醒酒汤。看到嫣嫣正坐在床上发呆。
“嫣嫣,你醒了 。”
嫣嫣只觉得身子十分沉重,头也晕乎乎的,听到翠云唤她,只是微转了头,恍惚道:“是翠云啊。”连声音毫无气力。
哎呀!刚念到翠云两字,嫣嫣猛地想起来还得去干活,真糟糕,她还没劈柴呢。待会又得挨骂了。
一想到要挨骂,嫣嫣马上就恢复了清醒,忙挣扎要起床,翠云连忙上前,将她按坐床上。
“冯全方才来过了,说今日给你放假了。”
啊?啊……对了,是傅子彦说过她要是喝那杯酒,他就让她休息一天的,看来他没有骗她,她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幸好,她今天这种状况,似乎也干不了活了。
“来,先把醒酒汤喝了。”翠云把醒酒汤递给她。
嫣嫣抬起手,顿时觉得身子酸痛得很,她皱着眉头接过醒酒汤,喝了,“谢谢你,翠云。”
“你也真是的,昨晚你和王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喝得跟没脚的软虾似的? ”翠云探究性地问。
昨夜发生了什么啊,嫣嫣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想起来,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昨夜自己一直在云里雾里,还被颠来倒去的感觉。
越想越头疼,嫣嫣干脆不想了,嘟哝道:“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喝了杯酒,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对了,翠云,我问你,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
从方才开始,嫣嫣就一直纠结此事。
“你还真是醉糊涂了,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忘了。 ”翠云好笑道。
嫣嫣诧异道:“难道是我自己回来的不成? ”
翠云摇了摇头,“是墨香送你回来的,你不知道你醉酒后多难缠,嘴里不停地嚷嚷着要人陪你喝酒,还嘀咕着什么下流胚啥的,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拖回到床上的。 ”
“对不起啊,翠云,真是麻烦你了。”
嫣嫣脸都羞红了,既惭愧又抱歉的说道,果然她还是不能喝酒,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做出丢人的事来。
嫣嫣继续揉着脑袋,脑海中白光一闪,蓦然浮起一个画面,她不由自主地抚向自己的唇,随即又猛地摇摇头,不可能的。
* * *
低檐浅映红帘,曲阁遥开锦帐。沈柔君的是贵族女子典型的闺房。
沈柔君端坐于窗前,凝望着窗外的桃花,旁边的书案上放着一本《列女传》上面压着书签,还未看完。
锦儿手捧着几支桃花进来,将桃花插到花觚里,依着好看的样子摆好了。
“小姐,你看这桃花好看么?”锦儿道。
沈柔君闻言转身,看着那离了枝干的鲜丽花朵,心中惋惜。
“锦儿,这花在树上开得好好的,你何必将它折下呢。”
“小姐,这桃花插在花瓶里也很好看啊,而且还可以为室内添一抹丽色呢。”
沈柔君突然叹了口气。
“我曾在书中听过这么一段话:凡花一年只开得一度,四时中只占得一时,一时中又只占得数日,他熬过了三时的冷淡,才讨得这秋数日的风光,看它随风而舞,迎人而笑,如人正当得知意之际,忽而被摧残,花若能言,岂不嗟叹。”①
锦儿劝道:“小姐你又多想了,花毕竟不是人,又怎能言呢。不过小姐既说了,以后锦儿是不敢再随意折花了,以后锦儿见到他人折花,锦儿还要劝她莫折呢。”
沈柔君这才转嗔为喜。
“小姐,锦儿陪您去找王爷吧,奴婢听说王爷这两日都在府中呢。”锦儿转移话题道。
沈柔君闻言,香腮微红,“如此主动,会不会不大好?”
锦儿笑道:“有什么不好的,王爷是您的表哥啊。”
锦儿将沈柔君催促到妆台前,从镜奁拿出一把精致小梳。
“小姐,锦儿给你梳妆,再好好打扮一下,保管今天王爷见到了小姐,目摇心荡,不能自制。”
“你又来调侃我,看我不打你!”沈柔君耳根生热,脸面通红,伸出一只嫩白的柔荑作势要打她。
“锦儿说的是真的,小姐脸生气都这么好看,连锦儿都忍不住心动了,更何况是王爷呢……”
"再胡说,我不理你了。"沈柔君脸面通红。
"好了,锦儿不说了。"锦儿笑道。
* * *
“表哥不在?”
沈柔君与锦儿来到傅子彦所在院落,却被墨香告知傅子彦不在。
“表小姐,真不巧,爷才刚刚出去。”
沈柔君神色难言失落。
“墨香,那王爷有说几时回来么?”锦儿忙问道。
墨香摇了摇头,"锦儿,你也知道,王爷向来行踪不定,一出去有时候半个月都不回来都是有的,所以我实在不确定王爷今夜会不会回来。”态度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冷漠。
“知道了。”沈柔君内心失落,转头对锦儿道:“锦儿,我们回去吧。”
“表小姐慢走,王爷回来我会告知他,小姐来过的。”
“不必了,谢谢。”沈柔君客气地笑了笑,
墨香恭敬地静立于一旁,目送沈柔君走远后,方转身回屋。
墨香回到房间的时候,傅子彦正在倚榻小憩,听闻动静,缓缓睁开凤眸,“表妹走了?”
“走了。”墨香道,墨香其实有些不解,傅子彦向来喜欢貌美动人的女子,而沈柔君不论容貌气度,都比爷接触过的那些女子更胜一筹。其实她觉得如果他们两人能够结合,或许不失为一件美事,但傅子彦似乎一直对沈柔君避而远之,也不知为何。
傅子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莫名有些烦躁,“无事了,你退下吧。”
“是。”
墨香刚出去,青风随后就进了来。
“爷。”
看到青风,傅子彦心情复好,“信交到褚家小姐手里了么?”
青风道:“回爷,已经托她家丫鬟媚奴转交了。”
傅子彦风眸微扬,“可有回信?”
“并无。”
傅子彦略皱了下眉头,轻声喃道:“可真伤人心啊……”虽是失落的话,然他的脸上却无失落之色,反而升起浓浓的趣味,又道:“不过这么动人的姑娘,要是这么容易倾心于我的话,倒显得无趣了些。”
“……”青风无言以对。
傅子彦垂眸指尖抵着唇间,略一思考,抬眸看向青风,微笑道:“你再去替我去打听褚家小姐爱去的地方吧。”
青风面无表情地应:“是。”
* * *
花园内,百花盛放,蝴蝶飞舞,紫燕在花间穿梭。
翠云他们都在干活,嫣嫣一个人闷在房中无事可做,实在无聊,且头还有点疼,便决定出来走走,于是悄悄来到了花园。
这会儿正值午后,应该不会有人来。
嫣嫣走在白石子铺就的曲径上,尽情地赏玩风景。闻着馥郁的花香,听着清脆的鸟声,嫣嫣心中的郁气消了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
前面有一个古墩儿,嫣嫣一喜,正好略有些困意,打算去那躺着小憩一下,却忽地听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嫣嫣回头,恰与傅子彦的目光撞上,她顿时感到惊愕,怎么会那么巧?她慌张得不行,还不知道如何做什么样的反应。傅子彦却停下脚步,他长眉微微蹙起,突然拐向斜刺里的小路,因为匆忙,他衣服拂过桃花,花雨纷飞,萎了一地。
一眨眼的功夫,便无了身影。
嫣嫣怔愣当场,看他的模样仿佛是有鬼在追他一般,不应该是她躲避他呢?
嫣嫣也没了看花的心思,郁闷地转身回了住处。
第10章 腿麻 ……
掌灯时分,天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淌在屋檐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室内一灯如豆,显得格外幽静。
嫣嫣无事可做,便跟着翠云学刺绣打发时间,两人默默无语,只低着头捻弄针线。
嫣嫣抬眸看了眼翠云,翠云手脚灵活,绣的鸳鸯戏水栩栩如生,嫣嫣眨了眨眼,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的,然后默默地放下了针线,她觉得自己侮辱了它们。
其实嫣嫣自小就不爱刺绣,不论阿娘怎么逼她学,她都不肯学,她更喜欢跟着阿娘上山采药,分辨各种各样的药草,学习药理。那时她的愿望就是和阿娘一样,成为一名大夫。
她长大后,阿娘得了病,时常得用药物养着,为了挣更多点钱为阿娘治病,嫣嫣便去镇上的药铺找了份工作,是替药铺的老大夫打下手,病人太多时,嫣嫣也会帮着看点小病,老大夫人很好,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而嫣嫣用挣来钱全都用在了给阿娘治病上,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阿娘……
想起阿娘,嫣嫣不由感到一阵难过,虽然不是亲娘,可是阿娘待她却如亲生一般。
“嫣嫣可在?”
一道清冷突兀的声音将追忆着往事的嫣嫣拽回了现实,她看到翠云的笑容蓦地凝在唇边,不由得往门口看去。
墨香手拿着一柄油纸伞,站在门口处,如同以往一般,她神色冷漠,不苟言笑。
看到她,嫣嫣只觉得头瞬间大了一倍不止。
墨香瞥了她一眼,神色意味不明,语气凉凉道:“随我去吧。”
“不……”嫣嫣一激灵,差点脱口而出“不去”两字,但好歹还是忍住了,她心中叹气,一脸消沉的改口:“好的。”在这王府之中,她能说的只有“是”,根本不会有人理会她的意愿,她慢慢的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品,任人随意拿捏随时掌控。
总有一天,她要逃离这里。她暗暗的打算着。
* * * * * *
仿佛重现昨晚的一幕。
傅子彦斜倚于榻上,身着宽松的袍子,如瀑长发松散挽于脑后,姿态慵懒散漫,又流露出隐隐的贵气。
嫣嫣不安地缩在墙角,自进来的一眼后,嫣嫣就没敢再看傅子彦,只是呆呆地微低着头,神思不知飘到了哪去。
她面前这男人给人的压力感实在太大,不论容貌还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气势都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自卑。她想,这些东西都是靠优越的环境养成的,要是她自小在他身处的环境中长大,她也能和他一样有这样的气派,只是各人命运如此,谁也无法再改变,没什么可羡慕嫉妒的,而她也懂得知足。如今她最大的希望是能够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以及远离这个男人。
嫣嫣其实有些疑惑,明明白天他好像好像避她如蛇蝎一般,为何现在又要见她?不会心血来潮又要逼她喝酒?念及此,嫣嫣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内心莫名地涌起一个悲观的念头,或许她永远都逃不掉了。
傅子彦狭长蛊惑的凤眸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站在他不远处的女子,看来看去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骨瘦如柴,畏畏缩缩,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过容貌算得上清秀,肌肤也算白皙,然他阅女无数,美丽的女人他见多了,与那些女人相比,他觉得她很普通,普通到在人群中见到她,他连一眼都懒得施舍那一类。
但就在昨夜,他竟然被这女子蛊惑了,差点和她做了出格之事,光想想,傅子彦就不能接受,他确定自己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更没有吃窝边草的嗜好。
想来想去,他昨夜大概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那绝对不是他的本意。想到那一吻,傅子彦内心莫名地有些烦躁,又担心她记起昨夜之事,凤眸微凝,看向她,忽然厉声试探,“你好大的胆子!”
嫣嫣猝不及防被他一吓,腿一发软,“噗通”一声,竟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连脸也变得惨白没了血色。在嫣嫣心目中,眼前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好比阎罗王,轻而易举就能夺去她的性命。
傅子彦长眉不觉皱起,一双凤眸不悦地眯起,“你就这么怕我?”说不清为何,她这反应令他更加烦躁。
“怕……”嫣嫣刚要点头,对上傅子彦暗含着怒气的双眸,连忙又摇摇头,战战兢兢地违心道:“不怕……我只是觉得腿有点麻……”
腿麻?亏她说得出口,满脸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傅子彦莫名气乐了,冷声道:“站起来。”
嫣嫣慌忙站起,一刻不敢犹豫,只是身体依旧不受控地轻颤着,唇也打着哆嗦,她连忙咬紧了牙关,如小鹿般畏怯的水雾双眸害怕地看了傅子彦一眼。
傅子彦脸又沉了,压下那股子烦躁,
他起身下榻,宽敞飘逸的长袍轻晃间,人已至敞开着的窗边。
他视线落下窗外的雨,幽幽的夜色笼着他的半边脸,令他看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嫣嫣静静地站立着,不敢打扰他。
“昨夜的事,你可还记得?”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透着微微的慵懒,像是随口一问。
嫣嫣不敢抬头,“回王爷,不记得了。”
傅子彦回眸,盯紧她的脸,语气和缓,“真不记得?”
嫣嫣觉得他的语气隐含深意,不禁恍惚了下,又见他神色柔和些许,不自觉地回道:“真不记得了,我之前就和王爷您说了,我不擅长饮酒,是王爷非要我喝的……”
傅子彦的目光忽变得有些凌厉,嫣嫣心咯噔一下,忙住了嘴,默默地垂下了头。
“你怎么不事先告知你喝醉酒会……会……”对于昨夜那事,傅子彦竟然说不出口,隐忍片刻,他道:“罢了。”她最好是不记得,傅子彦抚额闭眼,回头望向窗外,不再看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懊恼。
见他面上似乎有愠色,嫣嫣心头闪过一个画面,她抬起自己掌心,盯了片刻,心口突然开始砰砰乱跳,她蓦然抬眸看向傅子彦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不知……不知昨晚我可有冒犯了王爷您?”
傅子彦微侧脸,暼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她还好意思提冒犯?对于那不光彩之事,傅子彦不愿再提起,只是说出了无关紧要的部分,“的确冒犯了,你冒犯了我的眼睛,你跳的舞实在不堪入目。”语气含着淡淡讽刺。
嫣嫣脸瞬间通红,虽然觉得羞愧,好歹没有对他做出出格之事来,也是,如果她对他动手动脚,这个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王爷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傅子彦确定嫣嫣不记得昨晚之事后,便让她走了。
对于这女人,他一刻都不想和她多待,叫人心烦。
* * *
嫣嫣回侍女的住处时,路过假山石旁,眼前蓦然出现一道人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一块矮石墩上,一人在那狂饮着酒,他的脸上闪烁着淡淡水光,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什么古怪的人会在这里借酒浇愁?嫣嫣想了想,觉得还是绕道而行的好,好奇心会害死人。
嫣嫣转身刚没走几步,那人突然以手掌击打石墩,一声脆响吓令嫣嫣僵在了原地。
“明月啊,你也算历经世间沧桑,你可知这里有你的同道么?”
明月?嫣嫣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幽暗苍茫的夜空,莫名其妙,心里不禁嘀咕了句:有病。
嫣嫣撇了撇嘴,刚提步要走,肩上猛地被人一拍,嫣嫣心口一震,差点没被吓昏过去……嫣嫣脸含薄怒,转身看向那人。
“又是你啊,小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干什么?”温如玉乐了起来,突然,他凑近了嫣嫣,亮晶晶的黑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流里痞气的说道:“莫非你见大爷我长得迷人,在窥觑本大爷么?”
没想到又遇见了他。嫣嫣急忙退后离他一仗远,暗想这人怎么这般自恋?
“不是,这是我每天的必经之路。”
见嫣嫣避他如蛇蝇,温如玉顿改轻浮举动,敛眉正身,一本正经道:“小姑娘啊,大爷我和你开玩笑呢,你那么严肃做什么?看你年纪轻轻的,整得跟个老太婆似的,来,听话,笑一个。”
那诡异的腔调不仅没让嫣嫣放松下来,反而打了个冷战,更提心了,她突然觉得他流里流气的样子还更顺眼一些,他这般故作正经的模样实在…瘆得慌。
“我不是小姑娘,我有十六岁了。”嫣嫣不满道。看他一口一小姑娘的,嫣嫣极其的不适应。
“十六岁怎么了,本大爷进妓院那会儿,你还在襁褓中呢。”温如玉睇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嫣嫣心中顿生这想法。
嫣嫣本不想理会他,奈何他竟死乞白赖的凑身上前,眨巴着他那熠熠生辉的黑眸问:
“怎么不理人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还有啊,你家住哪里?你在这府中做什么的啊?难道是童养媳么?”
嫣嫣觉得他是故意在逗弄她,头皮不由阵阵发麻,耳旁好像绕了只大黄蜂,嗡嗡的叫着,令人烦躁无比,嫣嫣深吸了口气,忍住脾气道:“无可奉告。”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聒噪的男人。
见嫣嫣要走,温如玉急忙伸手拦住,笑脸相迎,“行行行,那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成。”
嫣嫣恶狠狠的睇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走。只是她那一眼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根本不顶用。
温如玉一愣,猛然大笑起来,“你这样子真是可爱,特别像我先前养的那条小狗……”
嫣嫣一愣,随后看向他的清澈眸子里已是怒火直冒。
温如玉挠了挠头,嘿嘿直笑,一脸心虚道: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你是不是改变了主意要陪大爷喝酒啊?”说着举起手中的酒壶,殷切的邀请。
嫣嫣笑了,这个时候她本不该笑的。
可她的确是笑了,让温如玉不由得一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笑靥如花,对,就是笑靥如花,别说,这小姑娘笑起来真跟朵花似的,怪好看的。
嫣嫣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壶,随即盯着他的脸,笑容加深道:
“喝是吧,好啊,我陪你喝。”说罢,抢了他手中的酒壶。
温如玉一惊,不由撒了手,随即笑开:“早说嘛,我准备多……”
话未完,嫣嫣手中的酒一股脑猛地全泼在了他的脸上。
“让你喝,喝你个大头鬼!你才像小狗!”嫣嫣气忿道。把酒壶塞回到他的怀中,嫣嫣临去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温如玉伸出一只手,抹掉脸上的酒水,目光呆滞的望着离去的纤瘦背影,脸上不可思议。
他真没想到,如此文弱秀气的姑娘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
* * *
嫣嫣刚回到卧室,便径直到桌旁从壶里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又继续倒了一杯,喝下。
“嫣嫣,你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翠云的声音。
嫣嫣被气得忽略了周边环境,听到声音,才注意到翠云的存在,回身,见翠云正坐在床边,还没歇下。
嫣嫣和翠云住同一间屋子,红蕖和绿萼在隔壁屋,此时她们应该已经歇下了,为了不吵到她们,嫣嫣压低了声音。“没什么呢。翠云,这么晚了,怎还不歇下?”
嫣嫣走到她身旁坐下。
“睡不着。”翠云打量了眼嫣嫣,想要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些什么,而嫣嫣只是一脸坦然,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口。“嫣嫣你怎么这么晚回来,王爷叫你是有什么事吗?”
嫣嫣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就问了几句话而已。”想到红蕖和绿萼两人对那靖阳王的爱慕,怕惹麻烦上身,便道:“翠云你可别误会,我和王爷没什么的。”嫣嫣还是珍惜名声的,毕竟那靖阳王风流名声在外,她可不愿意被人误会她勾引了他。
翠云显然不大相信。没什么怎么两次三番的召见她?
嫣嫣见她脸上有些许质疑之色,不由急了,“翠云,我真的是清白的。”
眼看嫣嫣就快急哭了。
“好啦,嫣嫣,我相信你,相信你和王爷没什么。”翠云笑道。
嫣嫣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方才回屋途中的一段插曲,“翠云,我和你说,我今日在府中遇见一个奇怪的人。”
翠云问:“奇怪的人?”
嫣嫣点点头,“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翠云一头雾水。
嫣嫣想了想,才道:“嗯,就是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但说话很是粗鄙。”
翠云恍然大悟。“嫣嫣,你说的不会是温二爷?”
“温二爷?”
翠云点点头,“他是老太妃的侄子,也是王爷的表叔。”
啊?表叔……那么他是傅子彦的长辈,也算得上是她的长辈,怪不得他总是叫她小姑娘,还说他上那啥的时候,她才刚出生。可是他长得太显小了些,而且行为做派一点都没有长辈的样啊……
不过,只要一想到傅子彦要管他叫表叔,还得行晚辈礼那种场面,嫣嫣就竟有股想笑的感觉,然而没片刻,她内心又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她方才可是泼了他酒,这罪过可不小,她明天不会被人找上门算账吧?
“温二爷虽是比王爷长了一辈,其实他就比王爷大三四岁而已。你别看温表叔平日里说话做事不大正经的,其实他待人很好的,就连对待粗使婢女,也是和颜悦色的……”
翠云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嫣嫣这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现在已经招惹上了两位祖宗,她的心在惶恐,在不安。
第11章 梦到 ……
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傅子彦熟睡着,他面容沉静,唇角微弯,仿佛在做着美梦。
一只手缓缓掀开了蚊帐……
一穿着轻薄的衣服,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女子,悄然爬上了傅子彦的床榻,略微犹豫之后,整个人挨到了傅子彦身边,心在剧烈的鼓动,她不由伸手抚向他的脸,缓缓闭上眼凑过去,就在即将吻上他的唇时,傅子彦从睡梦中惊醒了。
女子吃了一惊,脸瞬间红透,眉眼间依旧含着春色,她轻唤道:“王爷……”
看到春雯那一霎,傅子彦不由大诧,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胸膛上,傅子彦不由凤眸凝寒,推开她,大发雷霆:“你为何出现在我的床上?”
她竟然扰了他的梦!这让傅子彦震怒不已,眸中一时充满了浓重的戾气。
春雯从不曾见过傅子彦如此狠戾可怖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惧意,“王爷,不是您让奴婢来的么?奴婢给您带玫瑰露来了。”
明明是他让她的啊,今天碰到他时,她说晚上她把玫瑰露拿给他,他还同意了,难道不是对她有那个意思才答同意她晚上了,而且她来到时,门竟然没锁,屋内还点着灯,难道他不是故意的?故意等她前来?却不知傅子彦早忘了此事。春雯被心中对傅子彦深沉的迷恋冲昏了头脑,那股惧意逐渐被她压下,她不由作楚楚可怜之色,伸手想去触碰他。却被傅子彦一把拽起手臂,将她甩到床下。
“要是不想死的话,立刻给我滚出去。”冷冷的声音透着令人胆战心寒的怒气。
春雯跌倒在地,手腕处传来剧痛,她这才知道傅子彦原是认真地,要她死那句话也许也不是开玩笑。
春雯连忙爬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王爷,奴婢知错了,求王爷不要将奴婢赶出去,奴婢一直爱慕着王爷,才痴心妄想想留在王爷身边,求王爷可怜奴婢一片心吧……”
“砰”一声,墨香推门而进。
“爷,发生了何事?”墨香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神色阴沉恐怖的傅子彦,而当她看到跪在地上,衣着暴露的春雯时,脸不禁变了变。
墨香就住在傅子彦旁边的小侧院里,傅子彦这边有大的动静,她那边也能听到,方才她正睡得正香,忽听到傅子彦震怒的声音,还以为是有刺客,便匆忙起身赶来,却不料却是这种状况……
傅子彦见墨香发呆,抄起床头旁的枕头,猛地朝地上掷去,发怒道:“愣着作甚?还不快找人将她拖出去!什么人都随便放进来院里来,我要你在身边何用?!”
墨香心中颇有些冤枉,这事能怪她?
明明是她这位爷常常夜半 出去鬼混,院门从来不让他们锁,只要有心,谁都能进来,她总不能天天守在门外不睡觉吧?
“爷恕罪,奴婢这就去唤人。”墨香神色转眼恢复如常,这位爷脾气乖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早已习以为常。
春雯闻言脸色刷白,忙磕头求饶。
“求求王爷莫要让老太君得知此事,不然奴婢的活路就没了。王爷,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对于她的苦苦哀求,傅子彦全然无动于衷,只恨她扰了他的梦。
不一刻,墨香便唤了几名仆妇进来,那几名仆妇便连拉带扯将拼命挣扎,拼命求饶的春雯拖出了房间,墨香本来也想告退离去,却见傅子彦一腿曲膝坐在床上,手撑着额角,头微垂着,神情落寞之极。
室内很安静,空气仿佛凝滞了。
墨香回心中叹了口气,捡起枕头,放回床上。
傅子彦突然开口,神色有些恍惚:“我今夜梦到她了。”
墨香微一愣,而后侍立一旁,静静听他讲话。
傅子彦像讲述他人故事一般,述说着:我很久没有梦到她了。说起来,我只见过她的七岁样子,那小丫头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像两道月牙儿,脸颊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当时她总是喜欢缠着我,要嫁给我,当时我并没有当真,只是把它当做天真的戏言罢了,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情爱呢。”
傅子彦盯着墨香的脸,仿佛在透过她的脸追忆着什么。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的年纪,或许已经嫁了个好夫婿,都说爱笑的人运气好,她那么爱笑,想必她的夫婿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墨香心隐约有些不忍,“爷……”
墨香的呼唤让傅子彦猛地清醒过来,他摇了摇头,无奈失笑,“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墨香你出去吧。”
“是。”主仆有别,墨香不好说什么,行礼后退了而出。
门关上后,傅子彦恍惚片刻,忽然倒头床上,头一侧,将脸埋进被子中,也将脸上所有表情隐了起来。
* * *
哎,你们听说了吗,春雯昨夜竟偷偷爬上了王爷的床,妄图勾引王爷,结果勾引不成,王爷还大发雷霆,直接叫人将她拖了出去,没想到这春雯竟如此不顾廉耻,简直丢死人了。”
嫣嫣走进洗衣房时,听见众人正在讨论老太君贴身侍女春雯的事,嫣嫣如今一听王爷两字,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惶恐。
嫣嫣没见过春雯,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只不过,她区区一侍女,怎敢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来,嫣嫣想,没准是那风流王爷先去招惹人家的。
由于对他初印象极差,嫣嫣下意识的把傅子彦想得很是糟糕,又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他。
“那春雯现在怎样了?”另一丫鬟问道。
前面的丫鬟回答:“那还用说,被老太君赶出府了,要知道老太君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众人嗟叹连连。
那丫鬟又接着道:“看你们谁以后还敢抱有非分之想,到时,也只会落得春雯一样的下场。”说着故意朝红蕖绿萼看去,表情嘲讽,似是很看不惯红蕖和绿萼平日的行为,才会刻意这么说。
红蕖绿萼知道她在指桑骂槐,皆十分羞恼,却又不能反驳。
嫣嫣低着头,默默地从她们身旁经过,到了翠云那。
红蕖暼了眼嫣嫣,“哎,我们这洗衣房的丫鬟是没机会见到王爷的了,倒不像某些人啊,可得小心了,别以为能见到王爷就有什么了不起的,看看春雯勾引王爷的后果吧。”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嫣嫣,神色夹杂着一丝嫉妒。
嫣嫣再傻也知道她口中的‘某些人’指的是谁,嫣嫣不愿与她计较,唯有低头继续保持沉默。
红蕖这番话成功地把嫣嫣拖下了水,众人又将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嫣嫣,眼神不一,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鄙夷不屑的,也有羡慕的。
显然傅子彦半夜传唤她的事,在她们之间早已经传开了。
绿萼见嫣嫣沉默不语,只当她心虚,也跟着指桑骂槐:“是啊,别以为被王爷传唤就觉得自己特别什么的,照样脱不了低贱的身份。”
嫣嫣听闻‘低贱’二字,又羞又气,心中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正想要与她们争论,翠云却出声呵斥道:“你们少说着话会死啊,要是被上面看到了,别累着我跟着受罚。”
翠云一说话,众丫鬟便噤声了,红蕖和绿萼也收敛了气焰。
翠云则看了嫣嫣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 * *
薄幔遮掩,里面隐隐约约晃着钗光钿影,与一抹妖娆的红。
风动,薄幔飘扬起,只见傅子彦半眯凤眸,以手支着头,斜倚在榻上,一手拿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
秋娘坐于琴案旁,涂染着蔻丹的纤手正缓缓地拨着琴弦,朱唇轻启,婉转吟唱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一曲完,秋娘手按琴弦,一双水翦眸子微微抬起,看向傅子彦,“王爷,您今夜怎么了?”
正出着神的傅子彦被秋娘的声音唤醒,看了秋娘片刻,微笑道:“秋娘,你方才说了什么?”
秋娘浅笑着来到他的身旁,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放在几上。
“您今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
“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傅子彦语气清淡,让人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情绪。
他拿过酒壶,只是这次却将酒倒进了酒杯里。
秋娘望着他那只握着酒修长优美的手,以及他慢条斯理的倾酒动作,柔声道:“王爷的心中究竟藏着些什么?可愿与妾身分享一下?”
傅子彦淡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浅呷起来。
秋娘难掩失落之色,这时秋娘的侍女红豆走了进来。
“王爷,姑娘,欧阳公子和阮公子来了。”
刚报告完,欧阳楚和阮昊天翩然而至。
第12章 藏事
“子彦,听曲儿也……
“子彦,听曲儿也不叫上我们,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欧阳楚佯怒道。
“可不是,真不够意思。”阮昊天也接声道。
秋娘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问安,红豆忙着替两人摆了坐垫,并倒酒,欧阳楚借势调戏红豆,被红豆嗔怪了一眼,推开了他不安分的手,转身离去。
“你们不是自己寻了过来么。”傅子彦扬眉。
“对了,子彦,你的新相好呢?”欧阳楚调侃道,而后故意看了眼秋娘。
果不其然,秋娘闻言黛眉微蹙。
傅子彦睇了欧阳楚,随后看向秋娘,笑道:“秋娘,你别听欧阳胡说,我向来很专一。”
对于他这句话,欧阳楚是一点都不相信,于是道:
“秋娘,你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他这人向来最会骗人,他的心可以分开千千万万颗,每一颗心里都只有一人,这就叫专一,他这一句话不知骗去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呢。”
“可不是么。秋娘,你若信他的话,他日注定是要心碎的。”阮昊天笑着补了一句。
秋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知道他们故意要取乐于她,便故意做低姿态道:
“两位公子见笑,秋娘自知貌丑,不能得到王爷的真心,然王爷能常来妾身这听曲儿,已是妾身之幸。”
欧阳楚啧啧道:“子彦,能令一女子痴心至此,忍得了你朝秦暮楚的风流做派,你果真不负京城第一美男之名。”
傅子彦无奈,“喂,我说你们两是来找乐的?还是找茬的?昊天,你不去找你的月红姑娘么?”
阮昊天摇了摇头,郁闷道:“月红叫她那侍女告诉我,说她脸上长了几颗痘痘,怕我看见笑话她。于是便不肯见我了。”
欧阳楚调侃道:“怕不是却旧迎新的借口吧?”
阮昊天拼命地摇了摇头,“月红她不是这样的人。”
欧阳楚乐道:“你怎就知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前日不才和那娇娇姑娘打得火热吗?怎就不允许人家月红姑娘有新相好?”
阮昊天脸微红,“喂喂,欧阳,你扯远了啊,这不是一码事。”
“这就是一码事。”
“欧阳,我挣不过你,我不与你争。”
“你知道就好。”
“你……”
秋娘和红豆见他们两斗嘴,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对于傅子彦来说,这种场面十分常见,已不足为奇。
而且秋娘很少见过这般场面,怕他们再吵着吵着就得打了起来,忙笑着打圆场道:
“欧阳公子,您别取笑了,月红这几天的确是上了火,脸上冒了几颗痘痘,她一向极其在乎自己的形象的,别说阮公子了,就连我们楼里的姐妹她也不肯见的。实并不像您所说,接了新人忘了旧人。不信,你问红豆。”
红豆也笑道:“回阮公子,姑娘说的的确是事实呢。”
见她两人都这么说了,欧阳楚也不好意思了。
“我也就说说而已,你看把他急的。不过我看啊,人家月红姑娘就是见他不来,怕他负心,才着急上火的。”
“欧阳,你又调侃我,我不想与你说话了,我与子彦说。”阮昊天决定不再理欧阳楚,然后笑嘻嘻地看向傅子彦:
“子彦,这些天,悦来酒楼来了一说书先生,此人最爱讲这京城发生的逸闻趣事,口才也极厉害,再平淡的故事经他一讲,顷刻间变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据说只要他开讲,酒楼里必定是人山人海。我听着甚是心动,改日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
傅子彦倒也有些兴致,“若真有你说的那样好,去看看也无妨。”
欧阳楚则摇了摇头。“既怕拥挤,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们还不要紧,然子彦这一副容貌……”
“无妨,二楼设有雅座,专为贵人所设。”
欧阳这才高兴起来,“如此便好。”
欧阳看向傅子彦:“那我们便约好了,待有空便去。”
傅子彦只是简单回了句:“可。”
* * *
靖阳王府。
嫣嫣又开始忙了。
这日一早,嫣嫣要清理马厩,打水回来时,却发现放在墙角出的扫帚不见了,方才明明还在,嫣嫣只能放下水,去找扫帚。
扫帚被藏在了一堆草料里,也不知道谁干的,嫣嫣气极,拿着扫帚返回,却看到一抹鬼鬼祟祟地身影在马厩里,那男人背对着嫣嫣,正偷偷解开了马的缰绳。
竟是个偷马贼。嫣嫣拿起扫帚,悄悄靠近。
“好你个偷马贼,打死你!打死你!”嫣嫣使劲力气地用扫帚挥打着那人。
“别打了,别打了,老子不是贼!”
温如玉抱头猛躲,直嚷嚷,一回头,与嫣嫣打了个照面,温如玉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嫣嫣的扫帚顿时停在半空。
“小姑娘,是你啊,我们真是有缘呢。”温如玉笑嘻嘻道,伸出手臂要与她拥抱。
嫣嫣蹭蹭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想到他是傅子彦的表叔,嫣嫣有些慌张,但转念一想,反正他没有自报过身份,索性当做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他这行为实在无法让人拿他当长辈看待。
“怎么又是你,你干嘛要偷马?”嫣嫣眉秀眉微蹙,内心猜测是不是傅子彦
让他来牵走马的。
温如玉嘿嘿直笑,指着他眼前的扫帚。“你先把扫帚放下,这只是误会,误会。”
嫣嫣见他好声好气,放下扫帚,继续装模作样道:“什么误会?我都看见你偷了。”
温如玉搓了搓脖子,俊脸略有些尴尬道:“小姑娘,话别说的难道难听嘛,大爷……我这是借,是借。”
嫣嫣看他的神色听他的话语终于恍悟,傅子彦根本没把马给他,他这是不借自取。
幸好她早发现,不然被得知她把他的马弄丢了,她就惨了。
这匹马啊,就和它主子一样,金贵得很,她就是有猫的九条命都不够赔。
嫣嫣内心更有底气了,“借就借,那你偷偷摸摸干嘛?”
温如玉闻言,立即抻长了脖子,拍拍胸脯。“谁说我偷偷摸摸了,我这很光明正大的好么?”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赖之人。嫣嫣心道。
嫣嫣双手叉腰,摆出严肃神色,“不管是借还是偷,总之这马你不能牵走!”
“果真不能牵走么?”温如玉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不能!”嫣嫣语气十分坚定。
温如玉突然摸了摸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嫣嫣看:
“也罢,大爷我现在突然对这马也不感兴趣了。”
嫣嫣被他盯得直发毛,不禁皱皱眉头,这人在干嘛?
温如玉先是围着她转了一圈,又反着走了一圈,一边打量她一边着摇头。
嫣嫣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做甚?”
温如玉闻言在她面前停下,狂摇着头,感叹地:“可惜了,可惜了。”
“你到底在作甚?!”嫣嫣忍无可忍了,这人真真奇怪得很。
“可惜了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竟然是个看马的……”
“……”
嫣嫣此时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但又忍不住道:
“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小姑娘了,你可以叫我阮嫣嫣。”
温如玉脸闪过欣喜:“小姑……你终于肯告诉我名字了呀。嫣嫣,这名字我喜欢。”说完突然凑近她,“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温如玉。知道是哪个玉吗?”
他靠得太近,吓了嫣嫣一跳,她忙往后躲,“我知道,不用你说。”刚说完她顿时住嘴,糟糕,暴露了。
温如玉微惊,“你知道?”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贱贱地,语气暧昧,“没想到你如此关注我,你莫不是爱上了我?”
没想到他的注重点竟在这,嫣嫣无语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温如玉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哎,没想到本大爷我如此风流倜傥呢,才不过见几次面,就被人惦记上了……”
他这行为做派真让人无法视他为长辈,而且他看起来太年轻了,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嫣嫣不由自主地把他看成了同辈人,懒得再理他,“我还要工作,请您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哎呀,阮小嫣,别急着走嘛,要不我帮你喂马啊。”
温如玉忙拉住她,被嫣嫣一手拍开。
“不必了。”嫣嫣不客气道。
“别客气嘛,咱俩谁跟谁啊。”温如玉坚持道。
“……”
嫣嫣觉得头有点疼。再次强调道:“我们并不认识。还有,我叫阮嫣嫣,不叫阮小嫣。”
温如玉一脸委屈地望着她。“阮小嫣,你这就伤我心了,你瞧我这心,都碎成渣渣了。”
那极度悲伤的神色,仿佛嫣嫣真对他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嫣嫣彻底无话可说了。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啊……
第13章 悦来酒楼,可称得上是京城最……
悦来酒楼,可称得上是京城最著名的一家,已有几十年历史。
这时已将近午时,店里十分热闹,下边的大堂几乎坐满了人,店伙计在上下两层楼来往穿梭。
店伙计将傅子彦等三人引到酒楼二层靠栏杆的雅座,并为他们端了茶酒,摆上精致的小点心。
一楼戏台上铺着红氍毹,上面摆着一桌案,说书先生年纪估摸三十多四十岁左右,双目有神,精神奕奕,他已经准备开讲了。
欧阳楚见如此多人,不禁感叹地:“果真是十分热闹啊。”
傅子彦倒没怎么注意楼下,比起听书,傅子彦对这里的桃花酿更是感兴趣,倒了一杯桃花酿,傅子彦浅尝了口,顿觉清香弥漫在唇舌间,长眉舒扬,赞叹道:“酒不错。”
醒木一拍,全场听众鼓掌纷纷,吆喝不断,将气氛炒得十分火热。
说书先生悠悠开口:
“在座的各位听官,今日要讲的,乃是这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
众人应声,欧阳楚喜凑热闹,将头探出栏杆,抻着脖子嚷道:“不要卖关子。”
说书先生清清嗓子,扬声道:“这人就是那风流王爷,傅子彦。”
傅子彦此时正端着茶杯优雅呷茶,听到自己的名蓦地一愣,而后眉一蹙,神色不复悠闲。
放下茶杯,傅子彦扫了欧阳楚,阮昊天两人一眼,他怀疑自己是被这两人合伙戏耍了。
然此刻,欧阳楚和阮昊天脸上也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欧阳楚更是目瞪口呆,两人脸上的惊讶并不像在作假。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无语。
“今日,我要给各位讲的是就是这位风流王爷与他那些情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说书先生继续道。
傅子彦脸色一僵。
“噗~”一声,欧阳楚忍不住大笑起来,傅子彦警告似地睇了眼欧阳楚,欧阳楚连忙停止大笑,改成了憋笑。
傅子彦还是要面子的,这会儿他并不想引起众人注意,以袖遮脸,凤眸略微不满地看着阮昊天,“昊天,你莫不是在故意在整我?”
阮昊天感到十分无辜,“我也没料到是这般情况啊。”
"子彦,你也别怪昊天啊,谁叫你魅力大呢。"欧阳楚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要讲这位王爷呢,首先还要讲到他那位曾任骠骑大将军的爹,他这位爹啊,虽是驰骋疆场,震慑四方的大英雄,却也是一痴情种,据说这将军爱上了一蛮夷女子,结果那女子却辜负了他,和别的男人私了奔,从此啊,大将军一蹶不振……”
“哎哎,话说这将军不是因为被上边剥夺了兵权,封了个毫无实权的空囊郡王爷才导致一蹶不振的么……”一听客道。
“哎呀,你只管听就行了,真不真实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正史哪有这些野史有意思?”另一听客回答他。
前面的听客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傅子彦脸色阴沉下来,“简直胡说八道。”
“不过,子彦,连我都没听说过你爹和一蛮夷女子的事,这说书先生从哪知道的这么多八卦?”欧阳楚一脸好奇道。
傅子彦阴阴地睇了他一眼。
欧阳楚顿时住嘴,嘿嘿笑道:“我就随便听听,也没当真。”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寻乐子吧。”说到底,自己是罪魁祸首,为了弥补过错,阮昊天忙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还不是你提议来的。”欧阳楚道。
两人只好陪着笑脸与脸色难看的傅子彦下了楼,然刚下到一楼,却被一眼尖的姑娘看见。
“啊呀,是王爷!王爷竟然来听书了!”
众女一听此言,视线齐刷刷朝傅子彦等人射来,傅子彦等三人猛地滞在原地。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随即尖叫声如同
仿佛骤降的暴雨。那群女人心有灵犀般一同大喊大叫,只见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她们神色激动,仿佛捡了百万黄金,随即像一窝蜂似地纷纷上前围堵。
“他娘的,跑啊!”
欧阳楚被这种激烈的场面吓了一跳,不由骂了句粗口。
最后,三人穿街绕巷,经过一番重重险阻,终于逃出生天。
躲在槐树荫底下,三人中皆已狼狈不已,欧阳楚背靠树身,气喘吁吁道:
“哎,子彦,打……打个商量,我说你……你下次出来可不可以带个面纱什么的,遮挡一下你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傅子彦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衣冠,闻言又阴阴睇了他一眼。
欧阳楚嘿嘿一笑,“好啦,当我没说。”
“其实我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呢。”阮昊天忽然一本正经地道。
傅子彦:“……”
*
午休时,嫣嫣在膳厅没见到翠云身影,问与翠云要好的一丫鬟,她却说一直没看见翠云过来。
会不会是身子不舒服?嫣嫣有些担心,饭也不及吃,便走回了住处。
刚进院子,见翠云正在与一男子正在聊天。
翠云正对着嫣嫣,只见她双眉紧蹙,神情严肃,不知那男子与她说了什么,翠云点点头,随即坠下几滴泪来。
嫣嫣以为翠云是受了欺负,正要赶上前去帮忙,那男人却转过了身子,朝嫣嫣这边走来。
那男人只是淡暼了嫣嫣一眼,便与她擦肩而过了。
嫣嫣微蹙了眉,快步走到翠云身旁,担心地问:“翠云,你怎么了?是不是方才那人欺负你了?”
翠云忙擦去眼泪,解释道:“不是的,他是我兄长。”
“啊……”原是她误会了,嫣嫣不禁感到抱歉。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翠云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哥哥说我母亲病重,十分想我,让我回去一趟。”
“如此,你快些回去吧,别让您母亲在家悬望。”
“嗯,我这就去告假,对了,房间里放着要送去老太妃那的衣服,就劳烦你帮我去送一下吧。”翠云与安晴院的王嬷嬷关系还不错,让嫣嫣帮她送衣服应该没什么大碍。
“好,我会帮你送去的。”
“那我去了。”
嫣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没准你母亲见了你一高兴,便不药而愈了。”
“多谢你的吉言。”
翠云说完便转身匆忙离去了,嫣嫣回到屋中,在翠云床上看到要送去老太妃那的衣服,拿起走出了房门。
嫣嫣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折叠好的衣服,来到安晴院,恰巧看到王嬷嬷自里面出来。
看到眼前陌生的面孔,王嬷嬷感到疑惑。“不该是翠云送衣服过来么?”
嫣嫣怕误了翠云的事,忙将衣服递过去,随即低眉顺眼,一副安分乖巧模样,道:“嬷嬷,翠云今日告假,奴婢替她送衣服来。”
王嬷嬷看了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语气似乎有些不满,“翠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懒怠了。”
嫣嫣一听有些急切,怕她会责罚翠云,忙替她解释道:
“回禀嬷嬷,只因翠云家中母亲病重,她才告假的。”
王嬷嬷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姑娘挺实在,长得倒是挺白白净净的,眼神也很淳朴,看着令人舒服,王嬷嬷对嫣嫣不由心生一丝好感,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只是她却故意作难道:“就算家中母亲病重,她也该先将衣服送过来,再去告假。”
嫣嫣闻言急得不行。“嬷嬷,翠云她也是太担心母亲的身体了,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回家,而且,这事奴婢也有错,是奴婢自作主张要替翠云送衣服过来的,嬷嬷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王嬷嬷不由乐了,没有再难为她,露出一抹慈祥笑容,“行了,你真以为我要与翠云过不去?”
难道不是么?嫣嫣愣了愣。
“对了,你是何时入府的?我以前怎么不曾见过你……”王嬷嬷越看她越喜欢。
嫣嫣忙回答道:“回禀嬷嬷,奴婢入府不到一月,又是一粗使丫鬟,哪能有机会见到嬷嬷,平日里奴婢常听闻翠云说,嬷嬷您待下人和善,又管理有方,实令人可敬,此次托了翠云的福,能见到嬷嬷一面,奴婢十分荣幸。”
王嬷嬷心中好笑,这小丫头拐着弯儿的在替翠云说话呢,看来还是担心她对怪罪翠云。
“好一张巧嘴。”王嬷嬷道。
嫣嫣脸红,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敢再随意答话。
“是何人荐你入府的?”王嬷嬷又问道。
“是……是王爷。”嫣嫣道。
王嬷嬷脸色微变,她从来没听说过王爷会亲自招一丫鬟进府当差,“你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直觉王嬷嬷态度冷了些,嫣嫣有些紧张,这……总不能将她和傅子彦的纠葛全部说出来吧,这涉及到她的清白,不行,太丢脸了。想着王嬷嬷只是随口一问,应该不会找傅子彦询问全部事情,便道:“回嬷嬷,我和王爷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弄丢了王爷的玉佩,王爷要我入府干活还债。”
王嬷嬷神色和缓,心头却有些疑惑,王爷平日里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怎么就为了一块玉佩让一姑娘家进王府干活抵债,这么想着,却对嫣嫣产生了一丝怜悯,“你叫什么名字?”
嫣嫣捏了把汗,拽紧了衣袖,见她没有追根究底才送了口气,“奴婢叫嫣嫣。”
王嬷嬷点了点头:“名字倒是好听,你跟我进屋一趟,见见老太君吧。”自春雯走后,老太君屋里就缺了丫头,怪冷清的,老太君就想着往屋里再添一位丫头,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王嬷嬷想让老太君见见嫣嫣。
嫣嫣不知道王嬷嬷为什么要让她见老太君,她也不敢问,安安静静地跟了进去。
等到出来时,她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老太君的侍女。
“老太君对你很是满意。”王嬷嬷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言笑晏晏道。
“可是王爷那里……”嫣嫣神色有些不安,她怕傅子彦会发怒。方才在屋里,她一直表现得很乖顺,老太君问她什么话她就答什么话,王嬷嬷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因为嫣嫣有些怕老太君,她虽然看起来很慈祥,但是又有种雍容华贵的气派,让人心生压力,所以她内心想提出自己的想法,却又不敢,只能出来后,才和王嬷嬷说,她对王嬷嬷有股莫名地亲切感。
“你不用担心王爷那边,等他回来,老太君会亲自和他说吧,今日你就收拾行李搬来安晴院吧。”
王嬷嬷想,对傅子彦而言,嫣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他应该不会在意,而且把嫣嫣给老太君,还能哄得老太君开心,何乐不为呢。
嫣嫣无奈点头,却心事重重,她明明是想早点离开王府的,这么一来,她更没法离开了吧,哎。
第14章 念念不忘的人。
红蕖,绿萼两人倚在房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嫣嫣收拾东西。
感觉背后灼热的视线,嫣嫣只当做不知道。
“某些人手段实在是高明,也不是上辈子是不是狐狸变的,这么会蛊惑人心,这不,野鸡终于让她变成了凤凰。”
绿萼扬声道,语气有些捻酸。
嫣嫣手上动作一滞,有些生气,本想想反驳她们,但想想还是忍耐下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继续收拾东西。
见嫣嫣不反驳,红蕖也来劲了,阴阳怪气道:“绿萼,你说错了,什么凤凰?是野鸡飞上枝头变成了麻雀,哎,位置高是高了点,却还是一路货色的。你别把人家抬太高了,小心掉下来砸你脚啊。”
绿萼捂嘴笑道:“红蕖,你这形容太贴切了。”
麻雀怎么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嫣嫣心里嘀咕道,只是还是懒得与她们计较。
不料翠云回来恰好听到这番话。
“你们阴阳怪气地在说这什么,你们都无事可做了么?”翠云斥责她们道。
红蕖,绿萼闻言对视上,不由翻了个白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只听红蕖小声嘀咕:“哪儿都有她的事,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左右和我们一样,都是奴婢罢了。”
“你可别说了,你没看人家现在忙着讨好老太君的侍女么?故意要把我们赶走么?我们还是快快干活去吧,我们可不像某些人背后有靠山,不干活也无人追究,走吧,走吧。”绿萼道。
翠云无视她们的话,回过面对嫣嫣。
“嫣嫣,她们在说什么呢?什么老太君的侍女?”翠云感到不解。
嫣嫣有些郁闷道:“翠云,王嬷嬷要我去侍候老太君。”
翠云十分惊讶:“这怎么回事?”
嫣嫣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是帮你去送衣服,也不知道老太君怎么就让我留在安晴院服侍她了。”
这对府中的绝大多数丫鬟来说,这绝对是天下掉馅饼的好差事,只不过嫣嫣根本不想留在王府,所以并不觉得这是好差事。
“是……是么?”翠云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古怪,最后还是笑了笑,安慰嫣嫣道:“能当老太君的侍女很好啊,有的人想当都当不了呢。”
“真的是这样吗?”嫣嫣小声叹气,嫣嫣根本没侍候过人,怕侍候不来老太君,她想和翠云抱怨,可是想到她正担心她母亲的病,就不说出来给她添堵了,“翠云,你告好假了么?”
“嗯,我现在收拾一些东西便回去。”
翠云道,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人声。
“嫣嫣,收拾好了,就随我走吧。”
一丫鬟走进来,道。
“好了。”嫣嫣拿起包袱,对翠云道:“翠云,那我走了,待你回来,我再来找你。”
“嗯,去了安晴院凡事注意点。”
“好。”嫣嫣说完便跟着那丫鬟走了,刚走出门外,忽被翠云叫住。
嫣嫣回头,“翠云,还有事么?”
翠云犹豫了下,却微笑道:“没事了,你去吧。”
“那我走了。”嫣嫣转身离去。
翠云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嫣嫣离去的背影。
“嫣嫣,这就是你的新住处了,以后你一人住这里,不必再和人挤一屋了。”
小丫鬟笑嘻嘻地望着嫣嫣。
这小丫鬟名叫珠儿,长相有些稚嫩,看起来大概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初到王府时,也是她带领着嫣嫣去她的住处的,不过之后就没在见过了,没想到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听到珠儿说的话,嫣嫣诧异不已。
“珠儿,你是说这整个小院就我一人住吗?”
那叫珠儿的丫鬟道:“是的,这是春雯原先住过的,她被赶走后就没人住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要去做事了。”
“嗯。”梅笑点点头,微笑道。
珠儿离去后,嫣嫣开始打量这小院,小院不是很大,几树芭蕉,几丛翠竹,一方凉亭,一条白石子路,虽然是简朴,却也雅致。
嫣嫣很喜欢这小院子。推开屋门,将包袱放下,打量了眼房间,屋子不大,却简洁干净,推开后窗,发现窗外种了一棵桃花,嫣嫣惊喜不已。
桃树上此时开满了花,嫣嫣伸手出窗外,接住被风缓缓拂落的一片花瓣,随后深吸了口花香,不由浮起笑靥。
一礼拜后。
安晴院。
沈柔君与老太妃正坐在榻上对弈消遣,王嬷嬷和嫣嫣侍立两旁观局。
沈柔君柳眉微蹙,沉吟一会儿,便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老太妃看了看棋局颇觉不妙,刚要下一棋,却被旁边的王嬷嬷微咳一声阻止。
沈柔君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
老太妃接收到王嬷嬷的示意,将棋改了方向,落下。
沈柔君故作愁容,道:“外祖母,你堵得我好惨,罢了,我下这吧。”执起一棋落下。
老太妃眉眼堆笑。“君儿,你当真要下这?”
“落棋无悔。”
“那你可真要全军覆没了。”老太妃落下一棋子,喜道:“你输了。”
“君儿输得十分心服。”沈柔君笑道。
老太妃好不容易赢了一局,实在乐得不行,本想再下,只是却耐不住疲劳。推开了棋盘,“且休息一会吧,我有些疲惫了。”
“君儿帮您揉揉肩膀吧。”
“嗯,也好。嫣嫣,过来将棋盘收吧。”
嫣嫣忙上去收拾棋盘,沈柔君一边替老太妃揉肩膀,一边看了嫣嫣一眼。
“这侍女好是面生,可是新来的么?”
老太妃闭眼假寐。“嗯,替了春雯那丫头,春雯那丫头不安分的很,如今这丫头倒是乖巧些,人也朴实。”
嫣嫣侍立一旁依旧低眉顺眼。
沈柔君只是笑了笑,并不表示什么,嫣嫣将棋盘收好,又去泡了新茶,给替老太妃和沈柔君倒上。
老太妃接过嫣嫣递来的茶,呷了小口,突然开口问沈柔君:“对了,你表哥近些天是不是又不曾回府?”
嫣嫣闻言愣了下。
沈柔君低着头,似有些害羞,小声地:“表哥的事情君儿哪能得知?”
老太妃摇了摇头,怒其不争道:“不是我说你,你表哥的事你也上点心,外面的世界花红柳绿的,他又自诩放浪不羁的,你不上点心,他很容易就被花迷了眼,倒时可有得你哭。”
“说到底,君儿不过是他的表妹,也不敢多说什么,以免有僭越之嫌,惹人嚼舌根子。”
老太妃叹了口气,“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意么?”
“君儿知道外祖母疼君儿,只是……只是……”说着泫然欲泣,锦儿见状连忙递上手帕。
“罢了,我倒懂你的苦楚,你这性子也忒柔弱,像极了你母亲,此事还是得我来想办法……”老太妃沉吟道。
* * *
傅子彦歪靠在斑竹榻上,听秋娘弹曲儿。
曲罢,傅子彦笑着将她唤至榻前,“秋娘。你的琴技越发好了。”
秋娘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哀怨,“常常弹这首曲子,自然孰能生巧。”
傅子彦脸色微变。
秋娘见状,忙转移了话题。“王爷,您这些天怎么都留在妾身这,不去寻你的其他相好吗?”秋娘微微贴近他。
傅子彦嘴角微微一勾,挑眉微笑道:
“怎么?秋娘你嫌弃我了吗?”
他语气温柔,如同情人间的打趣。
秋娘不由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他,吴侬软语道:
“妾身哪敢,而且妾身巴不得日日能看见王爷呢,只是王爷一向不曾在这待过那么久,妾身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怎么办?我在别处被人嫌弃了呢,只好在你这寻求安慰了。”
他不正经的话语令得秋娘黛眉一蹙,她看向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看似温柔,实则冷漠,这是他给她的感觉。不论对着任何女子,他似乎都是这般神色。
她从来就不是特别的。
若不保持绝对的理智,会很容易被他刻意做出的深情蛊惑。
“竟会有人嫌弃王爷吗?”秋娘温婉笑道。
察觉她的疏离,傅子彦也无甚所谓,仍是不正经的语调,“人家毕竟是千金小姐,矜持些也无妨。只是太过于矜持,便令人伤心了。”
令人伤心?他会伤心?他的神色如此悠闲……
“王爷,你竟连未出阁的女子也要去招惹吗?”秋娘突然皱眉道。
傅子彦微笑,“难道秋娘你现在才了解我么?”
秋娘心中忽然产生一股绝望,她敛容正色道:“正是因为了解你,才知道你根本不会伤心,你想要的女子哪有你得不到的呢?更别说一个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了。”
傅子彦突然一改轻浮态,正色道:
“你吃醋了啊,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的面前谈起别的女子。”
秋娘难过地别开脸,眼眶微红。
“王爷,你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吗?有没有为一个人真正伤过心?”
傅子彦闻言脸色一变,默不作声起来。
秋娘见状心更加疼痛。“妾身知道的,你根本不喜欢妾身,你之所以待妾身与别人不同,不过是因为那首曲子的缘故罢了。”秋娘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的话。因为不喜欢,所以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你多想了。”傅子彦态度骤冷。
真是令人伤心啊……秋娘苦笑道:“不是妾身多想,是王爷不愿去多想,王爷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脸上浮起无法掩饰的震惊,从那开始,妾身便知道了这首曲子对王爷的意义,之后,王爷总是若有似无的透过妾身去追忆些什么,这些妾身都知道……”
“别说了……”傅子彦突然打断她,凤眸凝了寒意,傅子彦并不想冲她发怒,只是禁不住心中些许烦躁。
气氛冷凝下来。两人皆沉默不语,此时,青风走了进来。
“爷……”
“何事?”傅子彦看向他。
青风看了秋娘一眼,秋娘不愿他看到她此刻的神态,便低下了头。
“老太君身体抱恙,请爷回去。”
“知道了,你出去吧。”
青风转身退下。
“王爷,既然老太君身体抱恙,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秋娘堵气道。
“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傅子彦也不怎么安慰她,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秋娘望着他显得冷漠无情的背影,不由流下了眼泪……
第15章 “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能伺……
傅子彦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匆匆赶来了安晴院,还没进屋,便见一抹人影匆匆闪进去了,看衣服应该是王嬷嬷。
傅子彦进到老太君的卧室,王嬷嬷正站在床边替她整理被子。
傅子彦温声道:“祖母…我回来了。”
面里而睡的老太君缓缓转过脸,傅子彦蓦然一惊,她那雍容华贵的脸上究竟涂抹了几层粉?
傅子彦心中了然,不由暗叹一声。
“我的乖孙儿,你总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祖母怕是……怕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老太君说着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有如此夸张么?傅子彦无奈走上前,挨着老太君而坐,劝慰道:“祖母,您这是说哪里话,您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肯定能长命百岁,您就别杞人忧天了。”
“哎……”老太君作势哀叹了口气,“我并不渴望活到一百岁,能活到抱上曾孙那会儿也就已然知足了,只可惜啊……怕是等不到那时了,祖母的命可真是苦啊。”
傅子彦故作不知她话里有话,“祖母,您放心,我肯定会寻求天底下最好的补方给您补身子,您绝对能活到那时候的。”
又跟她来听不懂那套,老太君气得忘了装病之事,腾地坐起身,王嬷嬷忙假装咳嗽提醒她,老太君这才意识到,正要继续伪装,却看到傅子彦要笑不笑的模样。
老太君本来也不期待能骗过傅子彦,见他识破了她,索性不再装下去,直言道: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成家立业?若不是你爹多年来不理俗事,祖母我也不愿逼迫于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整日在外寻那些花花草草也不成个样子。”
傅子彦笑道:“祖母,我还未有合适人选,等遇到了合适的再成家也不迟。”
老太君不满他的推脱理由。“什么未有合适的人选,你表妹不就挺好的么?柔君那孩子不错,不仅擅长琴棋书画,且性格温婉柔顺,模样又佳,和你十分般配。”
“我只当她是表妹,并无别的想法,此事祖母以后莫要再提了。”傅子彦皱眉道。
谁料这时沈柔君正好来给老太君请安,还没踏进房门的她听到傅子彦那番话语,脸色猛地刷白,眼眶渐红。
锦儿见状,担心地唤道:“小姐……”
沈柔君连忙示意她别说话,低声道:“我们走吧……”说着转身离去,然走到一半,心中不胜难堪与难过,她摇摇欲坠地扶住门槛,脸上泪如泉涌……
屋中。
老太君见傅子彦语气强硬,十分拿他无奈,她虽然心疼沈柔君,却也不能强迫傅子彦,“你存心要气死我,柔君样样皆好,怎么就不入你眼了,你难道还想着当年的那野丫头不成?!”
傅子彦听到‘野丫头’三字,面容骤冷,只觉这词甚是刺耳,仿佛心中的伤痛被人揭开来看,顾不得对长辈的礼节,他蓦然起身,“祖母,我看你精神似乎也好多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祖母好好歇息。”
傅子彦说完急忙起身离去,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老太君,老太君看了王嬷嬷一眼,有些不愿相信地问:“我果然猜对了?”
王嬷嬷心中也是诧然,却安慰老太君道:“事情都过去快十年了,王爷他应该早就淡忘此事了吧……”
老太君眸中突然变得犀利,“不,那女人有这个本事,她会巫术,最会蛊惑男人,她蛊惑了我的儿子,她的女儿肯定也遗传了她母亲的巫术……那野丫头蛊惑了我的孙儿啊……”
王嬷嬷看到老太君竟这般魔怔,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唯有心中叹息不已。
*
嫣嫣刚迈进安晴院的门,便与出来的傅子彦迎面撞上,嫣嫣托盘里的汤水全撞洒在了他的衣袍上。
糟糕!嫣嫣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一脸阴云密布,眸中翻涌着怒气的傅子彦,嫣嫣如遭雷殛,双手一颤,手上的东西掉落在地,发出砰的巨响,吓得嫣嫣醒过神来。
“对不起!你没烫到吧?”嫣嫣慌乱无措地伸手想要帮他擦干净衣服上的污渍,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扣住了手腕。
嫣嫣视线移向那只修长的手,整个人都僵硬了。
傅子彦扫了眼袍上的污渍,眉峰紧蹙,嫌恶的甩开了她的手。
“给我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傅子彦语气透着阴沉,很显然在压抑着怒火。
嫣嫣听他这番话,知晓老太君还没有将她的事告诉他,不由得更加慌张,她低着头,手不自觉地缠着衣袖,有些怯怯道:“我……我现在是老太君的侍女。”
“老太君的侍女?”傅子彦有些诧异地皱眉道,随即脸色彻底沉下来。
“嗯。”嫣嫣将头埋得更低了,怕看到他震怒的脸。
傅子彦身量修长,足足比嫣嫣高一个头不止,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傅子彦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她发髻上戴了只蝴蝶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发抖的缘故,那只蝴蝶也跟着轻轻颤动着,栩栩如生,可怜见的。
傅子彦本来还有怒火,此刻却莫名地生不起气来了,只冷声道:“谁让你服侍她的?”
“老太君自己。”嫣嫣小心翼翼地说,不禁抬眸偷看了眼,看见傅子彦一直盯着她看,脸一热,又低下了头。
傅子彦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嘴角勾起,倒不见发怒,只是嘲讽道:
“看不出来,你挺有手段。我才不在府中半个月,你就摇身变成了老太君的贴身侍女,真是小觑你了。”
嫣嫣可不认为他是在称赞她,便没敢回话。
“不过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能伺候得了人?”
傅子彦讥讽地笑了下,而后凤眸扫到衣服上的污渍,眉又皱了起来,也不等嫣嫣答话,便拂袖而去了……
嫣嫣愣在原地,他竟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冷嘲热讽她一番就走了?嫣嫣不禁感到诧异。
第16章 “王爷,请您自重。”……
嫣嫣坐在矮凳上,呆呆地望着灶炉里的火,整个人就好似没魂魄的泥塑人儿一般。
火势变小,嫣嫣下意识地捡起几根柴火往灶膛内添加,柴火噼啪地吐着火舌,热浪袭来,嫣嫣吓了一跳,魂儿也回归体内。
嫣嫣叹了口气。今日之事王嬷嬷并没有过分的责备于她,只是叫她再重新熬一份药膳。
她脑子很乱,从与傅子彦见面,被他一凡冷嘲热讽后,有那么一瞬间,嫣嫣觉得她所有的在灾难都是傅子彦给她带来的,所以她内心对他有怨怼,
但细细一想,其实这挺没道理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自己,她就不应该来京城的。
她的身后响起细微的响动,不过嫣嫣没有注意到。
傅子彦已换了身常服,身上洁净干爽,心情便没方才那般糟糕了,他斜倚在门口,指腹停留在秀美的唇间,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正打量着厨房里烧火的女子,隐隐在算计着什么。
瓦煲里的药膳煮开了,咕噜咕噜冒出泡来,嫣嫣忙站起来去掀锅盖。
“哎呀!”嫣嫣惊呼,指间传来火辣的痛感,顾不得疼痛,嫣嫣急得一团,赶忙找帕子,却不知帕子一旁上。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嫣嫣听到动静一怔,回头,看到倚在门口一脸幸灾乐祸的傅子彦。
他来这做甚?莫非来报刚刚之仇的?嫣嫣惊讶,她僵了片刻,还是转回了头,然后看到一旁的帕子。
嫣嫣连忙将它覆在煲盖上边,掀开盖,用木勺搅了搅,继续将煲盖盖上,动作娴熟流畅,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木勺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揭露着她并不如表面那般淡定从容。
弄完后,嫣嫣暗吸一口气,她真的不想面对傅子彦,但是又不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向傅子彦福了福身。
“王爷。”嫣嫣脸上勉强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傅子彦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被人盯着是一件令人很尴尬又很不愉快的事情,尤其对象还是傅子彦,嫣嫣渐渐地觉得呼吸不畅,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嫣嫣略一犹豫,匆匆地走向门口,在靠近他时,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声如蚊蝇:“我……我想去拿点东西,王爷您可否让一让……”
傅子彦脚步一移,横手在门槛上,拦住了她往前迈的脚步,俯首靠近她,低声道:“我就是不让,你待怎样?”
嫣嫣反射性地向后躲,抬眸瞥见他凤眸中的认真专注之色,心咯噔狂跳了下,立刻低下了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傅子彦可不愿意再对着她头顶说话,一只手伸了过去捏紧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来,“好好抬着头,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双突然变得冷森森的黑眸直射进嫣嫣的心中,嫣嫣惧怕,却仍硬着头皮固执的直视着它,磕磕巴巴道:“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傅子彦放开了她,捏过她下巴的两指在她肩膀的衣服上蹭了蹭,似乎很嫌弃她的模样。
嫣嫣僵着身子,一动没敢动。
傅子彦收回手,双手交叉胸前,斜靠门上,冷哼:“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嫣嫣忍不住皱眉,双眸露出困兽般焦灼的神色,“我笨,是真不懂王爷您什么意思,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才知道你笨啊。”
傅子彦轻笑出声,忽然伸手,食指曲起抵于唇间。
嫣嫣注意力不由就转到他那秀美莹润的唇上,脑海中隐隐记起那夜醉酒后模糊的片段,脑子轰隆一声炸了。
她那晚好……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嫣嫣瞬间涨红了脸,连耳根也没有幸免。
她皮肤白皙,脸红一眼就看得出来。
“你脸红什么?”傅子彦古怪地看着她,
嫣嫣脸更加发烫,坚决不承认自己脸红是因为他的缘故,她目光游移不定,根本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回王爷,我脸红是因为……是因为这厨房实在是太闷热了,您看,这厨房又热又脏的,您身份尊贵,这儿实在不合适您,待会儿怕脏了您的衣服,您还是快快离开吧……”
她面红耳赤,慌乱无措的模样令傅子彦莫名地起了逗弄之心,傅子彦长眉高挑,凑近她的耳旁,像是对情人一般,温柔地说:“这么关心我啊……”
嫣嫣很反感他这种轻浮,连忙反驳道:“我才没有关心你。”话一出口,又莫名觉得像是在打情骂俏,于是又正色道:“王爷,请您自重一些。”
瞧她这不容侵犯的贞操脸,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妇?好女子可不像她会强吻男人。傅子彦忽地嗤笑一声,“是你该自重吧。”
他此言一出,嫣嫣立刻想到了那晚醉酒之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我又没做什么。”
她脸上心虚的神色没有逃过傅子彦的眼底,傅子彦目光微凝,心里隐隐约约捕捉到点什么,他忽然起身,慢悠悠地关上门,随即将门上了闩。
嫣嫣看到他的举动都是慌了,“王爷您要做什么,我要去服侍老太妃了。”
傅子彦没理会她,回身面对她,目光冷凝:“那晚之事你没忘吧?”
嫣嫣脑子一炸,心中又心虚又慌乱。“不懂王爷在说什么,我要出去了。”
嫣嫣趁傅子彦不备,猛地推开他,颤抖着双手要去拉开门闩,“砰”的一声,一只手出现在她的面前,随即压迫的气息自身后传来。
身后人的手臂将她牢牢锁住,胸膛向她贴近,一股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难道你不是对我有意思?故意借酒装疯,行非礼之事?”
“你胡说,我才没有强……”嫣嫣猛地捂住嘴唇。
“果然记得啊……”傅子彦声音沉了几分,透着不悦。
他讥讽不满的语气令嫣嫣羞愤不已,都怪他,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逼迫她喝酒,她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傅子彦阴沉着目光,冷冷道:“是不是喜欢我那样对你?”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间异常的暴躁,想撕裂什么,来不及思考,手已然探往她腰间,付诸了行动。
嫣嫣一阵惊呼,只觉腰际一松,腰带已经飘落坠地。
“你……”嫣嫣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脸一疼,竟是被他扳了过去,带着作弄之意的吻落到她的唇。
嫣嫣彻底懵了,一时竟忘了将人推开。
傅子彦感受不到她的抗拒,长眉在阴影处微微蹙起,在她的唇上轻咬了一下,正要深吻,嫣嫣却后知后觉过来,使劲力气推开他,随即猛地煽了他一巴掌。
嫣嫣拼命地擦嘴巴,试图抹去他遗留在他唇上的气息。
看到她这一举动,傅子彦脸色黑了。
没用。嫣嫣放下手,眸中渐浮起水雾,在一刹那间凝结成泪珠,滚滚落下。
“你太过分了!”嫣嫣捂好衣服,捡起被他扔落在地上的腰带,气愤地跑出了厨房。
傅子彦捂着火辣辣地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紧皱眉头……他这是又被打了?
第17章 “我都听到了,那巴掌声特别……
傅子彦步出厨房,俊美无俦的脸一直阴云密布,看起来心情很差。
因为亲一个女人而被她打,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在傅子彦的身上,从来都是女人上赶着他的。
而且那个该死的女子可不止打过他一次,上次算她是醉酒没意识,可这次却是认真的。真是粗鲁之极,到底是不是女的,每次都打得那么狠。
左边脸仍旧有些许疼,这让傅子彦颇有点难堪。
想到她流着眼泪骂他的模样,傅子彦凤眸凝寒,他确认了她不是在欲擒故纵,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讨厌他。
想到此处,傅子彦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爷。”
青风恭立在门外,见傅子彦一直长身立于门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只好出声唤道。
傅子彦不曾注意青风站在那,被他突如其来的出声惊了下,他看向青风,略蹙眉头。
青风见状忙回了一句:“爷,属下才来的,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傅子彦凤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有问你话么?”
“……”青风刚毅的脸似乎有点微红,连忙低头道歉:“是,属下错了。”
傅子彦俊脸更加难看,“你何错之有?”
“属下……青风汗流浃背。
罢了,何必纠缠于此等小事上,傅子彦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竟敢又一次煽他巴掌的死丫头给气到了,才会想把气撒到青风身上。
“找我何事?”傅子彦烦躁道。
青风见傅子彦不再为难自己,心里登时松了口气,“回爷,欧阳公子派人来说,他近日新购得一宝石屏风,乃世间罕有之珍物,想邀请爷于礼拜日去他府中赏玩。”
“知道了。”傅子彦淡应一声,正要离去,却连青风神色犹豫道:“爷……”
傅子彦微回侧头看他,“还有何事?”
青风鼓起勇气问了句:“这阮姑娘如今是老太君的侍女了,爷还打算继续……”
青风见他神色不愉,立刻住嘴了。
一提起这事,傅子彦心情又不好了。凤眸微微眯起,里面暗藏厉色。“这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青风略显心虚地低了视线。
傅子彦盯了他半晌,忽然敛去眸中令人胆颤的寒色,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抹笑容却更令青风汗毛直竖。
然而傅子彦却突然跟无事人似的,继续走路了。
“呼……”正当青风缓缓松了口气之时。
前面的人又说话了。
“你觉得我应该放过她么?”
温和亲切的态度,仿佛是在征询青风的意见。让人不由得放下心防,想要道出心中真实的想法。
青风跟上他。“属下觉得,既然玉佩已经……”
傅子彦闻言淡扫了他一眼,青风立即改口道:“属下是说,这段时间阮姑娘也吃到苦头了,想必以后她再也不敢冒犯您。阮姑娘她其实挺可怜的,本是一良家姑娘,却被人拐骗沦落风尘险些失身。遇到了爷,大概也是她的幸运,至少爷将她从青楼这火坑之中拯救了出来,不如爷便顺水推舟将她留在府中,好令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吧,反正她在这京城之中也无家可归了。”
“你怎就知她无家可归?”傅子彦语气悠悠,如同闲话家常。
“属下打听到的。”青风直言不讳。
傅子彦忽地停下脚步,高深莫测地且了他一眼,从容浅笑道:“打听过?向谁打听?”
明明是温和的态度,却莫名让青风感到了一丝压力。“回爷,是丫鬟珠儿说的。”青风道,他心中坦荡,没什么可隐瞒的。
傅子彦笑容加深,凤眸微眯,“我看你挺关心她的,喜欢她?”
青风没想到傅子彦会这么问,心头一惊,想到方才在厨房看到嫣嫣衣服凌乱跑出来的那一幕,不由替自己捏了把汗。
“没有没有!属下怎会喜欢她!”青风忙着解释。
傅子彦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你若真喜欢也无妨,把她赐给你好了。”
这是在试探他?青风背上冷汗又添了一层。“爷,您别说笑了,属下不喜欢那个类型的。”
“当真?”傅子彦微笑,态度和悦。
青风急着解释:“当真!那阮姑娘瘦瘦小小,就跟小孩似的,给属下也下不去手……”没说完猛地顿住,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傅子彦闻言瞬间沉下了脸。
青风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他微红的左脸上,察觉傅子彦脸更加阴沉,青风连忙转移视线,深深地埋下了头。
傅子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傅子彦踏进所居院落,墨香刚好走出,便迎接了上去,看到傅子彦的脸隐约有五道红痕,颇觉奇怪。
墨香不禁问:“爷,您的脸……”
傅子彦眸光淡淡地扫向墨香,暗含一丝警告。
青风以眼狂示意她。
墨香虽莫名其妙,却也知这其中可能大有文章,于是不敢再问。
傅子彦冷着脸径直回了屋。
青风这才悄悄与墨香耳语了几句,墨香顿时诧异。
心中虽是诧异,然她的面容仍旧淡定。“你莫要匡我玩耍,爷这么有洁癖的人,怎会去厨房那种油腻地方?还做出那样的事来……”
青风说道:“我可没骗你,我觉得咱爷近来眼光似乎差了许多,风流就风流吧,竟连人也不挑了。”
“所以爷是因为非礼人家,才被打的?”墨香难以置信。和傅子彦一般,她不大相信会有女子会拒绝他的魅力。
“我都听到了,那巴掌声特别响。”青风感慨道,随即又提醒道:“好了,你进去吧,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提及此事了,爷要面子,你向来是知道的。”
“明白了。”墨香转身进屋。
进屋时,傅子彦正坐于镜台前,墨香暼了眼镜子中的他,只见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冷峻了。
墨香走上前,小心翼翼问道:“爷,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
傅子彦起身回头面对着她。
墨香看见他脸上的红印,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傅子彦见状更恼。
“去拿一套新衣服过来,我要换!”傅子彦凤眸凝寒。
他不才换完么……“爷,您这是要出门么?”
傅子彦刚往前走了几步,又退至她面前,长眉一蹙,凤眸中带着很明显的不满:“你觉得你爷我这样能出门么?”
墨香忙道:“是奴婢说错话了。”
“待会儿换下的衣服你拿去叫人烧掉,免得我看见心烦。”傅子彦扶额,一脸头模样。
“是,奴婢知道了。”墨香刚要走,又被傅子彦唤住。
“算了,你先去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一想到在厨房里的事,傅子彦就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性喜洁净,甚至有轻微的洁癖,却为了戏弄那个死丫头,去到厨房那种肮脏油腻的地方,还待了这么久。
身上似乎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油烟味,他竟然现在才注意到,真是无法忍受……
* * *
夜。
嫣嫣自安晴院回到自己所居小院。
忙了一天,终于能够睡觉了。回到卧室,刚待关上房门,背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阮小嫣!”
嫣嫣吃了一惊,猛然回头,便看到温如玉一手支着头,悠闲地斜躺在她的床上。
嫣嫣惊问:“你怎么进来的?”
温如玉坐起身,摊了摊手,笑容可掬:“我推门进来的啊,不然飞进来的啊?”
嫣嫣不信,“你哪来的钥匙?”
“门没锁啊。”
门没锁?嫣嫣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女子的房间吧,你快出去,快出去。”
把人赶出去才是现在最重要的,要是被人看见他们两人深夜独处一室,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才刚来呢,就要赶我走?”温如玉十分不乐意。
嫣嫣见他身子仿佛被钉在了床上,执意不肯走,便走过去要将他拽起,温如玉却像泥鳅般敏捷地摆脱她的拉扯,一转眼,改坐椅子上。
“阮小嫣,你还没请我喝杯茶呢,别急着赶我走啊。”拿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倒起茶来。
嫣嫣气极,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又是夜晚,要是让人知道了,我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温如玉深深望了她一眼,犹豫半晌,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瞧他那般认真的神态,不知道还以为他多么喜欢她呢。然而她与他总共才不过见过三次面,哦,包括今天,四次面。
“我不要你的负责!”对嫣嫣而言,他还只是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总在说些令人极度容易误会的话,这让嫣嫣很是无语。
嫣嫣说着要拉他起身,温如玉一个起身将她抵于桌子上。
明明斯文俊秀如书生,他姿态却吊儿郎当的,“阮小嫣,你欺骗我呢。”
嫣嫣忙推开他,莫名其妙道:“我欺骗你什么了?”
“你根本不是喂马的。”
原来是这事。嫣嫣头疼道:“我又没说我是喂马的。”
“阮小嫣,你太伤我心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是老太君的侍女?”
他那极度浮夸的难过表情,令得嫣嫣一阵恶寒,“你怎么知道的?”
温如玉指了指自己双眼,“老子我用两只眼睛看到的!”
这人果然无法正常沟通的,“我不管你怎么看见的,此事都与你无半毛钱的关系,你快点离开。”
嫣嫣使劲全身所能使出了力气,把他推出房门。
“阮小嫣,我话还没说完呢……”温如玉回头不情愿道,然事实上他整个人却没使力,只是任由嫣嫣将他推了出去,而且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和你无话可说,你快走……”嫣嫣杏眼圆瞪,气呼呼道。
“砰”地一声,嫣嫣猛地将门关上,把人拒绝在了门外,任温如玉怎么敲门也不开。
门外,温如玉背贴着门,低头,嘴角浮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气鼓鼓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第18章 燕燕?嫣嫣?
次日清晨,嫣嫣来到安晴院,刚踏进老太君的卧室,惊愕地发现傅子彦竟然也在,想到昨天厨房之事,嫣嫣顿时升起夺门而逃的冲动,好歹还是忍住了。
傅子彦心情似乎很好,与老太君有说有笑的,嫣嫣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甚至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嫣嫣垂着头走过去。
傅子彦忽然掩唇打了一哈欠,一副困倦模样,就在嫣嫣经过傅子彦身前之时,被他忽然伸出来的长腿绊了一跤,猛地扑倒在老太君跟前。
“嫣嫣,你这是做甚?”老太君诧异道。
膝盖传来剧痛,嫣嫣脸色一白,那一刹,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听闻老太君的话,下意识地接口道:“奴婢是在给您请安。”
老太君不由有些好笑,“不必行如此大礼的,快快起身吧。”
嫣嫣忍痛起身,退到一旁,膝盖依旧火辣辣的,估计已经出血了,视线不禁瞥了傅子彦一眼,傅子彦朝她一挑眉,依旧是熟悉的戏谑。
气死她了,他分明是故意的。嫣嫣怀疑他是在报复昨天那一巴掌,真是幼稚。
恨归恨,他毕竟是主子,她也不能拿他如何,昨天那一巴掌是她冲动了。
“祖母对这侍女可满意?”傅子彦凤眸瞥向嫣嫣,脸上浮起一抹温润柔和的笑容。
嫣嫣可不觉他这笑容是善意的表现,这人喜怒无常,行为乖戾荒唐,令人实在看不透他。
老太君称赞道:“嫣嫣这孩子甚合我意,我倒要感谢你替我寻了个好侍女。”
傅子彦点头微笑,“祖母,您喜欢就好。”随即长身而起,整整衣袍,“祖母,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老太君点头,随他去了。
嫣嫣盯着傅子彦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有些迷惑不解,从老太君的神色来看,她来之前,傅子彦应该没有说她的坏话,她以为他会对老太君说她不好的话,可没想到他寥寥几句就将她的事带过去了。
傅子彦走到门口,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睇了眼嫣嫣,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弧度,随即扬长而去。
嫣嫣太阳穴一抽,云里雾里,这人的内心装的到底是什么想法?真是捉摸不透。
兰轩内。百花争艳,烂漫无比。
傅子彦一身常服,长发松挽,以骨簪固定,整个显得很随性慵懒。
这会儿他很悠闲,正给轩内的十余盆兰花浇水。
那十余盆兰花此时已全开,和风微漾,香气袭人。
青风提着一笼子走进,笼子里放着一看上去很像老鹰的禽鸟。
“爷。”
傅子彦暼了眼他手中之物,“那是何物?”
青风答道:“回爷,前些天新罗等国来朝进贡,贡献了无数奇珍异宝,圣上皇恩浩荡,将部分宝物赏赐了下来,我们靖阳王府也获得不少赏赐,其中包括这珍贵稀有的白鹞,这白鹞尤擅追捕猎物。老太君见如今正值春猎,爷又性好游猎,便命属下将这白鹞送来了。”说着将那笼子递上前去。
“祖母倒是十分有心。”傅子彦放下花浇,接过笼子,便将它放于石凳上逗弄起来。
那白鹞对傅子彦的逗弄似乎感到不满,猛地扑腾着翅膀,发出厉声。
傅子彦啧啧赞叹:“果然是稀罕之物,青风,你瞧瞧,这张牙舞爪的姿态像谁?”
青风盯了那只白鹞良久,如实回答:“回爷,属下看来看去,实在不知是像谁。”
傅子彦但笑不语,继续逗弄那只白鹞。“小东西,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燕燕可好?”
青风:“……”燕燕?嫣嫣?青风顿时觉得头顶有无数乌鸦飘过。
白鹞发出不满的叫声。
青风忍不住道了句:“爷,这白鹞生得凶猛强壮,取个如此温顺的名字……会不会不大好?”
傅子彦微笑道:“无妨,我看它挺喜欢这名字的。”
它那是喜欢?它那是抗议!
青风忍不住又道:“爷……这只白鹞是公的。”
傅子彦凤眸微眯,斜睨了他一眼。
在傅子彦的淫贼下,青风立即改了口:“属下仔细想想,这名字起得好。”
不片刻,墨香过来,看到傅子彦在逗弄那只白鹞,嘴里还叫着嫣嫣的名字,不由微愕,视线转向青风,青风只是摇了摇头。
“爷,花月楼秋娘姑娘派人来传话。”墨香道。
“何事?”傅子彦淡淡道,仍旧沉溺于逗弄白鹞中,连抬眸一眼都不曾。
“秋娘姑娘谱了新曲,希望爷有空去听一听。”
傅子彦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墨香的话上,沉思片刻,道:“你就回我近些日子都没空,就不去她那了。”
“是。”墨香福身告退。
“等一下。”
然没走几步,墨香又被傅子彦唤回,回身问:“爷,还有何事?”
傅子彦略一沉吟,“待我回一封信,给你拿去吧。”
“是。”
傅子彦转头对着白鹞道:“燕燕,你先自己玩耍一会儿。”说着起身离去。
墨香对着傅子彦的背影发愣,青风走到她身旁站定,墨香抬眸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青风,咱爷是不是在人家那受了什么刺激?”
青风表情淡定,认同地点了点头:“估计是。”
墨香道:“总觉得……有些幼稚?”
青风更加认同,“我也觉得。”
“你近来小心点侍候。”墨香担心道。
“你也是。”青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嗯,好。”墨香严肃地点点头。
*
花月楼,后花园。
暖风和煦,枝头上莺歌燕舞,海棠花开得绚烂美好。
秋娘凭栏而坐,凝眸望着那海棠花,黛眉微微颦着。
红豆走过来,见她面带愁容,便道:
“姑娘,这海棠花昨天还含苞呢,今天竟全开了,想开是个好兆头,奴婢剪下几朵给姑娘做簪花可好?”
秋娘回过神,朝红豆浅笑下,心不在焉地道了句:“好。”
红豆道,“奴婢去拿剪子。”
红豆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丫鬟到来。
秋娘看见她,妩媚的眸子涌起期待之色,然口中却只是淡淡地问:“王爷怎么说?”
“回姑娘,王爷什么都没说,只写了封信让奴婢带会。”说着将手中的信恭敬地递到她手中。
秋娘接过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却又顿住,朝丫鬟道:“你先下去啊。”
“是。”丫鬟退下。
秋娘这才急切地拆开书信,才看了一行,脸色开始惨然,再看下去,眼泪扑簌簌留下来。
红豆拿着剪子过来,恰看见秋娘正对着信流泪,忙走了过去。
“姑娘,您怎么了?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是不是王爷给您回信了,他说了什么?”
秋娘望了她一眼,神色无比凄楚,随后视线遥望远处,恍惚道:“从与他说了那番话起,我便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这次竟如此绝情,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
虽不知傅子彦信中说了什么,红豆还是急切地安慰她道:“姑娘,您别伤心,王爷一向温柔多情,想来也是一时置气,待他气消了,念及了姑娘的好,必然会再来找姑娘的。”
秋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红豆,你不懂他。他看似多情,实乃无情之人,一旦他想了断,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红豆埋怨道:“那王爷也太负心了,难道姑娘对他的一片心他都视若无睹吗?”
秋娘娇艳动人的脸上浮起自嘲之色。“从来没有动过心,又何来负心。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红豆气道:“既然如此,那姑娘您何必在苦苦恋着他,我看待吴大人他待您甚好,而且吴大人年纪也不大,模样也周正,他既有心纳您为妾,不如您就答应他了吧,也好过在这苦地方强。”
秋娘嗔怪了她一眼,“红豆,不可胡说,我对吴大人并无其他想法。”
“可是……姑娘。”红豆替秋娘感到十分不值。
“红豆!”秋娘斥责道。
“是,奴婢下次再也不乱说了。”红豆委屈道。
第19章 无男女主 “这王爷未免过于……
一间简陋的房屋内,桌子,床榻等都是半旧的,窗前摆着一张书案,案上摆放满了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笔墨纸砚的质量倒是上乘。
屋子的主人名叫赵子恒,几天前他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举人,而今,他是今科的会元。
赵子恒领着他的同科好友张扬,李琏进至屋中来。
这三人是在酒楼里喝茶认识的,张扬和李琏两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唯独赵子恒家世清贫,不过张扬和李琏却倒从来没有瞧不起赵子恒过。
赵子恒文采盖世,容貌气度非凡,两人初见他,便知他定非池中之物。
“房屋无人收拾,略有些乱,让两位见笑了。”赵子恒请两人坐下,随后去泡茶。
李琏打量房屋四处,笑道:“子恒,你赁的这地方倒是清静宽敞。”
赵子恒端着茶走过来,闻言回答:“这后楼原是那孙裁缝用来装货物的,如今空着了,便赁给了我,我不过图其便宜罢了。小弟这也没有美酒珍馐可招待你们,唯有清茶一瓯,望莫嫌弃。”
李琏张扬倒不介意,接过茶喝了。
“子恒,你如今已中了会元,依你的才识,殿试前三名必有你的名字,到时还愁没有金屋美妻来配你。”张扬羡慕道。
赵子恒谦虚道:“不过侥幸中了而已,此次参加殿试的皆是学富五车之人,我就怕此次连三甲都过不了。”
李琏放下茶,叹了声,“子恒,你如此谦虚,让我们这两个贡士都无地自容了。”
张扬有些失落,“不说这事了,聊点别的吧。”
三人继续喝着茶闲聊,忽然李琏将视线转向窗外。
“子恒,你可知你这窗外对着的那个花园是谁家的?”李琏语气略透着神秘。
赵子恒随他的视线看向那偌大的花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我并不知晓,小弟日夜埋首案前,温习功课,从不曾注意过。”
“我们今日一同走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你这后楼对着的花园分明是那吏部尚书褚先达的府邸花园。”李琏笑嘻嘻道。
张扬道:“这褚先达不就是我们的座师么。”
“可不是,子恒,你参谒座师时,都不打听过他的住处么?”李琏道。
赵子恒微摇头,“这个我倒不曾打听过。”
李琏道:“子恒,我知道你才高气傲,然官场之中,并非有才干就行了,交际也是十分重要的。”
赵子恒未曾答言,李琏又继续道:
“子恒,你可知这褚先达有一个女儿名叫褚清清,仍旧待字闺中,据说长相绝美,又兼通琴棋书画。”
张扬惊讶道:“你怎么连这个也打听到了?”
李琏神色闪过一丝尴尬,忙解释道:“就是一时好奇。”
张扬点头,随后不解道:“你和子恒说这个做什么?”
李琏睇了他一眼,“你想,这褚先达乃是子恒的座师,子恒若是能娶这褚清清小姐为妻,仕途不就一路顺畅么?”
赵子恒闻言,正色道:“岂有此理,小弟乃顶天立地之男儿,怎么做这等攀附权贵之事?李兄莫要再说这些话了,实在令小弟汗颜。”
张扬也认同赵子恒所言,“你既觉这是好事,你自己怎不去追求,做什么怂恿子恒去?”
李琏咕哝道:“要是真行的话,我就去追求褚小姐了,只是我家既非权贵,又考了这个名次,我就算有此心,人家也看不上我啊,罢了,罢了,子恒,你既无此想法我便不说了。”说着便转移了话题。
赵子恒端起茶盏,浅泯了口茶,俊秀的脸上露出谦和的笑容。
褚府,
褚清清坐于妆台前,媚奴在给她梳发。
褚清清垂眸不知在沉思什么,突然,她开口问道:“媚奴,今日是第几日了?”
媚奴不解道:“小姐,什么第几日了?”
褚清清回过神,想到自己方才的问话,不由微微蹙眉,脸却微红:“距离王爷送来书信那日。”
媚奴在心里算了算,然后道:“算来也有半个月了吧。小姐,怎么了?”
褚清清黛眉不禁蹙得更紧,“这半个月,他真没再来过书信么?”
媚奴摇了摇头,“没有,想来他见小姐对他无意,知难而退了吧。”最好是知难而退,不然再这样下去,小姐只怕会被那靖阳王迷住,她可不希望她家小姐受到伤害。
“是么……”褚清清内心隐约感到失落。
媚奴忍不住道:“小姐,容奴婢说一句。若单论那王爷容貌,的确是世间少有,只是这王爷未免过于风流,风评也极差,小姐还是别与他扯上关系了吧。”
褚清清笑了笑,有些言不由衷道:“媚奴,你想太多了,我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褚清清说着起身走至窗前,遥望远处翠山,陷入了沉思。
从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能找一个如意郎君,求得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只是褚清清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且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无一不精,这一切惯了她傲然的心气,既然要嫁,必须也得与她才貌相当的,她才能接受。
比起夫妻生活和谐美满,她更在乎的是,她夫君是否优秀。
若是能得到傅子彦的心,她将成为全京城女子艳羡的对象吧?
“去云泉庵上香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褚清清忽然转开了话题。
“放心吧,小姐,奴婢都替你准备好了。”媚奴道。
褚清清点点头,“那就好。”
媚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小姐,听说今科会元赵子恒今天来府中拜望老爷。”
褚清清斜睨了她一眼,“此事与我何干?”
媚奴微笑道:“我听说这赵公子虽然清贫,却长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而且他家中并无妻妾呢。”总之比那靖阳王花洛好。
褚清清嗔怪道:“媚奴,我发现你怎如此八卦?”
媚奴不由得羞红了脸颊,“媚奴知错了……不过小姐,您真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可看的?”褚清清淡淡地说道,没片刻,她忽然又说道:“总闷在房中也有些无聊,待会儿你陪我到花园去散散步吧。”
“是。”媚奴道,眸中却浮起一抹异色。
*
赵子恒拜别褚先达后,准备离开褚府,经过几处亭台楼榭,转过一月洞门,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隔着粉墙传来。
知是府中女眷,赵子恒正要加快脚步,以免引起猜嫌,不料忽有一女子自里面冲了出来,恰与他撞上。
一阵娇呼,赵子恒伸手扶住了那女子的腰身,那女子回眸看他,脸微红,
忙离开他的怀抱。
“对不起,公子。我没冲撞到您吧?”
赵子恒目光注视着了眼眼前这发挽双丫髻的年轻女子,猜测她大概是那哪位夫人的丫鬟,便温和地笑道:“没事,你可曾受伤?”
“没有没有!”媚奴忙道,抬眸偷看他一眼,发现这赵子恒果真如传闻那般,容貌俊秀,温润如玉,与她家小姐很是相配。
“媚奴,你在与谁说话呢,还不如拿剪子过来。”
一阵娇脆的女音从里面传来,香气袭来,随即一袅娜丽人出现在赵子恒的眼前。
赵子恒一看便猜出了她是谁,上前作了一揖,彬彬有礼道:“可是清清小姐?”
褚清清回了一礼,温婉笑道:“正是,公子是?”
“在下赵子恒。”
“原是会元赵公子。有礼了。”褚清清再次福了福身子。
赵子恒内心微讶,没想到褚清清竟然一眼便知道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褚清清却担心被人看见她与陌生男人说话,便告辞离去了。
“小姐慢走。”赵子恒温雅一笑,也不挽留她,然一双眸子却深深地望着她。
“嗯,”褚清清对着他微微一笑,便领着媚奴离去了。
赵子恒立于原处,目送两人的背影,
心中不禁猜想方才那小丫鬟的行为是否是褚清清指使她做的。
就在此时,方才撞到他怀中的那小丫鬟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看着,又神色慌张地转过脸去。
赵子恒不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20章 让她爱上你,臣服在你的脚下……
欧阳府,西花厅。
欧阳楚邀傅子彦阮昊天入席,席上已摆满了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酒过三巡,欧阳楚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搬来了那新购得的红宝石屏风。
这面红宝石屏风乃是欧阳楚在一海客那购得,据说乃那海外之国皇室中才能用的贵重之物。
这红宝石屏风共有四扇,每一扇皆艳红如鲜血,光彩夺目,每扇都雕刻着一位袒胸露乳,身材火辣的外国美人,美人姿态各异,却都雕刻得十分精巧细腻,看着栩栩如生,眉眼间透着异域风情。
傅子彦,阮昊天赏玩了一番,皆称赞不已。
“这些女人美归美,只是着装未免暴露了些,有碍风化。”阮昊天盯着屏风中女人的丰乳,笑道。
“这就是异域风情,这种不受拘束的野性美,我朝女子求都求不来。”欧阳楚笑道。
阮昊天摇了摇头,不大赞同。“我还是喜欢我朝的女子,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颦一笑,皆令人怜爱不已。”
“你眼光差,没有说话权利。”欧阳楚摇摇头道,忍不住又打击了阮昊天一番。
阮昊天气得脸都红了,“谁说我眼光差了?我们让子彦给评评理。”
傅子彦微笑着放下酒杯,“美得各有千秋,无可比性。”
欧阳楚点头道:“虽是如此,我仍觉得外国女子有味道,我朝女子大约是受礼制所束,见人就羞羞答答的,你大声点说话都怕把她们给吓跑。”
“或许你应该去趟北地,见识一下那边的女子。”
“我自小在京中长大,却是没离开过京城,更别提去北地,子彦你去过?”欧阳楚十分好奇。
傅子彦微点头,“年少随军打仗,去过那。”
谈及此事,傅子彦眸中浮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惆怅。
一旁的阮昊插了话,“子彦,当时你爹还是骠骑大将军吧?”
“嗯。”傅子彦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傅子彦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了起来,神情似乎在追忆着什么,过了片刻,却又道:“北地女子可刚可柔,豪爽中却也不失娇羞一面,欧阳,有机会你倒可去见识一下。”
“他日有机会我定去见识一下。”欧阳楚总觉得傅子彦似乎不怎么愿谈及以往的事,便转开了话题:
“对了,子彦,过几日,圣上行幸金明池,与百姓同乐,你可要去?”
傅子彦还没有回话,阮昊天便抢言道,“当然要去,我们可不能错这次偶遇美人的机会。”
说起美人,傅子彦忽然想起一事来,他目光转向阮昊天,脸上若有所思地问道:“昊天,你可有妹妹?”
“你喜欢我妹妹?”阮昊天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笑道:“差点忘了,我也没有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傅子彦端起茶缓缓饮啜,微垂眼睑,淡淡道:“识得一女子,与你恰好同姓。”
阮昊天顿时来了兴趣,他笑嘻嘻地问:“怎么,你对那阮姓姑娘感兴趣?”
傅子彦静默不语,修长玉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不知思考着什么。
“真感兴趣?”阮昊天见他神色暧昧,问道。
傅子彦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就是被她打过两巴掌,让人记忆有些深刻。”
不等阮昊天回话,欧阳楚便笑道,“竟有女人敢打我们堂堂靖阳王爷,那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看来还是有女人能够抵抗我们靖阳王爷的魅力的。”
傅子彦目光微凝。
欧阳楚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子彦我给你出个主意,让她爱上你,臣服在你的脚下,然后再无情的把她抛弃。”
“你做什么给子彦出这馊主意。”阮昊天可不赞同欧阳楚这做法,随即看向傅子彦,“子彦,你不是喜欢那褚家小姐么?”
傅子彦终于微微抬眸看了眼阮昊天,他不说,他都差点忘了有褚清清这一号人物,摇摇头,不禁失笑。
这日是四月初二。
前几日,云泉庵庵主来王府拜访,说是蒙老太君布施,妆金完了观音圣像,特携些庙里中的瓜果蔬菜来感谢老太君,并邀请老太君四月初二前去庵里参加开光仪式,老太君一向虔诚礼佛,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嫣嫣和王嬷嬷扶着打扮得华丽庄重的老太君走出王府大门。
大门外停着两辆豪华轿子,后天跟着几顶小轿子。
嫣嫣见有两辆豪华的马车,内心略觉得奇怪,还有谁要去么?正想着,背后传来一道温和慵懒的声音:“祖母……”
嫣嫣猛地回头。
红衣妖娆,墨发高束,斜睨向她的凤眸微上挑,微含笑意,正是傅子彦。
他也去?嫣嫣内心顿时觉得不好了,
傅子彦行至她面前,嫣嫣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不由皱了下秀眉。
这男人比一般男人更喜欢打扮自己,甚至还喜欢用熏香,从第一次见到他,她便发现他身上有股香气,淡淡的,像是花香。
而且这人本就男生女相,凤眸朱唇,眼下有颗嫣红的泪痣,添了几分妩媚,若他是女人,大概会是个狐狸精。
“我有那么好看么?”傅子彦忽然倾身向她,微微一笑间,竟是风情万种。
嫣嫣怔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等到反应过来他的话,白皙的脸顿时变得绯红起来,嫣嫣低头一咬唇,懊恼得恨不得咬烂自己的舌头。
傅子彦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大笑着转开视线,走到老太君的跟前。
老太君没有注意到傅子彦和嫣嫣说了什么,只慈祥的笑道:“你再不出来,我可就不等你了。”
“我这不是赶上了么。”傅子彦脸上浮起如沐春风的笑容。
老太君笑道:“难得你今日竟肯陪我去拜佛。可惜你表妹身子不爽利,不然也跟去了,回头你记得去看她一下。”
“知道了。”傅子彦道。
两人说完,王嬷嬷便扶着老太君上了第一顶轿子。
傅子彦上了第二顶,坐上轿,傅子彦掀开轿帘,视线落在嫣嫣身上,恰好嫣嫣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傅子彦冲她温柔一笑,而后在嫣嫣迷茫的神色中,微笑着放下轿帘。
嫣嫣觉得自厨房那事之后,傅子彦的行为就很奇怪,明明她打了他,他怎么还能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还总是对着她笑,叫人心里毛毛的。
* * *
云泉庵坐落于山林深处,甚是幽僻,因此路也有些崎岖难行。嫣嫣一行人用了将近三个时辰方来到了云泉庵。
王嬷嬷扶着老太君下了轿子,嫣嫣等人也随之下来。
来到庵门口,只见周围都是一带粉墙,数株古柏依墙而立,树上鸟声清脆婉转,门前一湾流水,水上横着半扇小木桥。
树上鸟声清脆婉转,庵内磬韵悠扬,
倒是洗涤心灵的好去处。
庵门口此时已有两名身穿缁衣的年轻尼姑候着,两人见到老太君等人,忙下阶相迎,然两人看到老太君身旁的傅子彦时,脸上皆有几分羞色。
傅子彦朝她们微微一笑,她们便红了脸,不敢再以正眼直视他。
这人真是长了张祸害人的长相。嫣嫣腹谤道,腹谤的同时却又心生一股以异样情绪。
两尼姑引领老太君等人前去静室歇息。
嫣嫣注意到,傅子彦有些漫不经心,视线总是无意识的在寻找着什么。
等到她察觉自己居然在关注他,不禁有些懊恼,只是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
往他那边看去。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傅子彦凤眸蓦然浮起一抹光芒,就好似是雄狮发现猎物的那般。
嫣嫣正不解间,傅子彦却停下了脚步,向老太君道:
“祖母,您随小师父到静室歇息用茶吧,这庵中风景着实清新雅致,我想四处走走。”
老太君点了点头,“也好,但别去太久了。”
“知道了。”傅子彦说完,却淡淡暼了眼老太君身旁的嫣嫣,便与嫣嫣的视线撞上。
没等他移开目光,嫣嫣便慌忙心虚地转开了视线,秀气的脸微微发起热来,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子彦唇角若有似无地勾动了下,也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刚有几步,傅子彦又回头,对着似要寸步不离他身边的墨香道,“你不必跟去了。”
墨香怔了下,后忙答了声是,便面无表情地停留在了原地,傅子彦径直离去。
嫣嫣听着傅子彦的声音,心神正有些恍惚,老太君突然向她道:
“嫣嫣,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年轻人爱玩,我也不拘着你,你也出去逛逛吧。”
嫣嫣回过神来,忙道:“不用不用,奴婢还得侍候您。”
老太君笑道:“这有紫兰侍候,你不用担心,方才就看见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必也被这的风景吸引住了吧?你就四处去逛逛也无妨。”
嫣嫣本来还想要拒绝,王嬷嬷却开了口:“嫣嫣,既然老太君如此说了,你就不必推辞了。”
嫣嫣不敢再拒绝,柔声道:“是,多谢老太君。”
第21章 听着里面的水声,他温润的凤……
太阳有些猛,但庵中遍植松柏,遮天蔽日,人走在树荫下,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十分凉爽。
嫣嫣转过一条斜径,来到了一个园子,园中绿柳成荫,黄莺百啭,又有钟磐之声经风送来,悠扬缥缈,令人心旷神怡,不觉涤除了一切尘俗杂念。
嫣嫣正闲庭信步,忽瞥见前方不远处,绿柳下有一双人影,怕冲撞了人家,嫣嫣慌忙避身于一旁大树下,正待悄无声息地离去,却认出其中一人竟是傅子彦。
嫣嫣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了他旁边的人身上。
女子生得绝色,眉拂春山,眼横秋水
肌肤如雪,春光映着她的脸,皎若明霞。
隐约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褚小姐,你我真是有缘。”
那声音传到嫣嫣耳中,很是低柔悦耳,嫣嫣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那女子微微低下头,似是含羞带怯的模样。
但听傅子彦柔声道:“抱歉,可是我说话唐突了褚小姐?”
他举止优雅矜贵,像个知书达礼的君子,只有但嫣嫣清楚,恶劣卑鄙,风流浪荡才是他的本性,他还会强吻女人呢,说到强吻,嫣嫣不由抚唇,小脸红了几分,这事上,她似乎也没资格说他。
“王爷,言重了。”
那女子的声音娇娇软软。嫣嫣就不会这样说话,她会起鸡皮疙瘩的,不过她想,男人听到这种声音大概会发酥。
“上次没有得到你的回信,我很失望。”
嫣嫣虽看不到傅子彦的神色,却也能听出他语气中透出的浓浓失落感,他既然有了心上人,竟然还来挑逗她,真是个花花公子,嫣嫣不禁感慨道。
“对不起,我以为王爷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女子愧歉道。
“褚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女子惊讶地微抬头望他,随后又低下头来,娇羞道:“自是相信。”
他们的对话渐渐变得暧昧,嫣嫣听得有些羞耻,觉得不应该偷听别人谈情说爱,于是转身悄然离去了。
却不知,在她去后,傅子彦的视线落向她方才站过的地方,俊美的面庞掠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开光仪式结束后已是暮色时分,山路不好走,老太君接受了庵主建议,决定在庵中住一宿,明日再启程回王府。
老太君歇息不需要她服侍,嫣嫣就回到了老太君寝室旁边的小静室,小尼姑为她准备了一桶热水,嫣嫣爱干净,一天不洗澡就觉得黏黏糊糊,十分难受,但这里的条件不允许她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不过擦洗一下身子也是可以的。
傅子彦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柏上,一手枕着头,姿态慵懒且优雅,一袭红衣在夜风中轻扬,墨发倾斜而下,幽夜中,像极了妖媚勾人的精魅。
他脸上蒙着一绣着梅花纹饰的手帕,手帕是嫣嫣今日参加开光仪式时落下的,看着她四处寻找的模样,傅子彦觉得有趣,就故意没还给她,他拿到时,还隐约闻到手帕散发出来的隐隐的女人体香,这手帕质地细软上等,大概是老太君赏给她的。
屋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清晰地传入傅子彦的耳朵里,他拿下手帕,侧了脸,从他这视角可以看到纱窗映出的人影。
里面的人侧着身,脱了衣裳,身段纤瘦似竹竿,该凸的没凸,大概尝起来也是没滋没味的,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傅子彦仍是没移开目光,凤眸微微地眯起。
忽然想起,她那腰肢他是捏过的,倒是柔软纤细,仿佛一掐就断,能勾起男人的邪念。
听着里面微微的水声,他温润的凤眸渐如夜色般幽沉,佛门清净之地,可偏偏他脑海中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抬手遮住了眼,唇边浮起一丝轻笑。
直到屋内的人重新穿上了衣服,傅子彦才睁开眼睛,将手帕纳入袖中,起身,一跃而下,稳落地上。
就在此时,那窗户“咿呀”一声,竟开了,嫣嫣探出身子,却不经意看到落地站定的傅子彦。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怔了下。
嫣嫣回过神,连忙捂住微开的衣领,
嘴里嘟哝了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她是没想到一打开窗就能见着一个男人的,这个男人还是傅子彦。
傅子彦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一挑眉,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与方才在褚清清面前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简直判若两人,随即掸了掸衣袖,若无其事地离去了。
嫣嫣怔怔地看着那红衣背影,脑子乱成一团麻,这人不会一直在树上待着吧?想到自己方才在擦身子,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嫣嫣不觉脸一热,既羞涩又生气。
这男人简直太讨厌了,哪里都能见到他。
*
次日午时,嫣嫣等人自云泉庵归来。
嫣嫣伺候老太君用了午膳,服侍她歇下之后,便回了所居小院,准备小憩片刻以缓解行车的劳顿,然刚进房门,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温如玉吓了一跳。
“阮小嫣。”温如玉一手撑头,悠闲地躺在她的床上。
“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我这次明明已经锁门了!”嫣嫣头隐隐作痛,这人每次都要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么。
温如玉睇了眼窗子,一脸无辜:“喏,你窗子没关。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开着窗等我来的。”
“我只是忘了关而已。”嫣嫣很认真地说出事实,果然下次一定要认真检查才行,免得这人不知又要从哪冒进来。
温如玉坐起身,摊了摊手,斯文俊秀的脸上颇有失望之色,“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错,所以你快出去。”嫣嫣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
温如玉死乞白赖地就是不肯动身,嫣嫣只能走过去把他拽起。
温如玉突然捂住心口,两道修长的眉狠皱起,“阮小嫣,我心痛。”
嫣嫣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下意识问了句:“你心痛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你这针扎得我心好痛。”温如玉埋着头,听闻嫣嫣的话,唇偷偷扬起,等到抬眸时,又变成了一本正经的神色。
嫣嫣唇角微抽了下,好在早已习惯他的语出惊人,心中已经波澜不惊,只冷冷地瞅着他,“你出去。”
温如玉闻言悻悻,猛地凑到嫣嫣面前,“你赶我?”一双亮晶晶的黑眸撞进她的眼中,嫣嫣不自觉身子靠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难道就不想我么?”他笑嘻嘻的,语气似真似假,见她不为所动,又失落道:“我可是一天没见你就茶饭不思,你摸摸咱这腰都成那沈腰了,不信你摸摸……你摸摸。”
嫣嫣躲过要拉她的手,然后啪的一巴掌打在凑过来的俊秀脸庞上,温如玉顿时哎哟一声,捂着鼻子作疼。
“阮小嫣,你……太凶悍了。你这样是没男人会娶你的。”温如玉委屈兮兮道,好在还会眼色,没有不识趣的再凑过去。
“反正不用你娶。”嫣嫣忍无可忍,不想和他再待下去了,掉头就往门外走。
温如玉立马追上,吊儿郎当地斜倚门前挡住她去路,见嫣嫣皱了眉,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略带讨好地说道:“后日,圣上与后宫嫔妃行幸金明池,赐京中士民狂欢三夜,带你去玩如何?”
“不去。”嫣嫣干脆地拒绝。
温如玉忙问:“为何?”
“我要侍候老太君。”
温如玉笑道:“原来是这个原因。无妨,我去与她说。”
嫣嫣吓了一跳,一时心急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不行,你别说。你说了老太君一定会误会我和你有点什么,你会害了我。”
温如玉望着握着他手臂的纤细柔荑,目光难得微柔,随即一本正经道:“你担心这个啊,你且放心,有我。”
嫣嫣对上他认真的神色,心不由剧跳了下,难得见他这副正经模样,嫣嫣心里竟有些不适应,连忙松开了手。“总之,我不去。”
手臂上的柔软触感离去,温如玉没由来的感到失落,随即又故态复萌地朝嫣嫣眨巴了眼,笑嘻嘻道:“总之,回见,阮家姑娘。”说完便转头潇潇洒洒的离去了。
嫣嫣抚着额头无可奈何,到底谁能来收了这个妖孽。
第22章 醉酒 无男女主对手戏(嫣嫣……
傍晚时分。
沈柔君坐在卧室的湘妃榻上刺绣,神色忧愁,锦儿走进房间,往香炉里添了安神香,来到沈柔君身旁。
“小姐,你绣的鸳鸯可真好看,这长安城内只怕再无人能比得上姑娘的绣工了。”
沈柔君淡淡一笑,眸中却仍带着一缕哀愁,“锦儿,你少寻我开心了。”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锦儿十分认真道。
沈柔君望了她一眼,笑了笑,却无心情再答复她。
锦儿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小姐,老太君和王爷今日回府了,你可要前去找王爷说说话?”
沈柔君闻言低垂粉颈,“不了。”
“小姐,您还为了上次那事而耿耿于怀么?”锦儿担心地问,所以她假装生病,不愿与老太君同去云泉庵。
沈柔君黛眉微颦,嗔怪道:“没有的事。”
“小姐,奴婢跟了你那么多年,你的心意锦儿还不了解么?自从今天那事后小姐便闷闷不乐,还唉声叹气的。”
沈柔君轻叹口气,眸中浮起水雾。“就算你了解有如何?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没听到表哥说得那番话么?他只当我是表妹,并无他意,难道你还要叫我自作多情,苦苦去纠缠他么,我做不来此事。”
锦儿忙劝道:“我想王爷并不是对小姐您无意,只是因为他还不想成亲而已。小姐你这么温柔,脾气又好,模样在这京城中更是无人比得上,奴婢不相信王爷不会动心。”
沈柔君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锦儿,你不懂。”
“就算奴婢不懂,但有一点锦儿是懂的,小姐你一直喜欢着王爷,小姐你如果不嫁给王爷,还能嫁给谁?”
沈柔君愣住,“我……”是啊,若不能看嫁给表哥,她还能嫁给谁,仔细想想,她实在无法接受嫁给除了表哥以为的任何人。
敲门声忽然响起。
“表妹,你在休息么?”
是傅子彦的声音。
锦儿惊喜道:“小姐,必定是王爷得知您身体抱恙,担心您才来的。”
沈柔君转哀为喜,方才的迷茫全然消失无踪,不过,她仍是抑制住了心中的雀跃,淡淡道:“锦儿,你别胡说,应该是表哥有什么事才来的,你快去开门。”
锦儿忙去给傅子彦开门,傅子彦甫进屋,沈柔君便起身相迎了去。
“表哥,你怎么来了?”沈柔君微笑道。
“听祖母说你身子抱恙,不放心来看看你。”傅子彦温声道。
“没什么大碍的,让表哥担心了。”沈柔君羞涩道。
傅子彦微微一笑,看到她手中的刺绣,微蹙了眉。“表妹,你身体既不舒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绣起了那些玩意儿。”
“躺得太久有些难受,只好刺绣来解解闷。”
傅子彦点了点头,“吃过晚膳了?”
“吃过了。”沈柔君小声道。
“既然吃过了,也该到院中走走,消消食才是,不能总在这屋里闷着。”
沈柔君点点头。
傅子彦柔声嘱咐:“出去之时莫忘了多披件外衣才是。”
沈柔君因傅子彦的关心心中倍感熨帖,脸上不由浮起期待之色,“知道了,表哥可愿陪柔君出去走走?”
傅子彦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表妹,实在抱歉,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沈柔君心中失落,“既然如此,表哥便先去忙吧。”
傅子彦微颔首,视线转向锦儿,“锦儿,莫让你小姐着了凉。”
锦儿福了福身子,笑道:“知道了,王爷。”
傅子彦告辞离去,沈柔君望着傅子彦的身影恋恋不舍。
“小姐,王爷许是真有事情要处理。”锦儿怕沈柔君会胡思乱想,连忙安慰她道。
沈柔君微微一笑,“嗯,我相信他。”
傅子彦自沈柔君所居院落出来,才缓缓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傅子彦最怕像沈柔君这种女子,柔柔弱弱,好像一碰就会碎一般,且动不动就伤春悲秋。
傅子彦从不愿意招惹这样的女子。
*
欧阳楚,阮昊天两人来至金明池,果见一派笙管齐鸣,火树银花的豪盛之景。
两人正贪看风景,忽一群女子结着队有说有笑的朝他们走来。
欧阳楚留神细观,佳人们都身着淡淡春衫,她们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正好一览无遗,欧阳楚先细看了她们的身段,然后才是脸蛋,她们个个虽是浓妆艳抹,然却无一个令人心动的绝色。
有袅娜的身材而无动人容貌,真是令人惋惜。
欧阳楚有些意兴索然,对着一旁的阮昊天道:“子彦不在,乐趣更减了一分。”
阮昊天点点头,也觉遗憾,“这也没法,皇上召见他,他也不得不去。”
城内一热闹的街巷上。
一男一女并肩行着,女的着一身粉色衫裙,身材纤瘦羸弱,发挽双环髻,容貌清丽文秀,男的则华冠锦袍,长相斯文俊朗。
这一女一男正是嫣嫣和温如玉。
嫣嫣实在是不愿意出来的,奈何经不住温如玉的死缠烂打,无奈之下只好随他出来。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老太君同意他带她出来,问他他也不肯说。
“喂,阮家姑娘,你真要穿这身丫鬟衣裳去游,大爷我有的是银两,陪你到锦绣阁买一身呗。”温如玉凑到她面前,笑嘻嘻道。
嫣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位大爷,我都随你出来了,你还得寸进尺,嫌这嫌那的,我不去了,回去睡觉!”
嫣嫣说着要走,温如玉忙拉住她,妥协道:“得得得,咱就穿这身。瞧瞧,咱家姑娘不论穿得简朴,都掩饰不了这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出众气质,还有这堪称婀娜多姿的身段。”
“你夸我还是损我呢!”嫣嫣气笑了,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揶揄。
温如玉露出十分真诚的神色,“当然夸你呢。走走走,不换了行吧。”
温如玉怕嫣嫣反悔要回去,连忙催促她前行,就在此刻,嫣嫣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起来。
温如玉站住脚,惊讶地问:“你饿啦?”
嫣嫣脸一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饿了就要吃饭。”温如玉笑道,说着瞥见旁边的酒楼,见里面热闹,便道:“就这家。”
两人刚进去,便有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见温如玉服饰甚华,便引领他们上了二楼的雅座。
“伙计,把你们这上好的菜来个几样,再要一壶上等的酒。”温如玉道。
“好嘞。”伙计欣然离去。
伙计离去后,嫣嫣才向温如玉道:“喂,我不喝酒。”她现在是一听见'酒’这字就心有余悸。
“又没给你喝,不过你若是愿意,我们倒可对酌一小杯。”温如玉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凝视着她,里面似乎颇含深意。
他的眼神令嫣嫣想起两人初相识时,他邀她喝酒,她不肯,他还死皮赖脸的纠缠着她,结果嫣嫣一气之下,泼了他满脸酒的事,他大概是在提醒她那一事?反正那事不是她的错,她不会道歉的。
“你自己喝,我才不喝。”嫣嫣别开脸,冷哼道。
伙计将菜酒上来。温如玉举起筷子,夹了块糖醋里脊到嫣嫣的空盘里,笑道:“来,多吃点,你太瘦了,都快赶上竹竿了。”
嫣嫣不高兴,不由替自己辩解:“这叫弱柳扶风。”
温如玉一怔,随即默默放下筷子,深深望了她一眼。
嫣嫣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摸了摸脸,“你盯着我作甚?我脸上沾了东西?”
“我发现你夸起自己来,还真是不会脸红。”温如玉笑意加深。
嫣嫣白皙的脸顿时像是被烘烤过一般。
她双颊绯红,杏眸闪烁不定,给人一种含羞带怯的感觉,温如玉不由地看呆,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
“你别盯着我看。”嫣嫣急了。
“咳……”温如玉手抵唇,低头佯咳了一声,掩饰了心中的异样,“那个,你先吃着,我去向掌柜的打听一下,金明池附近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待会儿我带你去。”温如玉忽地起身道。
嫣嫣对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奇妙,只是点了点头,任由他下了楼,随即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就嘴里送,品尝了几下,忽觉不对劲儿。
怎么是辣的?!喉咙像火烧一般,嫣嫣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水喝,恰巧看到旁边有一壶,嫣嫣下意识地便拿起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急忙喝下,腹中忽一阵灼烧,嫣嫣顿时察觉不妙。
这……这是酒!
温如玉那边问完掌柜话,便上了楼,然回到座位时,却不见了嫣嫣的身影。奇怪,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
金明池畔。
媚奴随着褚清清挤在热闹的人群中,周围不断有态度举止轻浮的年轻子弟朝她们挤眉弄眼,褚清清浑然不理,只一心游玩赏景。
反倒是媚奴有些受不了那些轻浮子弟的目光,细声道:“小姐,此处着实挨挤了些,不如我们去前面吧。”
褚清清看了她一眼,忽然微笑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离开热闹的人群,朝着人少的路走,正走着,忽几名孩童追逐打闹而来,其中一孩童不小心撞了褚清清一下。
“小姐!”媚奴吓了一跳,不由惊呼道。
褚清清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幸被人扶住腰身,才堪堪站稳,耳边传来男人灼热的气息以及温柔的声音,“小心。”
褚清清回眸看去,只见傅子彦正含笑凝望她,内心不由得感到雀跃。
“褚小姐,没想到我们又相遇了。”傅子彦目光紧盯着她的面庞,那凤眸中的专注与炽热令她不由感到脸红心跳。
褚清清娇脸一红,羞涩地离开他的怀抱,随即福了福身子,柔声嫩语道:“多谢王爷。”
傅子彦深望了她一眼,关切道:“可曾伤到?”
褚清清摇了摇头,柔声道:“并无大碍。”
傅子彦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方才我在不远处看到你,还疑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你。月色正好,不知……”
“子彦!”
傅子彦正要进行邀约,却被人打断,
长眉微蹙,看向来人。
来人锦袍玉服,身材高大,生得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浑身上下都彰显着皇家气派。
“殿下,您怎么也出来了?”傅子彦颇有些头疼地问道。
殿下?褚清清吃了一惊,原来来人竟是皇子?褚清清不由地抬眸多看了他两眼。
慕容洹淡淡地扫了褚清清一眼,褚清清忙低下头来,慕容洹随后笑向傅子彦:“你说呢?”
“莫不是为了我?”傅子彦扬眉笑问。
“自然是。”慕容洹十分干脆地回答,说着目光转向褚清清。
傅子彦见他如此干脆,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向慕容洹介绍道,“殿下,这是褚尚书之女褚清清,褚小姐。”随即看向褚清清,“褚小姐,这是楚王殿下。”
褚清清莲步微移,忙向慕容洹柔柔行了一礼,慕容洹虚扶起她,客气道:“无需多礼。”
随即沉声向傅子彦道:“子彦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子彦微笑颔首,转身向褚清清道别,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毫无留恋地随慕容洹离去了。
褚清清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失望,她没想到楚王竟然如此年轻,还一表人才,可惜竟没说几句话。
*
湖中一幽静的亭子内,傅子彦和慕容洹并肩而立。
慕容洹轻瞥了他一眼:“子彦,你是做戏成瘾了么?”
傅子彦目光落向远处隐于黑暗中的群山,闻言低声一笑,语气略显漫不经心:“我何时做过戏?”
慕容洹目光紧盯着他的面庞,企图找出口不对心的痕迹,然而始终无果,“我还以为你故作醉生梦死,放浪形骸的姿态,让我对你失去兴趣。”
傅子彦听闻慕容洹之言,收回远望的视线,侧脸看他,微笑道:“殿下你想多了。”
慕容洹回望着他,也微笑,“果真不是因为我?”
傅子彦神态自若,“我虽风流,却无龙阳之好,殿下莫要说着令人误会的话。”
见他无动于衷,慕容洹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失笑,“你放心,我也无龙阳之好。”
慕容洹算是明白了,不论他用什么言语来激他,他都不为所动。
慕容洹不禁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撕开他那张镇定从容的脸皮,看看里面藏的是什么。
傅子彦佯装看不到慕容洹脸上忿忿之色,笑得悠然自若,“你唤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一番话?”
慕容洹正色道:“自然不是,自从你知道我的决心后,便一直躲着我,但如今朝中局势不容乐观,我需要你。”
傅子彦闻言沉默,一双凤眸深深注视了他眼,里面闪烁着复杂之色,半晌后,微微叹息道:“我一游手好闲的王爷对你能有什么用处?”
慕容洹剑眉蹙起,语气略含不满:“你无需贬低自己。当年你我把酒言欢,你在我面前谈起的理想抱负,你可还记得?”
傅子彦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弧度,理想?抱负?“都不过是年少的狂语罢了。我对你们将来谁能坐上那个位置无丝毫兴趣,也不想参与斗争。”
傅子彦语气冷淡,似乎没有顾忌慕容洹的身份,说罢便转身走出了这一方亭子,似不愿再与他谈此事。
“十年前的事至今让你耿耿于怀么?”
身后传来慕容洹阴沉莫测的声音,傅子彦蓦然站住脚步,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往事,他缓缓回头,嘴角一弯,带出一丝玩世不恭的浅笑,“十年前发生了何事?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他越是表现得无所谓,却令人生疑,
慕容洹几步走到他了跟前,追问道:“
“难道当年整天跟在你身后,说要嫁给子彦哥哥的小丫头你也忘了?”
当年傅子彦还是少年时,便比成年人要成熟稳重,寡言少语,只有谈起那小丫头,他才侃侃而谈,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
傅子彦瞳孔一缩,这次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冷冷地睇了他一眼,随即语气淡然,“早忘了。”
“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了,你岂能骗我?你追求那褚小姐不就是因为她的眉眼与儿时那小丫头有几分相像么?”
傅子彦蓦地怔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听闻慕容洹的话,细细一想,她的眉眼与华儿的确有几分相像。
“怎么,你自己没意识到么?”慕容洹冷笑道。
傅子彦嗤笑一声,极力掩饰心中的惊愕,“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只是我希望你面对现实,不要过分沉湎于往事,人生在世,当往前看,如此,日子才有得过。”慕容洹平静地说道,随即不觉长叹了口气。
沉溺于过去的人是很可悲的,他不希望傅子彦成为那般的人。
他眸中显露的关心之色并非作假,傅子彦心中升起细微动容,然脸色却有些不善,“你不要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真的很讨人厌。”语气更是差,丝毫不像是在跟一个身份比自己还尊贵的人说话。
慕容丝毫不介意他的傲慢,反而以轻松的口气说道:“看不惯,打一架。”
“我岂敢和殿下打,怕不是嫌命长?”傅子彦似真似假地说道。
“当年我们翠玉崖上比剑,你怎就敢?还下手如此狠。”
提起两人年少往事,两人间的压抑低沉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年少轻狂无知,不知身份有别,还请殿下见谅。”傅子彦诚惶诚恐道。
慕容洹剑眉微皱,更加不满,“子彦,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生气了。算了,我们去喝杯酒吧,我们许久不曾好好谈天了。”他不想逼他太紧。
傅子彦无奈地笑了笑:“殿下,你可真会强人所难。”
虽是如此说,傅子彦还是应了慕容洹的请求,两人一同往酒馆方向而去。
两人正走着,前面人群中忽闪过一抹人影,傅子彦只觉得有些熟悉,待要仔细确认,却被人群挡住,顷刻间,那抹身影消失无踪了。
“怎么了?”
察觉傅子彦的走神,慕容洹回头开口问。
傅子彦醒过神来,微笑道:“没事。走吧。”
第23章 吃醋。
前方有一座高亭。一轮圆月高挂在翘起的檐角之上,洒下如水的柔光,流烟淡淡,隐隐约约笼罩着整座亭子,看上去仿佛神仙住的玉宇琼楼一般。
嫣嫣拎着酒壶,踉踉跄跄,一步步的踩着石阶而上,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知嘟哝着些什么。
她想吹吹夜风,体内火辣辣的,好像快燃烧了,直到爬上了高亭,被凉爽的夜风吹拂着,才感觉舒服许多。
栏杆外,有几点流萤扑闪扑闪的,真漂亮,她想扑几只玩,嫣嫣摇晃着身子,慢悠悠地踩上飞来椅,随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一只变两只,两只变三只,三只变四只,头晕乎乎的,嫣嫣气极,一个俯势想要抓住它,不料却整个人翻下栏杆,嫣嫣尖叫一声,蓦然从高亭坠落。
电光火石之间,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好似腾飞而起,随即翩然落地,鼻尖是一股淡淡的馨香,不知道是怀中人的,还是风吹来的花香。
念及此,嫣嫣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莹白的月光照着他眼下嫣红的小痣,平添几分妩媚。
“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的声音低柔悦耳,似月下的春水,如果嫣嫣还清醒着,一定会震惊于傅子彦竟然会如此温柔深情的语气和她说话。
嫣嫣并没有回应傅子彦的期待,只是“额”的一声打了个打嗝,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傅子彦瞬间变了脸。
傅子彦这才注意到嫣嫣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以及眸中氤氲的醉意,“你喝酒了?”傅子彦心头倏忽一跳,声音冷了几分。
嫣嫣嘻嘻一笑,猛地抬起紧紧抓在手上的酒壶,“是啊!”
傅子彦太阳穴一抽,顿时如同接了烫手山芋般,毫不怜香惜玉地松了手,嫣嫣惨跌地上,看着她痛呼,傅子彦凤眸中一片冷然,不为所动,哪有初时的温柔。
痛痛痛……嫣嫣哀嚎着爬起,却不肯起身,反而耍赖般盘坐在地上,一双杏眼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你摔疼我了。”她姿态粗鲁,哪还有原先的半分秀气。
傅子彦对醉酒的疯女人不感兴趣,心中恶劣地想,方才怎么不摔死她得了,免得丢人现眼,他俯视着她,声音阴沉带着威胁,“起来。”
“不起。”醉酒后的嫣嫣胆大包天,平日里如同煞神般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就是一只完全没有威胁性的小兔子,他敢招惹她,她就咬死他,狠狠地咬。
“你起不起?”傅子彦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压抑着怒火,他没有哄疯女人的耐心,干脆把她丢进湖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一下,但想想还是算了,谁叫他还有一丝良心,“再不起,就不管你了,让你被狼叼走。”
傅子彦干脆吓唬她道,嫣嫣一听倒是怕了,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摆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气:“那扶我起来!”
傅子彦气笑了,他想弄死她。
“你扶不扶,不扶我咬死你!”嫣嫣一龇牙,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傅子彦看着坐在地上的嫣嫣,只觉她活脱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隐忍半晌,最后抚额无奈上前。
傅子彦伸出两指,抓着她肩上的衣服将她拎起,嫣嫣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借他的力利落地给爬了起来,嘴里不满地嘟囔道:“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傅子彦凤眸凝寒,冷声道,随即又觉自己在对牛弹琴,懒得再理会她,他转头便走。
嫣嫣急上前几步拽住他,眼前晕乎乎的,又差点栽倒,傅子彦下意识地扶住她,嫣嫣便顺着势,双手攀住傅子彦结实的肩膀,踮起脚尖,脸凑近他,一双清澈的眸子闪过狡黠,随后伸手轻刮了刮他挺直的鼻梁,眯眼笑道:“我是你姑奶奶……”
傅子彦愣住,为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心狂跳了几下,然一对上她的双眸,发现她正盯着他的唇咽口水,直觉不妙,只怕她又要来那招。
果不其然,嫣嫣忽地凑脸上前,傅子彦沉着目光,修长五指挡在她的脸上,将她往后摁。“你这疯婆娘……放手!”然醉酒的嫣嫣简直像条水蛇一般,软绵绵的,死死的缠在他身上,任他怎么使力也掰不动她分毫,真是令人恶寒。
眼看着她双腿都要缠到他身上,傅子彦干脆掐上了她的脖子,心中只知绝不能让她像上次那般胡来,上次好歹是在床榻之上,气氛多了些许暧昧,此刻却是在大街上,被人看见他堂堂一王爷竟被一小女子非礼,成何体统。
就在这对男女当街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之际,温如玉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看到一男人正双手正掐着嫣嫣的脖子,以为他要谋害嫣嫣,不由大吃一惊。
“住手!”
温如玉飞奔着来到他们身旁,忙将嫣嫣拉回自己身边,然后看清男子的长相,眉头顿时紧皱,“是你。”
摆脱了嫣嫣的纠缠,傅子彦心中顿松了口气,听到温如玉的话,也只是抬起凤眸淡暼了他一眼,“没错,是我。”
却并不在意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微乱的衣袍。
温如玉紧紧抓着嫣嫣的手,不悦地质问道:“你想对阮小嫣做什么?”
傅子彦视线瞥了他握着嫣嫣的手,才看向他,不慌不忙地冷笑道:“你该问问她,她对我做了什么?”
话刚说完,便听嫣嫣呢喃了句:“我要喝酒。”她此刻身子发软,正好温如玉在身旁,便顺势倚在温如玉怀中。
傅子彦目光一凝,只觉得眼前这副画面甚是碍眼,忍住将嫣嫣拖离温如玉怀中的冲动,视线转向温如玉,终于对温如玉的出现有了一丝好奇,“你们一起来的?”
对嫣嫣亲昵的举动,温如玉心中十分受用,于是高扬起下巴,“当然是一起来的。”
“她是老太君的侍女,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傅子彦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温如玉唇角不由得弯起,什么关系?就是他看到的关系,被嫣嫣这么依赖着,温如玉心里乐开了花。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无可奉告。”温如玉故意搂住嫣嫣的肩膀,挑衅地睇了他一眼,又揉了揉嫣嫣的头,柔声道:“嫣嫣,我们回府。”说着欲抱着嫣嫣离去,然醉酒后的嫣嫣竟体重如山,意外的,他竟抱不动。
温如玉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他可不愿在傅子彦面前失了面子,继续努力抗起嫣嫣。
傅子彦看不下去了,冷声道:“有车。”
马车内。
傅子彦坐在正中间,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卷书,车内光线昏暗,他什么都没看进去,一双凤眸若有似无地往身旁的两人暼去。
“嗯,我还要喝……”嫣嫣嘟哝一声,撒娇似的,手臂缠上温如玉的肩膀,整个人几乎快挂在温如玉身上了。
傅子彦翻页的手一滞,心中冷笑,
这女人明明方才还死皮赖脸地赖他身上,转眼又去缠别的男人,真是不知羞耻。
“你醉了,咱不喝了。”温如玉捉住她乱来的手,柔声呵哄道,嘴角难掩笑意。
傅子彦暼了两人亲昵相握的手,目光微眯,视线偏上,是温如玉那张洋洋得意的嘴脸,傅子彦心中莫名有些不悦,又不知道自己在不悦什么。
不过他对温如玉本来就没好感,明明他的年纪与他差不多,此人还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他却要尊他为长辈,真是笑话,傅子彦从来不喊他表叔。
“不要,我就要喝。”嫣嫣用脸蛋去蹭温如玉的胸膛。
因为醉酒的缘故,嫣嫣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温如玉被她爱娇的模样弄得心一阵柔软,忍不住笑得更加灿烂了,“好好好,给你喝,回去再喝。”
傅子彦本想无视他们打情骂俏,然却控制不住自己异常躁动的情绪,他蓦然将书放回巾箱上,冷斥道: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陌生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温如玉一听不乐意了,也冷笑道:“喂,谁是陌生男子了,我和她熟着,我就愿意给她抱,谁管得着。”
傅子彦眯了眯凤眸,随即嗤笑一声,“她只是府中婢女,身份低贱,你要自降身份与其交往,的确,无人管得着。”被温如玉彻底激怒,傅子彦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温如玉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眸闪过愠怒,“喂……你今日怎回事?!”存心和他过不去?
温如玉话刚完,马车猛地一阵颠簸,嫣嫣整个身子直往前栽,傅子彦一个俯势,竟比温如玉抢先一步阻止了嫣嫣跌倒。
温如玉死死地盯住傅子彦,眸中含着几分探究。片刻后,温如玉视线移向那只掐着嫣嫣脖子的手,不满嚷嚷道,“喂,你想掐死她是不?”
傅子彦脸一沉,收回了手。
嫣嫣突然睁开醉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嫣嫣秀气的眉不觉蹙起:“又是你,臭色狼。”
温如玉忙要将嫣嫣拉回自己怀中,不料竟被嫣嫣拍开手,不悦道:“你让开!”
嫣嫣身子摇摇晃晃地转向傅子彦,伸出食指直指傅子彦高挺的鼻梁,柳眉倒竖:“刚才,是不是你推的我,害……害得我摔倒?”
傅子彦冷睇她一眼,还没说话,嫣嫣忽地嘿然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笑容透着一丝诡异。
傅子彦修长如玉的指尖微颤,眼看嫣嫣朝着他逐步靠近,傅子彦微皱眉,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你……你想作甚?”她此时若敢当着温如玉的面对他再次行那非礼之事,看他事后怎么收拾她!
温如玉一头雾水,“阮小嫣,你要干什么?”说着上前拉住她,反被嫣嫣一推,便跌了回去,还摔了个屁股墩儿。这喝了酒的嫣嫣简直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温如玉斯文俊秀的脸一红,不敢说话了。
不过嫣嫣若是想要痛揍傅子彦一顿,那他乐得隔岸观火,温如玉幸灾乐祸地想。没想到,平日里总是目空一切的傅子彦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阮小嫣当真是厉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我命令你不准过来,听见没有?”傅子彦耳根隐约在泛红,已然顾不得仪态地往后躲,在他微愕的目光中,嫣嫣一脚踩上坐榻,随即如骑马般跨坐在他身上——
傅子彦身体僵住。
第24章 第24 章 放肆 以柔克刚。
“放肆!”
傅子彦沉声呵斥, 声音却略显低沉,他们两人紧贴的地方实在惹人遐想,傅子彦体内憋了一股暗火, 僵着身子无法动弹,“你快给我滚下……”
只是话未说完, 便被突如其来的柔软温热的唇堵上, 傅子彦俊美的脸蓦地一红。
而在一旁原打算看好戏的温如玉脸上笑容瞬间凝滞, 眼睛差点没从眼眶中掉出,这……这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傅子彦紧闭着双唇, 一条缝也没给嫣嫣留, 就怕她像上次一样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
傅子彦尝试着推开她, 却推不开,她的身体极其柔软,像没骨头似的,明明看起来毫无力量,但傅子彦就是甩不开她, 他突然明白了以柔克刚的含义。
好在嫣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 舔尝他的唇, 手也没有乱摸他的身体,他实在不知道嫣嫣此刻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仿佛把他的唇当做很好吃的东西一样。
傅子彦握着拳头隐忍,如泥塑木雕,睁着的凤眸一片木然,对于嫣嫣的亲吻,他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觉得唇部已经麻木了。
傅子彦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和失态过,心里恨恨的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她弄死,让她嘴巴都张不了。
* * *
却说嫣嫣一觉醒来,已是一室光明,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天亮了吗?”嫣嫣朦朦胧胧道,声音有些沙哑。
“已经日上三竿了。”
耳边一阵熟悉的男声响起,嫣嫣偏脸一看,一张放大的嬉皮笑脸蓦然出现于她眼前。
“啊!”“啊!”
嫣嫣吓得惊叫一声,一骨碌挣扎起身。温如玉也被嫣嫣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跟着大喊大叫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嫣嫣拉过被子盖过身子,然后拿起床边的软枕砸向他。
温如玉身子敏捷地一斜,便躲过了一击,口气满含着幽怨之色,“阮小嫣,你还好意思问?我可是照顾了你一宿。”说着还故作委屈地凑到嫣嫣身前,指着眼下方,妄图博取嫣嫣的同情心:“你看看,为了照顾你,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都憔悴成什么模样了……”
嫣嫣并未想起昨夜醉酒之事,只是一心挂念着自己的清白,看着他涎皮赖脸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便一巴掌往他脸打去,“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你照顾?!”
温如玉捂住鼻子,哀嚎一声,再看向嫣嫣之时,满是幽怨,“阮小嫣,你莫不是把昨夜醉酒后做过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醉酒?嫣嫣微愕,随后脑海中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昨晚……
温如玉见嫣嫣脸色柔和,没有方才凶巴巴的样子,一时又吊儿郎当起来,凑过去道:“阮小嫣,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扛回来的,你得报答我。”
嫣嫣疑惑地盯着他那张笑嘻嘻的脸,此刻嵌在那张脸上的眼睛正朝着她不停地眨巴着,卖弄风骚。“可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如玉一双黑眸顿时晶亮晶亮的,“真不记得了?”不记得最好,一想到在马车上发生的事,他就气得牙痒痒。
“那个……我有做丢人的事么?”温如玉怪异的眼神不由地让嫣嫣局促不安起来。
嫣嫣惊慌失措的神色令温如玉升起了逗她的心思,温如玉双手环胸,啧啧摇头起来。
“喂,你这摇头什么意思?”温如玉的态度仿佛验证了她的猜想,嫣嫣更觉不安了。
“你还是别问了,我怕你承受不住。”温如玉故作严肃之色。
“喂,你别逗我了,快告诉我……”嫣嫣心急如焚。
偏温如玉依旧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你确定要听么,事情是这样的……”
“等等!”嫣嫣犹豫了下,“我还是不听了。”正说着不小心扯疼嘴角,嫣嫣径自下了床,冲到妆台前照镜子。
“啊!”地尖叫一声,嫣嫣回身追问温如玉“我嘴角的伤……是谁打的?!”语气中透着愤怒。
一提起这事温如玉就恨不得煽自己一嘴巴子。“还不是你自己活该。”温如玉没好气地睇了嫣嫣一眼,“阮家姑娘,我真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哪来那么大力气……”
“我活该……”嫣嫣嘀嘀咕咕道,“不对!”嫣嫣秀眉一蹙,清澈的眸子猛地扫向温如玉,“我梦见被狗咬了一口,原来不是做梦,那只狗一定是你对不对。”
“喂喂喂,你梦见的是狗,我是人好不好,而且我倒希望咬你的那个人是我……”最后一句,温如玉几乎用抱怨的语气说出。
“好啊,你终于承认那个人是你了……你太过分了!”嫣嫣抓住方才扔在地上的软枕就冲过去往他身上招呼。
温如玉边跳脚便解释:“别打,别打,我话没说完,真不是我……”
“是你!”
“不是我!”
“就是你!”
“是我!”
“好啊,你承认了!”
“……”
对于到底是谁咬了她这一问题,在嫣嫣去了安晴院,见到正在和老太君说话的傅子彦后,终于明白过来。
对于嫣嫣那可谓称得上灼热的目光,傅子彦心中竟颇觉不大自在,狠狠睨了她一眼,便转移了目光。
昨夜于马车内,温如玉从他身上把她拽起,她死活不肯起,傅子彦气得咬了她一口,没想到,这疯丫头也回报了他一口。
嫣嫣察觉他不悦的目光,也忙移开了视线,转向老太君请安。
“嫣嫣,你嘴巴怎么也受伤了?”老太君瞥了眼嫣嫣,继而又瞥了眼傅子彦。
嫣嫣,傅子彦两人闻言不由自主地对视上了一眼,两人双眸中皆暗藏着一丝窘迫,两人不约而同错开了视线。
嫣嫣心跳得异常快速,脸也微微发烫,“回老太君,奴婢吃饭之时,不小心自己咬到的……”说罢,将头埋低,恨不得缩进地里面,才能掩饰她心头那强烈的羞耻之心。
“祖母,若无别事,我去书房了。”傅子彦忽地起身告离。
“嗯,也好,今天就在府中待着,学着熟悉府中各项事务,莫要再出去惹事了。这楚王也是,没事找你打什么架。”
傅子彦点头称是,临去前他看了嫣嫣一眼,眉间萃着一丝冷意。
* * *
“等一下……”
傅子彦刚走出院门,却被身后紧跟出来的嫣嫣唤住。
傅子彦微怔,站住脚步回身望她,眉不自觉地皱起。
乍对上那双寒凉的凤眸,嫣嫣只觉得又回到了与他初识的时候,内心升起一丝怯意,然嫣嫣还是鼓足勇气,绞着衣袖走向他。
“昨晚……昨晚……”嫣嫣期期艾艾了半天,愣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涨红起来。
傅子彦等了半天,已然不耐烦,“昨晚什么?”
嫣嫣闻言豁出去似的朝他猛鞠一躬,再抬起身子时,秀气的涌起一抹绯红,如三月的桃花般,她很认真地道歉道:“昨晚的事对不起。还有,昨晚是你救了我吧,谢谢。”
她一本正经感谢的模样落入傅子彦的眼中,不知为何,傅子彦竟觉得有些好笑。
傅子彦手抵唇间,微咳一声,掩饰想笑的冲动,随后压低声音,面无表情道:“感谢就不必了,我不过是恰巧经过而已。至于对不起……”傅子彦俊美的脸蓦闪过一抹尴尬,随后又恢复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冷声道:“对不起我收下了,此事就算过去了,你把它忘掉吧。”
嫣嫣心中微喜,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是,昨晚我……奴婢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爷,您放心,奴婢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这求之不得的态度令傅子彦内心有些不快,凤眸中的温度骤降。
嫣嫣身子轻颤了下,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不相信?那要奴婢起誓么?”
傅子彦冷哼,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道:“你就这么想忘记?”
嫣嫣眸子不小心撞上他凛如冰雪的目光,不由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怯怯道:“不是王爷您让我忘的么?”
的确。傅子彦只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然那凤眸中的温度却越来越低。
“那我……奴婢告退!”嫣嫣惊慌失措道,说罢匆忙离开。
傅子彦望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皱了眉头。
花轩内。
傅子彦没出府,百无聊赖地歪靠于躺椅上,逗弄那只叫“燕燕”的白鹞。
墨香拿着一精致拜匣进入花轩,看到傅子彦像逗弄小猫小狗一般逗弄那只白鹞,心中不由可怜起这只白鹞来。本是凶猛强悍的动物,如今却折在她家爷的魔爪之下,如何不令人叹惋。
“爷,这是褚家小姐叫人送来给爷的。”墨香将拜匣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傅子彦放下喂食的银匙,拿起身旁几上的湿帕擦拭净了手,方接过拜匣,打开拜匣,淡瞥了匣中物,却是一方素帕。
傅子彦放下拜匣,顿了下,似笑非笑的问墨香:“你可知这罗帕有何寓意?”
墨香沉思片霎,认真做答:“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罗帕乃是女子贴身之物,带着说不清道不尽的缠绵之意,将罗帕赠与男子,必定是心悦此名男子了……”
傅子彦笑了下,“看来她这是提醒我莫忘了约定。”
昨夜傅子彦说过会约她,没想到她如此急迫,让傅子彦大感无趣。
墨香犹豫了下,“爷,您真的喜欢褚家小姐么?”
傅子彦瞥向她,凤眸中满是耐人寻味的感觉,“怎么,你怀疑?”
墨香淡定地回:“没有,只是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傅子彦一扬眉,道。
“褚小姐毕竟是尚书之女,身份毕竟非同一般,若是爷并非出自真心还是莫去招惹……”
墨香见傅子彦眯了眯眼,知这是他不满的表现,忙住了口,“是奴婢说错话了,请爷恕罪。”
傅子彦忽笑了,笑容明媚如春风,温和地安慰道:“不必紧张,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说罢又继续逗弄那只白鹞起来。
墨香心中到底松了口气。
傅子彦以手支着下巴,不小心碰到唇上的伤,随即想起昨夜马车里的情形,他微垂眼眸,思考片刻,抬眸看向墨香。
墨香虽未抬头,却依旧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她身前袭来,令她芒刺在背。
“墨香,我给你放个长假如何?”突然,傅子彦开口道。
墨香惊愕抬眸,小心翼翼问:“爷是嫌弃奴婢事情做得不好么?”
“恰相反,你办事能力很好,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所以我决定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傅子彦言语真诚,令人难以怀疑他另有目的。
墨香呆愣片刻,方回:“爷,您也知道的,奴婢无家可回,在外面也没地方可住。”
“无妨,我城郊有座空宅子,你可以去那住。”傅子彦体贴道。
“……”这是赶鸭子上架?她家爷的心思向来令人捉摸不透,好在她也并非好奇之人,于是福身道谢道:“如此,多谢爷的美意,不知爷想奴婢何时起身?”
“你今天就动身吧。”傅子彦很满意她的回答。
墨香顿了下,随即镇定自如道:“是,那待会儿奴婢就去收拾行囊。”
“就现在吧。”傅子彦又道。
“……”墨香滞了片刻,而后道:“是。”福身退下。
傅子彦随即起身,再次往安晴院而去。
与此同时,温如玉已在安晴院。
“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听闻温如玉的请求,老太君有些吃惊,甚至怀疑是自己听差了,然旁边沈柔君,锦儿,王嬷嬷也是一脸惊讶之色,老太君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差。
“姑母,侄儿是认真的,还请姑母成全。”温如玉收敛了嬉皮笑脸,极其认真道。
老太君没想到温如玉竟然看上了嫣嫣,顿时沉下了脸,厉声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怎配得上你的身份?”
温如玉微变了脸,怕惹怒老太君,便笑道:“侄儿又不曾想过要娶她为妻,不过见她办事妥当又生得机灵,想放她在身旁侍候罢了,反正您又不缺那一个侍女。”
老太君脸色稍霁,“你简直是胡闹。平时也没见你身旁需要侍女侍候。”
“嗯……就是突然想要一个了。”温如玉伸出两指搓了搓鼻梁,眼前游移闪躲。
老太君道:“平日里你行事不拘小格也就算了,如今还与府中的下人厮混起来,这成何体统?此事莫要再提了,再提姑母可就生气了。”
温如玉担心太妃回头会责怪嫣嫣,连忙解释道:“姑母,侄儿与她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她也不知道我向姑母提的要求,是侄儿自作主张的。”
温如玉这番话原是好意,却不料适得其反,让老太君更加怀疑两人的关系,“你还如此维护她,莫不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沈柔君见老太君脸色比之前更差,忙帮着劝说道:
“蔺表舅,你还是听外祖母的话吧,不过一侍女而已,你何必如此上心?”
温如玉心中本就急切,再有沈柔君言语添堵,便烦躁起来,正待向老太君解释,却见傅子彦走进来,此事只得暂告一段落,一时无比捉急,看向傅子彦的眸中不禁多了一丝幽怨。
见到温如玉,傅子彦神色微变。
老太君依旧在气头上,没好声道:“怎么又来了?莫非也有事要与我商量?”
傅子彦道:“祖母真是料事如神。”
老太君怔了下,随即看向温如玉,冷笑一声,温如玉闻言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说吧,你有何事?”老太君直入正题道。
“祖母,孙儿的侍女墨香有事告假,如今孙儿身边正缺一个熏衣叠被的侍女,想向祖母借用一下您的侍女。”
老太君惊讶道:“嫣嫣?”
傅子彦回答:“正是。”
沈柔君闻言顿时花容失色,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发颤道:“表哥……怎么你……你也……”说罢只怕会当着众人面失态,于是掩面夺门而出。
“小姐……小姐……”锦儿连忙追出。
老太君见状更气,冷笑道:“一个小小侍女竟都给你们记挂惦念上了,你们一个个真给我长脸了!”
傅子彦原还有莫名,直到听闻老太君这一番话,终于明白过来,凤眸瞥向温如玉,里面落了一片乌云,而温如玉也紧盯着他,眸含挑衅。
嫣嫣刚进安晴院的门便与沈柔君迎面撞上,沈柔君见到她,眸中顿时射出一抹浓重的幽怨之色,而后跑开。
不一刻,锦儿也跟着跑出,见到嫣嫣更是恶狠狠睇了她一眼才去追沈柔君。
嫣嫣僵立当场,一头雾水。她招谁惹谁了?莫名奇妙地摇了摇头,继续走,就在刚踏进老太君房间那一瞬,多双眼睛便向她齐刷刷射来,嫣嫣心肝一颤,竟有股拔腿而逃的冲动。
他们看她的眼神怎么都怪怪的?而且似乎都是针对着她的。嫣嫣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去,“老太君,已经摆好饭了,请您移步到膳厅吧。”说罢退至一旁侍立。
老太君不由多看了嫣嫣一眼,嫣嫣莫名有些紧张,不由微垂了头。老太君又将视线移至傅子彦身上。
嫣嫣循着老太君偷瞟了过去。
傅子彦此刻正斜看着窗外风景,神情透着散漫慵懒,然仔细研究的话,你会发现其中透着细微的愠色。
嫣嫣又循着老太君的视线瞟向温如玉,发现温如玉正盯着她看,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见嫣嫣朝他看来,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朗。
嫣嫣愣了下,总觉得他那笑容倒是比平日里的顺眼得多,正想着,旁边忽传来傅子彦的轻咳声,嫣嫣瞟向他,却见他依旧旁若无人的欣赏着外头风景。
嫣嫣正觉气氛诡异之际,耳边冷不丁的响起老太君的话:
“你们两人都留下来陪我吃午饭吧,你们平日里可没来得那么勤快,一下子还来俩,机会实在难得。”老太君对着傅子彦和温如玉两人说道,可说最后一句话时却是看着嫣嫣的,且眼神透着一丝严厉。
嫣嫣心一咯噔,忙低下头去,心中总觉得老太君这话似是针对她说的,又觉得不大可能。
*
褚府。
媚奴服侍褚清清用过午膳后,褚清清觉得身子困倦,又嫌屋闷,便让媚奴在花园亭内安了卧榻,亭内四周又垂挂了疏竹金镶软帘,在亭中小睡。
媚奴坐在不远处花下的一白石墩子上替褚清清把风,免得有人进来打扰了褚清清的休息。
此时正是晌午,花园中树荫重重,日影沉沉,令人昏昏欲睡,媚奴拼命撑住仍旧忍不住打起盹儿来,忽耳边一阵轻微的呼唤,使得她从昏睡中惊醒。
眼前忽现一张温文儒雅的俊脸,媚奴心内不由怦怦的跳了几跳,忙起身行礼问安,低声问:“赵公子怎么来了?”
赵子恒望着她,温和笑了笑,“受褚大人邀请前来赴宴,席中多饮了几杯,略有醉意,便出来散酒,却不料在此处撞见媚奴姑娘。”
媚奴垂着眸,为难道:“我家小姐此时在花园亭子中小憩,不如我带公子去别处散酒如何?”
赵子恒视线瞥了眼不远处垂着软帘的亭子,正待答话,帘中却传来褚清清婉转如黄莺般的娇语:
“媚奴,是谁来了?”
“回小姐,是赵公子。”媚奴放高了声。
帘中人沉默片刻方回:“请赵公子过来吧。”
媚奴眉眼不由浮起一抹喜悦又忙收敛,低着头恭敬道:“赵公子随我去吧。”
她眸中那抹喜色并未逃过赵子恒眼中,他心思微动,却不动于声色,随着媚奴走向亭子。
媚奴将赵子恒领到亭子处,卷起帘子,请他入内,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赵公子。”褚清清歪靠于卧榻上,朝他盈盈一笑。
赵子恒作揖抱歉道:“实在没想到清清小姐会在花园中赏花,一时误撞了进来,还请小姐莫怪。”
“赵公子言重了。”褚清清道,“对了,听闻公子不日将参加殿试,清清在此先预祝公子高登金榜了。”
赵子恒目光深沉地望了她一眼,“多谢小姐的祝福,此次殿试,就算不为了我自己…”到此他故意一顿,随后坚定道:“为了小姐你,我也要全力以赴。”
褚清清微愣,脸一红,柔声低语道:“为了我作甚?”
赵子恒面露压抑之色,沉默片刻,终于回道:“其实有句话放在我心中很久了,只从第一次见到小姐,我便生了爱慕之心。”
媚奴立于亭外,竖耳倾听,听到赵子恒的话,心中不由为褚清清感到欢喜。
然褚清清听闻此言,似乎有些愕然,“赵公子怎能说出这般话来?”
媚奴并未从褚清清的语气中听出高兴起来,不由有些着急起来,紧接着又听赵子恒道:
“唐突了小姐,我很是抱歉,只是我实在无法掩藏心中对小姐的恋慕,才如此冲动表白,子恒不才,此次若是侥幸进得前三名,小姐可愿嫁给子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哪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那小姐可愿告诉我你的心意?”
“身为女子,出嫁从夫,我只能爱我的夫君,若是私相授受,想必赵公子也会瞧不起清清吧。”
“小姐知礼守礼,是子恒唐突了小姐,实在惭愧。”赵子恒语气中稍显失落,却对她表示尊重。
“媚奴,你送送赵公子吧。”褚清清吩咐媚奴道。
媚奴领命,送赵子恒走出花园。
她家小姐并未直言拒绝,那么就表示这赵公子还有希望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媚奴微抬起眸注视前面俊逸的身影,犹豫了会儿,尽管已经知道他们的对话,还是忍不住问:
“不知赵公子与我家小姐谈得怎样了?”
赵子恒闻言回身站住脚跟,笑容亲切,“你好奇?”
媚奴只好也停住脚步,不好意思道:“我……赵公子才华横溢,容貌又佳,很配我家小姐。”
见她一脸单纯的模样,赵子恒不由升起调侃之心,“难道你中意我?”
媚奴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儒雅的赵子恒竟会说出这般不正经的话来,不由羞红了脸,她并非中意他,只是为了她家小姐好,她不希望她家小姐把一颗芳心系在那傅子彦身上,所以才想撮合他与她家小姐的。
媚奴微微皱起了眉头,略带嗔意道:“赵公子也忒不正经,我这可是在为你争取呢。”
赵子恒闻言非但不收敛,笑容反而更张扬:“如此小生要多谢媚奴姑娘的大恩大德了,还请媚奴姑娘在你家小姐面前多替小生美言几句。”
媚奴见他不曾拿对下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对待她,反而与她随意谈笑,不由消了怒气,也和他开起玩笑来,扬眉道:“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书生。好吧,若是将来事成的话,你要如何报答我的恩德?”
赵子恒露出一意味深长的笑容,“给你配一个好人家如何?”
“呸呸呸……”媚奴啐了他一口,又瞪了他一眼,羞道:“我才不不要。”
“那你要如何?”赵子恒暧昧地看着她。
媚奴不曾经历过男女情'事,自不知他眸中意味,只是莫名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又低又软,“我是要一直待在小姐身边的,你答不答应?”
赵子恒凑近她,低声笑道:“想待在小姐身边,不就是想待在我身边么。”
媚奴心怦然一跳,立刻后退躲他远远的,红着脸羞嗔道:“呸,哪个想待你身边,你自己出去吧,我不送了。”说罢慌乱逃掉。
赵子恒停在远处,目送她离去,随着人影的消失,那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去,雅致的眸浮起几分凉薄。
*
紫檀木圆桌杯盘罗列,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
“你,过来帮我夹菜。”
嫣嫣正给老太君布菜,忽听傅子彦道。抬眼看他,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眼皮猛地一跳。
“耳聋了么?”傅子彦伸手朝她一勾,话语虽难听,笑容却如此温煦。
傅子彦这人向来喜怒无常,嫣嫣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觉得那笑容没安好意,心里百般不愿靠近他,却不得不硬起头皮上前。
“王爷想吃什么?”嫣嫣举起筷子,垂眸低眉,温温顺顺的。
傅子彦斜睨了她一眼,轻声出口:“豆芽儿。”
“是,王爷,奴婢这就给您夹。”
这豆芽儿是老太君爱吃的,因此饭桌上常常会出现这道菜,她曾听老太君说过,傅子彦最不爱吃的就是这豆芽儿,那他为什么要说吃这个呢?
嫣嫣不解,直到傅子彦带着讥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脸蓦然一红,明白过来,心中愤然。
她不过瘦了些,就天天被这男人明里暗里的讽刺,真是可恶,就算她瘦又与他何干?她又不和他睡觉。
嫣嫣拿起筷子夹起一大把豆芽儿,正要放进他面前的空盘里,心里嘀咕着,撑死你。傅子彦却猛地朝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一指尖一颤,险些掉了筷子。
“吃不了这么多。”傅子彦面色如常地捉住她手腕的手,示意着她把一半的菜放回重新夹了少许,才放开她的手。
嫣嫣脸色涨得绯红,匆忙把菜放进他的盘里,便回到了老太君的身旁,生怕他还要她夹别的菜。
一旁的温如玉禁不住醋意大发,“嫣嫣,我也想吃豆芽儿,你给我夹。”说着脸上朝她绽放明媚如春的笑容。
这一个个的都没有手么?嫣嫣无视对他的笑容,心头敢怒不敢言。
仿佛读懂她的心里话,温如玉无辜道:“我够不着。”
嫣嫣克制住直往头上上冒的怒火,上前,夹起豆芽儿放进他的碗里,随即暗暗瞪了他一眼。
“多谢。”温如玉回以微笑,挑衅地瞥了傅子彦一眼。
傅子彦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早已沉了脸,只道嫣嫣给他夹菜一脸不愿,给温如玉夹却跟巴巴赶上前似的。
“你去给我盛汤。”傅子彦看向嫣嫣,目光阴沉。
嫣嫣叫苦不迭,根本无法顾及看老太君此刻的神色,而一旁帮老太君布菜的王嬷嬷终于看不过去了,向傅子彦道:“王爷,我给您盛吧,奴婢这近些。”
“不用,嬷嬷侍候祖母便成。”傅子彦淡淡道。
嫣嫣无奈只好去替傅子彦盛汤。
老太君一直紧蹙眉头,静观着这火'药味十足的局面,又细细打量嫣嫣一番,总觉得她长相也没那么出众,莫非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一想到此,老太君不沉下了脸,她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这种表面温顺,内地里尽耍狐媚伎俩的女子。虽不过是猜测,内心却对嫣嫣的好感骤降。
嫣嫣盛好汤将汤碗递给傅子彦,对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眸光,心突突一跳,想要收回手,已然来不及,汤碗与他的手甫一接触,“砰!”地掉落在地,汤水碎片四溅。
“怎如此不小心?”老太君责备的声音响起。
嫣嫣红了眼,内心从愤怒,到无措,再到屈服,最终,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向着老太君缓缓跪下,“是奴婢的错,请老太君惩罚。”
她头垂得低低的,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她这种沉默反倒像是对傅子彦无声的斥责,傅子彦嘴边的笑意滞住,怎么也笑不下去了,心中不明白为何面对着她,他的行为总是这般缺乏理智又如此荒唐可笑。
温如玉忙替嫣嫣求情:“姑母您别动气,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必为她求情,原以为她是个谨慎小心的,却不想这般冒失,今日若不惩戒她,让她长点记性,他日若是在宾客面前失礼,岂不是丢尽我靖阳王府的脸。”老太君借机发作道,随即向王嬷嬷道:紫兰,带她去领罚。”
老太君看向傅子彦和温如玉,冷声道:“我已吃饱,便先回房了,你们随意。”
待老太君去后,王嬷嬷叹了口气,“嫣嫣,随我去领罚吧。”
温如玉心中有愧,走过去想扶嫣嫣起身,却被嫣嫣闪躲开。
嫣嫣就连看他一眼也不曾,便起身随王嬷嬷走了,温如玉望着落空的手,发起怔来。
经过傅子彦身旁,嫣嫣冷冷地朝他瞥去一眼,那一眼,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情绪。
傅子彦怔了下,心口一阵发闷。
* * *
阳光炙热如火,没有一丝风,烤得人头脑发昏。
嫣嫣跪在院中,膝盖下是鹅卵石,痛楚过去后,腿脚只剩下麻木。
嫣嫣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有些头晕,额头上不停冒着汗,连背后的衣服也湿透了。
远处阁楼之上,傅子彦凭栏而立,凤眸凝视着院中那抹羸弱的身躯,里面有着复杂纠结之色。
青风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前。
傅子彦淡瞥了青风一眼,沉声道:“你去给她拿个垫子。”
青风愣了下,随即道:“是,属下这就去。”
然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回来。”
青风转过身,“爷,还有何事?”却见傅子彦凤眸中泛起寒意,有些不明所以。
“不必拿了。”傅子彦语气清冷。
青风诧然,随后看向嫣嫣那处,却发现温如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青风立刻明白过来。
“是。”青风答道,随即退到一旁静立。
* * *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向姑母提出那样的要求,你也不会受罚……”
温如玉望着跪在太阳底下的嫣嫣,愧疚,心疼,懊恼等各种情绪瞬间占据了他整颗心。
“你不必自责,这是我的错,是我摔碎了碗,才惹老太妃生气的。”嫣嫣将错误归结回自己的身上,似有意与他拉开距离,她已经从王嬷嬷那知道发生了何事。
温如玉闻言更加后悔自己的自私,“不是的,是因为我,姑母才会迁怒于你的。”他一心只想着自己开心,却从未考虑过嫣嫣的处境,才害她失去了老太妃的信任,归根结底,是他的错。
嫣嫣突然有些崩溃,不禁朝他大声道:“我都承认这是我自己的错了,你还想做什么?”
虽然嫣嫣嘴上说是自己的错,但心里还是怨的,怨他什么都没和自己商量,他和傅子彦一样,都没把她当真正的人看待。
温如玉眸中浮起受伤之色,有些慌张道:“嫣嫣,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和我这般生疏可以么?”
这是温如玉第一次认真的喊她的名字,但嫣嫣现在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耳也鸣得厉害,眼前出现了重影,胃也一阵一阵地抽搐起来,她已经很难受了,为何他还要来这里不停的纠缠她。忍住强烈想要呕吐的恶心感,嫣嫣脸色惨白,语气虚弱道:
“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想当物品,随便让你们丢来丢去的,我和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们身份高贵。我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所以请你快点离去。”
温如玉听闻她的话原打算先离去,以免再刺激到她,可见她面色苍白无色,气喘吁吁,不由十分担心道:“阮小嫣,你不舒服?”
嫣嫣催促道:“我没事,你不必管我,你快走。”
“你不能再跪了,我带你去见我姑母,我替你求情。”温如玉神色既严肃又有着心疼。
温如玉握住她的手企图把她从地上拉起,却被嫣嫣甩开来,她不需要他的好意,嫣嫣微抬眼扫了他一眼,眸中有的只是如同对待陌生人的漠然,只见她语气讥讽,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求情,老太妃正在气头上,她听不进去任何话,你去了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什么都别管。”
温如玉怔住,随即脸色一片惨然。的确,他不该再插手此事,否则可能会致使她受到更大的处罚。
然而看着嫣嫣额头不停流汗,温如玉只觉得心疼无比,便从怀中掏出一巾帕,正在给她擦汗,却再次被嫣嫣冷声拒绝。
“不必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温如玉伸出去的手滞住,停留半晌,终于收回,默不作声的将巾帕放在嫣嫣的膝盖上,随即黯然离去。
第25章 强势 “你喊,看谁来救你。……
天色彻底暗下, 嫣嫣拖着疲惫酸痛的身子回到住处。拿来火折子点亮油灯,黑暗的卧室瞬间亮堂起来,昏黄的光线映出嫣嫣苍白憔悴的脸。
好累……不想动……嫣嫣瘫软在床榻上, 白天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此时已然干透,此时正隐隐发散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嫣嫣难以忍受这股气味, 拖着无力疲软的身子走出了卧室, 到院中打了一桶冰凉的水。
此时还未入夏, 夜里有些寒凉,嫣嫣冷水沐浴后, 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到底清爽了许多, 身子一清爽,整个人也精神起来,嫣嫣从箱笼里翻出一小药瓶,给膝盖抹上药后,才熄灯就寝。
嫣嫣躺在床上睡不着, 想着白日的事,温如玉向老太君要人她还能理解一些,毕竟他那人本来就喜欢纠缠她, 但她想来想去都想不通, 傅子彦为什么会突然把她要去伺候他?
想不通就别想。嫣嫣心里烦闷,拉起被子盖过头, 逼着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次日清晨,嫣嫣没有去侍候老太君,王嬷嬷说,老太君还在气头上,不想见她, 嫣嫣其实巴不得老太君不见她,老太君为人挑剔,她时时刻刻得提着心,吊着胆。
而且她明明就不是伺候人的,她是被傅子彦逼着进王府当丫鬟的。她之前偷偷问过青风傅子彦的玉佩拿回来没有,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嫣嫣原本对傅子彦是有些愧疚的,但来了王府,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嫣嫣现在对傅子彦一丁点愧疚感都没有了。
嫣嫣隐约有种感觉,傅子彦绝对不肯放过她,经过昨天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因此,嫣嫣产生逃离王府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怎么压也压不回去了。
但是王府守卫挺严,想逃跑并不是容易之事,而且出去之后也要银两防身。
再过几日,她应该就能领月银了。
午时,吃完午饭,嫣嫣去了趟花园,她上次经过花园,发现那里的后门锁是坏的,却没想到一进花园,就碰上了红蕖绿萼两人。
有说有笑的两人一见到嫣嫣便敛了笑容,红蕖双手环胸,拿下巴看嫣嫣道:“哎呦,这不是老太君跟前的大红人么。”
嫣嫣不愿与她们发生争执,干脆无视她们继续走自己的,不料到她们跟前时,却被红蕖伸出一脚绊住,紧接着绿萼故意撞向她,以致于嫣嫣摔倒在地。
嫣嫣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看向她们,冷声道:“你们想作甚?”
见嫣嫣一副严厉的神态,红蕖翻了个白眼:“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绿萼双手叉腰,也跟在一旁嘲笑:“可不是,不就是侍候老太君而已么,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嫣嫣想着要逃离王府,不愿意惹事,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大家都是府中侍女,我何时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明明是你们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好。”
红蕖闻言顿时气急败坏,尖声笑道:“我们见不得人好?也不知昨天谁被老太君惩罚,跪在太阳底下一整天,真是可怜哦,也不知是不是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绿萼怪声怪气地附和道:“红蕖,你一说起这事呵,我就想起来了,我听说啊不知那个不顾廉耻的狐媚子竟去勾引王爷,结果被老太君知道气得不行,原来是她啊,一想到我们曾经还在同一屋檐下住过,我就觉得丢人死了。”说罢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嫣嫣衣袖下的拳头紧握,不一刻却又缓缓松开,深吸了口气,再抬眸看两人时,眉眼扬着挑衅的弧度,笑道:“没错,我是勾引了,怎么样?你们要是眼红,也可以去勾引啊。”
“你!”红蕖没想到嫣嫣竟如此反驳她们,一时呆住。
嫣嫣收起笑容,睇了眼挡在她面前的绿萼,客客气气道:“麻烦让一下。”
红蕖这时终于反应过来,顿时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小贱蹄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贱骨头么?”说着看向绿萼,“若不狠狠教训这小贱人,她还以为我们好欺负,绿萼,抓住她。”
绿萼想着花园无人,上前捉住她,把她双手禁锢在背后。
“你们想做什么?”嫣嫣十分无奈,这两人是整天吃饱没事干?红蕖抬起手要煽嫣嫣巴掌,嫣嫣一惊,闭眼承受。
然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那巴掌下来,唯有红蕖和绿萼的抽气声同时响起。
“王爷……”红蕖小声道。
嫣嫣猛地睁开眼,只见傅子彦正抓着红蕖的手腕,替她拦截了那一巴掌。
傅子彦脸色阴沉的甩开红蕖的手,紧接着红蕖绿萼忙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红蕖抬起眸痴恋地望着傅子彦,眸中拼命挤出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随后指着嫣嫣,反咬她一口道:“王爷,是她先打的我……”
还未等红蕖说完,傅子彦凤眸一凝,冷冷道:“滚!”
红蕖惊讶于傅子彦的怒火,不是说王爷一向待人温润和善么,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奴婢朝她们发怒?一定是她看错了,她不相信,“王爷……”红蕖伸出手欲图拉扯傅子彦的下衣衣摆,却被傅子彦踢开。
“滚!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他那凤眸中的狠戾之色不由令人望而生畏。
红蕖绿萼两人登时吓得腿直打哆嗦,终于明白傅子彦的生气是认真的,于是慌忙爬起退下。
“你……你没事吧?”傅子彦回头看向嫣嫣,语气略显僵硬道,傅子彦觉得自己有些犯贱,明明她昨日对他表现得那般厌恶,他却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昨天她临去前的那厌恶的眼神,在他脑海里过了很多遍,每想一次,就烦躁一次,以至于一夜没睡好,火气极大。
嫣嫣闻言只是面无表情道:“多谢王爷。只是奴婢与她们一样,都不过是府中的侍女而已,实在不值得王爷为奴婢打抱不平。”
他好意为她解围,她却如此无动于衷?傅子彦不由怒了,“你别不识好歹。”
嫣嫣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惹怒他为妙,犹豫片刻,她也学着方才红蕖绿萼那样,跪在地上,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默默地垂了头。
跪得可真容易。说不清楚为什么,傅子彦不喜欢她在他面前如此奴颜婢膝的模样,伸手一把把她拽起,逼着她与自己对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味道:“你就是爱惹怒我,跟我对着干是吧?”
嫣嫣不明白,自己都服软了,他怎么还这么生气,“奴婢不敢。”
“我看你十分敢。”傅子彦压低声音,恨恨道。
嫣嫣内心叹了口气,觉得这男人脾气真是喜怒无常,无奈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奴婢就……敢吧。”
“……”被她如此反驳,傅子彦不由怔了下,突然间没话可说了,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掩饰尴尬似的冷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傅子彦回到听雪院,一进屋关上门。
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的他,下一秒却发泄似的朝着近旁的桌子便是猛踹了一脚,结果桌子丁点儿事没有,反倒是他疼得长眉一蹙,闷哼出声。
傅子彦拉开椅子坐在,觉得胸口憋闷,扯了扯衣领,坐了一会儿,想起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得烦躁,而后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嫣嫣刚回到自己的小院,手腕就被人拽住,嫣嫣吓了一跳,蓦然一回眸,撞进一双深邃凝寒的眼眸中。
“王……”
嫣嫣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子彦强势地拖进了屋中,他一语不发,浑身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压迫气息。
砰的一声,门被他关上,嫣嫣心随之一慌,她看得出他很不高兴,嫣嫣想,他大概是方才被她气走以后,回到屋子越想越气,所以又跑回来折腾她来了。
“王爷,你……你要做什么?”嫣嫣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手紧紧地拽着衣服,她退后一步,背后却是门,退无可退。
傅子彦只是沉默地审视着她,随即将她圈禁在他的怀中,长腿微微往前伸。
嫣嫣被他这姿势弄得脸红心跳,羞涩不已,使劲想要挣扎,“你放开……快放……”
傅子彦身长八尺,比她高得多,暗影压向她,瞬间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嫣嫣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皱着眉低声地说出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嫣嫣正要说话,后脑被他摁住,他凤眸一暗,倾身,以吻封住了她的唇。
嫣嫣吓了一跳,张嘴就要骂人,却不想一样温热湿滑的东西侵-入她口腔,纠缠她的舌,嫣嫣呆了片刻,才忽然瞪大双眼,他……他竟然往她的嘴里伸舌头!
嫣嫣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使劲推他,打他,扯他,他却不为所动,只用一只手便抓着她的双手手腕抬高,抵在门上,另一手揽着她的腰,收紧。
她听到他喘-息的声音,感受到他滚-烫的胸膛,只觉得身体有些发-软无力,险些放弃了抵抗,万不得已,用力一咬,傅子彦一声闷哼,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他的唇缓缓沁出嫣红的鲜血,他伸出拇指一抹唇角,不禁怒道:“你又咬我?”
“谁让你对我做出这种事!”嫣嫣咬着下唇,微微颤抖着,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睁着双水光氤氲的眸子不安地望着他。
傅子彦蓦然拽起她的手腕,强迫着她往内室而去。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嫣嫣想挣脱他的手,却无果。
傅子彦脸色阴沉得可怕,直接把人猛地甩在榻上。
嫣嫣挣扎着想要爬起,战战兢兢道,“你别过来,我会喊人的。”
傅子彦嘴角忽然噙了笑意,风流尽显。长腿膝盖一伸,俯身压上,手掐着她的下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喊,看谁来救你。”
第26章 她禁不住向他求饶。
“你喊, 看谁会来救你。”
傅子彦在嫣嫣耳边轻语,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掠过。
每过一处,嫣嫣便觉得一阵颤栗, 仿佛自己身无寸缕。
凝望着她的眼眸里仿佛禁锢一只即将冲破铁链的野兽,散发着令人颤栗的邪恶气息, 而她, 是可怜柔弱的小鹿, 只等着被凶猛的野兽慢慢的玩死,最终成为他的口中之物。
嫣嫣被这想法吓得浑身禁不住地发抖, 唇也轻颤起来, 她感觉到呼吸困难, 头脑发昏,不知打哪来的力气,
嫣嫣猛地推开傅子彦,随便抄起枕头往他身上砸过去,随即匆匆爬起要下榻。
然一脚还没着地, 就被傅子彦大手拽住,甩了回去,嫣嫣哼了声, 伏在枕上战战兢兢, 竟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子彦自身后捞住她细软的腰肢,蓦然将她往身前一拖, 嫣嫣不由尖叫一声。这姿势令她羞愧万分,纤细的五指死死扣住床缘一角,想往前躲,却被傅子彦拖回,臋-部直接撞他身上, 感觉他身体僵了下,嫣嫣微愕,脸瞬间通红,如同煮熟的虾。
片刻,傅子彦俯身贴向她的背,他的声音却似温柔怜爱,“这就害怕了?”
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里,令她控制不住的发抖,以往傅子彦虽然欺负她,也没有如此强势过,嫣嫣害怕极了,秀丽的眸浮起一层薄薄的泪花,紧咬下唇,又松开,禁不住向傅子彦求饶:“求王爷,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傅子彦伸手到她面前,堪堪接住她掉落的一颗泪,滚-烫的热度令傅子彦沉了双眸,他强有力的手微微一松,嫣嫣便立刻逃出他的掌控,她瑟瑟发抖地缩到床边,睁着一双泪蒙蒙的双眼,惊惧地盯着他。
傅子彦双膝跪在床上,身体却挺拔,如同一尊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的神袛般俯视着她,随即嗤笑一声,冷声道:“前两次不是很热情主动?这会儿又装什么矜持?”
这带着侮辱的话语似冰锥般刺入她耳中,嫣嫣浑身一抖,脑子一热,抬起手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傅子彦被她打懵了,脸上传来火辣的痛感,他怒火中烧,第三次了,她这是打他打上瘾了?她当自己是谁?竟敢打他!
嫣嫣手火辣辣的,提醒着她,方才她打他打得多狠,她甚至看着傅子彦的半边脸慢慢变红,最终留下五道十分明显的红印子,她又后悔又害怕,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
傅子彦脸上笑意敛去,无视她的道歉与愧疚目光,眼神阴戾地盯着她,“打也打了,我总得讨回点什么,待会儿我做什么,你都好好给我受着。”
言罢伸手将她推倒在薄被上,欺身而上,嫣嫣红着脸挣扎,又惊又羞,“王爷,我下次再也不敢打你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只是求饶也没用,傅子彦将她压制得更狠了。
嫣嫣急得手脚并用,开始对傅子彦乱抓乱踹,眼眸中结了一层氤氲水雾,嘴里已经不知道怎么骂人,只哆嗦道:“你……坏人!”
坏人?傅子彦捉住了嫣嫣的双手,举到她的头顶,轻笑了声,语气狎昵:“是啊,我是坏人,就你是好人……”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轻佻的指尖拨开她的衣领。
一股的淡淡甜香自她的领口间飘出,直透入鼻中,傅子彦眸光一暗。
他抬眸看了嫣嫣一眼,小小的巴掌脸,眉目清秀,肌肤白皙,此刻因为气羞,两边脸颊像是点了两朵桃花,红润勾人。
傅子彦没由来地想起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醉酒,两人有过的肌肤之亲,身体顿时掀起一股热-潮。
之前说对她没兴趣的话,傅子彦突然想收回,他此刻对她很有兴趣。
底下这副身板,瘦是瘦,但纤柔有韧性,他想玩一玩。
嫣嫣被他那轻浮玩味的眼神弄得心慌意乱,扭着身子想推拒他,“你……你快放开我!”
“别乱动,不然我就要把你绑起来了。”傅子彦俯身,含住她那嫩白的耳垂,在上面轻咬了下,又与她轻声细语地说着:“我发现,你越打我,我就越喜欢你。今天你若肯服侍我一回,金银珠宝,衣服首饰,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在傅子彦眼里,嫣嫣是偷了他玉佩的人,是贪图富贵之人,
然后还没等来的嫣嫣同意,便见她鼻子一抽,泪眸中的金豆子滚落而下,猛地哇哇大哭起来。
嫣嫣向来恪守男女大方,于男女关系上,更是单纯,她哪里会服侍男人?一听傅子彦强迫她和他做那种事,嫣嫣吓得半死。
嫣嫣的反应出乎傅子彦的意料,他身子一僵,抬眸看她,见她一脸惊恐失色的模样,眼泪啪嗒啪嗒直流,像是不要钱似的。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她哭的喘不上气,说话说得断断续续,“我不会伺候人的,求求你放过我吧……”她边哭边求饶,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好不可怜。
“你……”傅子彦微愕,因为前两次被她强吻的事,傅子彦一直把她当个女人,能够与男人调-情的女人,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剧烈,像是被吓得丢了魂魄。她这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成了好色的登徒浪子,正欺负一十几岁,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傅子彦顿时觉得扫兴无比,他放开了她,起身,烦躁地拉过被子,替她遮泄露的一片春光。
嫣嫣依旧只是哭,她也不想继续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掉眼泪。
傅子彦不喜欢看女人流眼泪,哦,她已经算不上女人,只是一小姑娘。
但是,看小姑娘哭也很令人烦躁。
“好了别哭了,我又没说一定要你伺候,不想就算了,把衣服穿好。”傅子彦看着缩着身子,又躲回了床角,一脸防备地看着他的嫣嫣,皱着眉头不悦道,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几分。
他还没有卑鄙到强迫一个女人的地方,况且他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她这样的姿色还不足以叫他痴迷不舍。
嫣嫣见他没有再胡来,她紧紧抓着被角,吸了吸鼻子,小声畏怯地说道:“那……那你出去。”
傅子冷着眼看她,见她又要掉金豆子,才咬牙切齿道了句:“你可真会得寸进尺。”不悦归不悦,傅子彦还是按照她的要求,离开了她的卧室。
傅子彦懒得在跟一个哭得惨兮兮的女人废话,因此他没有在外边等候,而是直接回了听雪院。
刚进屋,傅子彦便翻箱倒柜找衣服来换。他打算出趟门,他此刻心烦得很,这府中,他是一刻待不下去。
“墨香!”傅子彦找不到合适的衣裳,不由起身叉腰,焦躁地喊道。
片刻之后,青风匆忙赶来,询问:“爷,发生了何事?”
傅子彦瞥了眼青风,神色略有不满道:“怎么是你?墨香呢?”
见傅子彦脸色不悦,青风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提醒道:“爷,墨香不在府中。”
没错,他都忘了墨香在休假。傅子彦抚额,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爷是准备出门么?”青风小心翼翼地问。
“嗯。”傅子彦略带烦躁道。
瞥了眼狼藉的地板,青风心中叹息一声,“属下来给你找衣服吧。”
得到傅子彦的同意,青风从衣柜中精挑细选了一身衣服出来,翼翼小心地问:“爷,穿这身如何?”
傅子彦瞥了眼,淡淡道:“可以。”
“可要属下服侍您更衣?”青风试探性地问,心里其实怕傅子彦点头,毕竟他从来没伺候过男人穿衣。
傅子彦闻言蹙眉,“罢了,我自己来。”让一个男人来服侍他更衣,怎么想怎么别扭。想到此,向青风道:“明日你去把墨香接回来吧,你就说府中没她不行。”
“这……”青风愣了下,才过了一天,这不折腾人么。
傅子彦望着他,凤眸中升起淡淡不愉,“有问题么?”
“没有!”青风赶忙回答,随后又试探地问:“要不…属下待会儿就去?”
“不必待会儿,现在就去。”傅子彦干脆道。
“……是。”
*
曲江湖。
傅子彦与褚清清并坐一艘小船上。
烟霞点缀着远峰,霞影与湖光并媚。
褚清清回头看傅子彦,见他视线一直远眺远处山峰,根本没把她放眼里,既然如此,又何必约她出来。
“王爷。”褚清清软语娇声地呼唤。
傅子彦闻言回头,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脑海中浮起前日慕容洹说过的话。
她今日很美,似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眉舒柳叶,眼湛秋波,冷艳中透着女儿家的娇羞态,傅子彦细细看了番。
的确像那人。
“王爷……”褚清清轻唤道,今日的他,似乎有些难以亲近,让人不由心生怯意, “王爷怎么这般盯着我看?”
傅子彦凝视了她半晌,忽然开口:“褚小姐,我其实对你无意。”
“你什么意思?”褚清清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面色不禁白了几分。
“我承认你很美,一开始,我也是被你的容貌所吸引,但是美丽的女子很多,你并非最美的。”傅子彦淡淡地说道,语气说不出的凉薄。
褚清清眼泪禁不住从眼眶中夺出,浑身止不住打颤,“你是说我与你以往追过的女人没有任何差别?”
傅子彦沉默片刻,才轻启唇,回答:“是。”
褚清清抚着胸口,脸色更加惨白:“傅子彦,你太过分了。”
傅子彦望着她那张脸,终于承认了慕容洹的话,他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抱歉。”
褚清清内心十分痛恨,“你真以为我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么?”
傅子彦平静地望着她,忽然微笑了下,“不,我知道,你是聪明之人。”
褚清清冷笑着讥讽道:“那你还真是了解我。”
“我送你回去吧,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傅子彦客气而疏离道,不复以往的深情款款。
褚清清恨声道:“你会后悔的。”
傅子彦笑了笑,毫不在意:“我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
第27章 王爷,起床了。
次日清晨, 嫣嫣一醒来,墨香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便映入了她的眼帘,吓得她猛地坐起身。
“你醒了?”墨香语气不咸不淡, 配合着她那张既严肃又刻板的脸,更令人局促不安。
嫣嫣没说话, 内心紧张起来, 疑惑地打量了眼屋内, 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不禁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在这里?”
墨香只是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收拾好多东西, 随我去爷的院里。”
嫣嫣傻眼了, 不由茫然地问:“为什么?”
“从今往后你与我一样,便是爷身边的人了。”墨香说出这句话时,严肃的脸终于变了,似乎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什么?”嫣嫣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轰得一片空白,好片刻, 突然想到什么,她心脏砰砰直跳,不安地问:“是他的人……还是他的侍女?”
嫣嫣没忘记傅子彦昨天对她做过的事。
墨香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自然是侍女。”
嫣嫣终于松了口气。她听说傅子彦虽风流, 绝对不会碰身边的侍女,所有人都知晓他与墨香是清清白白的。
墨香站起身, “你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洗漱,吃点东西再收拾行李吧,午时我再过来接你。”
墨香说完便要走,嫣嫣急忙拽住她的衣裙, 墨香皱了下眉头,回头看她,一脸冷漠:“还有什么事?”
嫣嫣手不觉一松,理了理思路,问:“老太君那呢?”
墨香回道:“老太君那边爷已经知会过了,她答应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去安晴院了。”
嫣嫣内心升起一股怨气,皱着秀眉,语调拔高:“你……你们怎么能这样?”
墨香无比淡定道:“此事……你可以去跟爷商讨一下。”
和傅子彦商讨?那不如要她命。
这墨香是故意给她出这个馊主意吧?嫣嫣突然觉得,这墨香怎么这么坏呢,她伺候傅子彦那么久,还不知道她那位爷是什么脾性?
*
安晴院。
傅子彦给老太君请安完毕,老太君再次提醒道:“你说你自有分寸,我姑且相信你了。从今日起,你便好好待在府中,学着管理府中事务,不许敷衍了事了,也不许再随意出府,与你那群狐朋狗友到处闲荡。”
“祖母,我昨晚不是已经应下了么。”
瞧他这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老太君不满道:“既是重要之事,自然再提醒一遍,还有柔君那里,你也得经常去看看她,与她说说话,那孩子一心在你身上,你还不了解么。总之我认定她是我的孙媳妇了。”
傅子彦神色无奈,随口敷衍道:“娶妻之事,以后再说吧。”
老太君埋怨道:“你都二十五六了,像你这般年纪的人,孩子都绕膝了。以后再说?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见老太君动怒,傅子彦温声安抚道:“祖母言重了。您既如此说了,我定会慎重的考虑娶妻之事。”言罢起身告退:“我去书房了,改日再来向您请安。”
傅子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兰,你看看他……”老太君束手无策道,每次提起一提娶妻之事,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王嬷嬷劝慰道:“小姐,此事还是得慢慢来。”
老太君无奈点点头,忽又问:“紫兰,你觉得我这个决定是对的么?”
王嬷嬷揣摩她的话,问:“小姐是指嫣嫣的事?”
“没错。”老太君神色一沉,“以往也没见他对府中哪个侍女上心过。”
王嬷嬷道:“小姐,王爷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有个侍妾属实正常,既然他喜欢嫣嫣,给他便是了,省得他去外边找些不三不四的。”
老太君闻言默然,而后摇了摇头,“紫兰,你看他那样像是因为欢喜嫣嫣那丫头才要了她去的么,昨晚我看他态度,也没见有多喜欢那丫头。他也不明着说要来当侍妾,估计这其中有着我们不知道的事呢。”说着又补充了句:“而且我的孙儿眼光也没那么差吧。”
“这……”王嬷嬷心中有些好笑,“小姐,你当初不还说嫣嫣那丫头好么?”
“有么?我好似不曾说过这话。”老太君决定装傻,“我如今是越来越觉得那丫头模样生的不怎么讨喜。”
王嬷嬷:“……”
嫣嫣搬到了听雪院,住进了墨香给她安排的房间。
来听雪院的一路,嫣嫣发现,听雪院与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曲水环绕,遍植翠竹,给人一股古典雅致之美感。
之前她都是深夜来,没怎么细看过。
她一直以为傅子彦偏爱奢侈风。
嫣嫣规规矩矩地坐在屋里,哪里也没敢去,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虽是成了傅子彦的侍女,但具体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墨香也没有告诉她。
嫣嫣祈祷着傅子彦被外头的莺莺燕燕绊住脚跟,最好十天半个月不回府。
但天公不作美,刚刚祈祷完,墨香就来了,通知她明天去服侍傅子彦起床梳洗。
嫣嫣有些担心,“可是我没有伺候过王爷,我担心会出错。”
墨香道:“你怎么伺候老太君的,就怎么伺候爷。”
嫣嫣一听,俏脸一垮,无话可说。
墨香通知完她,便离去了。
*
翌日,东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傅子彦的卧室静悄悄的,帘影沉沉,香冷金猊。
“王爷,醒醒,该起床了……”
傅子彦正在睡梦当中,忽被一阵轻唤声扰醒,傅子彦凤眸半睁,淡瞥了眼来人,意识模糊间,呢喃道:“嗯……不要吵。”他的声音慵懒,含着一丝嗔意,说罢,翻身向里,继续睡去了。
嫣嫣有些意外,没睡醒的傅子彦竟然像是一只被捋顺毛的猫,温顺柔和。
嫣嫣想到墨香嘱咐她的话,怎么伺候的老太君就怎么伺候傅子彦。
嫣嫣想,这八成是傅子彦吩咐的。
嫣嫣在床边呆站片刻,又俯身轻唤:
“王爷,王爷……起床了,时候不早了了。”
傅子彦觉得耳边的声音很聒噪,可是他困的不想动,只是拽了拽被子,盖过头顶,懒洋洋道:“别吵我……”
嫣嫣没想到傅子彦竟然一点脾气也没有,抿了抿唇,继续唤,“王爷……”
傅子彦微感无奈,半撑起身子回头,惺忪着睡眼,瞥了眼床外,却见光线还是昏暗的。
傅子彦收回视线看向嫣嫣,愣了片刻后才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懒散无力道:“是何时辰了?”
嫣嫣双手规矩地放在腹前,垂眸低眉,恭敬道:“回……爷,已经卯正了。”
嫣嫣忽然想起来,墨香要她称呼他为爷。
卯正……卯正?!!傅子彦凤眸一睁,气瞬间不打一处来,拿起软枕蓦然向她砸过去,恶声恶气道:“给我滚出去!”
幸亏嫣嫣早有防备,巧妙地躲过了枕头。
傅子彦困意未消,懒得与她折腾,于是倒身继续睡,本以为她经此一吓,不敢再扰他安眠了,不料嫣嫣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睡了过去后,又悄悄挪步上前。
大概是傅子彦此刻脾气太好,嫣嫣人也胆大起来,好言相劝道:
“爷,可是老太君平日都是这个时辰醒来的,老太君常说,赖床这毛病不好,尤其是年纪轻轻的人。早睡早起,一天都神清气爽。”
是墨香说,怎么伺候的老太君,就怎么伺候傅子彦,她是按规矩办事。
嫣嫣说罢正要远远躲开,以免再次遭殃,未曾想速度没有傅子彦迅速,被他一个翻身猛拉进怀中,一阵天旋地转后,人已被他钳制于身下。
傅子彦凤眸危险地半眯着,俊美的脸上透出愠怒,他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我让你爽一爽?”
这话怎么听让人觉得有些暧昧,嫣嫣脸一红,不由伸手捂住唇,闭了嘴,又摇摇头。
“再敢吵,我就脱光你的衣服。”傅子彦语气恶狠,修长的手已伸向她的外衣口,大有真要扒她衣服的趋势。
嫣嫣没想到傅子彦还是那个傅子彦,
但经过昨天之事,嫣嫣已经知道傅子彦不会强人所难,这个认知让嫣嫣瞬间有了几分底气,只是内心却因为两人过于亲近的身体而感到羞窘,却又不敢动弹丝毫,她故意瑟缩成一团,认错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心中却把傅子彦骂了千百遍。
死流氓臭流氓。
“对你好声好气点,你胆子就能包天,真能耐。”傅子彦凝视了她半晌,确定她真的害怕了,才移开了手,满意地放开她,目光淡扫了她那贫瘠的身材,凤眸中满是露骨的鄙夷之色,果然,她就是送上门来,他也没半点兴趣。
昨天只是意外。
嫣嫣对他的鄙夷不屑早已习以为常,此刻一点都不觉得自卑,反倒庆幸自己,不然她怕他色心大发,变成了禽-兽,嫣嫣再次保证:“奴婢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傅子彦只想睡觉,懒得再与她计较,“一个时辰之后再进来。”墨香竟然没有告知她伺候他需知晓的事项,可见墨香是偷懒了。
“是。”嫣嫣温顺点头。
“很好,滚吧。”傅子彦复躺回床上,翻身朝里,放心地入睡了。
第28章 不会给男人系腰带。……
一个时辰后。
傅子彦身着便服, 坐于躺椅上,神色仍透着初醒时的慵懒,一手支着额, 半歪着头,目光无聊地扫向前面正忙碌的女子。
嫣嫣正叠着被子, 忽觉如芒刺背, 不禁一阵紧张, 硬着头皮忙加快了手上动作。
傅子彦看出她动作的僵硬,嗤笑了声, 伸伸懒腰, 眼睛半睁不合地瞟了她一眼, 便以手臂遮眼,挡住了窗外透进的晨光,准备补回儿觉,方才被嫣嫣吵醒,现在还有几分困意。
叠好被子, 嫣嫣走至他身旁,恭敬问:“爷,您是先更衣?还是先洗漱?”
没办法, 就她一个侍女, 她不能弄出三个分-身来,同时伺候他更衣, 洗漱,铺床叠被。
据说傅子彦比较挑剔,这么多年来,就一个墨香能让她满意。
嫣嫣实在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墨香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傅子彦又被她吵醒了, 拿开手,沉了声:“墨香没告诉你么?”
嫣嫣懵了下,摇摇头,墨香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对于要如何伺候傅子彦,她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嫣嫣感觉傅子彦的胸口起伏了下,垂眸不知道低低说了句什么,随即抬眸,斜眯着眼看她,神色莫测。
在傅子彦发怒之前,嫣嫣终于开口道:“要不咱先洗漱吧。”
嫣嫣拿起巾帕沾湿,拧干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上。
傅子彦接过随意往脸上一抹,蓦然喊了声烫,将毛巾甩回她手里,语气不善,“你存心烫我么?”
“……”她刚才试过水温了,一点都不烫,这人到底对她今晨扰他睡眠一事耿耿于怀,还是皮肤真那么娇嫩?
不论是哪点,这男人都不好伺候,金贵得不得了,得捧在手心小心呵护。
“那奴婢再去打一盆凉点的?”嫣嫣忍住暴躁的情绪,唇角扬起浅笑。
她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傅子彦就算有气也没法发作,沉默片刻,“不必了。”
“那待水凉了吧?奴婢先帮您更衣。”嫣嫣试探问。
嫣嫣准备了一套绯色的衣服,看他的神色并不排斥,嫣嫣就服侍他换这身了。
但换衣途中,傅子彦的脸越来越黑,原因是嫣嫣根本不知道怎么系腰带。
这么系……嗯……不对,嫣嫣心里嘀咕着,着急坏了,自他身后转至跟前,扯掉刚系好的腰带,一紧张,竟然忘了傅子彦是个尊贵的主,像对提线偶人般,抬起傅子彦的手,双手环绕过他的窄腰。
就在嫣嫣的小脸凑向他的胸膛时,傅子彦瞳孔微张,不由屏住呼吸,脸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嫣嫣抬眸瞄了眼他的脸色,见他紧抿着唇,脸上似乎有些别扭,但没有发怒,稍微放心,动作笨拙地又替他系了一遍腰带,看了看,秀气的眉顿时皱得死死的。
不是这样系的,这太奇怪了。
“喂,你行了没?”傅子彦对眼前这在面前晃来晃去,又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女子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
嫣嫣脸红了红,想了想终于放弃了,他走到傅子彦面前,垂眉低目,一副做错事情甘愿受罚的模样:“爷,奴婢不会给男人系腰带。之前伺候老太君时,我就只伺候过一次更衣,其余时候都是王嬷嬷来伺候更衣的,而且男人的衣服和女人的……”
傅子彦懒得听她废话一大堆,冷声打断她,“那你会什么,自己说说,你会什么?”
“……”嫣嫣想了想,道:“会做饭。”还会给人治病,但嫣嫣担心傅子彦会嘲讽她一句:呦,你还会治病啊?于是就没说最后一句。
傅子彦冷笑一声:“得,你就光会吃了。”
会做饭和会吃有什么关系?嫣嫣委屈,但不敢反驳,小心翼翼道:“要不,奴婢再试试。”
傅子彦烦躁地挥了挥手,道:“行了,笨手笨脚的,叫墨香来吧。”
嫣嫣可不喜欢被人说笨手笨脚,还被被拿来与人做比较,便有些较劲儿道:“爷,不必唤墨香了吧,奴婢行的。”说着又要伸手去摸他的腰。
傅子彦忙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自己身体,语气微恼道:“说了不要你就不要你,你废话那么多作甚。”
嫣嫣一怔,觉得他反应似乎有些大,又觉得他的脸有些红,也不知道为什么,嫣嫣怕他发怒,就不再坚持:“是,那……奴婢去唤墨香来。”
嫣嫣掩上门那一刻,傅子彦往椅子上一坐,蓦然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口莫名地跳得厉害。
*
高楼上,温如玉正独自一人凭栏喝闷酒,一想到被傅子彦捷足先登的事情,他就懊得不行。
掠风声,眼前闪过一道艳色,温如玉手中顿时落空。
傅子彦一撩衣摆,优雅从容的坐于飞来椅上,脸上扬起春风得意的微笑,“同饮一杯如何?”
酒壶被夺,来人又是自己讨厌的,温如玉不由恼羞成怒,语气粗暴道:“你大爷的,还酒来,谁要与你共饮。”
傅子彦长眉一蹙,将酒壶扔回给他,凤眸浮起厌恶之色,“言语唐突,举止粗鲁,果然令人生厌。”
温如玉同样也看傅子彦不顺眼,一拍胸脯,大咧咧道:“老子这叫狂妄不羁,谁似你这般天天穿红着绿,妖里妖气,与那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无差一二!”说罢,黑眸浮起浓重的鄙夷之色。
傅子彦俊美的面容骤冷,沉声道:“你胆敢拿我与戏子比较?”
温如玉瞥了他一眼,扬眉:“怎么,你要拿王爷的架子来压我?你可别忘了,大爷我怎么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
“罢,懒得与你计较。”傅子彦实在不愿再与他这般僵持下去,免得失了仪态,于是言归正传道:“此次前来,只想告诉你,她如今已是我的侍女,你莫想再打她的主意了。”
温如玉气乐了,他这是来宣告占有权了?
“强迫一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伺候你,很值得自豪么?”温如玉反唇相讥道。
傅子彦脸色变了变,不过转眼又恢复如常,唇角微勾,“或许你不知道,我就喜欢强取豪夺,她越心不甘情不愿,我就越高兴。”
温如玉斜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别得意太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她最后喜欢的人一定会是我。”
喜欢?她喜欢谁与他何干?傅子彦脸上浮起一抹讥讽,“左右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你莫不是真喜欢上了她?”
“没错,我就是喜欢她。”有违于平时的嬉皮笑脸,他此刻的神色无比认真。
傅子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不以为意道:“那就祝你早已得偿所愿。”
*
傅子彦用完午膳,有些无聊,便去了花轩内给兰花浇水,那十几盆兰花昨天才抽了几箭,今日竟全开了,红的,紫的,乳白的,朵朵娇艳欲滴,馨香四溢。
墨香忽过来禀报,“爷,欧阳少爷和阮少爷来了。”
傅子彦闻言,凤眸噙了喜色,他正觉得无趣,遂叫墨香去把两人请过来,又唤嫣嫣去准备茶果点心。
亭内。
“子彦,你这几天果真不打算踏出府门一步?”欧阳楚遗憾道。
“是啊,这也太无聊了。”阮昊天附和道。
“这不是有你们给我解闷来了么?"傅子彦微微一笑道。
欧阳楚一脸悻悻,“我们三个大男人独坐这里聊天,又无歌舞美人,丝竹管弦助乐,如何解闷,倒是一番凄凉光景。”
“欧阳,你这就有些言过其实了。”阮昊天不赞同道。
欧阳楚正待拿话反驳,却值嫣嫣拿着托盘端着茶走过来,视线一溜,便停留到了嫣嫣的身上。
嫣嫣将托盘放下,刚要拿起杯子,恰巧傅子彦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上,条件反射一般,嫣嫣慌忙收回了手,随即为自己反应过激的行为红了脸。
傅子彦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被她碰到的肌肤,凤眸却略含着不满,然而欧阳和昊天两人在,他也不好说她什么,替欧阳两人拿了茶杯,由嫣嫣替他们斟茶。
嫣嫣谨慎恭敬地为两人倒茶,下意识地想要弥补回点什么。
欧阳楚暼了嫣嫣一眼,又暼了眼傅子彦,默默喝下来了茶。
阮昊天-朝嫣嫣笑了笑,礼貌回道,“谢谢。”
嫣嫣微笑颌首,随后方给傅子彦斟茶。
“子彦,你这侍女很是眼生啊。”阮昊天又多看了眼嫣嫣道。
欧阳却笑得贱贱的,“新相好?”
傅子彦正端起茶准备喝,闻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新来的侍女。”傅子彦看也没看嫣嫣一眼,只是淡淡道,随后端起嫣嫣刚倒的茶,微微泯了一口,待放下茶杯后,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异样。
可欧阳楚偏偏注意到了他方才垂眸前的那暧昧神色,顿时禁不住八卦之心,意味深长道:“贴身的?”
傅子彦冷声道:“滚。”
嫣嫣侍立一旁,见傅子彦骂人,内心觉得他有些没礼貌,人家只是问他一句是不是贴身侍女,他竟然让人滚。
欧阳不甘心地问:“真只是侍女而已?看你们眉来眼去的光景,这其中似乎有奸情啊。”
嫣嫣闻言一愕,心中顿时又羞又恼,
突然很同意傅子彦让他滚的话,这人眼神不济,她和傅子彦什么时候眉来眼去了。
你才和他眉来眼去,你才和他有奸情呢……
“欧阳,你莫要胡说。”傅子彦不满道。
“果真没有?”欧阳楚故意开玩笑道:“你这小侍女,虽然瘦点,但也算可人啊,既然你们没什么,不如送给我如何?”
嫣嫣闻言心一咯噔,这登徒子!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视线不由转向傅子彦,眸中浮起浓重的担忧之色。
“你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给你介绍,我这侍女不合适你。”傅子彦沉下了脸,严肃道。
嫣嫣顿时松了口气,她方才是真怕他会答应欧阳的请求。
欧阳楚知傅子彦是真的不高兴了,“喂,表情那么严肃作甚,跟你开玩笑而已,别当真,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丰满妩媚的。”
“行了,欧阳,开玩笑也要有度的。”阮昊天站在了傅子彦这一边。
欧阳楚也自觉理亏,“行行行,算我错,那我们转移话题,喂,子彦,你与那褚小姐发展得如何了?”
傅子彦头一阵疼,下意识地暼了眼嫣嫣,却见她表情平淡。
“喂,我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得知你的新相好是她,你倒是给我句话。”
傅子彦懒得搭理他,只是对着嫣嫣道:“你先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必再过来。”
嫣嫣恨不得快些离开,免得他们再次讨论到她身上,更何况谁想听他的风流史,给她听她还不乐意听,有什么可听的?于是嫣嫣忙行礼退下。
欧阳楚用着遗憾的眼神望着嫣嫣离去,待人远后,又嘿嘿笑了起来,“子彦,你这么怕你这侍女知道你那新相好的事,还说你们没有奸情,子彦,想不到,你竟然好起这口来。”
“再乱说一句,封了你的嘴。”傅子彦凤眸没好气地睇了他一眼。
欧阳楚顿时努嘴噤声。
阮昊天也看不下去了,不禁埋怨欧阳楚道:“欧阳,你就少开点玩笑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子彦与那侍女之间有点什么。”
欧阳楚暼了他一眼,十分不客气道:“这是因为你脑子笨。”
“……”阮昊天脸上浮起委屈无辜之色,“好端端的,怎么又拿起我开刀了……”
第29章 伺候沐浴。
褚府。
卧室内, 褚清清凭窗而坐,她那似绿云一般的头发正垂于身后,香腮未施脂粉, 却犹如素兰初放,一颦一笑, 皆出大家闺秀风范。
窗外, 一枝斜着的海棠花在袅袅的晨风中静放, 妩媚而娇艳。
褚清清凝望着那娇艳的海棠花,脑海中却回忆起傅子彦那一番无情的话, 心中一时既怨愤又怅惘。
忽地, 媚奴掀帘而入, 面带喜悦之色,“小姐,小姐,好消息。”
褚清清淡嗔了她一眼,“什么好消息, 让你开心得都找不到北了。”
媚奴有些羞赧,而后又笑吟吟道,“小姐, 奴婢今日吩咐底下小厮去街上弄了一份殿试金榜, 得知赵公子得了殿试第一,被皇上钦点为今科状元了, 我一听闻这消息就赶紧来向小姐您报喜了。”
褚清清微一愣,随即啐了她一口,冷笑道:“他中了状元与我何干?却来报什么喜。”
媚奴打从心里替褚清清着想道:“小姐,赵公子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对小姐专一, 那靖阳王虽说容貌乃世上难寻,但却喜游戏花丛,拈花惹草,绝不是可托付之人,若是小姐执意要选择靖阳王,只怕将来会误了终身。”
褚清清闻言脸上略有些动容,随后凝视着窗外海棠,幽声道:“如今只怕我想要选择,却也不得了。”
媚奴惊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自从小姐上次与靖阳王傅子彦一别,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怅然若失的模样,问她和靖阳王发生了何事,她却又不肯吐露半句,媚奴因此十分担心她,竭尽全力地想要替她排忧解难,如今她说出这番话来,莫不是她真与靖阳王有了什么隔阂?
褚清清摇了摇头,不愿与媚奴谈及傅子彦之事,于是浅笑着反问媚奴:
“就算我选择赵子恒,你怎就确定他就是我的良人呢?而不是表面君子呢?”
媚奴情之切切道:“依奴婢之间,赵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褚清清略含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哦,你如此了解他,难道你们有私交?”
媚奴闻言惶恐,忙跪下来,不安解释道:“小姐,奴婢与赵公子绝对没有私交。”就算有她也是为了小姐,想要为小姐和赵子恒牵线搭桥而已。
褚清清展颜道:“我不过与你开玩笑而已,你惊慌什么?”
媚奴羞愧万分,紧攥着衣裳,“奴婢失态了,只是奴婢惶恐,怕辱了赵公子的清名。”
褚清清略微不耐烦起来,“行了,算我错怪你了,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在为我着想。”
“谢小姐。”媚奴微微松了口气。
褚清清望着她陷入沉思。
媚奴微抬眸,观察褚清清颜色,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之态,不禁翼翼小心地试探:
“小姐,听闻老爷安排了宴席,请赵公子来府中做客呢。”
褚清清闻言睇了她一眼,媚奴一脸心虚地低下头。
褚清清准备去花园摘些花朵,制作胭脂,媚奴领着褚清清的吩咐,去准备需要的工具。
媚奴由水榭北转,经过褚府的会客厅,悄悄躲在厅外望里偷瞄,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不由失落而去。
去仓房的路上,媚奴经过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时,眼前惊现一道人影,随后整个人便被人拖到假山石旁。
媚奴惊恐十分,待要叫喊,却看清来人是赵子恒,脸微微一热,不由噤了声。
“怎么是你?”媚奴压低声音,又忙左右四顾。
“放心,这里很隐蔽。”赵子恒低笑一声。
此处有一片修竹茂林遮挡着,的确隐蔽。媚奴这才缓松了口气,随后注意两人过近的距离,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赵子恒一手撑着她身后的假山石,温润的眸子凝视媚奴略带红晕的脸。
“你这是去哪?”赵子恒微笑着问。
媚奴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来这,这里可是内院,小心被人看见。”声音一直刻意压得低低的,就怕有人发现两人的存在。
“放心,没人看见。”
赵子恒说着忽地伸手向她的头顶,媚奴微惊,正要躲避他的触碰,赵子恒却自她的发上捻下草屑,摇晃在她面前,低笑道:“你的头发沾了草屑。”
媚奴本十分坦然的心却因他这小小贴心之举而激起了些许波澜,不由双目含着嗔意道:“你好歹也是个状元了,怎么如此轻薄,小心被小姐发现了看不起你。”
“我在她面前可正经得很。”赵子恒眉微扬起。
呸,她没见过一个读书人像他这般轻薄的。然而,媚奴却告诫自己莫要再与他调笑,于是刻意拉开距离道:
“我现在有正经事要和你说,今日我与小姐说了你的事,还说了你很多好处,我看她神色似乎有些意思,且一听说你来了,就要去花园采些花来做胭脂,让我去准备一下,这可是给你制造偶遇的机会呢。”
“果真?”赵子恒淡淡道。
他似乎没有很惊喜的样子?难道是不信她?“我欺你作甚?”媚奴不由努嘴道。
赵子恒深深望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笑道:“你处处替我周旋,待此事成之后,我讨你为妾室如何?”
媚奴脸蓦然一红,佯怒道:“呸,哪个要做你的妾室?”
“真的不要?那好,我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赵子恒开玩笑道。
媚奴急了,伸手拍了下他的胸膛,生气道:“你莫忘了,你当初可是要答应我让我留在小姐身边的,你若说话不算数,是要堕入阿鼻地狱的。”
赵子恒捉住她的手不许她收回,柔声道:“我与你说笑呢,你这么善解人意,把你给人,我还舍不得呢。”
媚奴挣脱他的手,只觉得心好似在打着鼓,“与你好好说话呢,还调戏人家,不理你了。”然语气中却不自觉地带了抹羞嗔。
赵子恒把她拉住,伸手从她腰间夺过汗巾。
媚奴吃了一惊,“你这是在做甚?”
赵子恒在汗巾上轻轻落下一吻,目光如炬般,望着她笑道:“就送给我吧,以后见它就如见你一般。”
媚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不曾受过男子这般引诱,一时竟被赵子恒撩得心神皆乱起来,犹豫会儿,小声的妥协道:“那你仔细莫让小姐发现了,不然你的事就成不了了,而且,你要知道,我家老爷最是听小姐的话的,若是得不到小姐的欢心,就算老爷同意也是没法的。”
赵子恒点点头,严肃道:“我明白。”
媚奴微抬眸羞看他一眼,轻声道:“我走了。”
“好。”赵子恒笑着目送媚奴离去,待她离去后,他的笑容才收住,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媚奴手里携着工具,陪着褚清清来花园摘花,刚进去,便看见赵子恒立于花下,背对着她们。
“赵公子……”褚清清娇声唤道。
赵子恒回身,眉眼一弯,温润如玉。
“赵公子今日也是来花园散酒的么?”
“不,专为看花而来。”赵子恒一语双关。
褚清清柔声低笑,“赵公子想必是殿试得意,才有如此雅兴吧。”
“清清小姐,您知道了。”赵子恒用着陈述的语气,扬起的修眉勾勒出一抹喜色。
褚清清如柔水般眸子示意了眼旁边的媚奴,“是媚奴这丫头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媚奴偷瞥了赵子恒一眼,见他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心头泛起失落之感。
媚奴悄然退下,留两人独处。
“恭喜赵公子高中状元。”褚清清说了一句迟来的恭喜。
赵子恒见媚奴离去后,一双眸便只专注于褚清清身上,里面荡漾着脉脉柔情,“说来清清小姐别见笑,殿试之时,我满脑子都是清清小姐的音容笑貌,一想到你,我便文思泉涌,冥冥之中,如有神助一般。所以这都是清清小姐你的功劳啊。”
褚清清闻言虚荣心莫名得到满足,却佯装谦虚,笑容含羞带怯:“赵公子十分言重了,赵公子才华盖世,得中状元是上天安排的,与我有何关系?”
“清清小姐可直呼我名讳就行,一声公子,实在太见外了。”赵子恒道。
褚清清垂眸,“你不也叫我小姐么?”
“那我叫你清清,你叫我子恒可好?”赵子恒弯了嘴角。
“这称呼又过于亲近了些,我与赵公子的关系好似还没到这一步。”
赵子恒上前几步,察颜观色,确保她不会拒绝后,方执起她的手,温雅清逸的脸上尽是深情。
“清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我知道你是尚书之女,身份尊贵,只有中了状元,我才能配得上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他眸中的认真与柔情与傅子彦的无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为什么赵子恒这一番话却不是傅子彦对她说的?
褚清清心中哀怨,脸上依旧是动人温柔的浅笑,“子恒,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容我考虑一下。”
“我等你的答复。”赵子恒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不急于强迫她一时回应他的感情。
就这时候,媚奴神色匆匆赶过来。
“小姐,有人来了。”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赵子恒一眼,恰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脸一红,低下了头。
“我会好好考虑的。”褚清清慎重道,随后由媚奴扶着走离去。
走不过两步,褚清清却故意将腰间罗帕落下,赵子恒上前捡起,正要唤住她,褚清清却回头对他横波一笑。
赵子恒这才明白她是故意而为,脸上笑容展开,深情目送她离去。
*
嫣嫣吃完晚饭,回到听雪院,暮色已至,见墨香神色匆匆从主屋左侧的房屋走出来,绕过走廊,向她迎面而来。
见到嫣嫣,墨香刻板的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喜色,“嫣嫣,你来得正好,你先去伺候爷沐浴,香露用完了,我去借点回来。”
香露?这傅子彦连沐个浴都如此讲究,啧啧,真是金贵人。
等等,伺候傅子彦沐浴?嫣嫣顿时如雷轰顶,她可没有伺候过男人沐浴,更不想伺候男人沐浴,正要拽住墨香说自己不行,她却风风火火地离去了,叫都叫不停。
没有伺候傅子彦之前,嫣嫣一直以为墨香是个性情稳重,办事牢靠之人,可真正接触没几天,嫣嫣就彻底对她改了观。
嫣嫣来到左侧屋门口停下,但见房门半掩,里面水雾氤氲,她迟疑片刻,才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人的同意,
嫣嫣才提着一颗心,轻轻推开了门,望里迈脚。
室内设施豪华奢靡,薄帘轻掩,里面隐约有人影。
嫣嫣伸手一掀帘,便看见傅子彦正褪去里衣,光了上半身。
“呀!”嫣嫣反射性地尖叫一声,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体,虽是只有上半身,仍是忍不住羞红了脸,脖根到脸,全无幸免。
傅子彦回头见是嫣嫣,凤眸微惊,不由伸手从衣架上拿起件外裳正要穿上,想想又算了,穿了还得脱。
“你嚷嚷什么。”他低声斥道,脸上有些明显的不悦之色。
因为他转过了身子,嫣嫣不小心瞥见了他前面紧致结实的胸膛及腹肌来,
不由惊得花容失色,连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顿了片刻,又加了句:“请爷恕罪。”
“到帘外候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傅子彦冷声道。
嫣嫣闻言脸一红,原来伺候傅子彦沐浴只要在帘外等着就行,是她自己没经过他的同意胡乱闯了进来,还咋咋呼呼的,嫣嫣不由感到惭愧,不过这也怨墨香,墨香也没和她说清楚。
“是。”嫣嫣垂着头,匆匆退出帘外。
傅子彦看了她一眼,没再理她,
走到浴池边,水雾蒸腾,浮在水面上的花瓣鲜艳芳香。
傅子彦泡在浴池中,不由自主地落向帘在里那抹纤细的身姿上,有片刻的失神,随之又别开了视线。
嫣嫣背对着帘,静静地侍立,暗想,墨香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偷懒去了。帘内忽然传来傅子彦低沉慵懒的声音:“外头的人,进来添水。”
外头的人?她难道是没有名字吗?嫣嫣满心不情愿地走进去,看到浴池里光着膀子的男人,脸不觉一热。
好在浴池里都是花瓣,她没看到不该看的,给他添了热水,他又要她给拿巾帕,递了巾帕过去,嫣嫣正要迈下台阶,脚踩到水渍打了滑,'哎呦’一声,整个人直往后倒。
傅子彦刚回头,嫣嫣便蓦然栽进了这巨大的浴池之中。
“救……命……”热水没过头顶,嫣嫣连着灌了好几口水,一时惊恐无比。
傅子彦愕然,伸手想将她捞起,却耐不住嫣嫣一直在奋力挣扎,一只手更是乱摆乱抓,傅子彦根本捞不住她,忽然身子一颤,傅子彦脸色都僵了,沉着声道:“你抓哪呢?!快放手!”
嫣嫣感觉头发被人扯住,疼得松了手。
待那手一松,傅子彦终于抓住了她的后衣领,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扔远了。
嫣嫣猛地又跌回至水中。“救……”正要挣扎却听傅子彦没好气道:“水不深,死不了。”
他今日真算长见识了。
嫣嫣跌坐在水中,后知后觉地发现水也不过漫到她的下巴而已,原本惨白的脸瞬间通红无比,这其实不怪她,她八岁那年跟着邻村的小孩去河边玩不小心掉进河里差点被冲走,幸被途径的大人所救才没丢掉性命,因此这样的突发状况激起了嫣嫣曾有过的恐惧,才出了这般的丑,嫣嫣随即想起方才水中发生的事,猛然站起来,伸手挡住胸口,“你……刚刚摸哪呢?!”
傅子彦凤眸中略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是你抓了我。”
“我抓你哪了。”嫣嫣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一根棍子,不过棍子好像也没那么软。
“你……”傅子彦顿住,显然也不好意思说出她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我好像是抓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嫣嫣也猜不出来是他的哪个部位,不过嫣嫣觉得吃亏的总不会是他,他有什么地方好摸的。
软?傅子彦凤眸微一凝,蓦然站起身,嫣嫣呀一声尖叫,连忙伸出双手挡住眼睛,“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嫣嫣等了许久,没听见人声,突然暗影袭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罩住她的头,遮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漆黑,嫣嫣呆呆的,没敢动。
半晌之后。
“还舍不得出来?”
头顶传来一似讥讽的声音,嫣嫣想他大概是穿好了衣服,才把盖在头上的东西拨开,却是他的一件衣服。
傅子彦已穿好了外袍,正双手环腰,气定神闲地斜眯着浴池中的狼狈的嫣嫣。
嫣嫣抬眸睇了眼那衣衫不整,露出白皙锁骨的傅子彦,心弦不由一阵颤动。
傅子彦亦看着她,湿润的发丝紧贴着她的脸颊,湿衣紧贴肌肤,几近透明,因为羞愧,她紧抿着唇,眸中湿漉漉的。
傅子彦觉得心口痒痒的,有某股冲动,不过被他强压了下去。
第30章 体贴
这一晚, 嫣嫣一直失眠到 才睡着,次日醒来,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伺候傅子彦, 又被傅子彦冷嘲热讽了好一番。
侍候他吃饭时,傅子彦还让她离他远一点, 免得丑到他, 影响他食欲, 嫣嫣觉得他既然这么嫌弃她,干脆换墨香来伺候他, 做什么非要她?
她觉得墨香如今过得特别轻松悠闲, 短短两天, 她感觉墨香的脸变得圆润了。
用了早膳,傅子彦去了书房。
傅子彦歪靠在书案前,随意翻看着老太妃命人送来的府中各项册籍,他姿态散漫闲适,一点都不像是在办正经事。
嫣嫣侍立于一旁, 或为他研磨,或为他端茶递水。
这会儿傅子彦没有唤她了,嫣嫣无事可做, 有些困, 不由站着打起了盹。
傅子彦微扬凤眸,淡瞥了离他不远处的嫣嫣一眼, 见嫣嫣闭着眼,垂着头,头都快太点到地上了,不由嗤笑了声。
傅子彦阖了手上的册簿,高声道:“侍茶。”
嫣嫣被他的声音惊了一跳, 猛地清醒过来,瞪了瞪快张不开的困倦眼,手忙脚乱地去给他倒茶。
看着傅子彦喝了她递过去的茶,嫣嫣担心傅子彦会计较她打瞌睡的事,便恭恭敬敬地问:“爷还有什么吩咐?”
傅子彦没理他,放下茶杯,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挑挑捡捡起来,随即从一堆书里抽出其中一本紫皮书来。
“识字么?”傅子彦回身向嫣嫣,问。
嫣嫣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识得不算多。”心中却疑惑他为何有此问。
“识得就好。”傅子彦唇角微扬,将手上的书扔到她怀中,嫣嫣慌张地接住,然后听得他语气清淡道:
“多看书,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侍女不通文墨。”说罢回到案前坐下,继续翻看册簿。
嫣嫣垂眸扫了眼手上那本紫皮书,上面写着“幽怪”两字,嫣嫣拿不准傅子彦的真实想法,只道:“多谢爷,奴婢有空闲就看。”
傅子彦闻言斜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没空吗?”
她不是要伺候他么,不过她察觉出他的不悦,立即顺从道:“那奴婢现在就看。”
“嗯。”傅子彦淡淡道,又不耐烦地指了指离他不远处的小榻,“去那读,别再来烦我。”
嫣嫣又乖乖“哦”了一声,拿着书走到小榻坐下,静静地看起来,她有些拘谨,隔了小会儿,便偷看傅子彦一眼,见他神色专注地看手里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她这边,便放松下来,一放松,困意就来袭了,手上的书还没看两页,嫣嫣身子一歪,倒在榻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傅子彦才抬起眸,见嫣嫣侧着身倒在榻上,手上紧紧抓着书本,睡得正香甜,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下。
就在此时,墨香敲门而进,正要禀报事情,傅子彦却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抵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墨香随着他的视线看到躺在小榻上睡着的嫣嫣,眸中不由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她什么也没问。
傅子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声问:“何事?”
墨香放小声道:“爷,楚王殿下来了。”
傅子彦“嗯”了声,“知道了。”
* * *
傅子彦邀慕容洹至听雪院一凉亭内。
墨香为两人递上茶水点心,便退至傅子彦身后。
“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洹端起茶盏,悠然呷了口茶,方回道:“说得好似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似的。”
傅子彦手一抚额,语气无奈:“我自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向来朝中事务繁忙,怎有空过来?”
慕容洹放下茶盏,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疲色,叹道:“这不是来你这寻片刻清闲自在来了么。近年来国库日益亏空,却仍有众多官员做着那些损公肥私之事,吃空饷,报虚账,尤其是军队,更是吃空饷严重,军队如今彻底被那些贪官搅成了一趟浑水,不得已,父皇便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我令兵部尚书仔细一查,竟发现京中军队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其实才有二十万左右的人,更是妄设将领上千人,不法至此,实令人发指。”
傅子彦长眉微蹙,沉吟片刻,正色道:“皇上既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便表示是相信你的能力的。只是此事就算处理好了,也必定触及到某些官员的利益引发他们的不满,若是稍有差池,只怕更会成为众矢之的。说起来魏王殿下能力也不错,也一直深受皇上器重,皇上却不愿将此事交给他处理,由此看来,皇上对你……”傅子彦话自此停住,未曾说下去。
慕容洹苦笑道:“我与我母妃在宫中向来不受宠,而我父皇一直以来都甚喜欢宁贵妃,子凭母贵,我父皇自然也偏爱我二哥多一点,其实二哥也曾要求过处理此事,然父皇至始至终都不肯应。”
其实,他之所以不得宠最主要的原因,是当年云裳公主那事,因为那件事,父皇至今为止仍旧怪怨他,不过而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傅子彦见他神色略带愧悔,大概知道他是又想起年少时那段回忆,不由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慕容洹收敛神色,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朝中之事了,知道你不爱听。”又呷了口茶,舒喟了一声,“子彦,你这茶比宫中茶还要香。”
傅子彦淡淡笑道:“这茶乃是府中茶师所制,殿下若是喜欢,便带几罐回去吧。”
慕容洹摇摇头谢拒,“这倒不必,待我下次前来,再为我泡上一壶既可。对了,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何事?”傅子彦问。
“我父皇不是将新罗进贡的一只白鹞赏赐给靖阳王府了么?”
“没错。”傅子彦问:“殿下是想要它么?”
“这倒不是,待我处理完此事,我们便去雍山游猎吧,到时带上它去。我可听闻这白鹞尤擅追捕猎物,珍贵稀有的很,这唯一一只我父皇都将他赐予你了,可见我父皇还是十分看重靖阳王府的。”
傅子彦语含微讽,“怕是他内心一直觉得有所亏欠吧……”
“我父皇向来多疑,怕人威胁到他的皇位,所以才有当年那一番作为。”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自古以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都会多疑。”
慕容洹望了他半晌,铿锵有力道:“若是我,绝对不会。”顿了下,语气更为坚定:“若是你,我也不会怀疑你。”
傅子彦心微微动容,却沉声道:“当你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掌握着一切生杀之权,或许那时你就会忘了今日这一番话。”
慕容洹扬起浓眉,“那你就拭目以待吧。”言语掷地有声。
傅子彦闻言沉默,端起茶盏浅泯了口茶,半晌,抬眸望他,神情淡漠。
*
凉亭中,嫣嫣趴坐在飞来椅上发呆,傅子彦去给老太君请安了,老太君不待见她,傅子彦让她在外头等着。
“这位小娘子有礼。”
嫣嫣闻声回看,却见温如玉正站在她的身后,但见他一副书生打扮,手拿折扇,看着是文质彬彬,就是有些做作。
他一脸坦然,仿佛两人之前闹得不愉快的事并不存在,嫣嫣索性也当做没发生过,“你怎么来了。”
温如玉迈步至她身旁,文邹邹道:“小娘子为何愁眉苦脸,莫非遇上了什么伤心之事?可愿说出来,小生为你排解排解?”
嫣嫣心头不禁感到恶寒,“你吃错药了?”
温如玉斯文俊秀的脸微僵了下,“这个……很奇怪?”
嫣嫣点点头,不客气道:“很奇怪。”
温如玉皱眉咕哝道:“我听那说书的说,女儿家都喜欢这种斯文书生。”
嫣嫣思考了下,“反正我不喜欢。”
温如玉闻言欣喜,立即恢复了吊儿郎当姿态,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早说嘛,他奶奶的,装斯文可真累。”
嫣嫣扑哧一乐。
嫣嫣一笑,两边梨涡浅浅,眼眸也亮晶晶的,温如玉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心跳也开始加速,他艰难的别开眼,状似随口问:“你在听雪院过得怎样?他没有欺负你吧?”
嫣嫣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指的是谁,她摇了摇头,道:“我在听雪院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温如玉稳住了心跳,转回视线,“你们那位爷一身妖气,阮小嫣,你可别喜欢上他,小心魂会被他吸掉的。”虽然温如玉对傅子彦那比女人还美的长相没什么意见,但他一想到有可能嫣嫣会被他的容貌所吸引,他就忍不住嫉妒起他的美貌来。
嫣嫣怔了下,随后好笑道:“他一身妖气,你又是什么?”
温如玉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道:“老子……我当然是一身阳刚正气了,跟我在一起,保证你每天都仿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
嫣嫣没见过人如此夸自己的,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要脸。”
温如玉嬉皮笑脸地朝她凑过去,“我在你面前要脸做什么?你要的话我的脸都可以给你,不,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心,我的身子呦……”
温如玉说着欲搂她肩膀,被嫣嫣拍开了手,嗔怪道:“谁要你的心,你的身子,少恶心人了。”
“我就喜欢恶心你,怎么样?”温如玉晶亮的黑眸闪过一抹狡黠,趁嫣嫣不注意之际,猛地伸手捏了下她白皙的脸蛋,随后远远跳开,手叉腰间,得意洋洋地看着嫣嫣。
“你是不是找揍?!”嫣嫣杏眼圆瞪,气得小脸通红。
温如玉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嘻嘻道:“你追上我,我就让你揍。”
嫣嫣正要追上去,但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的傅子彦,瞬间站住了脚跟,她一慌,连忙和温如玉道:“不和你闹了,我要走了。”说着就往傅子彦那边走去。
“改天我再找你。”温如玉虽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傅子彦身边,嫣嫣发现他心情似乎不大好,神色阴沉无比,也不知道谁招惹他了。
“爷,回听雪院吗?”嫣嫣小声问。
傅子彦没理会她,看了不远处一脸挑衅的温如玉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嫣嫣不安地跟在他的后头,只觉得他那英挺颀长的身影都显得冷漠起来。
一路无言,嫣嫣愈发忐忑不安,
回了听雪院,傅子彦迈进屋门,嫣嫣正要跟进去,门却“砰”地一声,重重的砸过来,嫣嫣被关在了外面。
“……”嫣嫣蓦然怔住,随即摸了摸险些被门磕到的鼻子,内心莫名其妙,同时又隐约感到失落,至于为什么感觉失落,嫣嫣也不明白。
第31章 “才没有别的男人。”
这一夜, 嫣嫣是失眠了。
今天自安晴院回来后,傅子彦就一直没要她伺候,按理说,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闷闷的。
辗转反侧, 仍旧是无法入睡, 索性自床上而起,披衣趿鞋, 出了院子。
夜凉如水,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花香, 嫣嫣深吸一口气,躁动的心渐渐被抚平,逗留片刻,嫣嫣准备回屋继续睡觉,却忽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 好似舞剑声,好奇心作祟,嫣嫣循声而去。到了那, 只见寒芒四射, 果是有人月下舞剑。
那人身子极为敏捷,全程只见剑光舞动和一道白影, 嫣嫣惊住,不由后退一步。
不过细微的动静便惊了那人,但见一寒芒朝嫣嫣射来,嫣嫣耳边响起一阵强劲掠风声,随即“当”一声, 钉入嫣嫣身后树上,嫣嫣吓得魂不附体。
那人回身,见是嫣嫣,长眉微蹙。
嫣嫣惊魂未定,看清那人原是傅子彦,更是吓得魂都快飞出体外了,他方才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傅子彦将剑委于一旁,走到亭子台阶上,撩开衣摆一坐,拿起旁边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径自独饮,并没有理会嫣嫣。
嫣嫣呆也不是,不呆也不是,想了想,也不给他请安,轻手轻脚地转身欲走。
“过来。”身后传来傅子彦有些低沉的声音。
嫣嫣动作一滞,片刻,回头看他。
月色如水,将他笼罩在柔润的浅光中,令他整个人变得平和沉静,他视线微垂,隐于暗影中的面庞则蒙上了一层落寞哀伤之色。
不知为何,嫣嫣心口微微发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爷。”嫣嫣小声道。
傅子彦轻轻“嗯”了声,手拍了下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大概是因为他那少见的柔和态度,嫣嫣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了过去,等坐下后,才发现不大合适,两人挨得太近,嫣嫣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熏香,若有似无,却叫人无法忽略。
嫣嫣回想了下,两人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过,叫人有些别扭,又有些紧张。
难得见她没有炸毛,如此的柔顺听话傅子彦嘴角不觉上扬,却在看到嫣嫣掖胸胁的的手帕时,笑容顿时凝滞。隐约记得她被罚时,温如玉曾递手帕为她擦汗的场景,再想到今日两人在亭中打打闹闹的场面,这手帕莫非是温如玉送的?
忽又忆起墨香说送手帕的含义,一股无名火瞬间就涌上了心上,不禁冷笑一声,“大半夜不睡觉,拿着男人送你的手帕在这里害相思,你很缺男人么?”语气夹杂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醋意。
嫣嫣怔了,觉得这男人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脑子有病,嫣嫣炸了毛,猛地立起身,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气冲冲道:“我缺不缺男人,与你靖阳王爷有何关系!”
说罢起身便走,却被傅子彦拽住手腕。
“不准走!”傅子彦命令道。
瞧他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多么令人讨厌。嫣嫣也不管得罪他会有什么后果,甩开他的手,柳眉紧蹙,狠瞪了他一眼,“我就要走,你打我?”
傅子彦怔了下,片刻才回:“我从不打女人。”
嫣嫣也愣了下,她也没想过他会打女人,只是一时气极脱口而出的话,但见他如此认真的解释,嫣嫣仍是有些惊讶,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回他这句话,索性不回算了。
傅子彦胸口暗暗起伏,眼眸却柔软了几分,不似方才的冷峻,“抱歉,刚才是我话重了,你……坐回来。”
嫣嫣更是没想过向来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傅子彦他竟然也会对她说抱歉,一时间心又软了,于是又坐回了原位。
两人静默良久,谁也没主动说话,傅子彦突然侧目看了她一眼。
嫣嫣余光瞥见傅子彦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环抱膝盖,抬头假装望月,掩饰心中的紧张。
心里在想,两人这样并肩坐着好奇怪。
她想走,却又不敢和傅子彦说,好煎熬,好难受。
“喂,我不准你喜欢他。”傅子彦忽然开了口,语气有些别扭。
“他是谁?”嫣嫣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问出口,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没办法静心思考他的话。
傅子彦脸上顿生升起一抹红晕,好在夜色昏暗,叫人看不出来,他语气隐含懊恼:“你明知我指的是谁。”
嫣嫣想了想自己接触过的男人,除了傅子彦,就是温如玉了,这么一想,她瞬间恍悟,却又不确定:“难道爷是指您那位表叔么?”
傅子彦冷冷一笑,“除了他,难道还有哪个男人?”
嫣嫣脸一红,小声道:“才没有别的男人。”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竟带了一抹羞嗔,又怕傅子彦不解其意,补道:“我不喜欢你表叔。”话说出去后,嫣嫣又觉得自己解释得实在刻意,不由低了头,羞红满脸。
傅子彦心中微喜,凤眸中便有了笑意,“当真不喜欢他?”
“你问这个作甚?”嫣嫣鼓起勇气问。
“因为……”傅子彦脸浮起一阵薄薄的红晕,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凶巴巴道:“因为我是你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嫣嫣气极了,不想再理她,起身道:“奴婢要回屋了,爷也早些回屋休息吧。”嫣嫣说着便走,却再次被傅子彦拽回,嫣嫣猝不及防,不小心跌入傅子彦怀中,两人险些脸贴上脸。
嫣嫣猛地睁大双眼,屏住了呼吸,丁点气也不敢喘声。
“你方才是在期待些什么?”傅子彦低笑着。
嫣嫣脸颊耳根瞬间红透,“谁期待了?你放开!”
“不放。”傅子彦抓住她的双手,置于胸前。
嫣嫣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羞得无地自容,“你放开,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可没喝醉,再说了,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像你一样……”傅子彦脑海中顿时浮起某些画面,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嫣嫣的唇看去。
嫣嫣显然也与傅子彦想到了一块去,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然后才是唇……一股暧昧无比的气氛瞬间萦绕在两人之间。
傅子彦凤眸渐沉,伸手抚向她羞红的脸颊,继而游移到她那鲜艳欲滴的唇,温热的指腹在上面温柔地摩挲着。
傅子彦低笑一声,那笑仿佛从他的胸腔中发出,震得嫣嫣神魂颠倒,眼眸荡漾。
她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无措迷乱地凝望着他,实在撩人得很,傅子彦凤眸逐渐炽热起来,唇缓缓向她的唇贴去。
“嫣嫣……”
正当两唇即将触碰之际,墨香却蓦然出现,打破了这一片旖旎风光,嫣嫣和傅子彦顿时惊散开来。
准确来说是嫣嫣惊慌失措地从傅子彦的身上起来,并且意识到方才自己竟整个人都坐在了傅子彦的大腿上,大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意思。而傅子彦只是坐在原处,一脸地从容镇定。
“爷,你怎么也在这……你们两……”墨香神色顿时浮起一抹坏了人好事的尴尬,她原以为只有嫣嫣一个人在此的……
嫣嫣听了墨香的话,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龟缩进去,她磕磕巴巴道:“我……我在看星星呢,今晚的星星好美呢……”
傅子彦闻言差点没失笑出声。
墨香抬头望了眼夜空,毫不客气地戳破她的谎言,“嫣嫣,今晚无星星。”
嫣嫣语滞,抬起望去,很尴尬。
“我……我说错了,我说的是月亮。”嫣嫣越解释越心虚,“我要回去睡觉了,不和你说了。”
望着那狼狈的身影,傅子彦忍不住笑弯了嘴角,瞥了墨香一眼,带着微微斥责之意,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反驳她作甚……”
“是,爷,奴婢下次不会了。”墨香淡定道。
“回屋。”傅子彦一扬长眉,神清气爽道,随后也跟着离去了。
*
次日晨间。
嫣嫣刚出屋门,见一丫鬟在大门外徘徊不前,见那背影倒像是翠云,嫣嫣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丫鬟惊愕回身,果是翠云。
嫣嫣见到翠云十分欢喜,而翠云见到嫣嫣,不知为何,竟露出一副遮遮掩掩,怕被人瞧见什么的神态来,瞥了眼她手上拿着的已经晾干烫熏的衣服,嫣嫣笑道:“翠云,你总算回来了。”
翠云点点头,随后试探性问道:“嫣嫣,你怎么会在这?”
嫣嫣神色忸怩,“说来话长,我有时间和你解释。”忽想起什么,关心地问道:“对了,你母亲病好了么?”
“嗯,已无大碍了。”翠云笑道。
嫣嫣心顿时一阵轻松,“那就好。”正待要继续与她再说几句亲近话,却听得门"呀"一声打开,墨香自里探出头道:
“嫣嫣,爷有事找你,还不快进来。”
嫣嫣脸上浮起遗憾之色,对墨香道:“是,我马上就去!”随即接过翠云的托盘,笑道:“翠云,我替你拿进去,这样你就不用麻烦了,我午休去找你。”
翠云嘴角扯出一声笑,“谢谢。”垂眸望着落空的手,脸上顿时升起一片阴霾,而匆忙赶进屋的嫣嫣并注意到翠云的异样。
第32章 “你别使唤她。”
嫣嫣进屋时, 傅子彦正斜靠在斑竹榻上,手执銥誮着一本书籍,嫣嫣一眼飘去, 正是她前日看的那一本,不由得想起那日她在他书房了睡了一上午, 他竟然没有叫醒她, 而且事后也没有计较此事。
嫣嫣突然间觉得他这人其实不错。
还有昨夜, 他……他要她不准喜欢别的男人,还想亲她, 嫣嫣想着一阵脸红, 不由低着头, 咬了咬下唇。
“爷有何事吩咐?”嫣嫣小声问道。
闻声,傅子彦一双凤眸悠悠向她扫来,他神色坦然,竟一点也没受到昨夜的影响,扬眼, 笑容和煦,语气温和道:“你去给花轩里的兰花浇一下水。”
嫣嫣没想到他找她仅仅是为了给花浇水,心中没由来地感到失落。对于昨夜之事他就没半点什么想说的?或许他根本没当回事儿吧, 而她却在这耿耿于怀, 真是傻瓜,“是。”
傅子彦听到她的回答, 便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了。
嫣嫣呆站片刻,犹豫了下,问:“爷还有什么吩咐呢?”
傅子彦扬起凤眸,略一沉吟, 道:“无事了,你退下吧。”
“是。”嫣嫣福了福身,心乱如麻地转身离去。
然没走几步,却被傅子彦叫住,嫣嫣内心浮起一丝雀跃,蓦然回头。
傅子彦看着她略有些激动的俏脸,想了想,道:“明日,我陪同楚王殿下去雍山狩猎,你随侍。”
傅子彦出门向来不愿意带侍女,但方才见她一脸沮丧的模样,便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让她随侍。
“是。”嫣嫣笑得梨涡浅浅,心事全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傅子彦话说出来后,原本有些后悔,却在看到她脸上洋溢着微笑时,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
次日,天气晴和,碧空如洗,正是畋猎的好时节。
王府门口,停着数辆豪华马车。
墨香将拜匣,毡包等物交给嫣嫣,叮嘱道:“凡事仔细些。”
“知道了。”嫣嫣点头道。
“我来拿吧。”青风走过来,体贴地从嫣嫣手中拿过东西。
嫣嫣朝青风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
傅子彦视线瞥向嫣嫣这边,见嫣嫣冲青风笑,心中顿生一丝不悦,他才发现,她总是对温如玉笑,对墨香笑,对青风笑,唯独在他面前,笑得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她。
青风将东西放于第三辆马车上,回头时,见嫣嫣踩着轿蹬的脚一滑,险些栽了下,忙上前扶了嫣嫣一把,嫣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当青风正准备好人做到底时。
“青风,你过来。”前面的马车上,傅子彦忽探出半头,朝着青风沉声道。
青风收了手,嫣嫣闻声也不由侧目看去,却见傅子彦脸上似有愠色。也不知谁又招惹他了?嫣嫣偷偷撇嘴,自己上了马车。
另一边。
青风问:“爷,有何事吩咐?”
傅子彦:“无事,走吧。”
青风:“……”
雍山下,搭了许多营帐,守营的卫兵个个腰佩长剑,甲胄鲜明。
傅子彦,慕容洹并肩自主帐内走出,嫣嫣默默跟在傅子彦后方,以备他随时传唤。
“今日天光正好,不冷不热,正适合狩猎,子彦,你那白鹞可带来了?”慕容洹边说,便往傅子彦身后的嫣嫣看去。
“带来了,殿下可要前去看一下?”
慕容洹摇首,“也不急在这一刻,你身旁这侍女看得很是眼熟。”慕容洹忽然将话题转至嫣嫣身上。
傅子彦长眉不自觉微蹙,却随意敷衍道:“是么?我这侍女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长相,殿下觉得眼熟也不奇怪。”
嫣嫣闻言愤懑地瞪了眼他那修长背影,心忖他这张嘴可真够刻薄。
慕容洹方才在帐中时明明觉得这两人间的氛围颇有些微妙。“普通,我倒觉得你这侍女生得不错,娇俏可人。”慕容洹故意道。
“她当不起此番称赞。”傅子彦冷声道。
自己不满意,还不允许别人夸了么?这人,真令人无语,嫣嫣腹谤道。
“相信我,她绝对当得起。”慕容洹悠悠道,随即走到嫣嫣身旁,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嫣嫣原本还觉得这楚王殿下有些气势凌人,没想到还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不由呆了片刻,方回:“我……奴婢唤做阮嫣嫣。”
“好名字。”慕容洹微笑道:“在本王面前,不必拘谨。我突然想起,本王的披风落在帐内了,你可否去帮我拿一下么?”
嫣嫣福身恭敬道:“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拿。”
待嫣嫣去后,傅子彦不满地看向慕容洹,长眉仿佛萃了层寒霜,“你别使唤她。”
慕容洹拿他之前的话来反驳他,“不过一个普通的侍女而已,怎就让你上心了?”
傅子彦忍着不耐烦道:“这不是上心,你堂堂一王爷,身边就无人可使唤了么?非要使唤她。”
“得,我不使唤她了。”慕容洹目露玩味之色,“不过,你对这侍女的占有欲有点强啊。”
傅子彦神色微变,最终不愿与他再纠缠此事,“我听闻你在办理吃空饷一案中雷厉风行,一下子处置了很多贪赃枉法的官员,还了朝中一片清明,连皇上也对你称赞有加。”
慕容洹惊讶道:“你知道了?”
傅子彦微笑道:“我听闻的。只是,此次你锋芒毕露,定会招人嫉恨,你在朝中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慕容洹朗笑道。
“这不过是朋友间善意的提醒而已。”傅子彦淡扫了他一眼。
慕容洹失笑,随即一拍他的肩膀,“我在军中认识了一位将领,其为人豪爽正直,是个可结交之人,我介绍给你认识。”
傅子彦不客气地拒绝:“不必了。我不结交军中之人。”
嫣嫣回营帐的路上,撞见一与队伍分散了的卫兵,那人见到嫣嫣,眼神有些闪躲,匆忙与嫣嫣擦身而过,嫣嫣走了没两步,回味过来总觉得方才那人行迹鬼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却早已无踪,嫣嫣一皱眉回头看他出来的方向,却是慕容洹的营帐内。
嫣嫣虽觉有些古怪,却也没想太多,进了主帐,拿出了慕容洹的披风,途中恰巧碰上青风。
“嫣嫣,爷呢?”青风出声问。
“和楚王殿下在一起。”嫣嫣回答。
青风“哦”了一声,转身去寻傅子彦,而嫣嫣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将他唤了回来,“对了,青风公子,有件事我想问你。”
青风转身问道:“何事?”
另一边,傅子彦见嫣嫣去得有些久,便向慕容洹借口回自己营帐取东西,返回去想看她是什么情况,结果回到半路便看到两人谈话这一幕,因为距离远了些,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而嫣嫣背对着他,看不到她的神色。
傅子彦心中一阵不舒服,随后隐了行迹,待两人分开后,傅子彦把青风唤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你与她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傅子彦悠悠呷了口茶,状似随意的问。
“她?”青风疑惑的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傅子彦凤眸斜眯了他一眼,眸中暗藏不满。
青风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爷指的可是嫣嫣姑娘?”
傅子彦没回话,即默认。
“爷,嫣嫣姑娘又问了玉佩的事。”青风如实回答。
傅子彦端着茶的手微一顿,微抬凤眸,“你如何回答的?”
“谨遵爷的吩咐,属下并没有告诉嫣嫣姑娘事实。”青风回答道。
傅子彦眉头这才松展,低头继续呷茶。
嫣嫣把披风送到慕容洹手上之后,听说傅子彦回了自己的帐内,于是便也跟着回了来,刚至帐门外,却听见青风那句没有告诉她事实的话,不由感到疑惑。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这时却值慕容洹朝她这面走来,嫣嫣见状只好上前几步,向慕容洹行礼问好。“殿下。”
慕容洹睇了眼帐篷,问:“子彦在里面么?”
嫣嫣点点头,垂眸道:“嗯,殿下要进去么?”
慕容洹望了她一会儿,突然笑道:“不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嫣嫣心咯噔跳了一下,有些紧张。
营帐内。
“爷,属下不明白,爷何不直接告诉她找到玉佩好了,也省得嫣嫣姑娘她一直处于愧疚之中。”青风忍不住问。
“此事你不必多管。”连傅子彦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心中略烦躁起来,瞥了青风一眼,“话说回来,你如此关心她作甚?”
“属下只是问问。”青风微微低了头。
“你以后离她远点。”傅子彦语气不悦道。
“这……爷,您原先不还说要把她赐给属下么?”他家爷真是太不讲道理,这句话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傅子彦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食指曲起,抵着下唇,掩饰性道:“我有说过么?”
“有,您忘了?”青风语气认真道。
傅子彦神色略带窘迫,冷声道:“那一定是你听错了。”
“爷,属下确定没听错。”青风就事论事道。
傅子彦凤眸微微眯起,语调一提高,含着威胁:“你再说一遍你没听错。”
“……”青风语滞,本还想据理力争,最终却还是败在了傅子彦的淫威之下,“是属下听错了,爷绝对没说过要把嫣嫣赐给我的事。”
青风说这话时,慕容洹正在询问嫣嫣的身世。结果因为青风的话过于大声,帐外的嫣嫣和慕容洹皆听到这话,嫣嫣不由羞臊得满脸通红,话题也因而终止。
慕容洹见她脸色十分尴尬,随后淡淡笑道:“今天的话便到这吧,下次再谈,我们进去吧。”
嫣嫣忍住羞愤,点点头,跟在慕容洹后头进去。
傅子彦如炬般目光跨过慕容洹的肩头,停留在嫣嫣的脸上。
觉察到傅子彦的视线,慕容洹不露声色,“子彦,可以进山了。”
嫣嫣回至傅子彦身旁,垂首侍立。
“山中危险,你留在营帐中,不必跟去了。”傅子彦语气语气多了分柔和。
“是,奴婢遵命。”嫣嫣淡淡道,一直埋首,看都不看他一眼。
傅子彦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对自己有些冷淡,心中不悦,却没说什么。
*
傅子彦,慕容洹。两人此时已换利落衣裳,腰悬羽箭,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一个风流倜傥,傲睨自若,一个英武非凡,气势凌人。
两人策马扬鞭往山上而去,身后黑白披风被风扬起,迎着阳光,翻涌出耀眼夺目的色彩。
青风跟一批侍卫策马追在两人身后。
一行人来至山上,但见青山削翠,林木幽深,时有獐狍麋鹿,雉兔獾狼等飞禽走兽闪过踪迹。
“子彦,我们来场比赛如何?我们上一次一起出来狩猎,似乎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慕容洹眉飞色扬,似乎兴趣极高。
“殿下有这雅兴,我自当奉陪到底。”傅子彦从容浅笑。
慕容洹眉含挑衅,“我倒想看看,你如今可还有当年的风采。”
傅子彦轻裘缓辔,“我不会让殿下输得太惨。”
慕容洹凝望着他,叹了一声,语气愉悦,“这才是真正的你,总是志在必得的模样,只是你可别小瞧我,如今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傅子彦但笑无言。
慕容洹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头领,“赵荣,你们就在这等着。”
赵荣神色犹豫,“殿下,卑职等人得保证您的安全。”
慕容洹语气不容反驳,“行了,不必多说。”
赵荣无奈,“是,属下遵命。”
傅子彦也回身对青风道:“你也留下来,配合赵大人等人,巡视山周围的安全。”
“是。”青风领命道。
两人说罢,一扬鞭,往山深处策马而去。
第33章 遇刺
傅子彦与慕容洹策马至山腰处, 前方即是松林,高侵碧汉,风声瑟瑟, 猿啼鹤唳,两人勒马缓缓进入松林, 忽见前方一株虬松下窜出一只紫貂来, 那紫貂一见两人便疾奔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策马追去。
慕容洹抬起驽弓, 搭上箭率先射去, 随之傅子彦的箭也以势如破竹之势追了上去, 直刺向那只貂,“嗖”地一声,紫貂当场毙命。
两人下马,慕容洹拿起那只被贯穿喉咙的貂一看,箭是傅子彦射的, 不由一阵失望,他感慨道:“子彦,我还是比不过你。”
“殿下的才能不在此处罢了。”傅子彦微微一笑道。
慕容洹敛去失望神色, 也笑了笑, 就在此时,一阵劲风声起, 随之一只箭倏忽从斜刺里射来,直向慕容洹的方向。
“殿下,小心!”傅子彦道。
慕容洹堪堪躲过那只箭,向傅子彦道:“不好,有刺客!子彦, 走!”
两人刚待上马,两只箭“嗖嗖”射来,两匹马瞬间中箭倒下,随即一帮蒙面杀手自林中冲出,将傅子彦,慕容洹两人包围住。
慕容洹厉声呵斥道:“你们可知我们是谁?便胆敢行刺!”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管你是谁。”那刺客头领望着慕容洹道。
傅子彦凤眸闪过凌厉之色,冷笑一声,道:“那也得看你们有无这本事。”
刺客头领做了个了手势,那群刺客便蜂拥而上,直包缠向慕容洹与傅子彦,人是冲着慕容洹而来,对傅子彦似乎不是怎么理会,傅子彦用箭射杀了一刺客,随后夺过他手中的剑,扔到慕容洹手中,慕容洹接过也来不及道谢,便与挥刀斫来的刺客厮杀起来。
傅子彦又夺过一剑,随后冲入重围与慕容洹合力对敌,傅子彦与慕容洹皆武功高强,剑法精深,不一刻,刀光闪烁中血痕满地,那些刺客虽越斗越少,却越斗越狠,倒地的只要没死又爬起来与他们两人拼命厮杀。
傅子彦,慕容洹两人经过一番恶斗后,背对着背,渐觉吃力,傅子彦直觉不妙,低声道:“殿下,这帮人出手凶狠狡诈,全然不顾性命,只怕是死士,如此下去,吃亏的只有我们。”
慕容洹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的确,子彦,看准时机!”
傅子彦明白,随即两人再次与上前与刺客缠上,随后两人互相遮护,左冲右突,觑了个空隙,逃离了杀手的包围,往山下奔去,杀手紧追后头,傅子彦慕容洹两人躲过刺客视线,藏身于被灌木丛遮掩的一堆山石下,此时两人已气喘吁吁,身上也受了不少轻伤,十分狼狈。
“殿下,我替你将他们引开,你快些下山去。”傅子彦压低声道。
“子彦,我怎能丢下你一人离去?”慕容洹严肃道。
傅子彦此时一改从容常态,神色冷峻异常,“殿下您还没看清形势么?那些杀人明显冲你而来,我们两人一起只怕会更加危险。”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去替我引开杀手,此为不义之举。”慕容洹语气坚定。
“殿下,这并非讨论义气之时,殿下乃尊贵之躯,将来更有可能是皇储,殿下怎可为义气而忘了自己担负的责任,而且,我既为臣子,又怎能让殿下陷入危险之中?”
傅子彦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庄重严肃,甚至带了一丝恳求,这样的傅子彦是慕容洹见所未见的从未见过,慕容洹心生动容,却故意勾起一抹嘲讽,“这时候你又承认你是臣子了。”然心中明白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清楚两人在这般僵持下去,只怕都逃难危险,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无奈道:“子彦,你总是让我无法反驳你。”
傅子彦知道他已然妥协,神色顿时轻松下来。
“你定要小心。”慕容洹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
傅子彦从容笑道:“知道了,殿下。我们在山下会合。”
傅子彦与慕容洹互换衣服,待刺客追至前方却见无人后,露出行迹,朝他们开弓搭箭,箭呼啸着从林中穿过,瞬间引起刺客的注意,傅子彦于是往密林深处疾奔而去,那帮刺客误以为傅子彦便是慕容洹,便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确定人去后,慕容洹这才现身往山下奔去……
慕容洹成功出了山,青风等人看到慕容洹穿着傅子彦的衣服独自一人出来,皆心生惊讶,青风一时顾不得许多,忙问道:“殿下,我家爷不是随您一同进山了么?怎么殿下您独自出来了。”又见他衣服脸上都有血迹,不由更加急切。
慕容洹紧蹙眉头:“他还没出来?”
“未曾,殿下,你们在山中遇到了何事?”青风着急问。
慕容洹神色严肃,“我们遭遇了刺客。子彦替本王引开了刺客,如今只怕仍处于危险之中。”
慕容洹厉声向赵荣等人,“封山后,你们没有加强寻山中的巡防么?为何还会混入刺客!”
赵荣等人闻言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
“是卑职等人没有加强巡防工作,才会导致这般错误,请殿下降罪!”赵荣道。
“你们的确罪责难逃,然当下之急是靖阳王的安全,你们如今马上随本王进山去支援靖阳王,若是靖阳王有丝毫差错,你们罪加一等!青风,你回营中,再派部分侍卫前来支援,此次行刺者众多,且个个武功高强,如今这点人怕是应付不来。”
赵荣闻言连忙劝阻道:“殿下,您万万不可再进去了,还是让卑职将功补过,领众人前去支援靖阳王吧。”
“本王必须亲自前去才能放心。”慕容洹道。
“殿下,您绝对不能进去!”赵荣跪在地上,冒着惹怒慕容洹的风险,坚决道,于是众侍卫也纷纷跟着劝阻,大有他不答应便不起来之势。
“赵荣,你想违抗我的命令?!”慕容洹厉色道。
“就算殿下要卑职的脑袋,卑职也不能让殿下再进去。”赵荣视死如归道。
慕容洹死死地盯着赵荣,眸中怒火翻腾,一旁的青风见状只好也跟上前道:
“殿下,想必这刺客的目是殿下您吧,所以爷才会穿您的衣服去引开刺客吧?”
青风一语中的,慕容洹脸色顿时一阵难看,沉默不语。
青风见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恭敬劝道:“殿下,爷既然一心想让您脱离危险,您若是再进去便辜负了他的心意,而且既然刺客的目的在您,您若是进去,大家都会以保护您为主,那么到时爷的安危……”青风停出不说了。
慕容洹却明白他的意思,的确,子彦一心保护他的安全,若他再进去,倒是给他添乱去了,是他过于急切,一时考虑不周。
嫣嫣听闻帐外青风的声音,以为傅子彦等人畋猎归来,便急急出帐准备迎接,却见一队腰佩长剑的侍卫井然有序地自她面前疾跑而去,顿扬起一地沙尘,嫣嫣猝不及防吸了几口沙尘,呛咳几声,随后见到青风在前面指挥,便走上前去。
“青风公子,这是发生了何事?爷他们呢?”嫣嫣见这严肃阵仗,心中颇含不安。
青风紧皱眉头,憨直的脸此时布满了肃杀之气,“爷他们在山中遇袭,如今爷还困于山中,我领侍卫去支援。”
嫣嫣脑子顿时空白了下,随即惊愕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遇袭?爷他有没有事?!”
青风见她如此急切惶恐,于是宽慰她道:“你放心,爷武功高深,又有远见,一时能应付得来的。嫣嫣,这营中只怕混入了细作,你回营帐内待着,在大队回来之前,你莫要出来,我会派信任之人在营外守着。”
“我随你们去吧,我以前常在山中走动的,或许能帮上点忙。”嫣嫣心急火燎道。
“不行,你一个女儿家怎可随我们身入险境中。”青风严肃道,说着便示意了眼身旁的侍卫,那侍卫便走上嫣嫣身旁,作势请她回营帐。
“青风公子……”嫣嫣哀求地望着他,嫣嫣此刻一心惦记着傅子彦的安危,竟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青风抱歉道:“嫣嫣,你别让我为难,而且若是让爷知道了,爷会很生气的。”于是让那侍卫强制性地请嫣嫣回营,嫣嫣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先妥协。
营帐内,嫣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中眼前忽地浮起傅子彦被人刺杀的画面,顿时面容失色,惊起一身冷汗,她坐不住了,站起身,焦急地在帐中踱来踱去,心中一团乱麻。
不行,她不想就这么等待下去了。
一想到傅子彦可能会遭遇不测,嫣嫣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嫣嫣无法去思考为何自己会这样,她只是一心希望傅子彦没事,只想看到他没事。可是外面有人把守着,她没法出去。
嫣嫣伸手向唇边,咬着拇指指甲,来回踱步,忽然,急中生智,蓦地将桌上的茶杯拂倒在地,随即‘哎哟’捂着肚子喊疼起来。
守在帐外的侍卫闻声赶忙进来。
“嫣嫣姑娘,怎么了?”侍卫紧张道。
嫣嫣捂住肚子,咬着牙,作痛苦之色,“我肚子好痛,侍卫大哥,求你快帮我叫大夫来。”
“你不会想逃跑吧?”侍卫更加紧张了。
“怎么可能?我是真的肚子疼,我刚刚喝了杯茶水,肚子突然就跟刀绞一般的疼,这茶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嫣嫣指着地上的茶杯,故意道。
侍卫闻言色变,显然想到有人下毒这一层,一时慌忙起来,“嫣嫣姑娘,你忍忍,我这就给你帮你唤大夫来。”侍卫说罢狂奔出去。
嫣嫣计谋得逞,悄悄出了帐篷,往山的方向跑去。
不一刻,侍卫领着大夫进帐,看到空空如也的帐篷,侍卫郁闷挠了挠头,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被骗了。
第34章 你要死,我就跟你一起死。……
黄昏时分, 山中渐渐弥漫了一层朦胧的雾霾,黑云压坠着树梢,大概是要下雨了。
嫣嫣偷偷牵了一匹马骑到了山中, 只是骑得不大熟练,那马半路就把嫣嫣抛下, 自己跑了, 嫣嫣只好在这乱山林中焦急寻找着人。
雾气渐浓, 嫣嫣冒雾前行,忽听前面一阵打斗声, 嫣嫣当下一急, 忙循声而去。
到了那, 却见傅子彦正与一群蒙面刺客对峙着,嫣嫣忙藏身到一棵大树底下。
他没事……还好好的。
嫣嫣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见到他那一刻终于松缓了少许,只是依旧提心在口,毕竟此时他只是一个人,却正面对抗约摸二十余名的刺客。
这救兵怎还未到?
嫣嫣正急切间, 却听那边的刺客头领道:
“识相的,快告诉我慕容洹在哪,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傅子彦长剑在手, 尽管身上狼狈不已, 却依旧不改从容,长眉一扬, 带出些许嘲讽,“想知他下落,先过我这关再说吧。”
眼看着傅子彦与他们缠斗起来,嫣嫣心弦再次绷紧,然而, 无了后顾之忧的傅子彦一人对几十人,竟再无丝毫的狼狈。
傅子彦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像滚瓜一样滚落在地,嫣嫣从未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场面,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嘴,却吓得浑身颤颤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在场的刺客全部倒于血泊之中,嫣嫣望着尸横遍野的场面,胃里不由一阵剧烈翻搅,再看傅子彦,他那绝色的面容上此刻沾染着缕缕血痕,长剑指着倒地的刺客头领的颈动脉,凤眸中含着暴戾之气,“说,你们乃谁人派来?此次行刺共有几人?”
那刺客头领冷冷地盯着他,忽然一咬牙,傅子彦微怔,忙俯身下去阻止,却已然来不及,那刺客身子一阵痉挛,口中流出紫黑色的鲜血,随即两眼一翻,见阎罗王去了。
傅子彦起身,冷笑一声,“真不愧为死士。”
嫣嫣本欲现身,恰巧瞥见草丛间伸出一支羽箭,正朝着傅子彦那方向。
“小心!”嫣嫣一声惊呼,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箭疾风般射出,嫣嫣挡在傅子彦的身前,闭眼承受那箭。
一声闷哼。没有预期的痛感,嫣嫣睁开眼,看到傅子彦痛苦且震惊的表情,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手中湿湿热热的,抬起手一看,是血,可是不是她的。
在嫣嫣还没反过来什么情况时,又一帮刺客已经疾冲上来。
“走!”傅子彦声音压抑低沉,拉起嫣嫣的手朝前奔跑。
“你来作甚?!找死么?”
耳边风声飒飒,可嫣嫣却从他那斥责的话语中听出他极力想要掩藏的关心之色,视线瞥到因中箭而浸出大片血迹的肩膀,嫣嫣终于醒悟过来,声音颤抖:“你……你……”
原来就在方才在她为他挡箭之时,傅子彦竟毫不犹豫地翻转了身子,将她护于自己的怀中,而那箭便射向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嫣嫣感觉心口在疼。
傅子彦不再多言,只一心想要带她逃离危险,因为受了伤,傅子彦无法使用轻功,只能搂着嫣嫣腰身一路狂奔疾走。
天渐渐暗沉下来,雾气越来越浓,前方纠缠着无数野莽荆棘,隐约不辨路径。那群刺客一直穷追不舍,只是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傅子彦因身负重伤,身体逐渐虚弱。
“你先走,我来断后。”傅子彦忽然停了下来,沉声对嫣嫣道,现在的他无法护她周全。
嫣嫣见他面无血色,气息不稳,心中一阵慌乱,忙抓住他的衣袖,坚持道:“不行,要走就一起走!”
傅子彦凤眸微眯,语气虚弱,“你莫忘了你的身份,我是你的主子,你必须得听我的。”
嫣嫣拼命摇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你要死,我就跟你一起死好了!”又怕他把自己推开,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也顾不得羞耻,猛地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
傅子彦怔住,不曾想她会对自己这般依恋,甚至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又心中一时又酸又软,深深望了她一眼,傅子彦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傻姑娘,谁说我要死的?”随后柔声妥协:“罢,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就在此时,刺客追了上来,“你们走不了了。”其中一刺客道。
傅子彦将嫣嫣推开,与刺客厮杀,傅子彦虽身负重伤,出手却仍旧未减锐气。这时,一刺客却向嫣嫣挥剑斫去,只因方才见傅子彦护她护得紧,知她是傅子彦重要之人,于是想利用嫣嫣掣傅子彦肘腋,嫣嫣有所察觉,忙拔步后退,慌忙躲闪。
“嫣嫣!”傅子彦惊呼,出手瞬间狠辣,给了来人一剑封喉,后忙飞奔过去保护嫣嫣,这时众刺客皆纷纷将目标转向了嫣嫣。
傅子彦渐渐寡不敌众,只好将嫣嫣紧护于身后,且战且退,步步后退,岂料身后是一极高的陡崖,下面荆棘杂草丛生,嫣嫣踩到边缘,身着一栽,“啊”一声。
傅子彦一惊,忙去拉住她,两人双双滚落陡崖……
*
“轰隆——”
一道电光闪过,山谷间顿时雷声轰隆,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倾盆而至,狂风怒号着,有着拔树撼山的气势。
豆大的雨打在人的脸上,有些疼,嫣嫣缓缓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周围黑魆魆一片,什么也视不清,只有雨声风声在耳边怒号。
“爷……”嫣嫣忙推了推身下的人,却得不到回应。
一道电光闪过,将崖底下的一切皆照亮了。
嫣嫣看到傅子彦面容苍白无血色,平静地躺在那里,嫣嫣心中顿生一股强烈的恐惧,扑到他身前,急切地呼唤着他,“喂…你醒醒,快醒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及哽咽。
傅子彦仍旧沉睡不醒,嫣嫣身子止不住颤抖地埋首去听他的心跳。
心跳还在。嫣嫣身子一松,整个人瘫软下来,忽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混合着雨水布满了整张脸。
借着电光闪过之际,嫣嫣得知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松林。
嫣嫣遍清了路径,把昏迷的傅子彦拖抱起,将他放于自己的背上,傅子彦虽身材显清瘦,但他常年练武,肌肉紧致结实,一点也不轻,因此他整个人一压下来,嫣嫣身子便佝偻了下去,他身材又颀长,脚拖在了地上。
尽管艰难,嫣嫣依旧咬着牙关,背着傅子彦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们的脚下积着厚厚的腐枝败叶,嫣嫣捡了根细枝探路,边走边留心观察这里面暗藏沼泽。
不知走了多久,在嫣嫣精疲力尽之时,两人终于出了这片只有高大苍松,腐枝败叶以及噬人沼泽的地方。
出了松林,嫣嫣找到了一处可藏人的山洞,嫣嫣让傅子彦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在山洞内找了些枯枝败叶,费了好一番劲儿才生起了火,然后把傅子彦靠在火堆旁,把湿透的上衣全部剥了个干净,嫣嫣此时并顾不得害羞,只是一心希望他快点醒过来,若是他就此醒不过来……
不,不能想。嫣嫣眼眶通红,不停地给傅子彦揉他的心窝,希望冰凉的身子赶快回暖,此刻她甚至不敢再去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你快醒醒,你别吓我了…快醒醒…”不知是嫣嫣揉心窝的举动起了作用亦或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怀中人终于发出了一声低微呻-吟,嫣嫣身子蓦然一僵,傅子彦缓缓睁开了凤眸,嫣嫣与他对视着,眼眶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随即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傅子彦想抬起手,却因为或许虚弱,抬不起来,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说罢放眼四顾,见所处之地乃是一山洞,看来是她把昏迷的他带到了这,真是难为了她了。
见他说得如此轻松,嫣嫣万般委屈袭上心头,又无法对他诉说,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傅子彦向来见不得女子的眼泪,而眼前这姑娘又是他有点稀罕的,伸手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安慰道:“别哭了。”
“你刚刚吓死我了。”嫣嫣总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此时能说的却只有这一句似埋怨又似后怕的话而已。
傅子彦愣一下,“怕什么。”
他还好意思问?“就是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一个人把他拖到这山洞里,这过程中她有多么提心吊胆,有多么无助,这些他根本不知道!想着眼泪再次哗啦哗啦往下流。
傅子彦心中一阵感动,忍住疼痛,撑起身子,双手抚向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痕,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了么,行了,别哭了,已经够丑了,再哭更丑了。”
嫣嫣前面还被他温柔的动作弄得心慌意乱,一听后面那一句,瞬间气得牙痒痒,怒嗔道:“你才丑!”
傅子彦有心逗她,长眉一扬,凤眸带出些许戏谑,“你还真敢说,纵观这世间,还有比我更俊美的人么?”
“你少自恋!”嫣嫣说罢伸手一捶他的胸膛,傅子彦顿时一声闷哼,嫣嫣复又紧张起来,“你怎么样?”
“逗你,一点都不疼。”傅子彦简直疼死了,但怕她自责便假装不疼,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你这么担心我么?”
"你……"嫣嫣本来是要生气的,然傅子彦一冲着她这般温柔的笑,嫣嫣瞬间就没了脾气,又注意到他的肩膀都是血,嫣嫣心顿时紧了一下,鼻子也泛酸,骗子,不疼才怪。
"你的箭必须要拔出,伤口要止血。"嫣嫣担心道,当下不再与他玩笑,说着起身,与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傅子彦忙拽住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要去哪里?”
嫣嫣道:“我去给你找些草药。”
傅子彦凤眸一凝,沉声道:“不行,这山中危机四伏,加上天色已晚,就算没有刺客,也会有豺狼虎豹等凶猛野兽,你不能出去冒这危险。”
“放心,我没问题的,我以前常于山中走动,懂得回避各种危险。”而且她刚才背他进山洞之时,注意到哪里有可以止血的药草,嫣嫣挣脱他的手往洞外走去。
傅子彦因身子过于虚弱,无法拦住她,“嫣嫣……”傅子彦大喊道,却扯疼了伤口,险些昏厥过去,最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这女人真是乱来。
第35章 “你快放开呀。”……
狂风暴雨依旧肆虐着, 未曾停歇。
诺大的室内沉香袅袅,烛火摇曳,一片阒寂。
忽地, 一茶杯自珠帘中甩出,恰砸中跪在帘前的蒙面黑衣人的额头上, 血水自他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那人却一声也不敢吭。
“废物,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一道阴鸷地声音自帘内透出。
一道闪电劈过, 原本昏暗的室内忽然亮堂起来, 那人坐于太师椅上, 锦衣华服,原本温和的面目却因为发怒而变得狰狞起来,如同鬼怪一般。
一声轰雷过后,室内恢复昏暗以及沉寂。
“殿下恕罪,我等原以为对手不过楚王一人, 岂料他的同伴竟是个武功极为高强的人,我等竟不是他的对手,且那人深有谋略, 竟用调虎离山之计, 引得我们上钩,从而给了楚王逃跑的机会。”跪在地上的蒙面人道。
“可知那人的身份?”里面的人似乎恢复了冷静。
“靖阳王傅子彦。”
原本静立在帘内, 一动不动,犹如一具雕像的黑袍男子闻言终于动了下身影。
“你确定没看错?本王曾听闻,那傅子彦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浪荡公子,怎会懂武?”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道。
“属下曾在牡丹街与靖阳王有过一面之缘,属下确定没认错。”蒙面人坚定道。
“可恶!”那人一拍桌子, 随后道:“你退下吧。”
蒙面人领命退下。
慕容沅一手抵着额头,眉头紧蹙,随即冷笑一声,挡他路者,只有死路一条。
*
半柱香过去了,傅子彦却仿佛等了一世纪之久,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傅子彦心头涌上一阵恐慌,正当他准备挣扎起身,去洞外找她时,嫣嫣终于回来了。
她全身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将她纤瘦娇小的身段全部展露了出来,一脸狼狈,额前几缕头发湿哒哒的,黏在白皙的脸颊上,长长的眼睫毛似乎还挂着小水珠,可她望着他笑,笑容无比灿烂,是他从未见过的开心,而且是对着他的。
傅子彦本因她抛下他执意出洞寻草药的行为感到生气的,可如今看到她的笑容,心中却一片柔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你看我带回了什么?”嫣嫣笑眯眯道,但因为冷的缘故,声音有些打颤。
她的左手拿着草药,右手拿着一只兔子,兔子无声无息的,似乎死了过去。
看得出她十分高兴,傅子彦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浅笑道:“兔子是怎么回事?”
嫣嫣等的就是傅子彦这句话,嫣嫣杏眸一亮,兴冲冲道:“我正在采草药呢,这只兔子就望我这边冲了过来,然后就直接撞上了我前面的树,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忙地跑到火堆前,将兔子和药放在一边,烤起火来,映着昏黄的火光,她苍白的脸上更加白了几分,瘦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也在不停的打架。
“……”傅子彦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下,又古怪地瞥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兔子,“这兔子定是十分倒霉才会遇见你。”
明明是因为它蠢,嫣嫣心中暗忖,嘴上却说道:“世上一切事都有缘法,遇到我是它的缘。”
火的热力驱赶了身上的寒气,嫣嫣牙齿不打架了,整个人暖洋洋的,除了身上的湿衣服让她有些难受,她长长吁了口气。
傅子彦见她不冷了,眉头亦跟着舒展,随即好笑,“是孽缘吧。”
嫣嫣一愣,气得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讨厌。”
被骂了傅子彦也不生气,反倒喜欢她没有把自己当主子看待,笑意反而加深,却又扯到伤口,长眉一皱,额头冒了细细的冷汗。
嫣嫣心一紧,连忙靠过去要给他检查伤口,手刚摸上去,就被傅子彦阻止,他握着她的手,低声地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嫣嫣看着自己那只被他紧握的手,心跳不禁乱了序,脸热辣辣的,她低着纤颈,声如蚊蝇道:“没……没事就好。我去把药捣了。”
傅子彦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目光不禁一沉。
嫣嫣见他没放手,反而紧了几分,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脸不由更红了,她害羞地挣脱,但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他,小声催促道:“你快放开呀。”
傅子彦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缓缓松了手,得到解脱的嫣嫣极其远离了他,拿起草药,到一旁捣烂。
药捣好后,嫣嫣准备替傅子彦拔去肩膀上的箭,她柔声道:“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傅子彦点点头,原担心她害怕不敢拔准备自己拔的,谁知却被她拒绝,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拔箭的过程,她不仅眼睛不曾眨巴一下,连动作都显得十分娴熟。
傅子彦只在箭□□那一刻,身子绷紧了一下,其余时刻就跟没事人似的,嫣嫣不由佩服他的忍耐力,而看着那流血不止的伤口,嫣嫣心口顿时缩了一下,随后赶忙为他敷上药,又用准备好的布条把伤口缠裹上。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且无比流畅,就仿佛经常做一般,傅子彦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你以前也给人处理过伤口么?”
“嗯。”嫣嫣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以前在药铺里帮忙看病人,也给处理过刀伤之类的。”
“之前倒是没听你说过。”傅子彦突然对她以前的生活有些好奇。
嫣嫣闻言抬眸,微笑道:“你也没问。”
的确是。傅子彦沉默地看着她替自己处理完了伤口,突然开口问:“你可还有亲人?”
他之前好像听得青风说过,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
嫣嫣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对她的身世感兴趣,她摇了摇头,低声道:“都不在了。”说着不禁垂了眸,掩饰其中黯然。
傅子彦后悔自己的失言。
他一向擅长应付和哄女人,但此刻却有些迟钝,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她。
嫣嫣见他沉默不语,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晦暗不明,怕他误以为自己在博取同情,忙故作轻松道:“不过我有一个师傅呢,他待我挺好的。”
傅子彦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狭长凤眸深邃了几分。
嫣嫣被他盯得再次脸红心跳,忙转移话题,“那个……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从这里走出去的。”嫣嫣眼神闪躲,期期艾艾道。
傅子彦微愣,不由好笑道,“你这话,认真的?”
嫣嫣扬起眉眼,自信十足道:“当然是认真的,我和你说,我可是很厉害的,就算是黑夜行走在这深山之中,我也照样如履平地,你别小瞧我。”
傅子彦目光在她娇俏明艳的脸上无法移开,他温柔了语气:“不是小瞧你,只是这一番怎么都该是我说的,让你一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没面子。”
嫣嫣心中十分得意,“你都受伤了,这时候还要什么面子。你现在要想安全出山,就得靠我,你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你抛下,自己走了。”
傅子彦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容因为扯到伤口变得有些低沉,不过却难掩其中的愉悦,“伶牙俐齿,你总有让我无言以对的本事。”
嫣嫣被他明媚如春光的笑容迷住了,就在此时,傅子彦的手忽然伸过来,将她因为被雨水沾湿紧贴在额间一缕秀发轻柔地挽到了耳后。
嫣嫣脸蓦地一红,心如小鹿乱撞,没了方才的神气,绞着袖子低头含羞起来。
傅子彦见状不由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嫣嫣微嗔道。
“好,我不笑。”傅子彦敛去笑容,神色改为严肃,只是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着。
*
翌日清晨。
闹腾了一夜的狂风暴雨止住了,天气终于放晴,洞外鸟声唧唧喳喳欢叫不停。
一缕阳光照射进洞中,傅子彦被阳光照醒,缓缓睁开凤眸,瞧了身旁,却无了嫣嫣的身影,傅子彦神色一变,蓦然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伤口,一阵抽痛,倒回了石上,再次挣扎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洞外而去。
然刚出洞门,嫣嫣便回来了,见他出来,忙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小声嗔怪道:“你还伤着,别乱动。”
傅子彦抓住她的手臂,语气不悦:“你去哪儿?你可知我很担……”
“子彦,可算找到你了。”
“爷。”
傅子彦话未说完,便见慕容洹跟了过来,他方才一心在嫣嫣身上,却没注意到慕容洹和青风等人的存在。
嫣嫣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不露声色地挣脱抓住她手臂的手,低眉顺眼道:“爷,奴婢方才出去寻出山路口时,恰巧碰上了殿下他们,便赶忙带他们过来了。”
傅子彦见她神色拘谨,全然不复昨晚面对他的随意轻松,长眉一蹙,心中顿生一股郁气,然当着慕容洹的面又发作不得。
“殿下。”傅子彦当下不再纠结嫣嫣的事,转而与慕容洹交谈。
傅子彦此刻脸色苍白,薄唇失色,全然无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慕容洹不由心生愧疚,“子彦,辛苦你了。”
傅子彦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殿下无事便好。”
“不过……”慕容洹望向站在他身侧的嫣嫣,眸中不乏赞赏,笑道:“你这侍女也着实勇气可嘉,竟为了你不顾性命,只身一人独闯险境,过后,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傅子彦淡扫了嫣嫣一眼,从容笑道:“这个不必殿下说,我也会给她赏赐的。”
嫣嫣小心翼翼道:“奴婢无需任何赏赐,只求爷答应我一件小事便成。”
不知是因她刻意与自己拉开身份距离的行为,又或许是猜想到了她会提什么要求,傅子彦眸光忽地一冷,沉声道:“此事日后再说。”
“何必日后,此时便说吧。”慕容洹却好奇嫣嫣想要请求些什么。
傅子彦闻言一手撑着洞门边沿,一手缓缓捂住肩膀上伤口,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爷,伤口很疼?”青风不由问了句。
嫣嫣登时抬眸看他。
“嗯,很疼。”无视嫣嫣担忧的目光,傅子彦低哑着声道
“罢,先回去再说吧。”慕容洹道。
嫣嫣想要去扶他,却被傅子彦似不经意间的躲开,而后目光却转向青风,冷声道:“青风,过来扶我。”
嫣嫣怔了下,被他嫌弃的举动弄得十分不痛快,心下忖道,这会儿倒不要她扶了,之前仰仗她的时候倒是乖巧得很,真是过了河便拆桥,臭男人。
第36章
傅子彦身子蓦地一僵,嫣嫣……
“彦儿……”
老太君一听闻傅子彦受伤的消息, 便急急赶来了听雪院。
“祖母……”傅子彦正要下床向老太君问安,却被老太君阻止。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老太君霜眉紧蹙, 语气充满了担忧以及后怕,而一双厉眸若瞥向嫣嫣, 其中分明含着指责, 仿佛傅子彦的伤乃是她造成的。
面对老太君指责的目光, 嫣嫣有些忐忑,事实上, 傅子彦的伤的确是她间接造成的, 若非她莽撞地冲出去, 以傅子彦的高深武功或许能够轻易地避开那只箭,亦或许,没有她的出现拖了他的后腿,或许他早脱离险境了也不至于同他一起摔下山崖。嫣嫣惭愧不已。
“祖母,您莫要担心, 大夫说了,伤得不重,不日便可愈合。”傅子彦安慰道。
“你少哄我。”老太君嗔怪道, “你啊, 以后少与楚王来往,免得卷进他们的斗争中去, 你祖母我一把年纪了,是经不起这些惊吓了。”她虽未亲身经历,却也明白这其中纠葛。
“祖母,您放心,我对他们的事并无丝毫兴趣。”傅子彦神色认真。
老太君心稍宽, 却没好气道:“如此便好,我是宁愿你出去寻花问柳,也不愿你与楚王往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老太君外,呼吸均是一滞,而后露出情绪不一的古怪神色。
傅子彦脸上更是闪过窘迫之色,下意识地朝嫣嫣瞥去,却换来她鄙夷似地一声轻“哼”,傅子彦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嫣嫣的脸上看到她对他的鄙夷,内心骤然一阵憋屈。
“祖母……”傅子彦语气抱怨。
老太君亦懊悔失言,老脸红了红。
*
老太君去后,傅子彦便昏睡了过去,
他伤口有些发炎,睡得很不安稳,
整个人烫得如同火炉子般,额头不停地冒汗。
嫣嫣拿着毛巾给傅子彦擦拭他额上冒出的细汗,怕吵醒他,她的动作十分轻柔。
他那修长的眉忽然蹙动一下,唇轻启,逸出细微的呓语,嫣嫣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便凑上前去听,却忽然被他伸手一扯,整个人便扑倒在了他的身上,嫣嫣脸颊一红,只道他要轻薄自己,正要斥责于他,却听他呢喃低语:“别离开……”
嫣嫣一怔,蓦然睁大了眼,半晌,未等到他下一个动作,嫣嫣紧张地转过脸看他,却见他双目依旧紧闭,原来是在做梦。
嫣嫣此刻正靠在他的胸膛上,脸贴他的脸很近,他现在处于无意识之中,嫣嫣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长得是真好看,五官精致如雕刻般,皮肤细腻得如同女子,完全不见毛孔,他的眼狭长眼尾上挑,睫毛纤长且浓密,英挺的鼻子,优美的唇线……
嫣嫣杏眸移到他的唇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暗想,这男人要是女的,一定是个狐狸精,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傅子彦捉紧了她的手,开始呓语,嫣嫣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又俯身上前去听,这下她终于听清了,他喊的是好像是什么华儿。
大概是女人的名字。
“谁是你的华儿……”嫣嫣樱唇一撇,这男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空想女人,真是风流不改。嫣嫣心中老大不快,见他伤的不是拽着她手腕的这边肩膀,便甩脱了他的手。
她这一举动令傅子彦惊醒,见嫣嫣正站在床边,用着一种讥讽的神色看着他,不禁愣了下,谁惹她不高兴了?
嫣嫣见他醒来,立刻收敛了情绪,见傅子彦欲起身,只因胸中莫名地堵着一股闷气,便假装看不见。
傅子彦隐约觉得她的气是冲着自己的,然却又不是很确定。
“药快凉了,快喝吧。”嫣嫣淡淡道,说罢拿起桌几的药递给他,眼睛更是扫也不扫他一眼。
傅子彦深望了她一眼,刚伸手去接,却忽地捂住伤口,痛苦地闷哼一声,又偷瞥了眼嫣嫣,见她眸中立刻充满了担心,心中终于舒坦起来。
“很疼么?”嫣嫣哪来还顾得着置气,紧张地问他。
“嗯。”傅子彦虚弱无力地点头。
嫣嫣连忙拿起软枕让他背靠着,又扶着他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柔声问:“这样呢?”
“还行吧。”傅子彦努力控制想上翘的唇角,淡淡道。何止是好多了,简直是好的不得了。
怕他扯到伤口,嫣嫣只好拿过了药碗亲自给他喂药,微一犹豫,药还是递了过去,傅子彦望着她,目光如炬。
嫣嫣被他看得一阵害臊,眼神闪烁,微垂着头,低声嗔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喝不喝?”
“好,我不看你就是了。”她娇嗔的模样令得傅子彦心头愉悦,乖乖喝下她递来的药。
“表哥……”
沈柔君刚进门便见嫣嫣正在喂傅子彦喝药。
嫣嫣见沈柔君过来,就放下药碗,起身往前迈了几步,向她行了一礼,沈柔君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床边,仿佛不曾注意到她的行礼,反倒跟在后头的锦儿狠瞪了她眼,嫣嫣没理会,敛衽默默地退至后方,把地方腾给了沈柔君。
“表妹,你怎么来了……”话虽是对沈柔君说的,然视线却斜向嫣嫣方向,凤眸中暗藏不愉。
“表哥,你伤口怎样了?还疼么?”沈柔忧心傅子彦的伤口,并未察觉他神色的异常。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傅子彦微笑道。
“怎么能够不担心?”沈柔君嗔道,眸中水光潋滟,继而拿起药碗,“表哥,我喂你喝吧。”方才她见嫣嫣给傅子彦喂药,便以为他伤势沉重。
傅子彦微愣,眼看沈柔君舀了一勺药递将过来,脸上掠过一抹尬色,急急忙忙接过她的碗,“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将药一饮而尽,饮罢将碗放回桌几上。
那一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明明之前在她面前装得一副快死的模样,嫣嫣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往上涌,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
傅子彦似是察觉到了嫣嫣的目光,抬眸与她对视上,那凤眸中的无辜让嫣嫣气得差点将银牙咬碎,恨不得上前往他伤口上踹上一脚,看他还装不装。
*
半个月后。
傅子彦伤势无大碍了,不过还需养些日子。
这期间,慕容洹来探望过他一次,并告知他他已查明了那批死士的来处,如他们所料,死士来自魏王府。只是傅子彦不愿牵扯进他们的斗争中,便不曾追问过多。
这一天用完早膳后,傅子彦嫌屋中闷,嫣嫣和墨香只好将竹榻移至了院中,让他边晒太阳边养伤。
此时是四月中旬,今天天气不冷也不热,阳光和煦,微风阵阵,伸伸筋骨,便觉浑身舒畅,墨香想放风筝,于是征得了傅子彦的同意,便与嫣嫣去寻了两风筝,又唤了几个小丫鬟来帮忙。
傅子彦一手支颐,懒洋洋的歪靠于软枕上,一手支着额,半眯着眼,望着太湖石畔那联翩倩影。
“嫣嫣,你那个再高点,再高点……”墨香道。
嫣嫣却停下了脚步,娇喘吁吁,虚声道:“墨香,我不行了。”她的额头,鼻尖皆渗出点点香汗,瞥了眼远处竹榻上的人,见他视线正锁定着她的方向,眼神似笑非笑,内心忽地害羞起来,略一犹豫,将把风筝递给旁边的小丫鬟,向墨香道:“我去看看爷有什么吩咐。”说罢便径自走了过去。
“怎么,累了?”傅子彦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微笑道。
嫣嫣摇摇头,打量了眼他的面色,见他精神抖擞,看起来完全好了,却仍旧关心道:“你坐久了,伤口难受么?可要回房休息?”
傅子彦眼底尽是笑意,柔声道:“无妨,不用顾着我,你去玩你的。”
他那令人狭长蛊惑的眸中正映着她的身影,嫣嫣呆呆地凝望着他,总觉得他好像越来越温柔了。
嫣嫣心旌荡漾,努力醒了醒神后,忙朝他点点头,转身便要走,却被傅子彦拽回,嫣嫣视线朝下,望着那只执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屏住呼吸。
“你方才在想什么?”傅子彦手不自觉收紧,唇角微弯,丝毫不觉得他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这副画面恰被经过院门口的翠云看见,翠云不禁呆住。
“我没想什么。”嫣嫣红着脸掩饰,又忙问:“那个,还有何事吗?”
傅子彦本没什么事,只是鬼使神差的想碰碰她,此刻反应过来,竟莫名有些难为情,怕被嫣嫣撞破心事,他别开视线,耳根微红,支吾道:“你……你去帮我把桌案上未看完的书拿过来。”
“嗯,我这就去拿。”说罢羞涩地瞟了眼他的手。
傅子彦这才笑着放开她,嫣嫣转身,步履匆忙且带着些许踉跄。
翠云掩藏在袖子内的手渐渐握紧,眸中凝起寒意,随后也跟着提步离去,怀中的巾帕却不小心遗落在地,恰被后面走来的锦儿看到,锦儿上前捡起来。“翠……”正待叫住她,却不经意瞥了眼那巾帕,那巾帕上的绣着一朵芙蓉花,而花底下绣着一个显眼的洛字,锦儿朝院内一看,便见到了竹榻上的傅子彦。
又是一痴心妄想之人。锦儿冷笑一声,将巾帕纳入衣袖间,转身离去。
*
这日是褚尚书的大寿,宜春院搭建了戏台子,铺设得华美庄严,寿筵散后,褚尚书邀请众人来此看戏。
褚府上下几乎都去宜春院看戏了,唯有媚奴借故肚子不适要去如厕,便离开了宜春院,却往花园赶去,一路还左右顾盼,怕被人识破行径,进了花园,里面静悄悄不见一人。媚奴穿过石子路,一带细竹,来到假山洞,左右四顾,忽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媚奴一惊,转身一看,却是赵子恒。
“我等你很久了。”赵子恒笑望着她,压低声道。
媚奴心弦一阵乱颤,不敢与他平视,眼睛只是盯着他衣领处,脸蛋窜起一抹红晕,小声道:“今夜初更,花园后门,唤猫为号,到时我领你去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好不容易被我说动了,你可得好好把握这机会,错过了此机会就再没了。”
见她这样,赵子恒忍不住调侃,“你就这么想撮合我与你家小姐?你不吃醋么?”
媚奴脸更红了,羞嗔:“我这都是为了我家小姐好,你少不正经了。你可记准了时间,别给我忘了。我先回去了。”然还没来得及走就被赵子恒拉入了怀中。
赵子恒温润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
“你作甚?”媚奴一阵娇呼。
赵子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二话不说的吻上了她小巧红润的唇。
媚奴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吓到了,一时竟忘了将人推开,待反应过来要推拒时,赵子恒却越吻越深。
媚奴正值少女怀春的妙龄,对男女情爱又懵懵懂懂,自然经不起赵子恒这般引诱,不到片刻,便彻底沦陷了。
良久,两人分开,媚奴瘫软在他的怀中,赵子恒稳了稳紊乱的呼吸,方低低笑道:“你可以走了。”
媚奴依依不舍地自他怀抱中起来,眸中满是对他的恋慕,“别忘了,今夜一定要来。”
“我记住了。”赵子恒摸了摸她的发,笑道。
媚奴这才离去,却是一步一回头,留恋不舍,那还有之前的那种洒脱。
赵子恒温柔地目送着她离去,直到那抹倩影被竹影掩去,方收回视线,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手抚向唇间,恍惚半晌,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弧度。
*
是夜,月明如昼,温风似酒。
嫣嫣还没有困意,开着门坐在屋中绣香囊,
“你在做什么?”
一道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嫣嫣蓦地抬头,便见傅子彦悠然斜倚门口,他穿着宽松软绸睡袍,领口极低,结实的胸膛微微敞露,显得慵懒散漫,他那如瀑墨发半绾着,一缕长发半搭于额前,却又被他伸手轻挑于耳后。
妖孽。嫣嫣心里不由嘀咕了句。
傅子彦她看自己看得两眼发直,心里有些高兴,便又笑问了句:“做什么呢?”
嫣嫣这下终于听见了他的话,忙将香囊藏于身后,支支吾吾道:“没……没做什么!大晚上的,你跑来一个女子的房间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才找你。”傅子彦笑容和煦道,说着向她走过来。
“什么事?”嫣嫣愈发紧张起来。
“你背后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傅子彦不答反问。
“我哪有藏东西?”大概是因为心虚,嫣嫣眼神有些躲闪。
傅子彦凝望着她,目光深沉,直看得嫣嫣脸上烘出几朵红霞来,就在嫣嫣手足无措时,傅子彦却逐步逼近她,低语:“真没有?”
“没有!”嫣嫣心打着颤,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脸很红。”傅子彦紧盯着她,压低了嗓音。
现在的嫣嫣实在无法忽略傅子彦他对自己的影响,她觉得心在狂跳,好像要跳出体外了,周围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有些喘不上气,耳边好似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闹嗡嗡的。
傅子彦趁她失神之际,伸手自她身后夺过了香囊,在她眼前晃荡,嘴角浮起得逞的笑意。
嫣嫣一惊,红着脸忙去抢,就怕被他看出香囊内侧的端倪,“你……你快还我,快还我。”
傅子彦将手举高,一边逗着她,一边笑道:“不还,除非你告诉我,这是给谁的。”
幼稚。嫣嫣抬脚着去够那香包,但傅子彦比她高太多了,她始终够不到,心又乱又急,“这是我给我自己做的,才不是要给谁,你快还我。”
“就不还,你奈我何?”傅子彦一挑长眉。
两人玩闹间,嫣嫣脚下不小心绊到桌子一角,倏地朝傅子彦怀中扑去,傅子彦被她这一猛撞,跌坐在了身后椅子上,嫣嫣则扑倒了傅子彦的大腿上。
傅子彦身子蓦地一僵,嫣嫣脸唰地通红,目光刚好撇到白墙壁,昏黄光线中,那壁上透出两个影子,像是在交缠。
傅子彦眸一沉,嫣嫣慌忙想要起身,然傅子彦竟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拖起来,嫣嫣惊呼着攀住他的双肩,“你……”
傅子彦秀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眸色深沉,他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唇,嫣嫣抓紧衣服,脑子晕乎乎的,身子软绵绵的,傅子彦的脸慢慢靠了过来,嫣嫣猛地闭上眼睛。
“嫣嫣……”
就在此时,墨香不知打哪冒了出来,当看到这恰似春宫图的画面,向来处事不惊的墨香竟然红了脸,猛地转身向外,不敢看。
嫣嫣惊愕地从傅子彦大腿上起来,回头,看到墨香那一刻,嫣嫣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个……爷,你找奴婢有什么事?”嫣嫣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羞臊得不行。
傅子彦跟着起身,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方才被嫣嫣不小心扯开的衣领,一脸坦然:“忘了,不过小事而已,想起来再与你说。”
嫣嫣当即不再看他,心虚地转向门外,小声问道:
“墨香……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墨香回身上前,先向傅子彦行了礼,她表面虽是波澜不惊,然内心却懊悔不已。
两次三番地坏她家爷的好事。这下他该有多恨她。
“那个……我突然间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墨香道。
嫣嫣卒。
第37章 怀孕?
夜色已阑, 街上正经门户皆闭,唯有秦楼楚馆依旧灯火辉煌,醉酒笙歌, 街上偶有行人走动,不过是些轻薄浪子, 地痞无赖, 一路鼓唇弄舌, 唱着从青楼妓院里学来的□□小曲儿。
欧阳楚携着酒壶,踉踉跄跄走在无人的小上, 嘴里悠悠哼唱着:
“娇滴滴地玉人儿啊, 约定你月上柳梢头, 如今却不知被那个勾去了,徒留我一人在此黯然销魂……”
正唱着,忽瞥见前方一人影□□而出,欧阳楚见状忙匿身暗处观察,见那人以袖掩面, 四顾周围,见无人后放下袖子,匆忙离去。
咦……这不是那今科状元郎赵子恒么?借着月色, 欧阳楚认出那人来, 欧阳楚蹑足走到方才赵子恒所站位置,又后退几步, 往高墙内眺望,但见轩庭悄悄,深院沉沉。
哎呦,这不是褚尚书的府邸么?
好小子,莫不是与他府中那位姑娘勾搭上了?欧阳楚啧啧感叹。
次日, 褚府大堂。
褚府继夫人赵氏端坐太师椅上,妖媚的脸上布满了凌冽之色。
媚奴跪在地上,浑身发颤,一脸苍白。而褚清清不过立身于旁侧,神色冷若冰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来人,给我打,你这下流不堪的小妖精,老爷才不在府中几天,你就胆敢引诱你家小姐做出那等不尴不尬之事,若是被人知晓,岂不丢尽褚府的名声!”
赵氏一声威喝,便有两侍女上山架住媚奴,不让她动弹挣扎,另一侍女拿着鞭子往媚奴身上狠命抽打。
媚奴一皮薄肉嫩的姑娘,怎经得起这般酷刑,不消几下,便被打得皮开肉绽,面黄如纸。
“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引诱小姐,小姐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求夫人饶命啊,小姐,救救我……”媚奴挣扎着要躲避那席卷而来的皮鞭。
赵氏冷笑一声,“还敢狡辩,小贱人,识相的便快点告知昨夜与你家小姐私会的野男人是谁,不然待老爷回府,我便禀告老爷此事,到时将你卖到窑子里去。”她昨晚因闹了肚子上了茅房,却不经意撞破了褚清清与一男子花园内私会,只可惜,那男子逃得快,她并不曾看到他的模样。
媚奴大惊失色,顾不得疼痛,爬过去握住赵氏的脚踝,苦苦哀求道:“夫人,饶命,求夫人别将奴婢卖到窑子里去,奴婢知错了。”
褚夫人嫌恶地踢开她,“知错就好,那野男人究竟是谁。”视线转向褚清清,一双吊梢眼含着得意之色。
褚清清不禁皱了眉头,目光瞥向媚奴,亦暗含威胁。
媚奴看了褚清清一眼,随即看向褚夫人,战战兢兢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才犯下的事,那男子原是来找奴婢的,结果被小姐窥破,为此小姐已将奴婢痛斥一番,奴婢也知错了,小姐原想替奴婢将此事掩盖过去的,不料却被夫人发现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求夫人宽恕奴婢这一次吧。”
褚夫人闻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齿:“贱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无辨别能力了么?可恨,你这贱人非独该打,还得狠打!”
那两侍女闻言再次将媚奴掀翻在地,鞭笞起来。
“夫人饶命啊……夫人!”
“住手!”
褚清清终于出声制止。
赵氏示意停手,嘴角含着不明意味的浅笑,“清清,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还求母亲放过媚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是我做下的,与她无关。”褚清清缓缓跪倒在地,她向来与这继母不合,知此次不论如何都逃不过去。
“小姐……”媚奴心中感动同时,却又生出愧疚来。
“你肯承认错误就好,清清,我虽为你的继母,但我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我实在不愿你走上邪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女子,未许婚约,便与男子私下交往,那叫偷人,是那些下等人家的女儿才会做出的事来,你是大家之女,若是被人知晓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是再无人家敢要的。”赵氏表面做出一副痛心,为她好的样子,然那话语中却是句句讽刺挖苦。
褚清清脸色苍白,声音是压抑后的轻颤,颌首道:“多谢母亲的教诲,清清知错了。”
赵氏点点头,眸中射出一缕精光,“很好,那与你私下相会的男子究竟是谁?”
褚清清沉默片刻,再抬起头,道:“回母亲,那男子是靖阳王,傅子彦。”
一旁的媚奴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褚清清。
褚夫人皱眉,“靖阳王傅子彦?”
“是的。”褚清清道,她并未说谎,褚夫人问的是私下与她相会的男子,却没说是昨夜的男子,自上次傅子彦说对她没意思后,褚清清便对傅子彦爱恨交加,招惹了她还想全身而退么,褚清清内心不禁冷笑。
*
城中一茶馆内。
几名茶客正在喝茶聊天,聊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
“哎哎,你们今日去酒楼听书了么?”一面目伶俐的瘦小汉子问。
“没,有什么趣事么?”另一白面胖大汉兴致勃勃地问。
瘦小汉子一拍大腿,“不还是靖阳王傅子彦的艳闻嘛。”而后凑到他们近前,神秘兮兮道:“不过这次不妙了,你们知道他招惹让的是谁么?”
一酒糟鼻汉子满脸好奇:“是哪家姑娘?”
“吏部尚书之女。据说,他们偷会时被褚府的继夫人撞破,如今褚府已经闹成一锅粥了,褚尚书更是派人提刀上靖阳府去讨公道了!”瘦小汉子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甚至还故意拔高了声调,惹得茶馆周围好事的人纷纷竖耳倾听。
酒糟鼻汉子频频摇头,表示不相信,“不会吧,我家与那靖阳府在同一条街上,离得也不甚远,却没听到什么大动静。”
“他们权贵人家的丑闻能让咱们这些老百姓知晓?当然是得隐秘进行了,我们在外看得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然他们内里还不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呢。”瘦小汉子一副心明眼亮的样子,就仿佛亲眼瞧见似的。
白胖大汉却十分同意瘦小汉子的说法,“说得也是,这些权贵子弟可真是艳福不浅,咱们这些穷汉子,也就只能守着家中的丑婆娘过日子了。”说着脸上还露出既艳羡又遗憾的神色来。
*
靖阳王府。
老太君正为自己从下人之间听到的传言气得火冒三丈高,任王嬷嬷如何劝解,都无法熄火,王嬷嬷无可奈何,只好去请傅子彦前来安晴院,希望他能够当面解释清楚那荒唐流言。
“你可曾记得我与我保证过什么?”
傅子彦甫一进门,便听到老太君充满威厉的质问。
傅子彦有些莫名,“祖母这是何意?”
老太君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显示着她极大的怒火,“你简直想气死我,你答应我不再出去胡作非为,结果却去招惹人家闺阁千金,半夜还拉着人姑娘私奔,被其父母当场撞破!”
傅子彦凤眸掠过一丝愕然,“祖母,此事你从何处听得?”
“你别管我从何处听来,你只跟我说此事真不真?”老太君竖目逼问。
“回祖母,此事乃谣言。”傅子彦如实禀报道,他近日一直没怎么出去过,对外头的事根本不上心,因此并不知那些传闻。
“你还想糊弄我?!”老太君气得头昏。
王嬷嬷从旁劝道:“小姐,您先消消气,奴婢觉得此事或许只是谣言,这事若是真,那家的人还不得闹上咱府中来么?”
老太君没好气道:“不管他来不来,若他果真坏了闺阁姑娘的名声,也只好娶了人家。”
相比老太君的暴跳如雷,傅子彦却始终淡然自若,又安慰她道:“祖母,您放心,若我果真做出那等事来,一定会负责的。”
傅子彦从安晴院出来时,青风已经在院门外等候多时。
“爷……”
傅子彦抬眸望天,阳光刺眼,令人备添烦躁。
“私奔?”傅子彦神色闪过不屑,淡瞥青风一眼,随意问道:“青风,你觉得我像能做出那样事的人么?”
跟在他身后的青风闻言顿了下,而后忙答:“不像。”
傅子彦停下脚步,回身斜睨了他一眼,“你方才可是犹豫了下?”
青风背冒冷汗,刚毅的脸一红,“爷您一定听错了,卑职绝对没有犹豫。”
傅子彦一脸质疑地看着他。
青风连忙补充:“爷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可能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这一定是谣言。”
傅子彦这才满意,继续前行,嘴角勾起无所谓的笑容,“既是谣言,何必管它。”
青风犹豫道:“爷……可是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就连府中下人们之间也纷纷在议论此事,说您与褚家小姐……”
傅子彦凤眸一凝,再次驻足看他,语气有些诧异,“我与褚清清?”
“据坊间谣传,你不仅引诱褚家小姐私奔,甚至还……”青风顿住不说了。
“还什么?”傅子彦眉目沁了寒意。
*
花园内来了两小丫鬟,两人坐在一小亭中,正讨论着什么,一开始两人刻意压低声音,怕被人听到似的,随后却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咱王爷不一向如此么?”
“这次与以往可不一样,那可是尚书之女,岂能随便招惹的,而且咱王爷与褚清清小姐孩子都有了,你说此事还有悬念么?咱王爷,八成是认真的了,只怕过不久,咱府中就要有王妃了。”
“那柔君小姐呢……”
“那能怎办?老太君在这事上也没法做主了吧……”
两丫鬟仍旧热火朝天的扳谈着,忽地听到“嗯……”的一声,两人一惊,纷纷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不远处花影沉沉下,一女子躺着古墩上,身上盖着一大片用来遮阳的芭蕉树叶,女子伸了伸懒腰,从石墩上坐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女子淡瞥了亭中的两人一眼,随后垂下了眸,掩去眸中色彩,在那两丫鬟惊愕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离去了。
望着那纤瘦背影,两丫鬟久久不曾回神。
“她一直在那睡着么?她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
“天!我认出她来了,她不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么?”
“什么?!惨了惨了,要是被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她跑去向王爷告状怎办?”
“哎呀,你先别急,她不一定听见了……”
两人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
嫣嫣刚要走出花园,便看到了傅子彦,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心中混乱,不大想见他,便假装没看见他,径自拐向斜刺里的小路,只是傅子彦早已看见了她。
“站住!”
傅子彦低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语气中透露着不满,大概是看出了嫣嫣的躲避。
嫣嫣只好转身上前,福了福身子,“爷。”恭敬的态度中透着刻意的疏离。
傅子彦沉默不语,只是略有所思地盯着她,若是以往,她看到他一定会双颊绯红,眼眸闪躲,一副少女怀春,藏也藏不住的娇羞模样。
可今日,她表现得格外的冷淡,方才还刻意想躲他,傅子彦猜测她或许也听闻了谣言,而且还信了。
傅子彦长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凤眸浮起冷色,为她的不信任。不过她不信任自己也正常,傅子彦知晓自己在外的名声有多差,但心里就是犯堵,语气也不由变差起来,“你躲什么?”
嫣嫣文秀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她忙垂了头,小声道:“奴婢没躲。”
嫣嫣告诉自己,他们是主仆,身份有别,他要娶谁,他爱谁,都与她毫无相干,她没有理由去质问,但是……但是她就觉得自己很丢人,她竟然和红蕖等人一样,有了痴心妄想,因为太丢人了,以至于没脸见傅子彦。
“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么?”傅子彦强抑着满腔暴躁。
嫣嫣愣了下,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问,但她现在什么都懒得去想,她低低道:“没有。”
傅子彦胸口在起伏,本想忍耐,却忍耐不住,一个冲势将人狠抵于粉墙上。
嫣嫣惊呼出声,却被傅子彦捂住了唇。太近了,太近了,嫣嫣手脚好似有些发软,大概是吓的。
“你在生我的气?”傅子彦紧盯着她的面庞,低声问。
嫣嫣紧抿着唇,没说话,杏眸隐约浮起水光。
傅子彦凤眸掠过一丝失望,语气似有些服软:“你能不能别这样。”
傅子彦一改冷峻神色,目光略柔,却令嫣嫣心口隐隐抽痛,“我……”
她问不出口,怕被他嘲笑。
傅子彦等了半晌,没等到嫣嫣的问话,注视她半晌,傅子彦冷静地又问了一次,“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嫣嫣思考再三,手紧握成拳头隐忍道:“没有。”
傅子彦心口蓦然一窒,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凤眸之中唯剩淡漠,傅子彦本是高傲之人,她不主动,傅子彦也不会去主动解释什么。
再说,他为什么要和她解释?主子向一个婢女解释,真是笑话。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滚!”最后一个字傅子彦几乎用低吼的方式说出。
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嫣嫣禁不住委屈,杏眸中浮起水雾,瞬间凝结成豆大的泪珠,顺着粉颊唰唰直往下流。
傅子彦一怔,有些后悔说出了那么重的话,可是又不愿意道歉,猛地放开了她,转头匆匆离去。
人走远后,嫣嫣只觉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便蹲了下去,眼泪哗啦啦继续往下掉。
不远处,温如玉自一棵大树下走出,看着蹲在墙边哭泣的嫣嫣,脸上露出一抹充满苦涩的笑。
第38章 “只是玩玩她罢了,没想到她……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雷鸣震耳,没片刻,大雨便下了起来。
媚奴撑着把油纸伞, 冒雨来到赵子恒住处。
赵子恒此时正挑灯夜读,听闻敲门声, 放下书卷, 打开门一看, 见是媚奴,十分吃惊, 随后接过她油纸伞, 忙将她迎入室中。
赵子恒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头发湿润,一缕青丝紧贴额面,就连裙摆鞋子也被雨水浸湿,心中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我只是有些事想和你说。”因为冷, 媚奴的声音有些打颤。
媚奴坐在椅子,打量了眼屋内,这里是赵子恒做了翰林编修后新租的房屋, 屋子不是很大, 桌椅屏风,文房四宝等一应俱全且都是全新的, 而且摆设得十分整齐,还有一张木床,挂着白纱帐。
赵子恒泡好了热茶,走到她身旁,递给她, 而后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白日再说,非要冒雨前来。”
媚奴接过冒着热气的茶盏,也不喝,只是怯怯地望着他。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怕你有危险,而且这又是下雨天,很容易着凉……”赵子恒无奈道。
“我……”媚奴眸中不禁浮起一层水雾,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先把茶喝了。”赵子恒不容她反抗道。
媚奴乖顺地喝下了热茶,全身暖和起来,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在灯光的辉映下,白里透红。
媚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的事,你知道了么?”
赵子恒摇摇头,自那夜匆忙与褚清清分别后,这几日来,他不是待在翰林院,就是待在屋中看书。
媚奴眸中浮起愧疚,而后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清清她始终不肯答应我的求亲,是因为那靖阳王的缘故,而我竟然一厢情愿地以为清清与我是情投意合,真是可笑之极。”赵子恒嘴角浮起自嘲。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媚奴深感内疚,“我不该一心要促成您和小姐的事,我也原以为小姐早忘了那靖阳王,所以才没将小姐与他之间的事告诉你。”
赵子恒不愿在媚奴面前表露自己的难堪,“媚奴,你不必自责,这都是上天注定,注定我与清清有缘无分了。”
赵子恒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掀起了巨浪,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被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靖阳王捷足先登,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
傅子彦出府了,一宿未归。
午时,嫣嫣吃完午膳,去了趟主屋,傅子彦仍然没有回来,嫣嫣觉得挺好,不用见到他那张讨人厌的脸。
嫣嫣昨夜没睡好,决定回屋睡一会儿,经过走廊上,却看到了傅子彦,
温如玉跟在后头,随即抢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嫣嫣下意识地躲到了廊柱后面。
嫣嫣一开始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直到温如玉大声说出那句:“喂,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嫣嫣?”
嫣嫣闻言差点没昏过去,脸颊红得似煮熟虾子,这个温如玉,简直太讨厌了,他怎么能直接问这种问题。
傅子彦饮酒归来,酒劲儿上来,整个人晕沉沉的,又犯困,听闻温如玉的话,只觉得烦躁得很,轻讽道:“你在与我说笑么?”
温如玉认真严肃道:“我没有与你说笑,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温如玉一副要为嫣嫣打抱不平的模样令傅子彦备感心烦,一阵冷哼,“怎么,是她和你说了什么。”含着醉意的脸上又浮起讥讽之色,“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蠢女人,只是玩玩她罢了,没想到她会自作多情。”
嫣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色不禁由红转白,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心,想她方才竟然还有所期待,不料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自作多情而已,她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嫣嫣克制着不让眼泪从眼眶夺出,否则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笑。
嫣嫣没有勇气再听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埋着头匆匆离去。
傅子彦回到听雪院,没看到嫣嫣,也没看到墨香,衣服也没换便躺到床上,休息了一个时辰,酒意才稍稍散去。
傅子彦抚着隐隐作痛的头,从床上坐起,依旧不见一个人来服侍自己,心中十分不悦,这时,青风敲门进来。
“让你查的事,查得怎样了?”傅子彦伸出两指揉了揉眉心,闭着眼懒散地问。
青风道:“回爷,据属下查实,事情的起因是褚家小姐于深夜与一男子在府中花园私会,结果被褚夫人撞见,随后此事便传开了。”
傅子彦凤眸一睁,不悦地看向青风:“褚小姐与男人私会,与我何干?我对她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青风也不敢反驳他,“属下打听到,是褚家小姐一口认定那男子就是爷您,而当时夜深,褚夫人并未看清男子长相,便信了褚家小姐的话。”
这女人……果真是不简单。傅子彦抚额,只觉得头更痛了。
*
沈柔君卧室。
沈柔君斜靠在床上,神奇凄楚,脸上泪痕犹在。
“小姐,您整日闷在房里会闷出病来的,不如锦儿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锦儿从旁劝说。
“出去做甚?去看众人欢欢喜喜,准备彩礼去褚府提亲么?”沈柔君哀声道,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木已成舟,她再哭又有何用?
“小姐,既然王爷无意,小姐何苦非要将一颗心萦系在他身上?”
沈柔君摇摇头苦笑,若情能控制得住,这世上哪来的诸多痴男怨女。
*
听雪院,亭内。
“喂喂,子彦,你莫不是当真要娶那褚清清吧?”欧阳楚一脸着急道,一听闻褚清清和傅子彦夜晚私会被人撞破的消息,他便急急赶了过来。
傅子彦浅泯了口茶,淡定自若:“有何不可,你也知道,我已经到来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别闹……”欧阳楚愕然,径自给倒了一杯茶,猛灌入腹,苦口婆心道:“子彦,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傅子彦挑眉,兴味盎然。
“我和你说,褚清清那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哦。”
“子彦,你倒是给我点表情,你这面无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我什么表情?”
“你难道就不吃惊,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说那女人?”欧阳楚有些受挫。
傅子彦唇含着笑意,悠悠道:“你难道是撞见了与清清相会的男子,然后特地跑来告诉我?”
欧阳楚瞪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猜的。”
“……”
欧阳楚半信半疑,“子彦,我以前没发现你是个神算子……那你知道那男人是谁么?”
“今科状元,赵子恒。”傅子彦事不关己道。
欧阳楚目瞪口呆,无比诧异道:“又是猜的?”
傅子彦端起茶泯了一口,“不,我让人查的。”
欧阳顿觉没趣,俊脸一垮,“亏我一听闻此事,便把我那新欢撇下,特地赶来阻止你,却不料你心中早有算计,哎……我还真是多事。”
“你没重色轻友,很好。”
“你……”气死他了。
“谢谢。”
傅子彦认真道谢的样子令欧阳楚颇觉害臊,摆摆手,豪气道:“你我都是朋友,客气啥!”
“不要?”傅子彦扬眉,“那收回。”
欧阳楚忙道:“别别,我接受你的感谢。想要你一句感谢可谓是难如登天,你这一句谢谢我可以在昊天面前吹嘘一整年了。”
傅子彦交给墨香一封信笺,要她送到赵子恒的手里,并且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墨香虽然不明白傅子彦在弄什么名堂,不过好在她也并非好奇之人,也没过问许多,便依命行事了。
夜里,墨香使用轻功混入赵子恒的府中,悄然至赵子恒的卧室窗前,将信笺透过窗户的罅隙塞了进去,随后疾速离去,转眼消失在暗夜之中。
次晨,褚清清坐在妆台前,揽镜梳妆。
媚奴侍立她身后,帮她梳发,犹豫了很久,她忍不住道:“小姐,您真的打算和赵公子断了来往么?”
褚清清蓦然变色,厉声道:“住口!媚奴,以后不许再提起他,记住我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
媚奴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褚清清打断,而后听她道:“媚奴,我对那赵子恒无半分情意,而且,你觉得他那种身世,配得上我么?若你还想待在我的身边,记住,以后不要再提起他。”
媚奴不可思议地看着褚清清,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如今外头传她和傅子彦的事传得有头有尾,褚大人大发雷霆,今日已经去靖阳王讨要说法,难不成她真的打算嫁给靖阳王?
半晌,媚奴低头道:“奴婢明白了。”
褚清清蹙起黛眉,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神色,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般。”
“是奴婢多嘴了,请小姐责罚。”她只是替赵子恒不值。
褚清清认真地打量了眼媚奴神色,忽然,她笑了起来,笑容含讽,“我原先倒没注意到,你一直在替那赵子恒打抱不平,莫不是你才是对他有情的那个?”
“奴婢不敢。”媚奴脸一红,忙道。
褚清清冷笑道:“不敢什么?你们私底下不也有往来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眉来眼去那勾当,若是没发生点什么,那才奇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真是如此,那也是件好事,把你赐给他,想来你也。”
媚奴正欲解释,一小丫鬟忽然掀帘而入,手中拿着给褚清清的信笺。
“小姐,有您的信,是靖阳王派人送来的。”小丫鬟低眉顺眼道。
褚清清神色微变,接过信,拿出来一看,却是傅子彦邀她前去城郊桃林一会。
*
褚清清依约来到城郊桃林,见傅子彦立于前方不远一桃树下,背对着她们,身影挺拔俊逸。
褚清清扶了扶云鬓,笑容微绽,走了过去,她身旁的媚奴脸上却浮起微愕。
“王……”
话没说完,那男子转过身来,褚清清笑容一滞,“怎么是你?”
“清清,不是你邀请我前来的么?”赵子恒在看到她惊愕的神色时,不由敛去了笑意。
一阵丝竹之声缥缈而来,两人不禁循声看去。
一阁楼上,傅子彦和欧阳楚凭栏而坐,一妖娆歌姬正在殷勤侑酒。
褚清清顿时醒悟过来,脸色乍白,内心羞惭又愤恨。
赵子恒此刻脸上也升起几分薄怒,他怎会料到傅子彦竟会利用褚清清骗他出来,故意戏耍他。
阁楼上。
歌姬吴侬软语:“欧阳公子,今日阮公子怎么不来啊?”
欧阳楚打趣道:“娇娇姑娘,你还真是痴心一片,都这么久了,还对我们阮兄念念不忘,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早把你忘了……”
“谁惦记那负心汉了,他爱来不来,侬不稀罕……”娇娇嗔怪,说着便扭着腰肢走了。
傅子彦浅饮口酒,放下酒杯,凤眸睇向楼下的人,唇角扬起一抹风流跌宕的笑容。
*
赵子恒和媚奴一前一后站在柳树下,视线皆放在远处亭子内的两人身上。
“王爷知道了大人您和小姐的事,这门亲事估计成不了了。大人,若真是这样,你还愿意娶小姐吗?”媚奴将视线转到赵子恒身上,小心翼翼的问。
赵子恒闻言微怔,目光转向她,神色莫测:“如果我还想娶你家小姐,你会怪我么?”
媚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埋下头:“你一定是很喜欢我家小姐,所以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会原谅她,哪怕知道她不喜欢你,还是会想和她在一起。”
赵子恒自嘲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
亭内。
褚清清看着傅子彦,一双美丽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怨恨,她咬牙切齿道:“你为何要这般羞辱于我?”
“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有些事我们皆心知肚明,我只是让你看清现实而已。”他温声道。
褚清清冷笑道:“难道不是你招惹我在先么?”
傅子彦神情冷淡,“这事上,我的确对你有所亏欠,你若是坚持,我会娶你。”
褚清清脸上浮起一抹难堪,“你这是在可怜我么?”
傅子彦沉声道:“我不是可怜你,想必你也不需要可怜。”
褚清清嘴角浮起冷笑,“你倒真是了解我,所以只要我想嫁,你就会娶?”
傅子彦深看她半晌,方道:“会,但我曾说过,我对你并非出自于真心,所以成亲之后,我们只会是挂名夫妻,我不会碰你……”
“够了!”褚清清蓦然打断他。他真以为天下所有女子都想当他的妻子么?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傅子彦凝望着她的脸,神情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褚清清恼羞成怒,恨声道:“不要用这种自以为洞悉一切的眼神来看我!我也告诉你,我对你也从来没动过心,这一切都是那所谓的虚荣心作祟罢了,直到如今,我也只是不甘心而已。”
“既然你我对彼此皆无情分,那何苦再这般纠缠下去。”傅子彦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之色。
褚清清恢复冷静,故意作出不屑之色,“正有此意。”
褚清清说罢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去,最终走到赵子恒身边停下,赵子恒朝她微微一笑,眸中并无责怪,只有关心,这让刚刚在傅子彦那受挫的褚清清由衷升起些许感动。
两人并肩而行。
“清清,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赵子恒温柔向褚清清表白。
媚奴跟在他们的身后,听到这话,心中有些痛,可又希望小姐能够回应他的感情。
“你还愿意娶我么?”褚清清问。
赵子恒神色忽地有些恍惚,随即微笑道:“我愿意,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接受她的一切。”
褚清清神情有着嘲讽,这世间有如此伟大不求回报的爱么?知道了这样的事,了解了她的真正为人,他连生气都不生气,还愿意娶她。
当真是因为喜欢她?
“如此,你就去提亲吧。”
第39章 “不要……”嫣嫣推着他隐隐……
事情真相大白, 老太君又一次火冒三丈。
她八字都让人算好了,彩礼也准备好了,正等着叫人上门提亲, 结果却得到消息,与褚小姐私会的男人竟是今科状元赵子恒, 她的孙子则背了老大一口锅, 连曾孙也没了着落, 这让她如何不动怒,偏偏傅子彦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叫她放宽心。
听听, 这是人话?老太君一怒之下闭门不见人了, 让傅子彦以后不用再去给她请安,她不想见他。
傅子彦知晓那是气话,但也乐得清闲一段时间。
傅子彦就算对嫣嫣再不上心,也感觉到了嫣嫣的冷淡,他本以为事情真相大白之后, 她就会变回跟以前一样,对他嘘寒问暖,笑语嫣然。
但事实上, 她整个人冷冰冰的, 看着就好像他欠了她千百万似的,明明他是主子, 她却对他爱搭不理,真是胆大包天,他平日里是太过纵容她了,傅子彦愤愤的想。
夜里,傅子彦穿着常服歪靠在椅子上, 手中拿着茶杯,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一双凤眸睇向正为他铺床的嫣嫣,眸中尽是阴沉。
她待会儿最好给他笑出朵花来,不然看他怎么收拾她。
“爷,早些歇下。”嫣嫣敛衽恭敬道,态度依旧疏离。
“先别走。”傅子彦沉声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嫣嫣,皱着眉一手将她拽回。
“爷还有什么事吩咐?”嫣嫣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点波澜也没起,那张刻板严肃的脸都快赶上墨香了。
真是近墨者黑。傅子彦压着胸口的怒火,好声好气地问了句:“谁人惹你生气了?”
嫣嫣垂着眸,淡淡地说:“没人惹奴婢生气。”
“既然没人惹你生气,那就笑一个,别板着脸。”傅子彦捏着她的下巴,命令道,只是语气中带着连他也没察觉到的温柔呵哄。
嫣嫣没笑,她笑不出来,也不想笑。
她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双明亮澄澈的秀眸此刻显得冷漠又麻木。
傅子彦内心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你到底怎么回事?!我跟褚清清没什么!”傅子彦失了平时的从容优雅,低吼道。他最终还是服输了,话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主动并非那么难,傅子彦压下烦躁,语气平和道:“褚清清私会的男人另有其人,不是我。”
虽然褚小姐私会的对象不是他,但改不了他把她当蠢女人的事实,她不想自作多情,也不想再像傻子一样被他随意消遣戏弄。
“奴婢知道了。”嫣嫣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傅子彦心口一窒,蓦然抓住她的手臂,质问:“你没什么想说的?”
嫣嫣摇摇头,十分干脆:“没有。”
若是按傅子彦以往颐指气使的脾气,他早就大发雷霆了,可现在面对嫣嫣他却缚手缚脚起来,空有满腔郁气却根本朝她发泄不出来。
傅子彦想了想,觉得大概他前天让她滚的那句话,伤了她的自尊心,“之前让你滚的话,是我太冲动了,抱歉。”
傅子彦的话怎么都激不起嫣嫣心中的波澜,她低眉敛目,温婉地回道:“爷是主子,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傅子彦他抓着她手臂的手一紧,青筋暴起,却又隐忍着没弄疼她,最终无力的松开了她,只觉心灰意冷。
半晌没听他再说话,嫣嫣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便推门而出了。
嫣嫣没有回屋,而是坐在凉亭里,默默垂泪,她不想哭的,可是控制不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来,手上平铺着一巾帕,嫣嫣愕然抬眸,见是温如玉,才放下心来。
“谢谢。”嫣嫣一脸窘迫地接过手帕。
“大半夜,你不睡觉,躲在这里哭什么。”温如玉见她如此悲伤,心有些揪紧,却又有些难过。
“不关你事。”嫣嫣转开脸拭了眼泪,再看向他时,眼睛,鼻子依旧是红红的,“你不也是没睡。”
温如玉沉默注视她半晌,而后坐在她的身旁。
“你不要看着我哭,怪令人尴尬的。”嫣嫣嗔道。
“既然尴尬,就别哭了。”温如玉没好气道。
“哪有你这样劝人的!”嫣嫣吸了吸鼻子,不高兴道。
温如玉无奈了,只好道:“你若还想哭,我可以把我宽厚结实的肩膀借给你。”
嫣嫣破涕为笑,“你到底想让我哭,还是不想让我哭。”
温如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喏,肩膀在这了,你想靠就靠。”
嫣嫣虽然感动,却摇摇头,浅笑道:“谢谢你,我现在好很多了。”
温如玉望着她,眸中忽地变得深沉起来,想到他上次和傅子彦说的话,嫣嫣觉得他可能知晓些什么,不由别扭起来,忙起身道:“那个……我回房休息了。”说罢转身急匆匆便走。
“你就这么喜欢他么?”
嫣嫣脚步一顿,站定,回头看他,
见温如玉的脸色有些沉,似乎是生气了?
嫣嫣神色不安,掩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爷!”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指谁了……”温如玉神色黯然受伤,不像以往的做作,
嫣嫣红着脸,更加忐忑,“我……”
“算了,你回去休息啊。”温如玉不再勉强她回答,他的内心其实已有答案。
“对不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嫣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道歉的话。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温如玉嘴角咧开一抹苦笑。
嫣嫣微启唇,欲言又止,随后却只是狼狈而逃,为什么慌张得想逃离,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
“等等……”
嫣嫣驻足,回头问:“还……还有甚么事么?”
温如玉目光沉沉:“明日,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嫣嫣为难道:“可是……”
温如玉打断他:“他那里我会和他说的。”
嫣嫣犹豫了下点头,倒不是真想和温如玉出去,就是很想反抗傅子彦一次,不管事后会受到什么惩罚。
*
夕阳西下,逐渐隐没在远处翠雾弥漫的山头,只遗下那漫天的晚霞,艳红如火。
远处零星的散落着几间屋舍,屋顶上烟囱上袅袅升起几缕薄烟,绿油油的稻谷在风中徜徉,一对燕子穿梭在其中。
嫣嫣,温如玉并肩坐在厚厚的绿茵上。
微风清爽,嫣嫣遥望远处风景,只觉得心头的郁气全部随着风消散了,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温如玉侧目看向嫣嫣,咧开笑容:“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些。”
“嗯,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嫣嫣知晓了温如玉带她来这里的目的,由衷的感谢道。
温如玉笑嘻嘻道,一拍她的肩膀,“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嫣嫣怔了下,随后笑了起来,倒习惯了他这般吊儿郎当,不拘小节的模样,“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我觉得你过得很肆意洒脱。”
温如玉闻言眸中浮起一抹几不可察的黯然,随即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没心没肺。“阮小嫣,我挺喜欢你的。”
嫣嫣没想到他会突然向她表白,不禁有些错愕慌乱,脸渐烧起来。
温如玉继续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是觉得你有趣好玩,才忍住去接近你,想要去逗你玩,可渐渐地,我发现看不到你时,我会很失落,会想你在做些什么,你对我生气时,我也会难过,怕你不再理我,你开心我也会跟着开心,会因为你为我展露的一个笑容,而开心得睡不着觉……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喜欢了……”
嫣嫣的脸更红了。
“嫣嫣,你愿意接受我么?与我成亲么?”温如玉执起她的双手,深情款款道。
“什…什么?”成…成亲?嫣嫣原来还因他的表白有点感动,一听到成亲两字不禁目瞪口呆,吓傻了。
“你觉得太快了么?那我们可以慢慢来。”温如玉柔声道。
嫣嫣连忙挣脱他的手,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其实早已聊料到她的答案,只是心仍难掩失落,温如玉不甘心地问:“是因为我那表侄子?”
嫣嫣一愣,垂下了眸,“我……”嫣嫣不想回答这问题,只是满是愧疚地望了他一眼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了。”温如玉压下心头的苦涩,故作轻松,扬起眉眼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其实我早已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想要给自己的一个机会而已,将心意说出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再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特别的女子,相信错过了你,我还会遇见另外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的。”
听到他轻松的话语,嫣嫣安心了,嘴边漾起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的。”
望着她明艳动人的笑容,温如玉心怦然一动,艰难地转过视线,别扭道:“你先别关心我,倒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嫣嫣闻言脸上笑容一滞,再次低头沉默不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嫣嫣,温如玉两人有说有笑的归来,刚至王府大门口,却见灯影下,一人斜倚在廊柱,嫣嫣看清那人长相,一愣,笑容顿住。
傅子彦凤眸微抬,打量两人一眼,却带着懒散无谓的姿态。
温如玉眸中闪过狡黠,故意搂住嫣嫣的肩膀,挑衅地望向他,还未等待傅子彦有所反应,嫣嫣慌忙拍开温如玉的手,与他分开距离。
出乎温如玉意料的是,傅子彦竟然毫无表示,冷着表情径自进府了。
嫣嫣叹了声,不悦地看了温如玉一眼。“你做什么故意这样。”
温如玉搓了搓鼻梁,嘀咕道:“这小子今天很古怪,竟然不吃醋。”
嫣嫣睇了他一眼,“他怎么可能会吃醋……”唇边都是一抹讥讽的笑,不得不说,和傅子彦待久了,她那讥讽的模样竟与傅子彦如出一辙。
*
傅子彦坐于亭内美人靠上,手中执着酒壶浅酌着,而视线始终落于那映着灯火的窗上,凤眸被夜色浸染,显得黯然无光。
‘呀’一声响,却是嫣嫣打开了窗户,距离虽远,她的视线却与傅子彦的视线蓦然相撞。
嫣嫣怔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嫣嫣背靠着窗,心乱不止。
傅子彦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却没什么表情,只是仰头饮了口酒,随即放下酒壶,便屋门方向走去。
门被敲得砰砰响,嫣嫣本待不理会,又怕被墨香看见,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去开了屋门,刚打开门,整个人蓦然傅子彦拽入屋中,“砰”一声,门复关上。
傅子彦一手臂撑着门,修长的身躯微倾向她,手掐着她的下巴,目光冰凉,一语不发地吻上去。
“不要……”嫣嫣推着他隐隐起伏的胸膛,偏着脸,严厉拒绝了他。心里像是被针扎似的疼,这男人总是这样霸道,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她愿不愿意。
嫣嫣的抗拒让傅子彦阴沉了脸,他掐住她下巴的手收紧,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拖,喘着气吻上她白嫩如雪的脖子,结果挨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可真狠,比之前的都疼。
傅子彦松开了她,本欲发怒,却被嫣嫣抢先开口:
“如你所说,我是个蠢女人,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自作多情。”嫣嫣伸手抚去眼泪,转身开门跑了出去。
留傅子彦呆站在原地,他眸中掠过一抹慌乱。
原来……他和温如玉说的那句话她听到了。
想到她方才脸上布满泪水,目光哀怨地望着他的模样,傅子彦彻底的慌了,手不禁摸向心口,那里忽然窒痛得紧。
第40章 傅子彦低声下气呵哄的语气让……
翌日, 嫣嫣原本想请墨香去伺候傅子彦洗漱更衣的,但墨香突然生病了,明明昨天她还面色红润, 活蹦乱跳的,今日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嫣嫣虽然怀疑, 但她没证据, 只能自己来主屋服侍傅子彦洗漱更衣。
傅子彦其实是个随心所欲的主, 原先只有墨香一个贴身侍女时,也没给墨香定什么规则, 墨香有时候很散漫, 偷懒不去服侍他, 傅子彦也没说什么。
昨天嫣嫣已经偷懒了一回,傅子彦的确也没说什么,如果再有一次,傅子彦大概会觉得她胆大包天,不识抬举吧。怎么说她如今都是他的侍女, 嫣嫣不好过分的得寸进尺。
所以虽然不愿意面对傅子彦,嫣嫣还是去了。
去的时候,傅子彦已经起了, 正在穿衣服, 听到动静,他只是看过来一眼, 什么表情也没有,很快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穿外衣。
嫣嫣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垂着头, 帮他整理衣领,傅子彦指尖一滞,而后垂下了手,他视线盯着嫣嫣的头顶发髻上戴着的那只蝴蝶簪子。
嫣嫣瞥见他腰间有些空:“爷今天想戴哪个配饰?”
嫣嫣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的回答,一抬眸见傅子彦正盯着自己,眼神木然,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指尖滞住,正要再问一遍,傅子彦却开了口:
“随便。”他声音很低,无精打采的样子。
嫣嫣愣了下,随即走到妆台前,抽出一层屉子,各色各样的佩玉立即展现在眼前,令人眼花缭乱,嫣嫣挑了挑,选定其中一块佩玉,刚准备合上抽屉,却意外扯开其中一暗格,嫣嫣本没怎么在意,刚想合上那暗格,却在看到里面东西的一角,嫣嫣伸手拉开暗格,一块梅花纹路的玉佩展现在她面前,嫣嫣呼吸一滞,拿起玉佩,指腹摩挲着那精巧别致的梅花纹路,手微微颤抖。
‘哐当’一声。
“怎么了?”傅子彦听闻声音,懒懒地抬眸,问道。
嫣嫣稳了稳呼吸,伸手抓起掉落的玉佩,走至他身旁,将梅花玉佩摆在他面前,只见傅子彦脸上异色一闪而过。
嫣嫣面无表情地为他系上玉佩,傅子彦也不阻止她,就这么蹙紧眉头,沉默地凝视着她。
嫣嫣动作变得迟钝,一个结打了好几下也打不好。
见她脸色也愈加难看起来,傅子彦忽地伸手将她的手牢牢锁住,嫣嫣深呼吸了口气,抬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自己来。”语气淡淡,那凤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没有解释,这也没什么……嫣嫣放手转身离去,却被傅子彦拉回。
“爷,还有什么吩咐?”嫣嫣语气比他的更加冷淡。
“我……”傅子彦欲言又止。
嫣嫣静等着,等了半晌,却等来他一句夹杂着懊恼的话:“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没什么可解释的……嫣嫣大失所望,她以为他至少会解释一下,却没想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不过想想也是。他的确没什么解释的,他是主子,跟一个奴婢解释,这不了丢他的脸?
“是,奴婢知道了。不知爷还有什么吩咐?”嫣嫣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问的是,既然玉佩找到了,她是不是能够离开王府了,但是没等她问。
傅子彦已经背过身去,一副不打算再理会她的模样,他声音冰冷:“没有了。你出去吧。”
嫣嫣想,这句话她迟早是要说的,不急于在这一刻,尤其是他现在情绪看起来不大好。
嫣嫣冲着他的背影,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才转身离开。
傍晚,夕阳西下。
傅子彦独自一人在高楼上凭栏喝闷酒,一只手蓦然朝他伸来,夺去了他的酒壶。
“同饮一杯如何?”温如玉叉腰笑道。
“滚……”傅子彦冷声道,瞥都未瞥他一眼。
“啧啧,瞧这副失意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心上人抛弃了呢。”温如玉摇头称奇,想当初,他一人在此喝闷酒。他也是这般落井下石的。
傅子彦懒得理他。温如玉拿起酒壶仰头豪饮一番,将酒壶甩回给他,傅子彦接过,也不嫌弃地喝了起来。
“那天我向她表白了。”温如玉忽然道。
傅子彦刚抬起酒壶的手一顿,而后放下,神情冷漠,“你向谁表白不必告知我。”
温如玉不悦道:“你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傅子彦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虽然很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
傅子彦神色微变,终于收回向远处的视线,看向他。
“她很干脆的拒绝了我。并告诉我,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你说这讨厌的男人是谁呢……”温如玉语气隐含深意。
傅子彦没答话,神色难测。
*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①
嫣嫣在平安镇的时候,每到端阳节这天,总会听到村里的孩童唱着小曲儿三两成群在一起嬉闹玩耍,一边喜滋滋的吃着粽子,虽然不如长安城热闹非凡,却也洋溢欢乐喜庆的气氛。
此时虽已入夜,金明池依旧锣声鼓声不断,湖中蜿蜒曲折地排着七色长龙,每一条长龙都雄心勃勃,蓄势待发,等着锣鼓敲响,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鏖战,为了得到更好的视野,还有许多人买舟登湖,湖中五彩缤纷,花团锦簇。
龙舟赛会还未开始,岸上的呐喊声已经泼天似的起来,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嫣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独在异乡的凄然难过之感。
或许难过的原因不止这一个,温如玉昨今日走了,离开了京城,他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嫣嫣至今记忆犹新,那里面包含的纠结以及眷念令嫣嫣动容,但她仍是没有挽留他,她知道那是感动却不是喜欢。
嫣嫣将视线移到那酒楼之上,看了一眼,却又移开了。
这龙舟赛会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有趣,而且嫣嫣并不喜欢人烟密集的地方,于是挤出了人群,往人少方向而去,殊不知,酒楼之上,傅子彦一直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表哥……”
听闻沈柔君的呼唤,傅子彦勉强收回心神,“表妹,怎么了?”
沈柔君微启樱唇,脸上露出疑惑表情,“不知表哥在看什么如此的入神?”
傅子彦掩饰性地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今年的龙舟赛会没有往年有趣。”说罢,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傅子彦始终无法平息焦躁。
“我那侍女迟迟不归,这会儿人多杂乱,我怕她出什么意外,我去寻一下她,很快便回,表妹你在此等我一下。”傅子彦从容微笑道。
沈柔君也跟着起身,阻拦道:“表哥,不如让青风去找吧。”
“不,我自己去。青风,保护好柔君小姐。”傅子彦语气坚定道。
“是,爷。”青风领命道。
傅子彦心神不定地下了楼。
“表哥,我和你一同去!”沈柔君在后头追下了楼,然刚到楼下便不见了傅子彦的身影,青风,锦儿想要拦住她却被推开。
表哥怎么能这样对她?表哥怎么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将她抛下?
沈柔君红着眼眸,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锦儿只好扶着沈柔君,青风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保护着两人。只是越往前走,却人山人海的拥挤起来,忽一队车马直拥过来,锦儿被那车沿撞了一下,便与沈柔君分开了,青风也被那车队阻隔,无法前行。沈柔君这一回头,见没了锦儿和青风,心头一阵惊慌失措,待车队离去后,她却又被人流冲远了。
好不容易到了人少之地,沈柔君不知身处何地,又不曾见过方才这般热闹场面,一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这时一群孩童玩闹着飞奔上来,其中一孩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沈柔君被撞到,却意外地未落地,而是落入一人怀抱中。
“姑娘,你没事吧?”
沈柔君惊魂未定,听闻一道男子的声音更是愕然,抬眸一看,却是一翩翩公子,沈柔君脸一红,忙推开那人怀抱。
“没事,谢谢公子。”沈柔君柔声细语道。
男子刚看清她的容貌,已是惊艳不已,又听闻她的娇声嫩语,不由更加心生荡漾。
“不客气。”男子手抵在鼻尖,嗅着遗留的香味,心不由荡了下。
“姑娘为何只身一人在此?可是与家人失散了。”男子温和道。
“嗯。”沈柔君眸中水光潋滟,不由令人心生怜惜。
“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我送姑娘回府邸吧。”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找我表哥。”
“你表哥是?”
“我表哥是靖阳王傅子彦。”
“原是他。”男子表情微变。
沈柔君心中微喜,“你也认识我表哥?”
男子收敛情绪,点头,随即笑道:“既然姑娘你执意要去找你表哥,便让在下相陪吧,不然姑娘孤身一人,在下实在难以放心。”
沈柔君不答,水眸中浮起不安之色。
“姑娘,你放心,在下并非对姑娘你有所企图,只是姑娘一柔弱女子,孤身行走于街上,很容易遇到危险的,而在下既然遇上了姑娘,便不能置若罔闻,若姑娘在在下走之后遇到不好之事,那在下会良心不安的。”男子信誓旦旦道。
沈柔君见他仪表堂堂,并不像坏人,于是答应,“如此谢谢公子了。”
*
小河边,四野俱寂,月色流岚,波光闪烁,河面上荡漾着淡淡雾气,仿佛掩了一层朦胧轻纱。
嫣嫣将准备好的几盏荷花灯都用火折子点上,一盏接一盏的放入水中,水面划开一层层涟漪,那荷花灯逐渐飘向远处,嫣嫣闭眼,双手合掌,嘴边念念有词。
她们桃源村端阳节有这样个习俗,放荷花灯。村外有一条很大的河,每逢这节日,村里大大小小都会到那河边放灯。
据说将荷花灯放入河中,然后虔诚的祷告,若荷花灯没有熄灭的话,那么许的愿望就会实现。
河边芦荻丛中,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嫣嫣循声看去,只见一道影子飞速从芦荻丛中蹿出又蹿到另一丛芦荻里去了。原来是一小兔子,吓了她一跳。
嫣嫣抚了抚胸口,回身正打算继续祈祷,却发现河中一盏荷花灯却被风吹灭了,还被水草阻隔,无法前行。
嫣嫣有些着急,赶紧撸起袖子,伸手去捞,却怎么够不着,微一迟疑,便将鞋袜除去了,提起裙子打了个结,又挽起裤脚,小心翼翼的下了河。
水有些冰凉,嫣嫣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往里走了几步,继续伸手想要去够那荷花灯。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厉喝,还没等嫣嫣反应过来,便听得一阵掠风声,紧接着腰被人圈住,她整个人便被带出了水面,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荷花等越飘越远。
脚刚着地面,嫣嫣懒得看来人,只一心要往河里冲,却被来人扳回禁锢住,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你冷静点!”傅子彦呵斥道,双手紧握她的肩膀两侧,凤眸既有愠色也有紧张。
嫣嫣怒了,也拔高声调道:“你没看到我的灯飘走了吗?!”
自上次她发现玉佩后,这是嫣嫣和傅子彦说的第一句话。
她还没来得及问傅子彦玉佩的事,傅子彦便离开王府了,直到端午节到来,傅子彦才回来,只是刚回府便直接去给安晴院给老太君请安,之后又去了沈柔君那里。
他没有回听雪院,而是带着沈柔君出门了,不过没过多久,他却让青风返回府中带她一起。只是他一直和沈柔君在一起,嫣嫣一直没有机会和傅子彦说上话。
嫣嫣在酒楼待得闷,就让青风帮传话给傅子彦,借着如厕之名,嫣嫣离开了酒楼,却没想到傅子彦会跟来。
听闻嫣嫣的解释,傅子彦脸色一僵,视线瞥向河面那只越飘越远,最后只剩一小光点的东西,“你……你是为了那荷花灯?”傅子彦有些窘迫。
傅子彦一开始以为她要逃跑,便慌了,方才,又以为她要跳河自杀,心中更慌。
他忍了十来天没回府见她,见不到她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一日他怎么也压抑不住想见她的心,借着节日给老太君请安之名,返回了王府。
如今看着她,傅子彦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又活了过来。
但傅子彦绝对不会告诉她这个事实,他还要脸。
“不然?你以为我想寻死?”
嫣嫣讥讽的声音让傅子彦回归现实,看到她眼中的冷漠,傅子彦气乐了。
“喂!我在关心你!”
分开了这么多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他,脸还圆润了一圈,亏她还说自己自作多情,明明她心底根本就没情。
“我才不要你关心!”嫣嫣冷哼一声,这男人是嫣嫣见过最糟糕的男人,虽然她也没见过几个男人。这男人总是欺骗她,被抓包后心虚了,什么都不解释就离开王府,将半个月不归。
一开始嫣嫣是愤怒的,可是半个月足以让她冷静下来,如今他就算解释,她也不所谓了,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我就是想关心你,不行么?!”
傅子彦忍无可忍,朝她低吼。
“你关心就关心,吼我做什么!”嫣嫣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她气得小脸通红,等回味过来,觉得他们的对话似乎有些暧昧,像是情人间的打闹置气,嫣嫣头一低,突然缄默下来。
傅子彦看她突然变得安静乖巧,一时把持不住,蓦然将她搂入怀中。
嫣嫣一惊,红着脸忙奋力挣扎,“快放开,你再这样,我……我……”嫣嫣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才能威胁到他,最终只是语气弱弱的说道:“……我不理你了。”
显然她也知道这句话的威胁力有多么弱。
不理他?傅子彦不禁冷笑,不理就……然后想到这段时间嫣嫣的冷待,真怕她会说到做到,以后都不理他了。傅子彦身子微僵,最终识趣地放开了她。
嫣嫣刚摆脱傅子彦的禁锢,便开始对傅子彦拳□□加,发泄心头怨愤,“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是王爷就能够胡作非为,强人所难么!”
服了一次软,就会有第二次。傅子彦服软已经服得得心应手,被嫣嫣打也不生气,反而柔声安慰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粗鲁待你,你打我,怎么打都行,你高兴就行。”
连温柔的语气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卑微。
傅子彦低声下气呵哄的语气让嫣嫣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嫣嫣打着打着就不舍得了,可不打又觉委屈,
分别了十天,她才发现自己很想他,控制不住地思念他,思念他时想到他的无情与思念,又会埋怨自己没用,没志气,努力控制着不去想他,可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去想,今天得知他回来,她心中欣喜若狂,突然间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就想看他一眼,可是他却带沈柔君出去玩。
看到他和沈柔君有说有笑,她很嫉妒,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她觉得憋屈死了。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尽欺负人,你真的很讨人厌!”嫣嫣刚说完整个人呆住了,脸羞得绯红无比,眼睛也凝了一层水光。
傅子彦浑身一震,伴随而来的是激动与狂喜,“嫣嫣,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傅子彦低唤着她的名字,向她微微靠近。
“我……”嫣嫣脸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她低着头,小声道:“我……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了。”傅子彦手握着她的手臂,声音低沉道,凝望着她的目光热切而专注,“你说你喜欢我。”他轻笑着说,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他的声音似拂过的春风般温柔,却又让人更加的热,嫣嫣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种,不觉后退了一步,慌乱无措道:“一定是你听错了。”
傅子彦手似着了魔般抚向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唇,嫣嫣艰难地别开眼,努力忽视他的炽热深沉的目光,傅子彦一怔,回过神来自觉失态,不由笑了笑,“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你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嫣嫣怀疑耳朵听错了,不禁问道。
傅子彦俊脸一红,一向擅长花言巧语的他此刻却十分不自在,“我……喜欢你。”短短的四个字,傅子彦却说得十分艰难,她再敢说她没听见,看他怎么收拾她。
她真的没听错,一丝雀跃顿时浮上心头,嫣嫣突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漫步,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一沉便从云处堕下,“你骗人,你不也喜欢你的表妹,褚小姐,还有你那秋娘。你的喜欢跟你喜欢吃某一道菜有什么区别。”嫣嫣不禁斥责着他的虚情假意。
她可没忘记他怎么向褚清清告白的,比起他那些甜言蜜语,这这一句‘我喜欢你’可谓是清汤白水,一点滋味都没有。
“你不要胡说。”听她说起褚清清等人,傅子彦不禁有些尴尬,“你若非要比作菜。那么除了你,她们可称不上是菜。”
“……”嫣嫣一怔,“什……什么意思?”嫣嫣说完脸莫名地红了,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暧昧。
自然是没有让他想吃的欲望。但这句话傅子彦自然不会算出来,要是说出来,多半是会吓到她的,以往他不是没向女子表白过,但那都是以游戏的态度,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可是现在他很紧张,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大概也知晓他这话是真心的,他担心会被拒绝。
“总之,我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傅子彦一脸从容地说,又觉得自己态度似乎傲慢了些,于是又柔下声,“回去,天色晚了。”
他说着,便转身走了。
嫣嫣站在他的身后,看出他走路的姿势背影有些僵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淡定,嫣嫣不由笑了,连忙紧跟上去。
嫣嫣和傅子彦走在回城的路上,两人似乎都在因方才那一番表白而颇有些难为情。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嫣嫣始终盯着脚面,不敢望向前面的身影。
傅子彦并未回头看她,他的步子快,当两人距离稍远些,他又放缓了脚步,等着她跟上,这么几次后,傅子彦忽地停下脚步,修长白皙的手就这么朝她伸了过来。
嫣嫣愣了下,而后嘴角不由微微往上翘起,毫无犹豫将手伸了过去,被他温暖的手握住,两人并肩而行。
草丛里的虫子在他们经过时停止叫声,周围突然间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嫣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声,想到傅子彦方才的表白,他的表白出乎嫣嫣的意料,但是她直觉可信,心中不禁感到一丝甜蜜。偷偷抬眸看向傅子彦的侧脸,又低头望望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唇角不由深深扬起,突然脚下被凸出一石块绊了跤,噗一声摔倒在地。
傅子彦看着跌倒在地的嫣嫣,先是愕然,随后抚额叹息,这傻姑娘,就算牵着手,还是令人无法安心。
嫣嫣乐极生悲,欲哭无泪,简直太丢脸了。
“起来吧。”一只手伸向她面前,语气温柔,丝毫没有责备之意。
嫣嫣感动地看着他,伸手过去,借力起来,未料刚起身,脚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嫣嫣秀眉瞬间皱成了一团,好痛……
将她痛苦的表情看在眼里,傅子彦再次愕然,“脚崴了?”
嫣嫣脸色惨白,紧抿着唇,倔强不肯开口,她可不想被他嘲笑,傅子彦看着眼前这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不由轻叹一声,直接走到她面前背转身,沉声道:“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了。”嫣嫣受宠若惊道,连忙摆手,她哪敢劳他大驾?而且她现在满身泥土,怕弄脏他衣服。
傅子彦自然不知她此刻的百转心思,只嫌她磨磨蹭蹭的,威胁道:“不喜欢背的,喜欢扛的?”
“……”嫣嫣一惊,立即乖乖地爬上了他的背,她可不想被他扛起来,那样会更丢人。
傅子彦将她背了起来,语气促狭道:“没想到看起来挺瘦小的身板,背起来却挺费力的。”
嫣嫣脸瞬间烘出几朵红霞,不好意思道:“真的很重啊?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
被她正儿八经的语气逗乐,傅子彦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透过他的背传达至她的胸口,震得她心口怦怦乱跳。
嫣嫣这才知他是故意在逗他,气得在
他宽阔结实的背狠狠捶了一拳,结果却换来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老实点。”
嫣嫣尾椎骨一紧,脸瞬间通红起来,这个色-鬼。
第41章 (修) “嫣嫣,今晚我想和你……
明成帝立于一副画像前, 目光定定地凝望着画中的人儿。
他年纪不过四十几岁,但两鬓斑白,满脸沧桑, 看起来有五十多岁。
画上描画的是他的第九位公主,云裳公主, 画中人仍是垂髻之年, 她眉眼天真无暇, 笑容灿烂热烈,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集聚在了她的身上。
“皇上可是又想起云裳公主了?”
身后传来宁贵妃的柔媚声音。
这时明成帝的魂灵总算附了体, 他回头看向这位虽上了年纪容貌却依旧娇美无双的女子, 愣了一会儿, 似乎想不起来究竟为何会迷恋于她,突然感到一阵孤寂落寞。
“不知怎的,近些日子总是梦见云裳,梦里的她是如此的活泼开朗又朝气蓬勃,一闭上眼, 云裳的音容笑貌便能浮现在朕的眼前,有时候,朕甚至觉得云裳就在朕的身边, 从未离去过……”明成帝神色哀伤, 这一刻他不过是一个父亲。
宁贵妃轻叹了口声,“云裳公主若是还活着, 如今也有十六七岁了吧,正是韶华之年,哎,若非当年楚王殿下不小心……”突然想起了什么,宁贵妃忙住口, 诚惶诚恐道:“皇上恕罪,臣妾不该提起当年之事,惹皇上难过的。”
明成帝摇了摇头,走上前安慰她:“爱妃也是无心之过。”
宁贵妃顺势倚进明成帝怀中,娇声道:“皇上今日一直在批阅奏折,想必十分乏累了,臣妾给皇上揉揉肩膀吧。”
“也好,有劳爱妃了。”
宁贵妃扶着明成帝坐在榻上,给他按揉肩膀。
“爱妃今日身上似乎有股奇异的香气。”明成帝深吸了口气,之后又嗅了嗅她的指尖。
“这是臣妾特制的香露,皇上喜欢这股香味么?”宁贵妃柔柔一笑。
“喜欢,闻之令人愉悦。”明成帝眸中浮起一丝奇异的光芒。
“皇上,您可还记得您答应臣妾的事?”
“什么事?”
“皇上,您真是健忘,您忘了您答应过臣妾要立沅儿为太子的。”宁贵妃眸中掠过一丝不满,嗔道。
明成帝闻言一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原是此事,你放心,朕答应过你,不会失言的。”
“皇上,君无戏言阿,这事您多已经拖延半载了。况且,臣妾这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先太子已薨逝两年了,皇上也该早立皇储,以稳固根基,安天下民心。”
“朕明白。沅儿有见识有决断,足以担当重任,只是沅儿他性格中却有几分争强好胜,这一点仍需磨练些时日,待他收敛过后,朕便立他为太子。”
“沅儿之所以争强好胜不都是想要得到您的认可,若您早立他为太子,避免手足之间的斗争,稳定了他的心,他自然会有所收敛,况且您就算要磨练他,也可以在他当上太子后磨练他阿。”
明成帝闻言沉默思索起来,宁贵妃只当他不愿意,起身离榻,生气道:“罢了罢了,说到底,您就是不想立沅儿为太子。”
宁贵妃乍然离开他的身边,明成帝顿时感到一阵失落,“好了,爱妃莫要生气,朕答应你,不日便与众大臣门商议此事可好?”
“真的?”宁贵妃欣然道。
“君无戏言,朕记起今科状元赵子恒刚任侍读一职,便让他去给沅儿讲学吧。”
“谢皇上。”宁贵妃这才展颜。
*
“夫君,今夜可还是要在书房睡?”
褚清清正坐在妆台前除卸钗环,见赵子恒换好一身衣服自屏风中走出,便问道。
两人位成亲已将近大半月,当初为了压下那些难堪的传言,两人匆匆挑了个较近的吉日便把婚成了,因为靖阳王的关系,两人婚后并没有十分恩爱,不过也相安无事。
“嗯,还有一些公事需要我去处理,晚了回来怕打扰你安睡。”她身后的人淡淡道。
镜中雍容华贵的女子嘴角勾起轻浅弧度,轻启樱唇:“我让媚奴去泡茶了,先喝一杯茶再去吧。”
赵子恒微愣了下,才道了句:“好。”
正说着,媚奴捧茶掀帘而入,见到赵子恒,却微微低下了头,褚清清见两人眉眼交递,却始终保持着浅淡微笑,起身来到赵子恒身旁坐下。
媚奴埋着头将茶盏递给赵子恒,赵子恒接过道了声谢谢,媚奴却始终不敢与他交视,这令赵子恒不由自主地微蹙了眉头。
媚奴又将另一盏茶递给褚清清,褚清清笑着伸手过去,在接触到茶盏那一刻,却刻意松了手。
“哎呀!”媚奴惊呼一声,却是手指被热腾腾的茶汤烫出了几道红印子。
茶盏落地,茶汤四溅。未等媚奴作出反应,褚清清已然扬起巴掌,狠狠向她煽来。
“没用的丫头,一杯茶都拿不住,要你何用!”褚清清冷斥道。
媚奴明知是褚清清刻意弄洒了茶汤,却不敢辩驳,忙跪倒在地,怯弱道:“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清清,她不过打翻一下茶盏而已,你何必动此大怒?”赵子恒心中浮起自责,只因明白褚清清这番行为是做给他看的。
褚清清冷嗤一声,“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值得你替她说话?我看她心早已不在此处了。也是,年纪到了,春心已动,我也该替她打打算了,免得到时她心里埋怨我误了她。”
媚奴闻言惊得面如土色,眼泪也吓了出来,忙磕头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是真心想留在小姐身边的。”
“既然想留着,那便去外边跪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褚清清娇艳动人的脸浮起无情之色。
“是,奴婢这就去。”媚奴战战兢兢地起身出去。
赵子恒冷着脸,隐忍地握紧拳头,半晌,还是忍不住道:“清清,你不觉得你做得有些过分了么?”
“夫君,你想要替人打抱不平之前,先认清一下自己,别忘了,你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什么。”褚清清笑容含讽,他一个寒门之子靠着她爹的关系,一跃成为了魏王殿下的侍读,就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他是以为找到比她爹还大的靠山就开始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么。
“你……”赵子恒俊雅的脸一僵,顿时浮起几分难堪。
褚清清无视他隐忍的愤怒,悠然起身,“好了,我要休息了,夫君既要处理公事,还是赶紧去吧。”
赵子恒闻言拂袖离去,刚迈出大门口,看到台阶下,那抹缩着身子显得怯弱的身影,不觉皱了下眉头,而后才往书房方向而去。
赵子恒坐在桌案旁,呆呆望着案上的书籍,心始终无法静下,沉思片刻,他终于还是从案旁抽屉里找出一瓶药膏,起身出了书房。
听闻脚步声,媚奴抬头,看到赵子恒,不由惊愕,“大人……”
赵子恒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突然半跪下来,从袖间拿出药瓶递给她,温声道,“记得涂药。”
“谢谢大人。”媚奴将那瓶药珍重的握在手中,媚奴手犹豫了下,便伸过去替他拂去落在衣摆上的灰尘,轻叹一声,“大人,这样会把衣服弄脏的。”
赵子恒皱了下眉,突然站起身,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
*
端阳节过后,便一天热过一天了。
傍晚过后,屋中仍旧闷热得如同蒸笼,热浪阵阵,傅子彦用了晚膳,沐浴过后,嫌屋里闷热,不愿在屋里待着,嫣嫣便提议去院中凉亭子里看晚霞,傅子彦同意了。
傅子彦让人在院中宽敞且僻静的地方摆放了张竹榻,点上驱赶蚊虫的熏香,又备上了几样素果点心以及佳酿。
墨香指挥丫鬟们摆放好东西,便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
墨香乖觉,傅子彦和嫣嫣明面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但私下眉来眼去,暧昧得很,她都看在眼里。
至于两人有没有做出格之举,墨香不知晓,也不敢揣测。
她家爷向来放浪不羁,从来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担心的是嫣嫣的名声,她家爷也没说给人家一个名分,若是两人私下真做了点什么,那些事传到别人耳中,吃亏的只会是嫣嫣。
墨香吩咐好小丫鬟看住院门口,不许闲杂人等入内,自己却溜去找青风喝酒去了。
时值黄昏,红日坠西,已无日间的暑气,院中海棠开得依旧红艳艳,映着漫天晚霞,美得惊心动魄。
可有的人不解风情。傅子彦懒懒散散地歪坐在榻上靠着软枕,表面似在执书专注阅览,实则一双凤眸却频频偷瞥向不远处,坐在花藤小椅上的女子身上,见她一直不停地捣弄着手上的香包,却把他当成了摆设,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傅子彦凤眸不禁浮起一抹幽怨之色。
傅子彦幻想中的场景本该是她娇羞地倚在他怀中,两人你侬我侬,共赏落日晚霞,却不是如今这般各坐一方,互不干扰。
两人虽然知道对方的情意,但关系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嫣嫣始终对恪守男女大防,但凡傅子彦想进一步,她便退一步,他想亲她一下,她都脸红着不答应,比之前更加害羞。
“喂,不是你闹着要看晚霞的么?”傅子彦皱着眉头开口,待嫣嫣抬头看他,脸上又浮起明媚的笑容。
“已经看过了。”嫣嫣没抬眸看他,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绣那香包。
“这不是上次那个香包么?”傅子彦不甘心就这么被她忽视,多少女人想得他青睐都得不到,她倒好,竟然让他费尽心思讨好,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是被你扯坏了,害得我还得重新缝一次。”嫣嫣他抬眸瞥了他一眼,带着微微的嗔意,随即又浅浅的笑了。
傅子彦看着她的笑颜,心口一柔,哪里还顾得着生气,笑道:“是打算要送我么?”
“想得美。”虽然是要送他,可是一看到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嫣嫣就忍不住与他唱反调。
傅子彦轻哼一声,“除了我,你还能送给谁。”
嫣嫣只看着他笑,也不说话,脸像是被霞光染了一层红晕,傅子彦的心口却仿佛被人用柔软的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痒痒的,他沉声道:“你过来。”
嫣嫣被他炽热的看得浑身一阵燥热,她起身,慢慢悠悠走至榻前,绞着衣袖,一副羞涩的样子,低声道:“有什么事?”
傅子彦手蓦然勾住她的纤细的腰身,在嫣嫣的惊呼声中,拽着她倒向榻上。
傅子彦撩起她一缕秀发,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
“喂,别这样,被人看见不好。”嫣嫣羞涩万分,连忙推开他。
傅子彦却将她紧紧抱住,不肯松手,他低声笑道:“没人看见。”
剧烈的心跳声透着相互依偎的身子传递给对方,两人四目相对,傅子彦手指暧昧地缠绕上她的发,凤眸越来越深沉,呼吸渐渐紊乱,低声乞求:“就亲一下。”
嫣嫣只觉得浑身似被火烤一般,竟无法拒绝你。
傅子彦低低一笑,手捧住她的后脑,湿滑温热的舌探进她的口中,与她的纠缠起来。
深吻结束后,嫣嫣脸晕红潮,在他怀中瘫软如春水,傅子彦抚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眼尾泛红,哑声得寸进尺道:“嫣嫣,今晚我想和你……”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外头墨香高声禀报:“爷,楚王殿下到。”
嫣嫣乍听闻墨香的声音,吓得猛地推开傅子彦,起身下榻,仍有些意乱情迷的傅子彦看着嫣嫣一脸慌张,双眸清亮的模样,脸瞬间黑了。
慕容洹进来时,榻上只有傅子彦一人。
“子澈,就你一人?”慕容洹见到榻上只有傅子彦一人,当即左右四顾起来。
“不然?有鬼?”傅子彦瞥了眼假山后的一角衣裳,无奈地笑道。
呸呸呸,你才是鬼。躲在假山石后的嫣嫣低声咒道。
“子澈,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玩笑,你可知朝中要发生大事了。”慕容洹望着他严肃道。
“朝中之事与我何干?”傅子彦一手支着下巴,看到榻上被嫣嫣遗落下的香包,不由一笑,拿起来,无聊地把玩着,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挺香。
慕容洹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有些不高兴,“自是与你有关。前段时间邕州爆发洪涝灾害,朝廷已经拨款治理,此刻正要派遣官员去巡视监督治水工程,父皇受我二哥撺掇,决定让你担任监察御史,去邕州巡视治水工程,不日便有圣旨过来了。”
傅子彦指尖一滞,停下了把玩香包的手,
慕容洹继续道:“我虽向父皇进言劝阻,然终究抵不过二哥的势力。子澈,那邕州乃瘴疫之乡,你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怎会适应那般艰苦环境。”
傅子彦沉思一会儿,忽又继续把玩似香包,笑道:“既无法改变圣意,那便坦然接受吧。”
慕容洹见他安心接受,不由替他着急:“你再好好想想,圣上对靖阳王府有亏欠之心,你若上书婉拒,想必父皇也不好勉强你。”
傅子彦抬起凤眸,眉微微一蹙,神色认真:“既是魏王撺掇,那我若是拒绝,只会让魏王抓到把柄,再生事端。”
慕容洹又好说歹说了一番,可惜最后都没劝动傅子彦。
第42章 情话。
慕容洹去后, 嫣嫣方走出来,傅子彦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朝着她伸出手:“舍得出来了?”
嫣嫣稍一迟疑, 还是将手送进他的掌心中,被他轻轻握住, 傅子彦拉着她至榻前坐下, 嫣嫣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 可是那是治水,又不是打仗, 你为何一定要逞强?”
“你担心我?”傅子彦挑挑眉, 自身后拥她入怀, 将下巴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沾染的草木清气,不由失笑。
他撒娇的模样让嫣嫣无法再将当成那颐指气使的王爷,她抬了抬肩,嗔道:“我认真和你说话, 你能不能正经点。”
傅子彦喜欢她这副训人的模样,将她扳回面对自己,双手温柔地捧起她的脸, 她柔软的肌肤令傅子彦爱不释手, 用力揉了几下,笑道:“只是巡视而已, 并非主持治水。”
她的脸快被他揉搓成一团了,努力找回分散的心,板起脸,正经道:“但我听楚王殿下说那邕州乃是瘴疫之乡,你身体娇贵, 到那肯定受不了的。”
傅子彦放开了她,垂眸黯然道:“连你也觉得我无用……”低沉优雅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嫣嫣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傅子彦嘴角勾起浅淡弧度。
“我…我……”嫣嫣眼眶一红,有想哭的冲动,一面对他的事,她总容易丧失了理智。
“怎么哭了?”傅子彦一紧张,忙伸手去替她抚去沾在眼睫毛上的泪痕,又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亲她的发,又抬起她的下巴,抚慰似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我哪有哭。”嫣嫣立马将即将掉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沉溺于傅子彦给予她的怜爱之中,抓着他的衣袖,轻声道:“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怕我会死么?”傅子彦低语道,深深地望着她。
嫣嫣双手攀向他宽实的肩膀,点点头,想了想,认真道:“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就带我一起去吧,我想和你一起。”
“不行。”傅子彦蹙起长眉,凤眸透着严肃。
“为什么?”嫣嫣离开他的怀抱。
傅子彦抚摸她的脸,“虽然我很想带你去,可是不行。你好好待在王府,等我回来。”
“我不要。”嫣摇了摇头,两人恋彼此正炽,分开十天她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他却一点都不觉难舍,眼眸不禁雾蒙蒙地,眼前的人都快看不清楚了,她头蹭着他的胸膛,娇声:“你带着你去。”
“撒娇也没用,你不能去。”傅子彦狠下心冷声拒绝。
嫣嫣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严肃威慑的语气,嫣嫣直到怎么求他也没有用,一生气,推开他,转身跑开了。
墨香刚送完慕容洹回来,便见嫣嫣一脸沮丧的跑了出去,只当她家爷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墨香走至榻前,却见傅子彦也是一脸沮丧的神色,不由问:“爷,嫣嫣怎么了?”
傅子彦抚额叹息,“她无法接受我要去邕州的事,墨香,若是可以,你帮我劝一下她。”若她一直苦苦哀求他一定会软下心来答应她,不知从何时起,他竟见不得她丝毫委屈的神情。
“解铃还需系铃人,爷,还是您自己去吧。”
“我如果可以的话,还要你去作甚。”傅子彦不满地睇了她一眼。
“爷,奴婢从来没见你如此紧张过一个人。”墨香忍不住道。
傅子彦闻言脸不禁微红,嗔道:“墨香,你逾越了。”
*
城外十里长亭,沈柔君等人正在为傅子彦送行。
“表哥,一路小心。”沈柔君噙着眼泪,依依不舍道。
“知道了。”傅子彦放眼亭外,霪雨霏霏,不见心上人的人影,心中不由添了几分怅惘,“她还在生气么?”傅子彦问墨香。
“爷,您不必担心,奴婢会好好安慰她的。”墨香道。
“有劳你了。”傅子彦轻叹一声,往马车走去,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嫣嫣却还在与他置气,正失望间,忽然瞥见前方大树下藏着一人,傅子彦一怔,随即心情顿时明媚起来,他轻笑道,“还躲着做什么,我都看见了。”
躲在树底下的嫣嫣瞬间绯红了脸,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走了出去,傅子彦挡着她的身影,一双修长洁净的手向她伸来,握紧她的双手。
嫣嫣羞涩,想要挣脱,“有人看着呢。”
“看不到。”傅子彦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哪里舍得放开,就是因为有人,怕她害羞,他才只是握着她的手,“不生我气了?”
“不生了,”嫣嫣摇了摇头,忍着难过,“我还有东西没给你。”
傅子彦放开了她,嫣嫣从怀中拿出香包,递给他。
傅子彦唇角不由深深翘起,拿起香包伸到鼻尖轻嗅了下,低声道:“这香包带着你身上的香气,我一定会贴身戴着它。”
嫣嫣顿时红了脸,“少不正经。”说着眼眶又微微红了起来,叮嘱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傅子彦沉声保证道:“我会的。”
“时间似乎不早了。你走吧。”嫣嫣微笑道,纵有万分不舍,嫣嫣也只能放他离去。
感觉到她笑容底下哀伤的情绪,傅子彦深深地望着她,心里亦觉不舍,语气故作轻松,“要记得想我。”
嫣嫣重重地点头,心中强忍着悲伤,“好……”嫣嫣轻咬了咬唇,又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吃饭想你,睡觉也想你。”
傅子彦难得听到嫣嫣和她说情话,脸上笑容加深,“等我回来。”
“好!”嫣嫣使劲点点头。
傅子彦微倾身,想亲吻一下她,但好歹忍住了,担心被人看见,影响她的声誉,望着她的凤眸眷恋不舍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好。”嫣嫣咽噎道,嫣嫣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自眼眶夺出,从来不曾想,原来分别竟是如此的痛苦与难舍。
傅子彦终究还是上了马车,望着那在雨雾中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的马车,嫣嫣只觉得难过无比,心里祈祷着他早已回来,不要有事。
*
自城外归来,沈柔君便一直躲在闺房内悒悒不乐。
“小姐,您别难过了,都怪那贱婢,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锦儿恨恨道。
沈柔君一脸哀容,“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表哥的心注定不会在我这了,我不如早些死了这条心比较好。”说着伏在桌前啜泣起来。
锦儿忙道:“小姐,您千万不能灰心丧气啊,一个下贱的奴婢怎配得上咱高高再上的王爷。奴婢想,王爷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他认清了那贱婢的本性,王爷便会悔悟的。”
那要等到何时?沈柔君不禁心灰意冷。
“小姐,我倒有一个有办法。”
“什么办法?”
锦儿低头与沈柔君耳语一阵,只见沈柔君脸上顿时浮起惊愕之色。
“这怎行?”沈柔君蹙起黛眉。
锦儿不满道:“小姐,您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贱婢有机可趁,您再放手不管的话,待到他日,她便真要成为您表嫂了。”
沈柔君一时沉默不语。
“小姐,您放心,奴婢绝对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沈柔君本是柔懦寡断的性子,于是渐渐被锦儿说动,“那此事别让多余的人知道。”
“奴婢知晓了。”
* * *
日间,嫣嫣闲来无事,在院中修剪花花草草,忽听到有人唤她,抬眸一看,却见翠云在院门外朝她招手,嫣嫣忙放下剪刀,迎了过去,高兴道:
“翠云,你来找我么?你进来吧,王爷不在。”
翠云遮遮掩掩道:“嫣嫣,我就不进去了,我就是有个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嫣嫣隐约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
翠云警惕地瞥了眼院内四周,见无人才悄悄在嫣嫣耳边道:“事情复杂,今夜二鼓时分,你来后花园找我,我与你细说。”
“好。”嫣嫣点点头,翠云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
翠云忽看到墨香正朝她们这边走来,忙嘱咐嫣嫣道:“嫣嫣,此事你千万不能与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嫣嫣虽满腹狐疑,却也没多问。
“那我先走了。”翠云匆匆离去。
墨香走到嫣嫣身边,望着翠云的背影,不禁问:“她找你作甚么?”
“不过闲聊几句而已,没什么。”嫣嫣不善说谎,只好随意说了句,便慌手慌脚地往回走。
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一个比一个还慌里慌张的,墨香心纳闷道。
时已二鼓。
王府内灯火皆息,趁着月色,嫣嫣提着纱灯悄然来至后花园,园中花影沉沉,寂寞无人,嫣嫣不禁有些害怕,忙小声叫唤:“翠云……翠云……”
叫了好久都无人应,嫣嫣只当是翠云忘了时间,正打算再等一会儿,却忽听一声咳嗽声,紧接着一抹人影蹿至她面前,猛地搂住她。
“我的小心肝儿,是在等我吗?”
嫣嫣吓得魂飞魄散,忙推开他,灯光照着那人的脸,嫣嫣并不认识他,但看他衣着倒像是府中小厮穿的,又见他一脸色相地盯着她,不禁倒退几步,颤巍巍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你约我来的么?”男子见嫣嫣模样娇俏,□□大发,冲上前意欲搂抱她,“快让我亲热亲热。”
纱灯被他撞掉,嫣嫣遍体发颤,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大喊:“快来人啊,救命!”
那小厮忙伸手堵住她的嘴,使她无法出声,“别白费力气了,不会有人来的。”说着把她抱起,往亭子里走去,嫣嫣无法叫喊,唯有用脚使劲乱踢乱踹,忽听那小厮一声哀嚎,便松了手,却是嫣嫣恰巧一脚踹到他的裤档内。
嫣嫣摆脱了他,正准备逃出花园,却忽见前方灯影隐约,又听得阵阵脚步声响,似乎是来人了,嫣嫣一喜,正打算冲过去求救,不料,却是锦儿却带着数名仆妇丫鬟匆匆赶来,并将嫣嫣和那小厮包围起来,更有两名力大的仆妇冲上山将她按住,不给她动弹分毫,未等嫣嫣解释半分,便听锦儿道:
“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婢,竟趁王爷不在府中,与底下小厮偷情,简直丢尽了王爷,王府的颜面,快快把他们带去见老太君!”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这样的事。”嫣嫣摇着头,拼命解释。
锦儿冷道:“到底做没做,你去跟老太君解释吧。”
这时候,嫣嫣看见了不远处站立花下的翠云,心中一喜,连忙向她喊道:“翠云,你快帮我解释。”
然而任凭嫣嫣如何叫唤,翠云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脸无动于衷。
第43章 受辱。
大堂内。
老太君端坐于太师椅上, 嫣嫣与那名小厮跪在堂下,堂内还有沈柔君,王嬷嬷, 锦儿,翠云, 以及匆忙赶来的墨香, 仆妇丫鬟一干人等。
老太君先时在内室已然听了沈柔君讲述了大概, 此见到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嫣嫣,不由十分动怒。
“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 如今你主子才离开一天, 你便作出这等肮脏之事, 真是丢进了王府的颜面!”老太君神色凌厉地看着嫣嫣。
“回老太君,我……真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我只是去后花园找人,然后他……”嫣嫣指着与她同跪一旁的男子,颤着声解释道:“他就突然冲出来要非礼我, 我一直想摆脱他的纠缠,然后锦儿就带着一般人过来了,这只是误会, 我真不认识他。”
“大半夜你去后花园找什么人?”老太君质问道, 说着冷笑一声,显然她并不并不相信嫣嫣的话。
嫣嫣闻言瞥了站在堂内左侧角落里的翠云, 只道翠云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咬牙道:“我保证过要保守秘密的,但我真的不是去与人私会,我真的不认识这小厮。”
老太君料定她不会松口,便道:“你找人这个暂且不论, 但你说你不认识周阿福?”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小厮,严厉道:“周阿福,你说,你们两个可是相识?”老太君转而问跪在地上的小厮。
周阿福闻言反咬嫣嫣一口道:“回禀老太君,我与她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但却是她勾引我的。”
堂内众人闻言顿时窃窃私议起来,而看向嫣嫣的眼神也瞬间充满了鄙夷不屑之色,一旁的墨香冷凝了目光。
嫣嫣吃了一大惊,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没有勾引你。”
周阿福根本无视嫣嫣的指责,“回老太君,确确实实是她先勾引小的,也是她约小的后花园相会,小的一时受不住诱惑,才犯下这等糊涂之事,小的还有她赠送的手帕为证。”说着从怀中掏出手帕,锦儿走过来接过手帕,递交给老太君。
“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周阿福信誓旦旦道。
“这可是你的手帕?”老太君将手帕展露在嫣嫣面前,厉声喝问。
嫣嫣眸中浮起错愕,只因她认出这是她当初和翠云住在一起时随手绣的手帕,只是这手帕在她搬离原住处时便失落了,如今为何出现在这位名叫周阿福的小厮手中,这让嫣嫣一时百口莫辩。“回老太君,是我的手帕。”
老太君一拍桌子,震怒道:“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面对众人嘲讽的目光,嫣嫣既羞愧又委屈,忙解释道:“回老太君,这手帕是我之前丢失的,我真不知道为何它到了周阿福的手中。”
锦儿迈步上前,提醒道:“老太君,这丫鬟奸诈得很,您若不动刑,她只怕不会招的。”
立在老太君身旁的王嬷嬷闻言不满地朝她睇了眼,锦儿略带心虚往后退了几步。
“小姐,此事还需仔细审问,若动刑只会屈打成招。”王嬷嬷劝道。
老太君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王嬷嬷的劝阻,“你不必替她说话,嫣嫣,你若再狡辩,便鞭子伺候了。”
锦儿闻言一脸得意地看向王嬷嬷,王嬷嬷却不理会她。
嫣嫣正色道:“我不曾做下此事,我不会招认的!”
“好,很好。”老太君冷声笑道,“来人!拿鞭子出来!看她招还是不招!”
眼看着嫣嫣将要受罚,墨香忙站出来跪倒在地,替嫣嫣求情道:“求老太君莫要动鞭子,嫣嫣身子羸弱,经不起如此重罚的,而且奴婢觉得此事还有疑窦,老太君为何只偏信周阿福一人所言?”
“难道你觉得是我皂白不分,冤枉了她?”老太君沉声道,眸中厉光乍现。
墨香丝毫不为她的威势所慑,秀雅的脸依旧平静无澜,“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与嫣嫣朝夕相处,从不未曾见过嫣嫣行为有什么不当之处,奴婢相信她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这般错事来。”
“她或许只是隐藏较深,不曾被你发现而已。”
“或许如此。但奴婢只是想提出疑问,周阿福说手帕是嫣嫣给他的,他有何证据?要奴婢说手帕许是他偷来的呢,或许是他一直对嫣嫣有不良之心,此次见嫣嫣独自一人,便邪心大起,欲非礼嫣嫣,结果被人撞破后选择反咬一口,这也并无可能。所以奴婢觉得,不能因为一块手帕便判定是嫣嫣主动去勾引周阿福。”
周阿福一听此言,脸上立马现出慌色,忙磕头道:“冤枉啊,老太君,她在污蔑小的,求老太君明鉴。”
墨香秀眸猛地射向他,喝道:“住口!此时还轮不到你说话,看你贼眉鼠眼之样,便知是个不老实的滑头!”
那周阿福被墨香狠戾的眼神吓到,顿时不敢说话了。
墨香这才继续发言,“老太君,此事还有一重点,就是嫣嫣到底是去见了何人。”视线转向嫣嫣,“嫣嫣,你到底去见了何人?为何不将那人说出来。”
嫣嫣看向翠云,而翠云神色略显慌张。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替人着想。”墨香低声道,她自然知道她心地善良,可只因为如此才会被人有机可乘,偏偏她脑子还一根筋儿,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要维护别人,只希望她别维护错了人才好。
墨香忽然提高了声调,“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吧,你要见的那个人可是翠云?是她让你去后花园相见的吧?白天我见她神神秘秘的来找你,你又不肯说是何事,我便觉得此事有蹊跷。”
“墨香……”嫣嫣拽了拽她的衣袖。
老太君微微皱眉,看向翠云:“翠云,你有何话要说?”
“嫣嫣那贱婢勾引王爷而得宠,想必你也看在眼里吧,她虽是你的朋友,可是人家把你当过朋友么?他日,她当了靖阳王妃,你还不过是一洗衣房的丫鬟,还得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昔日所谓的好友与心上之人恩恩爱爱,同为丫鬟出身,她却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你却依旧是你,真是可怜啊……”
“你也早看她不顺眼了吧?我已经说过了,你若是不做此事,我便把你恋慕王爷的事捅露出去,想必你定会成为众人的笑柄吧?不过若是你做成了此事,我便把这手帕还给你,你也为自己出了口气,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况且我家小姐一向善良,你若是肯站在她这边,日后,我家小姐做了靖阳王妃,定不会亏待于你的……”
耳边徘徊着锦儿说过的话,翠云眸中浮起决绝之色,上前跪下,冷漠道:“回老太君,奴婢深感冤枉,奴婢实在不曾约嫣嫣到花园相见。”
墨香眉蹙寒意,终于确认这是翠云她们给嫣嫣设下的圈套,否则为何在锦儿会如此凑巧的带着一干人等正好赶到花园?至于她们这么做的缘由,答案彰明较著。
“翠云,你为什么要骗人,明明是你约我出来的。”嫣嫣错愕道,她不敢置信,明明之前翠云待她那般好。
翠云冷眼看着嫣嫣道:“你自己犯下的错,莫要拖我下水。”而后看向老太君,“回禀老太君,奴婢以前虽与嫣嫣交好,但她的为人奴婢不敢保证些什么,当初和她一起住时,她便常常趁夜偷偷摸摸地出去,也不知道做些甚么,奴婢问她,她支支吾吾地也不肯说,这些和奴婢一起住的红蕖,绿萼也是有目共睹的,老太君若是不信,大可唤她们前来问问。”
嫣嫣没想到翠云会如此陷害自己,不由跌坐在地,脸色惨白无比。
“嫣嫣,你还有何话可说,一个这么说你,你或许真是冤枉,可是两个呢,三个呢?”老太君道。
嫣嫣只愣愣地望着翠云,眼底有着迷茫不解,对于老太君的质问竟充耳不闻。
“老太君……”墨香仍想替嫣嫣说话,却被老太君拍案阻止,喝道:
“不必多说了!来人,给我狠狠抽三十鞭子!再将她赶出,永远不许她再踏进王府半步!”
墨香自知多说无用,她怎就忘了,老太君本就对嫣嫣怀揣着不满,恰傅子彦又不在府中,此次她巴不得借题发挥,怎肯轻易放过嫣嫣?
傅子彦才嘱咐她保护好嫣嫣,可这才一一天,就遭遇到这种事,她有何颜面去见她家爷?
须臾之间,便有几名仆妇拿着粗重的鞭子冲上来,将嫣嫣掀倒在地。
“嫣嫣,你若肯招,这鞭子你就不必受了。”老太君好心道。
“我什么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嫣嫣歇斯底里地喊道。
老太君十分恼怒,一声令下,“打!看她还能嘴硬到多久。”
那几名仆妇便抡起鞭子,狠狠地朝嫣嫣的背脊抽去。
“啊!”嫣嫣惨叫一声,额头冒汗,却咬紧牙关,不肯求饶也不肯招认,“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我没做过!”
一旁坐着的沈柔君看着嫣嫣这副惨状,倒有些不忍,忙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又几狠鞭下来,衣料翻飞,鲜血淋漓。墨香见此情况忙扑到嫣嫣身前,低声劝道:“嫣嫣,你先招认,我们之后再想办法。”
嫣嫣此时已被抽得奄奄一息,闻言只是微微睁眼,嘴微张,“我没做过……”
墨香还想劝她,却被两名仆妇拉开来,嫣嫣又吃了几鞭,再撑不下去,痛昏了过去。
“嫣嫣!”墨香见状顾不得许多,使力挣脱钳制,冲过去抓住了席卷向嫣嫣的鞭子,一股骨肉被人撕裂分离的剧痛袭来,墨香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朝着那名仆妇斥道:“够了!”捂住右手臂,颤抖着跪向老太君:“老太君,求您饶了嫣嫣吧,她快不行了。”
王嬷嬷也十分不忍心,低声道:“小姐,够了吧,再这么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
老太君略一犹豫,吩咐仆妇罢手,又道:“来人,将她赶出王府,我们王府不要这种不守规矩的下人!”
墨香哀求道:“老太君,嫣嫣伤成这样,若是不好好处理伤口会死的,求老太君看在嫣嫣侍候过你的份上,让她养几天伤,再赶她出府也不迟。”
老太君望了倒在地上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的人,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只好忍着气道:“也罢,便让她再在府中待几日吧。”
“奴婢替嫣嫣谢过老太君。”墨香忙磕头谢道。
第44章 “趴上来。”……
次日, 天刚微亮,后花园内,出现一双人影。
却是锦儿与周阿福两人。
“这银子够你在外地安家娶媳妇儿了, 记住,有多远走多远, 不要再回京城了, 此事若被王爷知道, 谁也保不了你!”
锦儿将一包银子递给周阿福面前,周阿福两眼顿时射出贪婪的目光, 忙笑嘻嘻地抢过, “知道知道, 多谢锦儿姑娘。”
锦儿眸中浮起嫌恶之色,冷声道:“快从后门走吧,船已经在等了。”
“这就走。”周阿福嘿嘿笑着,忙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锦儿注意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 闪身出了后花园。
周阿福边乐呵呵地数着银两,边赶往码头,忽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还来得及看清来人, 胸窝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便被踹飞撞在树上, 刚落地,人影如箭似梭般来至眼前,脑海中一道白光,背脊被人一脚踏上,骨折般剧痛袭来, 疼得周阿福龇牙咧嘴,痛吟不止。
“疼么?”
周阿福浑身一抖,转脸抬眼,眼前的人面色阴冷,目露凶光,竟是墨香。
周阿福又疼又恐惧,连连告饶道:“疼疼疼,求姑奶奶饶命。”
“滋味感受吗?”
“不好受,饶命啊!”
“那就再受一次。”
墨香脚微一使力,周阿福顿时痛得哀嚎起来,最后直接是痛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阴暗潮湿的小木屋里,整个人如同如同粽子一般被缚绑在一木桩子上,周围散发着霉腐气味,不由令人想要呕吐,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挂了个大饼。
“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周阿福望着站在他面前如同恶魔一般的女子,眼神恐惧无比,浑身如同抖筛一般。
“这是你这几日的吃食,慢慢吃,吃完可就没有了。”墨香指了指挂在他脖子上的大饼,冷笑着说道。
“姑奶奶饶命啊,你想知道什么真相,小的都告诉你!您就饶过我吧!这都是锦儿姑娘逼我这么做的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周阿福还没等墨香逼问,就全部招认了。
“到时自有你张嘴的时候。”墨香扬手一巴掌,直将他煽得口吐鲜血,眼冒金星。
* * *
嫣嫣浑浑噩噩间只觉得浑身似被火灼烧着,疼痛难忍,泪流顺着眼角留下,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替她抚去泪痕。
嫣嫣缓缓睁开眼眸,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嫣嫣疑自己仍在做梦,“没想到做梦都能梦见你。”嫣嫣发出一声虚弱的感慨。
“傻姑娘,这不是做梦。”发被一温柔的手轻抚着,嫣嫣蓦然一惊,忙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之人,终于确定了这不是在做梦。
“别乱动,会扯到伤口……”
嫣嫣挣扎爬起,却被傅子彦阻止,复躺回床上,嫣嫣紧张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傅子彦没有回答她,注意她苍白的脸色,心口微缩,柔声问道:“伤口疼么,让我看一下。”
“不行,不能看。”嫣嫣压制着傅子彦想要掀开被子的手,脸隐约发烫,伤口也随之灼痛起来,嫣嫣额头不由冒起冷汗。
见她脸色愈加惨白,傅子彦眉头一拧,“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看是否还需要大夫。”
“已经涂过药了,不需要大夫。”嫣嫣别扭道。
“听话。”傅子彦神色严肃起来。
嫣嫣被他的强势所慑,当下怯了几分,又怕他执意要检验伤口,便急道:“伤的是屁股,不能看。”
傅子彦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在害羞。”
嫣嫣羞嗔了他一眼,又怕他担心,忙说道:“真的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
“我让墨香再来给你看看,不然我不放心。”傅子彦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嫣嫣伸手拉住。
“怎的?”傅子彦柔声问。
嫣嫣紧张地望着他,喉咙一哽,“你相信我,我没做那些事。”
傅子彦一怔,而后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且坚定,“我相信你。”
嫣嫣眼眸渐渐湿润起来,“可是老太君她们都不相信我。”
傅子彦坐回她身旁,俯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是泛着晶莹泪光的眼眸,低声安抚道:“我相信你就行了。”
嫣嫣沉溺于他的柔情中,内心却感到疑惑,他问也不问就相信她?“你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傅子彦看到她如此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有股想要将此事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的强烈冲动,这股暴躁的想法令他神色逐渐变得阴鸷起来,然在瞥见嫣嫣愈发难看的脸色,心口蓦然一紧,忙收敛戾色,恢复温和,语气揶揄道:“我这般英俊潇洒你都不勾引,反去勾引那一无是处的混蛋?说什么我也不信。”
傅子彦语气戏谑,嫣嫣心中却无半点不快,反而轻松下来,一直梗在心头的那根刺也消去,“你少自恋了,这世上比你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是。”
“真的么?”傅子彦牵起她的手,落下细碎的轻吻,眼低满是柔情蜜意。
嫣嫣心如鹿撞,羞得不能自已,“好了,你最英俊,最潇洒,没人能和你比,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受不住了?是不是很想冲进我的怀抱。”傅子彦笑吟吟地引诱道。
“恩。”嫣嫣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此坦诚,毫不掩饰情感的她,倒让傅子彦微微吃了一惊。
“可是我……”嫣嫣害臊道,正因为伤口在背脊及屁股上,所以嫣嫣此刻只能趴伏在床上,根本坐不起来。
傅子彦知道她的难处,微笑着躺上床,“趴上来。”
人处在疼痛难忍之际,意志力也变得脆弱起来,嫣嫣虽觉得不适合,但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充满了诱惑,嫣嫣放弃了抵抗,扑进他的怀中。
“好想你……”嫣嫣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属于他的温暖气息,本以为还要好久才能相见,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傅子彦没想到她竟变得如此主动,心中十分愉悦,“我也是……”他在她耳边呢喃,两人紧密相贴,傅子彦却不敢抱她,担心碰到她身上的伤,被她如此依偎着,傅子彦心间涌起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与温暖,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怀中人的秀发。
嫣嫣突然想起重要的事,半撑起身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墨香说的。”傅子彦轻碰了碰她的脸,柔声道。
怪不得这几日她总不见墨香,问珠儿她也说不知道,嫣嫣不禁担心地问:“你擅自回来,岂不是在抗旨?”
傅子彦抚了抚她的秀发,安慰道:“无妨,过几天我再赶过去。”
嫣嫣蹙眉担心道:“不行,你的事要紧,你还是先回去吧,你不管我的,我没事。”
“别逞强,等我处理完你的事,我再回去。”傅子彦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吻了吻她的额头。
“可是……”嫣嫣还想劝他,却被傅子彦打断。
“没有可是。若不能确保你平安,我去了也会一直挂念着你。”傅子彦认真说道。
嫣嫣内心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不再劝阻,埋进他的怀中。
*
傅子彦坐在安晴院大堂内,手紧握住太师椅扶手,指尖微微泛青,神色严峻,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老太君听闻傅子彦归来的消息,震惊得连更衣梳发都等不及便穿着寝服由王嬷嬷扶着赶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可是抗旨啊。”老太君一脸严肃道。
傅子彦脸上闪过一抹愠色,但他依旧隐忍克制着情绪,对老太君持着恭敬之色,沉声提醒道:“祖母,就算嫣嫣犯再大的罪,她如今也是我的贴身侍女,也该由我亲自审问,您不该私自处罚她,还要将她赶出王府。”
老太君没想到傅子彦竟为这个缘由赶回来,一时气得头脑发昏,被王嬷嬷扶住才堪堪站稳,怒斥道:“你……你冒着杀头的风险赶回来,竟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傅子彦到底顾及老太君的身体,沉默下来,待老太君情绪稍微稳定,方低声道:“她对我很重要。”声音虽轻,透着一股坚定。
“重要到连命都不要了?”老太君难以置信道。
傅子彦坐在太师椅上,手扶着额头,微佝偻着身子,神色似哀切又似茫然,竟有股无助之感,“若不能保护她,我宁可不要这条性命,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更也不想步入爹的后尘……”
“彦儿……”老太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往后退,王嬷嬷连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又为她倒了杯热茶,老太君颤抖着手接过饮啜一小口,努力平稳着激动的情绪。
“墨香。”傅子彦忽朝外喊道。
外边的墨香闻言把周阿福推进来,令他跪在老太君面前。
“是谁指使你诬陷嫣嫣的,向老太君说清楚吧。”墨香道。
周阿福吓得战战兢兢,忙磕头求饶道:“回……回禀老太君,是锦儿,锦儿姑娘指使小的诬陷嫣嫣姑娘的,都怪小的见钱眼开才答应锦儿演这场戏,其实小的之前根本没见过嫣嫣姑娘,小的知错了,求老太君饶恕!”
什么?!老太君震惊道:“怎么会是锦儿指使你去做的?”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周阿福忙从怀中掏出银子,“这都是锦儿姑娘给小的一百两封口费,她本让小的离开王府的。”
老太君一时气愤,一时忘了深究其中缘由,便道:“锦儿不过一个奴婢,何来那么多银两!她又跟嫣嫣无冤无仇,为何要诬陷嫣嫣!”
“这个锦儿姑娘并未告诉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了。”周阿福道。
“小姐,其实这个也不难猜……”王嬷嬷向老太君使了使眼色。
老太君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是……”猛地住嘴,没说出沈柔君三个字。
“没你的事了,还不快滚!”傅子彦狠戾道。
周阿福吓得屁滚尿流,全身瘫软,被墨香拖了下去。
老太君神色疲惫道:“罢了,此事是我的错,是我屈打了她,但你也不该为了一个奴婢冒着抗旨之罪赶回来。”至于柔君那孩子,她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做出这等污蔑她人之事来?不过服侍她的锦儿倒是精明得很,怕是有怂恿的嫌疑。
“不,她将是要与我共度终生的人。”傅子彦望着老太君,目光坚定。
“你说什么?!”老太君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般。
“我要娶嫣嫣为妻,本来想从邕州归来再与祖母慢慢商量此事,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你……你说要娶嫣嫣为妻?娶一个奴婢为妻?你是想丢我王府的脸么?这门婚事我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祖母,我并非要征求您的同意,只是知会您一声,就算您不同意我也要娶,若是您不同意,我也只能带她出去自立门户了!”
老太君直起身,指着傅子彦斥道:“你……你为了一个卑微女子竟如此违抗我,好好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好好好得很,你要娶便娶,我什么不管了!”拽紧王嬷嬷的手臂,“扶我回房!”
傅子彦望着老太君踉跄的身影,知道自己过于急切了,然涉及嫣嫣的事,他总是容易乱了分寸。
沈柔君正坐于妆台卸钗环,锦儿不顾命的径跑进来,沈柔君见此情景,微感不妙,“锦儿,发生了什么事?”
锦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哭道:“小姐,救救我。”
沈柔洛愕然道:“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莫非老太君知晓了真相?
“小姐,王爷他……他回来了,而且还把周阿福抓回来了,这会儿只怕周阿福把事情全都捅露出去了。”锦儿此时也六神无主起来,她万万没想到王爷竟会如此在乎那个贱婢。
沈柔君听了锦儿的话,惊得软瘫在凳子上,手中的象牙梳跌落地下,分为两截,面如梨花般白,“怎……怎么会这样?”
“小姐,这下怎么办啊?王爷一旦怪罪下来,奴婢还能活命么?”锦儿汗泪交流。
沈柔君手抚着她的肩头,颤声道:“锦儿,你别怕,表哥不会是那般无情之人,明天,明天吧,我去求求老太君,不行我就求表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锦儿伏在沈柔君膝前,恸哭道:“小姐,锦儿什么都不怕,就怕若是锦儿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小姐啊。”
沈柔君见此凄凉景,也不由跟着双眸淌出泪来,心中却悔不该听锦儿构陷于人。
次日清早,沈柔君勉强让锦儿替自己梳洗一番,准备去老太君那打听情况,不料墨香却带着一帮人进到她的院中,二话不说,便要把锦儿绑住带走。
沈柔君急忙拦住她们,“墨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不允许你们带走锦儿。”
墨香冷声道:“锦儿作为婢女本该恪守本分,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却在主子面前挑惹是非,随意诬陷她人,欺上罔下,此等可恶之人不宜再侍候柔君小姐。”
锦儿吓得嚎啕大哭起来,用力想要摆脱束缚,“小姐,救我啊……”
沈柔君看到锦儿哭得如此凄惨,十分不忍,“锦儿是我的贴身侍女,她做了什么错事,理应由我来审问,要去要留也该由我来决定,你们不能决定她的去留。”
墨香原对沈柔君抱有几分好感的,但一想到她竟害得嫣嫣差点丧命,便忍不住道:“小姐,王爷要全您的名声,还请小姐不要得寸进尺的好。而且奴婢等人只是听从王爷吩咐罢了,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亲自去质问王爷。”
墨香的一番话几令沈柔君羞惭欲死,再也说出半句话来。
“小姐,救我,救我啊……”
沈柔君紧抿双唇,忍着泪水眼睁睁地看着锦儿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时,王嬷嬷扶着老太君过来,沈柔君心头一丝希望,连忙跪倒在老太君面前,哀哀替锦儿求情道:
“外祖母,求求您救救锦儿吧,锦儿她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对我而言,锦儿就如同我的姐妹一般啊,外祖母,锦儿她知道错了,求您替她说说话吧。”
老太君心疼地要扶她起来,“君儿,此事乃你表哥做主,我也干涉不得啊。”
沈柔君死活不肯起身,“外祖母,表哥一向听你的话,只要您替锦儿说一句话,他不敢违拗您的。”
“君儿,你表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你真是糊涂,哪怕你再不满嫣嫣那丫头,你也不该纵容锦儿去诬陷她啊,你可知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贞洁’两字?”
沈柔君闻言眼泪直流下来,心中也觉羞愧,“是君儿一时糊涂,君儿知错了。可是……我与他好歹表兄妹一场啊,嫣嫣她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他为了一个外人却要赶走我最亲近的人?”
老太君安慰道:“君儿,你表哥已经有在为你着想了,他为了全你面子,才默认此事乃锦儿一人所为,我与你表哥也因为此事产生了隔阂,此事我也不好再插手过多。”
“表哥竟会为了一个奴婢不惜违抗外祖母您么?”沈柔君心中不由十分愤懑,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为什么表哥宁愿要她,也不愿娶自己。
“君儿,经此一事,只怕王府以后之事都由不得我做主了,君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外祖母会趁早为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老太君神色万般无奈道。
沈柔君惊愕,“外祖母这是什……什么意思?”
第45章 玉软香温。
“父皇他根本不想立本王为太子, 官员反对几句话,他便将立太子一事搁置下来,这一等又不知要等到多久!”慕容沅刚回至府邸进入室内, 便将桌案的书籍文件全部拂倒在地,却仍旧无法熄灭怒火。
赵子恒一旁劝道:“殿下息怒, 皇上也是不得已。”
“三弟凭借着处理吃空饷一案, 得了人心, 可你怎知,那本该属于我的功劳, 本王实难咽得下这口气。”慕容沅发指眦裂。
正说着, 一暗卫进门来向他禀报消息。
“回王爷, 我等人在红石山埋伏,却只见靖阳王的随从,并未看到靖阳王的人影,因此我等不敢擅自行动。”
慕容沅听罢心中暗暗纳罕,这是如何回事?
* * *
嫣嫣进屋时, 傅子彦正歪靠于榻上闭眼假寐。
嫣嫣放轻了脚步,走至榻前,将药膳放于榻几上, 而后细细打量他的面庞, 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 是为了她的事吧?总怪自己没用,不仅帮不了他什么,还累他为自己这般伤神。
哎……嫣嫣轻叹了一声,忽瞥见榻几上放着一封打开着的书信,正要伸手过去拿来折好, 却被突然横来的手吓了一跳,慌忙缩回了手。
傅子彦微蹙长眉,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怎么叹起气来了?”而后不露声色地将那信折好纳入了怀中。
“没什么事,我打扰你休息了么?”嫣嫣抱歉道。
傅子彦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柔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嫣嫣正说着忽见他面露不满,循着他的视线看却是几上的药膳,忙解释道:“这药膳是墨香熬的,我只是在一旁指点一下而已。”
傅子彦凤眸细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才露出些许安慰,“伤还疼么?”
“已经不疼了。你喝点粥吧。”嫣嫣想要将汤匙递给他,却被他拒绝。
“待会儿吧。”傅子彦忽地伸手虚虚搂住嫣嫣的腰身,头抵着她的小腹,轻轻蹭了几下,而后抬起头,半眯着凤眸,懒洋洋地笑道:“还是有点困。”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嫣嫣不由看呆了,心口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怎么这般盯着我看?”见嫣嫣痴痴地望着自己,傅子彦笑意加深。
“我……”嫣嫣不由难为情起来,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那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我们一起睡。”傅子彦的手自她纤细的手腕滑至她的手背,指尖轻轻在上面撩拨了下,嫣嫣不由一阵颤栗,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人便被他拽进了怀中,扑在了他的身上,傅子彦埋首在她颈项间落下一吻,而后笑侃道:“真是玉软香温。”
嫣嫣已经慢慢习惯与他亲昵,气得直捶他胸膛,然被他这么一打趣,嫣嫣蓦然想起正经事来,真是糟糕,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真是,“那个……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傅子彦漫不经心低笑道,手却在怀中人的身上悄然摸索。
嫣嫣感觉腰间一阵酥痒,却无法分心去管束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嗯……柔君小姐本来是个可怜人,父母逝世,迫不得已寄人篱下,锦儿一直陪伴她左右,如果把锦儿赶走的话,柔君小姐会痛不欲生的。”
旖旎氛围被嫣嫣瞬间打破,傅子彦手在她前面并未受伤的腰间撒气似的拧捏了一下,引起嫣嫣一声轻吟,才抽回手,嫣嫣登时松了口气。
“除了这个,还有?”傅子彦板着脸,冷声道。
好可怕的表情,不行,更紧张了。然她还是一鼓作气道:“唔……还有翠云,我初到王府她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想……”傅子彦的脸越来越黑,嫣嫣的声也越来越低,直至终止。
“要我放过她是不是?”傅子彦眯了眯凤眸。
他不会真生气了吧?嫣嫣忐忑地点点头。
“想都别想,我不会放过试图伤害你的人,所以你说的我都不会答应。”傅子彦没好气道。
所以她都白说了?嫣嫣叹了口气,不由感到失落,她知道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岂能被她轻易地左右想法,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傅子彦见不得她这般委屈神色,好声好气道:“你听我说,我并非要她们的性命,她们离开了王府,还会有别的选择,只有让她们不再出现在你的眼皮底下,我才能心安。”
“你太小心翼翼了。”嫣嫣小声嘀咕道,然心中却是无比自责,其实他到底是为了她,要是她在机灵点,也不至于被翠云欺骗,他也不会抗旨回京,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另一方面,沈柔君毕竟是他的表妹,她若是有什么不测,他也会感到后悔的吧?
“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有墨香在,你会有怎样的处境?你为她们着想,可她们却想要你的性命。”傅子彦语气夹杂了一丝激动。
嫣嫣见说服不了他,心中不由憋起气来,憋得她满脸涨红,她轻哼了声,嗔了他一眼,道:“可是那都是因为你引起的,你是罪魁祸首。”
傅子彦前一秒还在生气中,下一秒便她赌气的娇憨态逗乐,复将她青拥入怀中,软声道:“总之,你什么都别管,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当好了。”
“当真无转圜余地?”嫣嫣小心试探。
“无。”傅子彦斩钉截铁。
嫣嫣半撑起身子,与他大眼瞪小眼,气氛再次冷凝到了极致,就在嫣嫣准备起身离榻之际,傅子彦忽一改严肃,变得一脸悲情起来,唉声叹气道:“我这几天为了你都没能睡好觉,你可不可以别忙着心疼别人,心疼心疼你男人。”
这几句话犹如致命一击,嫣嫣瞬间一败涂地,眸中浮起浓重的愧疚色彩,“那个……对不起……”又突然想起他说的是她男人,不由羞得脸颊通红。
傅子彦暗自得意,却仍旧苦着脸,“嗯……那就让我好好睡个觉,不要打扰我,一切待睡醒后再说。”
“那你睡,我不打扰你。”嫣嫣安静地伏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
傅子彦下巴越过嫣嫣的头顶,唇角微微上扬,弯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次日,听雪院。
众丫鬟仆妇正在洒扫亭轩,修剪花草,忽听一阵人声鼎沸,一帮官兵如虎狼般拥进来,包围了整个院落。
“邢部奉旨拿人,靖阳王傅子彦何在?”领头官兵大喝一声道。
众人闻言皆惊乱做了一团,战战兢兢哪敢出半点声响。
“我在此。”一道从从容容的声音自房内而起,随后傅子彦悠然现身,轻裘缓带,风流潇洒。
原先还耀武扬威的领头官兵此刻见到傅子彦这般优哉游哉姿态,竟忍不住心生郁闷,敢情这王爷以为他要请他去邢部喝茶做客?
那官兵不禁收起了势焰,中规中矩道:“圣旨下,靖阳王傅子彦抗旨私自回京,无视朝廷律令,此乃罪一,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其罪二。今日勒令逮捕下狱。钦此。”
“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傅子彦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可谓是万物失色,那领头官兵不禁看呆了,傅子彦走向他们,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优雅,令人禁不住朝他注目,怪不得坊间传言,无女人能逃过这位王爷的魅力。
“带走。”领头官兵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嫣嫣回到院内看到这番情景,不禁错愕万分,慌忙冲过去想要追问究竟,却被几名官兵阻拦,不允许她上前。
“可容我与她说几句话?”傅子彦视线转向领头官兵,温声请求。
那领头官兵闻言示意那几名官兵放手,嫣嫣脱离了束缚,忙向傅子彦冲去,眼神慌乱:“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的。”傅子彦旁若无人地将嫣嫣拥入怀中安慰。
那领头官兵见状不由尴尬地伸手搓了搓鼻梁,转开了视线,这靖阳王果然不负风流王爷名号,都身陷囹圄了,还不忘儿女情长。
“是不是皇上怪罪下来了?”嫣嫣轻颤着,说着掩面啜泣起来。
傅子彦凤眸一凝,蹙眉严肃道:“别哭,你要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嫣嫣揉了揉眼睛,正色道:“我……我没哭,沙子进眼睛里了。”
“很好。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有事。你可信我?”傅子彦凝望着她,认真道。
“我信你。”嫣嫣咬着唇,点点头。
“那乖乖在府中等我,替我照顾好祖母她老人家。”傅子彦柔笑道。
“嗯,好。”嫣嫣又乖顺的点点头。
傅子彦宠溺地抚了抚她的背,放开了她,神色犹豫地看向一旁的墨香,“墨香……”
“我明白的,爷,您放心吧。”
傅子彦不放心地看了眼强忍着难过却不敢哭泣的嫣嫣,心中长叹一声,这才随官兵离去。
“他会没事的吧?”嫣嫣担心地看着傅子彦的背影。
墨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
老太君听闻傅子彦被逮捕入狱的凶迅,一时气血上涌,竟昏厥了过去,待醒来后却已是二鼓时分,这期间沈柔君来探望过一次,因失去锦儿的原因,沈柔君一直神思恹恹,又经此一吓,身子更加虚弱,大有摇摇欲坠之势,王嬷嬷见状便劝她回院中休息了。
老太君醒来之后又开始垂泪,恰逢嫣嫣端着热粥过来,老太君顿时怒火攻心,骂道你:“来作甚?要不是你,彦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嫣嫣满脸羞惭,把粥放在床头边的几上,小心翼翼道:“老太君,您这一天滴水未进,先吃点粥,再喝药吧。”正如老太君所说,都是因为她才害得傅子彦入狱,她真的没脸面对老太君,可是她答应过傅子彦要好好照顾老太君的。
“看见你就心烦,你出去吧,我不想见你。”老太君冷下了脸,不耐烦道。
嫣嫣进退两难。
见嫣嫣呆呆地站着,老太君只当她把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怒斥道:“还不出去!”
嫣嫣急忙福了福身子,告退道:“既然老太君您不待见嫣嫣,那嫣嫣便告退了,还请老太君莫要生气。”
没走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面对老太君的怒目而视,怯怯道:
"粥……您记得吃,千万不能与身体过不去,要……要以身体为重。”嫣嫣憋着一口气说完转身便疾走,慌乱间迎面撞上王嬷嬷,嫣嫣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而后慌忙逃离了卧室。
王嬷嬷走向床边,叹道:“小姐,您太严厉了,瞧把这孩子吓的。”
老太君不满道:“你看看她,说她两句,她就做出一副受了百般委屈的模样,毫无气度,人也莽莽撞撞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气派,这哪是当王妃的料?”
“小姐,此事也不能全怪嫣嫣。”王嬷嬷道。
老太君闻言没说什么,也知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有责任。
“王爷出了这样的事,嫣嫣也十分难过,但她一听说您昏倒便急忙赶来了,大夫给您瞧病,她表现得比老奴还紧张,待大夫看完了病,又仔细询问您的身体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夫开了药方,便忙进忙出地给您熬药,煮粥,整整忙了半天,一刻也没见她休息,这些老奴都看在眼里。”王嬷嬷继续道。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老太君冷笑道。
* * *
墨香来到狱中,将随身所带银两悄然递给狱官,那狱官见左右无人,当即收下示意她进去,墨香谢了一声,径自入了囚牢,但见傅子彦虽处牢中,却依旧丰神洒落,并无狼狈之态。
“爷……”
狱官打开了牢门,让墨香进去,又嘱咐道:“有什么话请尽快说。”
“多谢狱兄行方便,他日必不忘这份情义。”傅子彦真诚道。
狱官点点头。
待他离去后,傅子彦才问道:“府中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老太君前日听闻您入狱的消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不过大夫说并无大碍,且有嫣嫣王嬷嬷照顾着,想必很快就会好的。”
“那便好。”傅子彦点点头,又问:“她怎样?”
墨香道:“嫣嫣她没事,爷不必担心。”
傅子彦这才放心下来,“墨香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见他神色极为严肃,墨香知道此必然与他设法出狱有关,于是忙道:“爷吩咐便是。”
傅子彦从腰间抽下玉佩交给墨香,“我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替我去找两个人。”又嘱咐她诸多事项,
墨香一一认真听完后,道:“奴婢知道了,定不负爷所托。”
第46章 我好想你。
傅子彦入狱几日, 靖阳王府上下人心惶惶。
这日,老太君因想着傅子彦之事,而坐卧不安之际, 忽来人禀报,说是魏王到访, 老太君虽不知魏王上门所谓何事, 却只好吩咐侍女将其迎入大堂好生侍候, 自己则勉强打起精神,让王嬷嬷服侍换了盛装, 方出门会客。
刚至大堂, 便见堂内摆放了许多裹着红绸的箱笼, 不由错愕万分。
慕容沅起身向老太君作了一揖,笑道:“一些小礼,不成敬意,望老太君莫辞。”
老太君连忙还礼,诧异道:“殿下何故备如此重礼?”
“实不相瞒, 本王有一事相求。”慕容沅开门见山道。
老太君道:“殿下且说。”
老太君客气地邀请慕容沅落座,又命侍女换了新茶。
慕容沅笑道:“本王看中了您府中一位姑娘,还请老太君割爱。”
老太君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这番话说的古怪, 听起来并不像是要提亲,再者说慕容沅也已有正侧妃。
老太君问:“不知殿下看上了我府中的哪一位姑娘?”
慕容沅放下茶杯, 道:“正是老太君您的亲外孙女沈柔君。”
老太君惊愕道,他何时与君儿有过接触?
殊不知,端阳节那夜与沈柔君搭讪的人正是慕容沅。自那夜分别后,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天仙般的容貌和楚楚动人的姿态,想要得到她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但是他却不想给她一个名分,靖阳王与他三弟一直有来往,在他看来,靖阳王府是站在楚王慕容洹那边的。
老太君沉思片刻,似是明白了慕容沅的打算,“殿下莫不是想让柔君做您的外室?”
“正是。”慕容沅回答得干脆,脸上有着笑容,但目光却盛气凌人。
老太君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如此干脆承认,这魏王实在欺人太甚。“殿下,我替柔君感谢您的厚爱,只是柔君自与我孙儿定亲,再过不久便要成亲了。”
“是么?”慕容沅悠然笑道,端起茶小啜一口后,忽然道:“对了,我听说靖阳王犯了事,如今已入了邢部大牢?”
一提此事,老太君顿愁眉锁眼起来,只是不知道魏王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事。
慕容沅正色道:“此事说严重也不严重,只要本王向父皇求一下情,父皇定会从轻发落的。”
老太君微喜道:“殿下当真愿意替我孙儿求情?”
“若是老太君您与本王成了亲戚,那您靖阳王府的是当然就是本王的事。”慕容沅笑得十分温和,然而那笑里却透着隐隐的威胁。
老太君怔住,终于明白慕容沅的算计,所有人都说慕容沅是太子人选,若是她不答应,只怕她的孙儿会有个三长两短,她犹豫片刻,道:“此事我会和柔君好好说的,今晚过后便给你答复。”
“那么有劳老太君了。”慕容沅起身谢道。
慕容沅去后,老太君去了沈柔君那里,并将魏王上门提出要她做他外室的事告知沈柔君,沈柔君大惊失色,哭着死活不肯做慕容沅的外室。
沈柔君哭得凄然,外祖母不是希望她嫁给表哥的么?为什么突然反悔要她去做魏王的外室。
经过之前的事已经将她折磨得形容消瘦,此刻又哭得如此哀恸,便更显可怜了,老太君十分心疼,陪着流下了眼泪,“傻孩子,你难道还想着嫁给你表哥不成?”
沈柔君伏于老太君膝前,苦苦哀求道:“外祖母,君儿不想给魏王做外室,表哥若是非要娶那嫣嫣为妻,君儿也认了,君儿只求能够留在表哥身边,哪怕只做个妾室。”
“君儿,你表哥对嫣嫣的情意你还看不出来么?你和锦儿生出那样的事端来,你觉得你表哥还愿意娶你做妾室么?”
“那我宁可这辈子不嫁人。”沈柔君悲伤欲绝道:“外祖母,您不要逼君儿。”
老太君语气软了下来,无奈道:“不是外祖母逼你,我这也是为你好,况且你表哥这事也因你而起……你若是给魏王做了外室,魏王便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表哥求情,你表哥才能有救。再者说,魏王毕竟是皇子,你想要你做他外室,你能拒绝得了么。”
沈柔君呜呜咽咽地哭着,“外祖母,您别说了,我答应还不行么?”
老太君听闻她答应,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有些心疼,但更重要的是傅子彦的安危。
*
皇宫,御书房内。
太监王直趁他正沐手时,悄然将御案旁夹在底下的一本奏章抽出,压在了最上方。待明成帝回来继续批阅奏折,拿起奏本一看,眉不皱了下,“这李卿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为人说话,这今日怎么竟替靖阳王说起情来了。”
王直侍立一旁察言观色,闻言眼珠子滴溜一转,“皇上,您忘了,这李卿本是前靖阳王傅煜的部下,当年前靖阳王还是骠骑大将时,便一直跟着他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如今估摸着是念旧情替他的儿子说几句话罢了。”
明成帝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不说朕倒是给忘了,对了,如今傅煜可还是在岫云观当道士?”
“回皇上,是的。”
明成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王直,你可觉得当年是朕断了他的前程?”
王直小心翼翼道:“当年四海无虞,国家太平,本无需再动兵戈,收回兵权实属正常,况且皇上你不是加封他一个世袭郡王么?至于他为何要去当道士,奴才倒是听过一些传言。”
明成帝好奇,“什么传言?”
“那傅煜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当的道士。”王直故作神秘道。
“女人?”明成帝从未听说过这传言。
“奴才听闻傅煜当年曾有过一个心爱女子,两人原本决定战争结束后便成亲的,然他班师回朝之后,那女子却已嫁作人妇,所以傅煜才伤心欲绝,去当了道士。”
明成帝拍案不满道:“简直胡扯。堂堂一震慑四方的大将军,却被你们说的这般儿女情长。”
王直忙跪倒御案前,诚惶诚恐地解释道:“皇上,这可不是奴才说的,是坊间传言的,至于这傅煜是不是真个情长奴才着实不知,不过傅煜一生只得靖阳王这一个独苗却是事实,奴才听闻这靖阳王到如今都未曾娶妻,未育有一子,若是此番有个什么不是,这靖阳王府就断了香火了。”
“朕听你言语,怎么好似也在替靖阳王求情呢。”明成帝笑着打趣道。
王直脸上浮起奉承的笑容,“冤枉啊,皇上,奴才不是怕你若重罚靖阳王,日后回味起来埋怨自个儿,所以才稍微的提醒一下您,至于皇上您得知此事后,要如何处置靖阳王,这个奴才不敢再妄言,全凭皇上圣裁。”
“朕倒想放过他,可这靖阳王太不识大体,抗旨私自回京?这叫何事!”明成帝语含不悦之色。
“皇上,这靖阳王实是难当大任之人,之前奴才还不相信,如今倒是信了。”
“怎么说?”
王直回答道:“这个……奴才之前就听闻这靖阳王整日流连青楼,一无是处,在温柔乡里他绝对是个常胜将军,若要他真刀真剑的上阵杀敌,只怕是强人所难。”
“那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朕?”明成帝皱眉道。
"奴才这不怕是误传么,况且又有魏王力荐,奴才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次靖阳王有此举动,恰恰验证了传闻的真实性,这靖阳王他就是贪生怕死。”
明成帝顿时好笑又好气,“你就是个马后炮。你说这傅煜怎就教出这么一个无用的儿子来。”
“这也是没办法,常年在外征战的人自然无暇顾及教育子女之事,而这靖阳王之母又去世早,无父无母在身边看管,自然容易走歪了路。”王直感叹道。
明成帝心中颇有些触动,“罢了罢了,念着他父亲曾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便免了其罪罢。”
“皇上仁德,天下之幸。”王直溜须拍马道。
*
傅子彦出狱了,老太君等人接到傅子彦出狱的消息,心中大喜,赶着出大门迎接。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老太君急急下阶相迎,站在台阶上的嫣嫣急迫地迈前几步,追究不敢跟下去。
一见到傅子彦,老太君便笑泪交加起来,“彦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让祖母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傅子彦凤眸与嫣嫣对视上,两人眼眸中自有别人难以察觉的相思情缠,嫣嫣纵有一腔心事,被他这般凝睇着,一字也说不出来,只微微红了眼眶,怕当面露丑,嫣嫣忙转开了视线。
傅子彦也转开视线,向老太君道:“祖母放宽心,我没事。”而后同着老太君一同进了府,嫣嫣等人紧跟其后。
傅子彦刚跨过火盆,老太君笑着道了句,“没想到魏王殿下动作挺快。”
傅子彦微讶:“祖母什么意思?”
老太君闻言脸上有些闪过尴尬与愧疚之色,想了想,还是将魏王上门,讨要沈柔君做外室的事,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
傅子彦不由沉下了脸,“祖母,您是糊涂了。”
老太君不悦道:“我怎就糊涂了?”
傅子彦无奈叹息一声,道:“我之所以无罪释放,乃是侍中李卿上奏求情,并非魏求的情。”
老太君愕然,随即脸上白了几分,“那么魏王是在骗我?不可能,他明明答应了我,怎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傅子彦心生些许烦躁,“祖母,此事我无法一一向您解释清楚,只是您日后若是要做什么决定还是请您知会我一声。”
老太君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嫌你祖母无用了是么?”
“祖母,我并无此意,只是您年事已高,不便再操劳过度,您应该好好保养身体,等着抱您的曾孙,府中大小事务我已全部知悉,以后王府中的事情便由我来做主吧。”
老太君不可思议地望着傅子彦,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祖母若无别事,我就回听雪院了。”傅子彦说罢径自往听雪院方向去了,嫣嫣福了福身子向老太君告退,也跟了上去。
“这……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君依旧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姐,王爷怕是彻底醒悟了,这下是该您真正放手的时候了……”
*
傅子彦和嫣嫣一前一后走着,刚回到听雪院,傅子彦忽地停驻脚步,回头温柔地笑看她,嫣嫣喜不自胜,猛地冲上去要扑进他的怀中,却倏然被傅子彦伸手抵住了额头,不允许她靠近,嫣嫣皱眉不满,连个拥抱都不肯给,难不成短短几日他就变心了?
“身上脏。”傅子彦微笑着解释。
嫣嫣转怒为喜,“我不嫌弃!”说着猛地扎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傅子彦伸手回抱,手在她腰间温柔抚摸。
两人温存片刻,傅子彦忽然问:“对了,我表妹的事你可知晓?”
嫣嫣摇了摇头,抱歉道:“此事我也不清楚,老太君不待见我,我没怎么去过安晴院,也没听人提起过此事,我也是方才听老太君说起柔君小姐竟做了魏王的外室才知晓,对不起。”
傅子彦伸出两指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嫣嫣又问:“对了,皇上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你?”
“自然是我有这个本事。”傅子彦挑眉笑道。
真爱自夸。嫣嫣抬头,用下巴抵着他的胸膛,柔情似水地凝望着他,娇羞道:“我想你。”
傅子彦最喜欢她主动撒娇的模样,此刻只觉得心都酥软了,傅子彦俯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含情脉脉道:“我也是,想你。”
嫣嫣唇边难以抑制地逸出笑容,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感受彼此的温热与呼吸。
“那个……”
墨香突兀的声音惊了正亲昵的两人,嫣嫣吓得一激灵慌忙后退,一回首,却见墨香倚门而候,似乎站在那许久了,再看向傅子彦,却是一脸从容淡定,这人早就知道墨香站在那!真是……嫣嫣脸顿时染了几朵桃花,捂着面羞涩而逃。
“爷,热水准备好了,您要不先沐浴吧?”
虽然打扰这对鸳鸯卿卿我我很是抱歉,但若不如此,这两人怕是要说到天黑。
*
次日,慕容洹来靖阳王府拜访。一见到傅子彦,便佯装不满道:“子彦,你瞒我瞒得很深啊。”
傅子彦一边将人迎入亭内,一边笑问:“殿下何意?”
“你不是说你不结交朝廷官员么?那侍中李卿是怎么回事?”他不让他插手此事说是有办法自救,他原本有所担心,如今倒是他多此一虑了。
两人坐下石凳,墨香端了茶水过来,又向慕容洹行礼问候后,便出去了。“李卿是我父亲旧时的部下,我年少时随军,与其打过不少交道,此次不过是念及旧情,替我说几句话而已。”傅子彦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慕容洹拿起茶盏小啜一口,方道:“就算如此,单凭李卿的奏折便能顺利的使父皇转变态度,本王不信,你定是还用了其他办法。”
“当真瞒不过殿下。”傅子彦于是将所有事情皆告诉了慕容洹。只见慕容洹诧异道:“王直?子彦,想不到你竟连我父皇的内侍也买通了。”
傅子彦笑道:“并不算买通。王直虽是内侍,却也好酒贪色,我们私下一起喝过酒。”
慕容洹啧啧感慨:“子彦,你真是交友广泛,谁都不挑,果不负你在坊间风流跌宕,恣肆放浪的传闻。”
傅子彦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他一眼,"殿下,听您这口气似是觉得我不该与王直一干人等来往?"
"的确有失身份了些。"慕容洹点头承认。
“殿下,你真以为王直为了几杯酒的交情便肯助我了么?”
慕容洹问,“怎么,还有别的缘由?”
“据我所知,魏王与你一般,不屑王直等人,他曾言语得罪过王直,王直对他一直有所不满。”
慕容洹闻言陷入沉思。那帮宦官与帝王最为亲密,对帝王的心思也最为了解,帝王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的确不能小瞧于他们。
“子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慕容洹感叹道。
傅子彦微微一笑。
“子彦,你如今告诉我这么多,是心中有决定了么?”慕容洹心生期待道。
“既然躲不掉,那只能一往无前了。”
傅子彦一脸的玩世不恭,但慕容洹深知,此话并非玩笑,因而强装淡定道:
“话说在前头,本王可并未勉强你。”
“若我不想做,无人勉强得了我。”
“子彦,你还是这般狂傲。”
“殿下是想让我收敛么?”
“我大概是没这种本事了,不过有人倒是有这种本事……”慕容洹视线望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清丽女子。
傅子彦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眸中变得柔和,“的确是。”
“不否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是没逃过他的法眼。
傅子彦浅笑摇头。
第47章 “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便再耐……
嫣嫣做了一个梦。
梦中, 嫣嫣迷失在一片竹林中,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漫无目的地有些, 内心惶恐不安,似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前面隐隐露出一所木屋, 嫣嫣心中一喜, 刚要奔过去, 忽地一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朝她这边奔来,不知为何, 明明距离很远, 她却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惊惧害怕之色。
小女孩跑着跑着跌了一跤, 嫣嫣一惊,正要上前,小女孩蹒跚爬起,继续跑,跑到嫣嫣身前时, 嫣嫣伸手刚要碰她,女孩就忽地消失不见了。
嫣嫣惊愕地发现,那小女孩分明是儿时的自己。
嫣嫣继续往前走, 雾更大了, 她停在屋门前,恐惧瞬间席卷而来, 占据了她的心头,脑子里有个声音警告她,别推开门,别推开门,可她手颤抖着, 不受控制地将屋门一推。
嫣嫣瞳孔大张,晚霞照射进屋中,红光浮动,似处于一片火光之中,在那火光中,她看到一男一女在屋中拉扯纠缠,一男人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插进女人的胸膛,鲜血四溅,嫣嫣禁不住尖叫,心口感觉一阵剧痛,那男子眸子蓦地扫向嫣嫣。
那双嗜血的眼眸似乎放大起来,在那眸中,嫣嫣看到了惊恐万分的自己,她的脸上,她的满手满脸都是血,样子如同鬼魅魍魉,煞是可怖。
眼前不知何时起,变成了一片血河,她双脚慢慢的渗进血河里,下沉,一直下沉,她想挣扎,可身子无法动弹。
恐惧,痛苦,迷茫侵蚀着嫣嫣的心灵,眼泪滑落下来湿透了衣襟,枕头。
对了,她这是在梦魇,醒过来就好了。
她要醒过来,然而身体像是压了一座山,她怎么挣扎都徒劳无功,身体动不了丝毫。
一切突然消失不见,只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就在嫣嫣感觉自己将会被黑暗吞噬时,她脚一蹬,眼睛蓦然睁开来,胸口起伏急剧,她紧盯着床帐,像失了魂魄般,眼泪不住的流下来。
直至哭到无泪,嫣嫣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大概是睡前没有关紧窗户,被风吹了开来,月光透过窗户泻了进来,淡淡的光线起到了照物作用。
嫣嫣看了眼四周,没有人,没有竹林,没有人,只有四壁偶尔几声虫鸣响起,更显夜的静谧与安详。
这一切只不过梦魇。
可是如此真实的感觉真的只是梦么?
一股闷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再次袭来,在这黑暗压抑的房间中尤为明显。
嫣嫣看了眼窗外,月色如昼,她微一迟疑,便随手从床上抄起一件外衣披上,推门而出,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夜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进她单薄衣裳,嫣嫣下意识的掖了掖外衣。
嫣嫣看着主屋的方向,突然想起来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她脸上浮起一温柔的笑,往主屋方向走去。
仿佛心电感应似的,傅子彦从睡梦中醒来,恰撞上一双含情的秀眸,微微一怔。
嫣嫣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也是一惊,怕他被自己吓到,内心不由感到有些难为情。
不过傅子彦却没有被吓到,他慵懒地轻“嗯”了声,靠起身子,迷离着睡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又不乏温柔。
嫣嫣双波一转,不好意思道:“我想你,就来了。”却没说自己是做了恶梦,因为害怕,所以无法入睡,这时候她想到了他,她很想念他温暖的怀抱。
傅子彦再次为她的大胆表白感到不可思议,内心无比欢喜,但他克制着自己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傅子彦小心翼翼地,柔声地征询道:“那我们……一起睡?”
虽说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方,但两人还不曾深夜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因为嫣嫣一直都很害羞,两人最亲密的行为就只是接吻。傅子彦也很尊重她,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不会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尽管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傅子彦以为她是不会同意的,却没想到嫣嫣很干脆的同意了,一声“好”字是一点都没有忸怩。
傅子彦愣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热情地邀请她上床,“你上来。”
嫣嫣上了床,没有丝毫害羞的钻进他的被窝中,这次倒是傅子彦有些害羞了,“你……”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嫣嫣只是安静地,温婉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靥,在朦胧的夜色中,那双眸亮得惊人。
两人面对着面,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傅子彦不由屏住呼吸,这种氛围似乎太过暧昧了……禁不住想抱她的渴望,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她的腰间,将她拥入怀中。
嫣嫣等的就是他的主动,埋首于他厚实的胸膛里,她伸手环向他的腰间,然后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不安的心因为他所给予的温柔而平静下来。
或许是黑暗让人变得有了勇气,嫣嫣小声问:“你……真的喜欢我?”
傅子彦微一愣,低头看向她,认真且专注道:“喜欢,很喜欢。”
黑暗也让人变得更加真诚。
“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嫣嫣又问。
“你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傅子彦吃惊道。
嫣嫣沉默了片刻,忽然支支吾吾道:“没有,我……我只是问问。”
傅子彦闻言长眉紧锁,凝视她片刻,忽然起身离了床榻,忽地一腿曲膝半跪在她面前。
嫣嫣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忙去扶他,“你快起来,你这是在做甚?”
傅子彦按住她的肩头,令她坐于床边,伸手执起她的手,“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问我,不要埋藏在心里。”
那双注视着她的凤眸中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浓烈情感,令嫣嫣湿润了双眸,她怎么能怀疑他对她的情感?
可是那位叫华儿的姑娘……嫣嫣想问,但想来想去,还是无法问出口,她不敢拿自己与她相比,怕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不及那位华儿。
前几日,她和墨香聊天,嫣嫣突然和墨香说起傅子彦受重伤昏迷不醒时喊了华儿一事,当时嫣嫣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的是墨香竟然也知晓,从墨香口中,嫣嫣得知,那华儿姑娘是傅子彦的青梅竹马,嫣嫣错拿的那块玉佩是她送给傅子彦的,他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得知玉佩是被她拿了时,他才会对她大发雷霆。
听墨香说,那位华儿姑娘还不知是死是活,嫣嫣也不想提起她,让傅子彦伤心。
嫣嫣拼命眨了眨眼,直到视线恢复清晰,方解释道:“你先起来,我真的没有委屈,我可能是有些焦虑而已。”
“为何会有觉得焦虑?”傅子彦略微紧张地问道。
嫣嫣垂眸害羞道:“可能是因为……成亲的日子快到了……”
傅子彦心中松了口气,起身复将她拥入怀中,“你就是你,我喜欢的是你,对我来说,过去有些事虽很难忘记,但如今,我想珍惜的只有你。”
“我明白了,对不起。”嫣嫣有些惭愧道,她不应该怀疑傅子彦对她的情意的。
“不要说对不起。”傅子彦不高兴道。
“不会再说了。”嫣嫣依偎在他的胸膛,点点头道。
或许是感觉到了嫣嫣的不安,傅子彦沉默了会儿,忽然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道:“我爱你……”
嫣嫣蓦然一愣,眼眶微红,放在他腰上的手不由收紧,哽咽道:“我也是……爱你。”
傅子彦唇边无法控制地漾起甜蜜的笑容。良久,原本平稳的心跳忽因两人紧密相拥的姿势相而变得紊乱,双方都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静谧的气氛让原本单纯的拥抱变了质。
嫣嫣感觉到背上的手缓缓向下,身子一僵,脸有些发热,想要推开他,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嫣嫣脸顿时更烧了,甚至感到无比……紧张。
感受到她不打算拒绝自己,傅子彦喉咙一紧,猛地将她推倒在榻上。
嫣嫣望着他渐深的眸色,手紧紧抓着底下的被子,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子彦不由失笑,手插-入她的发间,俯身吻上她微张的小嘴,轻轻含住,又游移向她的耳边,温柔舔-咬着。
“嗯,别……痒。”嫣嫣小声求道,眸中却掠过一丝恐惧,她突然又觉得好像太快了,心底那道防线过不去。
傅子彦没有只顾着自己欢快,他一直在注意着嫣嫣的表情,见她其实还是有些抗拒,不禁压抑地叹了一声,狠狠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而后便隐忍着翻身而起了。
怎……怎么停下来了?嫣嫣那双有着困惑的眸子直直地凝望着他,看着柔软又可爱,令傅子彦不由心生爱怜,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柔声道:“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便再耐心等等吧。”
两人虽然有过亲密的接触,但傅子彦知晓她骨子里仍是保守的。这世道给女子定的规则太多,婚前失贞对女子而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他一个男人自然不在乎什么,但他不能不顾及嫣嫣的感受,若是两人今夜便发生了关系,他担心时候她事后会懊恼自己。
嫣嫣对上他眸中隐忍与温柔,眼睛一酸,“谢谢你。”说着冲过去就要抱他。
这还能道谢?傅子彦嘴角不由上扬些许,真是傻姑娘,而对于她无意识的挑逗,干脆地用手阻止她的靠近,稍微离她远些,以免自己把持不住。
“干嘛躲我?”嫣嫣皱着秀气的眉,嗔道。
“怎么?想我现在就碰你么?”傅子彦斜着身子,以手支着头,望着她笑得一脸邪气。
嫣嫣脸一红,“你……”算了,暂时还是这般温情脉脉比较好,嫣嫣便没有再反驳他,变得他又扑上来。
傅子彦指尖拨弄着她的一绺青丝,微笑着说:“嫣儿,你与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
自从知晓嫣嫣没有亲人后,傅子彦便很是心疼她,她以前的日子大概过得不算好,傅子彦有时候不忍提起,但有时候又渴望了解她更多,有时候想到他之前对她的欺负,又很懊悔,急于想弥补些什么。
嫣嫣不由升起玩心,也抓起他的墨发把玩起来,若是以前,嫣嫣绝对想不到她和傅子彦会有这么一天,两人会躺在一张床上,她肆无忌惮的玩他的头发,与他闲话家常。
想想之前,她对他有过不好的印象,以为他风流浪荡,以为他仗势欺人,以为他暴戾恣睢,但真正相处下来,那或许真的只是表面,如今在嫣嫣眼里,傅子彦已经成为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给她的感觉是他永远会先为她考虑,把她放在了最优先的位置。
她不知晓大多数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是否也是如此,但嫣嫣就是觉得傅子彦好,哪里都好,好到她也想尽可能的让他也感到幸福。
这么想着嫣嫣突然又主动扑进了他的怀中,在他怀中轻声道:“以前的事啊,多久之前的呢?”
傅子彦这次没有拒绝,一手揽着她的腰,想了想问,“就和我说说你儿时吧。”
嫣嫣轻叹一声:“可是我只记得八岁以后的事。”
八岁?傅子彦手中动作一滞,不由停留在她的面庞,佯装随意地问:“为什么?那八岁以前的为什么不记得?”
嫣嫣道:“听我阿娘说,那时我生了一场大病,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也就是十年前发生的事?”傅子彦不由陷入思索。
“嗯。”嫣嫣点了点头。
傅子彦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光芒,看着她的眉眼,“之前你可是说你也有一块与我同样的玉佩?”那时他只当她是在骗他,但相处下来之后,傅子彦便觉得她不大可能欺骗人,那么她当时有可能说的就是真的。
嫣嫣看着他似乎有些激动的模样,不由黯了神色,她微微点头,然后看到傅子彦眸中的光更加雀跃。
傅子彦又追问:“八岁前的记忆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嫣嫣见他略带急切的样子,认定他是想从自己身上寻找什么真相,不由蹙起眉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失忆的事?”
傅子彦自知自己反应过激,不由对她升起几分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这般追问你的过去。”
嫣嫣不想细究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是为了何人,唇微微一撇,干脆赌气道:“我不想想,一想头就好疼。”
“头疼就别想了,不想了。”傅子彦忙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见他为自己如此的紧张,嫣嫣心中那隐隐的钝痛才渐渐散去。
第48章 洞房花烛夜。
靖阳王傅子彦的婚讯传至了坊间, 一时之间,沸沸扬扬。
傅子彦在坊间的名声并不大好,据传言, 他靠着他那爹才袭了这一郡王位,只因生得容色无双, 才引得阖城万千女子争相追捧, 而靖阳王的婚讯一经传出, 便惹得万千前女芳心俱碎,甚至还有谣传竟有女子为此闹自杀的, 幸而被家人发现的及时, 才没有闹出人命。
总之, 此事已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自然而然的是,即将成为靖阳王王妃的女子也没有逃过百姓的一簧两舌。
“没想到这靖阳王竟然真成亲了,也不知道祸害的是哪家姑娘。”
“听说娶得是楚王的义妹。”
一家茶馆内,几名壮汉正一边饮茶, 一边七嘴八舌的八卦着那位靖阳王妃的身份。
街头一偏僻小巷内,也有几名年轻姑娘正热火朝天讨论着这位靖阳王妃,只见其中一女子哭得稀里哗啦道:“为什么新娘子不是我。”
“得了吧, 你也不照照镜子, 王爷能看得上你?再说了,人家可是楚王的义妹, 你比得了么?”一个青衣姑娘道。
“楚王的义妹又怎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把嘴。”
另一赭衣姑娘劝架:“你们别吵了,我倒听说这靖阳王妃,乃是婢女出身,根本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那王爷怎么看得上她?”先头哭的姑娘惊愕道。
那赭衣姑娘道:“我可是听说靖阳王对未来王妃痴情一片, 但怕婢女的身份会给人说三道四,所以便求着楚王爷认王妃做义妹。”
“天爷,原来王爷这般痴情的么?”那青衣女子艳羡道,“可是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那赭衣姑娘神秘道:“因为我二姑家的大表姐的丈夫的小舅子是楚王府里倒夜香的,他不小心偷听到的。”
*
楚王府。
是夜,新月上窗。
一间精致的卧室内,嫣嫣双手支着香腮,正独对桌前一盏灯火发呆,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嫣嫣总有些忐忑不安,无法入眠,因为紧张,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空荡荡的,已经开始叫嚣了。
墨香去厨房给她找吃的了。
帘影沉沉,万簌俱寂。嫣嫣忽听到外室珠帘被拨动的声音,随即却又安静下来。
“墨香,是你么?”嫣嫣朝外喊道,得不到回应,嫣嫣起身走出内室,却发现外室的铁梨木天然几的大花觚上正插一枝鲜艳欲滴的荷花,应该是刚刚自荷塘中采的。
嫣嫣正纳闷间,墨香端着一碗热香扑鼻的佛手柑粥进来。
嫣嫣见她即问:“墨香,这支荷花是你放的么?”
墨香暼了眼那支荷花,也觉疑惑,“不是我。”
“那是谁放的?”嫣嫣自顾嘀咕道,忽然想起什么,心中一动,“墨香,我出去一下。”不等墨香答话,便急匆匆奔出了门外。
墨香见此情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不由笑了下,也没跟出去。
嫣嫣穿廊走径,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傅子彦的人影,失落过后,准备原路返还,忽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眼前一道人影晃动,整个人已轻轻落入身后的怀抱中。
嫣嫣禁不住唇角上扬,软声道:“你怎么来了?王嬷嬷说婚礼前一天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傅子彦下巴抵于她的肩上,贪恋着她的温度,长叹一声,道:“原不过想默默看你一眼,可是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住地想抱抱你。”
嫣嫣难掩羞涩,于是转移话题道:“荷花你放的?”
傅子彦不由笑了,“刚从池里摘的,你可喜欢?”
嫣嫣感到吃惊:“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去池塘摘什么荷花?万一掉下去怎办?”
“你夫君武功高强,怎么会掉下去。”傅子彦不高兴地说道,随即又赖在她身上,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想你,睡不着。”
嫣嫣脸一红,“我们才不几天没见。”自从慕容洹将嫣嫣认做了义妹,不多久嫣嫣便住进了楚王府。
傅子彦手伸向她的手紧紧握住,在她耳边温柔低喃道:“别说几日,就是一日也受不住。”傅子彦把她扳回来面对自己,“难道你不想我么?”
嫣嫣看不得傅子彦失落的神色,她微低头羞涩地说道:“我想的。”
傅子彦顿时笑得一脸满足,手伸入她的发间,忍不住想要亲吻她,却听闻不远处传来墨香的呼唤,想来是担心嫣嫣的安全。
傅子彦遗憾地收回了手,“别让墨香知道我来过,不然我很没面子。”
“你还知道要面子?”嫣嫣好笑道,只怕墨香早知道他来过了。
“在你面前自然是不需要的。”傅子彦戏说道,而后轻轻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才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嫣嫣呆呆地站在原地,细细回味他方才那些话,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甜蜜笑容。
傅子彦一路踏着柳荫月色,来至危危高墙下,正准备越墙而出,忽听掠风声响,一物猛地朝他打开,傅子彦身子敏捷地躲过。
“堂堂一王爷,有正门不走,竟飞檐走壁,莫不是偷香窃玉来了?”
傅子彦回首,却见慕容洹正悠哉悠哉地倚于柳树下,身着玄色锦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殿下,你还真会挖苦人。”傅子彦一挑眉,神闲气定道。
慕容洹见不得他这般泰然自若,不由揶揄道:“子彦,你对我义妹的情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傅子彦笑道,“情难自禁,我也毫无办法。”
事实上除了情难自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几夜以来他一直辗转难眠,只因嫣嫣那晚对他说出她曾失忆过的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一方面他不敢亲自问嫣嫣关于她的身世,怕她会因此怀疑自己对她的情意,然另一方面,他却又迫切想得到事实答案,于是不顾大婚将至,便暗地里让青风去平乐镇桃源村调查她的身世,将嫣嫣瞒于鼓中,这令他十分内疚。
“好一个情难自禁,看你的样子,倒是十分享受其中。”
“殿下不必艳羡,总有一日,您也会体会到这种心情的。”
“算了吧,儿女情长不适合我。”
“的确,殿下是要成就大事之人,切不可留恋儿女私情。”
但见傅子彦一脸戏谑,慕容洹不禁恨牙痒,“你这是在打趣我。”
“哪敢。”傅子彦笑道。
*
大婚之日。
镜中,嫣嫣凤冠霞帔,巧笑倩兮,一如所有的新嫁娘,含羞带怯。
靖阳王府的迎亲队伍已到达楚王府门口,但见傅子彦骑着高头白马,着一袭大红川锦蟒袍,腰系玲珑白玉带,墨发如瀑,长眉入鬓,十分意气风发。
墨香扶着新娘子轻移脚步,款款而来,傅子彦望着那娇柔的身影,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待新娘子上了百花彩轿,笙箫鼓乐奏响,迎亲队伍沸沸扬扬径往靖阳王府而去,数百名侍女仆从跟在彩轿身后,个个眉眼清秀,锦衣绣带,好似仙童玉女般,如此排场惹得阖城百姓,不论老少男女,皆围街堵巷的竞相观望。
迎亲队伍到达靖阳王府,但听云锣一响,炮竹声也齐齐响了起来,鼓乐喧天。
嫣嫣和傅子彦各执着同心结一端,脚踩着红氍毹,缓步走向喜堂。
堂上坐着老太妃,只见她身穿吉服,打扮得雍容华贵,脸上有着欢欣喜悦之色,然她心中到底有几分遗憾,只因傅子彦的父亲不肯回来主持婚礼,只是叫人送来了祝帖,这般薄凉,实在令人心寒。
两人完成拜堂一系列繁琐仪式后,众人充满着祝福的鼓掌声响起,吆喝声持续不断,尤其是欧阳楚,阮文昊两人吆喝得最为热烈,惹得傅子彦凤眸频频警告性地扫向两人,心中不禁感叹,只怕有这两人在,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不会那么如意。
“礼成,送入洞房。”
行礼已毕,礼炮响起,鼓乐悠扬,将两位新人迎入新房,众人也开始坐回了席位。
山珍海错,美酒佳酿陆续而上,须臾,傅子彦刚自新房出来,便被欧阳楚,阮文昊拉着去陪席喝酒了。
喜堂内灯烛通明,觥筹交错声持续不断。
而新房中,却是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嫣嫣一颗芳心依旧狂跳不止,无法安定,想找个人说说话缓解紧张感。
“墨香,你还在吗?”嫣嫣小声地问道。
“在。”墨香回道。
“墨香,你在那做什么?”
“坐着。”
“……”
嫣嫣没话聊了,没片刻,墨香却主动问:“你饿了么?”
嫣嫣本来还没觉得饿,她一问倒有些饿了,她小声回:“有一点点。”
不一刻,墨香捧着几枚枣子送进盖头内,“你先填一下肚子,爷估计还不得抽身。”
嫣嫣接过,又递出一半的枣子,“墨香,你也没吃,要不你也吃点。”
墨香也不推拒,拿过枣子准备回原处,却被嫣嫣请求道:“墨香,你坐下,陪我聊会儿天,我很紧张。”
墨香于是坐到她身旁,问:“为什么紧张?”
嫣嫣正吃着枣子,闻言顿时无了食欲,心中长叹,这是她第一次成亲当然忐忑,加上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便更加紧张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墨香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安抚道:“洞房花烛夜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是……是么?”嫣嫣羞红了脸,又低着头。“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疼,我很怕。”怕被人听见似的,嫣嫣压低了声,声音因恐惧而带出了些许轻颤。
她不想让傅子彦失望,想着不论如何都忍着,可是嫣嫣怕疼,想到会很疼,她心肝就一阵打颤。
墨香沉默片刻,而后安抚道:“你莫担心,只要爷温柔一些,疼一下就会过去了,之后会很舒服的。”
“墨香,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嫣嫣被她一番话弄得满脸通红。
“听说的。”墨香并也不害羞,看了眼外面天色,听着从喜堂传来的欢声笑语,思索片刻道:“估计爷还得等许久才能回房,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本春宫图册来。”
"春宫图册?"嫣嫣瞬间愕然,这不是传说中的淫邪读物?胡乱伸手拉住墨香,“墨香,你这会儿去哪找这种东西?”
墨香微笑了下,“我在青风的房间里就发现过一本,我去将它拿来给你,到时洞房时,你学着上面的和爷做就行。”
嫣嫣闻言不由满脸绯红,好在脸隐藏在盖头底下,没被她发现自己的窘迫,“等等,这……这不大好吧?”嫣嫣指的是私自拿青风的东西,真没想到青风平时看起来挺憨厚正派的,竟也会私藏此物,不过,是不是男人都喜欢收藏春宫图?傅子彦难不成也收藏有此物?不会吧……她平时收拾房间也没见到过这些东西,嫣嫣越想越头皮发麻。
“有什么不好的,夫妻间行床笫之欢乃十分平常的事,你不必害臊。”墨香曲解了她的意思。
说得更加露骨了,嫣嫣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墨香却快速走出了新房。
不过片刻的功夫,墨香便赶了归来,手中拿着春宫图册。
“你当真拿来了?”嫣嫣吃惊道。
“怎还有假?”墨香笑着将春宫图册递过去给她,“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毕竟有些许用处,你抓紧时间看吧,爷估计快来了。”
嫣嫣忸忸怩怩地接过,还未及看,忽听门外响起几阵笑语,却是欧阳楚等人簇拥着花洛往新房而来了。
糟糕!嫣嫣和墨香皆一惊。
“这下怎么办?”嫣嫣更是手足慌乱,若是被傅子彦知道她看这种东西,他肯定该笑话她了,简直太丢人了。
“藏被褥底下。”还是墨香最先恢复镇定自若,一把夺过嫣嫣手上的春宫图册,迅速地将其塞到被褥底下。
嫣嫣则连忙坐回原位,端正了坐姿。
墨香看着她,微笑道:“这下你唯有自己看着办了。”说完面不改色地迎出了门外。
第49章 ……
赵子恒自魏王府归来, 却见媚奴跪在院中,不知犯了什么错,一眼瞥进室内, 却见褚清清坐在贵妃榻上,悠然啜茶。
赵子恒冷着脸进入屋内, 望着褚清清, 沉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褚清清放下茶杯, 悠悠看了他一眼,“她犯了错, 当然要接受处罚, 怎么?你心疼了?”
赵子恒坐了下来, 希望与她好好商量,可却禁不住内心烦躁,“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必牵连无辜。”
“她无辜?”褚清清嗬嗬笑起来,笑容极具讽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你想我放过她,那你跪着下来求我啊。”
赵子恒不轻易显露情绪的脸此刻隐约有些崩裂,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吐出冰凉的几字:“你真令人厌恶。”
褚清清脸色微变, 随即冷笑,“彼此彼此, 赵子恒,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择你,你就是个徒有外表,内心腐烂污浊的败类,你根本比不上靖阳王分毫!”
赵子恒笑得讽刺, “你喜欢靖阳王,想嫁给他,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的虚荣心作祟而已,清清,你我其实是同一类人。”
“住口。”褚清清娇容苍白,彻底与他撕破了脸皮,“别摆出这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模样,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靠着我爹才能够站这个位置之上,你真以为是凭你自己本事?”
赵子恒剑眉蹙起,不由捏紧了袖底下的拳头。
见他沉默,褚清清愈发得意,“被我的话刺痛到了吧?因为这就是事实,赵子恒啊赵子恒,你当初为了攀附我爹,引诱媚奴为你牵线,又不惜对我虚情假意,如今你小人得志,却又摆出一副自尊模样,未免矫情了些。”
赵子恒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浅笑,“既然你知道我是这种人,当初你又何必嫁给我?清清,你我心中皆一清二楚,这门婚事不过是你与我互相利用而已,今日你道出事实,不过是因为你求而不得,向我发泄心中的怨愤而已。”
被人道中了心事,褚清清脸一阵青一阵白,“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你我既拴在了一条红线上,那么我无法开心,你也别想得意。”
“那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受你们摆布。”
“你想背叛我父亲不成?”褚清清威胁道。
“你且看吧。”赵子恒转身离去,笑容一敛,变得阴沉可怖,出了屋子,拉起仍跪在地上的媚奴的手,直接带着媚奴去来到了他购买新宅子。
“这是我前不久买的宅子,以后你便安心住在这,另外我已经雇了几名丫鬟仆妇,她们会服侍你饮食起居。”
听闻此言,媚奴脸上浮起担忧之色,“大人,您与老爷对抗,不会耽误您的前程么?要不咱们回褚府吧,我回去向小姐认错,她想不会或许为难我……”虽这么说,但她知道小姐必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小姐现在已经不是她以前认识的小姐了。
赵子恒蹙眉不满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好好好待在这里就行。”
媚奴眼中隐约泛着泪花,点点头,“好。”
赵子恒让她坐下,自己则去拿了药膏,并搬来一杌子放在榻边,自己坐在上面,准备替她涂抹药膏。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媚奴吃惊道。
“你的膝盖需要涂药。”赵子恒撩开她的衫摆,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膝盖此刻又肿又红,有些区域还泛着青紫色,大概是之前的伤了。
赵子恒打开药瓶,用手沾了些药膏抹在她的膝盖上并涂均匀,“疼么?”
“不疼。”媚奴摇了摇头,“大人,你身份尊贵,怎好让你为我做这些事。”
赵子恒脸上浮起一抹自嘲,“尊贵么?以前在家读书之时,我可是亲自耕过地。”
“耕地?”媚奴惊讶道,想象不到看起来身娇体贵,一身书生气的他竟会做这等农活,不免怀疑他是否在和她开玩笑。
赵子恒笑了笑,“想象不到?那时父母去世,家中只有我一人,若不耕地,便无法维持生计,最艰难的时候还给过富人家当杂工,作为一个读书人却耕地,给人当杂工,因此时常被其他学子嘲笑,说我为五斗米折腰,丢尽了读书人的风骨。我并不如你说的那般尊贵。”这些往事他从不愿让人知道,但在她面前,却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媚奴闻言为他忿忿不平起来,“不是这样的。那些靠着家里,百无一用的书生才没有资格说您。”
一边寒窗苦读,一边又要做活维持生计,可以想象那种日子有多艰难,好在大人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如今到底如愿入了仕途。
她的眸中有着对他毫不掩饰的心疼,令赵子恒心升暖意,他一心追求权力,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到头来却并未从中过得半分快乐。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为官,依旧清贫,你还愿意跟着我么?”赵子恒忽然问道。
他小心翼翼询问的样子令媚奴心口微紧,伸手扶着他的肩头,坚定道:“男耕女织,清茶淡饭。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便是极好。”
赵子恒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的真诚,没有欺骗。
* * *
靖阳王府。
“爷……”
墨香迎出去时,发现只有傅子彦一人,傅子彦已经把欧阳楚等人打发离去了。
“去备些热食来。”傅子彦吩咐道。
“是。”墨香点头领命而去。
听闻进门的脚步声,嫣嫣心猛地一跳,不由地并紧了双腿,双手平铺于上面,心如擂鼓,她一动也不敢动,眼前晃过一双玄色鞋面。
榻一陷,傅子彦坐到了她的身旁,嫣嫣鼻尖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熏香夹杂酒气,惹得嫣嫣心突突地又猛跳起来,浑身骨节犯软,竟有股微醺的感觉。
候了半晌,依旧等不到他的动作,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嫣嫣感觉有些奇怪,正欲说话,一股肉香盈入她的鼻腔,瞬间勾起了她的食欲,嫣嫣不禁作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你们出去吧。”但听傅子彦道。
然后墨香回答了一声“是。”
不一刻,便听得了关门声。
室内还剩下他们两人。紧张感猛地袭来,又交杂着饥饿感,嫣嫣只觉得晕眩,低着头看着他搭在膝上,微握的手,感觉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嫣嫣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开口:“你倒是说句话。”
“想听什么?”傅子彦轻声笑道。
他平时不是很主动的么?怎么此刻却要问她这种话?“你……你怎么还不掀盖头?”
“就这般迫不及待?”傅子彦语气揶揄道。
嫣嫣羞得不行,“谁迫不及待了?我只是……只是……”话未说出口,肚子忽地咕噜响了声,嫣嫣更是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耳边又是一声轻笑,有完没完,不带这么戏弄人的,嫣嫣正觉气愤,傅子彦却缓缓掀开她的红盖头,四目交汇,他的眸中的炽热深情让嫣嫣怒气全消。
她含羞带怯地凝睇着他,在红烛光下,人愈显得芙蓉娇面,我见犹怜,就在此时,嫣嫣的肚子再一次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傅子彦不禁莞尔,携起她的手与她同走向她饭桌前。
望着整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嫣嫣不由十分惊喜。傅子彦为两人斟了合卺酒,递一杯给她,柔声道:“娘子,今日辛苦你了。”
嫣嫣忙接过,礼貌回了句:“你……你也辛苦了。”她害羞,还说不出夫君两字。
“你我已是夫妻,需要这般客气么?”傅子彦暗觉好笑。
“相敬如宾不好么?”嫣嫣温婉地笑问。
傅子彦凑到她近旁,语气暧昧道:“比起相敬如宾,我更喜欢如胶似漆。”
嫣嫣不由羞嗔了他一眼。
两人喝了合卺酒,傅子彦体贴地帮着她卸去了沉重的凤冠以及外层喜服,才与她携手坐到桌前,又十分殷勤地为她夹菜。
傅子彦今夜的举动比以往更加热情殷勤,只是嫣嫣一心被美食勾引,并未有所察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傅子彦笑容宠溺。
“嗯嗯。”嫣嫣连连点头,却不曾停下筷子,他自是不饿的,她可是饿了一整天。
傅子彦一手支颐靠着桌几,不知腻烦地盯着嫣嫣的面庞看,一手时不时地又在她碗中添菜,给她递水。
直至嫣嫣餍足后停了筷子,傅子彦才悠悠笑道:“吃饱了么?”
这时嫣嫣发现,他凝望着她的目光竟是十分深沉,“嗯,饱了……很饱。”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嫣嫣仍是心满意足地笑道。
“吃饱了那就该我了。”傅子彦意味深长地挑了挑长眉。
咦?嫣嫣未解其中深意,不由惊讶且抱歉:“你也没吃?你怎么不早说,都怪我,光顾着自己吃了。”看着桌上已经冷了的剩菜,嫣嫣抱歉道:“要不再让厨房弄一份热菜过来?”
傅子彦不由失笑,“我的意思是……”傅子彦起身,捧起她的脑袋,唇贴上了她的唇,亲了一下,才放开她,目光变得沉暗,“现在明白了么?”
嫣嫣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吃是要吃………她?嫣嫣脸轰的一下热辣辣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头突突乱跳,但她仍鼓足勇气,点点头。
傅子彦喉咙微紧,蓦然将她打横抱起,嫣嫣惊呼一声,连忙攀紧他的肩膀,傅子彦直往榻而去,嫣嫣想到被褥下的春宫图,脸不禁烘出几朵红云来,羞答答地将头埋进了傅子彦的怀里。
帐幔缓缓落下,红烛高烧,映出一双人影。
嫣嫣清丽的五官,白皙嫩滑的肌肤在红烛的映衬下,却变得妩媚动人起来。
傅子彦一边深情地凝望着她的脸,一边伸手拉开她的衣带,这次嫣嫣没再反抗,安安静静的躺着,任由他摆布。
傅子彦深邃的眸子停留在被几缕凌乱发丝掩遮着的雪白颈项上,手伸过去,轻轻拨开贴那柔软的发丝,指尖与颈间的肌肤碰触,引发嫣嫣一阵颤栗。
傅子彦的长发垂下与她的交缠起来,有抚弄着嫣嫣的脸颊,嫣嫣觉得有些痒,不禁伸手挑起他的发用手指缠绕着,这动作在傅子彦的眼中,无疑是勾引。
傅子彦凤眸里的光愈发晦暗难明,他蓦然埋首下去,亲她红润的唇,雪白的颈项,一手与她的手五指交缠着,身体沉下。
嫣嫣勾住他脖子的手猛地一用力,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惹得傅子彦身体抖了下。
“抱歉,我掐疼你了么?”嫣嫣看着他额头微微凸起的青筋,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不由慌乱道。
倒是没感觉疼,就是她瑟缩的时候,他觉得命差点丢了,傅子彦亲了亲她的唇,压抑地低笑了下,声音暗哑:“没事,就是有些难受。”
难受,无比的难受,偏偏又不能随心所欲的作为。
“怎么会难受……”嫣嫣喃喃道,她摸了摸他的脸,认真的说:“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不难受。”
方才墨香给她的东西她还来不及看,他便回来了,所以什么都没学会,她不知道他也和她一样会难受。
明明她那张小脸都惨白了,两道秀气的眉紧蹙着,额角还起了细细的汗珠,明明难受的是她,她却想着照顾他,真是傻姑娘,傅子彦动了动,随即低声笑着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难受……”
嫣嫣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咬紧下唇,心里暗想,不是她想的那种不适,那是哪种?
但没等她认真的思考,傅子彦便亲了上来,舌纠缠住她的,让她再无发分心。
红烛忽然被风吹灭,房中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 *
夜已 ,屋内重新亮起了灯火。
傅子彦要了水,与嫣嫣擦拭完身子后,才睡下。
嫣嫣绯红着小脸,慵懒地依偎在傅子彦的怀里,又微抬头看他,看着他闭着眼眸,一脸惬意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还没过脑子便凑脸过去,在他下巴猛地亲了一口。
傅子彦被她的举动弄得一顿,他垂眸凝看她,见她满脸娇羞,小巧的鼻间润着几点香汗,目光一暗,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嘴角微勾,轻笑道:“怎么,勾我?”
嫣嫣没想到自己一个吻会换来这个结果,脸瞬间通红了起来,连忙解释道:“不不,我没有勾你……”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傅子彦捧住了她的后脑,狠狠亲了上来。
唇分开后,嫣嫣和傅子彦额头抵着额头,喘息未定。
傅子彦眼眸深邃似海,低声笑道:“好了,这下不用睡了。”
嫣嫣凝望着他再次变得深沉的凤眸,只觉得骨节发软无力。
他之前着实有些粗鲁了,嫣嫣还有些后怕。
“困了……”嫣嫣红着小脸道,又小声补了句:“还有……你一点都不温柔,粗鲁。”
因为情难自禁,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傅子彦语气有些不自然,“抱歉,以后都不会了。”说着,轻柔地啄了啄她的眼睛。
嫣嫣羞得不能自已,但看他一脸殷切期盼的模样,还是没有忍心推开他,傅子彦喉咙一紧,搂着她亲了上去……
第50章 新婚燕尔。
新婚燕尔, 时间一晃便过了好些天。
这一日,在老太君的要求下,傅子彦决定带嫣嫣去岫云观看他的父亲。
岫云观坐落于凤凰山腰上, 观门紧对着悬崖峭壁,崖畔生长古桧老松, 对崖上飞瀑如银流泻千里。
傅子彦与嫣嫣等人来至此处, 只觉得清风谡谡, 凉浸衣衿,有道人将他们迎入观中, 但见观中松柏参天, 瑶葩瑞草, 时闻鹤呖鹿鸣。
走过鹅卵石径,庄严宝殿,潇洒庭园尽现眼前,嫣嫣牵着傅子彦的衣袖一边走,一边惊叹于道观的巍峨壮丽。
那道人引着傅子彦等人来至一雕花阁楼, 推开门扉,客气而恭敬道:阁楼已洒扫干净,请王爷王妃在此休息片刻, 小道这就去命人烹茶。”
“多谢仙长, 不知我父亲何时方能归来?”傅子彦道。
“玄阳真人下山论道了,或许明日可回, 若是王爷不介意此处简陋,可在这此住上一宿。”那道人道。
傅子彦微微一笑,“如此便叨扰了。”
“王爷言重了,王爷和王妃一路车马劳顿,小道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王爷,王妃若觉得无聊,可到楼的后边走走,那里有处花园,景色倒也可观。”
傅子彦道了声谢谢,那道人便飘然而去了。
傅子彦与嫣嫣在阁楼里歇息了片刻,嫣嫣在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傅子彦则坐在桌前饮茶,嫣嫣一回头便看见傅子彦出神地盯着她看。
嫣嫣心不由狂跳了下,她发现,最近傅子彦总是爱盯着她看,以前他也爱看她,但就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嫣嫣说不上来那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是好像犹豫不决,欲语还休。
更让她奇怪的是,傅子彦还把他那块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她听墨香说了,那块玉佩是那叫华儿的姑娘送给他的,她本来不想要,但傅子彦执意要送,嫣嫣也只能收下了。
嫣嫣走到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傅子彦也看着她,目光柔和,脸上带笑。
嫣嫣忽然皱了眉头,有事,一定有事。嫣嫣一脸严肃:“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子彦愣了下,随后失笑道:“没有。”可他凝望着她的脸,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嫣嫣见他什么都不肯说,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起身就要走。
傅子彦拽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嫣嫣闷声道:“出去。”
傅子彦脸上浮起一丝讨好的笑,“我陪你。”
嫣嫣迟疑片刻,默许。
傅子彦携起她的手,两人手拉着来至阁楼后的园子,却没想到墨香也在,三人便一起散步了。
园中花木扶疏,一带凤尾细竹,浓绿侵衣。
两人正穿过竹径,嫣嫣突然道:“万一你父亲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自从老太君让他们来岫云观见傅子彦的父亲,嫣嫣便一直十分忐忑,她自幼无父,对父辈总是多了一层畏惧感,尤其这还是她的公公,万一在他面前表现不好会不会令傅子彦为难?嫣嫣听说他的父亲曾是驰骋沙场的名将,想必他一定很威风魁梧,嫣嫣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
傅子彦笑着安慰她道:“他会喜欢你的。”
“你怎就知道你父亲的想法?”嫣嫣道,一谈起他的父亲,傅子彦神色便有些冷淡。
傅子彦伸手轻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别想太多,只要我喜欢你不就行了。”
嫣嫣停了脚步,摆脱他的手,很严肃地看着他,气鼓鼓道:“喂,我很认真很严肃的在和你说话。”
傅子彦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笑意更明显:“别喂喂的叫,我们今已是夫妻,叫声夫君来听听。”
“不要。”嫣嫣拍开他的手,一脸愤愤。
“不要?”傅子彦凤眸微眯,朝她倾身,“那我可就要亲你了。”
这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墨香在呢!”嫣嫣立马将墨香拉出来当挡箭牌。
跟在她们后头的墨香闻言立即别开了脸,佯装观赏风景。
傅子彦笑道:“她看不见。”
嫣嫣气道:“她看得见。”
傅子彦回头笑问:“墨香,你可看得见?”
墨香面不改色回道:“回爷,奴婢什么也看不见。”
“墨香,你……”嫣嫣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墨香这个叛徒。
“可以叫了吧?”傅子彦眉飞色扬。
“叫不出口。”羞人答答,嫣嫣坚决不肯叫。
“你其实是希望我亲你的吧?”傅子彦凑上脸低笑道,语气极气狎昵。
灼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耳朵上,嫣嫣浑身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一着急便脱口而出道:“夫君……”
傅子彦嘴角上翘,笑容满面,“再大点声。”
嫣嫣怕他在此地纠缠她,让墨香看笑话,于是豁出去似的冲他高声喊道:“夫君!”嫣嫣脸瞬间发起烧来,这下他总归满意了吧。
傅子彦沉沉地望了她一眼,忽然俯首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嫣嫣捂着被亲的脸颊,“不是说叫了就不亲了么。”
“因为叫了,所以这个是奖赏你的。”傅子彦笑得一脸无辜。
嫣嫣气得牙痒痒,傅子彦却随即跟个没事人似的,牵起她的手继续走,嫣嫣便泄了气。
穿过竹径后是一片花林,开着夹竹桃,芍药,凤尾兰,茉莉等花,清风一吹,芬芳馥郁扑鼻。
三人逛了一会儿,傅子彦担心嫣嫣逛累,便体贴道:“先歇会儿吧。”于是携着她的手来到一青磁古墩旁,让她坐下。
“墨香,你也过来坐。”嫣嫣亲热地唤道。
傅子彦闻言不由微蹙了眉,他还站着呢。
“不用了。”墨香看出了傅子彦的不悦,心底暗笑,又道:“爷。奴婢突然想起来,方才奴婢出门时忘了关门,恐有人进去。”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傅子彦脸上又有了笑容。
墨香福身而去。
待墨香走远了,嫣嫣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故意让墨香走的?”
“你可别冤枉我,你也听到了,她是自己想回去的。”傅子彦委屈地控诉道:“而且你夫君我还站着呢,你怎就不先关心关心我?”
这男人该是多小气才会连一个女人的醋都会去吃?
嫣嫣黛眉一蹙,故意板起脸来,不去搭理他。
傅子彦自然知道她并非真正的生气,但还是得哄,于是自旁边横斜下来的花枝上采撷了朵玉兰花,与嫣嫣簪在发髻上,随后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我家娘子真是人比花娇。”
嫣嫣心中早已乐开一朵花儿,然表面却装作淡淡的样子,“你之前说我丑,入不了你的眼。”
傅子彦微愕,不料她对自己曾一时兴起的戏弄至今仍旧耿耿于怀。
“我那时就是口是心非而已。”傅子彦这会儿倒真有些急切,他拉着她的手,“京都士女,自当让卿独步。”
虽然嫣嫣喜欢被他夸赞,但不代表她承受得住这般与事实严重不符的赞美言词,嫣嫣脸微红,不好意思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我么?”
傅子彦挑起她被风吹乱于额前的一绺秀发,轻柔地替她挽于耳后,“岂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
嫣嫣突地扑哧一声,掩唇笑了起来,那满带娇羞的笑容,令傅子彦不禁目光一沉。
察觉他热切的视线,嫣嫣敛了笑容,问:“怎么这般盯着我看?”
傅子彦缓缓凑到她耳边,咬了一口她柔嫩的耳垂,“你这一笑,让我恨不得……”最后几个字他语气压得极低,且轻浮得令人面红耳赤,然而他却说得如此轻松自如。
嫣嫣脸瞬间灼热似火,吞吞吐吐地斥道:“你够了,□□的,你竟然……竟然说这么下流的话……”
傅子彦丝毫不见收敛,反而搂着她的腰,轻笑道:“你我夫妻,怎能说是下流呢,难道你面对我这般丰神俊朗的夫君,就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吗?”
嫣嫣推开他的手,嗔怪道:“我……我才没有。”
傅子彦微挑眉,“心虚了。”
“我没有。”
“有。”
“……”
嫣嫣气得猛地推开他,傅子彦猝不及防,险些栽倒。
“你就是下流,就是不要脸……”
嫣嫣也不顾他疼是不疼,便起身逃开了,留下一脸懊悔不已的傅子彦,食色性也,更何况还是夫妻,怎么能说是下流,不要脸?傅子彦有些郁闷。
*
入夜。
傅子彦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茶杯,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杯沿,凤眸扫向正在假装铺床的嫣嫣,眸中熠熠生辉。
事实上,榻也没什么好铺的,只是背后那道视线太过热烈,令她如芒在背,而且一想到他今日说的那话,真叫人羞耻,于是磨磨蹭蹭起来,也下不定决心唤他歇下。
但听茶杯放下的声音,随即脚步声也响了起来,嫣嫣心咯噔猛跳一下,傅子彦已自背后拥她入怀,嫣嫣身子一僵,慌忙推开他,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我……我还是去和墨香睡吧。”
傅子彦坐于榻缘,蹙眉不满道:“我是你夫君,还是墨香是你夫君?”
嫣嫣愕然,之后又觉得有些好笑,“墨香是女的,这个醋你也要吃吗?”
傅子彦伸手把她一拽令她坐于他的腿上,又钳制着她的腰,不许她乱动,笑吟吟道:“总之以后你不要总是和墨香待在一起。”
他身上的熏香总是扰得她心神不定,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这股香气愈发浓郁起来,让人有些脸红,“你是不是想多了?”
傅子彦轻哼一声,“总之,我是你的夫君,你以后只能和我睡一起。”
嫣嫣也哼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傅子彦对她这挑衅的小眼神爱得不行,忽地一个翻转,将她压倒在榻上,凤眸紧攫她亮晶晶的水眸,沙哑着声:“睡觉。”
“不许胡来。”嫣嫣双手挡在他月匈膛前,这里毕竟这里是清修之地。
傅子彦眯着凤眼发笑,“保证不胡来,那么娘子,可以歇下了么?为夫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既然困了,就赶紧睡吧。”嫣嫣害怕他反悔,连忙道。
傅子彦不禁失笑,揽着她入怀,随即闭上眼,雷打不动了。
第51章 “好,子彦哥哥会一直是华儿……
翌日, 嫣嫣傅子彦两人用完早膳,便在房中说体己话,昨日那道人来敲门, 说是玄阳真人已经回了观里。
嫣嫣和傅子彦便收拾了一番后,跟随着那道人往玄阳真人的居处而去。
嫣嫣一路上皆惴惴不安, 傅子彦不露声色地靠近她几分, 伸手牵住了她冰凉冒汗的手, 并将之掩藏于袖袍下,不至于让人发现不妥, 如此亲密体贴的举动不由让嫣嫣稍稍安下心来, 抬眸瞄向他, 他依旧目视前方,神色从容。
嫣嫣唇角不禁浮起浅笑。由不得她再多思考,几人已转进一月洞门,来至一处房屋。
但见院中清虚户牖,明窗净几, 十分空旷,中间一座假山,假山石上长着零星半点的花草, 假山右侧生长这几杆翠竹, 里面但闻清脆宛转的鸟声。
“真人,王爷王妃到。”道人叩门的时候, 玄阳真人正在书架旁整理经卷,闻声回转过头。
当他看到门外长裙窄衫,发挽随云,温婉秀丽的女子之时,手中的经卷落地。
“杏娘……”玄阳真人嘴里低声说了句, 那双平静如湖的眸子霎那间泛起点点涟漪。
不过是瞬间的激动,等他醒悟过来那女子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后,眸中汹涌的激流瞬间化作了一滩死水,却是无尽的空洞寂寥。
当嫣嫣对上玄阳真人那双眸子时,头顿时一阵晕眩,好歹忍住了。
傅子彦则打量着玄阳真人的神色,他听到了他口中说出的那两字,神色莫测。
“你们来了。”玄阳真人敛了敛情绪,再说话时已是一派云淡风轻,说着朝他们走来。
“孩儿见过父亲。”傅子彦行了个长辈礼,抬眸直视他,几年未见,他老了许多,但见其两鬓如霜,额头眼尾皱纹横生,不过却端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
玄阳真人微怔,而后淡淡点头:“嗯。”
两人的表现若让旁人看见,绝对想象不到这会是一对父子,倒更像是陌生人,嫣嫣感觉很奇怪,但是看到玄阳真人,嫣嫣头又开始疼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冲出来,有种快炸了的感觉。
傅子彦感觉到嫣嫣的心不在焉,不由看向她,见她神色苍白,目露惶恐,不由担心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嫣嫣朝他勉强笑了下,想说没事,可是她的神经一阵剧烈震荡,耳朵嗡嗡地响了起来,她感觉身体在发冷,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手不由紧紧抓住傅子彦的手臂,勉强站定。
傅子彦连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喂了杯茶,“怎么样?好些了么?”他一直打量着她,神色不安担忧中又透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嫣嫣抚着额头,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些许,“嗯……”但全身无力,就说的话也是虚的,她发现自己不能忍受玄阳真人靠近自己,一靠近自己,她就紧张,心慌意乱,感到晕眩,但他是傅子彦的父亲,她不好对他不敬,便只低低地对傅子彦说:“我感觉身子有些不适。”
她知道傅子彦心疼自己,说了这话,傅子彦一定会带她回去,果不其然,傅子彦闻言便向玄阳真人道:“父亲,嫣嫣她身体抱恙,我送她回去歇息一下。”
说着也不等玄阳真人同意,便急匆匆抱着嫣嫣离去了。
玄阳真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姑娘不是杏娘,与杏娘生得也不像,但是……他能够透过皮相看到内在的一些东西。
她……是杏娘的孩子?
*
傅子彦坐在床边,守着嫣嫣,墨香听闻消息也匆匆赶了来,见嫣嫣脸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嫣嫣在床上躺了片刻,头晕目眩的感觉终于消去,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她对傅子彦有些抱歉:“对不起……”嫣嫣手握着他的手,“你不用守着我,你去见一下你父亲吧。”
傅子彦因为绷紧而隐隐窒痛的心脏终于有所缓解,他反握她的手,温柔道:“我陪你。”
嫣嫣道:“有墨香在。”
傅子彦犹豫了片刻,柔声道:“那我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嫣嫣点点头,柔柔地笑道:“你去吧。我没事的。”她笑容一收,突然又有些不安,“今日发生这事,你父亲会不会不喜欢我?”
傅子彦抚了抚她的脸,这次认真地安慰:“父亲不理俗事已久,我们又不与他一起住,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面的,喜不喜欢又有何妨?”
嫣嫣想想也是,便放下心来。
* * *
傅子彦在回廊内与玄阳真人撞见,玄阳真人把傅子彦引进了他的书斋,书斋不是十分宽敞,但整洁明亮,正中间挂着一轴琴高乘鲤图。书架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种书籍,大多是《道德经》、《列子》等一道家书籍。左边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那里面大概收藏着经典,书桌上也放着经卷数帙。
两人同坐桌前,玄阳真人为他倒了杯茶,傅子彦没碰。
傅子彦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眉头便不曾舒展过,玄阳真人心中微微叹息,继而细细打量了傅子彦一番,大概是成了家,他变得稳重许多。
“那……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玄阳真人突然想起嫣嫣来,又见傅子彦缄口不言,于是只先开口问道。
傅子彦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神色莫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玄阳真人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又问了句:“她是杏娘的孩子?”
傅子彦这下有了反应,长眉微蹙,他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在了窗外穿梭在修竹间互相追逐打闹的一对雀儿身上。
玄阳真人拿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
良久的无话。傅子彦凝望着他父亲忽然变得有些沧桑的脸,定了定神,忽然问道:“杏姨……是不是你杀的?”
“当年的你为何不质问我?为何却等到现在才问?”玄阳真人收回视线看他,反问道,眸中似乎有着了然之色。
傅子彦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渐渐收紧,一时无言以对。
“你是否觉得我是求之不得,所以选择毁掉?”
傅子彦微愣,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玄阳真人继续道:“你虽如此认为,却不敢追寻真相,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怕真相正如你若想,而你做不了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宁愿抱愧,宁愿痛苦也要去逃避。”
傅子彦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忽然,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没错,你都猜对了。我的确是个懦弱的人。”
他敬重他的父亲,所以不敢追寻真相。当年,他亲眼看到杏娘倒在他父亲的怀中,他的父亲手上拿着带血的刀,他不愿相信是他杀了杏娘,但他的父亲什么也没解释。
当初他的父亲还动过杀华儿的念头,幸好他出现阻止了。华儿是杏娘的孩子,但那个孩子是杏娘和别的男人生的。
他觉得他的父亲爱而不得,疯魔了。
“不,我才是最懦弱的那个人,当年,我的兵权被皇上剥夺我无能为力,心爱之人在我面前惨死,我更加无能为力。”玄阳真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眸中似乎多了几分戚戚,而后继续道:
“那一瞬间,活着仿佛彻底失去了意义,可是我却不敢跟着她去死,更无法为她报仇,我很痛苦,并且将这种痛苦无限放大,我甚至希望周围的人也跟着我一起承受这种痛苦。你是我的儿子,我却从来没有为你思考过半分,哪怕知道你对我有所怀疑,我也不愿去解释分毫,作为父亲,我是如此的不合格。”
傅子彦垂眸冷笑,掩饰眸中的诧异,“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的确是没意义了,十年的时间,情爱痴缠,富贵功名对我来说不过如同浮云一般,我本以为你已然释怀,不过以今日来看,你似乎依旧沉浸于痛苦之中。”
傅子彦痛恨他的淡然。
玄阳真人亦将视线转回到了门外,那两只不知烦恼为何的雀儿仍在葱郁的翠竹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阳光很好,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落进来,他的心却如同无风的平静湖面如何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凶手不是我。”玄阳真人忽然道,再看向他时,神色十分认真。
“那究竟是谁?”傅子彦这时候终于有勇气问,当初杏娘死后,华儿也跟着失踪了,他一度怀疑是父亲杀人灭口,他言语试探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线索。
“我去到那之时,她已经……浑身是血了,凶手是谁,她并未来得及说。我也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凶手。”
傅子彦蹙眉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凭什么相信你?”
* * *
你会因为得不到爱人的心而选择毁灭她么?
临走前,他的父亲问他。
当时他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自己心底的答案,他不会。
傅子彦在回住处的途中,一直在思考玄阳真人这句话。
他与他是父子,以前人常说,他和他父亲长得像,性情也像,甚至只要认定一个人,便再难更改。
他想,如果哪一天嫣嫣爱上别人,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他可能会痛苦,但绝对舍不得伤她分毫,他是如此的爱她。
或许他的父亲说的的确是真相吧。
不知道为什么,傅子彦突然想到了杏娘。
杏娘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中带回来的女子,那时他还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他的发妻也就是他的娘亲彼时已然逝世三年,那时他也不过六七岁左右。
杏娘住进了将军府中,一个单独的院落里,他的父亲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
杏娘性子颇有些古怪,她不喜说话,脸色总也冷冰冰的,又不爱与人接近,整日里只在院子,不知捣鼓些什么东西。
可是饶是杏娘再古怪,他父亲对她还是万般恩宠,听说她喜欢杏花,就立刻命人去找了最好品种的杏花移种到了那院子里,每当春风降临,便可见满院花雨,如处梦境,还特地为这院子命名为‘杏花院’。有人说杏娘是南夷的巫蛊师,会下蛊,他父亲之所以对她死心塌地,便是因为杏娘对他下了情蛊。
所有人不知晓,只有傅煜知晓,杏娘救过他的性命,他对她一见钟情。他与傅子彦的母亲并不相爱,他的母亲另有所爱,甚至婚后仍对那人念念不忘。
老太君很讨厌杏娘,怕她影响她儿子的声誉和耽误他的前程,也害怕那关于巫蛊的恐怖传闻,她极力反对杏娘住在府中,然有儿子庇佑着,她也奈之不得。
半年之后,傅煜不顾老太君的阻挠毅然决然的准备娶杏娘为妻之时,边疆却传来战事,正急需朝廷的派兵救援,傅煜受圣上之命前往镇压贼寇,不得已只好暂抛儿女情长。不料,他这一走便是一年之久,等他班师回朝,回到府中之时,已是物是人非。杏娘被老太君赶出了府,老太君告诉傅煜说是杏娘行为不端,勾搭上了府中的客人,还怀上了那客人的孩子,傅煜不相信,想找那些被他安排照料杏娘的仆妇丫鬟询问,却被老太君告知,那些仆妇丫鬟被杏娘收买,替她隐瞒苟且之事,已被转卖出去。傅煜明白这是老太君的计谋,却无可奈何,只好疯了似的命人去寻找,然却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两人再次相遇,已是几年之后,她独自一人抚养着孩子,他想与她再续前缘,却被杏娘拒绝,之后两人发生了很多纠缠不清的事。
而傅子彦亦是在那时,见到了杏娘的孩子,南月华。
夕阳西下,霞染的杏花林中。
一身着粉色袄裙的小女娃坐在青藤花枝结就的秋千上,小女娃梳着双丫髻,小脸嫩白水润,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这会儿她不断地眺望着远处,似在等什么人。
她手里紧紧拽着一块雕刻着梅花的玉佩,而她的腰间,还挂着一块与手中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远处逐渐浮现一白色身影。
随着白色身影的靠近,小女娃脸色难掩欢欣,一刻也等不了的下了秋千架,直奔向那人的怀抱。
“华儿,等很久了么?”男子温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抱歉道。
那是一位锦衣玉貌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风姿竟比女子还要秀雅几分。
“不久不久。”小女娃摇了摇头,笑嘻嘻的,然后又神秘道:“子彦哥哥,华儿有礼物要送给你。”
“哦?”少年凝望着那张天真活泼,粉嫩可爱的笑脸,笑得温润,“是什么礼物呢?”
“子彦哥哥,你闭上眼,伸出手来。”
少年如她所愿,笑着闭上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可以睁开眼睛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只见他的手心躺着一块刻有梅花的玉佩。
“和华儿的是一对。”小女娃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子彦哥哥,你喜欢吗?”小女娃圆润可爱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少年看到她期待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容温柔,“只要是华儿送的,子彦哥哥都喜欢呢。”
小女娃雀跃不已,眸子里随之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突然道:“那么,子彦哥哥,你拿华儿的定情信物,就是华儿的人了哦。”
少年一愣,不想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由好笑又好气,伸手轻掐她红扑扑的脸蛋,又揉乱她的发。
“好,子彦哥哥会一直是华儿的子彦哥哥。”
飘然而下的粉白花裹着夕阳遗落下的醉红,顿时衬得小女娃的笑靥如花。
想起过往,傅子彦的目光变得迷蒙,渐渐有股湿意,随即想到房中的人,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些许。
第52章
在嫣嫣和傅子彦如胶似漆的这些日, 朝中局势大变,明成帝正式传旨宣立魏王慕容沅为太子,慕容沅具表谢恩后择吉日入主东宫, 赵子恒升任太子少傅。
又说褚清清那边听闻慕容沅成为太子,赵子恒升任太子少傅的消息, 心中不禁十分不安, 只因如今她和赵子恒已然撕破脸皮, 怕的是有朝一日,他会报复她。
在褚清清眼中, 赵子恒根本就是个为了权力不折手段且无情无义的可怕男人, 若让他一朝得势, 他定然不会顾念她父亲的提携之恩。
褚清清正在与褚先达在书房里讨论赵子恒,忽然有侍女来禀,说是褚清清的姑母陆氏前来拜访,褚先达叫人请她至客厅。
褚清清微蹙黛眉,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这姑母每次无不是有事相求,这次却不知道为的何事?
褚清清陪着褚先达离开书房来到客厅,刚踏进门, 便见一打扮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猛地冲上跪在褚先达面前, 痛哭流涕道:“兄长,你要救救你外甥啊。”
褚先达一脸愕然地将陆氏从地上扶起, “玉芝,你先起来,大庆他怎么了?”
陆氏捶胸顿足只顾着哭。
“姑母,表哥到底出了何事您不妨先说出来,我们方好商量。”褚清清严肃道, 一见她这般样子,便知这次之事非同小可。
陆氏闻言看了褚清清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再看向褚先达时,又凄凄惨惨道:“兄长,你外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向来忠厚老实,平日里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的,他绝对作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的,兄长你一定要替大庆他做主。”
忠厚老实?褚清清心中微微冷笑,这些年她那表哥仗着她爹的势焰背地里干了多少违法乱纪之事,只是没有闹出大事来,她父亲才由着他去了。
“大庆究竟发生了何事?”褚先达见她说得不清不楚,再次追问道。
陆氏这才支支吾吾解释起来,“就……就那我们那条街卖米的那经纪,他……他污蔑你外甥强抢他的女儿,致他女儿不堪□□跳河轻生,然后就将你外甥告到京兆府去了。”
褚清清和褚先达闻言皆大惊失色,褚清清更是没料到这次竟然扯上了人命官司。
陆氏见两人吃惊,复又大哭起来,“兄长,我敢保证,大庆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的,大庆与我说过,他家女儿不守闺训,那日他经过她家,她见他衣着富豪,便百般献笑引诱,大庆却不理会她,之后大庆又被她纠缠过几次,依旧不为所动,她见事情不谐,便放弃了,再之后两人便不曾再有过往来,依我看定是一定是他家女儿不知勾搭上了那路的野汉,结果被人抛弃后跳河自尽,她父母见找不到凶手,才一口咬定是大庆所为,大庆真的是冤枉啊。”
褚清清听陆氏这番错漏百出的话,心中又一阵冷笑,那家的女儿她也见过一两面,模样甚好,而她这表哥向来是好色之徒,于美色面前怎会做柳下惠?她表哥强抢民女致其轻生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陆氏却一昧颠倒黑白,袒护自己的儿子,去污蔑一个已逝女子的清白,真是令人厌恶,“姑母,您若是果真觉得表哥是遭人诬陷的,您为何不如想府尹大人辩白,我听闻府尹大人执法甚严,向来秉公办事的,您来找我父亲有何用?”
“清清,不许这般与你姑母说话。”褚先达斥责道,心中虽是明白陆氏这话里大概假的多真的少,只是陆氏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大庆又是她的唯一儿子,他不能坐视不管。
褚清清被褚先达当着陆氏的面斥责,脸色不禁青一阵青白一阵,然她毕竟是大家闺秀,不敢大声争执,这会儿她倒希望她那继母在府中了,如此她定然闹个天翻地覆,可惜她回娘家省亲还得半个月才能回。
陆氏见褚清清态度冷漠,又见褚先达替她说话,不禁又大哭大闹起来,“清清,你不能这么无情,大家都是一家人,兄长,你好歹也是吏部尚书,您的官职不是比那府尹还要大一级么?只要你出面,那府尹肯定会卖给你面子的。”
“同朝为官,各司其职,何分大小,以后这种大不敬的话莫要再说了!”褚先达不悦道。
“是是是,不说了。”陆氏忙道,又担心地问:“那你外甥如今该怎么办……”
“大庆如今何在?”褚先达皱眉道。
“已经被京兆府的人抓去了。”陆氏说着又呜呜咽咽起来,陆氏见褚先达神色犹豫,不禁急切起来,“兄长,您若不管此事,你外甥就要被坐实罪名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便起身要给褚先达跪下。
褚先达到底顾念亲情,不肯将此事置之度外,于是叹口气道:“玉芝,你放心吧,我会尽力保大庆无事的。”
陆氏这才转哀为喜。
陆氏离去,褚清清劝说了他莫要趟这趟浑水,却禁不过他态度坚决,便罢休了。
是夜。
褚清清坐在房中,想一会儿她姑母表哥的事,又想一会儿赵子恒的事,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找到可以挟制他的把柄。
这几日,赵子恒都没回府。褚清清拿来赵子恒书房的钥匙,悄然潜入,遂关上房门,但见书房陈设十分精雅,临窗一张桐柏书案,案上文房四宝齐全,且叠放着一堆书函,褚清清一一细搜,却找不到一丝有用的东西。
拉开抽屉,里面几叠信礼,一封一封的打开翻看,多是依旧好友之间的普通问候以及诗词往来,褚清清颇感失落,转到是书架旁,赵子恒很爱看书,书架上排摆放着许多书籍,经、史、学、集等应有尽有,且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褚清清一一翻看着,却毫无所获,正打算放弃之时,却在书架的终角发现一很隐秘的暗格,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藏着一本小小的藏有一本密稿,褚清清拿出来,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却大惊失色,这时她听闻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吓得忙将密稿放回原处,合上暗格,假装找书的样子。
赵子恒推门而入,褚清清愕然回头。
“你在这干什么?”赵子恒剑眉一皱,下意识地往书架的暗格看去。
褚清清努力保持镇定,“我只是想来借本书籍,你……你怎么回来了?”
赵子恒探究性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如常,也没考虑过多,冷然道:“回来收拾些东西,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外面。”
“随便你。”褚清清淡淡道,说着匆忙要走。
“不是要拿书么?”见她两手空空,赵子恒蹙眉道。
“我突然又不是很想看了。”褚清清恼道,刚迈出书房门,又回头忍不住道:
“你我夫妻之间的恩怨希望你不要扯到我爹,我爹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甚至把你当儿子看待,对你一路提携,寄存厚望,我只希望你莫要忘记这点。”
赵子恒闻言却只是默然,褚清清也不期待他会回答些什么,只是想要提醒他一下而已,此时见他一脸不以为然,心中备觉难堪,于是怫然而去。
*
明月当空,如练般洁净。
嫣嫣睡下了,他们本打算见过玄阳真人后就下山的,但嫣嫣身子不适,便决定再待上一夜,明日再启程回府。
傅子彦睡不着,他立于窗前,抬头仰望那一片皎洁星空,神色晦暗不明。
身后传来细微呻-吟声,傅子彦忙收了心神,不再多想,急急往床榻走去。
嫣嫣似乎又做起了恶梦,秀致的两道眉紧紧的蹙着,像是很痛苦,傅子彦心疼碰了碰她的脸,低声唤,“嫣儿。”
他的呼唤起了反应,嫣嫣顿从梦魇中惊醒,
“你没事吧?”傅子彦紧握着她的手,觉得她的眼神无比空洞,仿佛只是她的身子被唤醒了,魂灵却仍留在了梦境中,她看起来如同一没有人气的木偶,眼泪忽然自那眼眶中汩汩而出。
傅子彦心口一紧,忙将她拥入怀中安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嫣嫣头埋于他的胸膛里,他的怀抱无疑是温暖的,令人安心的,但是他抱得太紧了。
嫣嫣轻哼了声,推了推他,希望他别将自己搂得过紧,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适,傅子彦忙放松身体,嫣嫣窝在他怀中,磨蹭了会儿找到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而后忽然抬首,紧盯着他的脸庞,他生得绝色,眼角泪痣令他多了几分风流和邪气,眉不禁微微蹙起,然一撞上他温柔似水的眼眸,心立即安定了下来。
“我好像记想起了一些事。”嫣嫣呆呆的说,眼神却是空洞的,木然的。
傅子彦微愣,小心翼翼地问:“记起了多少?”她醒来的反应一直很古怪,这令傅子彦隐约觉得不安。
嫣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后皱眉,眸中忽又变回空洞无物,捂着头恍惚道:“我头很痛。”
傅子彦满眼心疼,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头痛就别想了。你再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陪你。”温柔地扶嫣嫣躺下,替她盖好被子,眸中满是宠溺。
嫣嫣淡淡一笑,继而闭上了眼。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傅子彦昏昏沉沉间,忽听一声柔柔细细的声音:“子彦哥哥……”
傅子彦蓦然睁眼,眸中有着惊异之色,然嫣嫣呼吸均匀沉稳,似是睡沉的样子,方才的话不知道是她的梦话,还是他的错觉,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睡吧……”然凤眸中却渐渐浮起一抹内疚以及痛苦。对不起,没能早些与你相认。
次日,嫣嫣醒来,傅子彦仍睡在她身旁,他睡得很沉,脸色颇有些憔悴苍白,隐约记得他昨夜起了很多趟。
嫣嫣心生怜惜,替他盖好被子,而后悄悄起身下床,走向窗旁,轻轻推开窗子,阳光入眼,已是早晨。
绿草离披,花香阵阵,鸟儿在枝头啁啾,嫣嫣出神地望着窗外景象。
傅子彦醒来时,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十分惊慌,转头一看,却见嫣嫣立在窗前,背影纤瘦得令人心疼,沙哑地喊了一声:“嫣儿……”
嫣嫣闻声回头,朝他温婉地笑了下。
傅子彦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慌乱感,掀开被子,起身走向她,急急将她揽入怀中。
嫣嫣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她抓着他的衣袖,轻笑出声,望着他的秀眸有着水一般的柔情,“你怎么了?”
看着她的笑脸,傅子彦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冲动而赧颜,他不自在地回了句,“没事。”但依旧没有放开她,与她相拥片刻,傅子彦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嫣嫣神色滞了下,随即摇摇头,“没有。”
傅子彦脸上难掩失落,却没有追问。
第53章 巫蛊之术。
这日, 赵子恒下了朝正坐着马车准备回宅,经过京兆府门口时,忽听得车外有喧嚣声, 掀帘一看,见一群人围在京兆府门口, 中间围着一对中年夫妇在苦苦喊冤, 赵子恒唤车夫停了马车, 让人去询问那对夫妇发生了什么事。
随从去问了。
原来这对中年夫妇正是当日褚先达妹妹陆氏口中卖米的经纪夫妇,只因褚尚书利用职权与京兆府官员暗通款曲, 令罗大庆无罪释放, 这对痛失爱女的夫妇竟是有冤无处说。
赵子恒听闻随从的回禀, 略一沉思,便让随从将那对夫妻唤到了马车里。
马车继续向前行使,赵子恒见两人神情不安,便道:“我乃太子少傅,你二位有何冤屈, 尽管说来,本官自然会替两位做主。”
那夫妻如遇贵人,转哀为喜, 连忙将自己的冤屈一一向赵子恒诉说出来。
那中年妇人更是痛哭流涕, 凄惨惨道:“我们夫妻两人就得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把她当宝贝一般疼着, 不料她却遭到强-暴,她性烈不从才跳河自尽的。可他们竟污蔑我女儿的清白,说是我女儿被人抛弃才跳的河,他们简直是丧尽天良……”
赵子恒闻言颇生恻隐之心,加之欲扳倒褚先达, 好彻底摆脱于他,“既然如此,你夫妻二人便随我去刑部一趟吧。”他与刑部尚书刘伶素来有往来,加上赵子恒知道他与褚先达有些私人恩怨,他必然会对此事上心。
那对夫妻只当遇到了一心为民的好官,不由千恩万谢起来。
傍晚,赵子恒回到宅子,便见媚奴在倚门而候,下了车,携起她的手,“等很久了么?”
“也没等多久。”媚奴深望了他一眼,微笑道。
“也不怕累,以后不用出来等我了。”赵子恒蹙起剑眉。
媚奴见他一脸严肃,忙答应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赵子恒这才展颜,两人便一同进了屋,进了屋,媚奴服侍着他将朝服脱下,换上常服。
媚奴问:“今日怎么这么晚回来?”
“遇到了些事。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我先去书房了。”赵子恒淡笑道,见媚奴脸上有着失落之色,便道:“待我忙完了再来陪你。”
“恩,你先忙你的。”媚奴体贴道,虽然每次他都这么说,但他几乎每次都忙至深夜,而且这些天他一直宿在书房,媚奴心中其实很是忐忑。
赵子恒也没怎么想过多,换好常服,便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
赵子恒正处理着公务,媚奴忽地敲门而进,手中端着热腾腾的一碗银耳莲子羹。
“怎么来了?”
“熬了碗银耳莲子羹给你,你趁热吃了吧。”说着将粥放在桌上,走到他身旁。
“你先放下吧,我待会儿喝。”赵子恒道,依旧忙着自己的事,然不一会儿,又抬眸看她,温声道:“以后这种事,还是让底下丫鬟来做吧。”
媚奴微愕,而后心中有些失落,她很想替他排忧解难,只是她是一个妇道人家,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也不大通人情世故,唯有在照顾他饮食起居上多费些心思了,但如果这些事都不让她做,她还能做什么?
媚奴呆呆地望着他俊雅的侧脸,微启唇欲言,却又止住,最后只回了句,“是,大人。”
赵子恒并未察觉出她语气的无奈,只是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她在这很容易令他分散心神。
媚奴闻言脸色一白,声音轻颤:“那你先忙吧,我先不打扰你了。”说罢急匆匆离开了书房。
赵子恒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而后继续忙于政务。
褚清清在府中萃雅楼举办茶谈会,正与闺中好友谈笑间,忽听楼外人声鼎沸,喧嚣一片,褚清清和众闺友正惊疑间,褚清清的丫鬟急匆匆上来禀报,说是刑部的人闯入府中要把她父亲带走。
褚清清不由大惊失色,忙让那丫鬟服侍那几位夫人,自己则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径往厅堂而去,然刚至堂中,已人去楼空,只有赵氏蓬头垢面,跌坐在地,痛哭流涕,大骂不止,而众仆人则惶惶然然,褚清清见此情形不禁头昏眼花,差点晕厥,幸被旁边的仆妇扶住,才勉强站稳,没有倒地,脑子刚清明几分,又听赵氏痛骂陆氏道:
“那天杀的老娼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让他奸杀了人家女儿,还有脸来找让老爷替他出罪,若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她赔命……”
褚清清听着赵氏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当日她百般劝说她父亲莫要趟这趟浑水,然他父亲顾念亲情,始终不肯听她劝阻,今日才遭此祸乱,若是她再坚持一下,或许父亲也不会出事了,念及此,褚清清也不顾得身份体面,也跟着大哭起来。
而那几名夫人得知发生了何事,个个怕连累自己,纷纷告辞而去。
褚清清一心担忧父亲的安慰,坐卧不安,叫府中伶俐的小厮去刑部打探消息,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褚清清一直等到了夜里,仍不见褚先达回来,心下愈着急起来,褚清清思考了一整夜,决定去找赵子恒帮忙,好不容易捱至天亮,叫侍女服侍梳洗打扮,又叫人备了轿,也不要侍女陪同,独自一人往赵子恒私宅前去。
路上,褚清清一直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想着赵子恒会如何看待她,想着赵子恒若是不肯相助,或许自己得放下面子向他示弱,但如果他肯救她父亲出来,就算要她在他面前跪下也无妨,褚清清一直在心中设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心越来越沉重,直到轿子停在府邸前,却见一对中年男女自赵子恒的府邸出来,褚清清连忙坐回轿中,放下轿帘,耳边却听见那对中年男女在讨论着赵子恒的好,又感谢赵子恒为他们的女儿平反云云,听此言论,褚清清脸色一白,终于明白是她父亲之所以入狱都是赵子恒害的。
他竟敢过河拆桥!褚清清心中对赵子恒痛骂不止,却又毫无办法,一时之间愤恨难平,只好让轿夫起轿照原路返回。
褚清清坐在轿子内,心乱如麻,她早该想到的,赵子恒本非善类,他又怎会感谢他父亲的提携之恩。
如今她该怎么办?褚清清扶着额头百般思考方法,突然脑子闪过一事,这让她眼前一亮,而后眸中寒光乍现。
次日,靖阳王府。
傅子彦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褚清清,神情淡漠,他并不愿意见褚清清,怕嫣嫣多想,但听说她有重要之事要告诉他,心中略觉好奇,与嫣嫣商量过后,便叫人请她到客厅了。
嫣嫣倒是信任他,竟让他和褚清清独处。
褚清清身着素色长裙,不施粉黛,一张娇艳的脸十分苍白憔悴。
傅子彦是知晓褚府的变故的,却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找上自己,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他,但他并不急于知晓,所以只是悠然自得的饮着茶,待她主动。
对于这个她曾经迷恋过的男人,褚清清她此刻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每每见到他,她依旧止不住心间涌动起各种情绪,有悔恨,有幽愤,也有不知名的一些情愫,但她来的目的是要请求他救她的父亲,念及此,她收敛了往日的清冷之姿,稍微放低了姿态,启唇道:“王爷,想来您对我父亲的事有些耳闻吧?”
傅子彦语气不冷不热,“是有些耳闻。你父亲似乎遭到了弹劾,然具体何事,我并不知晓。”
褚清清见他神色不以为然,不禁替自己父亲解释道:“我父亲他绝无欺上之意,他不过是顾念亲情,一时犯了糊涂……”忽又觉自己解释得多余,他怎会在乎她父亲是如何一个人,她真是糊涂了,于是止了话,有些不安与懊悔地看向傅子彦。
正如褚清清所料,傅子彦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轻微嘲讽,“不知赵夫人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一句赵夫人中透出的刻意疏离令褚清清脸红了个彻底,心中又羞又惭,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眸一抬,冷声道:“此次前来是想请你帮助。 ”
傅子彦微微一笑道,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扬,“我为什么要帮你?”
褚清清道:“我身上有楚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可否请你帮我,让我与楚王殿下见一下面?”
“楚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傅子彦来了些许兴致,他端起茶盏小抿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不如你先说说是什么东西,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褚清清犹豫片刻,知自己不提供些有用的东西,傅子彦事不会帮她的,她看了眼门外,随即低声向他透露了机密,“宫中有人在行巫蛊之术。”
傅子彦端着茶盏的手微滞了下,长眉蹙动,神色冷峻凌厉了几分,“是何人行巫蛊之术?”
“太子生母,宁贵妃。”褚清清道。
傅子彦放下茶盏,不露声色地问道:“证据呢?”
褚清清闻言神色有些尴尬,为难道:“我是不小心看到了赵子恒的密札,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我并未拿到那份密札。”褚清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赵子恒虽为夫妻,但早已名存实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攀附我父亲才故意接近我,如今他为了爬得更高位,竟瞒着我父亲与太子参与了这场可怕的阴谋。”
傅子彦见状不过心中冷笑,“没有拿到密稿,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攀咬他人有谋逆之心,你可知后果?”
褚清清见他神色讥讽,即刻变了脸,怒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大可去查证一下。”褚清清故意冷笑道。
傅子彦沉默片刻,突然微笑道:“既然赵夫人如此有诚意,我便与你引见吧。”
褚清清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傅子彦会拒绝。
第54章 是你的人。
七月初, 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逐渐在后宫中蔓延开来,短短几天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议论纷纷,人人惶恐。
据传有宫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企图迷惑皇帝, 祸乱后宫。
流言凶急, 流言很快便传到明成帝耳中,明成帝震怒, 下令彻查, 没过多久, 王直将凤来宫的一宫女领到明成帝面前,面对明成帝,宫女不亢不卑,面色沉稳平静,她主动告发宁贵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明成帝大加震怒, 立即传旨,命王直带人去凤来阁彻查,王直得旨, 自是不敢怠慢, 立即点齐人员,亲自率领一干宫女太监, 奔往凤来宫而去,大肆搜查,果然在宁贵妃床底下搜到刻有明成帝姓名的玉像,还找到了蝎子,蜘蛛、毒蛇、蜈蚣等用来制作蛊的毒虫。
证据确凿。明成帝大发雷霆之怒, 不顾宁贵妃苦苦喊冤,下旨将宁贵妃贬为庶人,又下令太子禁足东宫。
事发当夜,慕容沅正与一宠姬在床上颠鸾倒凤,乍闻圣旨到,不由吓了一身冷汗,慌忙让宠姬服侍穿衣,跌跌撞撞地出去接旨,当听闻圣旨内容,慕容沅险些魂飞魄散,脸色如死人般惨白。
宣旨毕,慕容沅接了旨,心中纷乱如麻,只道此事定然是慕容洹告发,想了想决定要去面见明成帝,遂带领侍从几人,径往明成帝宫中而来,岂料将到皇帝寝宫门口,正值王直走出,而后被王直阻拦门外,道是明成帝已然下令,凡是与宁贵妃相干的人一概不见,又言道明成帝为巫蛊之事大动肝火,导致旧疾复发,如今正昏昏沉沉正经御医诊治。
慕容沅无功而返。
时交 ,月隐云中,无半点星子,秋风萧瑟,庭前黄叶初添,大有凄清颓败光景,赵子恒的书房内此刻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书房内,媚奴坐在案前,赵子恒则立于她身旁,书案上燃着一炉沉香,放着一壶清酒,两只小杯。
“大人,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媚奴微抬眼望了望赵子恒,眉眼间满是期待之色,心中却觉十分欢快,只因赵子恒今日竟然有空陪她。
赵子恒一手抚着媚奴的肩头,看了看,不觉俯首在她耳旁笑道:“不错,倒有几分女校书的风范了。”
灼热的气息扑入她的耳芯,有点痒痒的,又听他戏谑的话语,不禁羞涩难当,抬眸一看,才发现他两眼迷离,似有微醺之态,轻声细语道:“大人,好端端地怎么揶揄起人来了。”
赵子恒见她神态欲酥,不由心中一动,携起她的手将她拉起,随后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又顺势揽过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大人,你醉了么?”媚奴只绝这姿势或许暧昧,不觉红了脸,垂着首,愣是不敢去看他。
赵子恒笑着摇摇头,手抚摩着她的腰,抱愧道:“对不起,近日冷落了你,以后我会多多补偿你。”
只因两人太过亲近,媚奴心跟小鹿乱撞似的,“大人……”
赵子恒见她女儿娇态尽显无遗,眸光不禁深了些许,低声笑道:“今晚先写这吧。”
媚奴对上他的眼,只见里面隐有欲望,脸不禁红了几分,忙低下头来,赵子恒却不许她躲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樱桃色的唇上摩挲,正待吻上去,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赵子恒蹙起剑眉,只好放下媚奴,去开了门,待听闻来人的消息,赵子恒瞬间大惊失色,媚奴并未听清他们在讨论什么,然看到赵子恒惨白的神色,也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么?”
待来人离去后,媚奴走到他身旁不安的问道。
赵子恒神色严峻,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叫她安心在府中等着,随后出门匆忙叫人备了马车,赶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媚奴在大门在目送马车离去,不禁忧心如焚。
夜空中重云叠叠,星月匿采,也无风,空气闷沉,似乎预兆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傅子彦负手而立于阒寂旷寥的院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眸中有些沉重之色。
“爷。”一袭黑衣劲装的墨香悄然出现傅子彦面前。
傅子彦询问她宫中之事,墨香一一禀报后,傅子彦点头,“辛苦你了,你在宫中便再多待一段时间。”
“是。”墨香道。
她遵照傅子彦的指示,又得慕容洹的相助,以打杂宫女的身份混进凤来宫,搜寻宁贵妃使用巫蛊之术的证据,可是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无,傅子彦与慕容洹商议过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找不到证据便想办法制造证据。于是便有了后来之事。
*
傅子彦回到房间,却发现嫣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自岫云观回来,嫣嫣便总是一个人发呆,傅子彦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回答,傅子彦心里着急,又无法主动捅破真相。
这是一件很荒唐很不可思议的事,他内心既有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有着相逢不识的愧疚,还有种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难以启齿。
傅子彦总觉得她也记起了些什么,但是又不大确定。
傅子彦走过去,坐下床缘,柔声道:“怎么起来了?”
正准备脱鞋上床,嫣嫣却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背上,她声音轻柔依恋:“醒来没见到你,就睡不着了。”
傅子彦心下一动,拉开她的手,回身将她揽入怀中,近日忧心宫中之事,傅子彦无法全心全意地关注她,不免有些愧疚,他柔声道:“睡吧,我陪你。”
“我不困,一点都睡不着。”嫣嫣朝着他展露了一甜甜的笑容,“你能带我出去透透气么?”嫣嫣知道他躺下也是睡不着的,许是在担心宫中的事,虽然他不和她说,但嫣嫣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此时,她不愿意拿自己的事来烦他。
傅子彦没拒绝,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温柔道:“你想去哪里呢?”
嫣嫣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顿时就被幸福塞满了,“燕子楼。”
傅子彦愣了下,唇角一弯,低语道:“好,我带你去,不过你多穿点衣服,天凉了。”
“好……”
燕子楼,当初嫣嫣醉酒差点坠楼,幸被傅子彦救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要来这里。
嫣嫣与傅子彦静静相偎着,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此处夜里很少人至,半空中时而有流萤聚散,草丛四周虫声唧唧。
夜里风大,还是高处。傅子彦怕嫣嫣冻着,便用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让她露出一个脑袋,嫣嫣只觉得这种姿势一点都不旖旎,甚至有些好笑,便真的笑了起来,嫣嫣明知故问:“喂,墨香去哪了?”
傅子彦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让她去办一些事,过几天便回。”
“墨香不在,真有些寂寞呢。”嫣嫣故作很烦恼的样子。
“……”傅子彦突然有些吃墨香的醋,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略带嗔意道:“有我在,你还觉得寂寞么?”
“恩…不一样的。”嫣嫣笑道。
看她笑得多没心没肺,然如今傅子彦是无法强硬的态度去命令她,或者朝她发脾气,他不敢,也舍不得,傅子彦发泄似的咬了咬她莹白的耳朵,“有什么不一样的,总之,和我在一起你不能想其他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女的也不能想,温如玉那小子更不能想。”待在这里,傅子彦就忍不住那日她醉酒之事,就会想到温如玉,然后联想到温如玉那小子曾经追求过嫣嫣,还妄想和她双宿双栖,傅子彦心里就醋个不行。
他不提起温如玉,嫣嫣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样了。
“喂,你在想什么?”傅子彦见她发愣,伸手捧起她的脸毫不客气地扳向自己,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嫣嫣挣扎从披风中抽出双手,掰开那蹂-躏自己脸蛋的魔爪,话说她还没追究他和秋娘,褚清清的事,想想当初他和秋娘的亲密举动,还有与褚清清的甜言蜜语,她便觉得这男人既风流又花心,不禁蹙紧了秀眉,正打算来个秋后算账。
岂知傅子彦仿佛猜出她内心想法,吓得立即不再纠缠此事,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换了话题道:“嫣儿,待我做完该做之事后,我们就要个小孩好么?”
嫣嫣脸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掠过一丝忧愁,随即脸上又浮起温婉的笑容,“你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傅子彦看着她的眉眼,忽然笑了,“女娃娃吧,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可爱。”
嫣嫣眉眼笑得更弯了,凑脸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傅子彦笑意便更深了,“嫣儿,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嫣嫣愣了下,眸中忽然浮起一抹羞涩,不由垂首脸红道:“很久很久以前不就喜欢上你了么。”
如今她是得偿所愿嫁给了他。
傅子彦嘴角勾起甜蜜笑容,与她耳鬓厮磨起来,低语道:“有多久?”
嫣嫣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他大概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便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脸,想了想,又道:“嗯,在雍山的时候……你替我挡箭的时候吧。”嫣嫣不禁笑了下,语气调侃:“你是不是爱极了我,才挡的箭。”
傅子彦轻哼一声,“那可不是因为爱你,你夫君我毕竟是男子汉,哪有让女人替我挡箭的道理。”
嫣嫣轻笑一声,没有反驳他,“还有你不顾性命的保护我,那会儿,我觉得你就像天神一样,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傅子彦顿时笑得意气风发,又忽然贴近她耳边,深情道:“胡说,我明明是你的人。”
嫣嫣闻言脸不禁又红了分。
傅子彦见她害羞,更加眉飞色扬起来,“还不是你逞强,非过来寻我,不过若不是担心我,你怎会来寻我?还替我挡箭,嫣儿,承认吧,你很早就喜欢上我了,或者说,你对我根本就是一见钟情?”
嫣嫣点点头,笑中有几分纵容,她突然觉得,傅子彦这样也是很好的,“是是是,我承认我对你一见钟情,早在初见时就喜欢上你了,还想着给你做媳妇儿。”
傅子彦听着她的话,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儿,不由垂眸看她,眼里有几分隐忍的激动,“嫣儿,你……”
傅子彦话还没说完,嫣嫣粲然一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脸过去,深深吻住了他。
傅子彦怔了下,随即闭上眼,蓦然紧紧抱住了她,醉心于她的热情中,再无法思考任何事。
第55章 一切尘埃落定。
赵子恒是几日后的清晨才回到私宅的, 媚奴见他神色疲惫,一时也不好过问发生了什么事,端来已经煮好的热腾腾的粥和几样精致小菜, 赵子恒也不言语,径自坐下吃了, 媚奴坐在一旁, 等待他用膳完毕。屋外黑云如墨, 秋雨连绵,雷声不断, 既惹人心烦又让人不安。
赵子恒吃完了早膳, 媚奴见他原本苍白的脸恢复了红润, 只是脸色仍难掩疲倦和严肃,不由心疼起来,“大人,您看起来很疲惫,我帮你按摩下肩膀放松一下可好?”
赵子恒看了她一眼, 半晌方道:“也好。”正好他也有些话想和她说。
两人进了内室,媚奴服侍他脱了鞋上床躺下,随后自己也跟着上了床坐在外侧, 替他慢慢按揉身子起来, 按摩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赵子恒神色终于轻松起来。
媚奴见状也觉欣慰, 而后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赵子恒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一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这让媚奴有些许错愕。一阵西风吹过,吹得窗纸籁籁作响, 外面下起了雨,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雷鸣。
赵子恒蓦然将媚奴拥入怀中。
“大……大人,怎么了?”媚奴问道,内心感到有些不安。
赵子恒抱紧了她,片刻之后,放开她,握住她的手臂,神色变得冷峻起来,“过几天,我叫人送你离开……”
媚奴一听他这话便急切的打断他,神色惶恐道:“大……大人,你不要我了吗?”
赵子恒不禁蹙了眉,解释道:“不是不要你,事实上我很早之前便让人在我的故乡购置了一处房屋,这是为了你我做的打算,我先把你送回去,府中的部分仆人也会跟过去,待我京城的事了结后,我便把官辞了回去陪你,届时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去做,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到哪里。”
他这番承诺的话语并未让媚奴心动,直觉告诉她,他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或许这事还会威胁到生命,念及此,媚奴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不,我要在这里陪你,我们一起回去。”
“你若还想待在我的身边就照我说的去做。”赵子恒态度十分坚决,虽然很不想如此威胁她,但她若是执意要留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媚奴怔怔地望着他,眸中雾蒙蒙一片,心中又酸又痛,“那……那要等多久?”
赵子恒叹了口气,复将她揽入怀中,道:“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媚奴一边哭一边道:“好,我等你。”
巫蛊事发后,明成帝气急攻心,竟一病不起,这几日无法上朝,御医们急得焦头烂额,却束手无策。
慕容沅深恐明成帝有废太子之意,与他商量许久,料事情再无转圜余地,遂有谋反之心,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抽身,事若败了那便是杀头的罪。
*
鼓响,楚王府内静悄悄的,已无人走动,夜色凄迷,西风阵阵。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落于楚王府大门前。
慕容洹闻讯急忙赶出来迎接,一面皮白净,眉眼伶俐的内侍自轿中出来,慕容洹彬彬有礼地请了那人进了客厅,正与叫人看茶,那内侍却道:“不必了,殿下,奴才此次乃是受皇上之命前来,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还请殿下把无干人等叫出去。”
慕容洹闻言神色一凝,连忙把侍候在客厅的侍女仆从全都叫了出去,掩上了门,问道:“王公公,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严重之事?”
那内侍正是王直。因为听了傅子彦的建议,慕容洹一直对王直礼遇有加,因此王直对慕容洹也十分敬重,“皇上秘密传召殿下入宫,还请殿下随奴才去吧。”
慕容洹小心试探道:“我父皇龙体可是欠安?”
王直也不隐瞒真相,压低声道:“皇上这次恐怕是不行了,太子一直虎视眈眈着那个位置,还望殿下早做准备,莫要让人捷足先登。”
“多谢王公公的提醒,他日本王若成了事,必不忘王公公此番恩情。”慕容洹态度温和,语气透着感激之色。
“殿下不必客气,殿下才德兼备,忠孝两全,民心所向,他日若登了大统,必然是社稷之福,奴才也是顺应民心而已。”王公公态度恭谨道。
慕容洹点点头,将王直送出客厅,恰傅子彦也连忙赶至楚王府,原来王直也派人秘密告知了傅子彦此事。
王直离去后,傅子彦一脸严肃对慕容洹道:“这些日子东宫一直无半点动静,或许他们正等着这一刻,你进宫后,若宫中生变便放烟火为号,我立马领兵前去支援殿下。”
慕容洹从腰间扯下令牌交给傅子彦,“你立即召集楚王府众将士兵和还有你府中的卫兵,若见宫里施烟火,便可率兵马入宫……”
傅子彦应下。
* * *
狂风怒吼着,一道闪电劈过,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随即倾盆大雨自云天阙裂处泼下。
傅子彦领着楚王府以及靖阳王府的卫兵,伏于皇城外不远之地。
傅子彦一身银色战甲,跨坐于战马之上,身后的队伍岿然不动,个个士兵神色肃穆,刀枪剑戟在雨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凛冽寒气。
青风并不在队伍之中,他已然受傅子彦之命前去知会安华门守将张显奂,张显奂乃是慕容洹的人,只要宫内一施烟火,傅子彦便领着卫兵从安华门进入宫城。
另一头,慕容沅已然领着少余名士兵来到宫城的长乐门前,慕容沅哄骗长乐门守将说接到明成帝圣旨,要其领兵诛杀反叛者,引得朱天开门,岂料慕容沅立即令左右少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了朱天,随后近万名士兵自隐秘处冲出,将长乐门的守门士兵杀得血流成河,慕容沅率领军队浩汤汤地往太极宫而去。
明成帝寝宫外,布列着一整排蒙着狰狞面具的御林军,寝宫内明成帝躺在龙床上气息奄奄,慕容洹守在榻前,神色凄哀,“父皇……”
明成帝向紧紧抓住慕容洹的手正欲说话,忽然听闻外边有骚动,不一刻,喊杀震天,其中夹杂着兵器碰撞之声。
御林军统领匆忙进来禀报太子造反的消息,明成帝闻言震惊与怒火交加,“这逆子……”
明成帝欲挣扎起身,却被慕容洹阻止,“父皇且放心,让儿臣去吧。”
黑云翻墨,雨势愈发浩大,伴随着一道雷声,一枝号火腾起,直上云霄。
慕容洹领着几百御林军与慕容沅的万余士兵与在雨中对峙着,听闻号火,慕容洹心下微松了口气。
太极宫的最后一道防御,永安门,此刻门下横躺着几具御林军的尸体,雨水已冲去了鲜血的痕迹,慕容洹望着眼前之景,眉头一皱,呵斥道:“二皇兄领着千军万马在宫中大行杀戒,这是要准备谋反么?”谋反已然是铁证的事实,此刻慕容洹不过是想拖延些许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罢了。
但见慕容洹一脸正气凛然,无丝毫惧色,声音更是铿锵有力,慕容沅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原来慕容沅假传圣旨,说是楚王等人欲图皇位,率众谋反,皇帝命其讨伐逆贼,然除众将外,万余士兵皆被慕容沅蒙在鼓中,慕容沅见士心动摇,忙道:“本太子已身处东宫之位,何必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众将士莫言听此逆贼之言……”
慕容洹打断他,冷笑道:“二皇兄你指使你母妃在后宫行巫蛊之事,迷惑圣聪,祸乱后宫,父皇为此大怒,早已存废太子之心,你担心东宫之位不保,欲弑父夺为,此等行为不是谋反是什么!”说完又向他身后的士兵们道:“本王念尔等为太子所蒙骗,若早早放下兵器,本王届时会父皇禀报,此次谋逆与尔等无干,纯为太子一人所为,倘若仍旧执迷不悟,甘心从逆,则尔等事败之日,便是株连九族之时。”
听闻弑父,株连九族等词眼,众士兵吓得面面相觑,手中兵器皆松了几分,然又没有敢带头放下兵器。
慕容沅怒斥慕容洹道:“你觊觎太子之位,叫人陷害我母妃,毁我声誉,如今又趁父皇病重,收买御林军为你所用,欲图夺位,如今父皇已查明事,命本太子其讨伐逆贼!你却反咬本太子一口,众将士还不快快帮本太子拿下此逆贼!”
那些士兵本是毫无主见之人,见慕容沅说得真切,转眼间又握紧兵器,蠢蠢欲动起来。
慕容洹见事不谐,猛然间抽出尚方剑,高举空中,厉声道:“尚方剑在此,谁敢轻举妄动?!”电闪雷鸣间,尚方剑寒芒四射,映出慕容洹那肃穆庄严的神色,便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见尚方剑如见天子颜,那些才恢复些许神气的士兵,此刻顿时心生惶恐,纷纷后退几步。
慕容沅不甘示弱,“众军听令,逆贼楚王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罪无可恕,本太子才是奉旨诛杀逆党。”从怀中拿出假圣旨,高举着大声道:“圣旨在此,谁能砍下逆贼的头颅,他日便是护国功臣!”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一声“杀。”,众兵齐齐向前冲杀,两方交战起来,转眼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饶是慕容洹再骁勇善战,终究是几百人对万余人的阵营,正当慕容洹体力透支,渐敌不过慕容沅的千军万马之时,但听远处马蹄声响,紧接着人声鼎沸,却是傅子彦领着靖阳王府和楚王府卫兵势如破竹般拼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慕容洹面前,慕容沅等人大惊失色。
“殿下,对不起,来迟了。”傅子彦抱歉道。
慕容洹此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身上的血刚被雨水冲刷干净,又渗了出来,他扬起笑容道:“子彦,来得刚刚好。”
傅子彦抽出腰间长剑,与慕容洹并肩杀敌,但见眼前寒光一现,一刀猛地朝他斫来,傅子彦以剑挡住,凤眸一凝,一缕血痕飞溅眼前,来人横倒血泊中。
大雨滂沱,刀光剑影中,一颗颗的人头,一缕缕的血痕飞溅而出……
这场战争不知持续了多久,雨势渐收,地上已成了一片血河,无数尸体堆积如山,整座皇宫好似一座惨烈的修罗场。
天色青冥,是即将迎来曙光的前兆,但见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低沉中透着威慑力的声音:“魏王已被我生擒!”
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在那一霎那倏然静止,东宫的众将士纷纷看向声源处,却是傅子彦将慕容沅虚斩于马下,眼见群龙无首,那些士兵纷纷丢盔弃甲停止了战斗,就再此刻,宫殿内突然传来一片哭声,传来一声“皇上驾崩!”
东方的第一抹曙光渐现,一内侍自宫殿中走出,在耀眼的光芒中,他那白净面皮也跟着闪闪发亮,他打开手中明成帝的遗诏,用尖细的似乎还透着愉快的声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慕容沅唆使其母妃行巫蛊之术,祸乱后宫,今又欲弑父夺位,违天逆理,罪不容恕,今将太子慕容沅废为庶人。楚王慕容洹,仁孝恭俭,才德兼备,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一切已尘埃落定。
第56章 大结局
深秋, 一座幽雅的田庄内,一云鬓雾鬟,披着沉香色云缎披风的女子立于榆树下, 一双明净的眸子眺望着远方道路的尽处,里面既含企盼也含忧郁,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眉眼稚气老实的小丫鬟。
风呼呼在耳边做响, 那小丫鬟掖了掖外衣, 随后担心道:“夫人,这天儿冷得很, 您怀着身孕, 莫要着凉了, 还是先进屋吧。”
那女子闻言转头,体贴道:“你若是冷便先回去吧,不必管我。”
那小丫鬟认真道:“这怎可?主子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的。”
女子见她冷得嘴唇哆嗦,却还执意陪着自己,不禁叹了声, 妥协道:“罢了,先进去吧。”
那小丫鬟连忙上前扶着她,两人正回走着, 忽闻一阵马蹄声, 女子心头一跳,急急回头, 却见尘土隐隐,一人一马朝她这方向而来。
马长嘶一声,停在她面前,来人跨下马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女子, 而后道了声告辞,便再次跨上马,策马扬鞭而去了。
女子回屋后,迫不期待地打开了书信,然刚看到一行,面色便惨白起来,直至看完,已是满脸泪痕。
“夫人,可是京中那边出了什么事?”小丫鬟问。
女子摇了摇头,惨然道:“你去厨房把热着的汤药拿过来吧。”
那丫鬟满脸担忧,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听从了她的吩咐,“是,奴婢这就去。
她呆呆的坐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慕容洹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赵子恒因参与谋反坐罪下狱,赵子恒本当赐死,然慕容洹怜才,不忍判其死刑,便着其流戍雍州。
媚奴伸手抚向肚子,心中刚升起的念头被她压下,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山尽头,此时暮色已至,已辨不清道路,媚奴眸中浮起一抹坚定之色。
城外一茶楼。
外头秋风萧瑟,风卷起一地黄叶,风景甚是凄凉。
赵子恒穿着囚服却无丝毫狼狈之感,他立于茶楼廊下看着满地黄叶,表情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该上路了。”
两解差自茶楼走出,赵子恒收回视线回身,其中一人便给赵子恒上了枷锁。
“回去吧……”眼看着囚车越来越远,二楼靠窗位置的褚清清起身离桌,嘴角划过一丝痛快的笑容。
那丫鬟放下茶钱,跟着离去。
*
桃源村。
春二月,天气轻暖,嫣嫣坐在院外的千秋架上荡秋千。
夕阳渐渐没入山头,远处的屋舍村居,山峰密林被晚霞包裹着,屋顶上的烟囱上也开始升起了缕缕炊烟,时听牧童吹笛以及孩童的欢笑打闹声。
一股饭菜香飘过来,嫣嫣的唇角不由深深扬起,少顷,身后一阵脚步声,嫣嫣回转身,对上傅子彦温柔似水的眼眸,嘴角不由浮起温婉的笑容。
一袭白衣胜雪,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整个人竟说不出温润如玉,竟与她曾经的梦境所重叠。
傅子彦微笑着朝她走来,温柔地携起她的手,笑道:“饭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嫣嫣不知道傅子彦会做饭,因为在靖阳王府时,她从来没见他下过厨,但陪她回来桃源村后,一日三餐都是傅子彦做的,她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傅子彦也曾为她做过饭,嫣嫣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甜蜜,正要回话,忽听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嫣嫣看向院门外,看到有几名年轻的姑娘在院门外的一棵树荫浓密的大树下,一直探着头往她们这边瞧,笑嘻嘻的,还交头接耳的。
自从村里的人知晓她带了个容貌俊美的夫君回来后,便总是有小姑娘跑来这里偷瞧人。
嫣嫣无奈地嗔了他一眼:“你到哪里都能招桃花。”
傅子彦不以为意,微笑着搂着她的细腰,挑眉:“吃醋了?”
嫣嫣一手也搭在他的窄腰间,闻言杏眼微眯了下,手滑下,一巴掌拍在他的臀上,轻哼道:“谁吃你醋。”
傅子彦身子一僵,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俊脸微红了,垂眸沉沉地看她,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给人看见不好。”
“你说的是。”嫣嫣认真地点头,忽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挑了挑秀眉,笑道:“那今天晚上再打。”
“……”傅子彦这下连耳根也红透了,体内涌起一股燥火,他成亲之后才发现,论撩拨人的能力,他这小娘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目光沉暗地凝望着她,哑声暗示,“求娘子今晚饶恕则个,打得轻一些。”
嫣嫣看着他闪烁着火光的凤眸,俏脸亦红了红,她小声“嗯”了声,便别开了眼。
夜。雨收云散。
嫣嫣浑身无力地依偎在傅子彦的怀里,这是有史以来大概最激烈的一次,她觉得好像死去又重生了一般。
傅子彦抚着她滑腻的肌肤,“嫣儿……”傅子彦低唤一声,声音慵懒沙哑,“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久一点。”
傅子彦发现了,在这里嫣嫣会变得格外热情,而且在床上还放得开,以前怎么都不肯做的动作,如今他一说竟毫不犹豫的做了。
“谢谢你。”嫣嫣抬眸看他。
傅子彦俯首轻吻她的额头,一手摸了摸她的耳垂,好笑道:“谢什么?”
嫣嫣在他怀中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柔声笑道:“谢谢你陪我回来。”
嫣嫣记起来一切后,便将所有事告诉了傅子彦,傅子彦这才得知杏娘死的真相,他没想到,杀杏娘的竟然是嫣嫣的生父。
嫣嫣与她的生父没见过几面,对他并没有太多感情,只知他和她娘是同族的,也是一名巫蛊师,明明是父女,嫣嫣却很害怕他,总觉得他给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她听母亲说,那人练人蛊,痴迷到疯魔的地步,他甚至想拿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练。
娘亲一直带着她躲避那人,后来不知道那人怎么就找到了她们,出事那天,娘亲要她躲在柜子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她躲在衣柜里,听到两人吵架,还有桌子碰撞声,还有娘亲的惨叫声,她想出去,但记起杏娘的叮嘱,她忍住了,等到娘亲呼唤她时,她才出去,却没想到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娘亲。
娘亲没说几句话断了气,她很惊慌很害怕,想去傅子彦帮忙,外头下着大雨,
电光闪闪,雷声滚滚,天色昏冥,已然遍不清路径,她在惊恐害怕中一路奔跑,滚落山坡,便撞到了头,昏了过去。后来被她的养娘捡到,听养娘说,她后来还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几天过后才清醒,只是却没了记忆。
傅子彦动用人力去寻找那人的踪迹,却在一月前得到消息,那男人于去年便身故了。
得到这个消息,嫣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直郁郁寡欢,傅子彦见她如此,便提议带她回来桃源村散心。
回到桃源村后,嫣嫣的确变得开朗了很多,大概这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其实在成亲前,我就应该陪你回来一趟的,只是那时的我实在等不及了……”说到此,傅子彦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忽而又挑高长眉,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含情脉脉道:“嫣儿,我是如此的爱你。”
他已经习惯叫她嫣儿,一时也改不了口。
嫣嫣轻笑:“真的吗?”
傅子彦掐了掐她的脸蛋:“怎么,不相信?”
“当然不是。”否则她又怎会与他结成夫妻,更何况两人还是自小就相识的,她就是不喜欢他这种戏谑的态度而已,不过提起少时,她倒想起了一事,年少那会儿他说过等她长大了如果还是如儿时一样可爱,他便娶她,这会儿细想,那根本不算是承诺,倒像是在敷衍推脱嘛,那时的他只是将她当做妹妹宠着纵容着吧?真是想想就气人,亏她那会儿还一心要给他做儿媳妇,结果长大了且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还落到了他的手中,真是造化弄人。
傅子彦被她,翻身压上,白皙修长的手伸入她的发间,深深吻住她,哑声道:“继续要孩子。”
嫣嫣微笑闭上眼,双手热情地勾上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吻。
但愿从今以后,她与他再不会分开。
(正文完)
番外.过去
杏花林。
一身着粉色袄裙的女娃坐在青藤花枝结就的秋千上,小脸嫩白水润,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她的身旁立着一位锦衣玉貌少年,少年年纪约摸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风姿竟比女子还要秀雅几分。
玉貌少年将一朵杏花簪在女娃的发鬓上,温柔地笑着,“华儿,你这样很可爱。”
小女娃笑容大大加深,“那子彦哥哥,等华儿长大了,你嫁给我华儿可好?”
少年眉轻轻扬起,浅笑出声,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女娃白嫩的脸蛋,回答:
“傻丫头,子彦哥哥怎能嫁给你呢?”
“为何不能?!”
小女娃眼底闪过失落,即板起小脸,想把那朵头上那朵杏花扯掉,又舍不得,最后脸鼓成了包子,两眼委屈地瞪着他。
“华儿别生气,子彦哥哥的意思是,男孩不能嫁给女孩,只能是娶媳妇儿。”少年急忙解释道。
知道子彦哥哥并未嫌弃她,小女娃转怒为喜,只是碍于面子问题,一时不好意思松下脸来。
少年笑着伸出手一戳那鼓着的腮帮子,那里边的气瞬间消散了,在她脸蛋上恋恋地捏了下,呵哄道:
“华儿别生气,子彦哥哥错了,以后只要丫头说的都是对的,子彦哥哥绝对不反驳如何?”
“好!”
怕少年反悔,小女娃急忙答应,随即眉开眼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放出异彩。
“那子彦哥哥以后你娶我,我给你当媳妇儿,生小娃娃好不好呀?”
少年脸微窘,又见小女娃十分认真的神色,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华儿,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小女娃不满的躲开,嘟着小嘴说道:“子彦哥哥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嘛?”说完脸上又充满了期待。
少年停顿了一下,碰了碰她的脸颊,神色温暖,语气轻柔:“好啊,等华儿长大了,如果还这么可爱的话,子彦哥哥就娶你做媳妇儿。”
小女娃满脸惊喜,忽地想起什么,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子彦哥哥刚刚的意思是说,如果她长大变的不可爱他就不要她当媳妇儿了么?
不,她才不要!正待追问,门咿呀一响,一美丽的挽髻少妇从杏花林中掩映的木屋走出来,迎着夕阳的余晖,神色柔婉安详,踱步走向两人。
“你这丫头,怎么能逼人家娶你,姑娘家的,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那少妇虽是无奈的语气,美丽温婉的脸上却如同少年,盛着无限的纵容。
“杏姨,没关系的,华儿她还小。”少年怕女娃被责罚,急忙替她解释。
“哼,我才不小了,我就要给子彦哥哥做媳妇儿,生小娃娃儿。”说完就朝少妇做了个鬼脸,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脸有些微红,却还是把小女娃护在了身后。
“你这孩子,自己还是娃儿呢......”
少妇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天色,只好对小女娃道:
“你看你,天都快黑了,你还缠着子彦哥哥不放,他的爹爹要是知道子彦哥哥这么晚都未回去,就该惩罚你子彦哥哥了。”说着眉间不知为何竟浮起了一抹哀愁,随后被笑容掩盖。
小女娃听到果真急忙放开了少年的手,担心的凝视少年,“子彦哥哥你快回去吧,记得改天再来看我。”
“那我就先回去了,杏姨,华儿,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直到少年的身影逐渐湮没在夕阳之中,小女娃才将痴痴地视线转回,换上笑嘻嘻的表情,撒娇的偎进少妇的怀中,甜甜的说道:
“娘,我就要当子彦哥哥的媳妇儿。”
少妇嘴角浮起一丝既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娘没说不让你嫁给子彦哥哥,只是你现在还小,长大了你可能就不喜欢子彦哥哥了呢?而且你是女孩家,要懂得矜持。”
小女娃不高兴的嘟了嘟小嘴,抬头对少妇道:“我就要子彦哥哥,才不要别的男的,我也不要矜持,矜持的话,子彦哥哥就跟别的小姑娘跑了,我就要缠着他,这样他才不会被人拐跑。”
少妇被她的小大人认真模样和一番无厘头的大道理逗乐,轻点了点小女娃的额头,笑道:
“你这小丫头,真是让人拿你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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