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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把师父作死以后

作者:我是黑玉杯

文案:

玉南枝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幸拜了飞仙为师,不料买一送一,揽了两个师父回家。

南枝笑眯眯地表示,另一个师父是搞促销送的。

因为师父太多,心太累!南枝决定攻略一个师父做夫君,从此双修恋爱两不误!

六年后.......(女主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一句话:我手里的杏花可看透前世因果,我膝上的槐琴可奏出极乐调还爱者一个结局。你可愿意一试?

单元鬼怪爱情故事,全文1对1,师徒治愈甜宠。

一张槐琴,一枝杏花,一个徒弟,强势携手揭开百年前后的帝朝天局。

结局:皆大欢喜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南枝,花清聊,花问斋 ┃ 配角:傅月,卫燕,花想容,君璃 ┃ 其它:师徒之恋,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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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一章 云间月

  泠泠琴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彼时四月,落花淋漓,新芽青嫩。

  一袭红衣少女坐在树下,玉指拈弦,巧笑嫣然。

  “枝儿,你弹错了!”身侧的男子伸过手,绕着少女的指尖轻轻抚着弦,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水,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溺毙于这柔情又宠爱的音色中。

  少女望着他,因他指教的姿势过于暧昧,半个身子都纳进男人怀里的少女突然红了脸。

  耳边不自觉地想起那酥骨的歌音“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啪!

  一条皮鞭打下来,靡靡的快活声彻底绝音,就连桌上的琴弦都被这皮鞭的玄浪震断了一根。

  南枝咬着唇,惊慌失措地看着对面高贵冷魅的男子。

  这里没有落花,也没有少女,更没有温柔的男子,有的只是压抑的屋子,受到吓惊的少女,以及愤怒的男子。

  男子一袭绛紫宽袍,长发随意挽了几缕别着一根通透无瑕的玉簪子,其余墨发松松散散地垂散于肩后。

  本是风度潇洒,秀美多姿。可惜,太凶了!

  “师,师父!”南枝的手臂在发抖,声音也跟着颤颤的。

  本以为拿得是个师徒快活的修仙剧本,没想到拿了一个相看两相厌的狗血剧本。

  南枝很想摔琴走人好吗?

  然而,师父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他说:“不想弹琴,可以滚!”

  意思就是说,要么好好弹琴,要么赶紧滚蛋,不要整天对着他流口水,看着就嫌弃,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到楼下,再扔几片刀子作为赠礼.....

  “我,我刚才走神了,再,再,再来一遍!”求生欲很强的南枝手忙脚乱地扶正断了弦的琴,开始她的精彩表演。

  人生最痛苦的是,面前摆着一个姿容似玉,冷艳高华的男人,他是我师父!!!我却不能啃。

  人生最悲苦的是,我以为我可以和师父谈个恋爱,走上锵锵酱酱的修仙之路,却发现师父当我如混蛋。

  我有一千句骚话想对师父说来着,师父一眼瞪过来,我觉得,活着不容易,能不玩火就别玩。

  多么痛的领悟啊。

  咳咳咳,说正经事。

  玉南枝其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幸拜了飞仙做师父,而且一拜还是俩儿师父。

  南枝笑眯眯地表示,另一个师父是搞促销送的,又叫买一送一。

  因为师父太多了,南枝觉得身心太累,于是筹划了整整六年,打算攻略其中一个师父变成自己的夫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六年之后她才知道,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她要换一个人生目标!

  这一天,她心心念念,朝朝暮暮的师父,他去相亲了~亲了~了~

  南枝气不过呀气不过。

  平时遵纪守法,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不打诳语了不装X的玉南枝,她就打架了!

  她不仅打架了,她还在外面黑了师父。

  回来的时候,她就被迫跪在香堂,头顶放着一碗水,手里捧着一柱香。

  娇小的身板正颤颤地发抖。

  捧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香,莫名地滑稽。

  “你可知错?”师父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条小皮鞭,俊颜淡漠,语气沉冷。

  南枝想要转身看看师父的表情的,可是头上放着水碗,实在不敢造次,她说:“能为师父分忧,是我的荣幸!”

  啪!小皮鞭甩了起来,没打在南枝的身上,却让南枝惊了一身冷汗。

  “再说一遍!”师父冷声道。

  胡言乱语,抽不死你!

  “师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黑你了。”南枝话峰一转,连连认错。

  说起来,她还不是担心师父真的去相亲。

  所谓,爱之深,惧之切。

  她跑到星月相辉楼,点了一壶茶,插了一柱香,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所有人。

  “各们公子小姐,我师父被我的另一个师父推倒了!”

  众人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喝茶,继续摇扇,毕竟这话比较含蓄,她们的思想还没有这么丰富。

  南枝又说:“我师父断袖了!”

  因为这句话,那些倾慕师父的小姐们一起冲上来揍她,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不打诳语了不装X的南枝,干了十五年唯一件有瑕疵的事,就是打了群架。

  这一架打得有点贵,她赔了两万两黄金!

  要不是师父有钱,她可能要被卖身为奴!

  “师父……”南枝楚楚可怜看着他。

  师父名叫花问斋,清冷矜贵,总是喜欢板着脸,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个绝了七情六欲,天天吃斋的和尚。

  不管南枝使用什么样的楚楚可怜,师父就像石头做的,怎么揉都揉不软。

  “师父。”

  南枝就想知道师父到底烦不烦,烦了就来两鞭子放人,若是再不放人怀里的紫米糕就要捂碎了!

  “以后不许把我的名字跟清聊凑到一起编故事!”问斋师父终于开口,言语清冷,神情淡漠。

  对啊,南枝的另一个师父,叫做花清聊,比眼前这个温柔千百倍。

  南枝连忙点头答应,可是刚点一下,头上的碗就歪了下来,还好她手快,又将水碗扶到了头顶。

  “你那么喜欢清聊,明日他会来接你。”问斋将皮鞭子往灵坛上一扔,转身又道:“起来吧,今夜还有一件任务需要完成!”

  南枝连忙将手里的香扔掉,头上的水碗掀了,麻利地站了起身。

  她正要解释,其实她也喜欢问斋师父的……

  “把琴带上。”问斋淡淡地补了一句,直接走出香堂。

  南枝从香堂案上取出一架槐木琴,走了两步又回头从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和瓜子塞到荷包里,这才抱着琴碎步跑出去。

  “师父,等等我!”

  还没追上师父,整个人就跌下了万丈悬崖。

  这里的万丈悬崖不是真的悬崖,而是屋顶。

  说起这个屋顶,南枝不得不炫耀一翻,她住的这个屋。

  这个屋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魅阁。

  魅阁建立在六座大山中,云深雾影,其阁楼共有七七四十九层,而香堂设立在最顶层。

  所以说,她还没有追到师父的尾巴,人就跌下来了。

  这又不得不说,她们的出门方式总是很特别,可谓花式跳楼,三百六十种落地姿势样样都有发生过。

  魅阁乃是天岚天仙设立的功德驿站,天岚每三百年会派一位飞仙来人间,而这三百年,飞仙需要渡化.净世方可飞升,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仙。

  这一次好像是个例外,因为天岚派了两位飞仙下凡,一位是花问斋,一位是花清聊,这二人乃同根同茎同生的并蒂莲,即双生兄弟,站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当然了,南枝分得清谁是谁。

  这两位飞仙本属世间难得的并蒂莲,却因为魅阁只有一间,两位飞仙为此争了几十年,最后,无奈分开。

  所以,传言这两位飞仙不和,其实并非谣传,是真的不和,几乎见面就要开打的那种。

  情节严重一点的就是你死我活。

  于是,天岚的天仙为了缓解他们的关系,随便捡了一个人间女娃送给他们做徒弟,还定下三个月换一次师父的规矩。

  南枝不才,她就是天岚天仙随便捡的女娃。

  从南枝九岁起就跟着两位师父过日子,不是三人行,而是一个师父一个徒弟,三个月一轮。

  如今都有六年了。

  这六年......唉,都是泪。

  南枝不想提。

  关于师父们的日常,就是除魔斩祟渡化世人,而南枝的日常就是吃饱了帮师父背琴。

  南枝也很气愤,明明聪明好学,偏偏被师父定义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于是,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学无术,除了吃不胖,没有半点优势。

  不知不觉又三个月了,今夜最后一个任务,做完这个任务,南枝就要跟清聊师父生活三个月,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所以说,她拿得是正经的打怪剧本。

  “师父,你不无聊吗?要不要嗑点瓜子?”这月黑红风的晚上,南枝吃着瓜子,背着招鬼的槐琴,很悠闲地跟在花问斋的身后。

  问斋师父没有回头,他一袭红衣走在前面,艳而不妖。可能是气质太冰冷,所以穿得热情似火也没用。

  “师父,我好怕哦,你跟我说句话嘛!”南枝眉开眼笑地说。

  都说矫情一点会被记住,所以南枝就想让问斋师父在意自己,哪怕是骂几句也好啊。这样不说话,月黑风高的,很恐怖的好嘛。

  “啊!师父。”南枝实在没有办法,直接躺在地上,两只手抱着一条大腿卖惨。

  师父,快看啊,这是很专业的苦肉计啊!来疼疼徒弟嘛!

  问斋终是回头了,眸子里透着深寒。

  若说没回头是被南枝吓了一跳,可回头后,他被南枝气到爆肝。

  “师父,我脚崴了,好痛哦。快来扶我。”南枝楚楚可怜地说。

  “你确定?”沉默寡言的师父开口,眼底弥漫上一层雾色。

  一般情况下,师父有了这种神情和语气,多半是要出事情。

  “诶呀,居然好了耶?”南枝二话不说,揉了两下腿就笑着站了起来。

  “......”

  问斋冷漠地转过身,却在南枝看不到的方向嘴角轻勾。

  南枝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吃瓜子赶路,没走几步,问斋师父就画了个圈,瞬移到了离城的隔壁。

  楚城

  听说最近的楚城并不太平,每天晚上都会出现一位披头散发提着血剑杀人的凶尸,吓得整个楚城的人都不敢晚上出来做生意,本是热闹的一座城,如今连犬吠声都难得一闻。

  虽有一些仙门大派的高手前来解决此事,但大部份都是惨死街头,身首异处。

  这一次,问斋是被各大仙门请出山的。

  本来这种事情应交其他仙门大派处理,但是他们处理不了,只能联名请书由魅阁阁主出手。

  南枝也为自己有这样优秀的师父感觉到骄傲。

  当师父的光环越亮,她身上的光芒也会越亮,这是相辅相成的道理,南枝自然高兴,而且出来做任务,也非常配合。

  “师父,我听说楚城这儿闹凶尸,很厉害,你长成这样会不会有危险!”南枝左右顾盼,身怕突然跳出来的杀人魔尸把她粉身碎骨。于是,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问斋的身上贴。

  “别挨着我。”问斋嫌弃地挥手掸了掸被南枝挨过的衣袖,脸色冷漠地迈开一大步。

  南枝张了张嘴巴,却无言以对,这六年来,花问斋一直这副德行,跟他住的三个月,南枝离他都需一尺,给他洗衣服要先净手,给他做饭要先沐浴净身,想想一天要洗三次澡的痛苦,全是泪。

  其实还有很多不可不理喻的细节,当然,南枝根本办不到,所以就一直被嫌弃,关于师父的嫌弃,南枝似乎早就习惯了。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吓得南枝奔上前,紧紧地拽住了问斋的衣袖。

  不管了,就要抱住师父的手臂,活着比什么都好,嫌弃就嫌弃吧!

  “都说了,别挨着我。”问斋冷冷道。

  “师父快看!”南枝尖叫道。

  只见夜色里有一位披头散发的黑衣男子,他从白雾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剑,剑身通体红晕,尖剑抵在地面,随着他行走的步伐,发出嗞嗞的拖擦声。

  牙齿好痒,这声音有毒吧。

  “傅月!去死!”男子靠近,擦着地板的剑突然提起来对着问斋二人劈下。

  借着月光,南枝终于看清楚凶尸的样子,他五官端正,身姿挺拔,只是双目漆黑,像倒了一滩墨,完全不见一点眼白。声音更是阴森凄冷,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问斋顺手将南枝一带摁进了怀里。

  南枝懵了。

  师父抱她了,抱她了!好激动。

  实侧,问斋从她背后解了琴,修长的指尖往弦上一扫,一段凄厉的声音传出,将当空斩来的剑挡了出去。

  南枝重重地喘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被琴音逼退的男子。

  还好师父很强大,不然那一剑下去,不是两片就是两块分尸!

  “剑气带罡,你是沈家的人?”问斋一只手扶着琴,一只手将怀里的南枝推到一旁,语气冷淡的像霜。

  黑衣男子后退几步又提剑上来,愤怒道:“你为什么要出现!”

  问斋抱着槐木琴飞起来,犹见他红衣翻飞,墨发飘飘。

  师父的样子,美!

  玉指轻挑,琴弦震动,黑衣男子于琴音中节节败退。

  世上再厉害的鬼怪也不是天岚飞仙的对手,因为飞仙所到之处一片净土,世人谓之极乐。

  “你是何人?”黑衣男子溃败之后倒在了残垣之中,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分外妖娆。

  问斋从半空中落下,轻盈地停在了黑衣男子的面前。

  清贵华风的天岚飞仙,于夜海低迷中惊艳若现,他开口:“渡你的人!”

  “渡我?呵~你渡不了我!”黑衣男子癫狂大笑,眼中俱是一片哀痛。他说:“除非是她……”

  漆黑的双眼像水一样化开,恢复了一点颜色。他若会笑,一定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问斋右手凭空一拿,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杏花落入指间。

  他将手里的花递到黑衣男子的面前,道:“我手里的杏花可看透前世因果,我膝上的槐琴可奏出极乐调还你一个结局。你可愿意一试?”

  “因果?结局?”他喃喃地说着。

  杏花逐渐凋落,冷冷清清的街道像是下了一场杏花雪。

  黑衣男子看着纷纷飘扬的杏花,痴痴呆呆地看进了另一片红尘。

  第2章 第二章 云间月

  杏花深处,幻雾重重。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小衫子的女孩被困一口枯井中,乌溜溜的两只眼睛正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井口上的天空。

  此时,成群的大雁飞过,一片纯白的雁羽缓缓飘下来,落在她小小的掌心。

  调皮的孩子三五成群围在井口,他们不但不救下面的女孩,还对着枯井扔石头,丢树枝。

  “她居然敢躲!”一个穿着宝蓝色坎肩的十岁男孩说。

  “傅少爷,不如往里面倒水,看她还怎么躲!”另一男孩道。

  “倒水?呵,是个好法子。”

  于是,这些孩子开始往里面倒水。

  那一天如果不是被傅家的下人找过来,井里的女孩肯定会被活活冷死。

  女孩是傅家的嫡女,其名傅月,那年十一岁。

  她的母亲过世早,继母被扶正就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庶弟姊妹更是欺负于她,这一次,竟伙同其他孩子将她扔进枯井中。

  从枯井上来后,傅月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整整一个月。

  她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本是闪亮的双瞳,忽然变得漆黑一片。

  自此,众传傅家嫡女天生反骨、嚣张跋扈。十四岁,她将同父异母的弟弟推下水,被傅家家主送往东凉国的天净山拜师。不料,十五岁时又杀了自己的师叔逃离,音讯全无。

  她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谁也不想做一个坏人,谁也不想背负人命。

  傅月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看到这里,南枝与同样身处一花一世界幻境的师父对视一眼。

  心想,所以,这是谁的因果?

  师父的手指抬起来,在漆黑的夜色里挽起了一片杏花,指尖一收。

  眼前的漆黑骤然消失,南枝紧紧地抓着师父的袖子,不停地叨叨:“师父,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师父一气之下,将南枝甩了出去。

  当幻雾消失时,南枝站在雨中,不幸淋成了落汤鸡。

  至于她冷魅高贵的师父,自然是站在破庙下面,手里拿紫竹骨伞,正优雅地立在黑夜中。

  “师父,你有点心狠。”南枝捂着头,奔到师父面前,愤愤道。

  师父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和抱怨,而是目光清冷地盯着外面的雨。

  此时,雨珠淅淅沥沥地从天下落下来。

  南枝想进庙里躲一躲雨,结果一道闪电划过,只见一道瘦影坐在角落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南枝赶紧缩回师父的身边。

  庙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傅月,她动了动身子,伤口又扯裂流血。为了止血,她只能将浸透鲜血的布条缠住手臂,用牙齿咬着另一端打了两个死结。

  南枝咬牙,感觉疼。

  可是,她咬了师父的手指阿。

  好尴尬!南枝松口的时候,师父的手指留下了两颗小牙印,已经开始冒血。

  “师父,疼不疼?”南枝捧起师父的手,愧疚道。

  师父的手实在好看,而且比女人的手还滑,以前她就想捞起来啃的。

  没想到,今天把不能做的都做了!

  师父挥一挥手,南枝差点被甩出去,还好她立马跪下来,抓住师父的宽袖。

  “师父,我又错了,我发誓,回去一定修身养性,不惹你生气。”

  “也许我捡回来的根本不是猪!”师父看着远处这样说。

  南枝却听不懂!

  这时,门外跑进一位身穿大红喜服的男子,浑身湿透,看上去极其狼狈。

  南枝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扶着门框看去。

  嗖!

  傅月本能地抓起身旁的剑刺向可疑的男子,若不是她受了重伤,出剑有所偏移,那男子肯定死了。

  男子伸手夺过傅月的剑,又一掌将她推开数仗。

  此时,男子的剑已经架在了傅月的脖子上。

  好巧妙的反击!

  此时,四目相对,时光停驻。

  男子见傅月是女子,年纪又不大,还受了重伤,故而收起了剑。

  “一个姑娘家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你娘不管你么?”男子坐在旁边,拿起干草升起了火。

  傅月见他没有敌意,便也坐了下来,靠在边上,没有理会。

  “在下沈凭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男子拱手,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傅月根本不理会,许是伤口牵扯了有些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看你应该到了试婚的年纪,却独身一人跑出来,你娘不管你么?”沈凭云又丢了一根柴在火堆里。

  傅月若是无伤,肯定要削了这个事事要娘管的男人!

  “你该不会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吧?”沈凭云抬头看着对面的傅月。

  傅月依旧不理不睬。

  沈凭云露出同情的目光:“难怪你娘不管你,原来是个哑巴呀!”

  因为富家公子的同情心泛滥成灾,他在被嫌弃的情况下给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处理伤口,还慷慨地撕了自己的喜服给她包扎。

  然而,女魔头对富家公子的行为并不感动。

  所以,这一夜的气氛都很尴尬,也没什么看点!

  破庙外,南枝双手抱着肩膀,有点冷,她回头看着师父:“师父,我冷。”

  她一点一点地蹭过去。却在即将达到目的的时候,她收到了师父的一记眼神“你敢过来,我就把你丢出去。”

  南枝说不清楚,她明明对这个师父最上心,却又最怕他。

  她知趣地走到一旁,靠着墙,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清聊师父在,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师父的瞳孔忽然一缩,比黑夜更黑的应该就是他的眼睛了。

  他手指一甩,一套粉色干净的新衣服就飞了过来,恰好把南枝盖在了里面。

  师父关心人的方式都很冷漠啊!

  不过,衣服好香,是师父身上的那种香。

  南枝抱着衣服,高兴坏了,正打算原地表演更衣的诱惑。

  不料师父又甩了一道灵风过来,几片朱红色的垂纱落下,将她团团围住。

  呵呵,师父没兴趣啊。

  南枝穿好衣服,玉手剥开这不知道是怎么挂起来的纱,笑盈盈地说:“师父,还能变张床什么的吗?”

  师父没说话,挥了挥红色的衣袖,围着南枝的纱也变没了。

  出来做任务,还想变床睡大觉?

  不存在的!

  第二天雨停了。

  沈凭云还是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张扬而妖娆。他走到傅月的身旁,同心情何止是泛滥,简直是爆发。

  他愣了一会儿,道:“我怜你是个哑巴,以后就收你做个贴身丫鬟。”

  傅月不睬,对于这种有神经病的富家公子,傅月只想让他滚!

  因为傅月不给任何反应,这让沈凭云莫名地窝火,他扬了扬下巴,道:“诶小哑巴,还不快谢恩。”

  好歹也是赏口饭给她吃,她不烧高香就算了,连个还愿词也没有么?

  面对傅月的置之不理,沈凭云直接将人拖走。

  他用一条红色的腰带绑着傅月的双手:“你这个丫头,本公子要定了!”

  其实富家公子的内心是:本公子强行赏饭,你不吃也得吃。

  傅月自是挣扎的,可是伤得太重,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口软饭!等她伤好了,此人必死。

  看到这里,南枝挽起自己的腰带,也想把师父这样绑起来拖走,然后说“师父,以后我养你了!”

  师父好像看透了她的意淫,冷漠地握住天下飘下的一片杏花。

  啪地一声,眼前的画面竟尽破裂。

  南枝慌乱了,她到处乱抓,激动地呼喊着:“师父,我还没准备好啊!”

  眼前幻雾散去,南枝睁开眼睛,差点就跳进了火坑把自己烤了。

  “来,把这个鱼烤好。”沈凭云将一根插好鱼的树枝塞进傅月的手里。

  南枝吞了吞口水,蹲到傅月的身旁。

  这条鱼可真大,烤熟了一定很好吃,可是想吃一花一世界里的东西,需要弄个身份,成为这里的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方能实现一切吃喝拉睡。

  很显然,师父一般不让她这样做,因为弄个身份存在会影响完成任务的时间,稍有不慎就会改变原设因果。

  “师父,变个鱼来吃......”南枝站起来,发现师父不在。

  她转身寻觅,甚至还在原地喊了几句。

  师父没有回应,难道是丢了?

  这时,一片杏花落下来,她赶紧伸手接住,此乃信引,窥探原设因果的关键之物。

  如今信引在手,说明......师父他撂挑子!

  呜呜呜,怎么办?她还没有试过一个人撑起一花一世界的幻境啊,她是个不学无术,没有出息的徒弟啊,不要这样磨练她嘛!

  南枝欲哭无泪。

  她傻不拉叽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凭云和傅月虐她。

  眼睁睁地看着沈凭云突然靠到傅月身旁,从她背后伸出双臂握住傅月的手,耐心地翻动着火上的鱼。

  这富家公子除了同情心会泛滥,还乐于助人!简直就是完美中极品!

  鱼烤好时,深凭云先尝了一口,还不停地称赞味道如何如何。

  沈凭云控制不住自己的同情心,便将鱼递了过去。

  “你是姑娘,你先吃。”他对傅月绽开笑颜道。

  傅月愣了一下,她盯着面前的人心想,若伤好了,她可能就舍不得杀掉他了。

  看到这里,南枝深深地被虐到了,那么好吃的鱼居然跟她没有关系,她作为一个吃不胖的吃货,表示不服。

  啪!握紧手心的杏花,结束眼前的画幕。

  幻象重织。

  此时,楚城.沈府。

  傅月第一次见到沈凭云的长姐——沈碧竹。就捱了沈碧竹的一鞭子。

  南枝被吓到门板上紧紧地贴着了好吗?

  鞭子那么长,差一点就扫到她了好吗?

  虽然她看起来是不存在的,但是,她好歹也是空气里的一员啊。

  楚城第一美人沈碧竹好凶!

  南枝吞咽着口水,后背还贴着大门。

  “沈凭云,你还知道回来呀!”沈碧竹上来就甩了一皮鞭,本来是要打在沈凭云的身上的。

  没想到傅月出手够快,徒手握住了鞭子,掌心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溢流,淋漓不断地滴在了青石板上。

  沈凭云即刻上前甩开了沈碧竹的鞭子,神情动作皆慌张地握住了傅月的手,他小心地捧着,说:“傻丫头,我姐又不会真的打我!”

  沈碧竹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弟弟带来了一个女人?

  “她是什么人?”沈碧竹问。

  “我回头再向阿姐解释。”沈凭云揽着傅月的肩就往内堂走去。

  “你逃婚不会是因为她吧!”沈碧竹看着沈凭云的背影大声道。

  沈凭云没有回答,扶着傅月进了屋,翻出药粉和包扎伤口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温柔,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一只手。

  傅月偷偷地露出笑容,她大概从未偿过这样的关心和在乎吧。

  沈凭云埋着头专注地给她缠着纱布,一边说:“她是我长姐,父母过世后就是她照顾我,她很疼我的,每次骂骂咧咧要打死我,却从未下过手。以后你别惹她就是,长姐对我心软,但对他人从不手软。”

  傅月动了动嘴皮,本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不是开口的时候。

  “包好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吃的。嗯,是该好好补一补,肥一点应该更好看。”沈凭云站了起来,盯着傅月笑了起来。

  肥?呵,你全家都肥,肥到二百五。

  傅月虽不作声,但却在心底骂了七八遍。望着沈凭云离开的背影,她又若有所思起来。

  这沈凭云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会担心自己,也会关心自己,他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柔善良的笑颜。

  傅月在想,反正她也不想杀人,不想作恶,若世上有一个沈凭云待她温暖,她可以做一个好人。

  南枝不禁摇了摇头,这肯定是个悲到骨子里的故事。

  没过几天,沈凭云回家的消息就传开了,与沈家结亲的贺家很快就派了人过来兴师问罪。

  新郎逃婚,这可是要被亲家问罪的。

  厅堂之上,沈碧竹一直在赔不是,还答应择日再娶贺家小姐。

  可那沈凭云非是倔强,张口便是:“我不会娶贺家的小姐,死了这条心吧。”

  “沈凭云!迎娶我家小姐可是你家高攀了。”贺家的人怒喝道。

  的确,是他沈家高攀了。

  现在的沈家全靠沈碧竹在支掌,虽是大族,但却只是个壳子。

  “是吗?如此说来,你们家小姐愿意下嫁到沈家为妾喽?”

  此时,门外走来一袭紫衣的女子,她明眸皓齿,姿容绝艳,红唇淡淡勾起,连嘲笑都被她做得百媚千娇。

  客堂内的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是什么人!”贺家的人冷道。

  傅月朝着沈凭云走去,微微一笑,再道“我是沈凭云的正妻肖若月。”

  沈凭云怔怔地望着她,他以为她是哑巴,没想到会说话,居然有名字。

  当然,肖若月是个假名。她怕傅月两字出口,天净山的弟子很快追杀上门。

  贺家派来的人一听,皆气得语塞。

  傅月本就貌美,今日这番打扮,更是风姿绝代,丝毫不亚于贺家的什么小姐,甚至有甩了贺家小姐几条街的资本。

  “你可别忘了,你家还欠着我们贺家一颗定魂丹!”贺家怒道。

  第3章 第三章 云间月

  “区区一颗定魂丹,我替夫君给了。”傅月抿唇一笑,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小木盒抛向贺家总管手中。

  盒子里确实盛的是定魂丹,可延长将死之人三年的寿命,当年沈家向贺家借了一颗给沈老家主服用,所以有了欠债一说。至于傅月手中的定魂丹,实乃天净山带出来的。

  贺家没有丝毫理由胁迫沈家的人,最后拿着定魂丹气得挥袖离去。

  客堂之上

  沈凭云突然推开傅月的手,表情极为严肃:“你会说话?”

  “是你要叫我小哑巴,我又没说我不能说话。”傅月轻松地说。

  沈凭云抬起一只手指着她,指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挥落衣袖,道:“还敢冒充我妻子!”

  仗着本公子心地善良,有预谋地占便宜。可恶。

  “我替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你难道不该以身上许么?”傅月笑着说。

  “你!你这样,你娘不管你么?”沈凭云气得又指着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月握住了沈凭云的手,小心地捧在掌心,她说:“沈凭云,你管我好不好?”

  那一刻,沈凭云的心激起了涟漪,看着傅月的神情,他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她娘要是管她,他就不会认识她了,估计这会儿已经上了别人的花轿,成了别人的新娘。

  “既然你娘不管你,那我作为主子,是该好好管管你!”沈凭云抽离自己的手,说完,轻咳着就离去了,差一点就繃不住笑出声。

  坏丫头,算你狠的有品格!

  傅月笑着跟了上去,她不在乎是不是沈凭云的妻子,也不介意是不是个小丫鬟,只要沈凭云管她就行。

  看到这里的南枝好激动,感觉有点甜。所以这次的任务不是虐文,是甜宠?

  如果是甜宠,那真是太好了!

  南枝喜滋滋地摊开手,一片杏花飘进手心,她轻轻一握,眼前一切化为虚幻。

  朦胧消失时,又是另一个画面。

  沈凭云立在沈家的祠堂中,他说:“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八岁,阿姐十四岁。”

  傅月就站在他的旁边,认真地听着。

  沈家是铸剑世家,曾铸出三柄名剑“随缘”“夜狂”“罡”因为这三柄剑,仙门百家争相拜取,最后还引起仙门大乱。夜狂剑落入魔门之手,仙门弟子因仙魔大战损失惨中,最后齐齐讨伐沈家家主。

  因为剑是他们沈家铸的,责任便推到了沈家。沈家夫妇被逼与魔门之人交手,结果重伤,沈夫人惨死,而家主只靠着贺家的一颗定魂丹苟活了三年。

  傅月对着沈家的列祖列宗跪下,默默一拜“沈家祖先在上,从今往后,我肖若月会照顾好沈凭云,绝不背弃,绝不辜负。”

  沈凭云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就被傅月一本正经的行为逗笑了,他哭笑不得地说:“你一个丫鬟的口气倒不小!”

  越听越觉得这个女人像见了岳父岳母的小婿,信誓旦旦地保证娶了岳父的孩子之后会对他好一辈子。

  沈凭云自然也不示弱,他弯下腰,一只手挑起傅月的下巴,似笑非笑:“还是说,你在求我沈家的列祖列宗接受你!”

  “是,不知你可愿意?”傅月眯着眼睛说。

  沈凭云的脸突然潮红,他连忙松手,直起腰:“不愿意!”

  沈凭云红着脸转身离开,傅月也紧跟着起来,她好笑地说:“沈少主,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亲不疼娘不管的小丫鬟吧!”

  沈凭云边走边笑,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南枝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快吐血了,快吐血了。

  所以说,这是甜宠无疑了?

  她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撂挑子了,因为画面太过甜蜜,他怕自己动凡心。

  这种时候,就应该拉着师父一起经历经历才好,说不定就能改善他的脾气。

  可惜,师父真的戒甜宠了。

  南枝拿握住手里的杏花,很期待后面的剧情。

  幻雾重重,杏花纷纷,画面破碎,重织画幕。

  此时已是四个月后。

  这天,沈碧竹单独见了傅月。

  室里的兰香幽幽的弥漫而去,沈碧竹将一只檀木小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对金镯子,她看着对面的傅月,道:“这几个月我也想明白了,你事事为着凭云想,又帮着他处理各路门派的纷争,确实算得上一位贤内助。”

  傅月大饮了一口茶,慢慢地将杯子拿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碧竹。

  姐姐这是欣赏自己的人品?

  这几个月来,她可是没少听沈碧竹挤兑她,说她来路不正,说她长得祸国殃民,还说她心狠手辣。

  来路不正,这个傅月没什么想反驳的,说她长得祸国殃民,那可真是美丽之罪,何其无辜。再说她心狠手辣,还不是因为各路门派想欺负沈凭云交出随缘剑和罡剑。她只好先出手,断了来闹事的手喽!

  断手还是轻的了,换作以前,肠子都要被她抽出来挂树上!

  “碧竹姐姐,你不会是在算计我吧?”平时那么讨厌她,见一次骂一次,今日居然心平气和地夸她,这不是有阴谋吗?

  “你!”沈碧竹气得岔气,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差不多就要甩衣袖走人了。

  可是想到沈凭云喜欢这个女人,她只能一忍再忍。

  “肖若月,你若还想嫁进沈家,就要对我说话客气点!”沈碧竹拉拉衣襟道。

  傅月轻笑不语,接着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沈碧竹将盒子推到傅月的面前:“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说,这对镯子要送给凭云的正妻。”

  傅月咕噜地喝了一口茶,两次都被沈碧竹的话惊到,差点呛死。

  沈碧竹又道:“罡剑择主大典将在半年后举行,你与凭云的婚事也早点办了,到时候,你就以沈家主母的身份出现在大典上。”

  不待傅月反应过来,沈碧竹便起身离开。

  “她,她这是接受我了?”傅月盯着面前的那对镯子喃喃道。

  傅月从未想过有一天沈碧竹会同意把她嫁给沈凭云,一直以来,她在沈碧竹眼里坏透了,沈凭云那么好,她怎么舍得把这样一个坏透了的女子嫁给沈凭云呢?

  傅月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镯子,突然笑了起来。

  如今沈碧竹都松口了,沈凭云再也不用顾及姐姐的面子而回避她的心意了。想到这里,傅月迫不及待地跑去剑庄告诉沈凭云。

  剑庄

  万剑成冢,烈火红浆顺着阵形的沟渠流动着,名动天下的罡剑悬浮在半空,通体红晕,神力浑厚。

  还有一把随缘神剑,它通体冰雾,所置之处皆是一片冰霜。

  还有无数不知名的剑插在岩缝中,在罡剑的覆盖范围内,于岩缝中轻颤,发出嗡嗡的声音。

  由于罡剑择主大典在即,即将成为家主的沈凭云每日都会来此接受它的罡气洗髓。他打坐在罡剑之下,浑身都笼罩着一层似火似蓝的剑气。

  傅月跳到一块离沈凭云最近的石头上,慵懒地坐了下来,她一只手托着胭,笑着说:“沈凭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碧竹姐姐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沈凭云突然睁开眼睛,盯了傅月两眼之后,他调息起身,飞到了傅月的面前。

  傅月不但不避开,反而张开双手,将沈凭云拦腰一带。

  沈凭云早就习惯了傅月的种种调戏,像这种搂搂抱抱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都像成亲数十载的老夫老妻一般。

  “你说,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傅月没有沈凭云高,她只能仰头看着他。

  沈凭云噗嗤笑出声,一把将傅月抱进怀里,比起傅月的盈盈一握,他这一把就更霸道了些。

  他抱着傅月从石头上飞到剑庄的大门前,放开她时,他才说:“你是要入赘我沈家?”

  真没见过哪个女子如此猖狂,动不动就要哪个男人嫁给她!

  傅月似笑非笑:“是我下嫁给沈家。”

  该服软的时候还是要服个软,不然,美男子就要飞走了。

  沈凭云没有说话,跟着傅月一起似笑非笑。

  其实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她有多喜欢他,他便有多喜欢她。

  傅月急道:“别笑呀,你倒是说,愿不愿意娶我?”

  沈凭云笑得更加好看了,他看着傅月着急的脸,道“愿意倒是愿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想成为沈家的主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沈凭云说。

  傅月笑了笑:“这有何难?”

  的确,没有什么事情会难得住傅月,她那么聪明,只要看一遍的事情就能够学会的人,十八般武艺何止是简单。

  很快,沈凭云和傅月的婚事就定了下来,于下月十八成婚。

  成婚之前,沈碧竹要带着她面见家族的内戚和外戚,这是规矩,要通过内戚和外戚长辈的出题考试,如果通不过,则要留在那里学习,学成方能成婚。

  当然,这些事情根本难不住傅月,聪慧的她在长辈面前甚得欢心。

  最后一个外戚,乃是高家。

  高家有子女曾送往天净山拜师,在见到傅月的时候,冥冥这中,皆为定数。

  南枝暗叫不好,所谓的甜宠根本就是唬人的。

  虐心才是真的。

  高远乃高家子弟,见到这位沈家未来的主母,先吃了一惊,随后又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随便问了几句探底的话,可在外人听来,再寻常不过。

  “不知肖姑娘剑术如何?”高远突然想到试试她天净山学来的功夫。

  傅月并不认识高远,自然也没有联想天净山的事,便应承了他的要求,演武!

  演武之时,傅月也极其小心,没有露出半式天净山的剑法。

  高远却按奈不住心底的疑惑,直接提剑上前,与之切磋起来。

  面临高远的狠招,傅月不耐烦,便使了一招天净山的剑式,一击击溃高远,如果他不是高家的人,只是一个小贼子,傅月肯定取了他的性命。

  在场的人都拍手称赞傅月剑法精湛:“没想到,肖姑娘竟是如此高手,这沈家主母,当之不愧。”

  “是呀,可真是凭云那孩子的福气。”

  站在旁边的沈碧竹也笑了起来,傅月算是替她们沈家长脸了。

  第4章 第四章 云间月

  高远假惺惺地上前,对着傅月揖礼,谦虚地说:“肖姑娘剑法了得,高远甘拜下风。”

  “承让。”傅月根本不把高远放在眼里,淡淡说了两字后便向沈碧竹走过去。

  回沈家的路上,沈碧竹心里高兴,拉着傅月下车逛铺面,买布匹做衣裳,挑选日常用的珠花钗子,还带她挑选胭脂水粉。

  傅月抱着一堆东西,有点懵。

  “碧竹姐姐,够了吧。”傅月都快拿不住了。

  “你马上就是沈家的主母了,这点东西怎么够。”沈碧竹继续往前挑东西,脸上洋溢着笑意。

  沈碧竹现在对傅月的态度真是可怕,爱到发狂,而且越看傅月越满意,恨不得把整条街都包下来给她。

  看着沈碧竹的身影,傅月眼睛涩涩,她记忆里,除了母亲,就只有沈凭云和沈碧竹对她是真心的。

  姑嫂二人从高家回去就带了一堆东西进屋,沈凭云笑道:“你们这是去高家打劫了?”

  沈碧竹坐下来,端着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道:“今日可比打劫还要振奋人心。”

  傅月也坐了下来,沈凭云忙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定是若月出尽了风头。”沈凭云淡淡道。

  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结果,他的肖姑娘何其厉害,打得各路名门宗派根本不敢上门找茬,去高家肯定是长脸了。

  “对,打得表姑家的儿子高远躺在地上了。”沈碧竹放下茶杯,笑盈盈地说,说不尽地喜悦。

  “肖姑娘可真凶悍。”沈凭云看着默默喝茶,一副从容的傅月,不由地笑起来,打趣起她来。

  “承让。”傅月喝着茶,点了点头,谦逊的让人忍不住大笑。

  “好了,你们聊,我去看看大婚准备的东西好没有。”沈碧竹不想打扰弟弟和未来的弟媳妇打情骂俏,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内室。

  沈凭云突然握住了傅月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傅月也没问,跟着沈凭云离开了内室,来到沈家的剑庄。

  里面的热气和剑气都很霸道,要不是自身内力修炼的够厚实,加上沈家血脉在旁,普通人是进不去的。

  沈凭云飞到随缘剑前,将手指咬破,一滴血落下去,顿时冰封消融,青色的随缘神剑飞起来,落进了他的掌中。

  剑身的冰雾总算淡却,他带着剑来到傅月的面前:“送给你。”

  傅月愣了一下,不太明白沈凭云的意思,好端端的为何送她剑,而且还是沈家的随缘剑。

  “看不上我送的订情信物,还是看不上我?”沈凭云挑眉道。

  “订情信物?”傅月张了张嘴巴,难以置信。

  沈凭云居然把沈家三宝之一的随缘剑当作订情信物送给了她?

  “不想要?”沈凭云假装要将剑收回去。

  傅月连忙夺回手中,剑身上的寒气绕过指尖,与她认了主。

  “订情信物是要相互交换的,你是不是也该回赠我一样东西?”沈凭云认真道。

  富家公子有时候也很顽皮,他这是故意拿傅月寻开心,明明就知道傅月全身上下的东西都是他送的,竟还要她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应该是想听以身相许四个字。

  傅月又岂是寻常女子,她对着沈凭云笑了笑,突然踮起脚尖,将红唇凑上去。

  吻住他的唇。

  沈凭云没有想过傅月会如此大胆地送到嘴边,被她的红唇一贴的瞬即,整个人就僵住了。

  真是大胆猖狂的女子,间然欺负到他嘴上了。

  可是,味道有点甜,又不好动手!

  怎么办?怎么办?

  富家公子虽然顽皮,但纯情可爱,脸皮也极薄。

  傅月亲了沈凭云一口,指尖勾着他的肩膀,两眼含笑,明媚极致。

  她说:“沈公子富贵有余,寻常物件并不稀罕,唯缺小女子这样一位妙人,那从今往后,小女子便是沈公子的人!可喜欢?”

  沈凭云的脸刷地红起来,之前虽有亲密,但从未如此,一时间,他无法冷静。

  “我喜欢矜持点儿的姑娘。”沈凭云急口道。

  “真的?”傅月笑着问,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失落了。

  “比真金还真!”沈凭云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剑庄。

  “可我看着你,根本矜持不住啊!”傅月噗嗤笑出声,提着随缘剑追了出去。

  大概爱情就是如此,你追我赶,不知不觉已深陷其中。

  南枝也被狠狠地甜了一把,只是她一个没有喜欢的人,也没人喜欢好的小姑娘,看这样的甜宠好嫉妒。

  师父,快回来吧,跟我一起看甜宠吧,我发誓,绝不吃你!

  南枝很惋惜地结束眼前的甜蜜,开始下面的剧情。

  杏花纷扰,世事多变。

  时光回到大婚前一天,高家老夫上门。

  当时沈凭云不在家中,老夫人只见了沈碧竹一人,傅月回避在外,看着下人装饰的红彩,心头喜滋滋的。

  整个府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眼里盛满了她嫁为人妇幸福的样子,可她并不知道高老夫人在里面和沈碧竹谈了什么,只知道大概是两柱香的时间,老夫人便离开了。

  高老夫人离开后,沈碧竹脸色难看地转过身,望着青石路中间徘徊的傅月。

  那种眼神说不出是什么,傅月只觉得心中忐忑,连忙上前来扶她:“阿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碧竹似是怕她一般,连忙闪了身,退到一旁,目光恐惧地看着她。

  这是怕她吗?

  为什么会怕她?

  “阿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高老夫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如果是,我这就去帮你出气!”傅月试图靠近沈碧竹,不想,她步步后退,看到她就如看到恶鬼一样。

  这样的眼神和行为,不由地让傅月想起数个月前,天净山的同门见了她也是这副样子!

  “阿姐在怕我?”傅月表情严肃起来。

  “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沈碧竹故意躲开她那凌厉的目光,转身让丫鬟扶着离去。

  傅月立在大门前,目光呆滞地看着台阶一处,她的第六感是很强烈的,她预感到了沈碧竹的疏远和防范。

  明明是那么亲切的阿姐,突然就变得陌生了,傅月心中一痛,更多是担忧。

  高老夫人还没来之前,沈碧竹还拉着她的手在试戴凤冠,高老夫人离开后,沈碧竹竟然怕她!

  那就是这个高老夫人肯定说了什么。她要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傅月来到高家,不想守门的府卫将她拦下,傅月当然没有害怕,直接打倒府卫冲了进去。

  高老夫人与儿媳几个在吃茶,看着孙辈的在玩投壶耍剑,这画面像极了当年的傅家,她也是这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望着。

  富贵人家多以这种方式打发时间,其实无趣的很。

  傅月停了片刻就走了过去,以大欺小抢了一个小孩手里的箭,对着花瓶投去,箭是中了,不过瓶子四分五裂,孩子们吓得哇哇唧唧地哭起来。

  高夫人和家里的女眷都站了起来,指着傅月的背影:“你是何人?”

  傅月缓缓转身,嘴角悠然上挑,邪肆至极。

  “肖姑娘?”

  高夫人看清楚傅月的样子后,脸色骤然一白。

  “我想知道今日高老夫人都和碧竹姐姐说了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很怕我。”傅月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夫人,那些小媳妇看到傅月这气势,都畏惧不敢动。

  高老夫人抿着唇,因为心虚,所以不敢回答。

  傅月停到她面前,顺手抓起一只杯子,指间故意松开,杯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数片。

  高家女眷心惊肉跳,连忙大喊来人。

  可她们不知道,傅月进来的时候,府卫都被她打断手脚了。

  “就像你们现在的样子,害怕,恐惧!”傅月压低了声音道。

  “肖姑娘,老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高夫人声音颤抖地说。

  “不知道么?我要是嫁给了凭云,还得叫您一声表姑呢。您就告诉我,今日到底跟碧竹姐姐说了什么?”傅月的语气听似平和,实在逼人。

  高老夫人瞪着眼睛,没敢说话。

  “是不是编排了我什么不好的话?”傅月俯身轻问,本是轻缓的语言却能听得人毛骨悚然。

  “肖姑娘,你这么优秀,老身拿什么来编排你?”高老夫人终于回话了。

  傅月直起腰,轻笑道:“没有当然是最好了。”

  说到这里,傅月勾起一抹让人担心的笑意,道:“但是谁要敢陷害我破坏我的姻缘,我便......灭他全家老小!”

  能把杀人放火说的那么轻易的女子,也只有她傅月一人。

  府上的妇孺皆吓得哭了起来,但不敢哭出声音来。

  傅月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能把老小都吓哭,她不会跟要害她之人讲什么人道,她信奉的只有强者为尊。

  不是所有道理都是道理,也不是所有心软就是善举,她只是为自己,为幸福而活。

  离开的时候,傅月还从衣袖里掏了一只瓶子,里面都是些治伤残的丹药,留下药便嚣张地走了。

  高家的人气得磨牙,心里却在盘算着,等高远回来定要杀傅月这个女魔头,还沈家一个安宁,高家一个公道。

  一个人人诛之的魔头,她的幸福可以长久吗?

  傅月并不知道能不能幸福,但她只想拼命却挣取,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凭云,错过了,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若天要为难她,她便要与天斗一斗,只为......一个沈凭云。

  第5章 第五章 云间月

  傅月回来的时候,沈碧竹站在回廊下,身旁一个丫鬟也没有。

  挂在廊檐下的红彩随着轻风微微飘动着,她像一幅画,置身于烈火的美人画。

  沈碧竹瞧着傅月,神情淡淡的。

  “碧竹姐姐。”傅月向她走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此处?凭云他回来了么?”傅月不敢错过沈碧竹眼里的每一个细节。

  “放过凭云好不好?”沈碧竹突然开口。

  风微微的吹着,柔软的发丝颠倒在双颊,扫得肌肤有些刺痛。

  “碧竹姐姐什么意思?”傅月勉强地笑了起来,装作不知道,装作她还是肖若月,是可以嫁给名剑大派沈家的女子。

  纵使过往不甚回首,但她只想维持现在的关系,做一个好人,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

  “你是十四岁就敢谋杀亲弟弟的傅月,十五岁就敢杀了自己师叔的天净派弟子。”沈碧竹倒吸了一口气,眼中含泪:“你很好,只是......沈家容不得你!”

  傅月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她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我,是真心喜欢凭云和你呀!”傅月委屈地说。

  沈碧竹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认识的傅月跟别人口中的傅月根本不一样。在她看来,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其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她也渴望被人关爱,嫁一如意郎君。

  “你走吧,我不想看着你死,也不想凭云看着你死。”沈碧竹终是不敢对视她的双眼,别过头艰难地说出口。

  今日高老夫人上门就是为了告诉她傅月的真实身份,当她知道真相,什么也没想,就同意明日大婚之日设局围杀人人得而诛之的傅月。

  可她想了半天,想明白了一件事。傅月纵有十恶不赦之罪,但对她们姐弟俩却是真心的。

  “走吧,念在你对凭云一片真心,我放你生。”沈碧竹沉痛地闭上眼睛,声音尽是无奈。

  傅月愣了片刻,她说:“我不会走,除非,沈凭云不要我。”

  傅月转身,她行过曲廊,每一步都走得很艰定,无论明日是喜是悲,她都不能逃避,谁若是阻碍她的幸福,她便杀了谁!

  沈碧竹一只手扶住了柱子,整个身体似被抽空了力气,她看着傅月的背影,努力喊出:“高远已经联系上了天净派的掌门,明日你走不掉的。”

  傅月没有回头,边走边牵唇冷笑,天下之大,她只身一人又能去哪儿?区区掌门来了又如何,就算是天塌了,她也要嫁给沈凭云。

  回到房中,傅月看着剑架上摆着的随缘剑,目光幽深。

  脑海里不管浮现沈凭云的那一句话,这是订情信物。

  明日,她便用沈凭云给的信物,护住她所爱的一切。

  夜幕四合,府上的灯都点亮了。

  傅月走到露台上,看着府上张灯结彩喜气一片,憧憬着明日大婚的模样。

  因为这边的民俗,新郎和新娘前一晚上不能见面,从高家回来之后傅月便没有见到沈凭云。

  望着挂在廊檐下的红绸飘荡,她似乎看见了鲜血横流的画面。傅月的心跟着狠狠一紧,她捂住胸口喘了两口粗气。

  耳边似乎还有惨烈的厮杀声,吵得她心神不宁。

  停了片刻,她决定翻墙去沈凭云的院子,看看他在做什么。

  或许,只有见到他,才能心安吧。

  傅月一袭白衣跳到沈凭云门前,门并未合起,她就轻轻地走了进去。

  沈凭云一袭红衣,在屏风前走来走去,看上去有点疯疯癫癫。

  傅月躲在帘子后面,听着沈凭云碎碎念念。

  “一拜天地。”

  傅月一怔,忍不住拨开一点帘子,只见沈凭云手里捧着一只布偶一拜。

  “二拜高堂”

  沈凭云捧着布偶对着一堵墙拜了一拜。

  傅月不知道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应该比较复杂。

  她的准夫君在她们新婚的前一晚上跟一个布偶拜了堂。

  “夫妻对拜。”

  沈凭云与布偶对拜,起身后又自己说:“送入洞房。”

  傅月紧紧地抓着挡在面前的帘子,当时便有一种冲动想过去撕了那布偶,不过她更想看看沈凭云是不是要和一个布偶洞房。

  沈凭云将布偶好好的放在桌案上,自己连忙坐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他松了口气,道:“拜了一个时辰的堂,总算不紧张了。”

  他想到明天就要拜堂成亲,心里紧张,心神难安,为了不闹出笑话,便找了个布偶代替傅月,在这里拜了上个时辰。

  傅月此刻松开了帘子,绕过屏风来到沈凭云面前,手脚很快,上前就把桌上的布偶抓进了掌心。

  沈凭云慌张地站了起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傅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将手里的布偶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肖若月”三个字。再看看布偶的样子,竟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还给我。”沈凭云走过来,抢走了傅月手里的布偶。

  傅月还愣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凭云竟和写着自己名字的布偶拜堂,难道是因为太紧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

  想到这里傅月不由地笑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新婚前夜爬墙进来偷窥新郎?”沈凭云将布偶塞进衣袖中,再靠近她,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满眼极尽宠溺。

  傅月捉住他在自己脸上行凶的手,笑着说:“我若不来,又怎知你在紧张?”

  “你!”沈凭云一向说不过她,只能又气又欢喜地抽手“谁紧张。”

  傅月紧紧地抓住他要抽离的手,笑盈盈地说:“我紧张行了吧,你就可怜可怜我,帮我克服一下呗。”

  说着,傅月就把沈凭云拉到桌子正前方,笑颜灿烂地说:“一拜天地!”

  傅月握住他的手,对着门外一拜。

  沈凭云未动,痴痴地看着旁边的女子,当她在他身边时,竟然也不紧张,更多是喜悦和感动。

  傅月抬起头,侧目看来:“快拜呀!”

  “我想留到明日。”沈凭云松开手。

  傅月见他要跑,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摁了一下。

  沈凭云好气道:“你怎么如此野蛮?”

  “我若不野蛮点,还不由你欺负?”傅月笑着将沈凭云推到墙边,又喊道:“二拜高堂。”

  傅月依旧先拜,沈凭云被她摁着拜了一下。

  最后夫妻对拜时,傅月看着对面的那张脸,记住了他的每一丝神情,她心中在想,这一拜,她便是他沈凭云的妻子了。

  “你紧张了?”沈凭云突然说:“刚才还挺急的,这回就开始害怕了。”

  傅月看着沈凭云,目光尽是温柔。

  “一起好不好?”傅月说。

  沈凭云的心似被音色震动,他的丝丝嘲笑也变得真诚起来,他答了一个字“好”

  二人一起鞠躬,深深一拜。

  再抬头时,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傅月迈出一步,圈住了沈凭云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沈凭云怔了一下,全程都是瞪着眼睛,看着贴近自己的女子。

  她还是那么大胆,在他面前从不矜持,可他却并不讨厌。

  他索性揽她入怀,加深了这一个吻。

  月中天时,傅月穿好衣物准备离去。

  沈凭云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在她背后一把抱住,好笑道:“大胆女子,新婚前夜就来玷污准夫君!吃干抹净还想偷跑。”

  傅月笑得极灿烂,她在沈凭云的怀里挣扎了两下:“明日我便对你负责。”

  沈凭云吻着她的发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儿。

  “好了凭云,要是被人发现我在这里,以后我可没脸见人的!”傅月在他怀里求饶道。

  “你又不怕!”沈凭云好笑道。

  “从前不怕,但是成为你的人,我就怕了,因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你!”傅月依偎在沈凭云的怀里说着。

  “不必为我改变自己,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直到白发苍苍还能对我无礼!”沈凭松开手,认真地说道。

  “好。”傅月又乘其不备在沈凭云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拐了出门。

  只听见嗖地一声,那人便不见了。

  只有她留下的满室幽香,沈凭云笑容满面地走到床边,搂着傅月枕过的枕头,渐渐入睡。

  南枝一个人孤怜怜地坐在屋顶上,刚才那朦胧的画面,她没有看,不过听声音......

  咳咳咳

  还好师父这师没有跟来,不然,她肯定会被拖到什么角落里面壁。

  曾经有无数个机会,她可以一睹鲜活的春-色,奈何师父说:“非礼勿视。”

  师父一直不让她看,她就一直想看。

  今天这个机会本来是难得的,可是她良心会痛啊。

  她在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都说,好歹也要等过了十五岁生辰再看这些。

  所以,她忍,反正没有几天了,等她过了十五岁及笄,她发誓,要看师父洗澡!

  一片杏花飘下来,南枝握在手里,推动下一个剧情。

  大婚

  按照规矩,傅月要从城北的四宝阁乘坐喜轿进沈家的大门。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便被一顶小轿子抬了出去,在四宝阁穿上嫁衣,描好了新妆,梳好了头发,戴上了凤冠,等着吉时上花轿。

  坐在铜镜前的每一刻对傅月来说都是煎熬,她知道自己在还没有进入沈家大门前,随时都麻烦找上来。

  葱白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妆台上的随缘剑,指尖比剑身更冰冷。

  “夫人,迎亲的轿子来了。”沈家派出来的丫鬟跑进来,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

  傅月将一条红色的丝带系在了剑鞘上,成亲乃是喜事,带着白冰的兵器总是不太吉利,为图个吉利,她便系了点红。

  凤冠两边垂下的金珠子摇摇晃晃,将她的脸衬得更加娇艳,大红衣袍一层一层铺开,由两名丫鬟搀扶着出门。

  四宝阁两旁都是酒肆商铺,街上及楼道都站满了人,他们翘首顾盼,皆想睹一睹沈家迎娶主母的盛世排场。

  东凉国的婚俗都是抛鲜花水果,当然,这也是有钱人才弄的排场。

  傅月乘坐在轿中,两旁的人便抛苹果红枣,撒鲜花铺路,礼乐不断,鞭炮不绝,从北到东,整条街道都被人海人潮占据。

  第6章 第六章 云间月

  人人都道,沈家夫人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今生风光嫁给卫城第一世家公子。

  外面的杏花从轿帘中飘了进来,缓缓地落在了傅月的手背上,花朵柔软微凉,她指尖轻轻一动,杏花又滑落在随缘剑上。

  她并未在意杏花的古怪,目光又透过轿帘看向外面,以为这朵杏花是外面那些飞花中的一朵而已。

  突然,一声高呼断了礼乐之声。

  “天净派前来抓捕叛徒,不相干的人等请速速离开!”

  天净派的天净之剑从空中落下来,不偏不移,恰好插在了轿门前。

  强大的剑气随之拨开,将周围的人都震退数步,就连强壮有力的轿夫都被推倒四散。

  叮当叮当。

  清脆而湍急。

  挂坠在轿檐四周的珠帘也强烈地碰撞着,最后不堪撞击断裂,红色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滚在地上弹跳起来,像狂暴的雨点,也像喷溅的血珠。

  随着天净剑的剑气扫开的还有花轿的轿门,似霞光火红的帘子被拂起,轿中美人清晰可见。

  街上的人都退到两旁,留出一大片空间孤立了花轿,天净派的弟子纷纷御剑飞来,将花轿围的水泄不通。

  傅月面无表情地抓起膝盖上放置的剑,手指轻轻一扯剑鞘上的红色丝带,从容地走出花轿,高贵地立在天净之剑前。

  “傅月,你弑杀师长,残害同门,还不束手就擒!”高远从一群蓝衣剑士之中走出来。

  傅月平静地将随缘剑的剑鞘取出,露出寒雾缭绕的剑刃,她牵唇一笑:“有本事你过来擒。”

  高远抿着唇,竟无言可答,他与傅月交过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过去擒她是不可能的。

  傅月扬剑,将插在面前碍眼的天净之剑狠狠一扫,剑与剑之间发出凄厉的鸣声。天净之剑直接飞出去,落向高远的位置。

  高远意识到危险,连忙后退,可天净之剑却一直追着他不放。眼看就要被一剑穿心而死,突然有一蓝袍尊者落下来,徒手握住了天净之剑,霸道的剑气也随之收敛。

  来人正是天净掌门,也是傅月的师父。

  傅月见着掌门,不由冷嘲:“天净之剑不过尔尔。”

  掌门自是有他的风度,不逞口舌之快,仅是冷冷一斥“逆徒!”

  傅月突然褪去宽大的外袍,提着随缘剑一步一向掌门走去,眉眼之间,毫无惧色。

  “拜你所赐,我成了现在的魔!”傅月一剑斩去,两旁的剑意都跟着破碎,根本挡不住她的去路。

  沈家乃第一铸剑之宗,区区下品剑器又怎是随缘剑可比?

  弟子恐慌地后退,手里举着的剑也跟着断作两截。

  傅月轻轻一跃,还没靠近掌门就被其他几个师伯围住,将她困在了七星阵之中。

  傅月落在地上,因为剑阵之力过强,五脏六腑有些伤损,嘴角不由地溢出一丝血迹,她嗤笑:“当年的五邪七癫阵都弄不死我,这小小七星阵就能困得住我?”

  傅月一剑一斩,她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也不惧怕过死。她一直都很勇敢,这份勇敢只是能为在人世间好好活下去。

  以前她不明白活着有什么好,现在她知道了。

  所以,活着,击退所有的敌人,护住她所爱的一切。

  傅月在街上与天净派殊死一战时,沈家的人还在翘首盼望新娘子何时能归。

  沈凭云一袭大红袍子,俊颜玉姿,脸上挂着溢于言表的喜悦。站在大门前,心底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站在旁边的沈碧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面对宾客,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头的忐忑没有人明白。

  这时,有一小厮慌张地跑过来:“不好了,天净派的人把夫人围在将军路了。”

  沈凭云脸上的笑容忽地收起,顾不得别的,直接进屋把罡剑提上。

  沈碧竹早料到今日之事,看见沈凭云出来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拦下:“不许去!”

  “阿姐.....”

  “不许去,听见了没有?”沈碧竹红着眼眶道。

  沈凭云凝视着她,突然就悟了。

  沈碧竹知情,可为什么?

  沈凭云也没有时间问为什么。

  “她是我的妻!”

  沈碧竹愣在那里,原本张开阻拦的手缓缓地放下来。

  沈凭云绕过沈碧竹,骑了一匹快马绝尘离去。

  将军路

  傅月的凤冠歪歪斜斜,脸上、衣上、手上全是血,她握着剑站在尸体中间,呼吸无比粗重。

  掌门在人群里出声:“你是宁愿死在此地也不回去伏罪?”

  “有区别吗?”傅月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目光凶狠地盯着人群里最尊贵的人。

  那人淡漠地看着她,似是不看重,也不在乎,反正他的弟子千千万万,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只不过碍于身份,他必须亲自出手清理门户罢了。

  “杀!”那人薄凉开口。

  傅月将头上歪歪欲倒的凤冠摘落,随手扔在了地上,发钗坠落的时候,一头柔亮的墨发披下来,微风吹起发丝飘舞,因染着血,又是红装,竟添了丝烈火燎原的邪魅。

  天净的人倒下一片又冲上去,傅月再厉害也不能长久地以一敌百。

  “谁敢动她!”一声命下。

  远处,沈凭云从马背上飞下来,一剑劈开一条路,一步一步走来。

  傅月看着人群里走来的人,他像带着太阳一般的温度走来温暖了她的痛。

  “凭云。”

  “我在。”

  沈凭云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扶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抹掉那醒目的血迹。

  傅月看着面前的男人,眼泪含在眼眶处打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对。

  思量再思量,她只道:“我...对不起。”

  沈凭云的手尖轻轻地挽起她额前的乱发,将它夹到她耳背,手掌顺势抚了抚了她的后脑,再轻轻地一带,带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傻瓜。”他心疼地说。

  世上最软肋的东西也是世下最坚实的护甲。

  “沈凭云,这不关你的事赶紧让开。”远处的高远大喊道。

  站在高远的立场,他和沈凭云也算三等外亲,理应为亲人着想。

  沈凭云松开手,转身时手心握紧傅月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是我的妻。”沈凭云握住傅月的手,当着所有人,坚定不移地承认着她。

  谁敢动他的妻,他便与谁为敌!哪怕是整个天下!

  “沈凭云,她是天净派的叛徒,杀师杀弟的傅月,你若执意要护她,便是与所有宗门大派为敌!”高远厉声道。

  傅月的手指抖的更厉害了,她在想,沈凭云知道了她的身份会如何?是一剑刺向她,还是转身就走,或是留下来,握紧她的手继续温暖她?

  沈凭云虽然惊讶,也想到了傅月的身份不简单,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傅月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她武功高强,剑法了得,身上还有定魂丹。

  想一想都知道,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身手不错,灵力强,其身世必定不简单。

  只是,他见到傅月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十恶不赦,她是个偶尔调皮,做事认真,行为干脆,勇敢又坚强的女子。

  沈凭云回过头来,看着身侧正在凝视自己的傅月,目光温柔:“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过去怎么样。我都不在乎,因为你是我的妻。”

  “凭云......”傅月轻唤,声音有点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就掉了下来。

  从她母亲过世后,她就没有哭过了,没想到多这么多年了,能把她弄哭的竟是他!

  “好了,不许哭。今日你便站在我的身后,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做。”沈凭云松开那只手,没有预想中的走掉,也没有预想中的捅她一剑,而是站在了她的前面,帮她处理一切。

  傅月握着那柄剑,看着面前的背影,不由地笑了起来。

  做一个好人的条件是有一个好人一直相信她,不放弃不抛开。

  若世间多一点宽容和关爱,谁又愿意去做一个坏人呢?

  “我看今日谁敢动她!”沈凭云的剑指着高远和天净掌门的方向,语气无比磅礴。

  “冥顽不灵!”天净剑横扫而来,其厚重的剑意当空劈下。

  沈凭云以罡剑正面回击,两者之剑气撞在一起,形成了僵局。

  如果沈凭云再修炼几年,以罡剑的气势自然可以压倒天净剑,此时的僵局已经昭示着谁强谁弱。

  高远与其他师长同门纷纷攻上来,傅月只能起剑,做好守护沈凭云的事情。

  将军路混战一片,百姓吓得纷纷离场,或远远观战。

  世人皆感慨,沈氏夫妇,何其悲惨。

  也有人叹息:若傅月不是傅月,又怎会造此大祸!

  鲜血喷在空气中,如一层血雾织了一张困人的网,困住的是两个相爱却被世人所不容的可怜之人。

  “不自量力!”天净掌门毫不费力地逼出一道灵力,夹带着剑意狠狠撞向沈凭云的胸口。

  沈凭云的剑脱离掌心,身体也被那道强横的剑气撞飞。

  “凭云!”沈碧竹自人群中跑出来。插在发髻中的头钗也被剑气扫掉,跌落在地上时断作几片。

  沈凭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口恶血喷出来,指尖微屈着,动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力气。

  他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傅月,她眼眶血红,身上扎了两剑,鲜血还在不住地溢流。

  他知道,他们已是穷途末路。

  若有来生,便要早点护住这个普通的女子,不让她偿受这世上人情冷漠,不让她颠沛流离。

  第7章 第七章 云间月

  傅月跪在他旁侧,双手扶着他的头。

  她哽咽着,道“凭云,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

  沈凭云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看见的天是红色的,看见的傅月也是红色的,他努力动了动身子却无法撼动半分,最后也只是小指微微一颤。

  他酝酿了很久,方说出一句:“傅月,你的名字。”

  傅月泪眼连连,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对,我的名字。”

  她从未想过要骗他,只是因为在乎不敢告诉他,她因贪恋他的温柔对待,所以努力去遮掩过去。

  “来生,我寻你。”他说。

  沈凭云的手像从高山悬崖极速坠下,傅月的身心皆跟着一落千仗。

  寻她?一个叫做傅月的女子。

  傅月悲痛欲绝,几近癫狂,她搂着沈凭云对着天空悲愤嚎啕!

  双手染着沈凭云的血,每一丝都钻进了毛孔,使她惨痛不已。

  人群里奔出来的沈碧竹停在了他们面前,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傅月,她的双手扶着已经没有生息的沈凭云,那么悲恸地哭喊着:“不!”

  沈碧竹不敢跪下去触摸那个没有呼吸的人,也不敢去确认他的死,她逃避却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来,像黄豆那么大一颗滚下来,一粒一粒,滚烫在她心中。

  “我要你们陪葬!”傅月目光狠厉,悲愤地呼道。

  下一刻,傅月抓起旁边的随缘剑站了起来,瞳孔血红一片,踉跄几步,终于站立稳妥。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傅月喘了一口气,鲜血淋漓的手提起剑,对着四周的人比划了个遍。

  当年,她弟弟欲将她推入水中,不料她反击得当,将弟弟一脚踹了下去。可是下人都说她心狠手辣,她父亲信了。

  那时的她才十四岁,未过及笄之年,被生父狠心送到东凉天净山。

  天净山师长师兄都欺凌她,认为她是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坏女子。她记得,她打了师兄,结果被罚到雪山之上,七天七夜,与狼搏斗,与雪相抗。

  饥饿时,食狼肝,不料功力倍增。

  天净山的人说她是妖女,要杀了她。不过是忌惮她小小年纪就灵力超群,剑意相通罢了。

  她的师叔非阳子要玷污她,她极力反抗,一剑杀了。

  她并不想背负这样的人命一生,她只是不甘心被命运压迫。

  今日的模样就像当初她从天净山出来一样,浑身是血,手中的剑未曾松动过。

  滔天黑气遍布全城,她一剑一步,将前方两侧之人劈碎,鲜血喷溅,哀嚎遍地。

  她入了魔,眼中看不见别人,心中只觉得身处荆棘,寻觅不得,她在挣扎中杀人,毫无意识,却在片刻杀光一千人。

  尸体一具具倒下,有些已经残缺不全,鲜血顺着青砖石缝中流出,像画了血阵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天净的弟子全部倒下后,她的视线才一片清明,看清了伫立在她前方,脸上神情惊愕还隐隐透着恐惧的脸。

  天净派的掌门也会害怕的,就像当初他无视一切同门对她的欺凌,甚至纵容欺凌,却没想到,丢在雪山上七天七夜的她会好好的回来,且灵力大增。

  此刻,他再也不能无视她。也没有机会再嫉妒她。

  “去死!”一声凄厉的咆哮,随着强大的剑意攻向她的师父!

  哐!

  天净之剑被随缘剑斩断。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尊者却被傅月一剑抹了脖子。她穿过他的身侧,带着剑,站在了他身后一仗,横在半空的剑尖落下一滴温热的血珠。

  天净掌门瞪大眼睛,喉咙卡卡一声,只见一丝血线出现在他的脖颈上,最后血水喷开,身死倒地。

  他到死也没有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剑法,怎么样的剑意,竟在他出手之前断了他的剑,抹了他的脖子,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断气之时。

  听着那轰隆的倒地声,傅月暗沉的眼眸微微一动,她缓缓转身,看着师父俯趴在地上的尸体,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杀了他,她竟也找不到半点慰藉。

  如果,她的沈凭云可以活着就好了。

  沉痛的目光轻移,落在了不远处的沈凭云身上,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立着浑身血水的女子是沈碧竹,她像是被吓懵了,又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傅月手指一松,掌中的随缘剑掉在了地上,她收敛了浑身的黑气,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沈凭云。

  沈碧竹不发一言,看着傅月跪下来,扶起沈凭云的尸体站起。

  “凭云,我带你去我家乡看一看。”傅月一步一言。

  “我的家乡是个有口枯井的地方。”傅月每走一步,地上就拖出一条血痕。

  她乐此不疲地说:“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关在里面,他们往下面倒水,我困在水中,害怕得哭不出来。”

  “你知道吗?从那一刻起,我便恨世上所有人。”

  “遇你之前,我受过世人的冷待,背负着几百条人命。人生是个黑漩涡,我想不再挣扎,沉没其中的,但遇你之后,我想做一个好人。”

  “凭云,让我继续做一个好人好不好?”

  她们已经走了好几仗,踩着一具又具的尸体,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带着沈凭云回西怀。

  沈碧竹不知何时已经捡起地上带血的罡剑,一步一步地跟着傅月,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可最后还是从傅月的背后直接捅了过去,剑刃穿透了身躯。

  傅月身形一晃,本是沉重的步子再也迈不开半步。

  五脏六腑皆碎的痛苦使她颤了一下,低头看着刺穿胸膛的剑,鲜血沿着剑尖汩汩落下。

  沈碧竹红着眼眶,目光俱是仇怒,双手握着罡再狠狠一推。

  傅月还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是谁捅了自己一剑,身体便被这狠狠一撞往前倾倒,沈凭云的尸体也跟着她一起落下来。

  沈碧竹的剑握的很紧,推了一把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傅月的身体一寸寸从利剑中脱离。

  带血的剑指着地上的人,血珠滴答在傅月的脸上。

  “这样也好,不求同归,但求同去。”傅月也不再追究是谁杀了自己,目光所至,皆是沈凭云。

  满手鲜血攀上他的脸,描着他的眉眼。

  “夫君......”

  最后一片杏花落在地上。

  红尘里,往事层层破裂。

  漆黑的楚城之夜,空气里夹带了满满的悲伤,只闻见一人低哑的啜泣声。

  南枝摇了摇手里的枝杏,最后一片花真的掉下来了,她赶紧递给旁边的师父:“师父,我完成任务了,快夸我!”

  师父冷冷地一挥手,南枝指尖的杏花枝化作一缕白烟消失!

  听着墙角下的男人哭泣,南枝抿了抿唇走过去,她弯着腰,侧着头,仔仔细细打打量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黑衣男人,道:“你不是沈凭云。”

  虽然黑衣男子长得跟沈凭云一模一样,但他确实不是。

  虽然南枝是个学渣,但是跟从两位师父学了六年,这小小心魔所生的幻术还是可以看破的。

  男子落下一滴眼泪,晶莹的泪光炸开,他的容颜正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乌黑的发丝覆盖的容颜是一张娇丽女子的脸,这张脸可不是普通的美人脸,而是当年楚城的第一美人沈碧竹。

  南枝和问斋并不惊奇,一副早知真相的模样。

  往事已矣。

  沈碧竹说“凭云那么好,却死得那么惨。”

  “我好恨!”

  “恨傅月!”

  听着沈碧竹的倾诉,问斋把手里的槐木琴递给南枝。

  南枝心神领会,师父今日是要她来弹一曲极乐调渡沈碧竹。

  南枝学了六年的琴,而且只有一曲极乐调,说起来,应该是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抱着琴,在一旁席地而坐,琴放置在膝盖上,指尖落于弦上。

  人间有一句话形容天岚极乐调,叫做“槐琴在侧,玉指绕弦,靡靡之音,一片净土,谓之极乐。”

  其音泠泠,斜风飒飒。

  南枝朱唇浅笑,纤指凝雾,一弦一调。

  问斋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南枝,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怕她弹错,毕竟学了六年都未出师的人。实在让人没法放心。

  南枝却玩的很开心,这槐琴诡异,弹一调就能引鬼怪,若是按照极乐调的曲谱来弹的话就能镇鬼超度。

  最最重要的是,极乐调可以给爱者一个结局,只要心中有爱,必有结局。

  沈碧竹在极乐之音中尤为冷静,她不闹不吵,细细诉着她的委屈。

  她说:“那日凭云穿着婚袍,一大早就在门口盼着傅月进门。”

  “他好高兴,还一直对我说;阿姐,若月过门后,你不许为难她。”

  “他也紧张,紧张的双手握拳却无处安放,他的傻样子,惹得众人大笑。”

  “可我,却默默承受着煎熬。我在想,假如傅月死了,凭云会怎样?”

  “我担心的.....”沈碧竹突然止声,目光幽怨地看着南枝。

  南枝抬起头,指尖未停,道:“你看我干嘛?”

  沈碧竹的样子很恐怖,目光猩红,像是要扑过来吃人,吓得南枝手臂都在颤抖。

  突然,师父就蹲了下来,一袭淡雅的清香也跟着扑鼻而来,冰冷的右手捉住了南枝的手指在弦上绕了两绕,再重起了音。

  南枝一头大汗流下来,尴尬呀!她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而且还当着师父的面,把极乐调弹成了“春宵一度”

  第8章 第八章 云间月

  噗!一口老血简直没法控制。

  南枝现在根本不敢侧过脸来瞧师父的表情,多半就是那种,回去我要杀了你的眼神!

  其实这个极乐调就跟青楼楚馆里的春宵一度差不多,都是萎靡不振的慢调,而且都有一种让人特别舒服的味道,这稍不注意就会弹错。

  至于南枝小小年纪怎么会弹出春宵一度,呃,这个事情呢肯定不是师父教的,她的两位师父都是非常正经,非常神仙的飞仙,绝对不会教这种调子。

  那么南枝到底是怎么学会的,这得从几年前说起了。

  几年前,南枝因为学不会极乐调而被问斋师父从香堂内提起领子往外扔,扔出了魅阁的七七四十九层之下。

  她穿过六座大山围成的山谷,谷中杏花深雾,一路直奔,穿过花雾,来到镇上。

  十一岁就逛了所谓的青楼,当然,青楼的老鸨没有让她进。

  没让她进的理由当然不是她未成年,而是,她是个女娃。

  南枝当时就跟老鸨讨论起来:“为何不让女子进?”

  她个子不高,只能在老鸨的面前跳起来,越过她的肩线看清里面,那里面美女如云,一个个身着华服,腰缠纨素,耳带明珠,指凝雾露的,美得跟画里的仙女似的。

  南枝指着里面,道:“你这里面不都是漂亮的小姐姐么?”

  “小妹妹呀,这里面真的不能进。”老鸨是个守法的好百姓,既不会让未成年进,也不会让良家小姐进。

  “为什么?是钱的问题吗?我有的是钱。”南枝天真地把钱翻出来给老鸨看。

  老鸨不耐烦道:“这是男人消遣的地方,你呀,要去就去找女人消遣的地方。”

  因为老鸨的一句话,南枝十一岁便逛了第一楚馆凤羽楼。

  那什么奉宵一度的调子就是在里面学来的。当时是她一本正经地点了位漂亮的小哥哥在厢房,听了一晚上的这个调调,聪慧的她自然就学会了。

  回想起那位小哥哥的样子,也甚是可怜,他被南枝吓出一身的冷汗,坐在屏风前弹琴,手指都弹肿了。

  小哥哥看着房中的小不点,撩骚技能一样都不敢使,总觉得对着一位小不点说混话会被天雷劈死!可是拿了客人的银子,不做点什么又不道德,于是,就弹了一晚上,手都弹废了。

  后来,南枝回去向师父献丑,结果是真的献丑。

  小小年纪,当着师父的面弹春宵一度。

  师父虽然不去那种肮脏的地方,但脑袋聪明,而且见识颇广,南枝弹了半段就被花问斋一杯子砸过去,连茶带水溅了她一脸,面前的琴也崩了三根弦。

  她吓得后退,结果被小凳子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怜又狼狈地抹掉脸上的茶水,跪在花问斋的面前。

  “以后再弹这些不正经的,我废了你的手指。”花问斋撂下狠话。

  南枝长了记性,一把含住了两只手,默默地跪在那里思考问题。

  她不明白,春宵一度究竟哪里不正经了?明明跟极乐调差不多嘛,都是那种靡靡之音!

  为了弄清楚春宵一度它是否正经,她再次前往凤羽楼点了位小哥哥,还向他们要来了歌词。

  那歌词直白好记,朗朗上口,南枝大赞,好词!

  比那极乐调的词好记多了,而且易上口,念上两遍就能背。

  后来,南枝就在一条风流发骚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现在,她都还保持着去凤羽楼消遣的习惯,每次都点些漂亮的小哥哥切磋琴技,慢慢的,这极乐调也弹得有些进步。

  至于今日为何又会弹错,还弹了一段春宵一度,南枝有话想说。

  师父好香,站在旁边让她脑海里产生了一种凤羽楼的幻象。

  花问斋纠正了她的曲子后,沈碧竹的双眼又柔和了,她没有再盯着南枝,而是望着地上的杏花,继续说起她未说完的话。

  南枝心头喜滋滋地,师父这个爱干净的人,今天居然握她的手了,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嘲笑他,让他认识到什么叫做打脸?

  “师父,你不嫌我脏了?”南枝埋着头,快要笑破声。

  奈何下一秒就是南枝飞出去的大场面。

  砰,屁股落地,就是传言中的平沙落雁之势。

  啧,这个师父怕是个精分吧。

  花问斋平静优雅地坐在那处弹着琴,他弹琴的样子极其好看,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上去跟他排排坐提升个人气质的冲动。

  然而,师父是肯定不会让她上去排排坐。

  南枝不想再被虐,聪明地起来,蹲在地上,继续吃带出来还没有吃完的花生。

  此时有花有月有零食,还有美男弹琴,美女相伴,要是再来一壶酒就更好了。

  一曲极乐调弹尽之时,沈碧竹含着笑意,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黑夜。

  她因弟弟之死生了魔,又因恨着傅月执念至今,如今,她在极乐调中看见了弟弟转世新生,又预见了弟弟来世的姻缘里有傅月,心里的魔也就化了。

  花问斋腰间系着一只拇指大小的水晶葫芦瓶子的配饰,里面装着一枝极细小的杏花,随着沈碧竹的消失,发出一阵红光。

  此瓶叫做“离恨海”是收纳天地所有的爱恨离别之物,也叫做净世。

  “把琴带上。”花问斋起身,挥了挥衣袖,姿颜绝色,高贵风华。

  南枝手里的两颗花生也不敢再吃,塞回荷包就将槐琴捡起来,背到背上,迈着小跑的步伐追赶在师父的身后。

  月华之下,长街古道。

  “师父,等等我!”

  南枝想哭,总是追不上师父。

  魅阁

  花问斋突然丢了一卷空白的竹简给她:“这次的故事就叫‘云间月’写完了给我检查。”

  南枝一口紫米糕还没吃完,吱吱唔唔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能抱着竹简吃完今日打包回来却没吃完的紫米糕点,吃完了再秉烛熬夜写小说。

  南枝十二岁的时候写过一段故事,名字叫《我被神仙坑惨了》

  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位来自未来的女青年,意外穿成了古代小姑娘,而且只有九岁。无亲无故无父无母,是个铁钉钉的孤儿。后来,那孤儿被一个老不死的神仙坑了。

  神仙说:“你的寿命只有十岁。”

  意思就是,你明年就会死了。

  小姑娘吃着发霉的馒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老娘已经二十岁了。

  神仙又说:“如果你肯修炼的话,可以长生不老。”

  小姑娘一听修仙来劲了,扔了馒头,就跟老神仙握了手:“走,带我修仙。”

  这个故事只写了这一段。

  但是被问斋师父意外发现了,发现之后呢就把她叫到香堂,语重心长地点评着文章。

  “故事写得不错,就是字迹太丑。”

  南枝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后来,她就开始了弹琴练字的日常,哪怕是去清聊师父那儿,也被盯着练字弹琴,生命似乎失去了意义。

  一年之后,她写得一手漂亮的字,颇得两位师父的真传,然后,她就开始了写故事的填坑生涯,而她的素材全部取自师父打怪的业绩。

  其实《我被神仙坑惨了》还有后半段。故事里的小姑娘被神仙送给了两位双生飞仙做徒弟,修不修仙她不知道,反正活到了十四岁。

  没错,南枝就是故事里的女主。

  咳咳,其实她也觉得很奇怪,师父看到她写的穿越题材,居然毫不怀疑。

  后来,南枝想了想,可能是师父们都是神仙,什么奇怪的神仙事情都经历过,穿越根本不足为奇。

  作为穿越者,开局只有一只发霉的馒头......

  虽然被神仙坑了,但也不能全盘否定了穿越的贫,毕竟送了两位绝美的双生师父,眼福不浅。

  这样想来,南枝这心情好多了,就算师父要她熬夜写小说,她也认了。

  南枝挑亮了灯芯,端坐在案前,铺开竹简,提起笔沾了墨,开始写了标题《云间月》

  关于沈碧竹杀了傅月之后的故事,南枝只是简单地代了一笔,她因沈凭云之死疯了三年,死于沈家剑池,缚灵于罡剑之中。

  多年后,她化作剑灵行凶,不得超脱。

  幸遇飞仙相渡,从中悟透爱恶欲,不过红尘一宿,似红日蒸露珠,弹指光阴而已。

  最后,南枝在书的结尾处填上这样一句:一枝杏花一场因果,一曲极乐一个结局。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书简未干的墨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傅月二字总让她心里闷闷的,她瞥了一眼旁边断了一根弦的槐琴。

  这是她弹烂的第六把琴,问斋师父也没有给她定做,平时练习全都靠它。

  南枝抱起案上的琴,放置在膝盖上,心中想着傅月的样子,弹了一段极乐调的第九章“逢”

  逢章之曲妙在可以与往生之人取得联系,以往生之人的视角看待转生之后的事情。

  指尖轻压一根弦,其音闷闷地有些挣扎之意,再压落一根弦,南枝的指尖飘出一缕白烟。

  挣扎之音终于缓缓而奏,如繁花盛放,又如繁花凋谢。

  南枝的神识与往生的傅月终于连在了一起,她透过傅月转世的双眼看见一座长桥,桥下舟蓬三两,对岸杨柳翠翠,春风徐徐。

  第9章 第九章 云间月

  只见一袭白衣的俊俏公子撑一把素纸伞朝着傅月这边走来,微风将他白袍掀得翩翩荡漾,像天上的神仙落入凡间。

  待他走近时,南枝才认出那一张脸,是前世的沈凭云。

  “听说你在这里等了在下三日。”沈凭云把手里的伞遮向傅月,嘴角微微上翘,温柔极致。

  傅月抬手握住伞柄,对视着他的双眼:“我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伞而已。”

  沈凭云轻笑道:“可如今整个未阳城的人都以为你在等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傅月并未脸红心跳,拿起三日前借走的伞转身就走。

  “因为这件事,我喜欢的姑娘不要我了。你得负责!”沈凭云大声道。

  傅月悠然地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难道要我娶你?”

  本以为能把沈凭云气走,没想到他跑过来,将傅月紧紧地抱进怀中。

  傅月震惊的不敢动,手里的伞也因为沈凭云这一抱而松落,跌在了脚下。

  沈凭云附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原本是想娶你的,既然你答应娶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你骗婚!”

  ......

  傅月和沈凭云终于在这一世结为了夫妻,还生了一双儿女。

  此结局算是极圆满的,南枝心头的郁闷似乎也疏通了。

  她睁开眼睛,灯架上的蜡烛已然烧了一大截,白色的蜡泪结成了厚厚的团,像一块雕刻成形的矿石。

  靡靡琴音也在睁开双眼的瞬间戛然而止,她心中的困顿总算在傅月转世的幸福里解开。

  天快亮的时候,南枝才把竹简卷好,放在书架上,看时辰不晚不早,她就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问斋师父过来喊她:“清聊来接你了。”

  南枝揉了揉眼睛,艰难地抬起头来:“清聊师父?”

  一听清聊两个字,南枝困意全消,心头美滋滋地,两只手擦了擦嘴角,身怕有口水之类的影响仪容。

  南枝赶紧跑到房中收拾自己的东西,除了几件衣物,她也没什么好收拾。

  她走到香室,看了看桌上的琴,虽然断了根弦但还能用,而且清聊师父的靡音馆是专门修天下名琴的,带过去一定可以修好这把槐琴。

  问斋不发一言地看着南枝收拾东西,清冷的目光却多看了几眼南枝的琴。

  “师父,再过七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南枝收拾好东西,突然想到这一茬。

  能不能先给个生日礼物?

  “嗯。”他淡淡地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今日的花问斋穿了件紫色的宽袍,南枝总觉得这是一颗葡萄妖站在面前。

  别看问斋师父这么高冷,其实闷骚霸道的不得了,听说当年因为抢魅阁居住权,他样样都要压清聊一头,比如穿衣服,除了白色,其他颜色他都有,逼得清聊不敢跟他撞衫。

  南枝不由感叹,要不是问斋师父肤白颜好身材棒,各种红黑绿紫都能驾驭,恐怕,世界真的会崩坏。

  “你会去靡音馆给我过十五岁生辰么?”南枝绞着手指,有些紧张地问。

  想让花问斋去靡音馆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很讨厌双胞胎哥哥清聊的。

  “不去。”冷冷的,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能不能提前给个礼物?”南枝的头越埋越低,手指越绞越狠,声音也有些含糊。

  花问斋走过去,衣袖一挥,南枝收拾的东西全部被扔出魅阁。

  “赶紧走!”他冷冷道。

  南枝的眼泪都要憋出来了,她抬头看了问斋一眼,很快就被那淡漠如霜的眼神吓退,她只能埋着头,匆匆地离开。

  魅阁外的杏花林中,南枝背着一把琴,提着一包衣物,边走边哭。

  这么多年了,花问斋还是不喜欢她,无论她怎么努力学习,他就是看她不顺眼。每次离开都是扔她行礼,让她心中好委屈。

  杏林之外,只见一顶白色的蓬车停在草坪中,车子四面都有白色的飘纱,非常轻薄,可从车里看清外面的一切,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一阵灵风从车里飘出,白色的两帘飘纱飞起来,只见车中坐着一袭白衣,绝美俊丽之人。

  他面色温和,气质如兰,眉眼五官与魅阁里的花问斋一模一样,除了神情各异,站一起是真的分不出谁是谁。

  “师父!”南枝抹着眼泪扑进蓬车里。

  槐琴和包袱一扔,整个人就扑进了清聊的怀中,汪汪大哭起来。

  花清聊每次来接南枝都看到她哭泣,每次都让他觉得南枝好可怜。

  “是他又扔你的东西了?”好像每次都是这个原因让南枝委屈大哭。

  “问斋师父他讨厌我,无论我怎么听话,他都不喜欢我。”南枝哽咽道。

  “他就那性子,你不必记在心上。”花清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地安抚着她。

  “不管怎么说,我跟他一住就是三个月,给他洗衣做饭,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每次离开的时候扔我东西!”南枝离开清聊的胸怀,小手抹了抹眼泪,委屈地说着。

  “下回你再从他那里出来就别收拾东西了,你差什么,我给你买。”清聊抬起手,温暖的指尖穿过南枝的发丝,轻柔地抚摸着。

  “万一他把我的人给扔下来......”南枝吃了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坐在旁边的软坐上。

  花清聊优雅地笑了起来:“他除了有扔东西的习惯,目前还没有发现扔人。万一他真的扔人,我便在下面接着。”

  南枝哭笑不得,看着同样的一张脸,这行为态度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来,给你买的玉米酥。”清聊从旁边拿起一只盒子递过来。

  南枝接到手中,打开一看,里面盛着摆得整整齐齐的金色玉米酥。

  清聊师父向来体贴,每次接她都会带点东西让她在车上吃。

  “谢谢师父。”南枝笑着吃起来,有吃的就不伤心了。

  清聊只是淡淡地笑着,玉手一抬,一道灵风挥出去,落在地上的蓬车突然飞起来,慢慢地飘到上空,再飞向南湘国的梨州城。

  这是飞仙特有飞车,在天上全靠飞仙的灵力操控,问斋师父也有一顶蓬车,像个没有船蓬的小舟,而且上面画着各种花滕,随着灵力的发挥,上面还会长出花朵来,飞在天上特别浪漫。

  每次被问斋接回去的时候,南枝都很兴奋,因为他的蓬车好看又好玩。

  当然,清聊师父的也不差,就是有蓬的车,有帘子,白色的,飘在天上特别大气的那一种。

  从东凉飞往南湘国其实不远,两柱香的地间就到了。蓬车落下来的时候,会隐形,所以没有人会发现天上掉下一辆神仙专用的车。

  靡音馆座落在一条小巷子里,平时不起眼,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开了一家修琴的店铺。两旁的墙比较高,走进去的时候略感压抑,这条巷子比较紧窄,平常只能过一顶轿子。

  南枝走在前面,背着琴,提着一个包袱,熟门熟路地拐进这条巷子,大概三百步的距离,门前站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靡音馆,旁边还有小字,修琴、换弦、刻花。

  “这是...铜做的?”南枝走过去抹了抹上面的字,手指再敲了敲牌板。

  她记得三个月前,这个招牌是块木板,上面的字迹也淡色,有的更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南枝还建议清聊师父换一块新的,可师父说,不过是掩饰他身份的一个幌子,不重要!

  没想到三个月后,这里居然搁了一块黄铜招牌!

  有情况。

  “嗯。”清聊师父笑着点点头。

  “黄铜确实够气派!”南枝又按了按上面的铜。

  清聊但笑不语,挥了挥衣袖,门就自动扇开了。

  南枝没有再摸招牌,提了提背上的琴,跟着清聊走进里面。

  里面有个正厅,取名为琴堂,两侧各有一室,左室叫茶堂,右室叫香堂,从香堂侧门出去就是后院,后院有四间房,厨房,客房,清聊卧房,南枝卧房。

  “师父,师姐,你们来的正好,我让小尤做好了饭菜。”一位身姿俊秀的蓝衫少年从香堂走出来。

  他的笑容像初生的太阳,他的声音像高山的流泉,温润好听。

  “师父?师姐?”南枝有点懵。

  这少年她第一次见,南枝表示,自己没有师弟,而且,这个少年明显比她大一两岁。

  “师姐,我叫盛云字卿欢,是师父刚收的弟子。”少年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番。

  “师父收的弟子?”南枝更懵了。

  不说飞仙不会收凡人做徒弟吗?咳咳,当然,她是个例外,她就是来缓解师父们的紧张情绪的。

  还说这飞仙连恋爱也不会跟凡人谈的,这是不是有点玄妙?

  “卿欢是我收的弟子,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清聊温和地说。

  南枝看着盛卿欢,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清聊擅自收了徒弟,不知道问斋师父会不会弄死他!

  他们来到后院,一棵百年以上的海棠树,花开正茂,如此看上一眼,倒像走进了另一片洞。

  海棠前面有一片竹子搭建的露台,上面放着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平时是吃饭用的,不管是晴天或是下雨,她们吃饭都是露天的。

  第10章 第十章 与妻书

  桌上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南枝腿软地移过去坐下,盛卿欢献殷勤地给清聊布了菜,又给南枝布好了菜。

  “昨天师父说,今天会接师姐回来,我便带着小尤来做了这顿饭给师姐接风。”盛卿欢笑盈盈地给南枝倒了杯酒递上。

  这个‘师弟’可真是个好师弟,很会做人,很会讨人欢心。

  厨房里走出一位劲装少女,头发也是干净利落的一个马尾,看上去像个武功高强的侠女,她就是小尤,盛卿欢的贴身护卫兼丫鬟。

  她将最后一盘鱼端上来,表情冷冷地说:“少爷慢用。”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避,等我们吃完饭了,你再来收拾!”盛卿欢摆手吩咐道。

  小尤很听话,转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南枝夹着一块豆角直接掉在了桌子上,砸砸嘴巴,心想:这个小尤的功夫也太厉害了吧。再看看对面的盛卿欢小师弟,他身带华服,腰挂金玉,一看就是富家少爷。

  明明很有钱,却跑来拜‘修琴’的美男当师父,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或者是......他贪图清聊师父的美颜?

  “师姐,听说你最爱吃鸡腿。”盛卿欢突然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南枝的碗里。

  南枝这才把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对着‘师弟’微微一笑,埋头吃起自己的鸡腿来。

  清聊师父和问斋师父虽然很像,但他们的细节却极为不同,比如吃饭,清聊吃的是真清淡,连酒都不吃。

  南枝才开始吃,清聊便已经吃完了。

  他平时是个安静的人,吃完饭便会去池子里捞一条锦鲤放在掌心玩。

  飞仙的手掌是有灵力的,即使手心没有水,锦鲤也能在掌心畅游。

  南枝与师弟还在吃饭,两个看上去都像吃货,他们边吃边聊。

  “师弟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南枝咬了口鸡腿,又瞥一眼总是面带微笑的盛卿欢,这小子肯定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

  盛卿欢笑盈盈地,倒也不脸红,坦荡地说“我家有块地盛产铜矿。”

  南枝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有点笑不出来哭不出来。

  有个家里产矿的师弟,实在是控制不住想要抱大腿。可是,她可是飞仙唯一的弟子,现在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来抢她的师父,不用想也要怼他才是!

  “你家有矿为何不去打理家中,跑来这里学琴?”南枝端肃地看着这位少年,从他说话做事,也不像个傻子。

  不是有句话说的极好么,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白天打理家中,晚上就过来向师父学琴的。”盛卿欢笑着放下碗筷,他说:“今日是因为师姐要回来,我特意向父亲告了假。”

  南枝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合着这根本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而是聪明能干又管大事儿的优秀少爷。

  “师姐,改日我便请你到我府中一坐,今日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盛卿欢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朝一旁掌心喂鱼的清聊。

  “师父,弟子先行告辞了。”

  “好。”

  盛卿欢刚要从香堂出去,小尤就从屋顶上翻下来,跟在盛卿欢的身后。

  盛卿欢突然回头,不曾想小尤会撞到他的胸前,差一点就把他撞倒在地,还好小尤的身手灵活,手臂一伸就将盛卿带了回来。

  盛卿欢推开她:“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交待你,要把这里收拾好么?”

  “可是公子.....”小尤为难道。她的使命就是守护好盛卿欢,寸步不离。

  “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盛卿欢严肃道。

  “是。”小尤很不情愿地埋头应了一声。

  正在喂鱼的清聊看过来,温柔地说:“让小尤跟你回去,这里的事情南枝处理便可。”

  “师姐舟车劳顿,这怎么好?”盛卿欢看了一眼还在吃鸡腿的南枝,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我不累,你带着她回去吧。”南枝连忙擦了擦嘴角回答。

  盛卿欢看看清聊,又看看一脸为难的小尤,最后只能对着南枝勉强地笑了笑“辛苦师姐了。”

  “没事,你回去吧!”南枝摇了摇手。她可没有那么娇弱,从九岁起,她就肩负起了两位师父的洗衣做饭,这根本谈不上什么辛苦,都是她应该做的。

  盛卿欢和小尤走后,南枝也把桌上收拾干干净,伸了个懒腰从厨房里走来,看着一汪水池,盆口大小,水色湛蓝。

  九岁时,南枝从这里掉下去过。别看只有盆口那么大,这下面深不可测,最底下好像连通了一片大江。

  看到这个池子,南枝依旧心有余悸。她站在一旁,道:“师父,这个盛卿欢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可是打着修琴的晃子,专门对付鬼怪的人。

  “不知道。”清聊将掌心的鱼抛了起来,鱼儿在一个灵力的泡泡里自由自在地畅游着。

  “他不是晚上过来学琴吗?难道不知道师父晚上要干嘛?”南枝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半空中的灵泡戳了两下。

  结果用力太猛,灵泡被她戳破,里面的小锦鲤暴露在空气中,弹了两下就掉进了水池里。

  水花溅了南枝一脸,她拧着衣服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下。

  “不知道。”清聊惜字如金,但神情却极其缓和。

  “那师父还敢收他做徒弟,让他晚上来学琴?”南枝惶恐道。

  不是说飞仙的身份要掩饰好么?不是说不能接触凡人么?不是说干什么渡鬼怪的事情都要悄悄来么?

  “因为他家有钱。”清聊突然拿起一块手帕,温柔地替南枝擦了擦眉心的水渍。

  清聊师父一直都很体贴,对她擦水什么的也并不惊奇,毕竟南枝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来月经都是清聊买的月事带,煮的糖水鸡蛋......

  总之,清聊在她心中就是师父,有父爱的那种。

  虽然叫这么漂亮又年轻的男人做爸爸很可耻,但是,这里有满满的父爱,不像问斋那个混蛋,从九岁起欺负她到现在,别说父爱了,连爱心都没有!

  “师父,你差钱吗?”南枝突然捉住了清聊的手,认真地问。

  她无法想象,心中像神明一样神圣的师父,他居然为了钱,连原则都没有了,原则还是其次,关键是飞仙有禁令,不许与凡人走得太亲近,或暴露身份。

  “差钱。”清聊认真道。

  南枝的手突然松开,不可思议地看着清聊师父。这个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飞仙,他,他居然差钱!

  “师父,你差钱跟我说啊,我去问斋师父那里支一笔出来呀!”

  看把师父给委屈的,真是可怜。

  “你放心,师父这么做自有道理。”他又抬起手,温润如玉的指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他温声道“你也累了,先去睡一觉,晚上要出任务。”

  “好吧。反正师父天下无敌,就算盛卿欢真的发现了什么,师父也不用害怕,我直接把他弄成哑巴!”

  “弄死岂不干脆?”清聊笑着说。

  嗯?

  南枝有点懵。

  “哑了还能写字揭发你我。”清聊轻轻地捏了捏南枝的脸,语气柔柔地说。

  南枝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紧忙后退一步,啧,这个师父看起来温良无害,其实非常毒辣。

  “开玩笑的,快去睡吧。”清聊笑着说。

  南枝勉强笑了笑,手脚发麻不利索,只能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间移动。

  南枝的房间布置的非常雅致,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清聊给她挑选的,粉粉嫩嫩的,很少女。比起在魅阁的环境,这才像个闺房。

  南枝躺到床上,看着床顶挂着一枝杏花,那是去年从魅阁摘回来的。

  因为师父的灵力在,所以没有凋谢。

  记得问斋师父说过,想成为飞仙除了会弹极乐调,还得会用一花一世界的幻术,她苦练了六年,除了口诀,啥也不会。

  南枝也不愿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成不成仙,她不稀罕,唯愿此生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就够了。

  也许是今日赶车太累的缘故,闭上眼睛竟然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屋里已经点起了灯。

  南枝从床上爬下来,推开房门,只见露台两侧的灯台都点亮了,她又穿过香堂,从正厅出去,只见大门右侧点了一只大红灯笼,灯笼上面写着一个“琴”字。

  在这条小巷中,一只红灯笼亮得特别诡异,好像是在为鬼怪引路一般,风招招而来,灯笼也摇摇晃晃。

  本该清净的小巷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只暖黄色灯笼悠悠照过来,只见一袭蓝袍云纹的少年郎走近。

  他身上背着一把琴,手里提着一盏灯,长得眉清目秀。

  南枝咬了咬牙,这人还真挑晚上来呀?

  “师姐,你在等我吗?”盛卿欢笑嘻嘻地走来。

  南枝扶着门框,目光一直在盛卿欢的身后搜寻:“你身边的那个姑娘没跟来么?”

  “来了。师姐想见她?”

  “没有,就随口问一问。”

  南枝转身进了屋,不知清聊从什么地方来,肩膀上有一片竹叶,她连忙凑过去给师父摘下来。

  盛卿欢特别有礼貌地招呼了一声:“弟子见过师父。”

  “坐下来吧。”清聊淡淡地说了句,双眼却盯着南枝摘下来的竹叶。

  盛卿欢高兴地取下琴,褪去琴禳,将琴放在左侧的琴桌上,自己也端正地跪坐在软垫上。

  “南枝,你也把琴带出来,为师一并授课。”清聊温柔地说道。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与妻书

  南枝向来乖巧听话,她把自己断了一根弦的琴取出来,坐在了右侧。

  盛卿欢和清聊皆望着那断裂的弦。

  南枝的手指拉着那根弦,处境有点尴尬地笑起来“我这人比较怀旧,呵呵,明天让师父给我换根弦就能用了。”

  “南枝,你过来。”清聊师父温柔地唤道。

  南枝愣了一下,笑着松了弦,拘束地走到清聊身旁。

  “用我的琴。”清聊故意给她腾了半席地。

  南枝怔在原地,她在想,要不要跪下去,如果跪下去,就跟和师父一拜天地差不多。

  盛卿欢的眼神有些微妙,他可能在想,这师徒俩的关系可真好!

  南枝想了想,她可是清聊最疼爱的徒弟,跪就跪,无妨。

  南枝跪坐在清聊的右侧,二人手臂挨着手臂,甚是亲密。

  清聊心中坦荡,并未觉得身旁挨着个长大了的小姑娘有什么不妥当,眼神和笑容都像看一个孩子,看一个自己带大的孩子,满满的包容和宠爱。

  “南枝,把你学的‘断’曲奏一遍给卿欢听。”清聊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

  ‘断’乃极乐调中的第四章,节奏婉转,时而疾缓,汹涌,时而平仄,明快。最是变化多端,南枝学了六年的极乐调,可想而知有多难。

  “是。”南枝领命,指尖落在清聊专用的这把槐琴,琴身镶嵌着两颗绿珠,只要琴弦震动,绿珠就能生出翠雾,空气也会因为这缕缕翠雾变得格外清香,此香并非寻常的香料那种香,更像是大自然的草木露汁的纯澈清香。

  南枝小的时候,总想着把这两颗珠子抠下来收为己有,可惜,她动了刀子也没能把它剜下来。

  后来,师父们又都宠她,就再也没打这两颗珠子的念头。

  此刻,指尖微动,玉弦轻颤,每一指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段一离殇,这便是断曲的精髓,前尘了断,唯余叹息。

  本来弹的不错,可是弹着弹着就错了两个音。

  这时,清聊伸手过来纠正南枝的错处,又使得琴声不断,继续靡靡诡异之音。

  盛卿欢听得入神,看到清聊和南枝在琴上如此琢磨出一段让人心情澎湃的调子不由羡慕。

  他拜清聊为师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一个偶然。

  一个月前

  盛家又有一块祖地出了铜矿,因为每次开采都会死人,为图吉利,特请了巫师前来作法,万万没想到,来的两名巫师竟然在做法过程中疯了。

  巫师手持大刀,逢人就杀,现场一片混乱,盛家的人也被吓坏了。

  武功高强的上前都被巫师砍伤,一时竟无人敢去阻止悲剧继续发生。

  就在大家撤退之时,有一白衣如仙的男子出现,他长得仙姿玉貌,惊为天人,背上挂着一把琴,琴禳是绛紫色的,上面还有细细的星辰花花纹。

  混乱之中,唯独他泰然自若,取了琴,于纷乱之中拨响了琴弦。

  当时太过混乱,根本没有谁注意到清聊,只有盛家的公子盛卿欢在小尤的保护下看得清清楚楚。

  清聊抚琴的指尖凝着翠雾,一弦一调化作光晕弹开,琴声化作明器,一丝一丝地缠绕着疯狂的巫师身上,好像是被缚住了四脚,失去了自由,两名巫师抱着头,痛苦地跪在血地上,猩红的眼睛睁得极大,在痛苦的挣扎过程中,双目蹿出两缕红烟,消失在空气里。

  原本血腥恐怖的双眼渐渐恢复本色,本是疯狂暴躁的人也突然安静下来,长吁一口气,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家只看见巫师倒地,却未曾发现此处来了一位琴师,而且品貌不凡。只有盛卿欢,紧紧地盯着那把琴,还有那人的长像。

  清聊默默的背着琴转身离去,从出现到消失未惊动矿场上的任何人。

  之后,盛卿欢便像着了魔一样,脑子里全是花清聊弹琴的样子,也因此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派出府上所有人去找一个长得像神仙般俊俏的琴师,可惜都无果而归。

  清聊本身低调,加上又藏身在小巷深处,白日很少出门,做事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所以根本让人无处可寻。

  盛卿欢为此生了一场大病,看了全城最有名的几位大夫也无用,盛母悲痛不己,只听小尤说,盛卿欢从矿场上回来就在找一位琴师。

  盛母又找来梨州最有名的画师,将盛卿欢口中所说的白衣琴师画了下来,画像张贴得满城都是。

  因为白衣琴师的画像,梨州城彻底乱了。

  不知多少男女老少将画像撕了回去珍藏,有的更是迷信地贴在了门上,还有的贴在床头,睡前或是醒来看上一眼。

  梨州最大的新闻就是:白衣琴师,人人逑之。

  花清聊自己也觉得好笑,他的画像被各大名家争相绘制,有的更是卖出了二十两银子一张的天价。

  眼看盛卿欢就不行了,盛家的人又贴出悬赏,求画中的白衣琴师与盛家公子一见,重金酬谢。

  为了盛家的重金,不少琴师穿上白衣前去领赏,那几日盛家的门槛都被踏烂,可惜,天下琴师,皆比不上花清聊。

  花清聊看了看自己家的招牌,脑子里竟然浮现出数月之前,南枝端着那块招牌说:“师父,我们换个新的吧。”

  他想着,南枝既然喜欢新的,那就换一个铜的。

  花清聊背着琴,一袭白衣出现在盛家门外,府上的守卫差不多都被他美得腿软,一个个都是连跑带爬的姿势进去通传的。

  果然,有些人是天生带着光茫的,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那些企图冒充神仙琴师的人见到花清聊之后,一个个惊叹,甚至要在原处弹一段绝唱献给花清聊。

  可想而知,花清聊的魅力究竟有多么地可怕。

  除了盛卿欢一见清聊误终身,盛府所有人都有这种错觉,他们不分男女,都一至认为,此后眼里再容不得丑东西!

  这也正是花清聊和花问斋为什么要选择深居简出的缘故了,要么是长得太招摇,要么是魅力太狂浪,这些东西都是天生的,掩都掩不住。

  清聊见到盛卿欢的时候,他困于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清聊摊开了琴,弹了一曲极乐调便唤醒了他。

  盛府上上下下都当他是个神仙,一个个跪地拜谢,盛家的傻大小姐直接扑上来抱大腿。

  清聊当时特别尴尬,可他却没有生气,哪怕是被盛家的傻小姐弄得鼻涕眼泪一裙摆,他也只是优雅地微笑着。

  后来还是盛卿欢劝了几句,大小姐才把清聊放开。

  盛家老爷准备了一箱子的黄金和一箱子的白银作为答谢,清聊当然想全收下的,可又觉得有损自己矜贵的颜面,他想了想,道:“不如给我做一块铜制的招牌。”

  盛家的人答应的很爽愉,不仅同意做招牌,还差人把这些钱给清聊送回了靡音馆。

  盛卿欢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拜清聊为师,连续去了靡音馆七天,比那三顾茅庐还要真诚,然而,清聊都没有答应收他为徒。

  也许是清聊只容得下南枝一人,也许是钱不太够......

  等过了两日,盛卿又欢带了些礼物去看望清聊,对拜师一事并未抱任何希望,甚至提都没有提,临走时,清聊突然说:“你带上琴,天黑之后再来。”

  盛卿欢愣了下,就是没能反应过来。

  半响,他才激动地说:“先生愿意收我为徒了?”

  清聊只笑不言,举止优雅。

  “师父,那弟子先行回去,等天黑了就来。”盛卿欢太高兴了,走的时候一直是倒退着走的,万万没想到踩空了台阶差点跌下去。

  清聊浅笑,看着开心得跟孩子似的盛卿欢,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的南枝,可落在盛卿欢眼里,这笑容竟温的能让人痴狂。

  嗡!

  南枝这一曲极乐之‘断’在清聊的辅助下弹完。盛卿欢也从回忆里抽回意识,竟想不到,这诡异之曲风竟让人分神,陷入回忆。

  “卿欢,可从中体会到了什么?”清聊目光温柔地看向盛卿欢,白色的衣袖轻轻地掠过琴弦,落在了他膝盖上,优雅地叠好。

  “此曲风好生诡异,仿佛能使人内心从紧张到放松,最后又惊醒似地清明,令人不由感叹,似一场惊梦,一场魂游。”

  盛卿欢答的仔细,分析的也够透彻,极乐之断本就能使人魂游过往,像做梦一样,可清醒之后,才知道是自己陷入了沉思罢。

  “弹奏此曲,最重要的是心境,心有桃园,便能织出桃园,若心有地狱便会织出地狱。”清聊淡淡道,指尖轻轻一勾玉弦,发出一声凄厉之声。

  盛卿欢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声音,浑身一哆嗦,背心都惊出了一身汗。

  清聊嘴角噙笑,玉指在弦上来回拨挑,音色妙妙,幻象重重。

  盛卿欢只觉得眼前一片月影朦胧,身处在一片高山流水之地,膝上置着琴,耳中不停地传来神仙的演奏,他四处张望,却不看见是谁是在弹琴。

  因曲子实在好听,他便跟着弹了起来,跟着跟着,便跟上了他的节奏。

  靡音馆的琴堂内,清聊的手指停下来,目光悠悠地望着对面闭目弹琴的盛卿欢。

  南枝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从容优雅的清聊师父,道“这是极乐之引?”

  极乐调的第一章‘引’曲,此曲为极乐调的入门之学,此曲的妙处是引鬼怪前来,娓娓道述生往委屈和不甘。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与妻书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挂在旁边的红灯笼被吹的啪啪直响,屋内的白色纱帐上坠着几只紫色小铃铛,风吹进来,小铃铛也叮叮作响。

  这是引鬼入室?

  只见红影慢慢飘了进来,看身形像个女子,她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脚步轻盈,空气中突然多了一种月季花的淡雅之气。

  她站在门前,抬起头,双手摘了斗篷的帽子。

  南枝愣愣地望着,那女子生得极美,二十岁出头,红唇若娇花,两眼盈盈,腰间挂着蝉纱飘带,无风自动,像添了一缕仙气般。

  她盯着左侧闭目弹琴的盛卿欢,眼泪不由落下,凄凄楚楚,欲语还休。

  “人鬼殊途,姑娘何不放下执念?”清聊语气温和轻缓地说。

  女子的泪珠滚落在脸上,眉眼一静一动皆是可怜,她哽咽道“我知道。”

  苍白的手捂住胸口,双目俱是沉痛,她说:“从他说,我是害人精,我该万死的时候,我就该放下的。”

  只听血肉分裂的声音滋滋地响起,女子捂着胸口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还插在胸口,她一点一点,不知疼痛似的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淋漓满地,落在地板的瞬间就化作一片杏花花瓣。

  女子踉跄地走着,一步一步走近闭目弹琴,浑不知情的盛卿欢。

  南枝为盛卿欢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个女子将手里的匕首捅出去。

  清聊师父依旧从容,他摊开手掌,一枝杏花落在掌心。

  “你只知道他怨你憎你,甚至将匕首插进你的身体要你死......却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清聊拿着杏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优雅地走到女子的身后。

  “凡事都有因果,你想看一看吗?”清聊未等女子说什么,便将手里的杏花递了出去。

  女子侧目看来,望着盛放繁荣的花,苦笑,半响没有言语。

  她想看一看,却又害怕再经历一次死亡。

  “或许你看了之后,就能解脱了。”

  一片杏花落下来,穿透女子苍白手背,她毫无知觉,连疼痛都没有。就算重来一次又如何,她竟连触碰他的机会都没有,留在世间太久,久到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好。”她苦涩地答一个字。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久远的让她忘了到底是有多久。

  若不是重来回忆一次,她都不记得,自己竟然叫做“卫燕”还是位公主。

  一百年前,帝朝还统御着九个诸侯国,其中有一个小国叫做紫卫,国侯将最爱的公主嫁给紫卫的镇国大将家白霁岚,那年她才十六岁。

  卫燕从小就倍受宠爱,却并不是什么恃宠而骄的公主,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除了有那么一点自信。

  可笑她嫁给白霁岚三年,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原本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子变成了蛮横暴躁,不可理喻的女人。

  南枝一袭紫卫国的白色衣衫,腰间系了一条红色蝉纱飘带,走路的时候它便随着衣袖飞舞而起。南枝觉得有趣,便用手指不停地挑动。

  没走几步,她就到了将军府。

  一片杏花落下,带着淡淡的清香,南楠伸手握在掌心。这是与一花一世界联系的信引,上回她还去了傅月的世界,亲眼看着傅月出嫁,与现实世界联系的杏花还飘进了傅月的花轿中。

  南枝拿到信引才能快速掌握主人翁在这个世的心境,只有足够了解,才能在弹奏极乐调时解开对方的心结。

  以前都是师父带着南枝进入对方的回忆中,现在,师父都不陪同了,南枝觉得这一花一世界的幻境都不好玩了,美味的东西也诱惑不了她,心里只想着快点掌握卫燕的心境。

  将军府里哭哭啼啼不断,三三两两的少女背着包袱出来,围在将军府外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讨论:“这燕公主还真是个母夜叉!唉,真是委屈了大将军。”

  “可不是嘛,这都撵了百十个丫鬟出府了。”

  “嗨,她自己肚不争气,还不允许将军纳个妾。”

  “所以呀,宁取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姑娘,也别娶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

  ......

  南枝听得云里雾里,单看表象,这卫燕的口碑是真的差。

  她握紧手里的杏花,视线一转,将军府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只大花瓶砸在地上,啪,一声刺响,花瓶碎作无数残片。

  一袭玄衣的高贵男子一动不动,即使溅开的瓷片划伤了手背,他也一动不动。

  “够了吗?”白霁岚目光清冷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声音犹如困兽挣扎地对着女子低吼!

  卫燕一身湖蓝色长袍,端庄娴静,可惜,她怒着,不可控制地将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白霁岚的脚下。

  墨汁溅了一滴在白霁岚的眼角,像一颗泪痣,比女子还要阴柔绝美。他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连发脾气的兴趣都失去了。

  他盯了卫燕两眼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卫燕追出去,紧紧地拽住白霁岚的胳膊,她咬了咬唇,眼眶猩红:“白霁岚,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如此待我?”

  白霁岚不置一词,也不看她如何歇斯底里不可控制,他无视她,最让人可恨的就是那种无视。

  “我又不是死人,你凭什么无视我的存在?”卫燕狠狠地拽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可以正面自己,让他可以直视自己。

  她那么自信的人,因为一个白霁岚,彻底疯了,魔了!

  “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妻!你怎么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卫燕悲愤地哽咽道。

  白霁岚看着她,只是目光所至,毫无情份,毫无爱意,毫无在乎。

  卫燕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相看无语。

  她伤心欲绝地倒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白霁岚,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一点儿都不讨厌我,你只是讨厌我父王,讨厌他当年没有派兵支援你的父亲,使你父亲战死!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认真地看一看我,会喜欢上我?”

  白霁岚目光越发阴沉,也许是提到了他的父亲,所以那股子恨意全部汇入了目光之中,刺得卫燕心中狠狠一痛。

  他扯掉卫燕的手,重重甩开:“你我没有这种可能!”

  卫燕看着白霁岚离去的背影,苦笑着,心底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自信也敌不过偏见。

  “既然你不喜欢这种方式,那咱们就换一种更霸道的。”卫燕喃喃道。

  没有人能看见卫燕的孤独无助,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之疯狂的到底是什么?

  南枝握了握手心的花,终于找到了答案。

  卫燕小时的候常在宫中见过一位将军夫人,她端庄优雅,贤良淑德,而且聪慧美丽,宫中的人都说,她是紫卫第一美人,白将军何其有幸能娶得如此才貌惊人的女子。

  卫燕那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优雅,什么是美丽,眼里心里只有两个字可以评价,那便是好看。

  后来,那位好看的夫人又带了个小男孩进宫赴宴,在坐的公子小姐中,也只有好看夫人的公子最好看。

  卫燕不懂什么少年天才,文武双全,只晓得好看,像他母亲一样,让人看着很舒服,想要去亲近。

  后来,她就想变成那样的人,好看,而且要让人看起来觉得舒服,想要靠近。

  她努力了十年,终于变成了好看的人,宫里宫外人人都夸她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她想,白家的大公子应该也会喜欢他吧,毕竟都是好看的人。

  很遗憾,她变成世上最好的女子,他也不曾多看过一眼,遑论去了解真正的她!

  卫燕坐在空荡荡的客堂上,看着满地狼藉,这个月,她把府上所有长得好年的年轻丫鬟都遣散出府,她惶恐地以为白霁月会多看她们一眼,她想着,府上只有她和一些年老的女人,白霁岚是不是就只能看她了?

  然而并不是,他当她似空气一样,无论她做什么,他就像看不见。

  卫燕终于忍不住对他大发脾气,把她努力了十年的温柔都毁在了白霁岚的面前。她露出了凶横的模样,给他看了她不可理喻的样子。

  她所有的不好都在这一朝一夕全部做完了。

  这时,一位十二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她长得和白霁岚有几分相似,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将来必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公主是非要把我大哥逼死才满意么?”少女走过来,目光随意地扫了遍地上的狼藉。

  他是白霁岚的亲妹妹白景芝。

  这兄妹俩都讨厌卫燕,他们的那份厌恶来自他们的父亲。

  “身为公主,小肚鸡肠,可就算你把全府上的女子都赶走,也不能把全天下的女子如何!”白景芝也坐了下来,小手像她母亲在世之时,端端地放在膝盖上,别有一番大家闺秀的味道。

  卫燕不语,这三年,早就习惯了小姑子的各种冷嘲热讽。

  白景芝最讨厌卫燕不说话的样子:“你自己不讨大哥喜欢,还非要嫁给他。现在,你还不允许他看别的女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想让我白家断后吗?”

  卫燕不想与白景芝搭话,起身准备离去。

  “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白景芝痛恨地说。

  卫燕迈开的脚又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白景芝,静静地留下高傲的姿态,她的每个眼神,每一寸目光都让人不敢回视。

  “这一生,我都不会放过他的。”卫燕淡淡回道。

  “你真的很不要脸!”白景芝气急道。

  卫燕再没有理会她,而是端着那假温柔的样子离开。

  仅管白景芝如何说她不知廉耻,非要嫁给白霁岚,卫燕也不还嘴,不是她软弱,是因为她真的喜欢白霁岚,喜欢了很多年,甚至为了他变成另一个样子。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与妻书

  一片杏花从南枝的面前飘下,她又伸出手握在掌心,闭上眼睛,便又是另一幕。

  卫燕披头散发,一袭薄薄的红衫坐后院池边,天上弯月映在水中,像是一片会颤动的天空,她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沟水波,影乱了一池清辉,也乱了她的模样。

  她收了收衣襟,起身回到房中。

  房中烛火昏黄,地上丢着凌乱的衣衫,挂在床前的一道红帘轻轻飘动着,透过那绝美的飘纱,只见白霁岚沉睡在榻上。

  卫燕走到床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床榻上的人:“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白霁岚的脸,指尖轻柔地勾画着他的眉眼,他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大将军,也是心间最好年的少年郎。

  “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来做。”她说。

  她甜甜地笑起来,像个极好哄的女孩,俯身亲了亲他的唇。

  忽然,白霁岚睁开眼睛,齿间还留着她口中的幽香,望着眼前覆盖的脸,他惊恐,愤怒,最后一把推开她!

  “卫燕!”他怒吼。

  白霁岚猛地从床头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白丝衫,再看一看满地的狼藉,他回想起来,自己被卫燕下了药,然后就......

  卫燕被他推倒在地上,她也不恼,而是从容地站起来,嘴角噙着让人讨厌的笑意,她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没想到,你却十分热情。”

  白霁岚勃然大怒,他从床上跳下来,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双眼俱是痛恨:“你就那么想寻死?活着不好吗?”

  卫燕脸色苍白,她没有挣扎,只是呼吸渐短,眼泪从眼眶一粒一粒掉下来。

  白霁岚目光深邃,却藏不住对她的心软,终是松开了手。

  卫燕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冰冷的地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将她单薄的身子衬的更加单薄。

  “贵为公主,却自甘下贱!”白霁岚咬牙切齿侮辱她。

  卫燕抬头,泪光盈盈,面容苍白却透着诱人的明艳,她笑道:“如果妻子服侍丈夫是下贱,那么全天下的女子都差不多,我又何惧?”

  白霁岚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崛强起来比温柔时更让人心疼,他吞咽着喉管中的唾液,一点一点地稳住心神。

  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凝固,好像要窒息似的。

  白霁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衣袍披在身上就离开了。

  卫燕一动不动,任由泪珠砸下,也不回头去看年那身影如何消失,垂落在腰际的发丝被门外的风吹动,一丝丝地蹭刮着她的肌肤,有点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地靠到床边,揭开被子,看着床褥上落下的红。心中中苦涩不平,闷在心口的话不知该向谁说。

  婚后三年,她才把房圆了。

  可笑她身为妻子却要对自己的丈夫用药!

  终于,卫燕忍不住哭了起来,低低的哭泣声只有自己可以听得见,她蹲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上,哭了许久许久。

  她对白霁岚用了药之时,心里好害怕,当他抱着她,亲吻她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她想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她才说白霁岚可能喜欢她!

  白霁岚睡过去的时候,她疯了一样跑出去,坐在院子里孤独地看着月亮,呆了半晌,冷静之后,她才有勇气走进房中。

  卫燕咬着唇,尽量让哭泣的声音变得最小。

  南枝看到这里,莫名心疼她。

  在所有爱情里,宠也是女人,伤也是女人。因为只有女人需要爱情,而男人不需要!

  “一厢情愿,终是伤情伤己。”南枝轻叹。

  又一片杏花飘下来,她伸出指尖挽入掌心,五指轻轻一摁,画面破碎,又呈现出另一幕画景。

  夏至,风清云淡

  卫燕有了身孕,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懒洋洋地躺在竹床上,旁边的丫鬟拿着扇子,小心地替她扇动着。

  这时,院外传来窸窣声,越来越近,匆匆忙忙的,来了应该有七八个人。

  卫燕太过疲倦,根本没有睁开眼睛,继续闭目探听。

  “将军。”旁边的婢女欠了欠身子道。

  卫燕一听将军二字,终是睁开了双眼,她脸色很难看,像是大病着。

  只见白霁岚一袭玄色常服出现在面前,他还是一贯的清冷淡漠,看待她虽多了几眼,但却跟仇人似的。

  “我说过了,这个孩子我会生下来,就算你不要他,咱们和离,我还是要生下他。”卫燕枯白的唇微微启合着,此时声音已不似往日强势有力。

  因为这个孩子,他们已经吵了七次,每一次,白霁岚都说要打掉这个孩子,卫燕坚决反对。

  作为一个母亲,她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

  白霁岚看着崛起羸弱的卫燕,心情很沉重,清冷的双眼越来越复杂,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己喝了它。”白霁岚的双眼黑沉沉的,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丫鬟端来了一碗打胎药。

  卫燕看了一眼丫鬟手里的汤,前几次虽有大吵过,但白霁岚没有让人带着药来。

  “白霁岚,我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卫燕坐了起来,双眼瞪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可以亲手弄死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再讨厌她,也不会绝情如此。

  卫燕开始哆嗦,苍白的唇在轻轻颤抖,她想,白霁岚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

  白霁岚依旧面无情,但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他吞咽着卡在喉管里的紧张,道:“我说过,白家的孩子绝不能由你生出来。”

  他上前一步,颤抖的手指尽量握成拳头,再缓缓松开。

  卫燕想从竹床上起来,却被白霁岚狠狠地摁了下去。

  掌年握用兵器的手有些起茧子,他拿住卫燕的颚骨,双眼猩红,像吃人的兽。

  “白霁岚,我求你,你要我怎样都行,哪怕是休了我,求你不要伤害腹中的孩子!”卫燕哭着在他掌心挣扎哀求。

  白霁岚的眼中闪过一阵痛意,似是有眼泪要滴出来。

  卫燕在挣扎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泪。

  “把药拿来!”白霁岚大喊。

  “白霁岚,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她的眼泪一粒一粒地溢流着,尖声求饶中,却是满口的苦药入肠。

  那一刻,白霁岚是真的落泪了,看着被他按在手中吃下滑胎药的卫燕,他的心好像被生生地摘掉了。

  卫燕从竹床上跌在地上,她缓缓地爬着,只想离白霁岚远一点,再远一点。

  本是晴空万里,忽然就下起了雨。

  丫鬟纷纷扶着卫燕进了屋,合上了门。

  白霁岚站立在雨中,看着那紧合的门,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声音。

  卫燕腹中的胎儿化作鲜血落下来。

  她所受的痛苦,都基于爱一个人。

  可这份爱,她已经无力再去继续,滑胎药给她切肤之痛,终于在这段姻缘里划开了一道口子。

  白霁岚一直站在屋外,淋着雨,听着里面的哭声,他能想象到卫燕的痛苦,也借此痛苦狠狠地惩罚下自己。

  南枝在廊檐下走了几步,目光一直盯着雨中的白霁岚,就算雨水冲打,也能分辨出他脸上有眼泪。

  “真是一个让人又恨又心疼的男子!”南枝摇了摇头。

  掌心摊开,接下一片杏花,握紧它,破碎这窒息的画面。

  夏至,将军府的荷花都开了。

  卫燕卧床了两个月,如今好转,忽然想起要为死去的孩子做个法事,于是,她穿了常服就去了最有名的白云观。

  卫燕绝对没有想到,此行白云观会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那个她从小就很崇拜的将军夫人,本该在九年前病故的楚梦瑜竟然活着,在白云观的道观里,一直守着白世铭的灵位,为他添香抄经整整九年。

  卫燕难以置信,整个紫卫都以为楚梦瑜死了,那个风华绝代的一品夫人竟还尚在人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走向那个在灵前抄经的女人。

  楚梦瑜束着头发,穿着一袭灰白的道袍,俨然像个道姑。

  “白夫人,真的是你!”卫燕停在她的旁边,目光寒冷。

  楚梦瑜的手抖了一下,抄了一半的经书也被划乱了。她抬起头,看着卫燕,这个同样惊艳了整个紫卫的女子,嫁给了她的儿子的紫卫国公主。

  “为什么?”卫燕实在不懂,她尚在人间何故宣称离世?

  楚梦瑜非常冷静,她从容地坐下来,看着神坛上的灵位,道“我只想守着我的夫君。”

  白世铭战死那年,卫燕只有十岁,白霁岚十四岁,同年,楚梦瑜伤心成疾,五个月后病故。

  卫燕依旧记得,楚梦瑜死的时候,她的父王无比难过。宫里的人都说,卫国侯愧对白将军夫妇,还禁了三个月的歌舞喜事。

  卫燕那时候同样感慨,一代倾国佳人,就这样随她的爱情去了。

  “所以,霁岚也知道?”卫燕声音颤抖。

  “他当然知道。”

  卫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神坛上的灵位,心中同样有愧,于是跪了下来,对着白世铭一拜。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与妻书

  楚梦瑜冷冷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好像要化作刀子戳进卫燕的肉里。

  卫燕起身,看着冷清淡漠的楚梦瑜,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风华一时的女子,似乎不像她认识时的模样,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温柔端庄了。

  “我和霁岚成婚,你也知道?”卫燕问。

  楚梦瑜没有说话,目光仍是痴痴地看着白世铭的灵位,在她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事物,只有那一个名字,一段记忆。

  “我该叫你一声婆婆。”卫燕抿了抿唇道。

  楚梦瑜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接话。

  卫燕尴尬地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从小就崇拜的美人多说几句心里话。

  “您可能不知道,我从六岁起,便很喜欢您,一直想成为跟你一样的美人。”

  “因为有一个男孩他对我说,他将来的娘子,定要像母亲那么温柔漂亮。”

  “我努力了十年,终于嫁给了他,可他却不喜欢我。”

  楚梦瑜的目光动了动,似是被卫燕的某一句话震动了心弦,她看了过来,那是个委屈倔强的女子,一静一动都会让人心疼的女子。

  “我们本来有了一个孩子,可惜,被他杀了!”卫燕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淡淡的,再没有往日那样悲痛。

  楚梦瑜的眼泪跟着落了下来,可她还是保持着那个端正从容的坐姿,不作声,继续倾听。

  “我恨他,却不知该做点什么!”卫燕苦笑,怅然叹息。

  “拥有一个不能爱也不能杀的丈夫,我想来想去,只能和离。”

  楚梦瑜的手终于颤了一下,再也绷不住那淡然的神情,她站了起来,急道:“他是爱你的!”

  卫燕嗤笑,她淡淡地看着楚梦瑜:“夫人,我终于明白所谓的温柔是什么了,它不是学起来的,也不是养成的,而是被喜欢的人疼爱出来的。如果白霁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爱我,那我宁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不必装作温柔懂事的样子,不必事事都埋在心里委屈自己。”

  楚梦瑜又重新坐了回去,卫燕的一句话点到她的心头。

  没错,曾经绝代佳人是因白将军很爱她,宠她,所以她才是温柔的。

  卫燕对着楚瑜揖了一拜,道“夫人,告辞!”

  楚梦瑜看着卫燕的背影,心中恶气涌来,逼得她吐了一口恶血。

  卫燕回到将军府,坐在案前,将和离书写完。

  这一次,眼泪没有落下。

  反而一身轻松,似得到了解脱。

  卫燕将和离书放进了信封中,她想过几日就交给白霁岚。

  第二天,白霁岚突然出现在她房中,他不说来由,直接上前掐住卫燕的脖子,丫鬟婆子都吓得跪了满地。

  白霁岚愤怒至极,他从未对她发过这样大的火,好像真的要掐死她。

  “卫燕,你父王害死了我父亲,你现又害死了我母亲,如此恶毒的你就该万死下地狱永不超生!”

  卫燕顺手抓起旁边的匕首,对着疯狂的白霁岚刺去,可惜没刺中,反而被白霁岚拿在手里,对着她的胸口狠狠扎进去。

  当鲜血染透白霁岚的手指时,他才清醒一分,松了手,踉跄地后退两步。

  卫燕垂下眼看着插在胸口的刀,嘴角噙着笑,血水穿破齿缝从嘴角落下来,竟让人感觉那是诱惑。

  她握住匕首的柄,狠狠地□□,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哐当,带血的匕首和她的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白霁岚疯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似乎做什么都是错。

  当年,卫国侯贪恋楚梦瑜的美色,故意让白世铭战死。为了逃避卫国侯的强取豪夺,白霁岚只能设计母亲假死,将其藏在了白云观中。

  这么多年了,一直安好的母亲却突然留了一封遗书给他。

  遗书上的字不多,两三言:“吾儿对不起,卫燕或许没错,请善待她。”

  白霁岚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无论他怎么做,世上都没有双全法,既不可以明明白白地爱卫燕,也不可以使母亲光明正大地享天伦之乐,更不可以报杀父之仇。

  南枝站在卫燕的身旁,看着她从胸口出掏出装在信封里的和离书,匕首穿了个洞,鲜血染透了。

  她将和离书收在了一个盒中,看着某一处,一呆就是一天。

  一片杏花又凋零下来,画面破碎在了掌心。

  南枝有些惋惜,却又无法改变什么。

  腊月十六

  帝朝太子逼宫,帝权不稳,朝堂混乱,各诸侯国相互吞并。

  紫卫靠近帝朝,分别被云国,梨国同时攻打。

  镇国大将军白霁岚被派往边境抵御梨国敌军。

  世事无常,云国先一步攻破紫卫两座城池,逼得国侯挥剑自刎,□□一片血雾,满地横尸。

  南枝一袭白衣出现在城墙下,看着倒下的紫卫旗帜,心中轻叹,王权性命,竟都是不堪一击。

  诸国都在打丈,帝朝的统御似乎要到尽头般。

  云国的骑兵穿过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手中的云国旗帜哗哗翻动着,叫嚣着他们的胜利。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三生路,前往将军府的方向。

  他们的目的是要诛杀卫国大将的家眷和那个名动天下的第一公主。

  南枝挥了挥手,身影化作一片花雾,先一步到达了将军府。

  大院内早已空无人影,所有的下人都已经逃命去了,冷冷清清的,像座死宅。

  卫燕一身华贵的红色正装,她将白景芝推进那棵百年老杏树的枝洞里。

  白景芝不停地哭泣,她喊着要去找哥哥。还不停地拍打着卫燕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得好死!”

  卫燕面无表情,今日的她不是什么温柔端庄的女子,也非什么不可理喻的女子,她是一国公主,高贵且矜持。

  “你放我出去!”白景芝在树洞里不停地拍打着卫燕。

  卫燕看着她,眼眶猩红。

  啪!

  卫燕狠狠地甩了白景芝一耳光。

  “出去!你想成为云国军营里的女人吗?”卫燕怒道。

  白景芝懵了一下,不哭也不闹,小手抚着被卫燕甩过的脸,委屈又可怜。

  卫燕直起身子,端着她公主的高贵架子,道:“如果你哥回来了,就帮我转告他,和离书我放在了书柜的第二格。”

  远处的马蹄声传来,汹涌澎湃,越来越近。

  白景芝缩作一团,害怕极了。

  卫燕泪光闪烁,伸出手捂住了白景芝的嘴巴,使得那低低呜咽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发出声音,更不能出来,知不知道。”卫燕含着泪交待。

  白景芝泪眼婆娑,只得狠命点头。

  卫燕慢慢公开手,毅然转身离去。

  白景芝看着那抹鲜红的背影,红色的斗篷衣,白色的蝉纱飘带,寒风中瑟瑟抖动着。

  南枝站在白景芝藏身的那棵老树下,目睹着卫燕推开将军府的大门,像株怒放的红梅立在那里。

  她在云国士兵的包围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对着脖子,利落地割下去。

  云国上将见了这一幕,不由地敬佩,没有谁敢去侮辱尸体。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白雪茫茫,直接盖住了她的尸体。

  云国的一位姓盛的太尉发现了树洞里的白景芝,她当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模样极可怜。盛太尉将她抱了出来,白景芝看见卫燕的尸体,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白景芝被带回了云国,还嫁给了那个救下她的太尉。

  一年之后

  帝朝权政落入太子手中,紫卫也被划分在帝朝直辖管理中。

  布了尘的将军府上着封条,没有人敢进去,左邻右舍都说,里面闹鬼。

  紫卫国的一些宫人会悄悄地在门外上一柱香,祭拜那个倾国倾城的第一公主。

  南枝和卫燕的魂魄坐在大殿里,眼睛一直盯着一遍一遍写信的白霁岚,他的旁边置了个火炉,每写完一封,就会放进火炉子里烧掉。

  “吾妻小小,见字如面。”

  那是卫燕小时候的名字,即乳名。

  “这是为夫给你写的第四百六十九封信,也会是最后一封。”

  “原谅为夫之前写的那些无用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看,也不愿意回。”

  “想起小小小的时候还是位公主,明明活泼可爱却一心想做温柔端庄的女子。”

  “你十岁那年问我,等你倾国倾城时会不会娶你?我没有回答,是因为我会娶你。”

  “同年四月,父亲战死!”

  “王上想方设法要纳我母亲为妃......”

  “我好恨卫家,却独独没有恨过你。”

  “母亲让我跪在父亲的灵位前发誓,此生绝不迎娶卫家的女子。”

  “一旨赐婚,不敢不娶,我却暗自高兴。我想,我终归是没有食言的,我娶了小小为妻。”

  卫燕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就坐在白霁岚对面,可他却看不见。

  这本是幻境,是带着百年之后的她来看看前世她看不见的画面。

  “为了骗过母亲和妹妹,我假装无视你,对你冷漠疏离。可我总是忍不住站在远处,看看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每次你与我争吵时,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让你伤心?为什么要把你逼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若世间真有双全法......”

  “好在,你我夫妻很快就能见面了,望小小千万不要避着为夫。到时,你要打要骂,任凭处置,和离之事,望妻小小莫再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我的更新不是单机,我需要好多好多的爱,如此,没有钱,我也能为爱发电,大家支持起来,我走的本就是凄美路线,别说我虐,我又虐又深情,好哒。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与妻书

  白霁岚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得满案都是,宣纸上鲜血一朵一朵盛开,弥留之际,似是看见了对面泪流满面的卫燕。

  他抬了抬手,指尖轻轻地刮着她的脸颊,浅浅笑起来:“来世再见。”

  白霁岚的手重重地跌下去,含着笑意死去。

  卫燕跪在他的身旁,无声地哭泣着。

  南枝捡起桌上的一张信稿,上面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痛悔,不是不爱,而是不敢去爱。

  为了解开卫燕的心结,南枝只能让她看一看白霁岚心境。

  她双手合拾,指尖对绕,一道白雾飘出,几片梨花飘在半空。

  画面破碎又重建,眼前是一片玉宇琼楼。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紫卫深宫

  后花园里,小小女童坐在一棵树枝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地甩着,双眼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她嘴里吃着葡萄,对着下面惶恐的宫女说:“你们能不能别管我,现在又没人,就不能让我无拘无束地做一个该吃该玩的小公主吗?”

  “公主,快下来吧,万一摔下来就不好了!”宫女站在树下,担惊受怕地说道。

  “就不下来!”女童做了一个鬼脸,继续吃着葡萄,两条小腿在半空中划得更加利害。

  这时,一个翩翩少年郎出现在树下,看着树上的女子道:“是谁说要做一个温柔端庄倾国倾城的第一公主的?”

  女童垂下眼看着树下,那是十四岁的白霁岚,紫卫第一公子,长得好,文采武功样样第一的人。

  兴许是他母亲教导的好,才会里里外外生得这样完美。

  “霁岚?”女童的声音弱了下来,没有刚才的任性气势。

  “哟,这树上是哪位调皮的小丫头片子?”白霁岚故意那样说,就是想刺激刺激那位口口声声要做一个温柔贤淑美丽大方的小女孩。

  “我,我哪里调皮了?”她气乎乎地扶着树枝站了起来。

  下面的宫女都捏了一把冷汗,白霁岚也露出担忧之色。万一小女孩不慎踩空掉下来,那可不得了。

  “别乱动!”白霁岚道。

  “你别动,我要跳下来。”女童扶着树枝,完全不跟白霁岚商量就跳了下去。

  还好白霁岚长她四岁,又是将门出生,自然接住了她。

  白霁岚将她放下的时候,小公主却推开上前来扶她的宫女,一只手抓住了白霁岚的衣袖,道:“我会努力成为你母亲那样美丽温柔的女子,相信我。”

  白霁岚轻笑,心想,你还是这样可爱的样子就好。

  “白霁岚,等我成为你母亲那样名动天下的美人时,你娶我好不好?”小公主说。

  白霁岚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摁了摁她的头,转身离去了。

  小公主有些失落,但并未放弃,她大声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让父王下旨!”

  白霁岚没有回头,嘴角却噙着欢喜的笑意。

  一片杏花落下来,南枝摊开手心接住,花落即画碎,握紧即重织。

  白云观

  二十岁的白霁岚跪在白世铭的灵位前,楚梦瑜眼眶通红,从前的淡雅面容早已复,她愤怒,甚至疯魔。

  “你爹就是被国侯害死的,他不仅害死了你爹,还想霸占你娘。如今他又要把他的女儿塞给你!

  你给我记住,那是仇的女儿,今生今世你都不能碰她,爱她!你只能恨她,折磨她!”

  楚梦瑜像个疯婆子,手里拿着竹条,说完一句就要往白霁岚的背上狠狠一抽。

  白霁岚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只是含着泪,望着圣坛上的灵位。

  世上最无奈的事,是我有心仪的姑娘,却不能爱她!

  “你给我发誓,就算娶了卫燕,也不会爱她,更不会碰她,生生世世,只能折磨她!”楚梦瑜厉声道。

  白霁岚抿着唇,自始自终不发一言。

  啪!又是狠狠的一竹条抽打在白霁岚的背上。

  楚梦瑜是真的疯了,她边打边哭,口口声声骂着白霁岚:“你这个不孝子,母亲的话都不听,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随你父亲去了!”

  说着,她便扔了竹条,作势要撞到圣坛自尽。

  白霁岚起身拉住了她,在楚梦瑜的哭声中,他应了:“我发誓,我发誓。”

  白霁岚痛苦地说,跪在白世铭的灵位前,举着三根手指,一字一顿说:“霁岚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碰卫燕,若违此事,不得好死!”

  楚梦瑜也不闹了,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灵位,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灵位,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跟她没有关系,只有和那灵位之人有关系的事,她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做一些错误的事。

  看到这里,南枝摇了摇头。

  都是楚梦瑜害的,若不是她,卫燕就不会那么苦了。

  论一个恶毒婆婆是如何干掉一个好媳妇的。唉,唉,唉!

  南枝连叹几声,心里有点想念自家的好师父了,她得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全是灰暗色的幻境,在这里多待一刻都会被压抑死。

  受不了各种悲剧的南枝,这么多年都是和师父一起进入一花一世界完成任务的,如今只有她一人进来,遇上这种悲情无奈的事,想哭一哭都没一个肩膀靠,难受,太难受了。

  她握紧手心的杏花,画面破碎。

  这是白霁岚娶了卫燕之后的事。

  他尽量无视她的存在,尽量不说话去伤害卫燕,他想着,沉默也是一保护,即不得爱,那就不要伤害。

  可是,夫妻一场,貌合神离太久,还是会争吵的。

  卫燕的温柔再也装不下去,在他面前会掷杯子,还会用小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一遍一遍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碰我?我是你的妻!你凭什么不碰我?”

  白霁岚看着面前哭得支离破碎的女子,他的心好痛,他想揽她入怀,却忘不掉灵前发下的誓言。

  他抿着唇,装着冷漠的样子,心地底似被什么捅穿,很痛很痛。

  “白霁岚,我那么爱你,你感觉不出来吗?”她哭着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

  白霁岚眼睛酸酸的,可他不敢哭出来,只是静静地在这争吵里获取她扑过来的触碰,他多想伸一伸手,紧紧地搂着她,可惜,他不可以。

  他只能由着卫燕这样抱着自己,把这一切,当作是爱的抚摸。

  爱一个人,却连碰她都是犯罪,他克制,一再地克制,却不知道,这好比谋杀,杀死了对方的心。

  白霁岚一面要对得起自己的母亲,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一面又去忽视自己的感情,他总是等卫燕入睡后才会悄悄地站在屏风外看一眼。

  当丫鬟说起卫燕不吃东西时,他会去看她,找个理由陪她吃饭,因为他知道,卫燕对着他的时候是会吃东西的。尽管他在吃饭的时候不与她说一句话,可他的余光都投注在她的身上,看看她的一碗饭吃完没有。

  三年,他们这样过了三年。

  卫燕一天一天长大,她越来越懂事,这种懂事不是学会沉默,而是争取。

  她想争取白霁岚的心,开始向冷漠的生活反抗,她每天都在吵,心情总是不好,后来因为他多看了一眼府上的丫鬟,卫燕就把府上所有的小丫鬟赶走。

  即便是卫燕无理取闹,白霁岚也没说什么,他想着,只要卫燕能够出气,随便她怎样!

  可他的做法在卫燕看来,那就是无视她的存在,侮辱她尊严。

  白霁岚都知道,可他唯有如此。

  原本是生生世世都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没想到,卫燕堂堂公主会对他下药,他其实是清醒的,也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到深时,根本不惧誓言如何残酷!

  当他从床上睁开眼睛,看见卫燕的时候,他的愤怒不是因为卫燕算计了他,而是,他违背了誓言,却还是委屈了卫燕,他气他自己,恨他自己。

  走的时候,他心疼身后的女子,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惧地去关心她爱护她。

  后来,卫燕有了身孕,他高兴坏了,可在外人眼里,他得把心里的那份喜悦藏在心底,表面上一副和卫燕水火不融的样子。

  白霁岚心中在想,如今卫燕有了她的孩子,以后他总算是有理由去补偿她们母子了。

  然而,他忘了白云观的楚梦瑜。

  白霁岚再次出现在白云观,又是跪在他父亲的灵位前。

  楚梦瑜哽咽道:“既然你违背了誓言,母亲也不能拿你如何!但是,你休想留下这个孩子。”

  “母亲,小小怀的是我的孩子!”白霁岚红着眼眶看着神情冷漠的楚梦瑜。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连自己的孙儿都容不下,她的心里究竟容得下什么?他真的不太理解。

  “我说过,卫燕...绝不能生出白家的孩子!”楚梦瑜偏执地说。

  她偏执地想着仇恨,却没有想到儿子的处境,她一心想着她的夫君死得如何悲惨,却不知道她的儿子身心俱疲。

  “母亲,你当真,好无情。”白霁岚咬着牙,愤愤地离去。

  他做不到杀死自己的孩子,也不忍再伤害卫燕,此生已不能好好爱她,便控制不再去伤害才是。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与妻书

  “你若执意要留下那孩子,我只好到九泉下向父亲认罪!”楚梦瑜故伎重演,撞在了圣坛上。

  白霁岚含着泪,一直往前走,不敢回头,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沉重。

  他还是没有回头,也不管他母亲伤得重不重。

  过了几日,白云观传来消息,说他母亲几天没有吃饭,快不行了。

  他领着小妹白景芝一同前去看望,果然,气若游丝,快不行了。

  白景芝哭得极伤心,她一直都知道母亲和哥哥为卫燕在赌气,这时,她也劝起了白霁岚。

  “大哥,你当真要为了仇人的女儿逼死娘亲吗?我们的父亲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去死?”

  白霁岚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该选择什么?

  南枝完全可以理解白霁岚当时的心境,在这个时代,孝顺是很重要的,他不能做一个不孝之子,只能听从母亲,狠心伤害自己最爱的女子。

  他泪眼满眶,终于沉痛地闭上眼睛:“我会处理好一切,望母亲快些好起来。”

  白霁岚转身,眼泪含在眶中,让人心疼极了。

  就是那一次,白霁岚带了滑胎的药去看卫燕。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管神经都被狠狠牵了一下,五脏六脏俱是疼痛。

  当他走进院子,看着凉床上躺着的卫燕,好几个想法都想调头就走。

  可是他每次回头都看见丫鬟端来的药,想着他的母亲以死相逼。

  他竟绝望到没有退路。

  白霁岚哽咽着,端起药碗亲手灌卫燕喝下,他从未想过此生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伤害卫燕,如果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宁愿抗旨不娶。

  至少,她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看着她在地上连滚带爬远离他,白霁岚的心都疼穿,他竟害她这般模样,到底是冤孽,故来相对,故来折磨,故来伤害。

  他站在雨中,听着卫燕痛苦的嘶吼声,一口鲜血终是忍不住从喉咙中涌出来。

  他宁愿受千倍万倍的痛,也不愿意让卫燕如此受苦,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或许只有他死了,卫燕就不会苦了。

  当时的白霁岚被逼疯了,他不能让母亲死,也不忍卫燕受苦,思来想去,唯有他死,卫燕和母亲就解脱了。

  卫燕卧床了三个月,白霁岚也病重了,后来,他想着,自己还没有与卫燕和离,他若死了,卫燕岂不可怜?

  他若死了,如何偿还他欠下卫燕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想死了,他得活着,偿还卫燕所有之苦。

  他跪在了白云观的圣殿内,目光悲凉。

  “母亲,你觉得孩儿重要,还是死去的父亲重要?”

  白霁岚质问他的母亲,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开始怀疑起来,她的母亲根本不爱他们,她爱的只有死去的白世铭。

  她本是温柔端庄的女子,却因丈夫之死,每日都活在仇恨中。

  楚梦瑜手里握着一块布,小心地擦拭着灵位,听完白霁岚的话,她愣了一下,道:“自然是都重要。”

  “不,在母亲心里,只有父亲,没有孩儿!”白霁岚淡淡道。

  “母亲从不知道孩儿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孩儿有多痛苦?你明知道孩儿喜欢小小,却逼着孩儿伤害她,你明知道小小怀了孩儿的骨肉,你却狠心逼孩儿杀了他。母亲,你早已不是那个名动紫卫的第一贵人了。

  啪!

  楚梦瑜狠狠地将一耳光扇在了白霁岚的脸上。

  “胡说八道。”

  白霁岚嗤笑,他转过身,沉痛地说:“母亲爱着父亲的心情我都知道,孩儿也请母亲想一想,孩儿爱小小的心和你爱父亲是一样的,如果你容不得她,那孩儿只得与她和离,随父亲而去,如此,也合了你的心意。”

  他落寞地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照落下来,竟将他孤立起来,看起来如此可怜。

  楚梦瑜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脑子里反复地回响白霁岚的那句话。

  她疯了。急了。

  她的丈夫已经没了,若孩子也没了,她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因为那份焦虑,她故意见了卫燕。

  藏了九年都没有被人发现,怎么卫燕一去就被发现了,当然,那一切都是楚梦瑜设计的。

  楚梦瑜宁愿死,也不想让卫燕和白霁岚在一起,只是她没有想到,卫燕与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那样的心境,竟和她是一样的。

  可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她已经服毒。在弥留之际,楚梦瑜只写了三两字,让儿子珍惜卫燕。

  可惜啊,楚梦瑜费尽心机,终于拆散了她们。

  楚梦瑜的死不但没有成全,反让卫燕爱而生怖,她愧疚,心死,在云国打到了紫卫的时候,她也没有逃命,因为,一个亡国公主无处可去,因为,她已经不敢跟白霁岚过一生了。

  最后,她死那么干脆,毫不犹豫,离开人世。

  紫卫国破,白霁岚也兵败梨国,后被梨国女将军所救,他再回到将军府时,门外布满了灰尘。他在门口捡了一支卫燕常常插在发间的钗,回到他们此生度过唯一一次的房中,在书柜里的第二格翻到了卫燕留下的和离书。

  那是染了血,还被戳破的和离书。

  摊开纸信,字字刺心。

  “都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婚姻四载,我与夫君结缘薄浅,不能齐眉,甚是可惜。虽可叹,委屈。若情爱净灭,如是冤家折磨。既如此,我愿和离,各还本道。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婚姻四载,结缘浅薄,甚是可惜,情爱净灭,冤家折磨,各还本道,一别两宽,每一个字都刺进了白霁岚的心里。

  一口血喷出来,此后,他便把自己关在府中,每日都在写信,写一封没有回复的信。

  前来祭拜的老宫人总是能听到有人自言自语,似是对亡妻的怀念,听得人心中凄凉,大家都传有鬼。

  没过多久,白霁岚思妻成疾,病故。

  南枝握紧了最后一片杏花,画面破碎,眼前重组的是靡音阁,耳旁还有泠泠琴声。

  卫燕站在盛卿欢的面前,泪流满目。

  “没想到,你转世了。”说到这里,卫燕苦笑“你我又岂是姻缘浅薄,根本就是没有缘份!”

  卫燕看着盛卿欢,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清聊指尖落在琴弦上,操控着盛卿欢弹奏着极乐调。

  “我赠你一个结局。”清聊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杏花是看穿前世因果,极乐调才是还一个结局。

  随着极乐调的高潮,在靡靡之调中,幻雾蒙笼,一棵杏树,一架秋千。

  彼时春分,杏花灿烂。卫燕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袍坐在秋千上荡漾着,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明艳动人是她,倾国倾城也是她。

  杏花随着微风滴落,像水里的幻画慢慢晕染。

  卫燕的身后是一袭白衣的俊逸男子,双手温柔地扶着卫燕的背,再轻轻地推出去,他浅浅笑着,眼中尽是宠溺。

  卫燕笑得很开心,每一次抛上天空,挽来几片杏花都极好看。她说“再推高一点。”

  白霁岚似是不舍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再允许她一人抛上半空。

  他附在卫燕的耳旁,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可再做如此危险的游戏。”

  “有你在,我才不怕。”卫燕笑着说。

  她眼中的依赖是深情的诱惑,白霁岚不能拒绝她,只能纵容她,他顺势坐在了秋千上,二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却是背朝背的方向。

  也许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想要这样的互动,与深爱之人同坐秋千,你背靠着他,他背靠着你,却又极紧密,极安全,极浪漫。

  “抓紧我了。”白霁岚叮嘱。

  卫燕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握住秋千的绳子,二人同时抛上了半空,在片片杏花中,快乐自在,像飞出囚笼的鸟儿。

  她所求的,就是这样温柔的人,陪她笑,陪她疯,坐看云舒云卷,天光白昼。一生一世,携子之手。

  生前种种,前尘往事,她在现实里的所有遗憾和悲痛,都在这个结局里得到了圆满,她眼中的白霁岚在意她,爱她,宠她,最重要是他们有了孩子,白霁岚很爱这个孩子。

  随着极乐调结束,卫燕露出笑意,她在盛卿欢的面前化作一缕白烟离去。

  来世,她和他终于在一起,无所顾及,爱他所爱。

  靡靡之音越听越哀伤,盛卿欢虽闭着双眼,泪水却沿着眼角落下来。

  南枝握着手中已经凋谢干净的杏枝,若有所思,随着清聊指下的琴弦一震,手里的杏枝化作一缕粉烟飘散,挂着清聊腰间的‘净世’也发出微微的红光。

  盛卿欢猛地睁开眼睛,神情怅然,他看着对面的清聊,不禁泪目。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连忙起身,揖手对着清聊一拜:“师父,弟子今日不知因何伤心,失态了。”

  清聊淡淡地笑着:“无妨。”

  盛卿欢擦掉脸上的眼泪,又坐回去,他垂眼看着面前的琴,琴弦震动时,将眼泪溅了一片,他肯定在师父面前哭了。

  想到这里,盛卿欢更加不好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会弹到他落眼泪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谈,他这是......丢人。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与妻书

  “这极乐调,果然是玄妙,弟子竟然身临其境,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些人,如今醒来,我却记不住了。”盛卿欢的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弦。

  悲从心起,而心里住着一个忘了百年的人。

  南枝从旁边拿起一块桂花糕吃起来,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极乐调,本就是世间最玄妙之曲,非仙人不能弹奏,非灵力不足之人能驾驭,非聪明之人不能领悟,非槐琴不能奏响。

  “师父。”盛卿欢再次起身,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开心,眼睛红红的,心情无比低落。他说:“弟子今日状态不好,改日再向师父讨教。”

  “也好。”清聊淡淡道。

  盛卿欢抱着自己的琴,向南枝道了别后就离开了靡音馆。

  此时月中天,整个梨州都陷入灯火寂寂。

  清聊站了起来,玉手轻轻一扬,两扇朱漆大门自行合上。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清聊温柔道。

  南枝在自己的面前摆开竹简,手里提起了笔,冲着清聊笑了笑:“我得把这个故事写完才睡。”

  “明日再写。”清聊走过去,似是心疼她熬夜。

  单从这点来看,清聊师父可比问斋师父有爱心多了。

  “弟子喜欢今日事今日毕。”南枝灿烂地笑了起来。

  “那我陪你。”清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旁边放着茶具,正适合他闲来喝几杯。

  南枝抬头看着清聊,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看我做甚?”清聊浅浅笑着。

  “师父好看呗。”理直气壮的徒弟。

  “那要不要我坐近一点?”师父很认真地说。

  南枝的老脸猛地一热,赶紧埋头写作。

  可是刚要写标题,就遇到了难题,这次的故事该取个什么名字?

  “师父,这个故事叫什么好呢?”

  “随你。”清聊优雅地拿起茶杯,浅浅地啜起了茶。

  南枝闭上眼睛,回想着她在一花一世界里所看到的,印象最深刻的是白霁岚给卫燕写信。

  “那便叫作与妻书。”南枝睁开眼睛。

  清聊神情淡淡的,目光却极为柔亮,对于南枝取的名,颇为满意:“这个好。”

  南枝开始在竹简上书写起来,还为白霁岚的妹妹白景芝写了一个结局。

  白景芝嫁给了盛家,算起来,也是盛卿欢的□□母。

  最后还点评了一下楚梦瑜这个角色,她在卫燕这个故事里虽然是个反派,但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美人,她也有温柔端庄的一面。

  楚梦瑜并非绝对的坏人,她只是因爱成魔而已,她太爱自己的丈夫了,因为爱得越深,痛的够彻,才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亲儿子的事情。

  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悲剧角色,都是因为爱才失去了一切。

  南枝见过的爱恨别离太多太多,自然也打开了上帝心态,平静地看待,理性地分析。

  写完故事后,南枝有些疑惑地看着清聊:“师父,你接近盛卿欢根本不是为了钱,对吗?”

  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要不是清聊师父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把盛卿欢这样一个凡人留在靡音馆?

  清聊放下茶杯,缓和道“确实是为了钱。”

  南枝走到清聊面前,拿起杯子倒了杯茶,喝了口后,她坐到清聊师父的身旁:“师父,你一直秉持的清高贵重呢?”

  “被你捅坏了。”清聊淡然地放下茶杯,起身欲走。

  南枝还坐在那处,反应不过来。师父的清高什么时候被她捅坏了?她怎么不知道?

  “诶,师父......”过来解释解释呀。

  南枝想要反驳的时候,师父早就不见影子了。

  三更半夜,甚是无趣,南枝收拾好东西也回自己房中睡下了。

  第二天

  南枝起了个大早,给清聊师父做好了早饭,还把师父的衣服也全部洗完,总之奴婢和徒弟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清聊吃得比较清淡,而且吃饭的样子也特别优雅,南枝这种狼吞虎咽的人士实在不好意思跟他坐在一处吃饭,她端着碗,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海棠树下,没有管自己的吃相,只管开心地吃完。

  她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这棵海棠树,这是两百年前,清聊师父和问斋师父闹崩之后,清聊师父离开东凉,在长途跋涉中,遇一峭壁绝崖,还从中挖出一枝小海棠,来到南湘国以后就种在了这院中,没想到,真长成了两百年的巨树。

  可能是灵力的关系,这棵海棠一直开着花,没见凋谢过。

  “臭丫头,你饭掉我腿上了。”

  南枝懵了一下,这清高又寡淡的死亡之声,谁发出来的?

  南枝看了看露台上端坐姿态都很绝美的清聊师父,他没说话,就算说话也不会是这种讨厌的语气。

  难道是幻听吗?

  南枝没再理会,又吃起饭来。

  “臭丫头!把我衣服弄脏了。”那个死亡之声又出现了。

  南枝意识到声音来自背后,而且贴得很近,猛地回头,却看见一袭红衣男子从树里飘了出来,披头散发,颇有几分问斋师父的骚气打扮,不过他比问斋师父骚太多了,简直不能比。

  南枝看到树里走出一个人,也没有很震惊。

  这六年跟着师父什么东西没见过,区区一棵树妖也不足为奇,不过,长得还是很受欢迎的那种。

  “你成精了?”南枝开口的第一句话。

  果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红衣男子伸手过来,狠狠地捏住南枝的脸蛋:“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弄死你。”

  “师父,救命啊,树妖杀人了。”南枝一只手还抓着碗,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红衣男子的手,整个人就是跳起来大呼救命。

  清聊淡淡看过来,素袖轻轻一飘,一道灵力极其霸道地劈过来,将红衣男子推出数仗。

  可以看得出来,清聊也不想为难红衣男子,要是换作别的鬼怪敢欺负他的徒弟,早就被弄死在现场。

  南枝吓得拔腿就跑,她绕到了清聊的身后,手里还紧紧地抓着碗,里面搁着一只没吃完的鸡腿,小模样甚是惹人好笑。

  “师父,你怎么养妖怪了?”南枝瑟瑟发抖,还养了如此凶恶的男妖怪。

  “好你个花清聊,竟为了这个臭丫头打我脸?”红衣男子气乎乎地走过来,行动间红衣飘飘,墨发飞舞,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妖媚。

  看着红衣男子靠近,南枝蹲下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花清聊的衣袖。

  “好了,别吓着南枝。”清聊淡淡地笑着,语气也极为柔和。

  因为这份温柔,暴躁的红衣男子不得不收起火气,坐在了他的对面,打量着藏在清聊身后的南枝。

  “臭丫头,出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红衣男子说。

  瞧她做什么?熟吗?

  “好了,看你把她吓得。”清聊嗔怪道。

  再下他的徒弟,他是会翻脸的。

  “这就心疼了?这臭丫头小时候爬到我身上,摘我的花,还用石头砸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我?”红衣男子一副要算账的样子。

  南枝咽了咽口水,回想她的小时候,那真是不堪回首。

  爬到海棠树上捅鸟窝也是有的,摘海棠花也是有的,用石头砸树杆上的蚂蚁也是有的。

  “师父,这树妖是不是喜欢你?”南枝估摸着,红衣男子敢如此撒娇,肯定是喜欢清聊师父的。

  想到这里,南枝心情特别沉重,虽然不反对有个师父父,但骨子里还是想要个师娘。

  清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回头看着南枝,心情也特别沉重。

  这些年,他和问斋对她的栽培难到都歪了?

  红衣少年虽是外表骚了点,性子狂了点,但确实是个正直的男子,他狠狠一拍桌子,一道妖力冲过来,化作细小的藤蔓将清聊身后的南枝给拖了过来。

  因为距离太近,南枝没有等到清聊相救,人已经趴在了桌上,鸡腿被红衣少年拿起来,塞进了她的嘴里。

  岂有此理,居然如此对待小姑娘。

  “臭丫头,信不信我娶你做老婆!”

  敢怀疑他的性取向,哼等你过了十五岁,老子就把你娶了。

  “红棠!”清聊愠道。连忙解开了缠在南枝身上的藤蔓,将她嘴里的鸡腿也拿出来,又爱怜地给她擦了擦脸。

  红棠就是树妖的名字,不男不女的,一看就不正经。

  南枝咽了咽口中水,还是控制不住,汪汪大哭地来。

  南枝本意识是不想哭的,可是这身体这个骨龄还太小,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肯定被吓一吓就会哭啊。

  南枝成熟的灵魂也受不了这个幼稚的身体,只得扒在清聊的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师父,我不嫁人,不嫁给树妖。”

  “他开玩笑的,别当真。”

  红棠见南枝哭得太伤心,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便又说:“就你这种黄毛小丫头,哪配得上大仙我?就算你想嫁,大仙我也不愿娶。”

  南枝心想,这个红棠居然还有些小傲娇,行,你长得妖艳,你说了算。

  过了一会儿,南枝也没有再哭了。

  灵魂无法支配身体的痛苦,真是让人郁闷,明明内心够强大,不想哭的,偏偏就被整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为女主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实则,她才不会哭呢。

  “恭喜你,再渡修成了人形。”清聊真诚地说了句。

  “这也得感谢两百年前,你在绝壁之下救了我。”红棠拱手作揖道。

  红棠其实是个有故事的妖。

  第18章 第十八章 青蛇记

  据说当年呀,他也是个风流倜傥的花仙,在人间的时候养了个儿子。对,你没听错也没看错,就是养了个儿子。

  别人下凡都养个徒弟或者养个女人宠物什么的,红棠却乐于养一个儿子。

  南枝真想举起杯子干了,服气他。

  关键是儿子长大后发现红棠面容未改,甚至比自己还年轻,于是,儿子就开始研究他。

  后来,他身上的血可入药解毒甚至延长寿命,他养的好儿子就这样把秘密传出去,世上之人本就贪婪,人人都想长命百岁,无病无痛。于是,天下人皆要杀掉红棠作药。

  红棠被儿子骗着喝下了雄黄,法力全失,又被几十个术士追杀。

  受了重伤的红棠已经是一半枝体,一半肉身。

  人们见着半树半人的妖怪都会心生恐惧,会想着自卫,所到的村庄却被村

  民用烈火烧杀,焚灰之痛,永生难忘。

  最后,他身体一半化作了灰,一半则掉进了悬崖下,倒插在岩缝中。如果那天没有下一场大雨,他的另一半也会被烧成灰飞。

  在绝壁之中求生了几十年,终于遇上了过路的飞仙。

  清聊知道他身上的仙力,便将他挖了出来,带回了梨州城,这一养就是两百年。

  红棠被凡人伤害过,曾经那份信任早就不在,因为背叛和出卖,他对凡人才有很大的偏见。

  南枝也是凡胎,所以,他才会那么刻薄。

  听完红棠的故事,南枝微微一笑:“人也是分好人和坏人的。”

  红棠正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南枝。

  南枝受不得别人的质疑,特别是人品这个事情,她非常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绝对好人。”

  红棠嗤笑,目光一飘,不再看南枝,而是望着他的真身海棠树,道:“好人会爬到那么漂亮的树上捅鸟窝,好人会折那么漂亮的树枝,好人会拿石头杀蚂蚁?”

  南枝咂嘴,就知道这个小心眼的树妖要与她翻旧账,过份了。

  “那不是小时候的事吗?”南枝一只手捧着脸,秀眉一挑:“莫非大仙要跟小孩子置气?”

  “小孩子?呵。”红棠一声冷笑。他紧紧地盯着南枝桀骜的眼神:“那本大仙以后叫你小屁孩?”

  南枝咬牙切齿,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这被人叫着小屁孩子得有多吓人。

  “你才是小屁孩。”南枝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她小手指着红棠,警告道:“不许叫我小屁孩,否刚,我晚上去你树下尿尿!”

  噗!

  清聊一口茶真的喷出来了,向来优雅从容的他都憋不住。

  咳咳,徒弟,你这样不是占便宜,你吃亏呀!

  红棠也脸色大惊,不敢想象南枝狠招如此之狠!

  “你要是敢来我树下尿,我弄死你当肥料!”红棠也不示弱,站起来拼一拼谁比谁更狠。

  “你敢弄死我,我两位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你!”南枝一只脚踩在了桌子上,没有红棠那么高的个子,真是说话吵架没底气。

  清聊从容地站了起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跟我出门一趟。”

  这两人要是不由他出面阻止,怕是会吵到明日早晨。

  南枝那么聪明,知道师父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连忙甩脸子给红棠:“让开,别碍着我做事。”

  红棠拉不下脸,但又不能再继续跟南枝争吵,万一这臭丫头真的吵不过自己跑到树下尿尿或者便便,他又不能真的弄死她当肥料,毕竟她是救命恩人的徒弟,而且臭丫头还有两位师父,真心得罪不起。

  正所谓惹不起,只好躲起。

  “本大仙不与你这种小屁孩计较!”

  “你再说一遍!”南枝非常不满红棠那声小屁孩。

  红棠知道惹到了南枝的逆鳞,知趣地离开,也没再往枪口上撞。

  南枝根本打不过红棠,当时不过狐假虎威罢了,既然红棠知趣滚蛋,她也没理由追上去找他干架,反正干不赢,何苦呢?

  多么识时务的姑娘呀!

  清聊又换了一身白袍,袍子极为素净,袍子上的星点绣花也是银线所织,远处根本看不出来袍子上有花朵,只有近看才知道,绣花图案非常精致,而且华丽低调。

  南枝跟在清聊的身后,只闻见那淡淡的香气,和问斋师父身上那种草露之气不同,好像更多是香室里的檀香,但又极淡雅,混合着其他植物的清香,特别好闻,就跟他的气质差不多,很是温和。

  “红棠,要一起吗?”清聊师父浅笑着邀请道。

  红棠看了一眼南枝,神情冷冷地:“凡人太复杂,不去。”

  红棠永远忘不了自己是被人类追杀的事,就算化成了人形也不想出去看一看人类,只甘心在这小小的院中静静修炼。

  “那我给你带些酒来。”清聊浅浅道。

  “嗯。”

  南枝看看这两人,师父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温柔这么体贴,对她也就罢了,可对红棠也这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她又不敢说,说出来肯定会被师父教训。

  出了靡音馆,南枝就跟着清聊穿过巷子,来到主道上,两旁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越往前便人越多。

  因为梨州的盛家产铜,这整个梨州都很富裕的样子,在街上很少看到粗衣破布的百姓,就算穿不上绸缎,也穿得上极好的棉麻衣,干干净净,而且没有补钉。

  可见这梨州城真被小师弟带富了。

  南枝平时很喜欢逛街,跟问斋师父一起的时候,会有个约定的时间,就是一柱或是两柱香的时间,每次都不怎么尽兴。

  看到货郎们卖的奇怪物品,南枝都忍不住手痒痒去摸两下。

  “师父,我们去哪儿?”南枝逛了这么久,总觉得师父带着她是有目的,不像是单纯的出来溜街。

  “我听说这梨州城来了一位帝朝的贵人,他手里有根冰丝银极细,可作琴弦用,今日带你来,便是取它走。”清聊淡淡地回答,脸上任何时候都是春风得意的笑意。

  南枝了解清聊师父的脾气,说是来取,还不如用抢来得贴切。

  别看他温文尔雅其实就是个强盗。

  南枝这心头美滋滋的,师父为了她又要当强盗了,好感动。

  这位帝朝来的贵人身份确实显贵,他住在城中第一大客栈,而且是第一等上房。

  清聊若想去拜访一个人,只需要给一朵杏花作为信物就可。

  楼下把守的守卫都穿着便装,一个个面容严肃,南枝仔细打量,不难看出,这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清聊从衣袖里拿出细细的一朵杏花递到侍卫手中,侍卫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有交待过,若遇上长得好看的青年公子送花拜见,必须通报。

  于是,那侍卫捧着一朵小杏花,飞快地上楼,进了天子间。

  没过一会儿,那侍卫跑下来,请南枝二人上去。

  清聊走在前面,南枝像个乖女儿似地跟在后面。

  侍卫将门推开,只见室内一片堂皇,茶几前坐着两个男人,年纪都不大,二十三四的样子,其中一人身着华服,土黄色的衣袍,另一人身着青袍,头上束着金冠,看起来都挺显贵的,而且,二人长得有些像,倒有点像亲兄弟。

  “清聊先生。”青袍男子拱手,招呼了一声。

  清聊淡雅地笑着,也拱着手回了一礼。

  旁边的黄色华服男子呆呆地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一样,南枝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奇怪。

  “这是我的徒弟南枝。”清聊淡淡介绍道。

  因为从进门那刻起,青袍男子就注意到南枝,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盯着南枝。

  “哦,二位请坐。”青袍男子似笑非笑地应着,示意二人坐下来。

  清聊师父坐了下来,南枝也寻个地坐下来,不想踩着清聊的一只衣袖,整个人向前一滑,狠狠地撞了一下茶几,结果茶几撞在了黄色华服的男子身上。

  嗵。

  一颗圆圆的珠子掉了下来,南枝爬起来时,手掌将那珠子按了一下。

  “啊!”

  南枝尖叫一声,连忙退到清聊的身旁,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那珠子软软的,湿湿的,还有血。

  对,是眼珠。

  只见青袍男子从容地捡起桌上的眼珠子,再从容地塞进黄衣男子的眼眶中,这个动作简直就是恐怖片现场。

  清聊也很淡定,看着青袍男子塞眼珠还能从容地喝了手里的一杯茶,然后再将杯子放到桌上。

  青袍男子将眼珠塞回去之后,又笑笑地说:“让先生见笑了。”

  南枝真想说,你好变态。

  清聊多看了两眼黄衣男子,心中有数后,道:“听闻帝朝如今有四位皇子,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是三皇子。”

  “没错,正是我这位连眼珠子都管不住的三弟。”青袍男子的手指在黄衣男子的肩膀上反复地擦拭。

  这种行为,根本毫不尊重他人。

  只是,这个被称作人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如此说来,你便是二皇子君尧。”清聊打量着青袍男子,看上去确有一些不凡,能不能一统诸侯还得看后续如何逆转。

  “清聊先生果然好眼力。师父他老人家说清聊先生善修天下名琴,最缺的便是冰丝银,看来,是被他说中了,我这消息才放出去两天,先生就找上来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青蛇记

  君尧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不过就是想炫耀自己如何算计,将活在他师父神话里的花清聊给等到了,而且还要利用他。

  “殿下的师父可真是了解在下。”清聊只是笑着,并未有那种被谁算计的慌张和害怕,反而将一切都看得透透的。

  “那是,她老人家可是常常念道你,说是感谢先生当年的救命之恩。”

  清聊并不好奇他师父是谁?他救的人太多了,也数不过来,但是如此挂念他的还是没几个,细想这些年,也没救过什么深刻的人。

  “殿下花了这么多心思引我上钩又是为了何事?”清聊笑着问。

  君尧看着他,有些惊喜,这种临危不惧的气场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听闻清聊先生的极乐调弹的极好,君尧想请先生为我三弟弹一曲,最好是可以像个活人一样回到帝京,再做点逼宫弑君的大事。”君尧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易,表情更是轻松,像是在谈一件吃饭溜街的事情那么容易。

  南枝冷嗤,自古帝王家的儿子都是恶魔,兄弟相残还要给兄弟扣个谋反的大罪,这招棋倒是用的极好。

  以极乐调控制尸体,再演一出逼宫,然后这位二皇子出来平乱,呵呵,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了。

  “我可没这样的本事。”清聊也只是呵呵一笑。

  小白花师父才不想做小黑花师父呢。

  “你是在拒绝我?”君尧笑着说。

  这样的笑容非常可怕,南枝知道,当一个生气的人笑得很温和时,多半是麻烦惹大了。

  “殿下既然理解了,我便不打扰了。”清聊笑吟吟地起身,再伸出手将南枝也拖了起来。

  君尧看着转身的二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三皇子,一颗圆圆的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直接滚到了南枝的脚下。

  “你可知道拒绝我的后果!”君尧怒喝道。

  啧啧,人头!

  南枝对这玩意心里发毛,倒也没有表现出怂样给师父丢脸,她直接一脚扫过去,将三皇子的人头踢到君尧的kuaxia。

  南枝叉腰,道:“你敢威胁我师父?信不信我弹一曲离魂调让你去逼宫!”

  清聊看着南枝温柔地笑了笑,他一直都纵容徒弟搞事情。

  “傻丫头,我们哪有时间给他弹琴,直接弄死在此岂不利落?”清聊笑着,右手轻轻一甩,一柄冰雾缭绕的细剑亮了出来。

  君尧瞬间就有点认怂,他慢慢地坐回去,将地上的人头捡起来,慢慢地安装在三皇子的脖子上。

  从他目前的动作来看,心里是怕了,不然手指不也不抖动,表面的从容是瞒不住南枝的眼睛的。

  君尧强装镇定地说:“我还有冰丝银没有交给先生,先生何必着急?”

  南枝看了一眼清聊,确认过眼神,知道师父同意她自取,她便不客气地走过去,捡起藏在君尧身后的匣子就走。

  君尧愣了一下,他只听师父说起清聊是个狡猾的狐狸,倒没听师父说,他还养了一只狼徒弟。

  南枝抱着匣子来到清聊面前,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验了验货,里面确实是难得的冰丝银。

  盖上盒子后。南枝又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君尧:“师父说了,拿人家的东西要说谢谢,南枝在此谢过二皇子。”

  “师父,走吧。”南枝转过头来,牵起清聊的手,大步大步往前走。

  清聊笑意盈盈,手中的剑也化作冰雾消失在了股掌之间。

  君尧一只手还扶着三皇子的头,一只手撑着桌案,整个人像被冻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清聊和他的徒弟离去,竟一点办法也没有,不但没有办法让他臣服,他还在此洗劫了自己。

  气死了!简直要把一心当太子的君尧给气死了。

  啪。

  没地方撒气的二皇子只能将三皇子的头拍下来,再狠狠地踹两脚,咬牙切齿发誓:“花清聊,你给我等着!”

  大街上,南枝抱着匣子笑呵呵的,特别开心。边走还边说:“师父,你亮出寒剑的时候,真是太有气势了,管他什么皇子,吓得他两腿一软,哈哈哈哈。”

  “南枝今日表现也不错。”清聊温柔道。

  用温柔的语气夸人,真是要命啊!

  南枝脸红起来,可脸皮够厚,她说:“师父,既然我表现的很好,不如买点东西作为奖励。”

  “也好,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今日正好出来,去把礼物挑了吧。”

  “师父,你简直太好了。”南枝挽着清聊的手臂,笑容灿烂地往人群里挤入。

  南枝平时也不用胭脂水粉,关键是她不会用,两位师父好像也不会用,所以她都快十五岁了,也不知道怎么描妆,还好她天生丽质,无妆胜有妆。

  不过买衣服,南枝可是从来都不客气,每次出来要么就是成衣店,要么就是裁缝店,反正就是穿漂亮的衣服,做漂亮的小姑娘。

  今日也是,南枝来到一家裁缝店,挑了些好看的布料,做了一身红色的衣裳准备生辰那日再穿。

  “师父,过来帮我量三围。”南枝招手呼叫师父。

  “......”?师父听不懂什么叫三围。

  “量尺寸。”南枝拿着尺子摇着手,比划着。

  坐在一旁喝茶的清聊笑着走过来,再看了看旁边的男伙计,确实不方便给自家快长大的徒弟量尺寸。

  “你们老板娘呢?”清聊问道。

  “盛家的大小姐跑出来了,老板娘在给她量身,可是那盛家大小姐都量了两个时辰了,唉,要不是她家有钱,老板娘不敢得罪,早就叫她出去了。”小二又气又恼又无奈地说着。

  “师父,你给我量吧,量好了就给小二。”南枝等不及了,快点做好漂亮的衣裳,做最漂亮的十五岁少女。

  清聊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南枝长大了,他给她量好像不太适合。

  可是一想到南枝九岁就跟着他,就连她来月事都是他告诉她的。

  也罢,师徒嘛。

  清聊这样想着,心中也坦荡了许多,就认真地给南枝量肩宽,又给她量胸围.....

  糟糕,师父靠近的时候,有点胸闷气短,面红耳赤。

  南枝只觉得脸皮有些烫,而且,她怎么会让师父量三围啊?

  想到这里,南枝觉得生无可恋了,如果有地洞,她真想钻进去。

  量肚子,量屁股,一个比一个尴尬。

  还好师父长得出尘脱俗,心中坦荡,给她量身也没有觉得罪恶。

  量好的时候,南枝红着脸将头扭到一旁,视线到处飘移,就想转移自己的集中力。

  清聊根本没注意,只顾着把尺寸给小二,吩咐一定要按南枝说的要求去定制,三日后就过来取。

  这时,内室走出一袭红衣的漂亮女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髻上别着一枝桃花,看起来古怪,但仔细一看又别致可爱。

  她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指着那些布匹说:“这几个颜色我都要了,衣服的款式就按我画的图纸做。”

  女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去,老板娘,小二,花清聊还有南枝都盯着红衣女子的背影看。

  “真奇怪,不是说盛家大小姐是个傻子吗?”老板娘抓抓耳朵,困惑地说道。

  小二接话道:“听说上回盛家矿地出事之后,这盛家大小姐就变聪明了。”

  “还真是古怪呀!”老板娘摇了摇头,也没空再理盛家的事,她只管做自己的生意就好了。

  南枝看向清聊师父:“盛家大小姐家...家里有矿的,难道是盛卿欢的姐姐?”

  “好像是。”清聊道。

  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姑娘,刚才妾身实在被盛家大小姐缠着抽不开身,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没关系的,我的布匹和款式都选好了,尺寸也量好了,老板娘照着要求做便是。”南枝笑盈盈地说。

  她可是很好说话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除非对方真的很不要脸,惹她不快了。

  “好的。”老板娘甜甜地回答。

  南枝看着师父,挽起他的手:“师父,我们走吧。”

  “嗯。”

  见着客人离去,老板娘连忙笑着相送:“姑娘慢走。”

  走出成衣店,清聊又带着南枝在酒肆这边走了几遍,买了些南枝平时爱吃的糕点和红棠最爱喝的酒回去。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盛卿欢,他身后没有别的仆丛就跟着一个神情冷漠的小尤。

  “师父,师姐。”盛卿欢老远看到他们就跑过来打招呼。

  昨晚之事过去后,盛卿欢看起来成长了不少,兴许是前世的梦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了吧。

  “你不是管里家中事宜吗?怎么有空出来逛?”南枝打量着盛卿欢,说起来,她的这个师弟可是家中有矿的,回去还要处理家中账本相关的事情。

  “是我那姐姐又跑出来了。”盛卿欢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枝看了一眼清聊,刚才一起在裁缝店的那位姑娘不就是盛卿欢的姐姐吗?

  “出来买个衣服而已,你叹什么气?”南枝把手里的糖葫芦塞了一个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模样特别可爱。

  “买衣服?师姐看见家姐了?”盛卿欢眼眸清亮,听到姐姐的消息异常激动。

  “对呀,刚才看见了,后来她又走了,往那个方向。”南枝指着刚才盛家大小姐离去的方向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青蛇记

  盛卿欢心里着急,连忙向清聊告辞,寻他的傻姐姐去了。

  南枝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另一只手搂着装了冰丝银的小匣子,上面堆了一些她爱吃的糕点,就这样艰难地随清聊回到靡音馆。

  红棠这个树妖嘴上从不积德,南枝这才刚进门,他就一句“败家娘儿们!”

  南枝也没有翻脸大吵,不过是优雅地笑了笑:“师父高兴,关你什么事儿!”

  红棠被堵了一下,一只手指着南枝半响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时,坐在露台上的清聊拉起一根弦,发无比柔和的声音。

  南枝向红棠做了个鬼脸就跑到清聊师父面前,看着师父玉指扣动琴弦的样子,她捧着脸露出崇拜的眼神。

  “这冰丝银的声音果然比寻常的琴弦发出的声音更好听。”南枝一只手捻起多余的弦,手指轻轻拧动着。

  “你试试。”清聊将续上琴弦的槐琴递到南枝的怀里。

  南枝抱起来,放到膝盖上的位置,小手在上面试了一番,结果这琴声太好听了,忍不住弹了一曲春宵一度。

  本是和颜悦色的清聊师父,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就连旁边的红棠的都忍不住扶起了树杆剧烈地咳嗽起来。

  南枝还陶醉在艳调之中不能自拔,自觉得此曲比凤羽楼的小哥哥们弹得还要好听。

  “够了。”清聊打断南枝。

  南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却不道该说点什么来掩饰一下自己的龌龊!

  “师父,那个,我其实......”

  “其实就是个不正经的坏丫头,当着师父的面,弹奏如此艳调。”

  不待南枝想到更高明的理由,红棠唯恐天下不乱,缓缓走来,把这个可以抹掉干净的误会狠狠抹黑。

  他凑过来,弯下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她:“说一说,你居心何在?”

  “我就弹错个曲子,什么居心不居心的?”南枝手指抓着琴弦,神情方面还算平静。

  “南枝,以后千万不要在问斋面前弹错,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清聊并未生气,反而是当南枝弹错,还好心提醒她。

  南枝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其实,她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在问斋师父面前弹错了,记得她刚学会的时候,第一个弹给他听来着,虽然后果有点严重,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清聊起身,往前屋的香堂走去。

  南枝还跪在露台上,手指勾着弦,再狠狠地瞪了红棠一眼。

  红棠站直后,双手抱在怀里,同样还南枝狠狠一记白眼。

  他转身回海棠树身时,又喃喃补充了一句:“姑娘长大了真可怕。”

  南枝没听清楚,也没有接话,而是将修好的琴放回自己的房中。

  这样的一天就过去了,晚上也没有奇怪的客人,就连盛卿欢也没有来学琴了。

  因为没什么事情,南枝便早早地睡下,抬头又见床顶上的一枝杏花,看着看着,困意席卷,闭上眼睛就沉睡而去。

  天亮之后,南枝早早起来,把饭做好,把衣服洗好,刚睡醒的红棠就从树里走出来,看见南枝在晾衣服,心里的坏水就开始汹涌澎湃。

  “早啊臭丫头!”红棠大掌在南枝的头上狠狠地揉了两下。

  真没见过哪位男子是这样同女子打招呼的,这样不被打死的都是要被雷劈死的。南枝转身,狠狠一记冲天拳打在了红棠的下巴处。

  红棠惨痛地叫了一声之后,化作一缕粉烟飘进了海棠树中。

  “臭丫头,你给本大仙记住了!”树妖的誓言在响起。

  他以为南枝真怕他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树妖?

  当然不怕,南枝晾好衣服就从盆口大小的深井中提了一桶水,最后两只手各提一桶,霸气地冲到海棠树下,两桶水哗啦地淋在了树根上,呛得红棠在里面发出悲惨的咳嗽声。

  “你要是把本大仙淹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红棠边咳边骂。

  南枝挽着衣袖,插着小腰,道“鬼?呵呵,你是妖身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极乐调能够操控的鬼?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我定让阁下死的有些花样!”

  哼!

  南枝甩头发转身离去,留下瑟瑟发抖的海棠树,真正的花枝乱颤,气死大仙。

  吃完了饭,南枝就要坐在露台上,面前放着一枝杏花。

  清聊师父站在旁边,他说:“万物皆有灵,有灵就可以使用一花一世界探寻它的因果。”

  南枝端端正正地跪坐,认认真真地听讲,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杏花。

  极乐调勉强可以弹奏,只要不是什么凶恶的鬼怪,她的琴技是可以驾驭的。只是这一花一世界,内容太复杂,学了六年都没有学会。

  “所谓因果,不过一生。”清聊道。

  意思再小白一点就是,每一件东西都有来历,经历和结局。

  “今日,你便用一花一世界探一探这只蚂蚁的因果。”清聊指着正在杯子里吃糖的蚂蚁说。

  南枝双手叠放在小腹前,姿势很端正,如今要开始使用一花一世界的幻术,她深吸了口气,再将这口气沉入丹田。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加油的,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成。

  虽然,每次打气都泄了,但是有理想是好的嘛。

  南枝右手抬起来,指尖落在杏枝上,屏息凝神,将心意通过指节,控制杏花,打开幻境。

  然而,她成功地把那只蚂蚁给爆体了。

  “师父,它,它好像死了!”南枝指着碗里不再动弹的蚂蚁道。

  意念这种东西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南枝刚才用力过猛就把本体给逼死了。

  清聊好脾气,没有打她骂她。

  如果换作是问斋师父,南枝今日肯定要被甩一皮鞭。

  “你现在意念不能集中,小生灵确实受不起你的窥探。”清聊这样说着。

  “那该如何是好?”南枝仰头询问。

  “找一些动物试一试兴许可以。”

  反正虫子不适合南枝学习。

  “我知道了。”南枝抓起杏花就往外面跑。

  清聊温柔地叮嘱她:“小心点。”

  “知道了。”南枝应着,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靡音阁。

  她抱着杏枝走出巷口,突然听到狗叫声,骇得她灵激一动,想用一花一世界探一探这只狗的因果。

  结果还没开始,流浪狗就生气了。

  汪汪汪。

  南枝吓得拔腿就跑,没想到那狗很记仇,硬是不肯放过南枝,一直追到主街上。

  被一只狗追得满街跑,南枝也很气,可是能怎么办,又打不过狗,要是带了琴来,尚能控制一下它,现在手里就一枝杏花,哪能御狗?

  盛家大小姐正好带着一众仆从招摇过街,没事就从手里扔出几块铜钱打赏两旁路人,得了恩惠和正等着被恩惠的老百姓都管她叫菩萨。她特别喜欢别人叫她菩萨,当菩萨叫得越响亮,她就会散一批财作为馈赠。

  楼阁上,有一白一青的身影,见到下面这种情形,不由地讨论起来。

  “这盛婵婵不是说变聪明了吗?我怎么看着还是很傻?”白衣公子摇着折扇笑道。

  “跟你我又没关系。”青衣公子淡淡地转身。

  这时,南枝已经跑到人群里,差不多要撞上招摇过市的盛婵婵,那疯狗也追到了人群里,很快就要闯大祸。

  盛婵婵还在听两旁的菩萨声,不断地抛着铜钱,脸上的笑意灿烂的跟繁花似的。

  “小心!”南枝看到前面已经没有出路,后面又是追狗,她大呼一声。身体猛地一倾,手里的杏花跟着一甩,抛上了半空。

  阁楼上一白一青的两位公子盯着半空中的杏花,互相看了一眼,二人同时从楼上跳下去,白衣公子扶住了南枝,而青衣公子扶住了盛婵婵顺手将疯狗一掌拍出去。

  现场一片混乱,南枝根本来不及看看救了自己的白衣公子长什么样,她只担心被她抛到半空的杏花掉到何处去了。

  因为情绪太紧张,意念一动,杏花一片一片落下来,时间被冻住,所有人保持着不同的动作和不同的表情定格在时间碎片里。

  就连神秘的青白两位公子都被一花一世界控制住。

  南枝从白衣男子的怀里起身,伸出手接住自半空落下来的杏花,杏花落入掌心,她回头一看,这些人都被冻住了,就连那条流浪狗也一动不动,像个石雕坐在那里,张着嘴,瞪着眼。

  这个结果让她很惊喜,也很意外。她的幻术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可以同时控制几百人?

  南枝又回头看了看刚才救了自己的白衣公子,他长得特别好看,当然,跟师父一比又差了点。

  “刚才谢谢你了。”南枝抬手拍了拍白衣公子拥抱姿势的手臂,结过这一拍把人家给拍碎了。

  不,不是碎,是变成一条蛇了,而且还是白色的蛇,至于衣服就这样落在地上,而小白蛇从衣领的地方爬了出来。

  “天呐,我这是遇上白娘子了吗?”南枝有点小激动,可是发现不太对,这是白公子诶。

  南枝正要把小白公子抓起来问一问认不认识白素贞的时候,突然眼前飞花,幻雾重重。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青蛇记

  糟糕,一花一世界的幻境打开了,这么多人一起,到底是探到了谁的因果?

  一片杏花落下来,南枝连忙握在掌心。

  只见一袭绿衣的长裙的少女朝自己走过来,很神奇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南枝回头看着娇美的绿衣姑娘,她歪着头给一条小青蛇包扎。

  南枝心里呵呵一笑,又碰上一个有爱心的姑娘,好像所有的姑娘都很善良呢,此生就不能碰上一个敢吃蛇肉的女子吗?

  “跟我回家好不好,我照顾你。”少女捧着小青蛇,完全不怕蛇的样子。

  眼前幻雾渐浓,杏花又飘下一片,南枝握紧在掌心,此时又换了个地方,是处高高的墙院,少女就蹲在高墙的下面,神情哀愁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自言自语地说。

  南枝看着天空,什么也没有,不过少女的手被蛇咬了。脸色青白,似是中毒了。

  少女转过身,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屋中。

  这高高的墙院内只有她一人,屋子也极其简陋,像是许久没有打理了。

  少女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等着毒发身亡。

  匆听院中的门被推开,几个婆子匆匆赶来,她们在说:“这表姑娘刚才惨叫了一声,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虽是不得家中小姐们的欢喜,到底也是位表小姐,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婆子丫鬟进了门,看见少女睡在床上,一个个凑近床边喊道:“表小姐,表小姐,出什么事了?”

  床上的少女没有一点反应,像是睡着了,可脸色和唇色却极不正常。

  婆子连忙掐了一下少女的仁中,见她不醒,又拨开眼皮检查瞳孔颜色。

  “不得了了,表小姐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中毒了,快去请大夫。”别一位婆子揭开杯子发现少女的手指有一道带血的伤口,而且已经发黑,故判断为中了毒。

  一时间,这小小的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前院的家主和主母也来了。

  住在这院中的姑娘叫做花想容,父母去世后就投奔了舅舅舅母,可惜,性子孤僻,不讨表姊妹欢喜,所以就一个人住在这冷清的院落里。

  舅舅是梨州城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家族不大,但家境宽裕。

  这时,舅舅和舅母都围着床上的女子,一个接一个地叹气。

  “被蛇咬了,你们也不知道?”舅舅突然怒斥。

  丫鬟们不敢说话,一个个把头埋的很低。

  至于南枝,她愣愣地站在床边,东看西看,就看看故事要怎么发展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舅舅凶巴巴地看着南枝。

  南枝颤了两下,有点懵,这舅舅好凶哦,还瞪着自己,难道是他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说的就是你,你是怎么伺候表小姐的!”

  南枝再次懵了,她就那样看着舅舅,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真的显出原形了,不仅如此,衣服也是这里的丫鬟服饰。

  这种情况很少出现的,以前跟师父一起出任务也就遇到过两次,那是她想吃东西,师父就把一花一世界弄成真实的了,前提是要找到宿体,也就是要一花一世界真实存在的一个身份。

  遇到这种情况,首先不要慌,也不要解释自己不是这里的人等等没用的信息。

  因为现在她,实实在在地占用了一个丫鬟的身份。

  南枝梳理好自己的情绪,入乡随俗地埋下头,当自己是个丫鬟,回话道:“小姐前几日捡了条蛇回来养,奴婢也劝了过,可她非要养在身边,结果那蛇将表小姐咬伤就逃走了。”

  “竟有此事,为何不向我报告,来人,把她拖下去打十板子。”舅舅恼怒道。

  南枝浑身一颤,赶紧缩成一团,大喊:“饶命啊!老爷。”

  然而,并没什么用,在这种奴制社会,丫鬟的命就是这么苦。可是,她是来这个世界打酱油的,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打她啊。

  然而,弱小的南枝已经被拖了出去,架在了条形的长椅上,整个娇小的身板就被糙汉们摁了下去。

  她无奈地抱在了长椅上,屁股对着天,接下来就是该挨板子的时候了。

  南枝两只手挥舞着,一片杏花掉下来,她赶紧伸手抓在掌心。

  “啊!”

  眼前的一切随着这声惨叫破裂在幻雾中,南枝比较倒霉,移动板块的时候居然还被拍了一板子,真是冤枉!

  这可能是她刚来就被赐了一只发霉馒头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这往后的日子就特别倒霉。

  她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现在的她站在了一座桥上,桥下有很多蓬舟驶过,这倒像是梨州城西的唯愿湖。

  “莫非是我回来了?”南枝揉着屁股的手忽然停下,掌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片杏花,即信引。

  信引在手说明她还在一花一世,可这是谁的因果世界?

  大街上的人那么多,到底是谁的因果难平,如此执念才结了这么大的结界呢?

  刚走几步,就有一白衣公子上前抓住她的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南枝看着眼前的男子,总有几分眼熟,可是她眼熟的小哥哥太多了,到底是在哪里眼熟的呢?

  “你是?”南枝挣脱他的手,再后退一步,保持着警惕。

  这男人真是的,上来就拉姑娘的手,好大的胆子,这里的民风可没有这么开放呢。

  “我是小白呀,你救的白蛇。”男子笑起来特别好看,两颗虎牙尤其可爱。

  白蛇?小白?

  南枝心情特别复杂,她得想一想,再想一想,什么时候救了小白蛇?什么时候呢?

  “你是来报恩的?”南枝问。

  “是,向姑娘报恩的。”小白笑盈盈的,眼神特别真诚。

  然而,南枝心里有点怕,因为她来这个世界才六年,这六年一直跟着师父弹琴收怪,没救过小动物。

  之所以不救小动物就是怕这些小动物都成精找她报恩,毕竟,她不是许仙,她不想跟一个妖怪谈恋爱,更不想跟一个妖怪生孩子。

  那些小书本上说什么人妖相恋,生什么蛋,下什么崽的,真是太可怕了。

  “实不想瞒,我不姓许,也没救过小白蛇,你认错人了。”南枝转身就走。

  她才不想身边带条小蛇妖,万一咬到自己怎么办?再说了,师父们可不喜欢这些冷血动物,带回去也不好养。

  “我知道姑娘不姓许,姑娘姓玉,芳名南枝,是魅阁飞仙花问斋之徒。”小白站在桥上大喊道。

  南枝听见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虽有些疑问但还是跑得飞快,越是知道她身份的妖民怪越是不能勾搭,说不定是要找师父麻烦的,毕竟这些年,师父渡了一些人妖鬼怪,也得罪了一些妖魔鬼怪。

  就比如,问斋师父当年带她去救另一位飞仙的时候,杀了许多妖怪,还整顿了妖盟,他接下妖盟后还把南山妖王得罪透了。

  不行,师父人品太差了,危险无处不在,她今日孤身在外,小命要自己爱惜。

  南枝狠狠地握紧手里的杏花,飞速遁逃。

  那座桥不见了,小白公子也不见了,南枝现在变成了一位老太太,在庙外支起了个摊子,看相解签加算命。

  啧,今天是怎么回事呀,一花一世界不会被自己玩崩溃吧,一会儿丫鬟,一会儿算命老太太的,可真刺激。

  南枝郁闷地摸着自己起皱的脸皮,还有花白的头发,正准备把这身衣服也给扔掉时,一双人影靠近。

  男子身着青衣,貌美肤白,是位丰神俊朗的好公子。看上去,有点眼熟,这眼熟在哪里,南枝一时想不起来。

  旁边的女子一袭绿罗裙,长得清丽可人,眼熟自不必说,她就是被蛇咬过的表小姐花想容。

  南枝掐指一算,这姑娘不简单,好像是这次结成一花一世界的关键人物。

  南枝看着自己掐诀的手指,震惊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半仙了,还真会看相算命了,不知道这样的技能会一直保持下去么,要是能够保持,以后出去给师父和红棠也算一算,看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情缘。

  如果修仙失败的话,她还可以出来支个摊看个相算个命,勉强可以活一辈子,吃穿不愁。

  理想真是越来越丰满了,笑嘤嘤嘤。

  南枝还在沾沾自喜时,花想容走了过来,她拉着一旁不情不愿的青衣公子过来,笑盈盈地问道:“神婆,你给我看看相。”

  南枝端正姿态,神情严肃,这副糟老婆子的打扮真是不习惯,她从桌上拿起一枝杏花,在花想容的面前凭空扫了两个叉。

  南枝透过花想容的双眼看见,她一袭嫁衣,狼狈地走在人群中,七窍流血。

  南枝震了一下,甚至觉得堵和慌,这到底是什么相啊?怎么如此吓人?

  最美是她,最丑的也是她,此命格极差。

  每一个下场凄惨的人,都有一生所执着不放的事,人生会有七苦,也有七欲,欲望太强烈,会使人疯魔,最后万劫不复。

  “姑娘,你太执著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学会拿得起搁得下,方能超脱。”南枝劝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女主是个病娇,具体性格参照林黛玉,寄在舅舅家,每天生着病,每天觉得自己好可怜,每天觉得全世界都不爱她,她真的很病娇。至于本单元男主,他活的虽然久,但他是真单纯。

我从来没写过这种类型的女主,可能驾驭的不够好,但我脑子里真有这样一个故事,有点虐,写虐的时候,作者已经秃顶了。对,就是秃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青蛇记

  花想容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干干地笑着,似懂非懂地望向旁边清冷的青衣男子。

  “神婆,你再看看,我与这位公子可有缘分?”花想容满怀期待地说着。

  每一个动情的女子皆是这个样子,南枝看得多了,但也知道情爱是药,能救性命,也能毒穿肝肠。

  南枝看着青衣男子的双眼,他眼晴是绿色的,像宝石一样,透澈又清凉。

  南枝闭上眼睛,想要返璞归真,就要用意念去感知。

  这位青衣公子并非凡人,而是一条青蛇,是妖,修炼了五百年的妖。如果打起来,南枝肯定打不过,说不定幻境还会崩塌。

  至于花想容想知道的缘份,他们......有缘无份。

  南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满心欢喜,带着少女情怀的花想容,终是委婉地说:“你们有三生三世的情劫,避开是放过,直面是折磨,二位保重。”

  “什么意思?”花想容知道这话有不好的意思,可动情的女子只想与心仪的人在一起,哪管什么后果。

  “骗子而已。”青衣公子冷冷开口,转身离去。

  花想容见他离去,连忙付了银子,追着青衣公子而去。

  南枝看着他们的影子,心情有些沉重,虽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爱恨别离,但还是忍不住替这爱恨中的痴狂之人惋惜。

  南枝看不见信引,便打算收了摊子再转一转找到杏花的引子,结果刚收好摊子,人还没走,就遇上了刚走不久的青衣公子。

  南枝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更没想到,他回来竟会问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姑娘看上去很眼熟,可是天岚飞仙花问斋的徒弟玉南枝?”

  南枝一把老骨头差点就被吓垮,她坐回椅子上,结果自己的样子正慢慢地改变,变成她本来的样子,十五岁的模样,肌肤水嫩,五官精巧,眼眸灵动的少女。

  原来,只要有人可以戳破她的身份,那些虚设的壳子就会破裂,也就是大家常说了,掉马。

  又是一条蛇精认识自己,还知道问斋师父,南枝紧张地握着拳头,心慌意乱中。

  当然了,在妖怪的世界里,花问斋很有名气,在人类的世界里,花清聊很有名气。虽然妖界人界区别很大,但是,二位师父的共同点是虐妖,虐鬼,顺便干涉一下朝政。

  “是又怎么样?你是来寻仇的?”南枝一只手握着桌上的杏枝,故作慵懒地甩起来,这样会给对方一点暗示,表明自己不怕他。

  “我与魅阁并未结仇。与南枝姑娘不但没仇,还有恩情。”青衣公子真诚地说道。

  因为他比较清冷,那风格差不多就像问斋师父,但是没有问斋师父那么闷,说起来,这青衣公子还是较为容易相处和沟通的。

  “恩情?你该不会也是来找我报恩的吧?”南枝将手里的杏枝拍在了桌上,整个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先前碰到一条小白蛇,可爱的很,还要报恩,可惜她不姓许,不然就收了他!

  现在又来一青蛇,也是要报恩......

  细思极恐。

  小白和小青都凑齐了,不会真有什么许娘子吧?

  “报恩自是要报的,不过现在还想请教南枝姑娘一件事。”小青十分诚恳地说着。

  青衫被风吹得微微飘摆,而庙里的香雾也飘了出来,他整个人就像仙雾里的神仙。

  南枝看了几眼,吞咽着口水,心想,这蛇妖可真妖艳,如果可以的话,养一条在身边肯定错不了。

  咳咳,南枝连忙点醒自己,不要白日做梦了,把这么美丽的蛇妖带回去,师父肯定不冷静。

  “什么事?”南枝正正神色,问道。

  小青目光有些迷茫,他可能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算什么个情况吧,他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蛇妖,为什么整日守着一个凡人。

  想了想。他便问:“方才姑娘说,我与花想容有三生三世的情劫,避则放过,面则折磨,可是真的?”

  原来他是为了花想容来的。

  果然,妖怪也是有感情的。

  “说句实话,你们有缘无份,纵然相爱,也不可能相守。况且人的一生本就短暂,既不能陪伴,又何必去招惹?徒添伤感。”南枝语重心长地说。

  小青于香雾之中缓了缓,似是听明白了,他看了看庙里来来往往的香客,他们的祈愿不过是平安健康,对凡人来说,平安健康即是几十年的事,因为短暂才更加珍惜生命。

  可妖怪不同,妖可以活几百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妖的祈愿从来不是平安健康长命百岁,只是能够加精修炼,达到巅峰,或者成为神仙。

  “我明白了......人妖殊途。”小青长叹一口气,对妖来说,悟性极强,最能看破,因为生命太长,遇见的人事繁多,自然就明白了。

  “等我找到桑白便去魅阁见你。”小青说完转身。

  去魅阁?

  “不要啊!”南枝追着大喊。

  啧,去魅阁还了得?

  问斋师父可不喜欢她带什么阿猫阿狗阿蛇进去,会被打死的。

  这时,一片杏花落下来,南枝赶紧握在掌心,本想对小青说的话也来不及开口,就这样,眼前的一切化作了泡影。

  重重幻雾之外,是一座深深的院子,这里面是花想容的小天地,她站在床前,看着床上动弹不得,眼睛发绿的小青。

  南枝站在一旁看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是虚的,根本不能阻止这里的一切。

  “花想容,你好狠的心!”床上的小青痛苦地看着她,手臂慢慢现出鳞状,发出绿色的光晕。

  花想容目光冰冷,她已不像往日见到时那么可人,此时站在床前,更像个刽子手,牢牢地盯着自己的死囚。

  “当初,你还不是一样狠心地咬了我一口就逃走了。”花想容突然俯身,冰冷的手指落在小青的脸上,抚摸着他漂亮的眉眼,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南枝吓出一层鸡皮疙瘩。

  女人爱起来死去活来,黑化之后,也是吓人的紧。

  “世人皆说妖无情,其实人心才是最冷的。”动弹不得的小青只能咬着牙,忍受着比他还要冰冷的手指抚摸。

  “人心?你也知道我是有心的?那你为何要让我伤心?”花想容苦笑。

  一时间,她们相顾无言。

  不知是她的错还是他的过,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真后悔。”小青沉痛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所有的怨恨都是他曾经的心软和善良造成的,他真的后悔了。

  “既是如此,后来为什么要化成人形来替我解毒,让我死了岂不好过?”花想容的手指收回来,目光俱是沉痛。

  她想着的是,自己被养了半个月的小青蛇咬了,咬伤她之后就钻出墙洞跑了。

  所有人都要离她而去,就连她救的小蛇都要离她而去,她好恨。

  花想容幼年父母就双双离世,无亲无故,她寄住在舅舅家七年。

  她的性子本就孤僻,加上表姊妹的排挤,她更是将自己关在这座院子里,连伺候的丫鬟也不要。

  时间长了。她越来越孤独,她其实是怕孤独的,可她却要用这样的孤独来折磨自己。

  后来,她得空出了一次门,别家的小姐都在放风筝,可她却坐在草丛里,看着蚂蚁蛐蛐发呆。

  意外的是,她发现了一条受伤的小青蛇。

  因为青蛇伤得太重,又是孤单一只,她觉得青蛇是孤独的,跟她一样孤独可怜,于是,她救了青蛇,便将那蛇带回了院中养。

  她每天碎碎念地与小青蛇说话,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说她父母的事情。

  其实,她原本不是这种孤僻的性子,只是父母都走了,她受到了打击,受到了寄离人下的冷待,又喜欢期期艾艾自顾自怜。

  她想父母了,想她出生成长的那个家,所以,她变成了孤僻的性子。

  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女孩,她也想每天开开心心围绕在父母膝下,可惜,她这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可是小青蛇呢,他要去寻他的哥哥小白,所以在这高墙深院中待不下去,万不得已,咬伤了花想容逃走了。

  后来,小青还没有找到小白,却听说李家有位表小姐被蛇咬了,中毒太深,快不行了。

  小青虽然清冷淡漠,可他确实是被花想容所救,所以他没有再去找小白,而是返回李家还恩。

  小青化身为翩翩公子出现在李府门外,自称是个游离四方的大夫,可以解各种蛇毒,不需要任何的打赏,只当是自己日行一善。

  李府的人当时已经束手无策,甚至准备了棺材安排花想容的后事,因舅舅愧对妹妹和妹夫,可怜孤独在世上的外甥女,便同意让小青进去解毒。

  花想容的毒虽然严重,可小青出手,便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是他自己放的毒自然可解。

  解毒的时候,所有人都候屋外,没有人知道小青是如何解毒的,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花想容睁开眼睛时,只见小青坐在床边,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薄唇上一吻,丝丝凉雾落在肌肤上,身体里的毒液似乎都被驱散于体外。

  她十六岁了,从未与男子有过这样的肌肤之亲。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青蛇记

  “公子叫什么名字?”花想容盯着小青,声音还是很虚弱。

  小青见她醒转,便放下她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慕青。”

  是啦,他的名字叫做慕青,是一条小青蛇,修炼了五百年刚化成人形不久。

  “我叫花想容。”她浅浅地笑起来,两只梨涡特别可爱。

  慕青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也不知道花想容笑什么,对他来说,救她只是还恩,自此两不相欠。

  可惜,妖怪都太单纯了,虽活得久,但却没有凡人那么高明的算计。

  “你不是大夫对不对?”花想容看着慕青的双眼,眉心处有点青色的花印记,淡淡的,像个仙山道人。

  慕青向来诚实,什么都会说真话:“不是。”

  “那你是神仙喽?”花想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与慕青说话,就是觉得他好亲切,是自己认识的故人。

  慕青的脸色有些泛红,他一只修为低浅的妖,不知道还得修炼多少年才能成仙,故而摇了摇头:“不是。”

  所以说啊,妖怪就是太单纯太诚实了,就连花想容都看得出来,他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妙人。

  “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花想容盯着寡言并且有些不自在的慕青,牵唇浅笑:“要是公子还没婚配,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慕青来这人间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人类需要婚配,妖怪的话不讲究这些,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虽不知道婚配和以身相许有多重要,但他却明白,这是凡人表达感谢之意。

  慕青想着,自己本来是来还恩的,她救过他,他又咬伤她害她中毒,如今反反复复倒没意思,况且,凡人而已,寿命那么短暂,他又何需花想容再报恩,故而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不必。”

  花想容卧在床上,明亮的双眼忽然暗沉下来,她的心思鲜少有人看透,她总是把自己关在这个院子里,有什么话也不会与人说,故养成了如今这样的性子。

  顿了一会儿,慕青又说:“你的毒已经清完了,注意好生休息,不日便能痊愈。”

  “你要走?”花想容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还极其苍白,冰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床褥,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我与兄长走散了,要去寻他,告辞。”慕青冷冷地说。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类交谈,言辞总是冷冷的,他内心根本没有那么冷。

  花想容料定慕青会管自己,当场就上演了苦肉计,她从床上栽倒下来,还故意在自己胸口上狠狠地一捶,捶出了一口血。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进去,李舅舅和舅母都担心地上前去扶。

  慕青怔怔地站在丫鬟身后,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心想,这根本没有理由的,毒已经解了,不可能会吐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花想容只望着人群里不作声的慕青,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看久了会发现似曾相识。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着慕青:“舅舅,他医术了得,把他留下来照顾我痊愈好不好?”

  舅舅自是舍不得外甥女受苦,基于对妹妹的爱,所以花想容想什么,他就给什么,比待自己的女儿还好。

  “好,让他留下来。”

  就这样,慕青被强留了下来。

  他不会拒绝人,不会说谎,又不想伤人,无可奈何,只能留下来照顾花想容。

  这是怎样一只不会社交不会拒绝的妖怪?

  天高云淡,大燕南飞,时光飞逝。

  “怎么样?”花想容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只手搁在桌上,懒洋洋地由慕青给她查看伤口。

  经过几日调养,伤口已经好了。可是不知这花想容到底怎么想的,非用蜡泪滴在伤口上,使得它又伤重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留下疤痕,永远都去不掉。

  慕青没有作声,从旁边取了一根针,将自己手指扎破,红色的血液落进了花想容的伤口。

  蛇的灵血是可以疗伤的,而且很神奇,只要抹一上滴,就算是深深的刀疤也能抹去。

  眼看伤痕不见,花想容瞪大眼睛,狠狠地用另一只手抹掉了灵血,她将受伤的那只手缩了回去,不可思议地看着慕青。

  “不必看了,这个伤我想留着。”花想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慕青站在原地,指尖还冒着一颗血珠,他确实不太明白,花想容到底要做什么?

  花想容把自己关在房中,拿起针,沾了彩墨,在被蛇咬伤的手指上刺了一条小青蛇,活灵活现,整个过程很疼痛,但她却没有出声,也没有停止,含着眼泪,执拗地刺完一条蛇。

  放下细针的那一刻,花想容笑了,眼泪也是笑出来的。她端着手腕仔细地瞧,也不知道瞧出了什么花样。

  一条小青蛇栩栩如生地绕着一根手指,像是随时都能飞出来。

  她高兴地举着自己的手跑到慕青的面前,向他展示着自己的刺青:“你说好不好看?”

  慕青愣了一下,那小蛇分明是自己的像。

  “为何?”慕青不明白。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刺花,要刺一条蛇对不对?”花想容看着手指尖上蜿蜒的小青蛇,笑了起来。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她应该记住那条蛇,又觉得自己应该记住她被蛇咬了后慕青救了她。

  慕青不语,目光总是淡淡地,瞧着她手指上的小青蛇。

  “你可能不知道,我救过一条小青蛇,和它处了半个月,它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后来,它咬伤了我就跑了,或许我会因为它死掉,可我不恨它,我要感谢它,知道了我不能与别人分享的秘密.还有,因为它咬伤了我,才遇见了你,我更应该感谢它,铭记它。”

  慕青目光微微一动,似是提起了一点情绪,可因为他的淡漠,那星点的情绪又被他压制住。

  他是知道花想容许多秘密,是在他受伤的那些日子,花想容捧着它说过的每一句话。

  花想容说,她父母很爱她,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开了一间绣品铺子,父亲负责描图,母亲负责刺绣。

  她眼中的父母非常恩爱,可是,却被人下毒害死了。

  那年,花想容才七岁。

  父母双亡的她被舅舅接回梨州,可她因为父母之事日日伤心,府中的姐妹因她成天哭哭啼啼,都不与她一同玩,慢慢的,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呆的时间长了,人就越来越孤独。

  太孤独的时候就会忘了怎么哭,因为哭出来也没有谁会看。渐渐的,她就不再哭哭啼啼。

  可是人呐,活着怎么能不说话呢?

  她也有她的委屈和悲伤,也需要一个树洞倾诉。

  常年对着花花草草似乎也没有意思,她想对着可以活动的物件说话,有时候蹲在地上可以对一只蚂蚁说半天,直到蚂蚁离去。有时候对着蝴蝶说上两句,话还没说完,它就已经飞走了。

  她突然好伤心,觉得全世界都坏彻了,没有谁怜惜她,没有谁爱她。

  渐渐偏激,先是抓一只老鼠关起来,不停地说她的委屈,老鼠在笼子里饿死了。

  她并没有放弃找活物来倾诉,慢慢的养成了出门的习惯,每次出去都会抓些小鸟小狗之类的,可结果都差不多,那些小动物不是挣脱跑了就是死了。

  直到,她遇上了慕青,将它带回来。

  也许是眼缘吧,也许是她小女儿心思柔软,见慕青受着伤,待它也极不同,给他包扎伤口,给它吃鸡蛋喂水。

  她从来没有如此耐心地照顾什么人物,小青蛇是个例外。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关爱。

  恰好,花想容将这份难得的关爱全部投在了慕青的身上,她想,这条蛇不能死,她要把他养大,和自己做一个伴,直到死亡。

  即便如此,慕青也无法原谅她。

  她不能因为自己如何悲惨便要他人同她一样悲惨,她不能因为自己不快乐也不许别人快乐。

  慕青照顾她已有两个月,他多次提出离开,花想容都以各种残忍的方式挽留,她的残忍只对她自己。

  她会用刀子划伤自己的手腕,哭哭哀求“求求你留下来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花想容不喜欢别的大夫替自己看病,也不喜欢别人来照顾自己,她只喜欢慕青。

  她说:“除了那条蛇以外,我只愿与你说话。”

  慕青是个很善良又心软的妖,他看见花想容划伤了手腕,什么也不说便回头,在自己的手指尖咬破,再将自己的灵血滴在伤口上。

  他甚至不知道该对花想容说什么,握着那小小的玉手,愣了半响,才道:“凡人寿短,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慕青......”花想容突然伸出手臂,将慕青的脖子圈起来,紧紧地抱住,她说:“你来爱惜我好不好?”

  慕青没有说话,任由她这样搂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要去爱惜一个凡人,他心中念的,只是早日找到哥哥,回到妖盟。

  她说:“在这个世上,我只信你,只在乎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青蛇记

  花想容红着眼眶搂着慕青的脖子,红唇轻轻地贴着他的耳廓,细细吐声:“慕青,我求你,算我求你留下来。”

  慕青的心忽然跌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与怀里的凡人会有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因为她的哀求会被动。

  本是去意决绝,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慕青为了她留下来,到了夜里就会去寻找小白。

  也不知道小白去了哪里,自从妖盟出事,他和小白就一起离开妖盟,不料竟遭到南山妖王的追杀,后来就走散了!

  只因他们手里有一半妖印,因为这一半妖印都封印在他们的身体里,北山妖帝一日不归,他们就要背负这一切,甚至用生命去守护。

  因为使命感,慕青被花想容生囚,却也从未有过快乐。

  花想容不会在乎他的快乐和悲伤,她只要自己快乐。

  单纯的青蛇哪里知道,日久会生情。

  当她们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听惯了花想容的甜言蜜语。

  花想容每日都会同他说:“慕青,待我及笄之后,咱们就成亲吧。”

  慕青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问:“为何要成亲。”

  他知道成亲是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成亲。

  就好像知道凡人要一起拜堂才可交合,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拜了堂才交合。

  “因为我喜欢你啊。”花想容笑着弯下腰,双手轻轻地捏了捏慕青从不开笑容的脸蛋。

  “可我......唔。”

  慕青来不及说不喜欢你时,花想容突然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吻住他的唇。

  她一直都知道,慕青不喜欢她,一直都是。

  像她这样的女子,谁都不会喜欢吧,可她不管那么多,她就是想留住慕青,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

  慕青怔怔地望着她,跌落的心似乎又回来了。

  被人咬一口的感觉真奇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面对花想容会是那样的心情,特别复杂,想寻到小白以后把她也带到妖盟去,从此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可是没过多久,慕青就遇上了看相算命的神婆,神婆一语道破人妖殊途,慕青思量之后,决定离开花想容,远离所谓的情劫。

  他离开的那天下了很了大的雨,空气是悲伤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痛的。

  花想容就站在雨中,咬着枯白的唇,眼泪盈盈。

  她曾拼尽全力去挽留的人终于要离她而去,心情何止低落,简直悲痛欲绝。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她声音颤颤地开口。

  说好陪着她的,等她及笄以后娶她的!现在却不在作数。

  她很难过,失望,绝望!

  慕青不敢回头,一直走着,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三生三世,他不敢相负。

  他深知留下来只会连累花想容,这世间可容不得人妖相处。

  无论他曾经答应过花想容什么,现在,都不作数了,哪怕娶她的承诺,也全都作废归零。

  其实,回到最初,对她们都是最好的开始。

  “慕青,你给我站住。”她歇斯底里地在雨中咆哮。

  那么瘦弱的她在风雨中很坚韧,她一步一步走去,只待慕青可以停下来。

  他不会停下来,但他放慢了步调。

  花想容追了上来,紧紧地拽住他的青袖,她哭着说:“我知道你就是那条小青蛇。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走。”

  慕青愣住,那场雨下得实在是大,不停地砸下来,冷冷彻骨,好像每一根雨线都穿透了身体,切断了经脉。

  她知道啊?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不介意,也不惧任何天罚。”花想容的手臂穿过慕青的腋窝环住他的胸,热泪滚滚的脸靠着他的背,她那样娇小,靠着慕青的样子那么可怜。

  “可我介意。” 慕青狠狠地扯脱她的手指。

  花想容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可结果都被他无情推开,瘦弱的她倒在地上,又从泥泞之中爬起来,再渡扑进他怀中。

  她是执着的,执拗任性,让人又恨又心疼。

  花想容的目光那么坚定,她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花想容就是要你。”

  慕青挣扎抵抗时,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子,奋力地插进慕青的琵琶骨。

  她是世上最狠心的女子,她可以为了所爱不惜伤害。

  当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来,穿破她握紧的指缝,随着雨水冲落下来,脚下已是片片绯红。

  慕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沉痛,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也没有想到花想容会伤自己。

  口口声声说的爱,竟要付出血的代价。

  她……真可怕!

  花想容不为所动,握着簪子的手再狠狠一推,似要将慕青扎死方休。

  “你知不知道,但凡是我花想容看上的东西,无论什么方式,它只能是我的,包括你!”花想容挑穿了慕青的琵琶骨,使得他无法施展法术遁逃。

  慕青只知道人心险恶,却不知人心莫测。

  这个柔弱的女子上一刻还哭哭唧唧,下一刻就会咬牙扎他一刀,又狠又深。

  “你……” 慕青艰难地说了一个字,身体不堪重负,沉沉地向后倾倒。

  你狠心如此,真不配说爱。

  慕青跌在地上,湍急的雨水四溅,沉沉的身体也慢慢失去知觉,呼吸很重。双目淡若琉璃,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雨线穿来,似将他的灵魂也透穿了。

  这怕是最痛的伤害吧。

  花想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慕青,手指还悬在半空,指间的血水也慢慢地被冲洗干净,只是地上的血越来越浓,地上的草被慕青的灵血浇灌之后疯狂地长开,开出了花朵,什么颜色都有,这一整片都开出了花,而慕青就躺在花丛中,凄美而罪恶。

  雨水渐渐停止,花朵上沾了雨露,化作晶莹的小珠子,衬托得花中闭眼的青衣男子更加绝美。

  花想容也顺势躺到幕青身侧,与他同枕花草,像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样亲昵地靠在一起。

  “慕青,不要恨我。我,我也是太孤独了,如果连你也走掉的话,我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她的手指轻轻地勾着他的唇线,声音温柔地响起。

  慕青紧闭着眼睛,微弱的呼吸落在花想容的指尖,他不想理会,就那样躺在地上。

  花想容又说:“我知道人的一生会很短暂,也知道妖是不会老的。”

  花想容的眼眶红了,湿显的酸痛起来,她将自己的脸贴着慕青的脸,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那支簪子还插在他的身体里。

  她知道慕青疼,可她有什么办法,她就是这样心狠的坏女人,就是有些霸道,有些自私,有些疯狂。

  “给我十年的时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想把我所有的年轻时光都给你,十年之后,我配不上你时,你可以走。你的时光那么长,你要找的人也还等着你,可我不一样,我等不到你,就算等到,也太迟了。”

  慕青突然睁开了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来,他没有侧过脸去看看花想容的神情,只是看着雨水冲过的天空,洗得干干净净。

  亦如他心上的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

  “我是妖,会伤人。” 慕青淡淡开口,声音极其沙哑。

  花想容苦笑“也会救人。”

  慕青终是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遇花想容便是情劫,咬伤她是因,救她是果,这循循因果里,三生三世,怕是都挣脱不了这情网。

  她不会懂,她的心狠已经把他推到悬崖边,已经回不了头了。

  慕青受伤后,花想容就把他带回了那方小院子里,还与她舅舅商量,非慕青不嫁。

  舅舅可怜她,觉得她长这么大从未对什么人上过心,于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回忆停在了此刻。

  慕青还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南枝就站在旁边,他们根本看不见。

  床侧是落地衣架,上面架着的是套男子的大红婚袍,极其华丽又喜气。

  慕青说她好狠心,她只是冷冷嗤笑,不作辩解,她就是狠心,若不狠心,如何留得住他!

  目光中的那丝沉痛被床侧的婚袍晃了去,她指着那件款式繁复的衣袍道:“明日,我们就要大婚了,你看,多喜气啊。”

  “当初我只不过是可怜你,你又何苦把这种可怜当作是爱意?” 慕青冷冷开口。

  花想容指着衣服的手突然悬跌,她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慕青,苦笑“可怜也好,爱意也罢,我要的自始自终是你,只要是你的可怜,我就需要。只要你在,我便不奢求什么喜欢或爱。”

  “疯子。”慕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只想着如何恢复法力,离开这个疯狂的女子。

  南枝在一旁看得心情特别沉重,这花想容真是病娇病的太厉害了,她若不改改,谁敢爱她?

  她接下一片半空飘落的杏花,五指一拢,画面破裂。

  穿过重重幻雾,便是喜乐鞭炮和敲锣声。

  李府办了个小小的婚礼,花想容穿上了大红婚袍,与慕青站在一起,旁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花想容心中欢喜,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她总算是想尽各种办法留住了这条小青蛇。

  表姊妹站在远处瞧着,脸上不是欢喜,而是得意,似是在酝酿一出大阴谋。

  花想容浑然不知,她满心欢喜地牵着慕青的手走进喜堂。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青蛇记

  鲜花飘得满空都是, 落在他们的红袍上娇艳欲滴, 空气里全是花的芬芳, 没有人闻到淡淡的悲伤。

  慕青面无任何表情,甚至每走一步都很痛苦, 也不知道花想容在哪里找到了邪门秘咒, 竟在他的背脊处画了雄黄符, 他不能施法,也不能说话, 一举一动皆由花想容神识所控制。

  喜堂内早已布置了各种驱邪灵阵, 慕青明显有些走不动, 哪怕花想容的神识强行操控, 他也迈不出步子。

  花想容先了他一步,见他不动, 故转身过来看着他, 喜堂内内外外都是观礼的人,若新郎不动, 这是会闹笑话的。

  “慕青。”她唤他,也在求他。

  如果他强行抵抗神识控制只会伤了他的根本,花想容虽想得到他,但不想看到伤痕累累的他。

  慕青的膝盖在抖动, 当时又说不得话, 他就那样看着花想容,恨恨的目光,泣血的眼神, 看得花想容的心很痛。

  他恨她,恨她用了这样的方式留住他。

  “慕青”她再唤他,声音更加柔软,笑意也无比可怕。

  她用了最强的意念控制慕青的身体,将他强行推进了喜堂。里面的灵阵一触即发,慕青膝盖一软,狠狠地跪在了地上,一口血喷出来,化作一片血雾散开。

  两旁的宾客都变了脸色,坐在高堂上的舅舅和舅母也吓得站了起来。

  花想容连忙伸出手去扶他,随着他沉重的身子一起跪落,还没有一拜天地,二人已经拜在了一起。

  “慕青。”花想的手指捧着慕青的脸,染着他嘴角的血,指尖红得比身上的衣袍更艳丽刺目。

  慕青看着花想容,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出来。

  花想容根本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她不敢哭,不敢说对不起,只是心疼地捧着慕青的脸,帮他擦拭着不断留出来的鲜血。

  慕青的双眼渐渐发出绿光,似要显出妖怪的形态。

  花想容慌了,她跪在那里很无助,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慕青。

  这时,她的表妹李知如带着一位白眉道人进来:“道长,快收了这妖怪。”

  花想容狠狠地盯着李知如,再看着一步一步从怀里掏出红色灵葫芦的道人。

  “他不是妖怪!”花想容双手护住身侧的慕青,此刻正像头发怒的狮子对道长咆哮。

  “容容,快让开,别让妖怪伤了自己。”她的舅舅大声喊道。

  花想容忽然明白了,其实府上的人都知道慕青是妖怪,所以,成亲不过是设了一个局,利用她的执着来伤害慕青。

  是啊!一个灵血能入药的人,不是妖怪是什么?

  只有花想容才满脑子想着和妖怪一生一世,其他人却想除之而后快。

  就像红棠一样,人人都想抓他入药。

  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喜欢狐狸貂皮象牙鱼翅,为了这些东西残害生灵。

  “他是我的夫君,不是妖怪。”花想容并未哭,而是紧紧地搂住了慕青。

  他不是妖怪,他是她喜欢的人,只有她可以伤害!

  慕青微微地挣扎着,他恨着花想容,恨着她的虚情假意。

  时至今日,她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慕青的眼底俱是悲凉绝望,彻骨之恨。

  人间于他而言,有太多的丑恶了。花想容大概就是他见过最丑恶的人,这一生,他都不想再见到她。

  花想容红着眼眶看着他:“相信我,我不知道。”

  这一次,她当真没有算计他了,她要的从头到尾只是慕青,又怎会在他不能反抗的时候取他性命?

  “花想容,我说过,妖会伤人!” 慕青突然靠过来,含住了她的唇。

  以为这是一个浪漫的吻吗?

  当然不是。

  这是在投毒,投了一种神仙也解不了的毒,此毒液直接从她口中进到肝肠中,使她即刻毒发。

  花想容睁着眼睛看着靠近脸,尝着他口中的幽香,是毒/药,世上最香的毒/药。

  眼泪一粒一粒落下来,却也满足于这样的死法。

  她没想到最后的眼泪是为他流的,除了父母的死,她最搁不下的就是他了吧。

  她轻轻地推开慕青,含着泪催动意念,只为慕青可以从这道人的手中逃脱。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给她这种禁术的是位神婆,神婆说了,动用这种禁术是会伤害彼此元神的,如果强行扭转他们的精神及行为,会使施术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若有来世,我做一只妖来寻你。”她的手指从慕青的耳廓慢慢滑下来,闭上双目,集中意念,使得慕青一掌击败了白眉道人。

  慕青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打败了白眉道人后,他跳上屋顶,飞行而去。

  他无法回头再看花想容一眼。

  心中却空了一块,他也不知道遗落了什么东西。

  脑子里只有花想容的样子,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若有来世,我做一只妖来寻你”

  他哭了,眼泪这种东西居然会在妖的身上出现,真是不可思议。

  慕青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蛇,冷血冷情,为何会有眼泪呢?

  李府

  喜堂一片混乱。

  花想容恍惚地跪坐在地上,助慕青成功逃脱后,她血脉逆行,痛苦不堪,悲惨至极地叫了一声后,七窍出血。

  所有人都被吓退,空旷的喜堂只留下她一人坐在那处,鲜血从每一个器官中溢出。

  她摇摇坠坠站起来,头上的凤冠歪歪斜斜,长长的裙摆一直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嘲笑她,那是震耳欲聋的笑声。

  花想容又何惧嘲笑?

  她一步一步走出去,两旁的人都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南枝跟在她的身后,心疼极了。

  花想容元神破裂,身体又中了毒,现在每走一步,都加快着她的死亡,她栽倒了又爬起来,正如她对慕青一样执著。

  走过一层层台阶,终于走到院中,鹅卵石有点不平,她摇摇晃晃,抬头看一眼苍天,浅浅一笑。

  世上所以悲欢,因他而起。只愿来世为妖,再无殊途阻碍。

  最终,花想容倒在了地上,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一片杏花落下来,南枝心情沉重地握在掌心,画面破碎,本该回到现实的途径中,她却看到了慕青。

  慕青从李府逃出以后,受伤昏迷,被小白救起,带回妖盟,因他被缚灵术和驱邪阵所伤,闭关了五十年,出关时,蜕皮成功,却失了五十年前和花想容的记忆。

  对他来说,从未认识什么凡间女子,生命里从未有什么花想容。

  一枝杏花落入南枝手中,眼前花雾退散,她睁开眼睛,已在大街上,人群里,眼前三步之遥有一青衣男子扶起一位绿衣姑娘。

  杏枝上的花朵全部凋谢时,被冻在结界里的人都恢复如常,被疯狗破坏的队形又开始拨正。

  脚下的一条小白蛇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钻进了青衣男子的衣袖里。南枝指尖的杏枝也化作了白烟,凭空消失。

  “谢,谢过公子。”一袭绿衣的盛婵婵盯着青衣男子,脸蛋有些红,声音也细小的很。

  青衣男子面色清冷,亦如他五十年前一样,对凡尘世事都比较冷淡,唯一改变的,是他没有以往那么单纯,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因为这份稳重,他更沉冷了。

  没错,他就是慕青。

  五十年不见,但对南枝来说却是刚刚还见着的。

  慕青松开手,转身欲走,盛婵婵突然握住他的衣袖:“公子,我叫盛婵婵,是盛家大小姐,今日你救了我,应该重谢的,可我带来的铜钱都花光了,这样吧,你告诉我贵府在什么地方,择日再派人登门答谢。”

  盛婵婵眼眸很亮,虽与五十年前的花想容不一样,但她确实有花想容的气息,这很古怪。

  南枝从一花一世界出来,也有了看相的本事,她盯着盛婵婵多看了几眼,竟看到一棵沉进湖底的树,最后枯萎了。

  啧,这是什么看相本事?把一个人看成了一棵要死掉的树?

  南枝很想两爪子拍醒自己。

  “我,没有府邸。” 慕青淡淡道。

  他可是蛇妖,怎么可能在人间有固定的府邸,就算有府邸,也会是洞,他总不能把盛婵婵请到洞里去吧。

  “我看公子长得仙风道骨,是不是四处历练的神仙呀?”盛婵婵不但不放过慕青,而且想方设法与慕青搭话,最好是能把他请到自己府上给家里的人看一看,合适的话,就把亲事给定下来。

  慕青愣了一下,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脑海里似听到一女子说:“你是不是神仙?”

  “神仙,去我家作客吧,我也很想修仙呢。”盛婵婵拽住慕青的衣袖根本不肯放,而是连拖带拽,硬要把慕青带回去。

  街道上的人开始投来好笑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盛婵婵小姐傻了二十年,只要是个漂亮的男人都会抱上去,要别人娶她做娘子。

  因为傻,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嫁出去,算算整年龄,已经二十岁了。

  慕青就是那种不会拒绝,只会沉默的妖,盛婵婵力气大,自然就把慕青拽了去。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说:“这回盛婵婵算是有着落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极乐调

  “盛婵婵现在又不傻, 而且出手阔绰, 我倒觉得值得娶。”

  “早知这盛婵婵会变好, 当初我就不该拒绝她。”

  一些青年才俊不知道是调侃还是发自内心,这番言论都证明, 盛婵婵现在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位傻乎乎的大小姐, 逢人便要嫁的痴女人。

  南枝的杏花也用完了,看完这出戏才慢慢地走出花想容的那段故事。

  她悠悠转过身, 追着卖糖葫芦的老板跑了一段路, 买了两串边走边吃。

  这时, 撞上了盛卿欢, 他总是带着少年青涩却不失阳光的笑容,向着南枝迎面而来。

  “师姐。”

  “不是说家中很忙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南枝含着一颗糖山楂, 两颊鼓鼓特别可爱。

  盛卿欢虽家中暴富, 身边伺候的人无数,但因长姐需要照顾的原因, 从小就待人细微体贴,此时正伸出手,轻轻地替南枝抹了嘴角的蜜糖汁。

  南枝有点飘,被美男子这样擦嘴, 她首先想到的绝对不是尴尬, 而是,他好温柔,这种事情也只有清聊师父对自己做过, 如今被小师弟这样一抹,心情特别复杂。

  “我是来寻家姐的。”盛卿欢笑眯眯地说。

  南枝想起盛婵婵拖走了慕青,心里喜滋滋的,虽然盛婵婵只是携带着花想容的气息,但二人再度相逢,必有因果。

  “你家姐姐可能给你找了位姐夫,快去看看吧。”南枝一只手拍了拍盛卿欢的肩膀,可盛卿欢他身长八尺,对于尚未发育全面的南枝来说,勾肩有点勉强。

  盛卿欢怔了一下,脸上写满了听不懂的意思。

  “姐夫?”

  “对,你姐姐刚才拉走了一位公子,回你家了。”南枝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盛卿欢这才反应过来,他姐姐又出来祸害良家公子了。

  “不好。”盛卿欢捶了一下手心,神情紧张地向南枝揖了一礼:“师姐,告辞。”

  就在盛卿欢转过身离去时,南枝又大喊:“改日邀你姐姐来靡音馆,我想同她说说话。”

  盛卿欢回头看着,虽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以前盛婵婵见了清聊就会抱大腿流口水,以至于盛卿欢不敢让盛婵婵见他。

  当然,那还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的盛婵婵虽对漂亮男子有执念,但不至于抱大脚流口水,倒也不算失礼。

  看着盛卿欢消失的身影,南枝吃完了两根糖葫芦,准备回靡馆向师父说明一下情况,今日所遇之事,实在蹊跷,已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了。

  有关今日被大黄狗追得满街跑的事情,南枝边走边斟酌,此事绝不可向师父提起,更不能让红棠那个坏家伙知道。

  走进靡音阁的大门,琴堂中空无一人,只有师父的一把槐琴置在案上,旁边的香镂子还冒着香烟,室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绕过香室,穿出后门,便见院子的露台上,红棠一袭红衣与清聊一袭白衣相对而坐。

  红棠手里拿着的是一粒黑子,冲着清聊坏笑起来:“如果你输了,记得让臭丫头给我唱歌。”

  清聊似笑非笑,一举一动皆是风雅,他说:“你输!”

  白子落下去的那一刻,红棠的脸都绿了,他抓着桌子边缘,盯着棋局,大呼:“怎么可能?怎么会?”

  清聊理理衣袖,淡淡道:“砍一枝海棠下来给南枝做簪子!”

  红棠抬起头,目光委屈地望着清聊:“你...你好狠心。”

  “愿赌服输!”清聊做事向来干脆利落,顺便施了个法术将刀子也变出来,狠狠地落在棋子中:“动手吧。”

  南枝觉得这很热闹,赶紧跑到清聊的身旁:“师父,你们在做什么?”

  清聊师父永远都是优雅从容的样子,无论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事,腹黑起来也是云淡风清:“方才与红棠下棋打赌,我若输了,就要你给他唱歌,他若是输了就砍一枝海棠下来给你做发簪。”

  南枝瑟瑟发抖,不是怕,而是愤。

  “师父!你居然拿我的尊严打赌。”虽然尊严什么的早就喂了狗,可也不能出卖自己的品格。

  “我也是想在你及笄之日准备一支簪子。”清聊很温柔,也最会哄人,挂着暖洋洋的笑容再来个抚摸头发的手势,真是,有气的都被摸泄了。

  红棠气乎乎地瞪了南枝一眼,输了就是输了,无可辩驳,他抓起面前的刀子丢到清聊面前:“收起你的破刀子。”

  红棠抬起手,在自己头上扯了一根头发,头发扯落的一瞬间就化作一枝怒放的海棠。

  “给!”红棠扔了海棠,起身离去。

  清聊捡起案上的海棠,指尖施了个法术,这枝海棠就被修饰的特别好看,而且小巧,上面的花是永远都不会凋谢的。

  “后天就是你十五岁生辰,簪子我先放着。”清聊又变出一只长长的木盒子,将修饰好的海棠簪子放进盒中,再收进自己的灵储中。

  “一花一世界练得如何?”清聊淡淡问。

  正捧着杯子喝茶的南枝被呛了一下,放下杯子后,乖巧地跪坐在清聊身旁,端了端身子,道:“今日有个大收获。”

  清聊露出一些期待的目光。

  “我打开了一花一世界,并且读灵成功。”南枝兴奋地炫耀着自己的成绩,这还是她第一次凭自己的灵力打开了一花一世界,而且读取了别人的灵魂,虽然说事出有点突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同时冻住那么多人,还精准无误地读取了青蛇的灵。

  反正成功了,值得一提。

  南枝向清聊汇报自己进入一花一世界的幻境之后,成功为一蛇小青蛇读灵,将她所见所闻一一陈述。

  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南枝肩负着养活师父的重任,捶着肩膀走向了厨房。

  其实一直忘了说,南枝虽然肩负了做饭涮碗的重任,但这手艺并不好。好在师父们并不太爱吃饭,吃饭也只是陪着她吃吃玩而已。

  吃过饭以后,南枝又忙着收拾,收拾干净之后,清聊突然告诉她:“带上琴。”

  不用问去干嘛,这大晚上带招鬼的槐木琴出门,肯定是去打怪了。

  南枝不是修仙的那块料子,只能干点体力活,把师父的琴装在紫荆花图案的琴禳里。挂到背上,一袭红衣,飞块地奔向师父。

  师父站在门口,将一面旗帜放下来,上面写着两字“打烊”意思是今天晚上不渡人,有别的任务要做。

  清聊从衣袖里捻出一片杏花,对着半空一掷,一道白光炸开,把南枝和清聊炸得没有了踪影。

  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一瞬间,南枝和清聊已经到了十里之外,这里有处唯山,山中产铜矿,也就是盛卿欢家中新开采的那座出过事情的山。

  南枝落地的时候踩了一块石头,事情太突然,整个身体直接扑倒在地。

  师父闻声猛地回头,只见南枝摔了个狗吃屎的姿势,顿时有种哭笑不得感受。

  南枝坚强地爬起来,将衣袍上的泥沙拍干净,再走到清聊的身边,顺着师父的视线远远望去,那里有一团黑气。

  “认一认,那是什么东西?”清聊突然开口,他就是想检查一下南枝的学习成果。

  南枝确认之后,道:“应该是怨气。”

  清聊很自然地伸出手掌,揉了两下南枝的头发,目光满是赞赏。

  “对,两个月前我便来这里处理过一次,没想到过了两个月,这东西又出现了,甚至更厉害。”清聊淡淡道。

  南枝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那团黑气,黑气之下是火光,这里住的都是盛家的工人,还有守矿的守卫。

  怨气本是不能以形态存在的,可是到了一定程度,魔化或者凶化就会成为黑气使肉眼所能看见。

  唯山这一带虽有开采痕迹,看起来并不阴森,但懂玄之士都能看得出来,此地极为不详,百年之前不是一个大型的屠宰之地,必是千尸成山之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这里搞事,研究什么可怕的秘术。

  “把琴解下,弹一曲‘谜’探探路。”清聊道。

  南枝连忙解下琴,寻了一块干净的地上盘膝而坐,将琴放在膝盖上。每次触碰清聊师父的琴都有一种想把珠子抠下来的冲动,因为那两颗珠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南枝摸了两下,很快就端正了坐姿,着手弄琴,弹出极乐调第二章谜。

  谜曲的妙处在于探路,可驱散一些有害力量,达到控制局面,掌握一切信息,进一步了解。

  虽然极乐调分为十章,每一章名字不同,用法不同,口诀和指法绕弦不同,但曲风是一样的,靡靡诡异之音,可操控人心,妖魔鬼怪。

  泠泠琴声在低迷的夜里响起,微风吹的极古怪,鬼灵皆在上空穿行,发出哀凉的叹息声,还有尖锐阴森的笑声。

  南枝非常佩服自己,以前怕鬼怕得半死,现在见鬼就跟见太阳一样,一点都不稀奇。

  当所有鬼怪都出来时,整片唯山都被包裹其中,那些守矿挖矿之人皆陷入昏迷。

  嗡!

  最后一调,弹弦,琴色无比嘹亮,好像是在发号施令。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极乐调

  南枝连忙收起琴, 同清聊一起走到矿井边, 这里的工人都闭上了眼睛, 五识已封。

  清聊师父摊开手掌,唰地一声, 冰冷的细剑就握在了掌心。

  别看清聊师父平时温文尔雅, 打起架来的时候又狠又辣, 要不然,怎么和问斋师父斗了两百年没事儿, 因为每次碰面都要干架, 干架的同时提升了他们整体的战斗力, 以至于现在两位师父最大的敌人就是彼此。

  “抓紧我。”清聊握住南枝的腰。

  南枝知道马上就要跳井, 所以现在的姿势,她也说不准, 师父右手拿剑, 左手拿她,她, 她还抓紧个什么?

  不待她问清楚要抓哪里时,清聊已经抓着她飞了下去,矿井之下一片漆黑,而且空气稀薄, 南枝这几年没有正经修仙, 所以下去没两下就气喘吁吁了。

  好不容易落在地上,伸手不见五指,不等她开口, 清聊已经掏出一颗会发绿光的珠子,这珠子散发着翠雾,光线不强但也不弱,三五仗的空间照得明明朗朗。

  南枝头一回见清聊师父用这东西照明,看着有点眼熟,她喘着气问:“师父,这珠子是不是镶在琴上的绿珠?”

  “是。”

  “这珠子不仅香,原来还能当夜明珠使?”早知道就该把师父琴上的抠下来。

  南枝跟着清聊慢慢往另一处黑洞走去,这地方的结构奇特,像是什么秘阵,或宽或狭窄,而且道路通畅。

  “此物是鲛泪所凝,自然带有芬芳之气,而这暗暗光晕乃是月华凝集嵌在泪中。”清聊倒很乐意向南枝解释一二。

  “鲛泪可还有多余的?”南枝就想打听一下,万一还有多的,不妨厚着脸皮给师父讨要一颗。

  “鲛泪一共有四颗,两颗镶在了我的琴上,一颗在我手中。”

  南枝听到这里,抱住了清聊师父的胳膊“还有一颗呢?”

  “还有一颗......在问斋那里。”清聊的语气很轻,提到问斋的时候,语气有些叹息。

  南枝一直都明白,师父们相亲相杀了两百多年,无论是他们其中谁提到对方的名字,神情都比较复杂。

  为了一座魅阁,真是的,兄弟感情都不要了。

  南枝抿着唇,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师父也不会给她什么鲛泪珠子。

  当年的事情,南枝并不知道。

  本来,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好到那种清聊有什么好宝贝都会分给问斋,而问斋待清聊也极好,总是挂着笑容,偶尔还会假冒清聊去受罚。

  那时候,兄弟感情是真的好。

  只是没想到,下凡之后,他们就变了。

  “师父,你想问斋师父了?”南枝看着愣了半天的清聊,那脸上挂着满满的怀念,不得不让南枝往这方面想。

  清聊深深地看了南枝一眼,当时没有否认,他确实想问斋了,只是问斋那个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下凡之后就像失了记忆,而且行为霸道,做事不讲道理。

  “走吧。”清聊说了一句,拿着绿珠往前面走去。

  南枝跟在清聊身后,她知道自己的使命,从那位老神仙把她塞给两位师父的那一刻起,她的任务就是让师父们和好相亲相爱一辈子。

  这六年,南枝也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让他们见面不开打,可是每次做了充分的准备,师父见面之后就打起来了,不是毁一座山就是炸断一条江,导致离城水患,损失惨重。

  当年若不是江里的小龙公子及时出手,师父二人怕是要被抓回天岚挨鞭子。

  自那以后,南枝就不敢把两位师父约一起谈兄弟情,因为见面开打的场面,她控制不住。

  她也试过其他比较温柔的方法,可是呢,问斋脾气倔强,因为她多说了几句清聊的好,就被罚一个月不能吃紫米糕。

  这还不算什么重点,重点是问斋师父会坐在琴案后,一本正经地喝着茶,告诉她:“写一篇十万字颂师文给我。”

  颂师文是什么?

  它就是歌颂师父有多好的文章,而且十万字丧心病狂。

  那时候的玉南枝才十二岁,一听说手写十万字,直接晕倒在地。

  以为晕倒了问斋师父就会心软放过她?不可能的,也不存在的,师父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用。

  问斋师父说:“三天之后交上来。”

  哪怕是她晕倒,问斋也没有放过她,那算是深深的一刀插在了她的心上。

  写完了十万字颂师文,南枝就想通了,师父们的矛盾积了两百多年,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像问斋师父这种难搞的飞仙,首先要慢慢感化他,待他化作小绵羊,再谈兄弟感情之事。

  南枝已经有了对策,她小跑着上前,两眼弯弯地看着清聊。

  许是绿珠光晕特别,清聊和南枝的脸色都有朦胧之美。

  “师父,总有一天我会让问斋师父与你和好的。”她真诚地笑着。

  清聊低笑,神态优雅:“你还是多想点办法让问斋喜欢你,不要每次接你都被他扔出来。”

  南枝的笑容突然僵持,深深的领会到师父这一刀子戳心口的痛。

  “师父!能不能不提这件事。”南枝气呼呼转身,真是气晕她了,这个师父根本不是善良之辈。

  但他说的是个不争的事实,她自己在问斋师父心中的地位都不稳,还想着感化他?笑话,天大的笑话。

  那就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她会做到人见人爱,师父见了爱到不能自拔。

  空气忽然安静。

  师徒二人没有说话,好像都有什么问题在思考。

  越往前走,地势越来越古怪,两旁有奇怪的树藤,却是少见的红色,每一根都曲曲绕绕像筋脉一样蔓延在冰冷的石壁上。

  这样看来,此处定是什么邪恶的秘阵。

  南枝越走越慢,紧紧地挨着师父,看着两旁的血藤子,莫名地发忤。

  喵。

  忽然,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

  南枝连忙躲到清聊的身后,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前方的东西。

  清聊右手的细剑当空挑去,黑色的妖猫血当场溅开。

  “没事了。”清聊回眸看着身后的南枝,淡淡道。

  南枝瞧着清聊师父手里的剑,剑质奇持,无论砍了什么东西都不会沾染丝毫血迹,每一滴血都会干干净净地褪去。

  她吞咽了两下口水,使自己没有那么紧张,尽量放松,抬眸看去,绿珠光晕所照之处是只黑色的猫死在地上,眼珠在光线折射下发出比绿珠更森冷的光。

  南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准备跨过去,不料一条血藤蔓飞过来将她的脚死死缠住。

  “师父!”南枝一声尖叫。

  不是她喜欢一惊一乍,而是这个世界真的如此可怕,随时随地可能就丢了小命领了盒饭。

  师父看起来斯文儒雅,真动起手来,那叫快准狠,一剑劈去,剑光炸开,缚住南枝脚上的藤蔓尽数断裂。被拖到半空的南枝也因此摔了下来,还好师父接得快,在他怀里缓缓坠地。

  师父放开南枝,上前一步,似是对这些小伎俩非常不屑,手中的剑轻轻一挑,强烈的玄光从剑刃处挥散,将前方通道所有的血藤斩得粉碎。

  南枝扶着旁边的墙,激动得差点闪到腰。师父真是任何时候都保持着美态。

  “过来。”清聊回头向南枝递来一只手。

  南枝连忙跑过去牵着师父的手向前走,少了那些藤蔓,确实快多了,而且里面的路会越来越宽敞,两旁的石壁好像是人工特意修饰过的,壁上有画,风格诡异,像无数厉鬼浮于壁中,面目狰狞。

  画中有人有兽,随着南枝和师父越走越深,两旁画壁中的眼珠发出绿光,照亮了整条通道。

  有笑声,哭声,谈话声,倾诉声,每一种声音都很古怪,当这些声音同时发出来,一浪接一浪地盖住原来的声音,好像呼之欲出。

  “把琴取出来。”清聊的声音从中响起。

  南枝这才回过神来,不被那些奇怪的诉语所影响。她连忙将背上的琴解开,一只手托着,一只手落在琴弦上,随时准备战斗。

  本是地下通道,却突然起了怪风,南枝的红衣和清聊的白衣随着风飘了起来,乌黑的发丝也一缕一缕地舞动,好像是这些鬼怪飞过故意玩弄。

  “弹奏极乐之净。”清聊淡淡道。

  净之妙曲,代表着十重极乐调之最,也就是万物操控之音,所有一切,皆在极乐之净的凌驾之下,乃极乐调第十章。

  南枝咬了咬唇,以她现在的本事,根本弹奏不出来极乐之净。

  “师父......”南枝想要坦白自己做不到,没承想清聊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揽入握起她的手指。

  南枝懵了一下,很快就能感觉到一阵灵力从自己体能散发而出,穿过指尖,绕过琴弦。

  绿珠晕辉淡淡,袅袅飘开。清香入鼻,靡音泠泠。

  壁中所有画像皆化作烟雾的形态飞出来,千千万万在通道里穿行飞舞。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

  “放了我,我不想死。”

  “阿朗,等我回来。”

  “父亲,我错了。”

  “娘,娘,娘,你在哪里?”

  “不要啊!”

  “哈哈哈,真可笑呢。”

  千千万万个声音传到耳边,南枝也在这些画雾里看到人间的七情六欲。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我又单机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极乐调

  随着琴声高潮, 这些画面浓缩作一团, 慢慢地散开, 布成了一张画,画里是千千万万男女老少被一个身着白衣, 头带白高冒的男人杀死。

  死亡的画面令人作呕, 南枝手指无力, 若不是清聊捉着她的手弹着琴,这极乐之净早就断了。

  “害怕就闭上眼睛。”清聊轻声道。

  南枝一动不动, 目光直直地看着半空铺开的杀人画面, 那些人死得很惨, 头被砍了在地上滚来滚去, 手被剁了,血柱喷涌, 尸体一具叠着一具。

  终于, 画面里的白帽子男人走近,瞳孔是红色的。

  南枝吞咽着口水, 这,很像白无常的装束,当然,他肯定不是白无常。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白纸小人挥落, 白纸小人像一场暴雪落下, 将所有尸体都吸入纸中,最后,一片荒凉, 并无尸血杀戮。

  那白衣白帽的人转身离去,肩上落下一张小纸人,画面溃散。

  嗡。

  琴声停止。

  南枝已经被吓到腿软,十分没用地靠在了清聊的身上。

  “这是无常索命吗师父?”南枝抱着琴看了一眼清聊。

  如此大场面的屠杀,南枝还是第一次见,仅一人,挥一挥手,千万人惨死,又凭他一人挥一挥手,白纸飘落,尸骨无存。

  这世间还有如此厉害的杀手吗?光是想一想,南枝都觉得脖子有点凉。

  清聊目光有些凝重,当年这件事情,他和问斋都知情。

  “此人乃一百年前,帝朝赫赫有名的白乐(yue)国师。”清聊若有所思地谈起这个人。

  “帝朝白乐?”南枝哆嗦了一下。

  虽然她不是弹琴修仙的料,但关于帝朝两百年的历史事件看了不少。

  这个白乐可不简单,他的秘术在一百年前排名前十。就一百年前,太子逼宫的事情,还有白乐的功劳,听说宫里宫外数万兵将皆被他一人控制。

  若非如此,太子又如何能够成功夺权。

  太子逼宫那年,也就是紫卫亡国那年。

  “他擅长的白纸缚灵术,可将生人或者亡魂缚在纸中,组建不死不伤的妖兵邪将。”清聊淡淡道。

  他的目光似有些微妙,一只手挽起琴,指尖微微一勾,琴声震动,通道里的所有虚幻都消失了,前路一片清静。

  南枝砸砸嘴巴,有点担心,能造出这么厉害的兵团,那岂不是很可怕,想灭谁就灭谁,哪怕灭了天下都可以。

  可是为什么,白乐这么厉害的人,却没有当上帝朝天子?

  不是所有的强者,都想当主宰吗?

  “书中记载,他好像死了。”南枝开口。

  她看的书虽然没有多正经,但正经的书看过之后绝对不会忘记。

  “对,是我和问斋一起杀的。”清聊非常轻松地说道。

  杀了那么厉害的人物,居然这么容易?

  “是师父杀的?”南枝猛地抬起头,有点意外。

  书中只说白乐死了,可没说白乐怎么死又是被谁所杀。

  “是,传说白乐很厉害,可真的打起来,实在是不皮实,我和问斋还没热身他就被弄死了。”清聊将琴塞给南枝,让她抱好,脸上并没有什么骄傲的笑容,淡淡从容地朝前走去。

  南枝抱着琴,赶紧追上去。她其实有很多问题的,关于这个白乐。

  毕竟书中记载的比较浅薄,看不出什么东西。

  “师父,那白乐死的时候是个年轻人还是个糟老头?”

  “你关心这个?”清聊猛地顿了脚步,回头看着南枝。

  南枝懵了一下,然后问:“那该关心哪个?”

  “你想一想,一百年前的事,我和问斋是怎么联手的?”清聊似笑非笑地说。

  师父可真是闲得没事做,所以弄点如此深奥的问题给南枝想。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因为师父们感情不和嘛,见面就要你死我活的那种。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条件让两位同时出手对抗敌人?

  “对呀,是怎么联手的?”南枝跑上前去问,她对此事确实很好奇,就想知道杀白乐前和杀白乐后,师父们的状态是什么样子的。

  “你猜一猜,猜对了,我给你做一张琴。”

  “可以换个奖励吗?”南枝咬着嘴皮子说。

  “为何?”清聊心想,她不是琴坏了,给她做张琴,不是更合她心意么。

  “因为我已经跟问斋师父说了换琴之事,说不定他已经给我做好了。”南枝可不想到时候得罪两位师父,而且问斋那个特别难伺候,万一他突发奇想真做好了琴,这边清聊师父又给她做一张琴,那问斋岂不是非常生气。

  “嘴上说着他对你怎么狠心,其实,你很在意他的心情。”清聊似笑非笑地走着。

  这到底是笑她痴心妄想,还是吃醋?

  所以说,清聊师父看起来大度大气……

  南枝没有狡辩,就当清聊说的是对的,就当自己在意问斋的心情,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她被塞给两位师父的使命就是劝和,照顾问斋的感受也是在照顾清聊师父的感受。

  没错,南枝这样想着。

  穿过长长的通道,前方有一扇铜门,此铜门上雕刻着两个骷髅人形,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是两具白骨浸入了铜液中。

  铜门的中间还有一个碗口大的圆圈,圈中画着五行八卦图,南枝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开阵。

  不过这种事情对师父来说是小菜一碟的,师父上前,手指随便点了两下,阵眼就打开,整个铜门都化作四片裂开,透出一个大洞。

  洞府幽光盈盈,不像寻常的烛火,却亮得异常温柔。

  南枝同师父一起走进去,洞府很宽敞,至少有一座宫殿那么大,两旁都是山笋,高低有序,像是自然天成的古阵。

  抬头看去,此山竟通顶,可看到天上的乌云蔽星月。

  满地白纸,像一层雪,半空飘着无数的小纸人,像会飞的白蝶。

  四周的雄浑阵势,不由的让南枝挺起腰杆强撑气势。

  南枝没见过这么宏伟的天然景像,对此更是保持着敬畏之心。

  “师父,这是白纸人呢。”南枝伸手拽下一张白纸人,目光凝重地看着,似是看到一张脸,那张脸也极好看,不过就是冰冷了些。

  对啊,白乐,白乐就是那样的长相。

  “哈哈哈哈”

  突然,地室中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是位女子的笑声。

  南枝连忙扔掉手中的白纸小人,往清聊师父的身后一躲。

  这种时候就不要嘲笑她没出息,胆子小之类的,反正她不辩驳,并且承认自己就是没有出息。

  这年头谁不惜命呢?除非她变成非常能打的大人物,自然就不怕,想横着走也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她还不能横着走,只能躲在师父的身后靠他的保护过日子。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在师父的保护下早就习惯了,并不可耻,相反的是,她觉得有两个师父非常了不起。

  清聊手中的剑没有松开过,寒雾缭绕着,带着骇人的气势将两旁的白纸小人尽数融灭。

  层层白纸人在半空分开倒向两旁,空中的视线突然清朗,只见前方有十几丈高的石笋攀岩而生,上放着一副棺材,棺材上坐着一位紫衣女子,女子面容妍丽,气质高贵,头上簪着一枝白玉仙鹤钗,钗子坠着两颗珠子,珠子血红,每晃一下,珠子便能甩出一颗血珠溅落。

  “清聊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棺材上的女子挽着额角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红唇轻掀,笑得温柔高贵。

  清聊蹙着眉,淡然的目光突然集中起来,紧紧地盯着几丈高的位置,这个距离对视线不好的人来说,还是难以辨清上面之人的容颜。

  南枝不一样,她视线惊人,师父们都说,她是夜猫变的。

  “我怎么不记得。”清聊道。

  “是吗?”坐在棺材上的紫衣女子掩嘴笑起来,她挥了挥衣袖,从上面飞下。

  紫衣飘纱在半空像滴进水里的墨汁,柔美的绽开,缕缕纤纤,荡漾的无比绝美。

  淡淡的紫雾也随之而来,两旁的纸人也在空中抖动着,像颤抖的繁星,此情此景,南枝只想用惊叹来表述一下。

  紫衣女子轻盈地落在了地上,离清聊不过七步之遥,她真的很美,不是妖艳,也不是温柔,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矜贵。

  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缨络,每一颗珠子都画着白鹤,能在那么细小的珠子上画上栩栩如生的鹤该是怎么样的鬼斧神工?南枝不敢相信。

  紫衣女子气质高贵,如她簪带的仙鹤一样。仔细一看,她身上的紫纱也是有仙鹤图案的,两只宽袖各有一只,摆动衣袖时,好像可以飞出来。

  “现在想起来了吗?”紫衣女子抿唇一笑。

  清聊盯着紫衣女子,目光微微一动“君璃?”

  一百年前的帝朝三公主君璃。

  “清聊先生果然还记得我呢。”紫衣女子笑起来,灿然的面容极其娇艳。

  南枝听到君璃二字,跟见了大活鬼一样,见鬼并不可怕,她见过的鬼反正多不胜数,只是像君璃这样的鬼,第一次见是有些可怕。

  据南枝所知,一百年前,太子夺权之后,封君璃为天元公主,赐婚给了当时名震诸国的白乐国师。

  一年之后,白乐死了。天元公主君璃也就没有了消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是生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为爱发电的么N天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极乐调

  有人说, 君璃很爱白乐, 随白乐一起殉情了, 又有人说,君璃早有心上人, 君乐死后, 她就跟着自己的心上人跑了。

  这两种传说, 南枝都将信将疑,不过当故事看看, 还是不错的。

  至于这事实, 还真是难说。

  南枝看着眼前的君璃, 自从在花想容的世界里得到了看相的本事之后, 她现在就能用肉眼检查对方是人是鬼。

  然而,眼前的君璃根本不是鬼。

  试问, 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不是鬼那是什么?

  南枝也弄不明白了。

  清聊目光动了动, 对于一个活了一百年的人,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棺材里躺的应该是白乐吧。”清聊看着石笋上的棺材, 淡淡道。

  谈到白乐,君璃神情有点悲伤,她回过头,看着上面的棺材, 苦笑:“没错, 就是他。”

  说到这里,君璃又笑着转过头来,原本明亮的双眼突然变得暗沉:“当年还真要感谢你和问斋先生, 替我杀了他!”

  清聊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谈到白乐就变成疯子的君璃。

  当年求他来杀白乐的是君璃,等白乐死的时候,她又跪着求他救白乐。往事种种,清聊都还记得明白。

  “我听说,极乐调可以赠爱者一个结局,能不能.....”君璃开口。却在话未吐完时,被清聊打断了。

  “不能。”

  “为什么?”君璃本来就暗沉的双眼更加暗沉,声音也变得沙哑低喑。

  “白纸缚灵术,一直为玄术宗门所排挤,白氏为了立足玄术宗门之列,曾立下誓言,若以此术有违天道,必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白乐屠了桃夭镇九千人,其行之恶,又以九千尸骨炼成纸缚灵,其道之邪,早已违背天道。”

  “是吗?”君璃冷笑,似在质疑。

  她可不信什么天道。

  “是,他为你做的一切,也望你好自珍惜。”清聊淡淡言道。

  “南枝,我们走。”清聊转身拉起南枝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君璃怔怔地站在那处,头顶的白纸小人一片片落下来,她想了很多种结局,可终究无果。这世上能给人结局的只有天岚飞仙有这个本事。

  “花清聊!”君璃怒吼。

  身后的风突然刮起来,悬浮在半空的小纸人发出阴森的孩童笑声。

  南枝和清聊同时转过身,只见君璃站在白纸中间,神情悲凉,双眼血红,最诡异的乃是她发中的白玉仙鹤钗,下面坠着两颗血珠子,鲜血从珠子上一点一点地滴落。

  “今日,你休想从这里出去。”君璃大笑起来,她张开双臂,紫色的宽袖打开,像一双翅膀,半空的小纸人化作一缕一缕的白烟,白烟的形态变成鬼魅模样飞来飞去。

  南枝和清聊都被困在中间,根本没有出路。

  南枝学艺六年了,但没见过这种开战的场面,之前都是一对一,或者她和师父以多欺少,今日却成了她和师父被以多欺少了。

  “师父,你行不行?”南枝抱紧师父的琴,神情有些慌。

  “区区纸缚灵又岂是你的对手?”师父非常淡定地拍拍南枝的肩膀,笑得最是温柔。

  南枝眨了两下眼睛,不敢确认,这是师父要委予重人给自己吗?

  “师父......我恐怖不行的。”南枝在打怪方面一直都没有自信,她认为自己做个漂亮的少女,长到一定年纪,找个像师父这样有颜有本事的男人做夫君,生一两个孩子,过过小日子。

  然而,师父说:“把琴扶好。”

  南枝不得不把琴取出来,双手端着,看着这满天飞舞的白烟鬼魅,两条腿已经不停地哆嗦。

  师父突然靠过来,白袖慢慢覆盖着她的手,温暖的手指抓住她的右手抬到琴弦上。

  此时此刻,南枝和师父保持着一个怎样的姿势呢?南枝左手端着琴,右手被师父从背后绕过来握住,从正面看或从后面后,她都是在师父怀里的状态,虽然,中间还是有点微妙的距离,可南枝还是会慌啊。

  感觉师父生气把琴丢了,双手就会环住她,将她揽入怀中似的。

  指尖挥开,一道灵力从弦上飞起,将当空的白烟鬼魅射杀。

  师父这种单手就能弹出极乐调的人,南枝不想用华丽的词来表述,只想说一句“强势”

  师父临危不乱,一边握着南枝的手在弹琴,一边跟她说:“你可是有两位师父的人,怎么如此没有自信?”

  南枝哭笑不得:“这跟两位师父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没出息,永远都没法出师。”

  “我们又不指望你能出师!”清聊牵唇浅笑。

  南枝无言以对,就知道师父很腹黑,无时无刻想着打击她。

  清聊又说:“我们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南枝的手指突然一僵,哪怕是清聊捉住指尖她都无力拨不了弦。

  清聊索性松开手,另一只手从南枝手中将槐琴拉过来。

  因为师父的灵力足够深厚,所以这琴身自己悬浮在半空,他两只手指尖交错于琴弦之上,一挣一挑两式便将白纸阵弹崩。

  白烟化作白纸小人,发出嘤嘤嘤的阴森哭泣之声,像大雪纷纷飞到君璃的身后。

  清聊师父的墨发也因为这浑厚的灵力而飘了起来,有一丝掠过了南枝的脸颊,带着温柔的香气,淡淡地扫进肺孔,令人心动。

  师父的手很好看,像玉做的,又纤长细嫩,可能是弹琴的原因,就是大家所谓的神仙玉手,南枝非常迷恋这双手。以前看问斋师父弹琴教学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上前捧着啃。

  有一次弹琴听课听懵了,被问斋师父叫醒后,她以为自己在梦游就冲过去抓起问斋师父的手指狠狠一啃。

  当然,她没有咬断师父的手指,不过,师父因为指尖指了口水雷霆震怒,罚她一天一夜不准吃饭。后来才有了他吃饭时要南枝先沐浴,洗衣服需用山泉水洗十遍方能碰他的东西。

  洁癖嘛,可以理解的。

  如今再看到清聊这双手,南枝就想起了过去的事情,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后天就是她生辰了,也不知道问斋师父会不会来。

  “花清聊,是你杀了白乐,是你欠了我!”君璃大败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南枝这厢才从过往的思绪都回过神来。

  君璃一步一步朝着清聊师父走近,玉钗子所坠的两颗珠子不断地甩出血雾,诡异而凄美。

  “当初是你央求我杀白乐,何况白乐该杀。”清聊双手捧住了琴,因身长玉立,格外地好看,哪怕是微微生气也是缕缕仙气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你们知道,却还要让我背负他的死,让我生生世世都要背负他的死。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君璃越走越近。

  血红的眼睛突然恢复本色,而在一瞬间就提起一把带着血雾的利剑狠狠刺来。

  南枝心头一慌,大喊:“师父小心。”

  不知为什么,喊完小心,自己还会凑上去给师父当剑。

  南枝也佩服自己的勇敢,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怂?难道是想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不怂?

  嗯,肯定是这样。

  她玉南枝可是两位天岚飞仙的徒弟,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怂的。

  然而,她想证明自己不怂的机会几乎为零。

  师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指轻轻一提,把她整个人当风筝一样放飞上天,然后在半空转了一个圈,落在了师父的身后。

  就在玉南枝落地的瞬即,师父一只手握住了君璃捅来的剑,面不改色,轻轻一握,剑碎了。

  南枝瞪大了眼睛,很想给师父叫声好,可是情势太紧张,她喊不出来。

  “灵顽不灵。”清聊师父握碎君璃手中的剑以后,再张开手指一掌挥出去。

  君璃被这道灵力推开数仗,她因身体撞在了背后的石笋上,本就逼仄之地放着一口棺材。因为强烈的震动,棺材几乎从上面掉下来。

  “不!”

  君璃太在乎那棺材里的人了,她不顾一切地飞上去,带着千千万万小纸人将棺材托起,慢慢地降落在地。

  棺材落地之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纸人又飞散在半空,留下君璃抱着那口棺材的画面,看到这样一幕,南枝竟觉得悲伤。

  红珠子摆动时,朱雾朦胧,衬得君璃冷魅艳丽。

  “我可以杀掉白乐,也能杀掉你,好自为之。”清聊沉声开口,他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刚才不是他及时把南枝提起来,岂不伤了她?

  “枝儿,走。”清聊脸上再无笑容,拉着南枝的手就走,随手在半空画了个圆,一扇虚门出现,他们一起跳了出去。

  南枝愣愣地跟在清聊师父的身后,眼睛一直盯着那只手,像玉一样的手一直握着自己,刚才就在刚才,清聊师父唤她枝儿。

  枝儿还是她九岁那年,刚见到两位师父时,清聊师父给她起的小名。

  那一年,花辘天仙领着她去到离城,坐在一间厢房内,她却像个拿出去卖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从未那么乖巧地坐在茶几前。

  花辘天仙说:“我给你安排的两位师父可是天岚万年难得一遇的并蒂莲。”

作者有话要说:  记录,为爱发电

  第30章 第三十章 极乐调

  九岁的南枝认真地听着, 心里却想, 桌子上的糕点能不能吃, 她快饿死了。

  花辘天仙又说:“你知道并蒂莲是什么吗?就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仙。”

  南枝心想, 双生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见过的双胞胎多了去了, 别说是双胞胎,就连四胞五胞都见过。

  花辘天仙见她不为所动, 又加重了悬疑的语气:“这两位飞仙, 可是天岚美男排行榜第一, 而且。”

  南枝听得无趣, 觉得花辘天仙真是太唠叨了,她突然打断他的话:“这个紫米糕看起来很好吃, 我可以先吃一个吗。”

  “别打岔!”花辘天仙生气道, 一把年纪的,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无视。

  “可我就是肚子饿了呀。”南枝捂着肚子, 当时的肚子特别争气,当着花辘天仙的面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行行行,你先吃,边吃边听我说。”花辘天仙虽然不靠谱, 但良心还算在, 可怜南枝便允她吃东西。

  也就是从那一次,南枝爱上了离城的紫米糕。

  花辘天仙喋喋不休,说清聊师父怎么怎么样, 问斋师父怎么怎么样,说他们又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合,怎么怎么样......

  花辘天仙还说,她要是做了两位师父的徒弟,一定要小心什么,注意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及时处理好师父们紧张的关系等等。

  花辘天仙口水都说干了,南枝也吃饱了,传说中的并蒂莲就出现了。

  当时是一白一黑,丰神俊朗,出尘脱俗的两位男子走进来。

  南枝深深地被惊艳住了。一口紫米糕差点咔住自己。

  白衣胜雪,风姿玉颜的是清聊师父,黑衣冷魅,玉姿冰颜的是问斋师父。

  两位师父收到花辘天仙的传信,本是不合的却也相约同来,看看被天仙强行塞进来的徒弟长什么样。

  南枝现在想来都很惭愧,她的吃相决定了她在问斋师父心里的形象。

  “这是带来了一只小猪?”问斋看着南枝面前吃光光的碟子,再扫了一眼满嘴都是紫米糕的南枝,嘴里也就这几个字形容她了。

  南枝呛了一口,喷在了问斋的身上,顺便顶了一句:“你才是猪。”

  对,她骂了初次见面的问斋师父,并且喷了他。所以他不喜欢她!

  现在想一想,南枝恨不得重新来过,若能重来,她绝对不能那样说那样做,她一定要乖乖地坐在那里捂着肚子什么也不吃,等着两位师父来接自己。然后使劲地卖萌求好,走上徒弟的巅峰。

  可惜,都回不去了。

  唯有向来宽厚的清聊师父,走向她,温柔地掏出手帕给她擦拭嘴角,冲她优雅地浅浅微笑。

  花辘天仙说:“徒弟已经送到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分配抚养,哦,每人三个月,加油哦。”

  花辘天仙很不讲义气,把她卖给师父后就跑了。

  南枝在那样尴尬的气氛里一呆就是半天,两位师父又不相商量,沉默了半天之后,清聊师父说:“那便先跟我去靡音馆住三个月。”

  本以为可以跟着清聊师父过好日子,没想到问斋师父冷着脸过来,抓着她的手,狠狠一提。

  那时的她只是九岁的小女孩,被他一提,差不多飞起来。

  “魅阁才是天岚承认的仙居。”他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在讽刺清聊师父,向清聊师父示威炫耀自己住的是魅阁,而且还是新一任阁主。受妖盟和仙门百家推崇的魅阁之主。

  清聊向来不喜欢与问斋争,但喜欢动手打,不过那一次喜得徒弟,清聊忍了,没有向问斋出手,笑着上前摸了南枝的脸,温声道:“枝儿,三个月后,我来接你。”

  对啦,那就是清聊师父第一次叫她枝儿。

  从地宫出来后,天也快亮了。

  清聊站在小丘上,指尖轻轻扫了下琴弦,幽幽的调子传开,被催眠的矿工也都苏醒了,对他们来说,这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做完这些事情后,清聊将琴递给南枝。

  南枝积极地抱起,跟着清聊师父的步伐回到靡音馆。

  这一路上,南枝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她想知道君璃对白乐的感觉,为什么杀白乐是君璃的意愿,救白乐也是她,甚至还奢望可以在极乐调中得到一个结局。

  “你早点睡。”回到靡音馆,清聊笑着安排。

  南枝看看天色将昼,也不好拉着师父问东问西,放了师父的琴就回到自己的房中睡觉了,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时间问问师父君璃和白乐的故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南枝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投落了几缕金阳。

  忙了一晚上,又要起床了。

  南枝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继续睡,想想这日子,真是太不幸福了,她为什么就找了一份晚上的工作?白天还得起来学习。

  “南枝,你师弟来了。”清聊师父站在门外轻声喊道。

  南枝听到清聊的声音,这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打着哈欠拉开门。

  清聊师父还是那么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来他刚熬夜了,而且皮肤也非常好,水水嫩嫩,白白净净,真想凑过去吃一口。

  南枝打心底里羡慕师父的颜值和底子。

  清聊师父一般喜欢动手不动口,所以,他关心南枝有黑眼圈时会伸出手,有点心疼地摸两下。

  南枝晃了晃脑袋,连忙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转过身去:“师父你别看呀。”

  她可不想自己顶着黑眼圈对着师父,那样太尴尬了,她不想混到最后,两个师父都嫌弃自己。

  “过来,我瞧瞧。”清聊低笑起来,这不是嘲笑,是带着关心的笑语。

  南枝没脸见师父,不肯回头,不肯把手放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睛非常丑,有可能会吓到师父。

  可清聊师父是个喜欢动手懒得动口的飞仙,自然会在南枝拒绝的情况下把她拽到跟前,然后就动手扯掉南枝强行遮掩的手。

  师父动作看起来温柔,其实特别有力度,南枝没法保护这张丑脸了,羞愤地看着清聊。

  “师父,你满意了吧,我丑得其所,衬托了你的美好。”南枝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忽然,清聊捧着她的脸,凑近。

  南枝吓得屏息,瞪着眼睛看着逼近的脸孔。

  他可真好看,真好吃。

  “师父,你,你要吻我吗?”南枝瑟瑟发抖,风中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

  清聊愣了一下,最后笑起来在她脸上吹了一口气。

  南枝闭上眼睛,只觉得好冰凉,而且空气里都是师父口中的淡淡清香。

  “好了。”清聊放开她,淡淡说。

  南枝猛地睁开眼睛,两眼发直,她以为师父要吻自己,结果师父开了个玩笑?

  哎呀,这个师父太坏了,居然开这样的玩笑,害她心跳慢了几拍,还以为,以为马上就要成为师娘了。

  “枝儿又变美了。”清聊笑着说。

  南枝的脸刷地一下红,连忙转身把门狠狠一关,他贴在门上,慌乱地说:“师,师父,你不许这样哦,你再这样我可要传信给问斋师父,我就告诉他,你,你调戏我。”

  清聊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又在胡说八道,为师不过给你渡了口气,消除了你眼角的浮肿。”

  什么?消浮肿?

  南枝脸上大写的尴尬,赶紧跑到桌子上拿起一面铜镜瞧了瞧自己的脸,果然,眼角极美。没有什么黑眼圈,也没有什么大眼袋。

  真没想到,自家师父还带着美容技能。

  南枝激动地推开门,一把抱住清聊:“师父,教我这个好不好,好想学。”

  学会了这个就不用去弹琴了,在城里开个美容坊多赚钱啊。比起弹琴打怪,即安全,又安逸。

  “等你学会了一花一世界,我再教你,现在快去茶室招呼盛家姐弟。”清聊温柔地用手指抚了扶南枝的头发,脸上挂着满满的宠爱。

  南枝松开手,这才正视自己温柔优雅的师父:“盛家姐弟?”

  难道,盛婵婵也来了?

  清聊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盛婵婵和盛卿欢。

  南枝想到昨日在一花一世界里看到花想容和慕青,又在盛婵婵的身上嗅到了花想容的气息,最奇怪的是,透过看相的双眼,竟然看到了一棵桃树。

  这个盛婵婵实在是奇怪,自然也成功引起了南枝的注意。

  南枝跟着清聊来到茶室,盛卿欢端正地坐在茶几前,举手投足都是儒雅的气质,反观盛婵婵,她似乎坐不住,也不喜欢坐着,一个人就在茶室里的书架上翻翻竹简,上面有一半都是南枝写的故事,还有一半是师父平时爱看的天书,书中所云为何,南枝表示,她不才,她不知。

  “师父,师姐。”盛卿欢非常有礼貌,见着清聊就起身,拱手就是一揖。

  站在书架前看书的盛婵婵悠悠转过身来,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细眉,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颗虎牙,特别好看。

  “你就是云儿说的小师姐呀?”盛婵婵与南枝四目相对,因为昨日见过一面,所以有点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离大污现场越来越近了,请作好防护工作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极乐调

  盛婵婵喜欢随她母亲那样叫盛卿欢为云儿, 听到这声云儿, 南枝差点笑出声。

  不过古时这种叫法也并不奇怪, 这样叫唤反而代表着对小辈的宠爱。

  “正是。”南枝也乖巧有礼貌地应道。

  盛婵婵明眸皓齿,笑得顾盼生辉, 又看了看清聊, 道:“清聊先生长得真好看, 不过,比起我的慕郎, 还是差了一点。”

  “阿姐!”盛卿欢连忙出声喊道。

  姐姐真是, 虽然不傻了, 但有时候说的话还是有点傻。

  南枝嗤笑, 看看盛婵婵又看看自家师父,自家师父可不气恼, 并不在乎什么慕郎比自己好一截。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盛婵婵轻盈地走过来, 目光落在了南枝的身上。

  “不过,你长得比我好看, 要是做我的弟媳妇的话,我没意见。”盛婵婵伸出手,轻轻地挑着南枝的下巴。嘴角噙着张扬放肆的笑,看在眼里却又极美艳动人。

  “阿姐, 不要胡说。”盛卿欢走过来, 赶紧把他的姐姐拉到一旁。

  他这个姐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害得他现在特别尴尬,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师姐, 不要介意,我姐姐脑子不好。”盛卿欢上前解释道。

  南枝抿唇一笑,又把挑衅的目光落在盛婵婵的脸上:“我长得这么漂亮,要嫁也要嫁像我师父这样好看的人。”

  敢说她师父不好看,敢说她师父不及她的慕郎,南枝偏要给师父把脸挣回来。

  “我家云儿虽比你的师父是差了点,但比你师父有钱。”盛婵婵成功地被挑衅了,但她没有感到挫败,反而觉得自己的弟弟能打败花清聊的各种条件。

  “有钱了不起呀,我还有一个师父,加起来,你十个盛家都比不上。”南枝挽着袖子,插着腰杆与盛婵婵比划起来。

  区区凡人,怎敢跟飞仙比富,问斋师父可是管着妖盟和仙门百家的人,妖怪们随便送点礼物都比铜矿有份量,这是哪里来的勇气比。

  “有师父就了不起?你能嫁给吗?”盛婵婵撩着肩膀上的黑发,冷笑一声。

  南枝被气懵了,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不能?我就要嫁给我师父,气死你!”

  清聊和盛卿欢同时咳了起来,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盛婵婵走近她,冷魅地勾起唇:“师徒相爱乃有悖伦常,你可真有勇气。”

  南枝叉腰,不甘示弱:“伦常是什么东西,又不好吃。”

  盛婵婵鼓掌:“厉害,厉害,实在厉害。只不过,你师父应该看不上你吧!”

  盛婵婵阴阴地瞧了一眼清聊。

  南枝也跟着看过去。

  清聊面色从容,对人对事都极有教养,他笑了笑:“我一直都看好南枝。”

  “听见了吗?他看好你,不是看得上你。”盛婵婵这嘴毒的本事,不知是跟谁学的,一个傻子突然这么能钻牛角尖,也是挺奇怪的。

  “你闭嘴。”南枝吵不过了似乎。

  以前的她就不喜欢吵架,什么事情不争也不抢,活了二十载全靠运气过活,脑子里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现在来到这个世界,又有两位师父罩着,横着走也是常有的事,从未受过这种气。

  “我偏不闭嘴。”盛婵婵得意起来的样子,真的讨厌极了。

  然而,本来是谈交情的,最后变成了争辩,盛卿欢和花清聊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像根本插不上嘴,两个女人都很厉害,谁也不让谁。

  两个姑娘在吵闹,清聊和盛卿欢也不便插手,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反正她们不会打起来,吵一吵也算热闹。

  两个心大的男人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起茶来,全当没有听见两个女人在说什么。

  最后,还是小尤从外面进来说:“少主,小姐,与夫人约好上香的时辰快到了。”

  盛卿欢这次出门可不是寻常的来作客看望师父师姐的,他们是约会好去庙里上香还愿的,因为盛婵婵病好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说一些胡话,但总算是好了。于是举家前去还愿,感谢菩萨。

  盛卿欢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对不起,最后和小尤强行拉走了盛婵婵。

  南枝撸着袖子,插着腰,愤愤不平着。

  吵了这么久也没吵出个高低来,这盛婵婵可一点儿都不傻,口才好着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南枝指着门外的方向说了好几句。

  “有什么好气的?”清聊坐下,淡淡饮了一口茶。

  南枝转过身来,轰隆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气愤地一口喝下,道:“师父,你心可真大,别人都比上门来了,你也不着急。”

  “着什么急?”清聊浅笑着问。

  他不着急,他很从容。

  “你知道她说的慕郎是谁吗?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小青蛇,区区小青蛇也敢跟天岚飞仙花清聊比美,呵,哪来的勇气啊。”南枝声情并茂,将自己起伏的情绪表述的淋漓尽致。

  “刚才我看了,这个盛婵婵被妖灵附体已经两个月,妖灵看起来很薄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会死。”清聊放下茶杯,在南枝还很激动的时候,来了这样平平一调。

  南枝突然安静下来,双手捧着杯子:“师父是说,现在跟我吵架的盛婵婵其是妖灵,而且,它快要死了?”

  “嗯。”

  “如果妖灵死了,盛婵婵会如何?”南枝关心地问。

  “她会变回原本的样子,继续做一个痴傻之人。”

  听到这个消息,南枝心情很沉重,不知为何,既同情那个妖灵,又同情盛婵婵。

  南枝若有所思地喝着水,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一定要带上槐琴去赠她一个结局。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在外面吃饭还是在家里自己做?”清聊突然问。

  “师父下厨吗?”南枝捧着脸认真问,她还有些期待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下厨,做出来的菜是不是神仙的味道呢。

  清聊浅浅地笑起来:“我不会。”

  南枝本是喜悦的神情一下子灰了下来,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见南枝不高兴了,清聊又道:“明天出去吃,点你喜欢的菜。”

  这还差不多,南枝点了点头。

  “你定做的衣服应该做好了,等会儿一块去取来。”清聊总是挂着三分笑意对人说话。

  南枝都怀疑师父是不是有自己的表情模式,这样高贵从容,不急不燥,让人无端想要亲近。

  “那我先去做饭了。”南枝立刻起身。

  她的日常不就是弹琴做饭吗?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吃得很好,有鱼有肉,生活极为滋润。

  师父是很少吃饭的,每次优雅地拿起碗,随便吃一点,吃饭的样子都跟一件艺术品似的,南枝都觉得害怕,害怕艺术品被玩坏,唉,跟艺术品吃饭压力真的很大。

  跟问斋师父一起吃饭就自在多了,至少她知道问斋师父不是艺术品,而是危险品,她几乎没有机会能同问斋师父一起吃饭,所以,她肯定没有压力的。

  清聊师父不同,清聊师父总想着陪她一起吃饭,偶尔还要帮她夹菜,每次看到从清聊师父筷子里掉出来的肉肉,竟不敢吃,因为那是艺术品。

  所以啊,南枝吃饭的时候,喜欢端着碗跑到海棠树下吃。

  红棠是个炸毛妖怪,从来不会说好话的。树嘴里几乎是吐不出什么好听的句子,今日,他竟大声地说:“你炒的菜真难吃。”

  南枝很郁闷:“你又没吃,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她师父都没说什么,吃了这么多年的菜,师父可从来没有嫌弃她炒的菜做的饭难吃,每次吃起来都跟很好吃似的,她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大厨师了。

  “我闻到了。”红棠在树里面说话。

  这种鸡蛋里面要挑出骨头的妖怪,南枝拿他没办法,那只能夹起一片肉塞进了树洞里:“吃了再评价。”

  南枝一直都晓得红棠不吃饭只喝酒,如今被塞了一块大肥肉,他肯定生不如死。

  呕!

  红棠剧烈地颤抖起来,想骂人却不断地干呕。

  南枝大仇得报,扭着屁股捧着碗走回露台,跪在师父对面,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今日天气真好,心情也特别好,看着半死不活的海棠树,南枝真想高歌一曲“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等我养好了出来收拾你!”红棠发出凄惨的誓言声。

  南枝大口大口地吃了两口饭,才不管他嚷嚷,有本事就养好出来,昨日被一记冲天拳就打进了树里,又被泡了两桶水,今日居然出不来。

  弱爆了。

  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人类,以南枝所见,就是太弱了,害怕出门在外化成原形丢妖怪的脸,做妖怪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够没用的。

  清聊端着碗半响没见吃一口,明亮温柔的目光一直盯着狼吞虎咽的南枝,他低笑道:“别总是欺负红棠。”

  南枝放下已经吃干净的碗,对着清聊盈盈一笑,娇嗔道:“师父,我哪儿有欺负他呀,分明是他欺负我。”

  “行了,快收拾好这里,一同出门。”清聊放下碗,听到南枝娇嗔,感觉不必吃饭了。

  南枝打败了红棠,兴致勃勃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洗了碗,做好一切家务后才跟着清聊出门的。

  出门在外,免不了要买东买西,手里捧着的东西有一半以上都是吃食,南枝同清聊往裁缝店的方向而去,她一边走一边说:“师父,明天我就十五岁了,在这里,十五岁是可以嫁人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极乐调

  清聊似笑非笑问了一句:“你想嫁人了?”

  被看穿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 我要不要先找个合适的定下来, 我怕等我年纪大了就找不到合适的了。”南枝吃着小鱼干, 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毕竟在这里,过了二十岁就真的找不到好人家了, 能嫁出去也是别人的小妾, 或者是去当继母的, 她还那么年轻,她有那么美好的年华, 可不想这辈子就如此过了。

  “你将来是要成仙的, 年岁对神仙来说又不重要, 婚姻大事不必急, 况且,不是还有师父吗?”清聊淡淡道。

  南枝又咬了一个小鱼干, 正琢磨着师父的这番话。

  成仙?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仙的,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

  “那我可以嫁给师父吗?”南枝咬着小鱼干。

  这种话也只敢跟清聊师父说说。

  这种话也不是今天才想到的,这是六年前, 花辘天仙告诉她的,他说:“如果你实不能修成正果,那就挑一个师父双修吧。”

  她当时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双修是什么, 就问花辘天仙:“这双修难不难?”

  花辘天仙阴阴地笑起来:“不难, 很简单的。只要把衣服脱了,一起做运动,一柱香的时间就能达到效果。”

  南枝那时候虽然只有九岁, 可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岁了,听完花辘天仙的描述之后,她大概知道什么叫做双修了。

  “那我师父长得好不好看?是翩翩少年郎还是油腻大伯?”南枝显然是心动了的,如果长得好看就考虑一下,如果长得太丑太油腻,她还是不拜师了。

  “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花辘天仙贼笑起来。

  南枝以为自己被阴了,没想到坐在那厢房里,真的见到了一白一黑的两位师父,长得干开净净,清清爽爽,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冰山冷魅,都是世间的极品。

  当时她的内心是这样的:“这是要送两个给我做夫君吗?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想到,六年过去了,南枝却还没有决定好要跟谁双修,三修是不可能的,她也放不开,反正只能选一个。

  这可不是白玫瑰和红玫瑰难选,这是白莲花和黑莲花难选。

  这些年,南枝也想清楚了,黑莲花虽然稀有,但是不好养活,还是选这朵常见的白莲花吧。

  清聊听到南枝这样一说,立马停下脚步,本是温和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抓着南枝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道:“南枝,师父是不可能娶你的,因为天规,飞仙在飞升为天仙之前,不可娶妻生子。”

  南枝怔怔地看着他,粉嫩的唇轻轻地颤抖起来,眼珠也不自主动转动着,有点慌乱,还有点难过。

  她这是被师父拒绝了吗?

  为什么被拒绝之后有点难过呢?

  “当然,如果你能修成正果,师父飞升之后可以娶你。”他两眼弯弯,清亮而冷静的眼眸没有男女之爱。

  天神随意的承诺没有爱意,仅仅是承诺。

  南枝看在眼里,心里一沉,更加难受了。

  她抿了抿唇,想了许多回应,也没有合适的回答,她又想了想,道:“我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我是什么料子,师父很清楚啊。”

  她这回答就等于告诉清聊,她是不可能有机会嫁给清聊的,他们没有这样的缘份。

  清聊目光微微一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枝转过身,任凭清聊搁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跌落,她抓了一把小鱼干,满满地塞了一嘴,两边腮帮鼓鼓的,难过的样子都很可爱。

  没事的,玉南枝,师父嫁不成就不修仙了呗,双修有什么了不起,还是单身一辈子,在人间支个摊子算命看相,赚好多好多钱比较实在。

  想明白这些,南枝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她走进裁缝店,取了自己的新衣服,是件大红色的,上面有杏花的图案,细小而华丽。

  师徒二人走了半天,也都把刚才比较沉重的事情忘了。

  回到靡音馆,南枝就在院中弹琴,坐在海棠树下,她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女子,也不会为了不靠谱的情情爱爱而伤身,今日吃好,明日吃好,这就是生活。

  清聊坐在露台上,目光幽幽地看过来,心想:“真是没心没肺。”

  南枝同红棠说起外面的事,说起外面的人,还鼓励红棠出去谈个恋爱。

  “你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被害吗?那是因为你养的是儿子而不是媳妇。”南枝好心地给红棠分析当年的失败。

  红棠靠着树,一袭枫烟色长袍,手里拿着酒坛,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红棠是真妖媚,身体任何部位和角度都是妖艳,媚惑的。

  他没有理会南枝,但耳朵却是听着的,甚至心中觉得南枝说的有几份道理。

  “儿子这种东西,亲生的都有可能忤逆,何况不是你亲生的。你要是养个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会爱你,你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吗?”

  南枝干脆琴也不弹了,就盘膝而坐,侧头看着旁边靠树浇愁的红棠:“爱是世上最温柔的东西,它能叫你生,也能叫你死,如果驾驭的好,叫你要生要死。”

  不远处的清聊拿着茶杯,吹着茶水中的浮沫,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声音。

  红棠眼睛一眯,悠悠地看过来:“你爱过?”

  说的好像她玉南枝真有爱过似的,还要生要死,红棠很想一坛子拍下来,拍死她。

  南枝清清嗓子,道:“当然...没有爱过。我还小呢。”

  她又不早恋,而且可以恋爱的时候,她死了。

  红棠嗤笑,他在笑南枝大言不惭。

  南枝不能接受这种嘲笑:“我和师父弹琴打怪这么多年,处理最多的就是情爱之事,我比较有经验。”

  红棠又是一声冷笑,傻子才会相信一个只活了十五年的小女孩。

  可笑,恋爱都没谈过来给人普及如何恋爱。

  “爱信不信,我不过好心给你分析一下当年你失败的原因。好教你这辈子可以尝尝情爱的滋味。”

  “滚蛋!”红棠真的一坛子拍下来,砸碎在南枝的脚边。

  南枝抱着琴跑到清聊身旁,她气乎乎地指着红棠:“你等着,等我放一把火烧了你。”

  红棠漫步而来,许是吃了酒,走路竟有了浪花的感觉,一步一步:“牙尖嘴利。”

  眼看红棠就要扑上来,清聊连忙站起身,挡在了南枝的前面。

  “你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怎么还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清聊笑着护短。

  “小姑娘?谁家的小姑娘像你家小姑娘这么坏的?就是你,你把她宠坏了。”红棠越过清聊的肩膀,看着得意扮鬼脸的南枝,真的很想冲过去弄哭她。

  南枝得意也是正常的,谁叫她穷的只有两个师父呢?

  “好了好了,我给你弹一曲能助你修炼的曲子。”清聊笑着坐下来,示意南枝去把他的琴抱回来。

  南枝抱着自己的琴回到琴室,取来清聊师父的琴,坐在一旁,听着他这支可以助修炼的调子。

  师父的琴技一向是天下第一,当然,问斋也是天下第一,这是两个第一名的骄傲。

  而且师父弹琴的样子非常好看,看久了会忘了吃饭喝水睡觉的。

  可惜啊,师父对她没意思,这恋爱是谈不成了。

  不过南枝也不沮丧,人生短短几十年,想浪就浪,过完再见,多洒脱多自在,何必为情所困,为爱忧怖。

  靡靡之音,弦声泠泠。

  一天就就这样过去了,到了晚上,南枝就把大门关上,外面的灯也灭了。

  师父说,明日是她的生辰,今天晚上不接任务,让她睡个好觉。

  白日听着师父琴的时候南枝就枕着茶几小睡了一会儿,不过并没有把前天晚上那一觉补回来,洗了澡便钻到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也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七年。

  十五及笄,算是成年了,可以谈情说爱成婚生子了,想一想,一点儿都不激动。

  毕竟,这世上还没有适合她的情缘。

  看样子,还是要早日出师,在外面支个摊子算命看相赚大钱。

  漫长的黑夜在梦中很快就过去,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今日是她的生辰,师父也起得很早,还从外面买了吃的来。

  南枝梳洗打扮后,清聊就坐在露台上,回头对她盈盈一笑:“过来吃早饭。”

  南枝直接飞扑过来,坐下以后才发现师父从外面带来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有糕点,有烤鸭,有咸蛋,还有粥,这顿早饭比她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今日及笄,我们虽然不像大户人家那么隆重,但也要仪式感。”清聊坐在一旁,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盒子,一个盒子放的是玉梳子,另一个盒子放的是从红棠头上拔下来的海棠枝。

  南枝吃完了饭,乖乖地跪坐在清聊的面前。

  她对女及笄之礼也略懂一二,知道要梳头发,要穿华服等等。

  “先把衣服换了,我来给你梳头簪花。”清聊淡淡道。

  南枝一听要换新衣服,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一袭红色长裙,朵朵杏花招摇,她是最适合红衣的女子,穿在她身上,世间便再无别的颜色可以媲美。

  清聊露出惊艳的目光,他养了六年的女娃娃终于长大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极乐调

  南枝走过来, 提起裙摆在清聊的面前转了一个圈圈, 笑着问:“师父, 好看吗?”

  清聊似笑非笑,但也由衷地说了句真话:“好看。”

  南枝得到这样的赞美便跪下来, 端端正正地等着接下来最关键的仪式到来。

  清聊衣袖一甩, 一道灵风从指尖散去, 将不远处的小井中挽了几滴水起来。

  这种隔空取物之术用得极妙,南枝张大了嘴巴, 看着水珠从小井里飞到清聊的手指, 带着淡淡香气, 洗净双手。

  水滴落下去的时候变成珠子, 再滚在地上,滚了好远才化成一摊水散开。

  清聊净过手后, 拿起玉梳, 手臂绕到南枝的身后,温柔的手指穿过南枝的发丝, 给她梳理着乌黑的头发。

  师父的手不似问斋师父的手冰凉,而且比问斋师父柔软,梳起头发来也不痛,很舒服。

  像是四月的风, 像是三月的柳, 像是煮过的玉,像是刚采的露。

  “师父,你的手艺怎么如此好呢?”南枝笑着问。

  一个男人干这种细活居然干得这么好, 简直不可思议。

  “我梳了几百年的头发,你觉得该好还是该坏?”清聊神清悠闲地说道。

  南枝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姿态乖巧地坐在那里凭一个男人给她梳头发,还随便挽了一个发髻,别上了海棠灵枝所化的簪子。

  “好了。”清聊递来一面镜子,白色衣袖叠在了南枝的膝盖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南枝的脸有些红,她对着镜中的人左右看看,是个好模样,是个好姑娘。

  人比花娇,含羞带笑。

  及笄年华乃古人眼中最美年纪,这样一看,确实是好年纪。

  “原来我这么美。”南枝双手捧着脸,洋洋得意起来。

  清聊但笑不语,在他眼中,南枝一直都很美,他每日都看在眼里。

  “真不要脸。”红棠从树里飘了出来,一袭枫红宽衣款款走来,每一步都是风华,每一步都是妖娆。

  南枝抬头看去,见到似一团烈火的枫红男子,虽喜欢他的美丽,却讨厌他的语气。

  “敢在我花仙面前比美?你哪里来的自信?”红棠坐了下来,伸手夺了清聊手中的镜子,自己举起来左右欣赏镜中的容颜。

  “哼,妖艳贱货了不起!”南枝冷嗤,拍拍桌子起身。

  红棠手里的镜子轻轻移开,横眉立目,锐利森冷的目光直逼玉南枝。

  敢说他是贱货?

  南枝回瞪了他一眼,转而对上清聊,盈盈浅笑着“师父,我先出去溜一溜,申时三刻在百味楼汇合。”

  “也好。”清聊将玉梳子放回盒中,淡淡地点点头。

  南枝迫不及待地提着大红裙摆跑出去,今日穿得这样漂亮,又是她十五岁生辰,心里像住了一头小牛,控制不住地要跳撞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再过一个十五岁,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南枝有了,她以前从不知道,十五岁该是这样心情,该是这样的喜悦。

  外面的阳光正暖暖地投下来,缕缕金光照在她头上的海棠花朵中,像添了金粉一样灿烂而明艳。

  因为开心,南枝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在街上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又跑到戏园子外面踮起脚尖张望,看看今天唱的是哪一段,如果是什么天仙配的老梗,她就不想进去看了。

  从戏园子门口走过,一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摸着手里刚买的白面具,心情有点低落,要是在离城就好了,离城的凤羽楼温柔乡,什么样的小哥哥都有。

  不像这梨州城,六大艺坊竟没有一家开楚馆的。

  想到离城的凤羽楼,自然就想到了魅阁的花问斋。除了十三岁的生辰在那里过,其他都是在清聊师父这里,所以清聊师父每次都会在她生辰这天都送东西,然后到百味楼吃饭。

  想起十三岁那个生日,南枝不禁两眼泪汪汪。

  罢了罢了,不提了。

  南枝又去了常常吃糖人的地方,站在铺子外面,拿了一支小糖人便走了出来,边走边吃。

  “南枝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南枝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糖人直接撞碎掉在了脚下,她后退一步,抬眼看去。

  原本愤愤然准备开骂,却发现对方大有来头,不敢吱声。

  “上次没请动清聊先生很是遗憾,不过我听说南枝姑娘的极乐调也弹的不错,所以今日特来请南枝姑娘跟我走一趟。”一袭青袍加身,尊贵不凡的君尧略略扬眉。

  南枝吓得脸色铁青,真想调头就跑。

  可惜,她动不了。

  “请。”君尧说着请,其实用了不知道什么厉害的秘术控制了南枝的身体。

  南枝有点想哭,可是没有眼泪,因为内心太坚强了。

  “好哥哥,放了我吧,我今天过生日。”南枝边走边求饶。都说卖惨容易感化坏人,南枝就想试一试,是不是真的。

  “生日是生辰的意思么?”尊贵的人开口就是不一样,带着笑意,还带着气势。

  “嗯嗯。是不是要放我回去过生辰了?我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南枝跟着君尧来到一辆马车前。这车蓬是黑色的,车帘是红色的,看上去就很诡异,南枝心里怕怕的。

  “既然是姑娘的生辰,我会请姑娘吃饭的。”君尧浅笑着,一把将南枝抱起来扔进了车里面。

  南枝在车里坐着,慌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被带到哪里去,她和清聊师父约定的时辰还早,等师父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君尧跟着上了车,拉下帘子,外面有车夫驾车。

  南枝靠着车壁,想了很多种姿势跳车,可惜,她有手有脚竟完成不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南枝苦丧着脸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君尧还是那副笑容,跟初见时一样,从容淡定,可这份淡定竟让人害怕,因为他所有的淡定都是算计。

  “可不可以先请我去百味楼吃点东西再走?”南枝想着,如果去了百味楼,她就有很多种方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师父也会知道,她被什么人带走的。

  随着车马行驶,君尧的头也轻轻地晃起来,加上他高深漠测的笑容,活像个入戏的傻子。

  他说:“南枝姑娘果真聪明。”

  南枝嘿嘿地笑起来:“没事夸我做什么?”

  “你想让我带你去百味楼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君尧一语道破。

  果然,生在帝王家的人疑心病很重,南枝的小九九,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说出来都是献丑。

  “我肚子饿了我当然明白。”南枝把头撇到一边,不想对着君尧那一张脸,找个借口不可以哦,非要怀疑她人品哦。

  君尧也没有同她再说话,马车里变得很安静。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马车越来越颠,不像是马路像是山路,南枝很想撩起帘了看一看的,可是真的有心无力。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南枝心底越来越没谱,不会真的把她拉到什么山洞里杀了吧。

  马车忽然停下。

  “到了。”君尧理着衣袖道。

  朱红色的帘子被马夫抬起来,外面景色尽数撞进南枝的眼底,那不是车水马龙的梨州城,而是湖光山色的郊野。

  完蛋了,怕什么来什么。

  君尧扶着南枝下的车,他指着前面的山说:“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好?”

  南枝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带我来欣赏风光的?”

  “如果能让你放松一点,就当作是来欣赏风光的吧。”君尧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这三分笑意真的很可怕。

  君尧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小纸人,南枝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这小纸人看着眼熟,好像是前天晚上,她同师父看到的,那是君璃的拿手好把戏。

  他怎么会有?他和君璃有什么关系?

  只见他摊开手掌,纸片人在掌心立了起来,口中默默念着什么词,然后纸人飞起来,在半空画圆,这个圆有很大的吸力,南枝直接被吸了进去。

  睁开眼,身在一处地宫,四周空旷,寥寥几盏灯,光线不明也不暗,但有恐怖气息正在渲染。

  空中飘着无数白纸小人,南枝抬起手,轻轻一扫,半空中的纸人被扫开,像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

  南枝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休好像能够支配了。

  “你叫南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也许是地室太空的原因,竟有回声。

  南枝拨开眼前的纸人,寻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

  “什么人?”南枝在这些纸人中走动。

  到底是什么人与她说话?

  把她弄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这时,天上飞下一袭紫衣的女子,最惹眼的是她发间的仙鹤玉钗子,上面坠着两颗血珠子,晃动时会有血雾飘逸。

  君璃!

  又是她。

  君璃慢慢落在地上,紫衣一层层铺开,像紫星辰花一样开了一地,白纸人见她都会让道,所以,她被白纸人衬托的极美。

  她抬抬手指,弹弹纸人就能化作一缕白烟,白烟在半空飞了一个圈圈又化作一片纸人飘着。

  这些画面,南枝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天马行空,没想到能够亲眼所见。

  “给我一个结局。”君璃来到她面前,语气很诚恳。

  “师父说,你们没有结局。”

  仔细看着君璃,她面无血丝,之所以像个人是因为仙鹤簪上有两滴血,红雾让她像个活着的人。

  “那便让我做一个梦,只要梦里的他活着。”君璃眼底一片哀伤,可她没有眼泪,表达不了那种绝望。

  “我还没有那个本事。”南枝不是不想帮,是她目前的能力确实做不到以极乐调织造梦境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师父来吧。”君璃摇了摇头,走了两步,便抓起半空中的一片小纸人,对着它吹了一口气,纸人居然化作了南枝的模样。

  南枝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点震惊,更多的是害怕。

  这就像自己看着自己的尸体一样,你说怕不怕。

  “你要做什么?”南枝慌张道。

  “自然是引你师父来啊!”君璃似笑非笑,指尖一弹,就将纸南枝弹了出去,化作一缕烟从一个半圆的瞬移阵离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袖中花

  “你还敢引我师父来?”南枝好笑起来, 她能想象出清聊师父出场后, 怎么爆虐君璃。

  “有何不敢?”君璃绕着南枝走了半圈, 手指轻轻扫着周围的纸人,笑了笑道:“那天我见了你师父, 想了一天, 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好法子。我在这里布了一个大阵, 叫做缚灵术,专门用来困他的。”

  虽然不知道君璃是不是在吹牛, 但是听她这么一说, 南枝开始有点担心师父, 甚至希望他不要来。

  “呵, 就你这狗屁缚灵术还想困住我师父,只怕我师父一根琴弦都能杀了你!”南枝强行给师父加油。

  师父当然不是吹出来的, 师父可是世上最厉害的师父, 要是两个师父加起来,天下没有对手。

  “那就拭目以待。”君璃不急不躁地绕到南枝的面前, 勾唇一笑。

  她看起来真的很淡定,这让南枝心里有些急。

  不会真的很厉害吧,万一真把师父困住了,那岂不是要大结局了?

  她还不想大结局,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君璃飞到半空, 坐在一个悬空的秋千架子上,悠闲地荡起来。

  紫色的裙带飘飘逸逸,朦胧的红雾缭绕其中, 不得不说,君璃是真的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历史没有记错的话,一百年前,出了两位不可一世的公主,一个是紫卫的卫燕,一个是帝朝的君璃,这两人性格相反,却美的惊人,而且都有故事。

  君璃痴痴醉醉的,随着秋千荡起时,手指划过那些小纸人,纸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又化作一缕白烟,绕着她的身影飘了一圈之后又变回了小纸人。

  南枝蹲在一个角落里,时不时要抬手扫一扫眼前的小纸人,看着半空中荡秋千的紫衣女子有没有耍花样。

  当然,她很羡慕君璃的美貌,也羡慕她有那样的气质。

  不知道等了多久,这些小纸人发出癫狂的笑声,吵得南枝耳膜快要出血。

  只见一袭黑衣冷魅的师父飞下来,周围的纸人被他周身的灵力震得粉碎,他怀里抱着一把琴,琴是崭新的,上面还镶嵌了一颗绿色的珠子。

  诶?不对呀!

  清聊师父的琴有两个颗鲛泪!

  ……

  南枝远远辨认,琴上的鲛泪是真的,同样能够发出淡淡的绿萤。

  也不对啊。清聊师父只穿白衣,不穿黑衣的。

  “君璃在此恭候清聊先生多时。”秋千上的君璃笑着飞下来,指尖一挥,一道红光飞去,小纸人形成了一张网将师父笼罩在其中。

  “师父小心!”南枝大喊。

  “雕虫小技”师父冷冷一吟,挥了挥玉手,手里的琴平稳浮起来,冰指撩弦。

  琴声震开,小纸人发出凄惨的叫声纷纷落地。

  君璃不慌不乱,脸上挂着笑意:“当然是雕虫小技,接下来,我可要用厉害的了。”

  君璃一步一步过来,紫袖一甩,身后一片白纸小人飞过来,密密麻麻,看得南枝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君璃摊开手掌,口中念念有词,地上的纸人也全部立了起来,千千万万的白纸人结成了一个法阵困住了师父。

  “师父!”南枝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师父因她扑进阵中而分神,被君璃放出的一枚紫针穿进了额头,眉心一滴鲜血妖艳极了。

  南枝彼时已经扑进阵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香气,是寒露冷香。

  许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想起一个人,想起他总是苛刻,刻薄,冷漠。

  南枝红着眼眶,抬起头看着他:“你是问斋师父?”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认出来了,君璃当他是清聊,只有南枝知道,他是花问斋。

  他呀,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神情总是冷冷的,看起来高不可攀,心底却很柔软的人。

  而且,特别特别地口是心非。

  还有,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从南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一身打扮,神秘而高贵。

  清萧冷魅是他,玉树临风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南枝竟然忍不住想要哭泣。

  “师父怎么来了?”南枝高兴又难过,高兴是今日是她的生日,他出现在她面前。难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问斋师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一滴红印分外妖娆。

  他将怀里的琴推到她怀中,说了一句:“琴做好了。”

  南枝抱着手里的琴,眼泪哗哗落下来,指尖落在琴身上镶嵌的那颗绿珠子上,翠雾绕着指尖,淡淡的香气随之而来。

  她记得清聊师父说过,他一共有四颗鲛泪,有一颗送给了问斋师父。

  十岁那年,她就因为强抠清聊师父琴上的鲛珠被问斋师父发现了,那时候她很傻,乖乖地道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师父,我只是瞧着这珠子好看,没有想抠下来,真的。你不要告诉清聊师父好不好。”她那时真的好蠢。

  好在问斋师父不喜欢说三道四,冷冷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走了。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记得她喜欢这珠子。

  眼前的问斋师父化作一缕黑色的烟消失在面前,南枝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徒手乱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师父,师父!”她困在阵中,出不去,也找不到她的师父,她好难过。

  她还没有劝和两位师父,现在就把其中一位师父连累死了,她愧疚着,十分地愧疚。

  阵外的君璃抿唇一笑:“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有办法困住你师父了吧。”

  “还我师父!”南枝抱着琴低吼。

  “还是要还的,不过,得要你自己去找。”君璃抬起玉指,玩着飞舞的小纸人。

  “我将他做成了一只纸缚灵,困在我的心魔中,你若能感化我,我就放了他。”君璃晃了晃头,仙鹤簪子摇起了一缕血雾,朦胧而凄美。

  “我答应你。”南枝孤独地站在阵中,紧紧地抱着她的琴说。

  只要能够找到师父,她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师父千里来送琴,选在她生辰这天,即使师父不把生辰快乐说出口,她也明白师父就是来给她过生日的。

  她总欠着师父一句谢谢,也欠着一句,对不起。

  “很好。”君璃挥袖,撤去了困阵。

  “取你的一滴血放在纸人上,我送你去找他。”君璃挥了挥手,一枚紫针飞去,悬浮在了南枝的面前。

  南枝没有犹豫,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撞在竖立的针尖上,扎破指尖,将指腹上的一滴血按住面前一张小纸人上。

  一道红光扩散,她什么也看不见,混沌中,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的琴。

  心里念着的是,她的师父。

  她一定要找到师父,把师父带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有人在唤她:“圣女,你醒醒啊,圣女,你快醒醒啊。”

  圣女?

  好俗气的人设,能不能换一个?

  南枝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围着四个身着圆领白襦的少女,而且连发髻款式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每个人的长相不同,怕是容易认错。

  “圣女,你可算醒了。”

  南枝后知后觉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圣女?”

  “圣女,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酒?”另一位少女又道。

  喝多了?没醒酒?

  南枝疑惑起来,再看看四周,她躺的地方不是什么软榻,而是锃亮的地板,地板上放了七八个酒坛子,歪的歪,倒的倒,空气里飘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所以,她是真的喝醉了?

  话说,这是什么地方?

  南枝从地上爬起来,少女们一个个上前扶她,这让南枝很不自在。

  “我是谁?我在哪儿?”南枝问。

  诶?这台词怎么莫名地熟悉。

  “你是圣女啊,这是国师府!”

  哦嚯!

  什么国师府?南枝还是有点懵,她锤了锤自己的脑门,昏昏沉沉的感觉竟真的像喝多了酒,可是,她不是被君璃困住的吗?

  对啊,君璃。君璃说让她来找师父的。

  不行,她得去找师父。

  南枝甩开左右少女的手,提着裙摆跑出去,后面的少女追上来,叽叽喳喳地喊道:“圣女,你的鞋没穿,圣女,你慢点呀。圣女,你要去哪里?”

  刚跑到门口,她就撞了一个人,那个身体太坚实,她被反弹回来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立在门前,他戴着一顶白帽子,帽子有点高,像白无常,但比白无常高贵优雅。

  这眼熟的脸,这眼熟的造型。

  南枝又是一声哦嚯,想起来了,他是白乐,那个挥一挥衣袖就能让千千万万人死的白乐。

  “见过国师。”身后的少女见了白乐都齐齐行礼。

  只有南枝还有一脸懵茫。

  “你这是在做什么?”白月沉声地问道。

  “我,我要去找师父。”

  “找我何事?”

  “......”

  白乐是南枝的师父?

  这是什么新玩法?南枝表示不太懂。

  “明日宫里有宫宴,你准备一下,一起去。”白乐淡淡地说了句,双手随意地靠在背后离开。

  南枝赤着脚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接过丫鬟送来的鞋子,立马穿上。

  “你们别跟着我,我想静静。”南枝每走一步都有丫鬟跟着,她好烦,现在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加上师父不知道在哪里,她真的好烦。

  “不知圣女说的静静是谁?”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袖中花

  南枝闭上眼睛, 深深的吐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么烦啊。

  “关你们什么事?走开走开。”南枝把她们推开了, 可是刚转身这些人又追了上来。

  照这样下去,她肯定静不了。为了可以静一静, 她抱住一棵树, 迅速地爬了上去, 这些从小就被规矩教养的丫鬟哪里会爬什么树,一个个只能站在下面, 仰头看着。

  南枝爬到最高处, 寻了一枝粗壮的树枝坐了下来, 手里玩着一片叶子, 望着这高深的墙院发呆。

  还好当年爬海棠树爬惯了,不然, 她连一个静静的地方都没有。

  说起来, 还真该感谢红棠,是他让她学会了爬树。

  看着巍峨矗立的宅邸, 南枝竟觉得这感觉很压抑,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笼罩着它,所有人都无法挣脱这样的困缚。

  这是一百年前的帝朝,看似昌盛, 却诸侯难平。

  不仅仅有诸侯随时可能的互伐, 还有朝中内政的倒势,这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到来,更政换臣。

  南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喜欢自己这双眼,又极讨厌这双眼,因为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提前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一百年前的事,大事无非两件,太子夺权,天子病重,诸侯互伐,紫卫亡国。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预见未来,不如说她早已熟读现在。

  忽然,一只鸟儿从南枝的眼前飞过,叽叽喳喳,像是唱着它们的歌。

  南枝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上了一棵枇杷树,这鸟儿飞过来是来吃枇杷的。

  枝上的枇杷都黄了,个头比较大,看得南枝嘴馋,伸手摘了几颗,懒洋洋地靠着树枝剥着枇杷皮吃起来。

  这枇杷酸甜可口,果汁清爽,她一口能吃一个,枇杷籽就一粒一粒地往树下掉,砸得下面的丫鬟哭着求饶。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静了一天也没弄明白自己这是个什么身份,历史上根本没有记载帝朝有什么圣女,白乐也没有什么徒弟,她是不是凭空多出来的?

  或者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君璃安排的,是让她站在白乐的视角看看君璃看不见的事?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就说的通了,她现在是个临时安排来打酱油的,但是这个酱油一定要认真打。

  等她找到师父,再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理清这些复杂的事情以后,南枝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可是刚睡下,她就觉得不对,自己对酒有饥渴,现在非常非常地想喝酒。

  可能是君璃故意给她设得性格,她不得不起来,让人送了几坛酒进来,端起坛子就喝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酒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个海量。

  这样要是回去了,师父肯定会拉着她做个酒友。

  南枝喝了三坛下去以后,整个人轻飘飘地,打了一个酒咯,眼前一晃,整个人睡在了地上。

  在最后的意识前,南枝真想说说自己,怎么又睡地板了,地板凉啊。

  下次,她一定要把酒带到床上喝,喝了再睡。

  对于这个爱喝酒的设定,南枝恨不能掐死君璃,这简直就是毁灭自己乖乖少女的清纯形象。

  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沉,从闭眼到睁开眼睛像是一瞬间的事,可确确实实已经一夜了。

  大清早就有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之后就送了饭菜进来,因为是早上,吃食都比较清淡。

  南枝喝了半碗粥之后,抬头问道:“师父呢?”

  这里的师父是指白乐。

  “国师一早就出去了。”丫鬟唯唯诺诺回答。

  南枝喝着粥想了想,这一早到底是有多早,她不是才一大早就起床吗?

  不想了,反正白乐准是去做什么坏事了,她也不想打听,吃完饭就在院子里玩了一会,顺便熟悉一下府上的格局和地势,等有机会了,她可以悄悄地溜出去找师父。

  走了几处,南枝发现这府上的楼房建设的都比较高,而且檐角每处都挂着青铜风铃,风吹起时,屋檐下会有叮咛叮咛地响声,倒是好听。

  又绕过一回廊,前面有一个池塘,里面种的不是莲花,养的也不是鱼,是浮萍和鸳鸯。

  有趣啊,这白乐的品味实在有趣。

  “这鸭子红烧肯定好吃。”南枝不过是随口说了句。

  后面的丫鬟笑道:“圣女,这叫鸳鸯,是国师最喜欢的宠物。”

  这纠正让南枝好尴尬,她像是那种鸭子和鸳鸯分不清的人吗?

  “不就是鸭子嘛,叫那么雅致的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南枝抿了抿唇,觉得没意思又穿过假山去了另一片花园。

  国师府的花园就更加了不起了,因为花园里只有白色的百合,没见到所谓的牡丹月季奇花异草。

  看着满园子的百合,南枝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

  百合虽然好看,寓意也好,可惜,她从来都不喜欢百合这种话,她比较俗气,所以她喜欢牡丹和月季。

  这呛鼻子的香气和这让人头晕的味道,南枝挥挥衣袖赶紧离开,一刻都不想待在此处。

  丫鬟们都追着南枝离去,也不敢多言,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们是知道南枝不耐烦,不开心的。

  又走了一会儿,她来到了一处小院外,不过门是上了锁的,看上去还生了锈。

  南枝远远地看着,自从有了一双可以看相看风水的眼睛,她就能感受到里面有一副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她没有呼吸,但却像睡着了一样。

  “那是什么地方?”南枝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但国师说,那里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丫鬟解释道。

  南枝没有作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生锈的锁,白乐竟在自己的院中藏小孩子的尸体,还真是一个大变态。

  光是想一想,南枝都觉得可怕。以后应该多加小心才是,谨防死于非命而不知。

  南枝心中惶恐也实属正常,现在的她还不完全了解这里的一切,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默默地转身,笑了笑:“是不是里面藏了很多值钱的东西?”

  之所以要这样说,无非是想让这些丫鬟不要在白乐面前说别的。这种不以为意,其实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可能是看了里面有具尸体的缘故,南枝不想再看园子,匆匆回去之后就坐在殿中,没事来上两口烈酒压压惊。

  旁边的丫鬟皱着眉头道:“圣女,今夜有宫宴,切莫喝醉了。”

  南枝往嘴里放了一颗花生米,迎上丫鬟的忧色盈盈一笑:“你要相信我的酒量,再说,这时辰不是还早吗?”

  又喝了一口,感觉头有点晕,南枝赶紧让人扶她到床边,坐下去倒头就睡了。

  明明不会喝酒却被设定成一个酒鬼,这该如何是好。

  南枝也很无奈,也许是君璃怕她乱跑,所以才这样设定的吧。

  真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公主,或许每一个皇家子女都是这副德性,根本就没有什么单纯不单纯的。

  南枝醉死之后,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找到了问斋师父。

  “师父,我可算找到你了。”她泪流满面,奔向了一袭黑衣的花问斋。

  他的怀抱很舒服,也很安全,好像只要抓住了他,天塌陷下来也不会害怕。

  “师父,我们回去吧。”她又退开一点,双手抓着问斋师父的手指。

  他的手指向来冰冷,没有温度可言。南枝心疼地给他搓揉起来,还拿到嘴边哈了口热气。

  “南枝。”问斋师父突然开口。

  “嗯?”南枝连忙抬起头,对上师父的眼睛。

  师父的眼睛像是装了满天星辰一样,灿烂夺目,令她移不开眼。

  “你亲一下我好不好?”问斋师父根本没有开玩笑,说的很认真。

  “......”

  师父是不是吃错药了?南枝深深地怀疑着。

  这是她师父说的话吗?可这像什么话呀?

  咦,是不是她自己内心太那个,所以,幻听?

  “那我亲你好不好?”问斋师父说什么就要干什么,他低下头来。

  南枝瑟瑟发抖,不敢相信,这是假师父吧。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和师父亲亲,这是有悖伦常的。

  “师父,不要!”南枝狠狠地推开问斋,尖叫一声就坐床头坐了起来。

  床前站着的是一袭白衣,头上戴着白帽子的白乐。

  他凤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准备好就随我进宫。”白乐淡淡道。

  虽然不知道南枝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喊师父不要,而且从她神情里不难看出,不是担心他,而是害怕他,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白乐也是那种可以沉默的人,也没问她做了什么不耻的梦,撂了一句话就走了。

  南枝看着白乐离开后,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她了,真真吓死她了。

  刚才的梦......

  南枝捂脸,羞愤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好奇怪,好龌龊,她居然做这样的梦,把师父的形象都毁尽了,这事要是被问斋师父知道了,她肯定要脱一层皮。

  居然把他想成那样猥琐的人。

  其实吧,问斋师父在梦里也不猥琐,反而有点撩。

  啊啊啊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袖中花

  南枝觉得自己要疯了, 坐在床上甩着头, 不敢再去想, 赶紧下床洗了一把脸,描了个妆, 穿上特别定做的宫装。

  这身宫装是白色的, 很素, 很圣女。

  她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白乐多看了两眼, 南枝有点别扭, 心想, 这白乐会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可自己看不上他呀,他那么变态, 而且......君璃还看着呢。

  想来想去, 南枝打算今天从宫里出来以后,她决计要把自己收拾邋遢一点, 让白乐嫌弃她,这样才安全。

  所谓,低调是福。

  国师府外很气派的,两旁摆放着石狮子非常地雄威, 昭示着现在的国师如日中天。

  南枝又想感慨一番, 自己这看风水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了。

  国师家的马车可不得了,全是红木雕花做成的,精致奢华, 坐到车上,会有淡淡的红木香气飘出来,闻起来心旷神怡。

  白乐很能沉默,与问斋师父不相上下。所以在车上,南枝根本不敢说话,就默默地坐着,时不时看一看街道的人群,看看一百年前的帝朝究竟繁盛到了何种程度?

  因为是帝朝,诸侯进贡,而且丝商来往,故有了帝都这样的繁荣,人人丝纱加身,脸上挂着笑意,夫妇同行,携儿带女,倒是一番盛世。

  穿过帝道,又是一街道,这里房屋修得极高,高门大户,据说这一路都是朝中官员的宅邸,因为上朝近,所以这些房子不是自己置的,是天子下令建造。

  南枝不禁好笑,这儿的天子可真好,还给大臣们建房子。

  但凡在职官员,都要住在这里,父母妻儿如是。若告老还乡的,方可离开,另置家宅。

  这也是防止贪官污吏,私设宅院,偷偷行商的法子。

  大臣们都住在这里,天子有派专人来看管,倒少了那些外戚勾结,祸乱朝政的事。

  马车徐徐行驶中。

  青石路板极平,而且磨得发亮,夕阳照下之时,金灿灿地喷涨着淡淡青芒,别有一番滋味。

  马车停在了高山绝壁一样的城门下,上面写着两字“东门”是指东门正门的意思,从这里进入,才能进宫。

  白乐和南枝一起下了车,守城门的侍卫上前检查,白乐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牌子和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通行赴宴字样,有国师府印章,还有携带人数,即圣女一人。

  侍卫会对照册子上的字样,再看看国师携带的人,最后哈着腰笑着请了白乐进去。

  南枝跟在其后,长长的白袖被宫中过道上的一阵风吹得翩翩飞舞,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仙女,一阵风就能飞到天上的仙女。

  因为宫道太长,她就摆着袖子。

  她不知道的是,城阙上立着一袭黑衣的清贵男子,正盯城墙下面的她看,因为她活泼有趣,他不由地勾起了嘴角,轻道:“有意思。”

  旁边侯着一个太监,见自己主子出声,这上面又没别的人,故惶恐地走过来:“二殿下说的什么?奴才没听明白。”

  “回去,赴宴。”黑衣男子转身,笑着走去。

  今日设宴的地方叫承和殿,这里面有多宽,南枝也说不准,反正摆了条形桌几,坐了人,而且只摆了两列,宽敞明亮,加上大臣和大臣携的人数再加上宫女太监应该有400人左右。

  南枝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心里有点紧张。

  以往只在电视里见过宫宴,好在此次宫宴上的礼仪也跟看电视剧里的差不了多少,倒是有意思。

  南枝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出洋相,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国师白乐的地位仅次于太子之下,所以这席坐也是挨着太子的,南枝沾了白乐的光,又有圣女这个身份,自然就挨着白乐坐。

  白乐和南枝的对面还空着,一直没人坐。

  这时,门外的太监高喊一声:“公主驾到。”

  只见门口出现一身正紫宽袍的女子,乌黑的头发挽着简单的宫髻,珠钗甚少,却也不失高贵,她双手并叠放于腹间,走路的风姿是身为公主的矜持。

  南枝和白乐都盯着君璃,她和一百年后有所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南枝也谈不上来。

  她一步一步走来,像是踩着莲花一样,经过南枝面前时,一阵淡淡的清香扑了过来。

  她坐到了南枝正对面的坐位上,紧挨着她的那个位置还空着,应该是安排给二殿下君宜的。

  南枝注意着对面的君璃,她发现君璃头上簪着一支仙鹤玉錾,簪子挂着两颗血珠子,可以说成是钗了,南枝无法忽视她这支钗,无论怎么相见,钗子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君璃神情泠漠,看不出身为公主的快乐,也看不出身为公主的娇蛮。

  看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总放一些单纯又傻又天真的公主。

  南枝就想说,这帝王家的男子女子怎么可能天真,哪一个不是有些算计和实力的。

  君璃这倾国倾城之名,倒也担得名副其实。

  “二殿下驾到。”

  随之而来的就是帝朝最惨命运的二殿下,被太子戳瞎双眼,挑断手筋脚筋的君宜。

  君宜走进来的时候,一阵香风吹散,殿内的烛光都为他颤了两颤,所有人都望着他。

  南枝也认真地看过去,看一看这倒霉二殿下到底长得如何倒霉。

  只见他一袭玄衣款款而来,步调稳重,气势不凡。

  他越来越近,神情肃穆,南枝瞪大眼睛,心跳跟着加速。

  师父......

  怎么可能是师父呢?

  君宜经过南枝面前时,突然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南枝差点就要站起来跟师父认亲了。

  一眼之后,君宜又若无其事地走到君璃旁边,优雅落坐。

  南枝激动地抓着桌上的铜樽,她总算找到师父了,现在师父不认她是因为这种场合不能认,所以,她要等等,等宴会结束了,她再去找师父。

  时辰差不多时,帝朝天子就来了。

  只在影视剧里见过天子,天子都是尊贵无双,一举一动都有王者风范的设定。

  当帝朝天子走进来时,南枝也被震了一下。

  确实,能当天子的都很了不起,身上散发的贵气可以压住全场,而且每一个眼神都是睥睨。

  帝朝天子看起来不老,除了头发有点花白,整个面容和气质看来,只不过四十四五。

  天子坐上龙椅时,群臣起身,对着上座叠手一拜:“臣等拜见君上。”

  庄严大气的殿中,响着这样的声音,那声音磅礴无比,似能穿透人的灵魂,让所有人都为之敬仰。

  这便是万人之上的尊荣。

  “都坐下来,不必拘谨。”君上轻轻压了压手,示意群臣快坐下。

  所有人又齐齐地说了声谢君上,坐了下来。好吃的菜终于由标致的宫女端上来,每一桌放上四五碟,什么精致的吃食都有。

  南枝想大展拳脚,没想到看到酒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倒满铜樽一口饮,旁边的白乐只是提点了一句:“别喝醉了闹笑话。”

  南枝当然点头,保证自己不会闹笑话,她也怕闹笑话,自己的师父还在对面呢,要是被师父看到了,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就算控制不住自己喝酒,她也要控制自己不能出丑。

  别人吃菜,她喝酒,喝得上了头,有些晕乎乎的,她甩甩脑袋,感觉自己不行了,她一定要控制自己。

  刚好喝了酒想尿尿,南枝告诉自己,一定要自己去尿尿,不能在群臣面前尿裤子。

  “师父,我,我要小解。”南枝的脸本就因喝多了酒红起来,现在连自己尿尿都要向人请示,整个脸都跟打了鸡血差不多,红得吓人。

  白乐清冷惯了,什么尴尬的事情在他这里都不尴尬,他说:“让宫女带你去。”

  南枝扶着桌子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君宜,最后从后面跟着宫女出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漂亮的小宫女是掌着灯带她去方便的,等她方便完出来,发现等自己的小宫女不见了。

  南枝真想骂人。

  刚才被尿憋的紧,又想着有人带路,来的时候就没记路,现在,她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她盲目地走在路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关键是这里人还少,南枝抱着肩膀搓了两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人撑着灯笼迎面走来,南枝高兴坏了,跑过去才发现,来人正是君宜,也就是她的问斋师父。

  再次相见,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正眼睛就红红的了,想哭出来。

  君宜看着她,好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是我欺负你了?”

  诶,问斋师父他会笑啊,笑起来可真好看呢。

  “师父!”南枝不管不顾,冲上去就把君宜抱满怀。

  “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南枝哭着说。

  不对啊,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南枝想了想,今日白天,她就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自己找到了师父,没想到,白日梦变成真的了,只是白日梦里的师父要亲她。

  南枝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松开后,后退一步,两只泪汪汪的眼睛就静静地看着君宜,因为喝了酒,头晕晕的,她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的。

  “师父,你不能亲我哦,我们不可以的哦。”南枝已经把自己白天做的梦搞混淆了。

  君宜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因为他很高,靠近的时候会有压抑感,所以南枝本能地后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一根柱子上,单薄的后背紧紧地贴着柱子,心跳加速地看着靠近的君宜。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看的内容是下一章。

嗯,推荐一首歌给大家听听,我已经自行代入本书所有情节了。

花粥的“浮白”

对,歌名浮白。有点好听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袖中花

  “师父?国师?”君宜挑眉问。

  南枝的头好晕, 可是为了解释, 还是甩了甩头:“不是他, 不是国师,是你, 我的师父是你。”

  南枝是不可能把自己师父搞错的, 哪怕醉了也不会错。

  “有意思。”君宜一只手伸过来, 轻轻地捏住了南枝的下巴。

  南枝瑟瑟发抖中,怎么办?师父又要来了。

  “既然你已经诬陷我要亲你, 那就坐实它吧。”君宜淡淡道, 捏着南枝的下巴再把脸凑下来。

  天呐!

  师父咬我嘴巴了。

  南枝受到了惊吓, 两只手只能反到后面去, 紧紧地抓住柱子,整个身体顿时麻木了, 浑身有一种叫做电流的东西滚过。

  她被君宜捏着下巴强行吻了。

  “你好甜。”君宜放开她的时候, 笑了笑,然后抓起南枝反在后面的手, 再将手里的灯放到她掌心:“承和殿在那个方向。”

  君宜指了指承和殿的方向,笑着离去了。

  南枝握着灯笼,傻傻地靠着柱子,还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问斋师父为什么要吻她?

  现在口中还是他的味道, 就是那种说不清楚的幽香, 没有错的。他是自己的师父啊,可为什么会这样?

  南枝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认自己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

  这时, 刚才送她来小解的宫女跑了过来,见了南枝,她连忙跪下来:“圣女恕罪,奴婢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前面的花园里。”

  南枝没有心情去怪罪一个宫女,淡淡地说:“起来吧,恕你无罪。”

  “谢圣女。”宫女伏地狠狠一拜,拿着灯笼起来。

  南枝看着自己手里的灯笼,若有所思,然后跟着小宫女悠悠离开。

  她的师父到底怎么了?

  回到宴席上,南枝已经没有心情喝酒,她看着对面君宜,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看她这边。

  啧,师父现在好讨厌啊,亲了她,看都不看一眼吗?

  南枝心里堵得慌,拿起筷子狠狠地吃东西。

  帝朝的君上离开后,大臣们也相继离场,白乐看着君璃,君璃却未看他一眼,而是端庄典雅地叠手腹间离开。

  南枝注意到白乐的神情,他很在意君璃,可君璃却跟他不熟。

  真不明白,白乐和君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太子走了过来,他一身绛紫色长袍,形容尊贵,有帝王之气,长得是万里挑一。

  太子名讳君玄,也是下一任帝朝君上。

  “国师对璃儿还是念念不忘呢。”君玄看着君璃离去的身影,悠悠道。

  白乐对着君玄拱了拱手,作揖之后,准备离去。

  君玄又道:“父君就璃儿一位公主,璃儿又喜欢沈相的公子,到时肯定会给她赐婚。”

  白乐突然停下脚步,他虽没有回头,却在心底想了很多种可能,他要失去君璃了。

  “明日,我会在宫外设一个小小围猎,届时,还请国师一定要赴约。”君玄负手离去,嘴角扬起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起身的大臣都对着太子哈着腰,仅接着,自酌一杯的君宜也起身离去,大臣又哈着腰送别。

  南枝很想追上去,可白乐还在沉思什么,无奈地只能跟着他一起沉思。

  白乐停了一下,没有说半句话,最后好像想通了什么,就离开了承和殿。

  南枝回头望着这辉煌的宫殿,又见这宫灯盏盏,像身处星河一般,这样的景色,倒是美的紧。

  下台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君宜突然停了下来,似在等着什么。

  等白乐经过时,君宜才笑了起来:“国师,你家这个徒弟,一点都不像圣女。”

  南枝和白乐同时错愕。

  君宜的目光又落在南枝的脸上,道:“像仙女。”

  南枝总算松一口气,还以为君宜要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说她不自重,说她说糊话,然后亲亲了,反正就是没有圣女的圣洁。

  还好不是。

  “南枝,还不过来谢恩。”白乐冷冷道。

  是啊,在宫里头,只要是主子说一句好话,下头的人就该谢恩。

  南枝自是聪明的,看过那么多影视剧,宫中礼数也略懂一二。

  她连忙走到君宜面前,欠了欠身子:“谢殿下妙赞。”

  君宜眼带笑意,又道:“明日太子设有围猎,你也一起来吧。”

  说罢,也不等南枝同不同意,他便转身离开。

  南枝看了一眼白乐,二人都不说话。

  其实他们都明白,二殿下说的话,她们没有资格拒绝。

  南枝心中暗喜,终于有机会出去了,而且问斋师父也去,到时候,她一定要找个机会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认她,是不是要搞什么事情?她要不要帮什么忙?

  回到国师府,南枝被丫鬟们领着去洗澡,她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根本不习惯别人来伺候,况且还是洗澡这样私密的事情。

  南枝推掉了这些要看她洗澡的姑娘,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脱了衣物,泡在汤池中。

  许是水气的缘故,朦胧而又舒坦,南枝的身体和思想都缓缓的放松舒展,想起今天晚上在宫里发生的糟糕事。

  那宫女明明等着她如厕的,为什么会睡到隔壁花园里去,想来,一定是她师父搞的鬼。

  这样一想,细思极恐。

  说不准,她的师父就是故意的,先是把丫鬟打晕丢在花园里,然后再来跟她偶遇,上演一出吻戏。

  她的师父几时成了这样的师父,她记得问斋师父不是这样的设定的。

  “圣女,你还好吗?”守在门外的丫鬟喊道。

  南枝这才抽回神来,应了一声,赶紧起来,要不然真要在水里泡起皮。

  南枝起身穿好衣服,坐到床上又睡不着了,明明今天喝了好多酒,可是被她师父那一吻,给弄清醒了,现在的她又想喝酒。

  “给我准备些酒来。”南枝分咐道。

  丫鬟们自然不好拒绝,南枝说什么,她们就只能照做。不一会儿,三四个小酒坛子奉了上来。

  南枝有了经验,这一次坐在床上喝,捧起坛子就干了起来。

  这酒本来就不能喝得太急,像她这种喝法,一坛就晕了。

  第二天醒来,她睡在床下面,身上卷着锦被,南枝懂,这都是喝醉以后掉下来的。

  以前的她根本没有睡觉满床跑的习惯,现在,她的人设好像崩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扔了身上的被子。

  门外的丫鬟听到动静就进门了,端来了水,还准备了衣服,今日的衣服比较日常,不是大袖子,也没有托尾巴,是件朱红色的窄袖,束腰常服,倒是好看。

  丫鬟说:“圣女,今日您要随国师一起去狩猎,这发式便梳简单些。”

  南枝点了点头,她平时就是很简单的发式。

  头发梳好之后,她被请去跟白乐一起用饭,从自知道白乐是个杀人狂,而且手段狠辣,南枝就有些害怕,坐在他的旁边握紧筷子,捣着碗里的饭,生平第一次知道,这饭真难吃。

  唉,还是对着自己家的师父比较有胃口。

  唉,想念师父,想念师父吃饭的样子。

  “为何不吃?”白乐看着发呆的南枝问道。

  南枝苦笑着,勉强扒了两口饭进嘴里,她不能让自己的害怕表现出来,更不能让白乐发现。

  白乐见南枝吃起饭来,便也没再问她是不是没有胃口之类。

  反正白乐不会主动关心谁,这天下也没有谁能让他关心。

  不过,南枝数漏了一人,那便是君璃。

  饭后,南枝跟着白乐一起上了马车,在车上没说一句话,一直到了城外的猎区,这里扎了个营帐,外面每隔七八步会有一个守将把守着,白乐领着南枝进了帐内,里面有公主君璃,太子君玄,二殿下君宜,还有四位当朝重臣及公子,其中一位叫沈如意,是沈相之子,长得仪表堂堂,眼角总带着笑意,目光总望着对面容冷冷清清的君璃。

  南枝这才想起昨日太子说的话,说君璃中意沈相之子沈如意,可现在看来,君璃对沈如意也没有多上心,似乎对谁都不上心,也这并不奇怪。

  “臣见过太子二殿下三公主。”白乐抬起手叠放于额前,深深对着这三人一拜。

  南枝有模学样,跟着一起拜。

  君玄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是出来狩猎的,不是来唱戏的。”

  说着,君玄就走到前面:“开始吧。”

  帐内的九位贵人都走了出来,外面的随将也侯着,等所有人都上了马,南枝却对着面前的马有点难过。

  南枝不才,她坐师父的飞车坐惯了,表示没骑过马。

  君玄和白乐有事要谈,自然不管南枝能不能上马,先一步绝尘而去。

  君璃不爱说话,翻身上马之后,扬鞭而去,沈如意见君璃先一步,立马追了上去,其他人也相继离开,只留下南枝还在跟马儿说好话。

  “马儿马儿,你要乖乖听话,不要欺负我。”南枝摸着马面温柔地说。

  旁边的公公都憋不住笑出了声音。

  南枝好歹是帝朝的圣女,国师的徒弟,大家对她肯定是尊重的,在笑过之后,公公们看不下去才走过来:“圣女,实在骑不惯也别勉强,免得伤了身子。”

  这怎么行呢?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弄清楚君宜是不是自己家的师父。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袖中花

  “扶我一把。”南枝抬起手, 示意太监过来。

  两名公公连忙上前, 一个蹲下当垫子, 一个负责扶南枝上马。

  公公们都很担心,圣女这么柔弱, 会不会有危险。

  “圣女, 要不就留在这里等太子国师他们回来吧。”公公好心劝道。

  南枝不说话, 她才不要在这里等,她要找师父去了。

  南枝学着电视剧里的人, 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 结果嗖地一下, 奔驰而去。

  南枝吓得俯身, 紧紧地抱住马脖子,咬着牙, 闭着眼, 什么惨烈的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真的好难过,她第一次上马就搞得这么狼狈, 等到了树林中,南枝实在受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非常惨烈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等她爬起来的时候, 马儿已经跑远了。

  南枝欲哭无泪, 感觉自己要完蛋了,马儿跑了,而她在猎区, 也不知道这猎区里放的都有什么猎物,有没有老虎和狼?

  南枝走到一棵树下,一只手扶着树杆,狂吐了一翻。

  “不行,这样下去,师父没找到,自己却丢了,丢了是小,被狼叼走了才可怕。”南枝这样分析下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往原路返回去。

  来的时候一直抱着马脖子,哪里还知道方向,她也茫然了,看着四周的密林和深草,她真的要哭出来。

  本以为此生会安逸地过一生,没想到会遇上荒野求生这样的一出戏。

  难道是苍天怀疑她的存在感,所以强行给她加这种戏?

  南枝扶着腰,抹着汗,一步一步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倒霉,太倒霉了。

  就在南枝最绝望时候,她在一个布满荆棘的地方看到了一袭白衣和一袭玄衣的两道影子,南枝远远地认了认,应该是太子和白乐。

  虽然这两个人物都很危险,但是为了回去,南枝还是想过去卖个惨让他们带自己回去。

  结果刚走两步,她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把君宜杀了!”君玄说。

  南枝吓得赶紧收起脚,躲到荆棘之下,心里很乱。

  君宜!现在的君宜到底是不是她师父还没弄清楚,要是被杀掉的话......

  “太子未免心急了些。”白乐道。

  “若不心急些,我就会死。”君玄看着远处,声音冷冷地响着。

  二人皆沉默着,似在深想什么问题。

  “璃儿已经把你忘了,现在的沈如意天天围着她,父君也有意要给她们指婚,你心急吗?”君玄又道。

  “只要她喜欢,比什么都好。”白乐淡淡道。

  因为隔得远,南枝也看不清白乐的表情,只是觉得这声音好痛苦,好无奈。

  “你我都清楚,她喜欢的是你。”君玄笑了起来,那抹笑意凌厉的似刀子。

  “那又如何?”白乐轻嗤。

  他心中的苦涩是没有人懂的,就好像,他喜欢着君璃,可君璃却不记得他了。

  “若你能助我坐上天子之位,我便把君璃赐给你。”君玄许下承诺。

  白乐默了片刻:“我不需要太子将公主赐给我,只希望太子当上天子以后,不要为难她,她想嫁谁,就成全她,她不想嫁的人,请别强迫她。”

  “果然是忠诚又痴情的人。我答应你。”

  白乐连忙抬起手,深深地拜了一拜君玄:“白乐在此谢过帝朝未来的天子。”

  “国师言重了,我还要倚重国师呢。”君玄客套地说了几句。

  二人又默了一会儿,君玄说:“听闻白纸缚灵术可炼制千军万马,一个月的时间,给我准备九千大军。”

  白乐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道:“太子,需要这么快吗?”

  “当然,君宜可不好对付。”君玄转着母指戴着的翡翠扳指,嘴角微微一勾。

  南枝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出现在白乐面前,别说她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就算没听见,为了安全起见,太子也会杀她灭口的。

  突然,有一只惊鹿从面前奔过,南枝慌忙地往回跑,结果一支箭从她正面方向射过来。

  南枝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竟然想起了还珠格格也有这个梗,自己这是撞梗了吗?

  就在自己“高兴”地以为自己要被箭射中时,意外又发生了,另一支箭从侧面穿过来,在半空将正面飞来的箭折断为二。

  南枝感觉双腿有点软,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

  刚才差一点点,她就挂了,就算不被射穿也会被会血溅当场。

  还好有那头鹿转移了太子和白乐的视线,不然,她在这边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除了感谢那头鹿,她还要感觉眼前这个人。

  “我救了你一命。”君宜骑着马缓缓走了过来,声音清越地响起。

  南枝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却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贵人。他拥有一张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却与他们完全不同。

  南枝也分不清楚了,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师父?他为什么会跟问斋师父一样,而且,就连气息都是一样的。

  既然他是师父,为什么他又不认得自己了?还总是说一些让人震惊又害羞的话。

  “说句以身相许的话来听听。”君宜突然笑了起来。

  南枝差点吐血,这人设怕是崩了吧。

  问斋师父可不会说这种话!

  “师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南枝站起来,看看四周没人才问他的。

  君宜笑着说:“别人都是上赶着嫁给我,你却想着做我的徒弟,有意思。”

  南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师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不要脸啊,这还有没有得救啊。

  “若是国师知道你想拜我为师,他会不会很难过。”君宜握着马绳,似笑非笑地说。

  南枝抿着唇,没有说话,她一直都盯着君宜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判断他的状态,显然,他真的不认识自己。

  “你的马不见了?”君宜四处看了看。

  南枝忽然埋下头,有点想掉眼泪,她的问斋师父不见了,她该怎么办?

  君宜发现她的脸有晶莹的水珠落下去,便知道南枝哭了。

  姑娘哭起来最麻烦了,君宜的笑意也渐渐收敛,道“马不见了就不见了,你哭什么?快上来,跟我一起回去。”

  南枝不是在伤心她的马儿不见了,她也不是那种生活上遇到一点点考验就会掉眼泪的姑娘。

  她只是想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里,她面前明明有一个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人,却不是自己的师父,她好难过,好无助。

  如今又听君宜说话,眼泪更加忍不住,哗哗落下来。

  她根本不敢抬头,就怕君宜看了会笑她。

  君宜有些慌乱,甚至有些愧疚,他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惹南枝伤心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嘛,胆子小一点。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又从衣襟里掏出一方丝绢递给南枝:“我不过开了个玩笑,你何苦当真,快把眼泪擦了,跟我回去。”

  南枝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丝绢,拿到眼前她才发现这是她送给问斋师父的那一张。

  丝绢上不是锈线织成的花,而是用彩墨绘出来的一枝杏花,旁边还写了一个“问”字

  问字不是繁体的,而是简体的,师父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一个问字,还以为是什么图案。

  看到这个字,南枝再也忍不住,哇啦一声哭了出来。

  她用丝绢捂住自己的眼睛,抽泣着。

  旁边的君宜就那样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哄。

  碰上小姑娘哭,真难受,无从下手的感觉,简直能让人崩溃。

  这是去年她送给花问斋的,她不会绣花,只好用笔画上去。

  上一世,她是学国画的,出手的作品完全可以与大神们媲美,只是太年轻,名气不大,所以没人欣赏,也没有人花买而已。

  南枝还记得送问斋师父手帕的样子,那时候,她捧着盒子来到他面前。

  师父平时就喜欢静坐,桌上放着一卷书,他也不翻看,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很多次南枝都担心,师父是不是原地猝死了?

  甚至想过去探探他还有没有鼻息?

  “师父,活着吗?”南枝悠悠凑过去,小声地问。

  花问斋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南枝吓得自动后退三步,他眼底的寒意浮了起来,像要化作刀子将南枝原地扎死。

  “师父莫气,我就是担心你,毕竟你整日不出门,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担心你的身体。”南枝不怕死地说了几句肺腑之言。

  想着师父只有晚上才会出门办事,白天几乎不出门,也不睡觉,就坐在香室里发呆。

  她是真的担心师父的健康,万一得了什么抑郁症如何是好?

  “钱在玉阁,自己去取。”师父淡淡地说了一句,再没有看她。

  师父可真大方!

  可也少了点人情味。

  师父与她的日常交流就是钱在玉阁,自己拿,一柱香的时间,把饭做好,我要喝茶,我要喝酒,把故事写好,把香堂收拾干净,把琴带上......

  除了这些,问斋师父真的不同她交流别的,以至于南枝开始怀疑,她跟师父是不是有不共戴天的仇。

  为了缓解这种仇,南枝想到了一个办法,给师父送点礼,让他记着自己的好,以后缓缓彼此的关系。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袖中花

  “我今日不是来拿钱的, 我, 我是来给师父送礼物的。”南枝羞答答地将盒子放在桌上, 拔腿就跑。

  她跑不是因为自己送的手帕不好看,她对自己的手绘一直都很自信。

  她跑是怕师父拒绝她, 或者直接将盒子往她脑门砸, 那就太尴尬了, 她不想过那么尴尬的日子。

  她一直以为师父把手帕扔了或者放在什么不起眼的地方,没想到, 他居然带在身上。

  如果上一刻她还在怀疑君宜不是问斋, 那么这一刻, 她能肯定, 这就是她家的那位冷魅高贵的师父了。

  哭泣的眼睛缚了一会儿,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她索性投进问斋的怀里, 紧紧地勾着他的肩膀,埋头在胸前痛哭起来。

  唉, 她原来真的好爱哭呢。

  其实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她都不曾哭的,哪怕曾经为了学好国画, 穷困潦倒也笑眯眯地面对残酷的生活, 可这一刻,她竟为一个师父哭成狗。

  她奇怪啊。

  问斋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被困成纸缚灵时, 借用了君宜的身份,所以,他没有自己的记忆,他只有君宜的,还整天想着干掉太子,成为储君。

  如今帝朝的君上只有三个孩子,太子君玄,二殿下君宜,三公主君璃。孩子少,养得也极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想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可是,帝朝还盛行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除了君璃不是君后所生,君玄和君宜乃同母所出,所以,君玄是嫡长子,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帝朝的太子。

  正因为同父同母,兄弟俩都很优秀,对于立长不立幼这个规矩,君宜确实吃了亏。

  所以呀,君宜就要跟自己兄长拼一把,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真命天子。

  对南枝而言,无论君宜和君玄闹得如何腥风血雨都没关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君宜就是花问斋,况且,她一早就知道了结局,君宜最后都难逃一死,过去的早已过去,是不可篡改的历史。

  南枝很难过,难过于曾经看过的各种穿越情节,她明明知道,却束手无策。

  问斋的手慢慢环上来,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却只见南枝哭成一个泪人,又过意不去。

  南枝有点惊讶,以前的师父是从来不会对自己做这些小动作的,别说拍拍背了,靠得太近都要挨警告。

  “师父,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南枝抽泣问。

  “现在记得了。”问斋说。

  南枝激动地抬起头来,差一点就把问斋的下巴给顶穿,她望着他的眼睛,兴奋地说:“你想起了,那,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她没想到自己哭了一通就把师父给哭醒了。

  “好。”问斋笑着答应道。

  南枝觉得少了点什么,师父看上去怪怪的。

  笑容……

  对,就是笑容。这跟问斋师父的调调不同,师父是不会这样笑的。

  正想着,不料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师父抱了起来扔到马背上,随后就是师父也跳上来,将她揽入怀中,拉紧了马绳向前而去。

  缩在师父怀里的南枝很不自在,总觉得这样不合适,毕竟她所认识的师父是不碰自己的,有时候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好奇怪啊,现在。

  师父的衣襟藏着香,靠近他,整个人都变香了,加之行走于林中,微风拂起,两袖飘飘,好不浪漫。

  “师父,这是回去的路吗?”南枝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

  “等我给你猎只兔子再回去。”

  嗯?

  “师父,这里的兔子应该带不出去吧。”毕竟相差了一百年啊,而且这是君璃的心魔,怎么可能把心魔里的东西带出去?

  “别动。”师父突然喊道。

  南枝乖乖地缩在他怀里,师父突然抬起手,拉起弓箭。

  如此以来,南枝就真真地埋进了他的臂弯里。

  嗖!

  师父的箭射了出去,猎到了一只兔子。

  “走。”问斋师父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就走到兔子倒地的位置。

  将地上的兔子捡了起来,挂在了装箭的篮子中。

  又走了一路,南枝就很疑惑,这种时候,师父不是应该下来研究一下怎么出去?为什么还很悠闲地逛林子?

  “师父.....”

  “叫我阿宜”

  南枝懵了一下,她缓缓开口:“师父,你认识花问斋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师父理解错了彼此的意思,可能她说的回去师父当成了回营地。

  “花问斋?谁取这么难听的名字,他不吃肉吗?”问斋师父确实是这样吐槽自己的名字的。

  南枝差一点就将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的师父多半就是传言中的失忆了。

  呵呵,失忆这么老掉牙的梗居然还在玩!南枝欲哭无泪,真的无泪。

  “他可爱吃肉了。”南枝扶着额头说。

  想当年,她和问斋师父人手一条鸡腿,相对而坐。

  啧,他爱吃肉,还爱喝酒,不过从未醉过,吃肉的样子也没自己丑,他能把一条鸡腿吃出一朵鲜花的味道。

  南枝也不知道那是怎么练成的本事,反正就是完美之人,无限完美。

  说起这个完美,南枝便想起她第一次和问斋师父住一起的时候,那时候,她几乎以为师父是不上茅房的。诚然,师父真的就像不上茅房的人,太完美了。

  “你认识他?”问斋师父突然问。

  “认识呀!”南枝诚实回答。

  “下次把他叫过来让我也认识认识。”

  “......”

  快到营帐的时候,南枝看见君璃骑着飞奔的马在前面,后面追着沈如意,可君璃根本不理他,下了马,将自己猎得的东西扔下来,侍卫连忙上前去收拾。

  太监都喜欢拍马屁,见到君璃的时候就笑眯眯地说:“公主,你实在太厉害了。”

  君璃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进了营帐内。

  沈如意的猎物也来不及取下,跳下马就追着君璃跑了进去。

  南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何气,是嫌弃猎物不够多?要不,我们再回去,我帮你把那只鹿猎回来。”问斋师父附到她耳边问,作势真想回去再猎那只鹿。

  “不去了。”南枝连忙转过头,却没想到问斋靠得太近,她这一转过来,半张脸都被他吻了,如果再转过去一点,怕是要嘴对上嘴。

  所以说,这马背上真不是什么好交流的地方,无论什么姿势都很尴尬。

  南枝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觉得自己好无耻,居然趁着师父不清醒的状态和他肢体摩擦。

  也许是心里带着那份罪恶感,南枝不顾一切地要从马背上跳下去,结果是跳下去了,只不过跌在地上扭到了脚。

  南枝欲哭无泪,这种桥段都被她遇上了,是谁故意安排的?是君璃还是笔者?

  南枝的脚扭了,从树林里掉下马,又在营帐外掉下马,反正就是不能走路。

  然后就是问斋师父笑着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她想到过很多种公主抱,却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公主抱会在问斋师父身上实现。

  “别挣扎,别人会误会的。”问斋挑起眉说。

  南枝在他怀里再也不敢乱动了。

  刚才是想反抗来着,可是看到旁边的侍卫和太监都看过来,南枝就不敢动了,万一传出什么君宜殿下轻薄圣女,或是圣女和君宜殿下不清不楚......

  问斋师父抱着南枝走了进去,也不顾旁边有什么君璃或沈如意,直接把南枝放到他之前休息的位置上。

  更过份的是,他蹲下来,脱了南枝的鞋子,要给她检查脚。

  南枝内心苦啊,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样画风不正常的师父了。

  他可是有洁癖的神仙,他最嫌弃自己的,若以后他清醒了,发现他捧了自己的脚,还抱了自己,亲了自己,会不会杀她血耻?

  “师父,我自己来。”南枝连忙推开问斋的手。

  一时间,营帐里的君璃,沈如意都看了过来,就连问斋也诧异地看着她。

  “圣女,你是不是脑袋也撞坏了?乱喊师父!”问斋师父笑着伸出手揉了南枝的脑袋两下。

  南枝哭笑不得,又看看一旁不作声的君璃和沈如意,还好他们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人,要是碰上红棠那种搞事的人,她今天肯定会被编排死。

  想想如今的师父是失忆状态,又顶着二殿下君宜的身份,南枝这样叫师父自然不合适,况且她还有一个便宜师父,是鼎鼎有名的白乐国师,这要是传出去她喊错师,怕是要出大事情。

  南枝笑呵呵地圆回刚才的话:“我就是在想,师父他怎么还不来。”

  问斋没有接话,目光投注在她细白的脚上,又温柔地替她揉着。

  南枝此刻的心情真的太复杂了,她的师父居然给她揉脚,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雷劈。

  不消片刻,她的脚真的不疼了,问斋师父又给她穿上鞋子,让人端来水净了手,就坐到她旁边。

  君璃面色清冷地看过来,打量了南枝几分又看看她旁边的花问斋,心中好奇,便问:“二哥何时与国师府的人走得这么近了?”

  “昨晚宫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问斋拿起一杯茶喝起来,眼角带笑。

  第40章 第四十章 袖中花

  南枝惊诧地看着他, 这样的师父有点像清聊师父, 不过又比清聊师父坏一点, 比如这一口浑话,他居然说浑话。

  “国师不是说, 圣女代表着帝朝的星命, 一生都不能嫁人生子么?”君璃也喝了口茶, 面色依旧清冷。

  她在南枝眼中,就是一个冰山美人, 高贵冷艳, 谁也配不上。

  问斋师父放下杯子, 又瞧了一眼四顾的南枝:“可我就想把她接回府中暖床生孩子。”

  南枝一口血要喷出来了。

  这还是她的师父吗?

  “你......你胡说什么。”南枝结巴, 看着面前认真盯着自己的男人,心有些慌。

  “我说, 我要娶你, 然后一起生孩子。”

  天呐了,师父人设崩了。

  南枝晃了晃头, 拿起问斋刚才没有喝完的半杯茶喝下肚。

  君璃不笑也不怒,只道:“二哥确实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既然喜欢,那便向父君请一道旨。”

  师父笑了起来, 提起茶壶给南枝手里的空杯子满了一杯:“哪有那么容易。”

  言罢, 师父就着南枝的手捧到他嘴面,喝了刚刚满上的茶。

  南枝都惊呆了好吗?

  这样看起来,像是南枝在喂师父喝茶啊。

  好羞耻怎么办?

  一旁的君璃却看了跟没看见一样, 也没说他们这样不妥,而是认真地说:“也就只有父君相信那狗屁国师的话,什么星命,不过是给他自己巩固地位罢了。”

  问斋没有接话,嘴角却噙着笑,他等的就是君璃这句话。

  对现在帝朝的局势而言,不管国师站在哪边,对君宜都是伤害,可他又没有更好的理由和机会除掉国师,想来想去,也只有从圣女下手。

  可是身为圣女的南枝却全然不知,她的师父现在只想着弄掉国师,混话自然算作混话。

  旁边的沈如意听见君璃说了这样的话,立马跟着发言响应他最爱的公主:“没错,国师一介玄术修士,竟野心勃勃入朝干政,贪图名利,根本不配做一个修士。”

  “沈公子对国师意见很大?”门外,一袭玄衣和一袭白衣的两个人走了进来。

  沈如意听到君玄的声音,吓得连忙跪下:“太子恕罪,臣,臣,臣失言了。”

  “既然知道失言了,那就滚出去领十大板子。”君玄走过去,看也不看地上的沈如意一眼。

  沈如意吓得瑟瑟发抖,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君璃,莫不关心的样子,显然是不肯替他求情了。

  沈如意人品本就端正,只不过太在乎君璃,才显自己人品不端,最后还是乖乖地走出去挨了十板子。

  至于白乐,淡淡的目光轻扫了一眼君璃后,又转回去,波澜不惊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君玄看着君宜同南枝坐在一块儿,颇有些生气。

  毕竟他才拉拢国师,没想到君宜就动了圣女。

  “君宜,不可胡闹。”君玄嗔道。

  花问斋看过去,嘴角噙着我就要胡闹,你奈我何的笑容,一只手捉着南枝的手,强行灌了一口茶,道:“我竟不知哪里胡闹了?”

  南枝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又不能打师父,况且现在的师父还有一个身份是帝朝尊贵的二殿下。

  她要是打了师父,后果是要杀头的。

  “圣女乃帝朝的星命,岂是你可亵渎的?”君玄皱着眉头,把事情说的极其严重。

  君宜假装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故看向南枝,笑着问:“你觉得我有亵渎圣女吗?”

  南枝窘迫,不知如何回避这眼神和笑意。

  说句公道话,亵渎圣女是不存在的,但是亵渎了师父是真的,她和师父......反正,不可描述。

  “二殿下,圣女年纪小还不懂事,求殿下高抬贵手,放了她。”一旁的白乐终于出来解救南枝了。

  “你,还不过来。”白乐又沉声加了一句给南枝听。

  南枝立刻从君宜的身旁离开,没想到踩到了君宜的衣袖,整个人差点跌下去。

  不对,是她已经跌了下去,不过跌回了君宜的怀里。

  君宜将她抱在怀中,也没有笑,更没有轻薄于她,而是将她扶好:“刚才你受了伤,走路小心点。”

  师父还算有良心,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添油加醋,吓得她赶紧跑到白乐的身后。

  众人在营账里喝了几杯茶,又聊了聊今天的收获,最后离开。

  到了城中分开时,君宜骑着马跑了过来,将一只带血的兔子从车窗里扔了进去。

  南枝吓得尖叫一声,发现脚下是只兔子,她连忙探出一个头来。

  只见君宜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脸上含着三分的笑意:“送给你的。”

  还不等南枝把死兔子扔出去,君宜已经先一步走了,留下那一抹耀眼的身影。

  南枝埋下头,看着脚下的兔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总算跟问斋师父有了有趣的故事,也不知道他醒来以后,会不会生气,或者对她的态度转变。

  回到国师府,丫鬟都围上来伺候她沐浴更衣,手里提着的兔子再三交代,一定要做成红烧的。

  洗完澡,换了一身飘逸的白裙,头发也梳得更精致了些。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南枝都好羡慕,真的像纯洁的圣女。

  不一会儿,丫鬟就把做好的兔子肉端了上来,南枝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每吃一口,她都能想起君宜射杀兔子的样子。

  她在他的怀里不敢动,被他的两只袖子笼罩在怀中,只听嗖地一声,兔子就倒地了。

  丫鬟见南枝边吃边笑,不由地好奇起来:“圣女今日很开心。”

  南枝脸蛋粉扑扑地,她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块兔子肉,现在想到师父版本的君宜就好笑,而且心里头一股热气正在膨胀,好像盛不下了一样。

  “给我来点酒。”南枝举着小手说。

  今日太高兴了,找到了师父,还和师父处得不错,师父还赏了她这么好吃的兔子,是该好好庆祝一下的。

  丫鬟们都知道她爱喝酒,便也没有拒绝,吩咐人拿了进来。

  南枝知道自己喝酒会醉,聪明的她又坐到床边,开始咕噜咕噜一通猛喝,结果小酒坛还没放下,人就倒了下去。

  丫鬟都比较灵活,见势就抱住了南枝手里的酒坛,把她的鞋子和外袍脱了扶到床上躺下。

  第二天

  南枝激动的起了个大早,外袍还没穿就推开门,站在外面唱起了一支歌,白乐师父昨天晚上就说,今天他会去一趟远门,没有半个月不会回来。

  一想到白乐会去那么久,没有人管她了,南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要发泄自己的快乐。

  丫鬟闻声走来,见圣女这般大胆都忧心起来。

  “圣女,快回屋把衣服穿上。”

  南枝被推进门,穿上了衣服,梳好了头发,日常一碗粥配一张饼,吃完之后,南枝借口在府中走走,不要人跟着。

  丫鬟们本是不允的,可是南枝太凶了,她指着丫鬟们的鼻子:“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圣女说了算,丫鬟们自然就不敢跟了。

  南枝一个人在府中走了两圈,不为别的,就是想找一条不被侍卫阻拦的路,她要出去找他的师父,她要尽快唤醒师父,只有把师父唤醒了,解开君璃心魔就简单多了。

  绕着绕着,又看了一园子的百合花,好奇怪,还有那一池的鸭子......不对,叫鸳鸯。

  南枝真想抓几只上来红烧,不知道是不是跟鸭子的味道一样的。

  想完了这个问题以后,南枝又走到那座死气沉沉的院子,因为有了看风水的本事,站在这里的南枝只觉得阴风阵阵,瑟瑟发抖。

  想着里放着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心里慎的慌,她拍着自己的胸膛,换了一个方向。

  经过了半日的探查,她终于找到了万能狗洞。

  南枝看着那个狗洞,想了很多问题。

  笔者为何这样安排?

  君璃是不是故意报复她?

  为什么要玩这么沙雕的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钻狗洞?

  ......

  南枝又蹲下来,一只手摸了摸洞口的尺寸,估摸着自己如此纤瘦应该是可以钻过去的,关于这个尺寸,南枝忍不住想要吐槽。

  正常的狗洞怎么可能做这么大?分明就是让人钻的嘛!

  既然是让人钻的,为什么称之为狗洞。

  “从现在起,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南天门!”没错,就是南天门,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出入南天门的。

  想到这里,南枝不带犹豫的,直接钻了出去。

  还好她纤细,钻出来轻轻松松,外面不是正街,而是一条巷子,人也少。

  不过这样也好,出入就更方便了,再也不用担心谁人举报或者抓包。

  南枝一袭白衣招摇过街,街上的人无不相看。

  南枝本来长得就漂亮,加上人靠衣装,自然就更好看了。

  “这怕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吧。”那茶楼之人无不摇扇子惊叹。

  南枝难得有机会在帝都走一走,两旁如此热闹,就开始蹦蹦跳跳这里看那里瞧。

  一时间,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好在帝都防卫巡逻做的极好,倒也没见什么登徒子上来调戏她。

  这时,一车马车徐徐行驶而来,南枝连忙退到一旁让路,没想到马车到了她面前就停了下来。

  雕着各种花鸟的车门被推开,只见一截黑色的衣袖飘出来,还有一只像神仙一样的玉手。

  指尖修长,指节分明,是能弹琴的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袖中花

  南枝咬了一口糖人, 静静地瞧着那只手, 仔细看还能看到小指下面有两颗极小的牙痕。

  那是不久前, 她做任务时无意中把师父啃了。

  “进来。”车里的人声音清清浅浅地响起。

  太熟悉了。

  南枝再狠狠地咬了一口糖,抿着嘴凑上来, 果然看见问斋师父坐在里面。

  今日不同昨日, 他的头发没有完全束起来, 而是松散地系了一半垂在背后,一袭高贵神秘的玄色宽袍却又不失半丝儒雅。

  能把自己完美到如此境地的人, 也只有她的两位师父了。

  “师父。”南枝激动地说, 嘴里含着糖, 却叫得并不清楚。

  问斋师父伸出的手拽住南枝的胳膊, 霸道地把她提上了车。

  南枝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关上车门, 马车又行驶起来了。

  君宜忍不住用手指替她擦掉嘴角黏糊的糖, 这个动作真的把南枝吓一跳。他的师父啊,真的跟换了一个人,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清聊师父附体,只有她明白,这确确实实是她的问斋师父。

  如果不是他千里迢迢来给自己过生日, 也不会遇上这种糟心的事。

  想到这里, 南枝真愧疚。

  “师父,对不起。”脱口而出的一句歉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叫我阿宜吗?”君宜的拇指还停留在她的唇角, 看到南枝这张脸,就觉得好舒服,好贪恋,想要再看一会儿,再揉一会儿。

  南枝突然想笑,阿宜叫起来真的好像阿姨啊喂,她不想出戏。

  “我就想叫你师父。”南枝固执地说,语气还带着撒娇的味道。

  君宜笑起来:“我又没什么东西要传授给你......”

  “没关系,我就认你做师父。”

  君宜看着面前这张脸,有点拿她没有办法,他笑了笑,突然凑过来。

  南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放大的脸会是师父,更不敢相信师父咬住了她的唇,还,还进一步洗劫了她的......糖。

  其实吧,就是一个吻。

  师父吻了她,带着攻击性地吻了她,吻到她无力反抗,吻到她眼前一黑,吻到她开始在想,自己会不会被师父这样吃掉。

  如果在车里吃掉的话......

  事实证明,她才是内心闷骚的人,她想的太多了。

  师父再怎么崩人设也不会在车上吃她吧。

  师父放开她以后笑着说:“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南枝懵了,点点头,是很奇怪。

  “如果唤我阿宜,就不会奇怪了。”君宜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好坏的表情啊。

  南枝知道自己是被师父撩了。

  “师父......唔。”

  刚想说,师父,我们不可以这样啦。

  没想到师父两字刚出口,他又扑过来,报复性地吻着她。

  从霸道到温柔,从温柔到爱惜,每一个步骤南枝都深刻地感受到,师父的吻不一样了,她的心......好像也不一样了。

  她会控制不住自己,任他的索取,又狠狠地向他索要,回应他的温柔,证明这份感觉是真的。

  她搂住了师父的脖子,渐渐迷失了。

  都道爱一个人很困难,可既然爱上了,那就狠狠地爱着,管什么伦常,什么道德。

  “唤我阿宜。”他与她只分开半寸,说了一句话,却在呼吸缠绕中尤其撩人。

  “阿宜。”

  “你叫什么名字?”他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南枝。”

  “那我叫你枝儿......”

  又是绵长的一个吻。

  彼此都像干渴的鱼,在夺取着彼此的呼吸。

  说起来特别惭愧,南枝对接吻什么的没有经验,这大概是她上辈子到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算作正式的接吻。

  师父就不一样了,什么都会,看起来像吻了很多人一样,还好南枝了解师父,他有洁癖,不可能对谁都这么亲的,所以,师父那叫天赋异秉,无师自通。

  “不行了不行了。”南枝连忙推开师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憋死她了,这,这接吻有风险,需适量。

  “你吃了什么糖这么甜?”他回味着口中的甜,似笑非笑。

  “小糖人......”

  “过来。”他唤道。

  南枝听话地凑过去,结果又送进别人的嘴里了。

  他边吻着她边告诉她:“你尽管呼吸便是。”

  天呐,这,这太尴尬了。

  师父除了教她一花一世界,极乐调,写字,现在还教她怎么接吻吐纳,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门牙吧。

  外面的侍卫突然喊道:“殿下,到了。”

  终于到了君宜的府上,所以这场换了花样的吻才停止。

  南枝很尴尬地地用双手蒙着自己的眼睛,不得了了,吻完之后,竟然没脸面对师父了。

  君宜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现在不好意思,也知道她年纪小,未经历过这些,他倒是知趣地先下了车,等了一会儿,才道:“下来吧。”

  南枝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君璃的心魔,等她们出去后,这一切就跟没有发生一样,亲了就亲了吧,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是师父先亲自己的,她又没做错。

  建设好之后,南枝才从车里钻出来,君宜扶着她走到地上。

  南枝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于是把手缩了回去。

  君宜也理解她,所以走在了前面。

  君宜的府邸与国师府不一样,这里比较清雅,简单,走进去便见几株杏花,此时杏花正开着,微风吹来,几片花瓣打落,像雪花飘飘而下。

  南枝看痴了,这画景,居然与魅阁外的杏林差不多。

  “是不是比不得国师府气派?”君宜问道。

  南枝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摇了摇头,伸出手接下一片花:“我想家了。”

  “家?你家在什么地方?”君宜并不知道南枝的出处,对于凭空冒出来的圣女自然多了一份好奇心。

  “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南枝掌心覆盖,两杏花垂垂而下。

  “你不是饿了,跟我走。”君宜拉着南枝的手离开,穿过杏花小院,又遇一楼,楼亭立立,前面有一方池塘,里面养着很多肥美的鱼。又过鱼塘,是独立一院,院前拱门,院中另一片洞天。

  珠帘垂垂,白纱荡漾。

  穿过白纱,是一副水烟色屏风挡着,屏风中画着荷塘月色,透过光,栩栩如生,身临其境一般。

  府上的侍女都穿得极红艳,这倒让南枝眼前一亮。

  侍女奉着菜进来,排了整整一桌。

  南枝有点拘束地坐下,看了看面前这么多的菜,竟不知道先吃哪一个了。

  君宜拿起筷子,体贴的地给南枝布着菜,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

  南枝望着认真的君宜,心里在想,是不是师父根本就没有失忆,他什么都记得呢?是不是师父......

  “快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按照我的口味做了些。”君宜笑着说。

  南枝端着碗扒了两口饭,只有她知道,师父不喜欢吃辣的,也不喜欢吃莲藕,更不喜欢吃紫苏。

  只有她才喜欢吃。

  一想到师父把她爱吃的东西记成了自己爱吃的,南枝眼睛就酸酸地,她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太开心了。

  那个什么事情不愿开口,总把她推得远远的师父,竟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

  “师父......”

  南枝抬起头,却看到君宜的眼神一凝,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喊师父很奇怪。

  她想叫一声阿宜,却叫不出来。

  “其实,在我的家乡,阿姨是称呼婶婶的,我可不可以,不要喊你阿宜。”南枝吃了两口饭,思来想去,这一句阿宜真的很不自在。

  甚至要笑喷饭,再说了,师父那么美的人,被叫成阿姨,她哪里还敢亲亲抱抱啊。

  “是吗?”君宜皱起眉头,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但听南枝这样一解释,婶婶确实难听,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凑近一点,轻声道:“那唤我夫君吧。”

  南枝看着他,这张脸凑这么近好诱惑,好心乱,好想吃。

  可是一声夫君,她是如何也不敢叫出口的,真担心以后清醒了,师父要打死她。

  “算了吧,我还是叫你殿下。”南枝捧着碗,埋着头,再也不敢对视君宜的双眼。

  他的双眼不比往日那么清冷,此时多了很多情意,看一眼就会陷进去,南枝真不敢想象那双眼睛的魔力有多厉害。

  “殿下人人都叫得,可你不一样。”他伸出手,轻轻地挽住南枝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对视着她的眼睛。

  她年纪小,又单纯,一举一动都是羞涩。

  可他就喜欢这样的南枝啊。

  “你是我喜欢的女子。”他深情一眼,细声道。

  南枝心中的弦彻底崩断了,没经历过爱情,没经历过十五岁的情窦初开,她现在的心里反应有些接受不了。

  原来,师父的话是可以搅乱她的心的。她一直以为,狗屁爱情都是狗屁,人生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爽快。

  可突然撞到了爱情,竟是这种不知所措的反应。

  她红唇轻颤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上辈真是白活了,看了那么多爱情小说,竟遇上了不会处理。

  这辈子也见过了不少痴情人,写了不少虐情篇,她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已认定你是我的夫人。”他握着她的下巴,慢慢地靠近。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袖中花

  以前看见别人吃个饭喝个水亲亲什么的会很恶心, 现在自己却觉得, 真香。

  唉, 什么鬼反应啊。

  师父吻得极温柔,她一动不动, 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碗和筷子, 就那样凭他吻着。

  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好痛苦, 南枝好心慌。

  “夫君,我, 我饿了。”南枝终于避开他的唇, 小心地说了句。

  再亲下去, 他们万一控制不住走火怎么办, 毕竟这个地方滚地板滚床单都很方便,她现在的骨龄还小, 不想发生那种事, 再言之,她和师父, 毕竟有很多阻碍。

  虽然她看起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其实是会想很多事的。

  师父是天岚的飞仙,在没有飞升之前, 他不可以娶妻生子, 不可以坏了自己的道身,毁了自己的正果。

  先不论南枝是真的心动了,想为师父好。就算身为徒弟的她, 也不能害了师父。

  有些事情,需要两厢情愿,她不能趁着师父不清醒而害他。

  “再叫一声来听听。”君宜幼稚起来,真幼稚。

  “夫君。”南枝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来,夫人多吃些。”他夹起菜,直接送进南枝的嘴里。

  如此甜蜜的画面,南枝已铭记于心。

  有时候想一想,还真想永远留住现在,在这个世界与师父成为真正的夫妇。

  吃过饭以后,南枝看了看外面的天,她出来也有半日了,如果再不回去,国师府的人肯定会发现。

  她掏出了怀里的手绢,递给君宜:“昨日用过的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

  君宜看了一眼,笑着说:“送给你了。”

  南枝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收了回去,看师父的样子是不嫌弃的,只是单纯的想送个礼物给她,男人嘛,又不会哄女人,所以随便什么东西就送了。

  但是呢,这个帕子是南枝送给师父的,现在师父又转送给她,感觉怪怪的。

  “那我回去了。”南枝悠悠转身,怪有些不舍。

  “嗯,明天我再去接你。”

  “我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这么顺利地出来了。”南枝抓了抓头,关于逃出国师府,这确实让人头疼。

  “如果出不来,我就爬进国师府把你带出来。”君宜笑起来,这不是开玩笑,他很认真。

  南枝也忍不住笑起来,堂堂一国殿下,居然爬别人的墙,简直有伤国体。

  君宜特意给南枝按排了马车相送,送到国师府的侧门后,南枝捂着脸下车,悄悄地钻进巷子中,找到原先出来的那个狗洞,以同样的姿势又钻了进去。

  因为她消失了半日,整个府上都闹腾腾的,丫鬟都在找她。

  她出现在那群养鸭子的池边,丫鬟们都激动地扑上来。

  “圣女,你去哪儿了,吃饭的时候也找不到你。”

  南枝伸了个懒腰,道:“刚才困得紧,我就在假山后面睡了一觉,被你们吵醒了。”

  丫鬟们面面相视,似是不信。

  当然不信了,这个解释根本不合理啊。

  南枝想了想是不太合理,但是已经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她说:“我想喝酒,带我去。”

  南枝回到自己的房中,喝起了小酒,今天比较斯文没有直接上酒坛,而是一小杯一小杯地倒着喝。

  喝得微熏时,南枝咯咯地笑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师父的手帕,上面的杏花栩栩如生,好像摇一下就能摇出来一样。

  她站起来,甩着手中的小手帕:“师父他亲了我。”

  旁边的丫鬟直接捂住了嘴巴,似乎听到了不可告人的惊天大秘密。

  南枝甩着帕子,一只手握着酒杯,踉跄地走了几步,又笑又气:“师父这个假正经的人,骗我骗的好苦。”

  丫鬟们都不淡定了,有的更是捧腹大笑。

  她们都知道,白乐国师很正经,又不爱跟哪个女子说话,没想到,平时对圣女不冷不热,居然会亲圣女。

  更可笑的是,国师说,圣女是帝朝的星命。

  一想到这里,丫鬟们都不敢再开口,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

  谁也没有胆量妄断朝政。

  “亲我,吻我,还要我叫他夫君,真是,真是一朵里里外外黑透顶的墨莲花。”南枝眯着眼睛,好像要摔倒,她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扶着一旁的屏风,道:“就是一朵墨莲花,故作高冷勾引我!”

  “可我......却心动了。”

  轰隆。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丫鬟们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床上,脱了她的鞋子,本想拿掉她手里的帕子,没想到,她紧紧地抓住还护在怀中。

  丫鬟们也不敢再去抢,只能由着她这样。

  “圣女天天醉成这样,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旁边的丫鬟说。

  “先去准备点醒酒汤,一会儿圣女醒了就能喝到。”另一个丫鬟说。

  几个人商量着,放下帘子,纷纷离开。

  这一醉就睡到了晚上,月亮都出来了。

  南枝起身,握着师父的帕子看了一眼,结果能从中抖出一枝杏花来。

  看着从帕子里甩出的一枝杏花,南枝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厉害的操作?

  这杏花乃信引,可以开起一花一世界的东西。原来师父失忆之后,把一花一世界藏在了帕子里。

  师父心里果然是有她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她送给他的手帕中。

  有了信引,自然就好办事,南枝想起后院上锁的那扇门,既然不能进去一探究竟,就在外面用一花一世界窥探一下前因后果。

  南枝将师父的手帕叠整后藏在衣襟中,拿起一枝杏花悄悄出门,躲过看守的侍卫,又躲过丫鬟,悄悄地来到那座禁院。

  南枝站在门外,借着冷冷的月光看着门上的锁,大锁生了锈,门也合得紧,应该有五六年这么久了。

  南枝举起手中的杏花,口中念念有词,集中意念,读取周围的一切。

  此时,天光玄淡,灵雾缭绕。

  一片幻雾,眼前一切斗转星移,是另一片景象。

  孤山,白雪覆盖。

  山中有一寺,其名孤山寺。

  禅院中,坐着一位十岁的女孩,五官精致,气质高贵,一身素白的衣袍加身,头上只有一枝白色珠花,神情冷冷地。

  旁边守着两个老嬷,像是专门伺候她的人。

  “公主,君上又派人来接你回去了。”老嬷突然道。

  女孩目光幽冷,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回去做什么?看着他们其乐融融?”

  “公主,是郑妃没那个命,你又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另一位老嬷心疼地说。

  “我好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如果我是男儿身,母妃就不会死得那么绝望。”女孩双手抓着膝盖上的白裙,咬着牙,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起来,她的愤怒全部隐忍在眉眼间。

  “公主......”

  她是帝朝三公主君璃。

  在她十岁生辰的那天,她的母亲郑妃流产而死。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母亲浑身是血,握住她的手说:“为什么?你不是男孩!”

  郑妃到死都恨着,她为什么不是男孩。

  因为想要一个男孩,郑妃和太医有了孩子,被君后查出来之后告诉了君上,君上为了避免家丑,让君后去下药。

  当然,只有君后下药合情合理,因为妒忌。

  可若是君上要去处死怀有身孕的郑妃,朝堂上必会质疑,为何狠心杀妻杀子?自然就有人会调查此事,有辱君家之颜面。

  最残忍的是,选在了君璃十岁生辰那天。

  那天的她穿得很漂亮,一袭紫衣,满头珠花,殿中歌舞升平,郑妃脸带笑意。

  宴席才过了一半,郑妃突然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下面也流了好多血,群子都湿透了。

  她跑过去抱着郑妃,哭得无比伤心,可郑妃却在死前最后一刻,抱怨着“为什么?你不是男孩!”

  郑妃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可她恨着还在人世的君璃。

  君璃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竟那么丑恶,令生母憎恨。

  后来,她就跑到这山中孤寺守孝一个月,因为山中气候极坏,她病了,病了也不肯吃药。

  宫里的人来请过几回,她都不肯回去,因为她害怕想起郑妃死的场景,她不敢回那个被鲜血冲洗过的冷宫,她害怕那里的人,也害怕那里的鬼。

  君璃起身,她推开门,外面风雪很大,寒风呼啸,冻骨之痛。

  “把斗篷取过来,我想出去走一走。”君璃冷冷道。

  她的表情或是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十岁该有的孩子。

  “公主,外面风雪太大,你还生着病呢。”老嬷担心地说。

  “早晚都要死,又怕什么。”她那样说着,那份倔强和冷傲令让人不敢忽视。

  老奴自是扭不过她,便找来一件素白的斗篷给她披上,斗篷是夹棉的,边缘还有狐狸毛,披上去甚是暖和尊贵。

  “不必跟来。”君璃摆了摆手,不回头,那股子天家威严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老嬷自然不敢上前跟着。

  君璃踏着厚积的雪,一步一个脚印走着,在这孤山之中,她小小的身影嵌入雪中,根本找不见,白衣白雪,或许早就分不清了。

  南枝站在雪中,只觉得冷得发抖,紧紧地抱住手臂,此时未能看到杏花落下,也就是这幻境里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她找不到信引。

  突然,对面一座雪山爆开雄厚的灵力,似是有人在斗法。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锁心刺

  冰雪爆开的一瞬间, 只见一红一白的灵浪喷开。

  君璃和南枝同时看过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飘在半空, 十指交替,掐诀捏阵。

  雪中飞出一袭红衣的女子, 披头散发, 妖魅无比。

  “哈哈, 白氏一族现在就剩下你这样没用的传人了吗?”红衣女子大笑,双手长开, 指尖千千万万红线像尖针一样穿过去。

  南枝看呆了, 那画面就跟传说中的东方不败一样, 神功了得。

  即使可以操作白纸缚灵术的白乐也被缚成了一个茧。

  “自此世间, 再无白氏缚灵术。”红衣女子眼底划过暗芒,指尖对绕, 缠住白衣男子的线狠狠一缩。

  里面的人用尽全部的力量, 才将厚厚的线茧爆开,而那一身白衣变得鲜红一片, 整个人也极其狼狈地摔了下来,不偏不移,正好落在了君璃的面前。

  君璃看着地上的男子,他面容俊雅, 气质干净, 长发似墨,一支白鹤玉簪别在发中,别有一番仙风道骨, 只是那洁白的衣上全被鲜血浸染,手指,脖子,嘴角都是血。

  他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就那样看着她,似是在向她求助。

  红衣女子跟着飞下来,嚣张地一步一步走来。

  君璃伸手从脖子里掏出项链,里面有一颗避邪珠,只要滴入君家王室之血,就能催动阵法,将其邪魔鬼道射杀。

  君璃咬破手指,鲜血落在避邪珠上,她指尖对绕,一道无形的剑意从珠子里面飞出来,直直地穿过红衣女子胸膛。

  地上的男子和正在走来的女子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君璃。

  两大邪派斗法,结果会是这种结局?

  “你是......”红衣女子捂住胸口跪在雪中,不甘地问。

  君璃面无表情地收起自己的避邪珠,傲视一切的目光微微一缩,淡言:“君璃。”

  君璃二字从此刻进了白衣男子的心中,他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南枝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染在血中的男子是白乐,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带什么诡异的白帽子,而是用一支白玉簪别着发,看上去真有仙风道骨,像个好人,不像邪道。

  南枝对这支簪印象很深刻,它一直戴在君璃的头上,为了看起来像女式的,君璃在上面加了两条坠子,变作了钗。

  原来如此。

  南枝感慨,原来她们早就认识了。

  可为什么君璃不记得他了呢?还有院子里躺着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枝捧着头,想不明白了。

  终于有一片杏花落下来,南枝接到掌心,最后看了一眼雪中的君璃,小小的她盯着地上的白乐,不知道在看什么。

  或许,这就是初遇。不是什么英雄救美,而是美人救了英雄。

  有意思。有点意思。

  南枝握紧掌心的杏花,画面破碎,幻雾朦胧。

  睁开眼,是春暖花开,深宫内院里。

  君璃彼时已经回宫了,穿了一件紫色的春衫,望着天上的纸鸢发呆。

  白乐一袭白衣从回廊中走过来,每一步都是风华,裙摆晃动都是风雅,君璃听见声音,连忙回头看去。

  在这深宫之中,她从未见过像白乐这样超脱的人,看见他总觉得很舒服,这大概就是眼缘,每个人,这一生都有一个眼缘人。

  “拜见公主。”白乐走过来,揖手一拜。

  长长的白袖拢在一起,无比儒雅。

  仔细一看,白乐的白袍上是有仙鹤飞青云的,只是银线不显而已。

  “我瞧着你这簪子好看,送给我吧。”君璃说。

  君璃不喜欢笑脸,这话说的也特别认真。甚至带了几分天威,不失严谨。

  白乐愣了一下,道:“这...并适合公主。”

  君璃本就清冷的脸更冰冷了,她轻笑一声,转过头去:“这世上,什么又适合公主。”

  白乐低着头,没有说话。

  君璃说:“母妃恨我,因为我是公主,不能参与朝政,不能上阵杀敌。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不适合。”

  她又想起了那件事情,转身离开。

  可是过了一天,白乐换了一枝檀木簪,而将白鹤玉簪子做成了一支钗送到君璃的面前。

  君璃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在想,整个宫中,包括自己早已死去的母亲,也没有这样了解她。

  “公主生来尊贵,如何不能参与朝政,如何不能上阵杀敌?”他将钗子插在她发中。

  君璃愣住,只嗅到白乐衣袖挽来的缕缕清香。

  “我可以教公主,把公主变成今古第一人。”白乐说。

  他的承诺在君璃听来像做梦一样,可这样的梦,竟然实现了。

  白乐把他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识文断字,解说朝局,又教她习武用剑。

  君璃的师父就是白乐,她还学会了白纸缚灵术,成了白氏的外门弟子。

  有一天,白乐突然告诉她:“白纸缚灵术不可乱用知不知道?现在,其他门派都在找会这个玄术的人,你要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你要去哪里?”君璃抓住白乐的手,她意识到他要走了。

  “我要去救我的妹妹。”白氏不止他一人,他还有一个妹妹现在正被天净山的人困住,他要去救。

  “救了你妹妹以后还会回来吗?”

  白乐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现在的白氏在他父亲那一辈就彻底败了。

  “我等你。”见他不开口,君璃只能说这三个字挽留他。

  “公主,我是穷途末路之辈......”

  “你是我的恩师。”

  白乐揖手一拜:“白乐不配。”

  他打定主意不再回来了的,他只想回去把白氏发扬光大,保住妹妹,护她一世长安。

  君璃连忙将脖子上的避邪珠摘下来,亲手系在了白乐的脖子上,她说:“记住,我君璃要么是君临天下的第一人,要么是嫁给你白乐为妻的寻常女子,如果...你不来,我也没有君临天下,此生就算你负了我。”

  白乐心头猛地一颤,他没有想到十岁的君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有野心,她想杀掉自己的两个哥哥,她想当帝朝的君上。这个,白乐一直都知道,甚至把白纸缚灵术传给她,就是为了方便她炼造士兵夺位。

  可他独独不知道,君璃还想要他。

  脖子上挂着的避邪珠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的命是君璃救的。

  为了还这份恩情,他才呆在君璃身边半年之久。

  “你走吧。”君璃转身,不再看白乐一眼。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那是那时候,后来长大了,谁又能真正做到拿起又放下。

  一片杏花落下

  南枝握碎掌心,画面一转,是白乐离开的第四个月。

  君璃因为操练白纸缚灵术走火入魔,耗费精神,急病发作,卧床不起。

  她不禁感慨,不是生为公主的错,是命运的错,眼看她就能成功了,可她却先倒下了。

  她握住白乐留下的钗子,两眼朦胧,是哭了。

  “原来,人快要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最在乎什么人。可惜,你不会再回来了。”君璃闭上眼睛。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她这一生,枷锁太多太重。

  最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因为母亲的那句话,要做比男孩儿更好的女孩儿呢?

  人生若能重来,好好做个公主,不再想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岂不快乐。

  若能重来,她想等到白乐归来,嫁给他。

  君璃握着簪子,死于床前。

  宫女和太监都跪了一地,前去请太医的人还没有回来。

  举宫上下,哭成一片。

  白乐终是来晚了一步,他施法将整座宫殿都凝结起来,控制着亡魂的流失,以白氏最为厉害的缚灵之术将君璃做成了纸缚灵,为了这个纸缚灵像个人,他将自己心头血取了两滴凝成了珠子,坠在了君璃的白鹤钗的下面。

  南枝惊叹着,这白纸缚灵术有多厉害,又心疼着白乐为君璃所做的一切。

  取心头血一定很疼。

  又以灵力结这么大的法阵,一定会损耗自己。

  把君璃做成了纸缚灵以后,白乐看着床上的两个君璃,一个有呼吸,另一个没有。

  他将凝了血珠的玉钗插到有呼吸的君璃身上,眼泪掉了一滴在她脸上。

  “此生,我不负你。”他颤声道。

  白乐抱起君璃的尸体离去,因为凝结了整个宫,宫中上下的人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太医赶到的时候,纸缚灵君璃已经醒了,无病无痛的,只是,她失了部分记忆,关于白乐的一切,她都忘了。

  这就是纸缚灵的好处,没有记忆 。

  关于她是公主的那些记忆,还是白乐用心头血给她保住的。

  画面破碎,南枝也好伤心。

  因为心中所爱,才会义无反顾,明知是错,却不以为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是因为他/她很重要,所以才会那么倔强。

  再后来,白乐为了守护好君璃,为了不负她,自己去了宫中,自荐做了国师。

  可是,他做了很多坏事,他帮帝朝的天子炼还童丹,杀了很多人,取人心做药引。

  白乐成了君璃眼中的妖师。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白乐将君璃的尸体存放在府中,用了很特殊的方法保存着,这一过,就是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我被迫嫁给了哮天犬》甜甜已完结。大家可以移步瞧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锁心刺

  南枝睁开眼睛, 已是身处国师府的院中, 手中的杏花也尽数凋落, 化作一缕白烟消失。

  “原来,这就是你的因果。”南枝心情特别沉重。

  她不明白, 白乐为什么不告诉君璃这一切?

  南枝走到门前, 手指轻轻掠过那生锈的锁, 不知是在心疼君璃还是心疼白乐。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们都没有错的。

  南枝转身, 看着天上冷冷的清月, 忽然有些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曾嘲笑的, 嗤之以鼻的爱情, 其实很干净,很纯粹。

  若人人都不相信爱情, 那这世界当有多么可怕。

  当然, 首先要爱自己,再擦亮了眼睛看看你爱的人是否也爱你, 若不爱,便无害,若深爱,且狠爱。

  南枝走着走着就到园中的池糖, 此时深夜, 鸳鸯都睡下了,月影落在水中,像另一片天空。

  此时天地, 已分为二,一面梦境,一面心境。

  虽不知道白乐为何在府上养一群鸳鸯,但肯定是与君璃有关的。

  再看看那满园的百合,只是这香气,南枝闻不惯,她想,这些花也是为君璃种的罢。

  这世上是不可能有绝对的坏人,每一个坏人深处都住着一个孩子,是个受伤的孩子。

  从一开始,白乐是个好人,却因为君璃,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南枝摇了摇头,可惜,这一切都成了过去,无法改变了。

  知道君璃死在了六年前,南枝也没有了睡意,脑子里只是浮起那个清冷言少的女孩,总是能在她眉眼里看到与生俱来的高贵。

  南枝坐在案几旁,提起笔,铺开竹简,写了两句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你的心魔是什么呢?”南枝放下笔,看着未干墨的字迹,喃喃问着。

  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白乐,而她忘了?

  南枝拿起旁边的酒,猛地喝了几口,这一次,直接醉倒在了案几上。

  第二天醒过来,南枝一身酒气,窗外落下几缕暖阳,她扫了扫眼前的朦胧,又看了看自己这形象。

  今日她答应师父要去找他的,想着要见师父,南枝赶紧让人给她准备沐浴。不管怎么说,她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穿得漂漂亮亮才是。

  师父是很爱干净的人,南枝可不想让师父看了嫌弃自己。

  换了一身衣物,她借口要去晒太阳,随便提了一坛酒去,不让任何人跟着。

  等她回来的时候,她也好找个理由说自己喝醉了,又在什么地方睡了半日。

  南枝又来到这个狗洞前,看着这个狗洞激动得不得了,从这里钻出去就能看见师父了。

  成功钻出狗洞后,还是没有被人发现,南枝站起来拍拍手,理理衣物,哼着小调离去。

  南枝穿了一身白衣,甚是招摇,走在街上,总会惹来不少眼光,那是狼的眼光。

  还好帝都太平,不然真的很危险。

  南枝坐在旁边卖糖人的台阶上等着师父,昨日便是约在这个地方见面的。

  南枝也不是闲等着,她买了两串小糖人,自己吃了起来。

  自从师父说她很甜以后,她就越发爱吃这个糖了。

  这时,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没有下来,但车夫往南枝这边来了。

  “圣女,殿下在车上等你。”车夫过来,小声道。

  他们如此小心也是正常的,若让他人看见圣女和二殿下一起私会,恐怕要出大事。

  南枝的视线往前面一挑,确认那就是师父的马车以后,她抓着一根小糖人飞快地跑过去。

  她一头钻进车里,只见师父一袭朱红色的宽袍穿在身上,头发松散地系了一半在后面,如此看来,师父即有儒雅之气,又有风骚之姿。

  这样的打扮,通常在魅阁会出现。

  没想到,师父失忆后还是爱穿各种颜色的衣服,若是明日再见,是不是就要穿紫色的了?

  “为何这样瞧我?”师父带着三分笑意地问。

  南枝屁股挪了一下,想坐好一点,结果马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颠了一下,南枝还没坐稳,整个人就被顶了起来,扑进了师父怀里。

  不得了了。手里的糖也撞碎了。

  师父脸色沉下来,冷冷地问车外驾车的人:“怎么回事儿?”

  虽然师父生气了,但手臂却是温柔地环着南枝。

  “前面有个孩子。”车夫回道。

  “调头,去元山寺。”师父扶着南枝的脸,冷冷地下令。

  南枝贴在师父怀里,但一直看着师父的表情,虽然师父对她有点奇怪,但对别人,还是那个刻薄的师父。

  车子慢慢调头,南枝也从师父的怀里爬了出来,尴尬地坐到他身旁。

  师父说:“你这么小,万一被抛出去了怎么办,来,还是坐到我身边安全些。”

  南枝拿着碎了一半的小人儿糖,不知道吃还是送给师父吃,毕竟这一支小糖人是打算送给师父的,没想到她的话还没说出来,整个人就抛了起来,进了师父的怀里,然后就碎了。

  师父看着南枝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糖,便说:“等到了元山寺我再给你买一支。”

  南枝看着师父,浅浅一笑:“我本来是打算买给你的,可惜......”

  “给我的?”师父挑眉道。

  南枝不敢对视他的那双眼睛,这双眼睛比清聊师父的眼睛还要可怕,看一眼魂都能飞走,南枝不敢看,埋着头,继续盯着手里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糖。

  “现在已经坏了,等下了车,我再送你一支吧。”南枝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捡了师父的原话,但她还是想证明自己心里有师父的。

  南枝不想浪费这半支糖,便拿起来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突然,师父凑过来。

  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凑过来,叼走她嘴里的糖啊。

  师父居然有从嘴里抢东西的癖好,真可怕。

  南枝瞪大眼睛,只觉得嘴里的糖被他叼走了,可她又不好意思把自己吃过的东西再给他,于是又抢回来。

  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在嘴里抢东西,抢来抢去的那种。

  最后,他们都吃到了糖。

  “师父,你好像不一样了。”南枝看着一本正经,冷魅勾人的师父。

  师父挑起眉头,伸手捏着南枝的小脸:“什么师父?嗯?”

  南枝疼,她连忙认错:“夫...夫君。”

  师父这才松了手,满意地笑了起来。

  南枝别过头,不想看师父,她也不知道自己遇上这样的师父。如果那天掉进缚灵阵中的师父是清聊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们去元寺做什么?”南枝问道。

  “后山有片桃花开了,带你去看看。”师父淡淡道。

  南枝没有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没想到师父还挺浪漫的,知道带她去看桃花。

  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元山寺的脚下。

  南枝看着这通天一样的台阶,有点腿软,这是要凭实力走上去,还不累死?

  “来,赔你的糖。”师父拿着一支糖人走了过来。

  这山脚下多的是些买小零食的货郎,师父真的给她买了一枝糖人过来。

  南枝有点小感动,以前的师父可从来不给她买糖的,别说买糖了,连市集都很少陪她去。每次都是一句话,钱在那里,自己去取。

  这支糖出自师父之手,那么难得,南枝笑着接到手里,热泪盈了眶。

  “这是被感动了?”师父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南枝的行为真是单纯幼稚。

  南枝点了点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支糖。”

  可这对南枝来说很重要,因为从未得到过他的好,他只要好一点点,南枝就会记住。

  “傻瓜。”师父摸摸她的头发,无奈地笑起来。

  “以后,你要想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他站在元山寺下,那么郑重地向她承诺着。

  南枝点了点头,那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天。

  元山寺的后山确实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全部开了,粉粉的一片,远远望去,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雾。

  南枝和师父走在桃花树下,一袭红影,一袭白影,如此绝配,像是神仙眷侣一样穿行于花雾间。

  “夫君,想不想看我跳支舞。”南枝突发奇想地说。

  师父收住脚步,回头看着南枝,有些惊喜:“夫人还会跳舞?”

  当然,她可是才艺双绝的未来之人。

  “嗯,我会作画,会弹琴,会下棋,会写书,会跳舞还会做饭。”南枝自豪地说起自己擅长的才艺,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优秀。

  以前她就想在师父面前表现自己的,可结果,她在师父眼里是字写得不好,琴弹的烂,会写荤段子,会吃,会睡,会去凤羽楼那种不正经的地方,还有,她的饭菜做的很难吃,师父几乎不想同她吃饭。

  “夫人如此有才,为夫甚是欢喜。”

  “那你要不要看我跳舞?”

  “自然要欣赏的。”

  师父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南枝跑到前面,跟一位小姐借了张琴,她知道师父的琴弹的好听,便将琴放到师父的膝盖上。

  “弹首曲子给我伴舞。”

  “你怎知我会弹琴?”师父惊讶地看着南枝。

  说起来,现在的师父自己也不清楚,明明没学过琴,可是一碰上琴,弹出来的曲子竟比宫中乐师弹的还要好。

  “我善舞,君善琴,自古良人皆是这样配的。”南枝盈盈一笑。

  虽然这样蒙混过去,但他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幽芒。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锁心刺

  君家之人, 哪一个人不是心思深沉之辈, 君宜如是。

  他心中怀疑, 早已防备着眼前的南枝,从他接近她的那一刻起, 他要的结果, 只能是一种, 利用。

  南枝太单纯了,而且在南枝眼里及心里, 他不是君宜, 他是花问斋。

  一片桃花打落下来, 师父拈着弦, 发出清清浅浅动听的声音。

  南枝盈盈一笑,挥了挥手指。

  此刻, 风花白衣, 犹见她扬臂,转腰, 展袖。

  像一只飞舞在花中的蝴蝶,翩翩摇翅。

  琴音浅浅温柔,与此舞此景甚为相配。

  师父有些愣住,就算一开始只是利用, 但不得不说, 此女有很多吸引他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心慌意乱。

  想起初见时, 她红着脸,喊他一声师父。

  想着她小小年纪,脱口而出的调戏。

  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吻她的时候,她会发抖,会害怕,会害羞。她的回应那么小心胆怯,好像从未经历过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单纯是不是装出来的,也不知道,白乐给她安排了什么样的任务,要她引起他的注意?

  既然如此,他就将计就计,看看她背后的人想干什么。

  但以后呢......

  或者说,他推翻了太子和白乐以后,南枝如何处理?

  “怎么样,好不好看?”南枝已经跳完了,她跑过来,弯下腰,笑吟吟地问。

  师父连忙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好看。”

  南枝看得出来,这是勉强的笑意,刚才的师父已经走神了。

  南枝早就习惯了师父的各种挑剔和嫌弃,她不以为然地直起腰来,说:“夫君见过更好的,自然看不上我的才艺,不过,我会努力变成最好的哦。”

  她自信地说着。

  师父起身,将她搂进了怀里,真心道:“你在这里就是最好的。”

  这是真话。

  情话虽然有时候也是骗人的鬼,但在此时,他忘掉彼此的身份,只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对南枝是真的喜欢。

  如果推翻了太子和白乐,她若还愿意,他会娶南枝的。

  毕竟,这二十年,除了南枝,还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产生占有的冲动。

  “这里有好多人啊。”南枝在他怀里愣了一下,却发现不远处站着好多香客朝他们笑,起初是被琴声引来,后来是被南枝的舞姿吸引,现在自是想看看什么年轻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嗯,是该找个没人的地方。”

  嗯?

  南枝差点被吓晕过去,还以为会在没人的地方干什么,没想到就是单纯地坐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

  南枝说:“你是来看桃花的,还是来看我的?”

  “你比桃花好看。”

  南枝无语。她的师父什么时候情话是一套一套的来,听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南枝抬头看看天,这离出门已有半日,若不回去,国师府定然鸡飞狗跳。

  师父突然叹了口气,他握了握南枝的手,最后还是起来了。

  下山的时候,南枝脚崴了一下,师父就背着她下山,全然不顾自己堂堂皇子的身份。

  这是第一次被师父背着走,南枝的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一个人傻傻地笑着。

  “除了我,你有背谁吗?”南枝问。

  “除了你,我谁也不会背。”他边走边说。

  南枝将脸贴着他如墨的发丝中,又好笑了一阵。

  君璃的心魔世界,是南枝活了这么多年最幸福的时光。

  回到城中,南枝一直吵着要提前下车,不让他相送,可是君宜抱着她不让她下车,非要送她进去才放心。

  南枝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带他来到后巷,然后站在那个狗洞前。

  此时已经没有路了,她没有从正门进去,也没有从后面进去,就站在狗洞前。

  她肯定不敢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面钻狗洞,那太尴尬,太不好意思了。以后怕是也没脸再见师父了。

  君宜望着她笑:“你打算翻墙吗?”

  南枝嗯哼一声,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先回去吧。”

  此时二人各有心思,南枝是想在喜欢人面前,藏一些丢人的小秘密,而君宜想知道,她是不是白乐故意安排接近自己的奸细。

  如果是的话,那么南枝出行肯定都是安排好的,之所以不走正门,不过是想给他制造一个假象,她是偷偷出来的,与国师安排没有联系。

  “好,那我回去了,明天我会再来接你。”君宜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又从衣袖里拿出一支镶了水晶小珠子的双股钗子别在南枝的头上。

  “这是我送的,你要一直戴着,除了沐浴更衣可以拿掉,睡觉也要戴上。”他别上钗子以后,冰凉的手指顺着南枝的头发慢慢落下来,抚着她的脸颊。

  南枝一愣一愣的,今天真是什么好日子,师父又送糖,又背她,还送她钗子。她都快要高兴坏了。

  “我洗澡也会戴着的。”南枝抬手扶了扶师父插得并不正的钗子,笑吟吟地说。

  师父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去了。

  南枝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走了,自己才好放心大胆地钻狗洞啊。

  但却不知道,钗子上放的那颗珠子叫魅眼,可以随时随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师父完全消失以后,南枝才挽了挽了衣袖,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她不会知道,坐在马车里的君宜拿出一颗鹅蛋大小的魅眼看着这一切,有点震惊。

  南枝回到府上,从花坛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坛酒,咕噜地喝了两口,添了些酒气,在众人的寻找中,她躺在屋顶,故意将那坛酒从上面踢下来。

  啪!酒坛破碎的声音。

  众人这才发现南枝在屋顶睡了半日。

  “圣女,你怎么上屋顶了。”

  “因为屋顶舒服啊。”

  大家担心地拿着梯子去接她下来,而她也因为喝了点酒,控制不住,真的从屋顶上滑下来摔伤了腿。

  这些,师父都知道,从魅眼里都知道了。

  南枝也很绝望,本想给自己找个充分的理由,没想到把腿给摔伤了,明日也不能出去见师父了。

  可是,万一师父在等她怎么办?

  师父又不知道她受了伤,等不到她,会不会生气。

  想到这里,南枝就好气,气自己蠢。

  这一夜,南枝睡不着,她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出去见师父。

  她不能让师父担心,更不能让师父生气。

  第二天,她拄着一根拐杖,慢慢地走着,今日想要甩掉这些人很难,所有人都担心她再出什么意外,跟得比往日更紧了,她却一步一步地移着。

  “叫你们不要跟来,我没事儿。”南枝气道。

  这些人真的好难甩掉。

  后来,她干脆坐下来,把这些人一个个支走,叫这个拿衣服来,叫那个送吃的来。

  终于支的差不多了,她赶紧把鞋子也脱了,扔到池子里,结果一池的鸳鸯吓得嘎嘎大叫。

  等她们来发现南枝不见,池子里有一双鞋子的时候,这些人肯定会猜想,她是不是掉进池子里了。

  南枝很佩服自己,她终于又聪明了一回。

  南枝拄着拐杖慢慢来到那个狗洞前,咬了咬牙,准备钻进去。

  “夫人,那可是狗洞。”背后响起了师父的声音。

  南枝连忙站起来,回头一看,果真是师父。

  他,他怎么到府上了?

  “听闻夫人伤了腿,还疼吗?”师父走过来,声音很温柔。

  “这是国师府,你怎么来了?”南枝小声地说,素闻国师和君宜不和,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都受伤了,我能不来吗?”说着,他上前就把她横着抱起来。

  南枝挣扎了两下:“放我下来。”

  “既然伤了,就回去躺着。”师父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往她的院子走去。

  此时府上乱作一团,大家都在找池子里的圣女,根本没有人守在南枝的院中,所以这院中空无一人。

  师父更是光明正大地抱着她进来,把她放到床上。

  南枝正要坐起来时,师父又把她推了下去,顺势吻住她要说话的嘴。

  南枝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感觉师父就是她的本命,她动都不了了。

  “我给你带了些药来。”师父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由纷说地把南枝的裤管挽起来,在膝盖的位置上了药。

  南枝躺着,目光游移在床顶上。

  “听说这里的男女,但凡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在一起,如果男方看了女方的脚就要把她娶了。”南枝看着床顶上丝缕缕的纱说道。

  师父给南枝擦了药,神情淡淡地,他知道南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要娶你。”他帮南枝盖上被子道。

  南枝侧过脸来,目光深深地盯着一脸正经的师父。

  “好,我也会努力的。”南枝抿着唇。

  “你努力什么?努力勾引我?”师父好笑道。

  南枝本想反驳,可又没什么反驳的,她说的,现在的师父又听不懂。

  她的努力是修成正果,成为飞仙,待师父飞升以后,嫁给他。

  若她不能修成正果......

  “是啊,努力勾引你。”南枝苦笑着说。

  师父善于察言观色,他看到了南枝的身不由已和苦闷,忽然有些心疼她。

  这场爱情中,他们都很复杂,谁都有不可推脱的枷锁。他明白,也体谅。

  “不如现在就勾引我。”师父两指轻轻抚着南枝轻皱的眉心。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锁心刺

  南枝拉紧被子, 把自己的脸全部盖住。

  没脸了, 没脸了, 她没脸面对师父这张脸了。

  君宜却笑了起来,手指挑开南枝脸上的被子:“枝儿, 等你好了, 我会让璃儿来带你出去, 以后...就不用钻狗洞了。”

  说起那个狗洞,南枝更加无地自容了, 又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自己的脸。

  她还要不要正经地活着了, 钻狗洞都被师父知道了, 啧啧啧, 毁她人生!

  “我要回去了。”师父说。

  听他要回去,南枝赶紧掀开了脸上的被子, 猛地坐了起来。

  才见面就要分开, 对于情窦初开的南枝来说,真的好难受。

  她抓住了师父的黑色袖子, 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她能说什么呢?留下来不要走?

  其他的,她什么也不能说。就只能这样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看到南枝这副模样,师父也不忍了, 他从未在哪个女人身上找到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二人对望了片刻, 南枝没能把持住,扑上去吻了师父。

  南枝环住了他的脖子,像个小猫一样乱舔。

  师父想笑, 却又笑不出声,只得积极地回应着她。

  长这么大,南枝第一次知道,师父是好吃的,师父是甜的,好想永远吃着师父不要停。

  师父走的时候说:“枝儿,洗澡的话还是把钗子摘了。”

  “为什么?”南枝扶了扶头上的钗子,不甚明白。

  师父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告诉南枝那是魅眼,她要是戴在头上,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看到,包括洗澡。

  “没事,你要是喜欢的话,那就戴着吧。”师父笑了笑。

  他不是那种没事就看南枝洗澡的人,只是昨天,他无意之中看了一眼,发现南枝在洗澡,后来他就没有再看了。

  再退一步来说,南枝早晚都是他的人,看了倒也无妨。这样一想,师父也没有那么愧疚了。

  君宜走后,南枝的脚也不疼了,不知道是君宜的药好,还是君宜的人好,反正就是不疼了,她也安心地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觉。

  听说府上的人把池塘抽干了,也没有找到圣女的尸体。

  后来,还是一个丫鬟哭哭啼啼进来,发现南枝呼呼大睡,国师府才安静下来。

  这个圣女太能折腾了,国师府上上下下都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大家商量着等国师回来了,再集体请辞。

  南枝卧床这几日,师父没有来,想他想到快要疯掉。

  终于在第七天,君璃派人来接她,理由就是公主想找她说说体己话。

  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去和君璃说体己话,出了国师府,到了君璃的宫中,南枝才知道,君宜就在公主府中。

  师父他坐风亭之中,素手拈着弦,弹着妙妙琴音。

  南枝怔怔地望着,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俊美清萧、琼林玉树,真真迷人。

  君璃神情冷漠,边走边照顾着南枝的反应,她说:“二哥少有喜欢的人,他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人来救我,没想到,今日却为了见你,求我去国师府带你出来。”

  南枝没有说话,君璃说的她都感受到了,师父很爱她,待她很不一般。

  君璃又说“二哥不比太子,他空有才华谋略,却也输给了长幼之分,你知道这种人,心里都想些什么吗?”

  南枝的心猛地一颤,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可自从在君璃的因果里看到了权位枷锁,心中竟害怕起来。

  她或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知道师父对她不同了,师父亲她,师父叫她夫人,师父会说很多情话,却忘了,他现在的身份和记忆不是花问斋,而是帝朝二殿下君宜。

  君宜的心思极重,又在争权夺嫡之战中惨死。

  她停下脚步,停在了白石桥上,看着风亭里那优雅清萧的身影。

  她爱的人现在很复杂,除了是她的师父,她们之间除了师徒伦常需要顾及之外,还有权位算计,生死离别。

  “听说桃夭镇死了九千多人,尸骨无存,恰好,国师这十日不在帝都,应该是他做的吧。他想干什么,作为徒弟的你很清楚。”君璃也停了下来,声音冷冷地响起。

  南枝又是一颤,险些有点站不稳,她扶住冰冷的桥栏,正视着神情淡漠却美艳无比的君璃。

  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国师白乐杀了九千人炼了纸缚灵,助太子夺权杀君宜。

  算算日子,应该是半个月后了。

  半个月后,君宜会死。

  “如果你是真的爱着二哥,就请你保住他。”君璃这样说。

  如今的君璃是纸缚灵,她已经忘了许多事,曾经对权力的热忱追求也淡然了,她留在这世上,不过是想见一个人,但她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白乐。

  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枷锁,也有自己的宿命,好像,谁都不会赢一样。

  此生的君璃,只重一个情字,哪怕君宜不是和她同母的哥哥,她也不想看着自己仅仅的两个兄长死掉一个。

  “我会的。”哪怕是用我的命,我也不会让师父死掉的。

  南枝握了握拳头,终于抬起沉重的脚,一步一步来到君宜身边。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架琴是师父从魅阁带来的给她过生日的。看到那一颗绿珠发出翠雾,绕着他玉指飘散,南枝瞬即落下眼泪。

  师父找到了,她的琴也找到了,果然是快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你来了。”师父抬起头。

  君璃把南枝送到桥头就没有再跟来,此时风亭里只有她和君宜二人。

  “嗯。”她点了点头,努力将溢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那日听闻夫人也擅琴,正好我得来了一张单音色极不寻常的琴,过来试试。”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旁。

  南枝缓缓地来到他身侧,他将琴推了过来。

  南枝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上面的绿色珠子,心中百感交集,生辰那日,师父真的给了她一个惊喜,惊喜之后,还给了她这样奇妙的感情。

  她信手拈着弦,弹了一曲极乐调。

  师父听着听着,神情越来越深。

  这曲子竟让他产生许多幻觉,那是一片杏花林子,有一座四十九层的高阁,他身后跟着一袭红衣的少女,容颜不辨。

  那少女的声音极好听,总是不停地喊着:“师父,等等我。”

  他脑子里还闪过一些画面,那个红衣小姑娘枕着他的衣袖睡着了,而他竟感觉很安逸,也不忍吵醒。

  还有,红衣小姑娘要过生日了,他不知道该着什么礼物,准备了一堆没用的,结果都没有送出去。

  听着听着,他竟发现自己也会这首曲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绕过南枝的后背,握住她的手,四只手在一张琴上,弹着一样的调子,从未这样默契地弹了一曲双重音的极乐调。

  南枝也震惊了,没想到极乐调还能这样弹,可以有两种音色混合,竟有荡气回肠的感觉。

  “这是什么曲子。”师父附在南枝耳后轻声问。

  四只手还在挑着弦,两种音调混合,极乐调别有一番风味。

  南枝说:“此乃极乐调。”

  “极乐即快乐,倒是有点意思。”师父突然握住了南枝的双手,握着她的手在琴上弹了起来,此时的极乐调又恢复了单调,靡靡之音,令人沉迷着。

  南枝也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即盼着这里可以天长地久,又盼着师父快点清醒。

  她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管结局如何,终将面对现实。

  “明天是我的生辰。”南枝淡淡道。

  明天根本就不是她的生辰,她只是觉得她该跟师父过一个像样的生辰。

  如果等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生日也过完了,十五岁可真遗憾。

  “你是在向我讨礼物?”师父的脸微微一侧,就亲到她了的耳廓,他声音极轻,呼吸都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撩拨。

  南枝缩在他臂弯之中,一动不敢动,她从来都不知道,师父的魔力是用来治她的,她以前以为师父是她这辈子都勾不上的白月光,现在呢,师父就在她身侧,与她靠得这么近,白月光终于变成了白面馒头,可以随便啃。

  氛围越发暧昧,南枝埋着头,指尖轻轻地弹着琴,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待一天。”

  “好,明天我让璃儿接你出来。”师父退开了点,围着南枝身体的手臂也收了回去。

  “这是张好琴,送给你了。”君宜起身,眉眼尽是笑意。

  南枝怔怔地望着他,一袭紫衣的他,没有多么妖魅。只有高贵。许是他气质出众,又或许他是天岚的飞仙,自有仙风玉姿,清隽无双。

  南枝甩了甩头,不敢再看他。

  以前不觉得师父这么可怕,现在看到师父,南枝总会把持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抱一抱,亲一亲,腻在一起。

  “夫人,你真是山里来的孩子吗?”君宜嘴角扬起,深深的笑意绽开的像花儿一样。

  南枝复抬起头,对上他明媚灿烂而又摄魂勾魄的双眼。

  魅阁是在六坐大山之中,没有毛病。南枝点了点头。

  君宜的眼中却又多了一丝打量,他这样一问,是更加怀疑南枝了。

  一个山里来的丫头,怎么可能弹奏出如此复杂高深的曲子,一个山里来的丫头,怎么会跳出那样惊为天人的舞姿?一个山里来的丫头,怎会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让他对她心动?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锁心刺

  “你们山里的人, 还真是多才多艺。”君宜笑着说了一句。

  南枝当时并没有多想, 因为她眼中的君宜是她的师父, 还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无论是君宜, 或是师父, 她都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那是, 我们山里的人,可都不简单呢。”南枝谈起山里的事, 自然想到的是师父, 她师父很了不起, 他是魅阁阁主, 他能使妖盟唯命是从,仙门百家敬重, 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 且看苍生的人。

  想起师父,南枝满眼都是崇拜。

  君宜没有作声, 嘴角只是微微勾着。

  半日过去,南枝在君璃的宫中吃了饭,抱着琴上了马车回到国师府,手指一直摸着那颗绿珠子, 也不知道清聊师父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如果能等得, 最好是在君玄白乐逼宫前能找到她们。如果等不到,她必需拼尽全部保住师父,绝不让他成为真正的君宜, 下场那么凄惨。

  回到国师府,南枝把自己关在房中,目光一直盯着那张琴。

  看着它,眼泪总会控制不住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些影视小说里的女主角,穿越到了一个自己熟知的历史中,那种无可奈何,却又不甘地挣扎着。

  她的情况比那些人更复杂一点,因为,君宜是花问斋,是她的师父。

  她和师父有两个世界的身份的,有两种不同的结局。

  也许是有了心事,酒也不想喝了,她就坐在案几旁,没事挑一根弦,听听声音够不够纯粹。

  琴弦是上等的冰丝银,清聊师父或许要从君尧那里抢,但问斋师父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传一句话去妖盟,用不了多时,便有人笑眯眯地奉到魅阁外。

  虽说得之容易,但师父还是用心了不是,师父本就是那种事事不上心之人,能为她传一句话去妖盟可真够感动。

  再看看这颗绿珠,他把清聊师父送给他的珠子镶嵌在她的琴上,虽说他和清聊师父不和,但南枝可以确认,不是因为讨厌清聊师父的东西,才弄到她琴上的,反而像是他用心的安排。

  时至今日,南枝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样的人,他又在想些什么?

  时光荏苒,整整六年,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也就罢了,没心没肺倒也快乐。

  如今,因为偿过了师父的温柔,所以害怕清醒后的冷漠,南枝便胡思乱想了一整天,直到睡去。

  第二天早晨,丫鬟给她梳头描妆。

  因为她骗了师父,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她穿是特别隆重。

  一袭红衣,略施粉黛。

  南枝想着,她要把自己十五岁的模样永远刻进师父的心中,叫他永远都忘不了。

  君璃的马车停在了国师府外,南枝以进宫弹琴给公主听的名头出府,抱着师父给她的琴,上了马车。

  车门推开那一瞬间,南枝吓了一跳。

  原以为就是一辆空车,像昨日一样送她进宫,没想到,师父竟然坐在车里。

  今日的他一袭玄衣,上面还有细细小小的紫色星辰花,长发随意地挽了一点在后面,别一支玉簪子。

  这,分明就是问斋师父平日的装扮嘛。

  这样一看,完全忘了他现在还有君宜这个身份。

  南枝钻进车里,抱着琴坐在一旁。

  “夫人今日真美。”本是神情淡漠的他突然弯弯眼角,挂着比清聊师父还要温柔的笑意。

  “夫君今日也好看。”南枝从不示弱。

  “来,坐我腿上来。”他张开双臂,玄色的袖子缓缓垂叠,他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随着马车轻轻地摇晃,他的姿势也变得更加招摇了。

  南枝抱着琴,不动。她才不会坐过去呢,那样多难为情呀。

  “来,我有礼物要给你。”君宜从未停止勾引南枝,甚至用了引诱的手段。

  南枝看着从容淡然的师父,有点心动了,师父的礼物嘛,她一直都很期待,过了这么多生日,每一次都期待成空。

  她把琴放在旁边,人还没动,就被师父一把拽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天生就有这种默契,还是,师父算准了她会以这种姿势坐到他的腿上。

  反正,她就是坐在师父的腿上了,背靠着他的胸膛,玄朱两色的衣衫揉在了一声,变得无比艳丽。

  这叫什么?

  或许就是诱惑!

  南枝屏住呼吸,靠着师父的胸膛一动不动。

  可是马车在动啊,马车在动,她靠着他的时候就会摇啊,晃啊,各种身体摩擦啊!

  反正很尴尬!

  师父的双手突然伸到前面,南枝惊吓地交叉双臂抱住胸前,她担心师父摸自己。

  师父伸到前面的手顿了一下,碰上南枝这样的反应,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像是那种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做不健康的事情的人吗?他再怎么喜欢南枝,也不会现在动她,她还这么小,至少也要养上一两年。

  “我君家以血养珠,其名避邪,现在,我把我的这一颗避邪珠送给你。”师父说着,双手慢慢滑到南枝的锁骨处,将一条缀着珍珠大小的水晶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

  南枝怔了一下,本是抱着胸前的手指忍不住摸了摸了滴在胸口两寸上的水晶珠子,那就是君氏避邪珠。

  因为君家祖先曾与天岚女飞仙相爱,生下孩子,其血避邪,君家每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取眉心一滴血放在冰室里,周岁时取出,便形成了避邪珠,珠子蕴藏的力量是天岚的力量,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是对手。

  所以,南枝曾在君璃十岁的因果里看到,她催动了自己的避邪珠杀了红衣女子,救了白乐。

  避邪珠对君家人来说,很重要的。

  因为君家血脉要求特别严,所以子嗣稀薄。

  这也就是为什么君璃生母郑妃跟太医私通怀孕,天子毫不犹豫地让君后动手杀了她。

  看似无情,却是在捍卫尊严和正统。

  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冒充君家的血脉,这避邪珠更不是寻常人可以养出来的神器。

  “从今天起,戴上我的避邪珠,就是我的人。”师父的双手轻轻地帮南枝挽了挽肩膀上的头发,声音淡淡地响起。

  南枝把这话听作了情话。

  师父却只是为了保护南枝,在他和国师正面交锋时,他希望他的人见到南枝的避邪珠不会伤她,因为,她是他的人。

  也可以算作情话,因为爱,才会花这样的心思。

  “这算,生辰礼物吗?”南枝握着珍珠大小的珠子,含羞道。

  “订情礼物。”他附到她耳旁说。

  南枝的脸更红了,怎么办,她被师父翻来覆去地撩拨,感觉要命啊。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四周都比较安静。

  师父先下的车,南枝钻出来时,君宜便将她抱下来。

  南枝受宠若惊地缩在他怀里,落到地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痴痴地望着他。

  师父指着前面:“此地梨花盛,吃喝玩乐堪比极乐。”

  南枝看过去,前面就是一间旧屋,冷冷清清的,外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梨花盛三个字。

  南枝笑了起来,这破地方还有吃喝玩乐?

  不过无所谓了,她的重点只有师父,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南枝挽着师父的手走进这座旧屋,屋里面有一位穿着朴素的掌柜,他笑眯眯地问“二位要做什么?”

  师父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金条丢在掌柜手中:“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菜,最好的歌舞,还有最好的幻术。”

  “好嘞。”掌柜拿着金子往回走,从后面的旧木墙壁上取了一张玉牌过来,玉牌上写着月宫二字。他捧着牌子过来,笑眯眯地奉到师父面前:“客官,从左侧走。”

  师父拿着玉牌子,一只手牵着南枝往掌柜说的左侧走。

  走进通道的时候,南枝就感觉自己的新世界大门被强行劈开了。

  明明古旧的屋,这里面却是玉石铺地,紫石为壁,两旁挂着金色的灯笼,这大金大紫的色调,南枝就想说,这确定不是什么高级会所?

  没走多久,便见到四个绝色美人侯在门前,见君宜和南枝走来,其中一女子上前询问:“是去哪座宫?”

  师父不喜说话,面对别人,自是清冷不言,将手里的玉牌子一扔,准确地落在美人手心。

  南枝拉着师父的衣袖,真想说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冷,面对美人要礼貌一点。

  美人倒也不生气,看看旁边的南枝,她们都明白,若客人带着美眷前来,自是不能上前勾引。

  “客人,请从这边走水路。”美人笑盈盈地指了指一个方向,这边就出现了一个门。

  南枝瞪大眼睛,不简单啊。

  指什么变什么的本事,比马良神笔画什么更神奇吧!

  师父拉着她走的时候,南枝回头再打量了四位美人一眼,才发现,美人裙子下面有狐狸的尾巴。

  她们居然是妖怪?

  南枝吞了吞口水,跟着师父穿过门,眼前是一片仙雾朦胧,脚下是一片水,水气氤氲,白白茫茫的,对面飘来一片小舟,越来越近。

  师父扶着南枝上了小舟,二人相对而坐。

  小舟是真的很小,两个人刚好坐下,中间放一块板,板上放着一盏灯,在这仙雾迷蒙中,灯光变得也很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有点晚。还有就是,故事可能要讲完了,可能过完五一就完了!最近,3次元也好忙,努力不断更,嗯,我也不喜欢断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锁心刺

  南枝看着湖面上的水, 似水似烟的, 她也分不清, 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水面上一捞,结果真的捞了一缕烟起来。

  师父显得很淡定, 对这种怪像并不奇怪似的, 好像还经常来此。

  南枝真的无法想象, 吃一顿饭要这么麻烦。

  这时,水面白雾越来越深, 无数鲜花从白雾中生长出来, 开出一整片。

  小舟也忽然停止, 无边无际的雾海, 无尽的花海,实在是做梦都很难天马行空此等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南枝终于忍不住问。

  “此地, 人间月宫。”

  师父的话音一落, 他们坐着的小舟化作一片雾不见了,周围慢慢形成了一座亭子, 亭子上挂下八片粉纱,在仙雾里飘逸着。

  南枝和师父就相对而坐,于粉纱飘摇遍处鲜花白雾之中,像一副此间天外, 神仙眷侣的画。

  他们中间放着一张案几, 上面摆满了好吃的菜。

  此时,花海之外飘起了无数星光,一点一点, 像萤火虫,千千万万,这比十万天灯飞上天的景象还要壮观绝美。

  南枝此时饭也不想吃了,就瞪着亭子外面的花和雾,那些生长的花,从雾里生出来的花,还有从花雾里飘起的星子,它们真实,又不太真实。

  这哪里是在吃饭,这分明就是来看特效的吧。

  南枝的小心脏已经被震撼住了。

  “来,吃饭。”师父拿着筷子给南枝夹了一块肉。语气平平地带着宠爱地说。

  南枝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菜,有鱼有肉,都是她爱吃的,真的,每一份都很用心。

  “听说你爱喝酒。”君宜笑着给她倒了一杯酒。

  不是听说,是他在监视南枝的时候,发现南枝喝酒很猛。

  南枝看到酒就忍不住了,那么香,那么好喝,她控制不住自己,拿起杯子就喝干了。

  “慢点喝。”师父拿着杯子还没开始,却见南枝豪爽饮尽,此时眉眼处,满是关心。

  南枝拼命忍着,把杯子放下,颤抖的手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然后冲对面的师父笑了笑。

  师父轻笑着摇摇头,虽知道南枝不简单,可看到她这个傻样子,还是觉得好可爱。他忍不住夹起一颗花生送到南枝嘴边。

  南枝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凑上去吃了。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师父会给她投食。

  也许是太开心了,南枝忍不住又喝了一杯,这最好的酒是不醉人的,带着淡淡的果香,回味还有点甜。

  可是喝多之后,不胜酒力的南枝扛不住,最后连杯子都拿不起来。

  在良辰美景之前,南枝舍不得醉死,两只手捧着脸,看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师父。

  “师父,我喜欢你。”她打一个酒咯,道。

  师父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淡淡地,只有不用伪装时,他才能真正地做个清冷之人。

  “你师父是白乐,我又不是。”师父冷冷道,又独自喝了口酒。

  “我师父就是你,自始自终是你。”说着,南枝就撑着桌子慢慢起身,路也走不稳,却狂野地靠过来。

  师父伸出一只手去扶她,可她却整个人都扑下来,两只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呼吸带着甜甜的女儿香,不还淡淡的酒香,她说:“我从不相信爱情,也觉得,这辈子不会遇到爱情,可我,遇到师父你呀,遇到扮演君宜的你,就信了。”

  师父听得不明不白,一只手挽了挽她的头发,另一直手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的身上。

  “你说糊话了。”他怎么可能是扮演君宜呢?他就是君宜!

  南枝摇了摇头,双眼迷蒙,她其实看不太清师父的脸了,只是凭着感觉,还有手感去辨别他的存在。

  她说:“你是我最爱的师父,也是我最喜欢君宜。”

  说着,她就凑上去,吻住了师父的唇。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主动占师父的便宜了,南枝也为自己破碎的节操感觉到羞耻。

  面对热情中带着娇羞的南枝,师父一动不动地,目光深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脸色泛着淡淡的红,怎么看都是个软软的小娇人。

  “愿吾妻南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轻轻声说着。

  南枝即迷糊着又清醒着,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是师父的送她的生辰祝福。

  后来的事她也记不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旁边的丫鬟端来醒酒汤,她起床喝了一口。

  坐在铜镜前,仔细回想昨天的事......

  吃完饭,喝完酒,亲了师父以后发生了什么?有没有......

  南枝猛地站起来,吓得旁边梳头的侍女握着钗子连忙跪在地上:“圣女恕罪。”

  南枝抿了抿唇,有点尴尬。

  她是想感受一下,传说中被人那个以后是什么感觉。

  她现在的感觉非常好,没有合不拢腿,也没有腰酸腹痛。应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吓死她了,她还担心自己喝醉以后把师父睡了。

  然而,她忘了昨天晚上,她一边亲着师父,一边忙着给师父脱衣服。

  师父哭笑不得,差不多被她玩死。

  “没事,你起来吧。”南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不忍道。

  她坐回去,继续让丫鬟给自己梳头,正想着今日君璃会不会来接她出去与师父私会呢。

  头发刚梳到一半时,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圣女,国师回来了。”

  南枝挂着笑意的脸突然沉下,她再也笑不起来了。

  白乐回归,意味着战事将近,应该是带着桃夭镇九千纸缚灵而来。

  南枝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书中的一些记载。

  帝朝顺年四月,太子夺权,天子病重,二殿下君宜被挖双眼,于城楼上跳楼自尽。

  不!

  她绝对不会让师父偿这样的痛苦。

  南枝起身,走到正门去迎接白乐。

  白乐依旧是淡漠的神情,好像活在这世上,没什么能动容他的颜色,他不会为谁而动容。

  或许,仅有的那微微颜色,也只是世上还有一个他需要照顾的君璃吧。

  经过南枝身旁时,白乐突然停下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头上的珠钗。

  南枝转动着眼珠,并不知道白乐打量自己的什么。

  这时,白乐伸出手,白色的宽袖盖下来,南枝看不见他干什么,只觉得头上的什么东西被夺走了。

  当他的衣袖收回时,南枝的视线一片清明,只见白乐手里拿着君宜送自己的钗子。

  “师父......”南枝抿着唇,想伸手抢回来,毕竟是问斋师父送的,而且师父还说让她戴着不要摘下来。

  “这是谁送你的?”白乐冷冷问。

  南枝有点心慌,但她清楚,此时肯定不能暴露她和君宜的关系。

  “我自己买的。”南枝说。

  突然,白乐俊眉毛一竖,一只手伸过来扼住了南枝的喉咙:“我再问你一遍,这是谁送给你的!”

  南枝本就纤弱,白乐如此粗暴,南枝肯定是被提了起来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还是不肯说出君宜的事。

  白乐并不想杀掉南枝,眼看她快要断气的时候,又松开手。

  南枝瘫软地跌在地面,眼泪也从眼眶里跳了出来,呼吸变得粗急。

  白乐说:“我不管这是谁送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东西叫做魅眼,它可以监视你的一切,包括你所看到的,听到的。”

  趴在地上的南枝猛地瞪大眼睛,她低着头,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了丝丝疼痛,因为疼,她才能正确地分析这句话的份量。

  监视她的?

  一切?

  白乐又说:“我是你师父,我不会害你,但是你若要害我,我必不保你!”白乐拿着那支簪子挥袖离去。

  南枝慢慢地坐在地上,手里还捏了一把沙子,脖子上也是深深的一道掐痕,她呆了半天,想了很多事。

  想起君宜对她的好,想起他送她这支簪子时的样子,也想起他说的话,一定要随身戴着,后来,他还说,洗澡的时候可以拿下来。

  原来,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她的师父根本不信她,她的师父竟还利用她。

  为什么,她竟不知道。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手狠狠擦了一把不争气而落下的泪水。

  知道真相的时候,往往会难过。

  况且,还是她最喜欢的人骗了自己。

  南枝在想,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卿卿我我,是不是也是假的?

  一时间,她坍塌的世界,似乎安静了。

  南枝坐在屋里,喝了很多酒,睡了一天一夜,还做了一个快乐的梦。

  在梦里,她嫁给了花问斋,还生了两个孩子。

  醒来的时候,她才知道,美好的东西都只是梦境。

  可即使师父利用了她,她也不恨他。

  不是她傻,是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是来救师父的,而不是来和师父置气的。

  她是唯一的清醒者,她不能同师父一样糊涂啊。她不能因为师父不清醒,就要与师父闹脾气。

  况且,师父现在被缚灵术控制着,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按着君宜的想法在重复夺权之事。

  君宜的腹黑,又不是他师父的腹黑,君宜的利用,又不是师父的利用。她为什么要跟师父算这笔账,这对师父根本就不公平。

  对,她不能小女儿心思去问师父的罪,除了情情爱爱,还有更重要事需要她去完成,她作为徒弟,她要去救自己的师父,她作为女子,她要救自己喜欢的人。

  忽然间,豁然开朗。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锁心刺

  白乐回来后, 府上守卫似乎松了些, 南枝绕过所有的视线, 委身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高高的墙角下,南枝从衣袖里掏出一层白色的面纱, 将自己的脸遮掩大半, 确保没有人能认出自己, 才一路来到君宜的府上。

  可是她站在门外,没有人放她进去, 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求人去里面通传, 可是, 真的没有人理她。

  南枝很难过,却没有放弃。

  眼看着渐渐日落的天空, 仿佛能够预料君宜的离去。

  天色越来越暗, 好像会有一场暴雨落下来。

  南枝站在那里,焦急地等着, 心中念了千千遍,她是清醒的,她不生气,也不委屈。

  是夜, 大雨终于来了。南枝就站在雨中, 看着府门。

  “师父,君宜。”她喃喃地念着。

  再坚强的人也被这糟糕的待遇压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府走出一个人, 旁边有人打着伞,他朝着雨中的南枝走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雨线似乎也掩不住他的贵气和风流。

  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南枝已经泪目了。

  她有点怨恨,却压制着自己不要发作,通红的双眼望着他,只能紧紧地咬着唇,最后,嘴皮都被咬了出血。

  相顾无言。

  终是他先唤了一声:“枝儿。”

  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她把所有委屈和呜咽都吞进了腹中,她想,她不该大发脾气,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生气。

  南枝不顾一切都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悲痛地哭起来:“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君宜没有说话,也没有回抱她,只能任着南枝挂在他身上。他神情很痛苦,却不知道怎么消了这种苦。

  南枝说:“我不求你能许我白头到老,只求你此生平安。我只是想,看着你平平安安。”

  君宜的手指颤抖。

  今日,他在里面与人商谈刺杀太子一事,知道外面有个女子等着他,他也知道是南枝。

  他以为,白乐回来了,南枝不会再来见他了,至少,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南枝知道他在利用她,她肯是满腔的愤怒,定是要来向他讨说法。

  既然结束了,解释什么的似乎没有意思。

  他本不想理会,直到雨越来越大,没有停势,他纵有铁石心肠,也会在南枝面前心软。

  他总是以为南枝用尽手段吸引他,却没想到,她比起新鲜的手段,更让他痴迷,是因为她的眼泪,她的悲伤。

  他不舍得她哭,不舍得她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竟如此没有章法,又毫无道理的去爱这个女子。

  好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他无法拒绝她,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除了自己的感觉,更让他震惊的是,她跑过来没有打骂他,也没有质问他魅眼的事,而是......

  像她这样的姑娘,又怎么能不招人喜欢呢?

  “枝儿,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到底他是欠她一句道歉的。

  南枝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淋湿的头发贴着脸,她竟变得越来越诱惑。

  他看着她,便再也移不开眼,可是,他不能被儿女情长而蛊惑。

  所以,他的手落下来,似有推开她之意。

  “枝儿,再等一等......我会娶你,一生一世,白头到老。”他要从太子手里夺回一切,也要从帝朝的星命里夺回圣女。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杀太子,杀国师。我也知道你送我的珠钗是监视我,我都知道,可我不怪你,也没有时间去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知道自己有多爱你。所以,算我求你,别抢了,带我走。”南枝的眼泪和雨水掺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着君宜的心,她的每一声抽泣都能让他心软。

  “君家子女,从来没有什么自由,想活着,必须在权位之上,亦如此时,我若要你成为我的妻子,也需要站在那个位置让,昭告天下,你是我君宜的人。”他终于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她。

  君宜太贪心了。

  天下和她!

  南枝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着。

  师父被关在君宜的野心里,她也无可奈何。

  南枝知道,师父也很痛苦,因为师父从不屑这些命运的东西,也不会如此受气。

  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讨厌君宜,只是心疼她的师父,被这样折磨着。

  君璃真是玩了一手好游戏,把南枝玩得越来越绝望。

  “谁让你是我师父呢?”南枝睁开眼睛,又是一声轻叹。

  他若不是师父,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她才不会管。

  可是,师父到底还是师父,他把南枝打晕了,扔进了马车,派人连夜送出帝都。

  师父的内心是要护住南枝的,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可是一个被困住的师父哪里会是南枝的对手,马车还没有离开帝都,南枝就从马车里睁开眼睛。

  自那以后,南枝就没再见过君宜了。

  他忙着他的计划,白乐和白玄也忙着布局。

  就在大战暴发的前一天,南枝还去见了君宜一面。

  君宜有些生气道:“那天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叫你离开帝都,等一切结束再回来么?”

  是的,那天,君宜是这样说的。她答应的好好的,其实并没有走。

  所以,这么多天她没有见君宜,君宜也没有来找她,因为君宜不知道她还留在国师府。

  “我今日是想来跟你讲一个故事的,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好听,那就跟我离开,如果觉得不好听,我就留下来。”南枝慢慢坐下来,就着桌几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她像平时那样,乖巧,可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出去!”君宜不等南枝讲故事就沉声道。

  这个时候,她还待在这里讲故事?

  而且条件更是可笑,好听他跟她走,不好听,她还不走!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君宜都不许它发生。

  南枝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说“曾经有师徒二人,师父对徒弟非常冷淡,苛刻,甚至让人以为师父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徒弟。直到有一天,师父失了记忆......”

  君宜三两步走过来,将坐在那里喝茶讲故事的南枝提起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往屋外走,再狠狠地扔了出去。

  “好好活着,等我娶你!”他看着她,隔着门槛说了这句话。

  大门紧紧地闭上了,南枝最后一眼就阻隔在门中。

  南枝苦涩地笑了笑,她原来,也会过得这么伤情啊。

  所谓战争,南枝终于亲眼所见,它不如书中寥寥几字描得悲凉壮烈,它是鲜血,绝望,惨烈,死亡。

  明明历史已是历史,可南枝却还要再自身经历一遍。

  白乐引领着九千纸缚灵包围宫中,控制了天机军三万人。

  无法想象,那白氏缚灵术究竟有多厉害。

  君宜掌管的就是天机军,因为天机军,君玄才有了危机感,想要杀了君宜。

  眼看最后一道城门快要守不住了,南枝抱着师父送她的琴,一步一步登上城楼,看着下面鲜血淋漓的尸体,她明知道的结果,却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亲眼所见的战争,远比字迹里的残酷。

  望着被鲜血冲刷的地板,空气里全是血的腥气。

  那些不会流血的纸缚灵,断了胳膊也能继续攻城,宫中三万肉躯,根本不是对手。

  想来,唯有极乐调可以挡一挡这不怕死的纸缚灵。

  南枝摊开琴,一只手扶着琴,一只手落在琴弦上。

  她从来没有试过极乐调操控尸体,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为师父这样做。

  指尖掠过琴弦,靡靡诡异之音震彻皇宫。

  南枝一袭白衣,黑发如墨,远远地一道瘦影,已是清雅如仙,宛如狂风中飞零的细雪。

  纯粹的灵力从指尖绕出来,和着绿珠上的雾,震向四面八方。

  地上的尸体全部立起来,如同活着一样,灵活地拿起地上的武器,冲上前与纸缚灵拼了起来。

  宫中后营中,有将士前去禀报,说是城楼上有一位白衣女子抚琴,琴调诡异,可以操控尸体,此时抵挡着国师进攻的妖兵。

  君宜怔了一下,但很快想起了一个人,玉南枝。

  他跑到前营的时候,城楼上的女子一袭白衣尽数染红。

  抚琴的手,应该是修长优美的,但她的双手十指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明明已经看见了白骨,可她却还在抚琴。

  那一刻,于狂风中飞零的雪花深刻于他的心,他红着眼眶,不顾一切地跑到城楼上。

  “谁让你来的?”君宜勃然大怒,直接冲过去抓住她血肉模糊的手。

  看到她的手,他的心疼极了。

  她本想开口,奈何喉咙中涌出一丝腥甜,即使抿着唇,血水也从嘴角溢了出来。

  君宜见此,心也沉进了黑暗中。

  “这是男人的事情,你来掺合什么,你只要好好活着,等我娶你就好了,为什么要出来作践自己?”他最看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变成这副样子。

  南枝吸吸鼻子,却不敢说话,她怕开口喷出的血吓到他。

  “我当是谁能挡住我的纸缚灵,原来,是我的好徒弟啊。”白乐从半空飞下来,落在城楼上。

  第50章 第五十章 锁心刺

  南枝抿着唇, 不敢让那一口血喷出来, 她一把推开君宜, 血淋淋的手挽着琴,盘膝坐在地上。

  哪怕是白骨森森, 她也要逆天而为。

  十指同时扫了七根弦, 一道强劲凛冽的灵力喷涨而去, 将整个皇宫都洗了一遍。

  极乐之净!

  她没这么试过,并不知道, 她现在的身体是受不住的, 她净化不了九千纸缚灵, 也斗不过白乐。

  即使摧毁了一半的纸缚灵, 但她的手已经不能用了,全部变成了指骨, 指骨就这样折断在弦上。

  淋漓的鲜血在弦上弹了起来, 化作小红点散落。

  绝美而凄华。

  忍在口中的鲜血被心口涌起的另一股血冲散,终是吐了出来, 在半空散落,如织成的血网。

  “确实很厉害。不过为师说过,你不害我,我不害你, 你若害我, 那便留你不得!”白乐露出欣赏的目光。瞬间就成了阴暗的容不下。

  毕竟能用区区一张琴就催毁了四千纸缚灵,还能控制尸体,小小年纪的, 确实让人担忧。

  白乐张开双臂,身后飘起无数白纸小人,南枝已经断了一根指骨,此时若再碰这琴,这十根指骨不保。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往这边扑来的君宜,笑了笑:“我若断了手指,你要养我一辈子,喂我茶饭,替我梳妆。”

  就在她抬起手,闭着眼睛准备再来一次击溃剩下的纸缚灵时,突然有一双手将她紧紧地抱住,她缩在了那人的怀里。

  他渗着血的手握住了她脖子上的避邪珠,声音绝望:“以我之血,奉为灵阵,传送千里。”

  一道白光炸开,南枝就这样在他怀里消失了。

  南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避邪珠之力将她传送出了千里之外,而事实却是,她被传送回到现实里。

  睁开眼睛,她看见一片纸人血淋淋地跌在面前,那是她刚才缚灵的小纸人。

  “师父。”南枝的手颤抖地在半空中摸了两下。

  虽然现实里她的手指并没有烂掉,但还是很疼。

  轰!

  一道白光迫开一切白纸阵。

  嗡!一声弦颤之音传来。

  南枝抬首看去,只见粉碎的白纸被一道玄浪推散,一袭白衣的清聊师父抱着琴飞下来,他清润如风、轻云出岫。

  长长及腰的黑发也在灵风之中飘逸起来,但丝毫没有凌乱的感觉,一丝不苟,整洁干净才是他永恒的样子。

  “你才是花清聊?”君璃诧异地说。

  啪!一声沉闷的响传来。好像是一袭青袍的东西跟着摔了下来。

  那是帝朝二殿下君尧?被清聊师父扔进来的?

  君尧狼狈地抬起头,痛苦地唤了一声:“师父,救我。”

  原来君璃是君尧的师父,难怪之前他以他师父之名要请清聊师父给他弹奏极乐调。

  清聊师父落到南枝面前,他看着狼狈的南枝,目光有些心疼,他一只手扶着琴,一只手递出来。

  南枝赶紧抓住那只手站起来,顾不得一切,扑进他怀中。

  清润如玉的才是清聊师父,他的手是温暖的,他身上的熏香也是柔和的草露之气。

  “师父。”南枝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不是见了清聊想哭,是觉得,花问斋怎么把她弄出来了?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呢?

  “对不起,让枝儿受苦了。”他的手极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南枝连忙松开手,泪光盈盈地看着师父:“师父,快救救问斋师父。他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清聊微怔了一下,他在南枝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是他处理情故经常看到的东西,是爱意。

  她眼中有爱意?

  这种眼泪,本不是她能掉出来的,却因为花问斋么?

  让他更为意外的是,花问斋居然来了。

  “好。”清聊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水。

  君璃看着花清聊,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还以为困住的人是清聊先生,没想到是花问斋呀!”

  说着,她心情极好,一步一步朝着花清聊靠近,那得意的目光又随意地扫视着抽泣的南枝,她说:“虽是阴差阳错,但效果可比困住你有意思得多了。”

  南枝埋着头,不敢对视君璃的双眼,她知道君璃的意思,是在笑她和问斋师父动了情。

  她也明白,倘若被困住的是清聊师父,肯定不会发生那些事,清聊师父很早就表明了心迹,他是不会喜欢上南枝的。

  况且清聊师父的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君璃,你执念太深了。”清聊从衣袖中抽出一枝杏花。

  杏花极灿烂,扬起的瞬间,四周的光线暗下来,只余一束打在花朵上。晶莹的花露,璀璨的幻梦。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花一世界里掩饰,喜、怒、哀、乐、爱、憎、欲皆会化作因果。

  一片杏花落下,君璃的眼泪條地刷落。

  幻雾朦胧,杏花落处,一白一红的身影落在城阙上。

  她们回来的时间正好是君宜抱住南枝,启动避邪珠的一幕。

  君宜满手是血,脸上也蹭着南枝身上流出的血水,他含着眼泪,绝望地抱着她,握紧那颗避邪珠。

  “以我之血,奉为灵阵,传送千里。”

  君宜怀里的南枝真的消失了,被他传送出了千里之外。

  他跪在地上,怀中空空,眼睛却睁不开了。

  白乐运起的玄剑浮在半空,离君宜的身体只有两寸便能扎进肌肤之中。可他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跪地的君宜,微闭的双眼流出鲜血,形容可怖至极。

  “真可笑,一心夺位的二殿下,却在最后为了一个女人,连眼睛都不要了。”白乐挥挥衣袖,对指君宜的剑化作白光散开。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一个瞎子能不能取胜姑且不论,但一个瞎子是绝对没有资格坐上君位的。”

  白乐停在君宜身侧,嘴角微微一勾。

  临走时,又说了句:“既是情深至此,何必争什么天下?”

  南枝的眼泪禁不住掉落在脸上,她一步一步走到君宜的面前,可君宜感受不到她,因为,她现在用的是一花一世界窥探因果。

  君宜苦笑,即使瞎了眼睛也还是那么好看,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贵,即使再狼狈,也盖不住他的仙风玉骨。

  他喃喃道“她是我的天下。”

  走了几步的白乐忽然停了下来,似被这句话震动了心弦。

  若不是为了君璃,他白乐也不会来争什么名利,他的天下名利,是君璃,所以,君宜的天下是南枝。

  南枝跪下来,双手欲扶他的脸,想替他摸摸双眼,可她的手放上去,却扑了个空,她触摸不到他。

  不远处的清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本是平淡的双眼,忽然有了波澜。

  问斋和南枝动情了?

  此时,宫中已经全部被控制,太子带着一队人上了城楼,将穷途末路的君宜围住。

  南枝一直守在他的身旁,听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既然是个废人了,那就废得再彻底一点。”君玄提着剑走过来。

  南枝瞪大眼睛,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

  “不要,不要!”南枝大喊着。

  清聊上前将南枝拉进了怀里。

  “师父,快救救他。”南枝哀求道。

  她哭得很伤心,为了花问斋。

  清聊说:“这是君宜的命,改变不了。”

  “他不是君宜,他是问斋师父。”南枝嘶吼着。

  她正要夺琴弹奏改变结局,忽然被清聊一把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容不得她半点的挣扎。

  若此时弹奏极乐调,这个世界必会坍塌,到时候他们都出不去。

  南枝到底还是任性了些,他只能搂紧她,不让她误事。

  君玄的剑伸出去,君宜勉强挡了两式,可双眼看不见,又用了自己的眼睛献祭,身体更是虚弱。

  两式之后,君玄的剑就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君宜彻底变成了废人!

  原历史的结局有点出入,譬如君宜这双眼睛,历史结局是被君玄挖了的,可在这里,却是为了传送南枝,以自己的眼睛献祭。

  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什么,当然是光,目光,他用了目光交换了传送灵阵,保住南枝的命。

  他想都没有多想,就这么做了,可见,天下真的是她,他要的天下便是她。

  他攀爬着,寻了个最好的位置,在君玄等人离开的时候,他大笑起来。

  “君玄,我诅咒你,王权一世,孤苦一生,妻儿谋逆,群起伐之!”

  嗖!

  君玄将一把剑狠狠扔过来,直直插中君宜的胸口,因为剑势带着冲力,君宜终于从城阙上跌落下去。

  南枝挣脱清聊,不顾一切地奔向君宜。

  她握住他的手。

  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应,竟让她碰到了他。

  他们一起跌下了城楼。

  “南枝,若有来世,我只要你足矣。”他紧紧地搂着她,又转了一个身,以他之身落地。

  南枝枕着他的胸膛,看着血泊中的他一动不动,眼泪也忘了怎么流。

  清聊走了过来,挥了挥手指,就将君宜里的灵魂提取出来。

  南枝目光动了动,才看清楚,那是问斋师父的灵魄。

  她枕着的君宜化作一张小纸人,浸在了血水之中。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锁心刺

  南枝起身, 目光哀恸地看着清聊手里最微弱的魂魄, 眼泪哗哗落下来。

  “不用担心, 他很好。”清聊将问斋师父的灵魂摁进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南枝忽然怔住。

  只见问斋师父的灵魂与清聊师父融合在一起,他说:“他的灵魂暂时找不到寄体, 我与他同根同枝, 最适合承载。待我们化了君璃的心魔, 找到他的道身之后再换回去。”

  所以,现在是两个师父, 暂时性合体了。

  南枝红着眼睛, 慢慢靠近清聊, 伸出手臂, 不管不顾地抱住他。

  清聊是清醒的,他知道, 南枝现在想抱的是花问斋。

  她没有说话, 但她的心声,清聊都听得见。

  她在说:“师父, 等着我,我和清聊师父化了君璃的心魔以后,你就能回来了。”

  清聊平静的眸子动了动,他听得见她在想什么, 所以, 他会因为她的想法而有微妙的情绪。

  南枝不会知道,并蒂莲这种东西是有相互感应功能的,虽然开出两朵花, 而且颜色还不一样,但是,确确实实是同根同生,特别是供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会产生很多不可思议的反应。

  比如,花问斋对南枝动了情,那么,花清聊肯定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受影响,同样会动情。特别是同用一个身体,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分,因为,清醒和迷糊各掺一半。

  他嘴里说着,南枝是她的徒弟,他要正经地修成正果,他不需要爱情。身体却很诚实,就像此时,他觉得抱着南枝好舒服,他觉得他需要爱情,他还觉得成为天仙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有这种反应,清聊就特别嫌弃自己,也嫌弃花问斋,没事好端端的动什么感情,而且目标还是他们共同的小徒弟。

  清聊内心会有罪恶感,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枝儿。”清聊开口道。

  南枝这才放开了清聊师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换了一派轻松的笑容。她不想让清聊师父知道太多她和问斋师父的事,她不能表现出那种为情所困的模样。

  “师父,现在怎么办?”南枝问。

  清聊很快又恢复平静的样子,他摊开手掌,里面有一片杏花,即信引,握碎时,眼前一片幻雾。

  朦胧退去时,南枝和清聊来到天子的寝宫中。

  宫中冷冷清清,很远才能看到一个值守的宫女。

  殿内的玄纱总是不停地摇动,徒添了一丝妖异。

  君玄坐在床边,握住天子的手,道:“父君,你可要再撑半年,等着我名正言顺的继位。”

  天子面容苍白,眯着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自太子君玄杀了二殿下君宜后,天子病重,朝政权权交由太子处理。

  就在前几日,君玄还把紫卫国的后事料理了。

  君玄是个好王,但他不是个好人。

  自他掌握政权以后,国师可谓是如日中天。

  不仅如此,他还如偿所愿,娶了君璃。

  那是三个月以后。

  为了把君璃嫁给白乐,君玄赶在天子没有短气前下旨封君璃为天元公主,择日大婚。

  信引破碎时,重织的画面是君璃隆重的打扮,华丽的轿辇一路抬至国师府。

  本是阴沉的国师突然添了缕缕喜气,南枝同清聊站在一旁,手里抓着一把桂圆干吃得正香。

  鞭炮和喜乐的声音漫过来,好像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悲伤的事情,只有眼前的喜庆。

  君璃头上盖着一方红丝,极薄,朦胧虚幻的可以看清盖头下的精致五官。

  她没有笑意,冷冷清清的像个冰山美人。

  君璃被扶至喜堂,与她相对的是一袭玄袍的白乐。因帝朝婚嫁,多以朱红玄黑为吉色,是以在这种场合能见男女穿着,便是玄赤两色。

  南枝还从未见过玄袍模样的白乐,这样一看,他倒有几丝烟火气,脸上还有不可察觉的笑意。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南枝懂得,此时的白乐心中高兴极了,他终于不负君璃,将她娶了进门。

  可是,该拜堂时,君璃突然揭了自己的盖头,冷情的双眼一眯:“不必妄想。”

  她手中的纱轻轻地飘在地上,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留下神情僵硬的白乐立在原地,看着那张红纱出神。

  宾客交头接耳,无非是议论国师的坏。

  即使助太子夺权成功,娶了天元公主,他也永远得不到公主的心,因为公主深爱的是沈相之子沈如意。

  南枝不禁摇了摇头,为他们感到可惜。

  本是心心相印,却彼此伤害算计。

  洞房花烛,良宵尚好。

  可惜,白乐只能站在门外,对着那画了梨园盛雪的屏风与她说话:“公主在恨我?”

  他不明白,君璃恨他什么?是恨他当年走掉吗?

  “我有什么资格来恨国师?”坐在床沿的君璃冷冷道。

  “你是公主,你想怎样都可以。如果你不喜这里,我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带你一起走。”他握了握拳头,说这话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卡在喉咙里的痛苦。

  屏风后面的君璃冷嗤:“我是帝朝公主,我为什么不喜欢这里,倒是......除了你!”

  白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声音沙哑道:“可我要守你一辈子,那就恨着吧。”

  他转过身,没有谁发现白乐的悲伤,他妹妹死了,白氏没落了,玄术正宗都容不下他,只有一个叫做君璃的女子盼着他回去,还说,等他回去娶她。

  他从天净山救出妹妹的时侯,世间对他而言无比冰冷,他是想一朝成魔,就像六年前,那魔门的红衣女子百般引他成魔,他不屈服,他挣扎,他反抗,他想要把白氏发扬光大。可是,他那么微不足道,他差一点就死了。

  是君璃给了他新的生命,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听见她的声音“君璃”

  那一年,孤山之雪,冰肌刺骨,他如沉进地狱,又被一双小手狠狠拉上人间。

  后来,他妹妹死了。他想彻底入魔,可他看见自己从脖子上断开的项链,上面系着一颗君家的避邪珠。

  耳边还响起君璃送别他的那句话:“我君璃要么君临天下,要么嫁给你白乐为妻,如果...你不来,我也没有君临天下,此生就算你负了我。”

  是啊,他还要回去拿一个天下送给君璃,让她尝一尝君临天下的滋味。

  当他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君璃已经香消玉陨,屋子里留下她的愿望,她并不想要什么天下,她想要的是他的守护。

  她太孤独了,也太勉强自己了。

  若有一个新的开始,她会得偿所愿,比如,他!

  可是,这六年来,他做了一切身不由己的事得到她,在她看来,竟如此厌恶。

  白乐走在小径中,月光洒下来,他越发清冷了。

  噗!

  一口血还是没能忍住喷出来。

  他只有十年的时间了,从孤山与红袖一战,他已经耗损了自己,后来,又去天净山救自己的小妹,被天净派掌门的天净剑所伤,若不是他妹妹挡在最前面,他回不来了。

  小妹死后,他又施展了白纸缚灵术救君璃,做成一只纸缚灵,并且用自己的心上血豢养几年,修为再高也扛不住。

  再后来,他又帮助太子君玄夺权,杀桃夭镇九千人,炼制纸缚灵,一战成名。

  白乐不过肉体凡胎,即使是个天才,他也该折寿了。

  看明白这些,南枝才明白他的那些苦。

  白乐,是个被命运逼疯的人。

  之后的日子,君璃和白乐如同两个极端,无论如何挣扎,也走不到一起,却也无法挣脱彼此。

  君璃讨厌他的手段,不喜欢他替太子做事。

  最重要是,是他杀了君宜,也是他让她的父亲病重不能理政。

  她为什么不恨他呢?嫁给一个仇人,她日日都是煎熬。

  这一日,君璃故意和沈如意见面。

  因为君璃被赐婚,沈如意被沈相囚禁在府中三个月,出来时,他多次蹲守在国师府,可也没有见到君璃。

  君璃和白乐都知道这事,只是二人根本不把沈如意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君璃想试试白乐的底线,故意出来见了沈如意一面刺激他。

  二人在城中有名的酒肆雅间见面,不过寻常的喝酒吃饭。

  君璃惟恐不乱,特意做给别人看,让全城的人都以为,她君璃背着国师会见沈如意,明目张胆地给国师戴了一顶绿帽子。

  当这些谣言传进白乐耳中时,他面无表情,下朝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房中,里面没有点灯,门窗也关得极紧,不透风,也不透光,昏暗而压抑。

  一直到晚上,外面才有声音响起,应该是君璃回来了,丫鬟们走在两侧,提着灯笼一路走来。

  推开门时,七八盏灯笼挤了一室,璀璨而明亮。

  “国师!”其中一个丫鬟发现床侧坐着一袭白衣,面容沉敛的俊美男子。

  听到国师二字,其他丫鬟也都惊恐地下跪。

  只有君璃一身酒气,脸色泛红,甚是风情惑骨地站在门前,微醉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床侧的白乐。

  灯光拂照,他的五官完美到了极致,像是神仙不染人间浊气。

  他拿掉了国师的帽子,一丝不苟的墨发垂在了腰际下,一派儒雅,一派清贵。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婴儿车正在派送中......请保持ID正常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锁心刺(修)

  君璃一步一步走过去, 因喝了酒, 眼神有些迷蒙, 她摇摇晃晃地停在了白乐的面前,红唇轻掀, 道:“你在等我?”

  白乐抿着唇, 没有说话, 放在膝上的手指却动不动,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君璃, 是纵容她, 还是管束她?

  即使君璃醉了, 她也不忘刺激白乐。她弯下腰, 将脸凑近白乐,讥笑道:“你知不知道, 我出去会见沈如意了, 我和他......唔。”

  白乐不等她将话说完,伸手勾着她的肩膀, 将她狠狠地拽下来。

  君璃猝不及防地扑在他身上,也防不住自己的唇,紧紧地贴上了白乐的唇。

  她想再挣扎的时候,白乐搂着她的腰, 一个转身就将她推倒软软的被褥之中, 再度封住她言语不清的唇。

  丫鬟见此情形,纷纷搁下灯退了出去,将几重门帘也放下来。

  君璃喝酒了, 想反抗也没有力气,在这场挣扎里,她有没讨到好处,只能迷失自己。

  为什么,明明那么恨着白乐的。

  是啦,她恨着白乐的。却在酒香之中,失了自我的那份理智。

  君璃苦恼着,却无法扭转局势,只能沉进这温柔的漩涡。

  南枝无比尴尬地转过身去,却刚好被清聊师父抱了一个满怀。

  师父问她:“需要回避吗?”

  当然需要啊,她可不想看别人的床戏。

  而且还当着师父的面,这个师父,还是正儿八经的师父......

  师父带着她坐在屋顶上,而她手里抱着一壶从房中顺来的酒,清聊师父给她拿着酒杯,倒满一杯之后,再喂她喝。

  南枝觉得不好意思,多次要求自己来,结果师父说:“我就想喂你。”

  “师父...我不习惯这样喝酒。”南枝哭笑不得。

  以前吧,她觉得跟清聊师父这样暧昧什么也挺好的,自从知道清聊师父一心向道,她就不敢了,而且,她很专一的。她发誓,心里只有问斋师父一个人。

  “那就换个你喜欢的。”清聊师父眸子复杂,将手里的酒喝进嘴里。

  南枝瞪着眼睛,刚想说:师父,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对啊,清聊师父不能喝酒,但问斋师父能喝酒。

  然后,清聊师父伸出手臂将南枝匡了过来。

  “师父......”

  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更可怕的是,师父把酒渡进了她的嘴里。

  南枝表示受到了惊吓。

  被渡进来的酒呛的要死要活,清聊师父没有放过她,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脑袋,这是要直接吞下去吗?

  呜呜呜,不要啊,她不想乱/伦。

  “我是问斋。”他含了含她的唇,轻轻一吻,低声道。

  南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的脸凑得极近,一边说话,还一边啄她的唇,非常有技术含量地嬉戏着她的舌。

  南枝眨眼,趁着他温柔的亲吻时,颤颤道:“师父...我...唔。”

  言语被吞灭,理智被搅乱。

  好霸道的人,好霸道的气势。

  好像专治各种不服呢?

  南枝只觉自己像个易碎品,在他掌心濒临破碎,又像一只香饽饽,正被狼吞虎咽。

  这,确实是问斋师父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为什么会这样呀?

  刚才明明还是清聊师父!

  月光下,一白一红的身影在一起,唯美而温柔。

  突然,师父睁开了眼睛,眼中神情复杂地看着沉迷的一张小脸。

  花清聊把花问斋压下去以后,果断地推开了南枝。

  南枝懵了。

  就坐在清聊师父的面前,看着他。

  南枝抿了抿唇,似在回味刚才的亲吻,不得不说,师父真好吃。

  只是......

  “南枝,同一个身体载着两个灵魂,有时候会出现短暂性分裂,所以...刚才不是我。”花清聊本是从容的神情,遇上刚才那么尴尬的事之后,他从容不起来了。

  南枝难得发现,清聊师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所以,刚才真的是问斋师父出来作妖了。

  她就说嘛,正儿八经的清聊师父怎么可能干出这么奔放的事。

  “哦。”南枝点了点头。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这样喽。

  花清聊此刻的内心也很复杂,虽说刚才分裂出来的人是花问斋,但是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而且,他们同根同枝,很多事情是有感应的。

  就比如说,花问斋对南枝是什么感觉,他也会受到影响,正因为这种不可描述的影响,他才会在最短暂的时间战胜了花问斋的分裂。

  二人坐着,相看无言,南枝觉得很尴尬,于是抬头看看月光,然后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起来。

  可她还是觉得好奇怪,瓦片下面是白乐和君璃激烈的战场,听着那奇怪的声音,南枝耳根也红了起来。

  这种回避好像也不太好啊!

  “师父,要喝酒吗?”

  师父摇了摇头。

  南枝当真是被尴尬冲昏了头,明知道清聊师父是不喝酒的。

  这时,清聊看过来,道:“你和问斋......”

  终于,清聊师父还是决定审问此事了。

  南枝知道,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从君宜为了救她不惜献祭了双眼,再从她随君宜一起跳下城楼,清聊师父就发现她们有问题,再到刚才,问斋师父从清聊师父身体里分裂出来,明目张胆吻她......

  “我喜欢他。”南枝并不遮掩,坦白地说出她心中想说的话。

  她喜欢花问斋,可以说,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很重要,很重要的心上人。

  清聊怔了一下,又问“那他呢?”

  他是否也喜欢她?

  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用问南枝,作为同根同枝的他来说,最清楚不过,从他触碰南枝,自己的意志会被压下去就该知道,花问斋也喜欢南枝。

  南枝低着头,想了想,却并不自信:“可能是喜欢的吧。”

  她不自信是因为花问斋从爱上她开始,就是以君宜这个身份,她不确定花问斋变回原来的样子,是否还爱她。

  师父是神仙,再过十年就要飞升的仙。

  她不敢断定,神仙会爱她一个凡人。

  她也不敢奢望,自己真的可以跟师父在一起,就算在一起,她首先要成仙不是吗?可她成不了仙的。

  清聊目光平静地看着南枝,白色的衣袖突然飘了过来,温暖的手指挑起她低垂的脸。

  他看出来了,南枝很不自信,她在害怕什么。

  “问斋一向冷若自持,又受天岚诸神的爱戴,将来仙途更是辉煌。”清聊语重心长地说。

  南枝目光一闪,似有眼泪的东西掉了下来。

  她太明白清聊师父这句话的份量了,他劝她,不要拖累问斋师父。

  清聊似是不忍,又腾出一只手,指尖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本是温柔的他,此刻眼中满是怜惜。

  “我会用尽所有的办法,把你带回天岚。”清聊将南枝拥入怀中,眼神更坚定了:“我们都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孤独一生的。”

  “所以,在那之前,先忘了问斋。”清聊补充了一句,将一枚红色的针按进了南枝的胸口。

  南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清聊。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清聊的怀里挣脱,退出数仗,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立得不稳。

  血红的眼眶终于落下眼泪,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被扎了针的胸口,咬着唇,沙哑道:“疼!”

  “锁心在于锁情,情深则痛,情灭则无恙。等你睡一觉,就会好了。”清聊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摇摇欲坠的南枝。

  “不要过来。”南枝捂着胸口,眼泪一粒一粒滚落下来,她从未想到,清聊师父会这么狠心。

  她知道锁心针是做什么的,以前她们也用这种针法救了很多困于情牢的痴心人。只是要被锁心针锁住情的人,便会把心底最深沉的爱封印起来,像个无心无爱的怪物。

  她会忘了问斋师父,忘了他们经历的一切。

  可她不想忘,她活了那么久,活了两世,唯一次的爱恋,却被一根针强行封印,这对她不公平。

  “师父,帮我取出来,我求你了。我发誓,绝对不会连累问斋师父。”南枝捂胸口,痛苦地跪到在他脚下。

  “师父,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要用锁心针锁我的情,我不想忘了他。就算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想忘了他。”

  无论她说什么,如何哀求。

  清聊都淡淡地看着她,不理会。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嫉妒花问斋?

  他不想看到南枝心里有花问斋,他还想和以前一样,南枝粘着他,他还想肆无忌惮地拥抱南枝,以师徒的名义和她长长久久,给她梳头发,给她擦嘴角的糖,就连她第一次来月事,还是他......

  所以,南枝忘了花问斋,继续做他们的徒弟,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一定会想尽所有的办法,把她带回天岚,养起来,千千万万年,不离不弃。

  “南枝......”他想去扶她。

  南枝疼得满地打滚,最后从屋顶滚了下去,她在地上爬起来后,又拐了几个院子,跳进国师府的池塘里。

  冰冷的水下面,南枝一只手捂着胸口。

  另一只手从头上拿下海棠簪针,对着耳朵后面的穴位,这是翳风穴,翳风是三焦经和胆经的交会穴,只要往这里刺下去,她就能保留部份记忆。

  但这个法子会有很大的危险,做得不好,她会失明,或者耳聋。

  师父,我得记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改动之后,望能被放出来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并蒂莲

  南枝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鲜血飘在水中, 化作一圈红烟荡漾散开。

  苍白的手握着簪子拔出, 她觉得,心胸口的痛苦少了很多。

  只是水中的她不能再呼吸了, 手心握着的簪子松开了, 身体也沉沉地落下去。

  十五岁及笄, 清聊师父送她的海棠枝丢了,但好在, 让她保留了可怜的记忆。

  她的记忆很模糊, 只有问斋提着灯笼走来, 对着她微微一笑, 霸道地挑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最后一个画面, 是他将手里的灯笼交到她手中, 笑着离去。

  那么多深刻的记忆,她也只留住她和师父的第一个吻。

  在她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 她看见清聊师父钻进了水里,正朝她游过来。

  花清聊抱住了她,管不得其他,吻住她的唇, 将丝丝气息渡进她嘴里, 她如饥渴的鱼儿,本能地吮着。

  她分不清楚,给她渡气的到底是清聊师父还是问斋师父, 好像,两个师父都有。

  这就是有一个精神分裂的师父,无比尴尬的感受。

  南枝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脖子有点痛。

  不对,准确来说是耳朵后面痛。

  她慢慢伸手去摸,发现上面贴了个什么东西,她用力撕下来,竟是一块布,上面还有血。

  啊!

  南枝尖叫着从床头坐了起来。

  花清聊听见声音,连忙从外面端着一碗粥跑进来。

  “怎么了?”清聊搁下粥,飞奔到床前。

  “师父,我受伤了。”南枝将手上的小纱布递出去。

  清聊拿起那块布,又给南枝贴了上去:“被树枝刮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南枝摸着自己的脖子,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被树枝刮伤了?

  “来,喝碗粥。”清聊师父不知道去哪里偷了一碗粥来。

  南枝乖巧地坐在床头,冲着清聊师父撒娇道:“师父喂我。”

  此时,南枝已经抹掉了所有和花问斋有暧昧的记忆,她的记忆里,只有清聊师父最宠她。

  清聊也乐此不疲,笑着喂南枝吃饭,手法温柔地给她擦擦嘴角。

  吃完之后,南枝摸着耳朵后面的伤,脑子里竟闪过片刻水中的画面,她好像很痛苦,心中痛苦,又不能呼吸,然后拿簪子扎了自己。

  南枝甩甩头,她是神经病吗?为什么要扎自己。

  师父回来时,给她雅奏了一曲平心静气,南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问斋师父提着灯笼向她走来,对她笑,还把她逼到一根红柱下,吻她。

  南枝当然就吓懵了。

  “你好甜!”

  南枝怔怔地握着师父给她的灯笼,风中凌乱了。

  这是什么梦?为什么这么骚?

  南枝醒来的时候,一直在检讨自己,梦见谁不行,为什么要梦见问斋师父?南枝觉得,梦见自己跟清聊师父滚床单都可以理解,但梦见和问斋师父亲亲,真的......呕,要吐血了。

  莫名奇怪地受了伤,又休息了两日,师父才召唤了信引,开始了她们主要的任务。

  除了问斋师父在记忆里莫名奇怪,其他的事南枝都记得,她知道自己在一花一世界查看君璃的因果,为她净化心魔。

  这日,君璃做的很过份。

  她当着白乐的面,在国师府门前,与沈如意咬耳朵。

  她就是要气白乐,即使白乐得到了她的第一次又如何,他根本阻碍不了她继续和沈如意在外人面前欢情。

  南枝咬了一口苹果在清聊师父的身后,道:“君璃这戏演得忒不认真了,如果真想气到白乐,就应该亲嘴巴,借位咬耳朵有什么好看的。”

  清聊淡然地笑起来,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学坏了!”

  南枝猛地把头缩回去,变成了传说中的缩头乌龟。

  师父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南枝也觉得自己变污了。怎么会说出如此羞臊的话来?

  国师府门前,突然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你看,公主当着国师的面和沈如意卿卿我我了。”

  “这也能忍?国师可真窝囊。”

  “这也难怪,公主一直喜欢的都是沈如意。国师不过是仗着自己立了大功,逼太子赐这个婚而已。”

  “国师的帽子可以换一顶绿的了。”

  门种种言论,无不刺激着白乐。

  “公主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话,大可请到府上坐下说。”白乐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脸上的神情无比冷静。

  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他压抑着,他想纵容君璃,只要她快乐就好。

  君璃和沈如意都看过去,沈如意还是怕他的,要不是公主非要拉着他站这里,他早就跑了。

  沈如意也不容易,为了心爱的姑娘,战战兢兢地在此演情深戏。

  “也对,这大庭广众的很不方便。”君璃冷冷笑道,又捧着沈如意的脸,深情地看着他,道:“如意,去我房中吧。”

  这话说的再露骨不过,旁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乐眼神一跳,握紧了拳头。

  就在君璃拉着沈如意的手走进去时,白乐一只手握住君璃的衣袖。他眼眶一红:“公主,你是认真的吗?”

  君璃甩开他的手,讥讽:“你看我像不认真的吗?”

  她确实是不认真的,她不过是要气气白乐而已。

  “好,那请公主好好地记住现在。”白乐眼神一敛。

  沈如意何其无辜,被君璃利用,被白乐一只手就掐着脖子,狠狠扔出去,血肉之躯堪堪地撞倒了石狮子。

  身上肋骨断了四根,余生只能卧在床上,做个废人。

  君璃当时吓懵了,可她没有哭,也没有倒下,面上依旧是冷清的表情。

  她对沈如意没有情,所以沈如意怎么惨,她也不会心生怜惜,她只是没有想到,白乐生气了,被她用沈如意激怒了。

  很好!他生气了。

  君璃这样想着。

  她只想着气到白乐,却没想到生气后的白乐会如何?

  白乐打伤了沈如意之后,转身就将君璃打横抱起来:“我也有事想与公主去房中谈。”

  房中能谈什么?

  南枝不顾清聊的阻拦,飘进房中,目睹着惊险刺激的画面。

  清聊师父很正经,肯定不会进来看啊,而且青天白日的,看这种东西,呵呵.....

  南枝坐在一旁,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甜酥吃起来,边吃边喝上一口水。

  至于这床上嘛!

  君璃被推倒,衣服被扯破,白乐还衣冠楚楚。

  他舍不得掐君璃的脖子,就用床头上的纱挽住她的双手,再挂在床头,然后就开始大胆地亲她。

  动作虽然粗暴了些,但触摸到君璃的时候,他很温柔的。

  他红着眼眶说:“我爱你,你感受到了吗?君璃!”

  很快,君璃的衣服全部大开,像是要进入正题了一样。

  突然,一阵灵风飘到南枝身边,清聊师父一只手提起南枝的手臂,嗖地一下,又飞了出去。

  南枝好生气:“师父,我差一点就......”

  “嗯?”清聊看着她,那眼神是在说,你再污一个看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哦,她的师父们都很禁欲呢。

  “师父,我长这么大,小黄片都没看过,这要是将来跟谁谁双修什么的,我总不能凭他摆布吧!”南枝脱口而出。

  啧,这么污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南枝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严肃的表情。

  她到底怎么了?感觉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思想都变了。

  “师父......”南枝捂着眼睛,想要悄悄地离开惨烈场。

  太尴尬了。

  师父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往面前一带。

  撞进他的怀里。

  天啊,又撞进师父怀里了。

  师父的眼睛突然沉下来,神色比较复杂,看起来,他要精分了,而且很痛苦。

  “是问斋师父要跑出来了吗?”南枝小手轻轻抽回来,担心地问。

  她知道问斋师父的灵魂融进了清聊师父的身体里,也知道这两个师父会分裂,就像现在。

  清聊师父转身就走了。

  他知道,只有南枝的什么话或什么事才会影响问斋的出现,有时候,他本身根本压制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离南枝远一点。

  他走了几步,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要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一切,等找到问斋的那朵黑莲花,必须把他从身体赶出去,然后,给他也上一枚锁心针。

  南枝站在那处,默默地看着师父离开的背影。

  此时,房中战况很激烈。

  南枝心儿痒痒地想去看看,可觉得这样不不妥。

  “白乐,你不得好死!”房中传来君璃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恨极了白乐,是白乐掠夺了她的身体。

  “无所谓,我只愿公主平安百岁。”白乐回答。

  南枝本想进去的心突然空了下去,她感受到里面的折磨,相爱相厌的折磨。

  在这样的折磨中,又过了几个月。天子驾崩,太子即位。

  白乐和君璃成婚一年。

  一个只想着为爱人而留在这浊世,一个只想枕边的人快些死去。

  君璃托人请来了清聊。

  事实上,一百年前清聊是被她请过去的,而现在,清聊为带动剧情发展,去见了君璃。

  君璃恹恹地坐在凉亭里,看着冷冷清清的池糖,因为她不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所以,这里的鸳鸯都被她杀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并蒂莲

  君璃看着对面的清聊, 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南枝, 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君璃是在跟南枝说话。

  南枝笑了笑:“世上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 不足为奇。”

  她知道这里的君璃会说她长得像圣女,她的确就是这心魔里多出来的一个圣女。

  “想必清聊先生也听说了国师的事, 我托人送信的时候, 已在信中说清楚。”君璃用一只手枕着侧脸, 她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她在信中揭发国师的老底,还说桃夭镇九千人性命是他所杀。如此罪恶滔天的魔头, 清聊是不会放任的。

  本来, 君璃也不认识清聊, 只是在去找天净山的仙人谈起此事时, 天净山的仙人告诉她,此魔头, 唯有魅阁花问斋和靡音馆的花清聊可以制服。

  于是, 君璃写了两封信,分别寄到东凉国离城的魅阁和位于南湘国梨州城的靡音馆。

  花问斋日里万机, 可能看都不看,而且,花问斋只处理宗门和妖盟的事,不管朝堂之事。所以没有来。

  而事实却是, 花问斋追查魔门红袖, 顺道来了,所以才有了一百年前,花清聊和花问斋联手杀白乐。

  难怪当初清聊师父问她, 你怎么不关心一百年前,他和花问斋怎么联手的。

  他们二人不合的消息,众所周知,可是却在一百年前合作了,这只能说是巧合。

  而这次,问斋师父和清聊师父合体了,算起来,也算合力诛杀白乐。

  “这白乐只信公主的话,那就请公主将他骗至孤山寺,我在那里等他。”清聊淡淡道。

  孤山寺是君璃和白乐相识之地,缘起缘灭,皆在那一个地方。还真是个解决心魔最好的法子。

  “好。”君璃应道。

  时间过的很快,南枝和清聊在孤山寺住了半个月,也没等到白乐。

  南枝喝着汤,烤着火,这次的雪跟六年前君璃白乐初见一样大。

  “师父,君璃是爱着白乐的,她舍不得了对不对?”南枝知道,君璃爱着白乐,只是白乐比君璃爱的更多一些。

  “每个人都会挣扎左右,何况是爱人呢?”清聊师父淡淡说道。

  “那师父有没有爱的人?会不会也为其挣扎?”南枝舔了舔碗,师父在这山上给她煮得一碗野鸡汤,真的好好喝哦。

  清聊看着南枝怔了一下。

  看他神色复杂起来,南枝赶紧站起来:“看样子要分裂了,师父你不用走,我走。”

  每次师父要分裂的时候就会自动走开,南枝怜惜师父,所以自己出去了。

  外面的雪很大,南枝穿得单薄,离了火还是有些冷,毕竟是凡人,不像师父是神仙,穿那么一点衣服也不会冷。

  她踩在雪中,四顾着。

  却不知道师父也跟着出来了,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

  两个师父在一个身体里挣扎着,谁也不让谁。

  清聊要守住眼下的平衡,而问斋想要破坏这种平衡,因为,南枝是他的,他办不到要和清聊一直这样分享一个徒弟。

  轰!

  一声巨响。

  是对面的雪崩塌了,白乐一袭白衣,于茫茫雪花中走来。

  “等你多时了。”身后的清聊师父笑着开口。

  “公主呢?”白乐天真地问。

  他只信君璃的话,君璃说要在这里见他,他就真的来了。

  这个地方对白乐很重要,这是他重生的地方,是他认识君璃的地方。

  “公主说,她想要你死,你可有什么话要留给她的?”清聊白袖轻轻一挥,一张琴落在他面前。

  白乐沉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他一直都知道君璃想要他死。

  “该报的恩我已经报了,该还的情我也还了,既然是她一生所求,我死了也好。至于留什么话......叫她不要靠近明火。”白乐这样回答。

  纸缚灵会怕明火,像君璃这种修为并不高,全靠他的血养了这么多年,一沾火,就会灰飞烟灭了。

  “好。”清聊师父应了一声。

  南枝刚转身时,清聊玉指抚琴,一道凌厉的弦光飞夺而去。

  白乐颤动了一下,一口血自嘴角流出来。

  再弹一调,白乐已经无力支撑,重重地跪在了雪中。

  身上的白衣染透了血,就当年一样,他浑是血,瑟缩在君璃的脚下一样。

  就算清聊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他快死了。

  他苦苦支撑到现在,是因为君璃还需要他,若君璃不需要他了,白乐便心如死灰,去的也决绝。

  清聊收起了琴,一步一步来到白乐面前:“你可知自己没有轮回了?”

  白乐卧在雪中,身边的白雪都被染红,妖艳而瑰丽。

  他瑟瑟地抖动着双臂,苦涩地笑了笑:“深知。”

  “你想要一个结局吗?”清聊又问,指尖轻轻地刮着琴弦。

  “不必。”他挺喜欢这个结局的,至少,他没有负过君璃。

  不远处,一袭紫衣的女子奔了过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奔来。

  待她跑近时,南枝才发现,君璃连鞋子都没有穿,就那样赤着脚跪到了浑身是血的白乐身边。

  她红着眼眶,双手颤抖地在半空停下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白乐何处?

  白乐看着她,笑着说了句“我终于要死了,开心一点。”

  君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相看无言,她只是悲痛欲绝地大喊了一声,似是把她心里所有的痛苦都排泄出来了。

  可发现,她心里的痛还在,源源不绝地让她痛苦着。

  她哆嗦着手指,攀上白乐惨白的脸:“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想问一问白乐,为什么要瞒着她?

  若非她今日好奇地去劈开禁院的门,亲眼看到十岁的自己躺在棺材里,她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她曾经有多喜欢白乐。

  “为什么不告诉我,六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君璃声线颤抖。

  白乐只是淡淡地笑着,他明明很痛,却被冰雪冻住,忘了那是什么样的痛。

  就像六年前,他被红袖重伤于此,差点死去一样。

  此时,白乐已经没有精神再同她说话,意识慢慢失去,身体越来越冰冷。

  “白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君璃。”她捧着他的手,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掌心,可他却感受不到了。

  君璃慌乱地摇着白乐,想起一切的她,再也接受不了白乐离开的事实。

  她又跪到清聊的脚下,拉着他的白袍,不停地求他:“清聊先生,求求你,救救白乐。”

  清聊目光动了动,主要是他嫌弃君璃手上的血,染脏了他的衣服。

  南枝道:“求着我师父杀白乐的是你,现在他死了,你又要求我师父救他,且不说师父没有起死回生之能,就算有,你这又算什么意思?”

  君璃抓住清聊的手,條地一松。

  她崩溃地坐了回去,看着已经没有生息的白乐,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她虽救过白乐一命,却把白乐害得如此凄惨。

  是她错了!

  忽然,四面的冰雪消融,好像山寺要塌,地动山摇。

  许是幻境要坍塌了,君璃无法接受白乐的死。

  清聊师父伸出一只手,将南枝拐进了他怀里,指尖在她肩头接下一片信引,握碎,一片幻雾笼罩,辨不清方向。

  “师父,你抱得太紧了。”南枝扭动着身体。

  清聊师父微微松了松手,忽然,眼前一亮,天地相间,冰原之上,有一朵黑色的莲花飘在半空,虽是黑色的,但灵晕却是金色的,代表着修为纯正,为人君子。

  南枝指了指那朵黑莲花:“那是问斋师父的真身?”

  “嗯。”清聊应了一声。

  南枝和清聊慢慢走过去,那朵黑莲极认主似的,朝着南枝怀里飞进来。

  南枝捧在掌心,开心极了。

  问斋师父的样子还挺好看的,而且很香,清莲之气,幽幽净净地。

  清聊师父默默念了一句什么词,摊开手掌就将自己的白莲真身也变出来,两朵莲花飘在一起,合并之后就长出根茎。

  果然是同根同茎的并蒂莲。

  南枝忽然想起一句话,莲带两色,一色谓之白,一色谓之玄。

  合并之后,清聊师父再收起来,又拉着南枝的手走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

  突然,脚下一空,她和师父双双掉下去,又是一片幻雾。

  睁开眼睛,她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手里的杏花已经掉光,杏枝化作一缕白烟消失。

  此时,君璃和君尧站在一起,可是君璃早已泪流满面。

  君尧喊道:“师父。”

  君璃好像没听到一般,缓缓转身,一步一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之间为何会这样?”

  她想不通的事,在一花一世界里,终于看透了。

  “白乐!”她忽然怒吼一声。

  四周的白纸小人都飞起来,将一副棺材放到了她面前。

  她赤红着双眼,一掌将棺材的盖子推开。

  白纸小人提着白乐的尸体飘起来,来到她的面前。

  有白纸小人支撑的白乐如同活人一样,只是,他闭着眼睛,闭得很认真。

  君璃苍白手捧着他的脸,眼泪一颗颗滚下来:“一百年了,你睡了一百年了。我以为,你会醒来的。”

  她那么悲伤,张开双手将白乐抱住,她比白乐矮小,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他怀里,沉痛地闭上眼睛,眼泪不断地流出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并蒂莲

  “你死了, 我一点都不开心。”君璃说。

  想起一百年前, 他快死的时候还安慰她, 他终于要死了,叫她开心一点。

  白乐又怎知, 那样的话像匕首戳穿胸口。

  “我愿......与君同归, 生生世世, 永不轮回。”

  话音刚落,一团火就自己烧了起来, 所有小纸人都发出哭腔。

  南枝震惊地看着, 没想到, 君璃选择了自燃。

  白乐死之时, 叮嘱的话是叫她不要靠近明火,没想到, 她最后会以为样的方式同白乐而去。

  一团火球, 烧得无比凄美。缕缕魂魄,烧得那样可怜。

  君璃头上的玉鹤钗掉了下来, 君尧趁清聊和南枝不注意,捡起就跑了。

  那是白氏之物,里面有很多白氏缚灵术的秘籍,君尧带出去, 这白纸缚灵术就不会消失, 只是,帝朝的又一次浩劫终于来了。

  南枝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那熊熊火焰里的两个人,她们抱在一起, 是那么恩爱感人。

  君璃至死都在求一个结局,但这样的结局未免太伤感了些。

  南枝扶了扶琴,凝神抚弦。

  极乐调是可以织一个结局的,哪怕他们没有结局,她也可以编一个。

  随着琴声悠悠传开,南枝手指剧烈地疼痛起来。可她并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忘了自己在心魔境中,冒死为君宜而战。

  清聊听着她琴声不稳,似有走火入魔之势,故而靠了过来,温暖的手包裹了她的手指。

  是力量,师父的力量。

  她终于没有那么疼了,随着泠泠的调子,一片杏花深林,有一袭紫衣和一袭白衣的身影。

  君璃难得地对着白乐笑了起来:“你等了多久?”

  白乐也难得那么轻松,眉眼弯弯:“不久。”

  君璃指着白乐身后的一棵杏树:“此花繁茂,你折一枝给我戴到头上。”

  白乐眉眼尽是温柔,他悠悠转身,手臂微展,修长的指尖勾了一枝杏花,因为折落之力震动了上面的花朵,几片星零的花片绕着指尖落下来,他的手像是在花中飞舞一般好看极了。

  他拈着花来到她面,轻轻地插到君璃的发中,就像当年,她向他讨要白氏一族的玉鹤簪一样。

  君璃含眉低笑,只觉得垂下来的白袖带着淡淡的温柔之气,她突然捉住即将抽离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白乐,你要负责了!”

  白乐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帝朝有规矩的,但凡是未婚男子给未婚女子簪了花,就要结为夫妇的。”君璃算计的眼眸也亮得极美。

  白乐了然,他是被算计了。

  “我并不知道有这个规矩,要不,我现在就取下来。”白乐作势要把君璃头上的簪子取下来。

  君璃吓得张开双手,将白乐的脖子环住,踮起脚尖,凑到他柔软而冰冷的唇上。

  白乐腾起的手僵持在半空,突然觉得,君璃头上的杏花真美,又觉得,君璃的味道好甜,

  “白乐,我心悦你已久,若不嫌弃,就把我娶了吧。”她在他唇边低述道。

  “好!”他应着。

  下一刻还在拒绝缠绵的人,突然变成攻占的狼。

  君璃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算计了。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比一个腹黑啊。

  琴声停止。

  南枝松手时,整个人晕倒在了清聊的怀里。

  她果然修不成仙。

  在师父的辅助下,她都能把自己弹昏,看来是没救了。

  醒来的时候,床前站着两个师父,一个黑衣沉冷,一个白衣浅笑。

  南枝有种冰火交加的痛苦感。

  她从床头坐起来,给特意来给自己过生日的问斋师父说了句谢谢。

  可师父依旧沉着脸,不接受她的道谢。

  南枝没办法了,只有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跪下:“师父,对不起,此次连累到你了。”

  南枝已经很悲壮了,如果这样了,师父还是不理自己,那只能说,问斋师父是真的嫌弃自己。

  清聊师父似有不忍,过来扶了扶南枝:“你还很虚弱,赶紧躺下。”

  南枝不敢躺下,虽然从跪的姿势换成了坐的姿势,但目光还是凝在问斋师父的脸上。

  师父,求你了,要夸要骂倒是说一句,别这样沉默了好不好,好担心啊。

  “此次问斋灵魂受损,暂时要跟我们住在一起。”清聊扫了扫南枝肩膀上的头发道。

  “一起?那要多久?”南枝震惊地问。

  可能是她的表现把问斋师父气到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南枝:“你若不习惯,可以滚!”

  南枝猛地摇头,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太激动了,因为,因为我从来没有机会和两个师父在一起生活,我,我,我太高兴了,真的,真的.....”

  结果,南枝真的太激动,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能不激动吗?这整整六年,师父都是换班照顾她,突然有一天,两个时候一起照顾她,能不激动吗?

  此次问斋师父的灵魂受损,只有和同根同枝的清聊呆在一处,才能尽快的修复,因为清聊能治好他。

  南枝昏迷的时候,清聊看着案上的琴,若有所思。对面的问斋正经地坐在那处,看着外面那颗风骚的海棠。

  “三年前,是我们分开以后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我很疑惑,你不为别的,竟为我手中的一颗鲛泪。”清聊拿起杯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问斋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和花清聊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讨厌他,讨厌他霸占着仅有的莲茎。

  更可恨的是,他受了伤什么的,还要靠着清聊才能修复。

  清聊又说:“所以,三年前你就想好了用鲛泪给南枝做琴,对吗?”

  “是又如何?”只有提到南枝的时候,问斋才会理他一两句。

  清聊放下茶杯,又看了看外面的海棠,若有所思起来。

  他的这个弟弟可真有意思啊,三年前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南枝。

  不过好在,他趁着问斋没有醒来的时候,给他上了一枚锁心针。不然,事情可就不妙了。

  “既然心里有这个徒弟,那就对她好一点,别总是摆出副讨厌她的样子。”清聊起身,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很好。

  “你是在教我如何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师父?”问斋寒冷的目光飘过来,浑身上下都笼罩住了一层寒气。

  问斋是在嘲讽清聊,因为清聊在南枝的印象里就是温柔体贴,平易近人。他特别讨厌谁在他面前夸花清聊如何如何?特别是他真心相待的南枝口中说出来!

  “屋子太冷了,我出去走走。”花清聊含着三分笑,走出了茶室。

  花清聊难掩心底的喜悦,花问斋对南枝虽有朦胧之情,但他已经忘了心魔之境发生的事,只要他忘了,在接下来的十年,好好修行,他们二人,肯定可以同时飞升。

  只有成为天仙,才有资格立府,娶妻生子,他们想娶谁都可以!

  所以说,清聊还是很爱很爱问斋的,毕竟,他们是同根同茎同生的并蒂莲。

  南枝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没法冷静,看着露台上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师父,她表示心好慌。

  曾经幻想了无数可能,师父和好,相对而坐,而今这一切都实现了,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危险。

  一玄一白,莲带两色,一个冷魅高贵,一个清贵儒雅,双双坐在这院子里,南枝的压力好大。

  她慢慢走过来,看着桌上的玫瑰酥却不敢动手,吞了吞口水,看看二位,乖乖地打招呼“两位师父好。”

  问斋师父看都不看她一眼,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有清聊师父面带微笑,拍了拍旁边的垫子:“坐下来。”

  南枝跪在垫子上,以前在清聊师父面前,她跪累了可以换个方便的坐姿,然而,在问斋师父面前,她要随时保持端正姿态。

  好累,心好累。

  “有没有好点?”清聊伸出温柔的手背贴在南枝有额头上,嘘寒问暖的样子,最是迷人。

  南枝抿了抿唇,道:“师父,没有发烧。”

  清聊师父但笑不语,手慢慢收回,又给南枝拿了一块玫瑰糕点,递到她嘴边。

  南枝觉得好奇怪。

  以前问斋师父不在的时候,清聊师父这么宠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着问斋师父的面这样,感觉会让问斋师父误会什么。

  “师,师父,我自己来。”南枝赶紧接到手里。

  六神无主地吃起手里的糕点,然后又关照一下沉默不言的问斋师父。

  南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问斋师父产生关心的想法,明明他对自己很不友好。

  南枝想着,可能是师父不爱说话,没有朋友,又很孤独的缘故,所以,南枝想对他好。

  “师父,这个玫瑰糕真好吃,你也吃一块。”南枝拿起一块递到问斋师父的面前。

  她从九岁开始就对花问斋特别地关心,或许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照之处,但是清聊看得很明白。

  花问斋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心想要不要骂她两句?可是,他发现自己骂不出口,愣了半天,就说了句:“我不爱吃。”

  南枝尴尬地缩回手,她一直都拿热脸贴师父的冷屁股,这么多年了,似乎已经习惯了,但今日这感觉却好奇怪,有点心痛。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并蒂莲

  清聊注意到南枝眼底的失意, 怕她难受, 顾笑着伸手, 拿过她手里的糕点:“你只记得问斋,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清聊优雅地吃了一口南枝手里的玫瑰糕:“味道不错。”

  南枝眼中的那抹失意总算不见了。

  “那师父可要多吃点。”南枝看着清聊, 笑得极其好看。

  问斋眼眸一缩, 总觉得被这两个人刺痛了心, 看到他们相视而笑,特别生气。

  “吃完了就去练琴。”花问斋冷冷地抛了一句话。

  南枝的笑容立马收住, 听到这个命令, 不得不起身, 去练她的琴。

  清聊看着莫名奇妙的花问斋又担心又好笑, 担心是怕他体内的锁心针被南枝刺激出来,好笑是, 有锁心针控制嚣张霸道的他, 真好玩。

  南枝坐在琴室中练琴,没弹几下, 手指就疼的厉害,她咬了咬牙,额头全是冷汗。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手指明明很好, 为什么碰到琴就会那么痛?好像要被琴弦切断似的。

  她正要回去问问师父, 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门外跑来了一袭蓝衫的少年,盛卿欢。

  “师姐, 师父可在?”盛卿欢焦虑地问道,身后的小尤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想是,出了什么大事。

  “在。”南枝站起来。

  她领着盛卿欢从琴室后门出去,只见院子里铺了一地的白色鹅卵石,白得发光,一棵海棠立在院中,风一吹,花枝轻颤,唯美至极。

  更唯美的是露台上,坐着一白一黑的两个人,他们衣袖款式相近,气质出尘,身材样貌几乎一模一样。

  盛卿欢表示被吓到了,他看了一眼南枝:“这...是有两个师父吗?”

  问斋脾气很不好,他讨厌别人喊他师父,除了南枝!

  衣袖一挥,桌上的一只茶杯就飞过来,砸碎在了小尤的剑刃上。

  如果小尤没有武功,刚才这只杯子是要砸盛云的。

  问斋师父凝着无比严肃的眼,看着盛卿欢,冷漠道:“谁是你师父?”

  盛卿欢懵了,这个师父看起来好凶啊。

  南枝本来想替师弟说两句话,结果清聊师父先解释了:“他是收的徒弟。”

  完了完了,师父的修罗场。

  南枝握紧衣袖,担心两位师父打起来。

  “你背着我收徒弟?”问斋师父凌厉的目光落在清聊师父的脸上,这是质问的语气。

  南枝扶着额头,就知道要出大事情,当初提醒过清聊师父的,背着问斋师父收徒弟肯定要吵起来。

  “他家有矿。”清聊不急不燥地拿起茶喝了一口。

  南枝差点喷血,师父还真坦白。

  盛卿欢好像不介意师父收他是因为他家有矿,比起这个,盛卿欢更关心的是:“师姐,他们是...是那种关系吗?”

  也难怪盛卿欢会这么以为,主要是问斋师父的语气还有,你背着我收徒弟的台词,实在是像两个情侣在吃醋。

  南枝赶紧捂住了盛卿欢的嘴巴:“别说话。”

  她担心盛卿欢再说废话,可能会原地惨死。

  然而,盛卿欢太高了,南枝捂嘴这个动作真的很勉强。

  他摇着头,似有话要说,南枝松开了一点点手。

  盛卿欢低下头,凑在南枝耳边问“难道,他就是师姐说的问斋师父?”

  南枝狠狠地点点头,然后附到盛卿欢的耳边,说:“只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与你无关。”

  不远处的花问斋看到南枝跟盛卿欢咬耳朵,这种亲密的能让人误会的画面,他忍不住了。

  衣袖又是一挥,一道灵力冲过去,将盛卿欢和小尤推出数仗。

  南枝傻傻地站在原地,懵了。

  花问斋一步一步走过来,要不是南枝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恐怖还要走过去,一脚碾碎盛卿欢。

  “师父...好师父,这是清聊师父以个人名义收的徒弟,跟你没有关系。”南枝抱紧问斋的手臂用自己的脸蹭起来。

  问斋怔了一下,目光流转,有些柔软,又很复杂。

  他拿玉南枝越来越没有办法了,怎么办?这要是被花清聊知道了,会不会笑他?

  “你只有我一个徒弟。”南枝说。

  清聊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小尤扶着盛卿欢站了起来,他还没搞明白这两个师父是怎么回事,理了理凌乱的衣袍,才向清聊作揖道:“师父,求你救救我家姐。”

  “盛婵婵,她怎么了?”清聊问道。

  听到盛婵婵这个名字,南枝也松开了问斋的手,她想起盛婵婵身上还附着虚弱的妖灵。

  “自从家姐上次去寺庙还愿回来,就一睡不起,大夫看了,都无能为力,睡梦中还总是笑着,有时候还笑出声音。我知道,家姐定是撞上什么邪祟了,唯有师父可以唤醒她。”

  盛卿欢亲眼所见花清聊在矿场上以一张琴镇压了邪祟,还把他唤醒。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琴师,而是世外高人。

  “我随你去看看。”清聊淡淡道。

  南枝也想跟上清聊师父的步伐,可是刚走一小步,小手就被拉住了。

  “师父?”南枝委屈巴巴地回头。

  问斋师父脸上没什么神情,就说了一句:“不许走。”

  就是这种面无表情,我很霸道,我很王者,你要服从我的表情,深深地征服了南枝。

  “好,我不走。”南枝心里苦啊,只能看着清聊师父跟盛卿欢离开。

  问斋师父把她留下来的目的却很不单纯。

  他想吃肉了。

  师父默了默,开口:“我要出去吃饭。”

  师父的内心其实是,我受不到清聊这里的粗茶淡饭了,我要出去开荤,跟同样爱吃肉肉的徒弟出去吃。

  南枝理解,以前问斋师父就常常跟她说,玉阁里有钱,去买你喜欢吃的。

  因为南枝从小就心疼问斋师父多一点,所以每次选择打包,打包来的肉肉就要拿到师父面前,请师父吃。

  当然,师父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南枝苦苦哀求:“师父,我乃肉凡胎,需要吃饭,需要陪伴。您就满足我,陪我一起吃嘛。”

  就是那一次,她和师父坐在一起吃了饭,师父对外面的肉很敢兴趣,多吃了几块。

  不过南枝的吃相真的恶心到他了。

  南枝并不觉得自己恶心,甚至觉得这鸡腿用手拿着吃才是正确的吃肉方式,可能是师父的打开方式不对,所以接受不了。

  因为那顿饭,南枝就被要求下桌,不要同他用餐。

  可师父却染上了爱吃肉的毛病,再后来,师父也爱上了用手吃鸡腿,不过,人家用手都吃得很优雅,南枝表示,她学不来。

  南枝把师父带到外面,因为师父不苟言笑,街上的人都看过来,虽然不及清聊师父那样如沐春风,但却真的很有吸引人的特质,是那种冷魅尊贵的气质,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星光灿烂。

  南枝颇不好意思地走在问斋身旁:“师父,你太好看了,我有压力。”

  试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比不上一个男人。同行走在路上,却只有看师父的目光,没有看她的,她能好受吗?

  “那这样呢?”师父突然牵起了南枝的手。

  南枝那只手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可是,明明很冰冷啊,都想拿起来放到嘴边呵两口热气了。

  师父牵着她的手。

  南枝怔怔地看着,指尖没于掌心。

  这可是这六年来最稀奇的事了。

  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地,跟着师父穿行在人群,终于,那些散落在师父身上的目光又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许多人都羡慕她,能与如此绝美的男子走在一起。

  但她不知道,别人更羡慕,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花问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牵她的手,明明心里嫌弃的要死,可这身体太不听话了,就是想牵着她,牢牢地牵着,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徒弟。

  南枝带着师父来到百味楼,之前生日的时候,自己和清聊师父约好来这里吃饭的,没想到,会遇上那种事。

  南枝坐在雅间内,乖巧地坐着,也不敢先动手。

  问斋师父看着她“吃饭。”

  南枝拿着碗,已经是许久没有和师父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菜,放在碗里,当着师父的面,感觉吃不下去。

  她悠悠地转过身去,可能背对着师父,这样才能吃下这碗饭吧。

  花问斋冷冷道:“你觉得用屁股对着我吃饭很好?”

  南枝慢慢地转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老实道:“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师父同桌吃饭了,我,我不习惯。”

  花问斋的良心有点痛,他把南枝吓成这样了。

  “慢慢习惯。”花问斋也没什么好说的,自顾自地吃起来,也不往她这边瞧。

  南枝这才轻松了一点,陪着以前不让她同桌吃饭师父吃完这顿饭。

  出去的时候,南枝走在前面,看着常常拐角卖糖的铺子,正想着去买一串来吃,可她刚走几步,脑子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一袭白衣,高高兴兴地举着两根小糖人,似在等着谁。

  那是被锁心针封印的记忆,她的封印并不完全,所以总会想响她和花问斋的过去。特别是熟悉的东西刺激下。

  她突然捂住头,痛苦地立在原地。

  为什么?头好痛。

  除了头很痛,心也好痛。

  南枝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的知觉。

  问斋奔上来时,南枝已经倒进了一袭白衣的少年身上,他是白蛇——桑白。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并蒂莲

  问斋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桑白, 目光渐渐深沉, 似要动手。

  步履之间, 他不轻不重地开口:“放开她。”

  桑白笑着将南枝推进花问斋的怀里,还是一派天真可亲的笑容:“桑白见过阁主。”

  问斋没有理他, 而是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南枝抱进怀里, 两只眼睛只盯着怀里的南枝看, 手指还给她拨了拨额头上的碎头发,他最珍视的人, 只有怀里的南枝而已。

  只是, 她好端端, 怎么就晕倒了呢?

  对面的桑白从天真变为尴尬。

  现在的问斋先生, 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南枝,哪里还顾得上桑白。

  “我是携带一半妖印的白蛇, 阁主可还记得?”桑白看着即将抱着南枝离开的问斋道。

  听到妖印二字, 问斋总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桑白一眼:“你还有个弟弟叫做慕青?”

  “正是。”桑白拱手笑道。

  阁主大人可算记得自己了, 感动哭。

  当年妖盟还没成立之前,妖王将两半封印交给了白青二蛇,可是南山妖帝为此很不痛快,几乎搅得妖界大乱, 最后还是问斋出去平息的。很多年后, 携带妖印的白青二蛇,在妖盟成立当天出现。

  没想到,南山妖王再次追杀他们, 欲取两半妖印。

  当时他们兄弟二人伤得很重,问斋带着九岁的南枝路过。

  桑白没有想到,南枝居然不怕蛇,看到一青一白两条小蛇缠在一起,还激动地拉起问斋的衣袖:“师父,师父,快看,白蛇和青蛇。我终于亲眼所见了!”

  当时的花问斋并不知道南枝为何那么激动,可他却听见白蛇缓缓的声音响起,似在求救。南枝当时听不见,只是蹲下去,激动得不得了。

  花问斋当然不知道南枝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在南枝的世界里,青白二蛇可是很有名气的。

  “师父,它们好像受伤了,能不能救救它们。”南枝小小的人儿蹲在地上,扭头看着花问斋征求他的意见。

  如果只普通的小蛇,花问斋早就走了,但是看到他们身上各携带一半妖印,花问斋于情于理都该施手救他们。

  这便是青白二蛇常常提起的救命恩情。

  对桑白和慕青来说,九岁的南枝确实是他们的恩人,是她发现了他们,也是她的一句‘师父,能不能救救它们’才得以苟活。

  花问斋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些往事里,居然全是南枝的笑容还有南枝的声音。

  他在人间待了三百年,记忆最深的竟然会是怀中的人,花问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难得地笑了笑。

  桑白很诧异,都说花问斋是不会笑的,可就在刚才,他笑了,还笑得那么宠溺。

  桑白的目光不由地牵向问斋怀里的女子,或许是因为她吧!

  “阁主,你可否为我拿下这一半的妖印?”桑白上前一步道。

  花问斋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搂紧了怀里的人:“回靡音馆说。”

  桑白点了点头,跟在花问斋的身后,眉眼带着三分笑意,他很好奇怪,缩在花问斋怀里的南枝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那样一个睥睨一切的飞仙看进了眼底。

  靡音馆。

  只见露台上坐着两人,一袭白衣,风雅别致的是花清聊,一袭枫红长袍,明艳照人的是红棠。

  此时靡音馆更像一场比美,什么风格的美男都聚在了此处。

  清聊本是平淡无波的双眼,看见花问斋抱着南枝进来时,瞳孔颤缩了一下。

  “她怎么了?”清聊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紧张。

  “可能是在一花一世界受了伤,刚才昏了过去。”花问斋抱着南枝径直走到南枝屋里去。

  花清聊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他拿起茶杯淡淡喝了一口,只有红棠知道,他握紧了拳头,又在白色的衣袖中缓缓松开。

  红棠也喝了一口茶,道:“你们兄弟二人可真有意思。”

  花清聊不喜欢别人看穿他,他给红棠添了一杯茶,笑了笑:“喝完了就去歇着。”

  别在这里捣乱,看到你就烦!

  红棠识趣地喝了花清聊的茶,扬扬衣袖,走到桑白面前时又停了下来,狭长的双眼一眯,意味深长地说:“蛇妖?也是被我家南枝吸引来的?”

  桑白优雅地笑了笑:“南枝是我的救命恩人。”

  红棠本想回到树里睡觉的,一听说他是南枝的救命恩人,立马又回过头来,有意思地打量着桑白。

  这是一只长得很妖孽,但不妖艳的蛇妖,他身上更有几丝神仙的味道,如果勤勉的话,不消千年,定能修成正果。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红棠嘴角一勾。

  妖怪的报恩方式无非两种,一种是给很多很多钱财,实现恩人一个愿望,另一种就是以身相许,但这种可能比较少,很少有妖怪愿意委身给凡人,除非是同类,委身还能提高恩人的修为。

  但凡人嘛,以身相许,还真没什么好处,无非就睡了一觉,泄了爱-欲。对妖来说,这种报恩方式,实在无趣,反而没有钱财愿望来的实在。

  “是的。”桑白坦荡地回答。或许拿掉另一半妖印,他就可以留在南枝身边了。

  红棠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指着他:“小妖有志气,不过,你可能难过身后这位飞仙的大关。”

  不等桑白说什么,红棠已经拐道回了树中。

  桑白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前方正在喝茶的白衣男人,他浑身上下都是仙气,一举一动皆是风雅,同样身穿白衣,以仙姿自称的桑白有点脸红,站在花清聊的面前,有点自惭形秽。

  真想换身衣服,不想跟眼前这位气场太强势的人撞衫。

  “见过清聊飞仙。”桑白虽然有点自卑,但还是很有礼貌地上前向他问了一声好。

  清聊抬起明亮又温柔的眼,随意打了量几下,道:“你身上携着妖印。”

  桑白老老实实回答。

  这时,花问斋走了出来,他坐到花清聊的左边,如此一墨一白坐在一起,桑白的压力就更大了,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形,除了表情、气质、衣着不同,其他......几乎难以分辨。

  “你为何要取下这一半妖印?”花问斋问。

  在妖界,妖印代表着至高的地位,当年妖王临死之时,身边没有一个可靠之人。于是将这妖印一分为二,封印在了青白二蛇的身体里。

  青白二蛇也阴差阳错地成了妖盟左右护法,地位仅次于妖王,如果妖盟一直没有妖王出现,那么,左右护法就是妖盟最高的统治。

  虽说南山妖王一直想来占个位置,可被花问斋一手拦着,却也没敢造次。可以说,妖盟现在的太平,都是花问斋罩着的。

  “我闲散惯了,不喜欢身上拴着各种各样的枷锁,如今,慕青也终于历完了三世情劫,我想让他拥有完整的妖印,成为妖盟之主!”桑白如实说着。

  “仅此?”花问斋冷冷问。

  可怎么看,这小妖孽都不单纯。

  “我还欠着南枝姑娘一个恩,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想......”

  啪!

  桑白后面还有一句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两位飞仙同时重重地啪碎了一个茶杯。

  啧啧啧,没有人说,飞仙脾气都很暴啊!

  吓得桑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果然,想泡飞仙的徒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还没说要泡人家,就被两位飞仙恐吓了。

  桑白只能赔着笑,道:“我想留下来保护南枝姑娘。”

  先留在南枝身边当个侍卫也行,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勾引她,毕竟,南枝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对于一个情场老手的美艳蛇妖来说,这个问题不大。

  但是,他可能忽略了两位飞仙师父的嫉妒能力。

  两位飞仙的徒弟,身边只能有两个男人,那就是同根同枝的另一朵莲花,其他任何东西,休想过来凑热闹,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

  难得清聊和问斋如此同心。

  “你当我们是摆设吗?”花问斋冷声道。

  你当我们不能保护好南枝,需要你这个小妖来保护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多一个人保护南枝,她会更安全些。”桑白都快被这两个仙飞吓死了,可是为了留在南枝的身边,为了报他的恩,他已经在忍了。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们的能力?”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花清聊突然开口。

  他们兄弟二人随便哪一个保护南枝都措措有余,何况兄弟二人联手,哪里还轮到区区小蛇妖来此凑热闹。

  桑白也很绝望,明明自己长得这么美,心地又善良,能力也不弱,却在这两们飞仙面前,变得一文值,他大概是来自虐的吧。

  “实不相瞒,我是来以身相许的。”桑白一做二不休,拼了。

  这两位飞仙总不能管着南枝不找男人吧。他们总不能说,以身相许的事情,他们自己来就行,他们肯定不敢的。

  花清聊显得比较冷静,但花问斋就有点诚实了,手里握着杯子,啪地碎在了掌心,掌心还有鲜血流出来。

  他不能说出口的话,但身体却异常的诚实,他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问斋,你手伤了。”一旁的清聊淡淡道。

  花问斋松开手里的瓷片,突然起身,一步一走向桑白。

  手指还在滴血,他却并不在意这些,袭衣飘摇,款款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并蒂莲

  花问斋停到桑白的面前, 目光漆黑, 围绕在他周身的空气好像藏了小针一样, 只要呼吸,肺孔就会被对穿。

  桑白凝神屏息, 紧张地握着拳头, 面对气场太狂的问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马。

  花问斋的整张脸已经变成了冰坨子, 他好像在用眼神警告桑白。

  桑白额头冒着冷汗,他尴尬地笑了笑, 道:“当然, 如果南枝不喜欢, 我, 我不报恩了便是。还请阁主给我取了这一半的妖印。”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桑白无路可走,只能退一步。

  花问斋瞳孔一缩, 抬起手, 一道灵力自他身上爆开,一丝墨发也在灵风中飘起来, 掌心对住了桑白的胸口,将一半画着狐狸图形的绿色光体取出,它飘在半空,慢慢凝聚成形, 神光笼罩着整个靡音馆。

  只见一半玉质的挂件掉下来, 像一分二为的狐狸玉印。

  桑白连忙伸手捧住,那神光渐渐隐退,匿在了玉件之中。

  还没等桑白道一声谢, 花问斋冷冷开口:“南枝不喜欢,也不需要你的报恩,滚。”

  桑白捧着玉件,哭笑不得,这是被下赶着滚蛋啊。

  他还没有跟南枝说一句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被南枝的师父拒绝了,这好残忍啊。

  桑白也没有别的理由留下来,捧着玉件含泪离去,还是先把他弟弟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他再来找南枝,到时候,南枝若愿意,他就委身给她,报她救命之恩。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这一次,南枝昏迷的有点久。

  清聊和问斋都站在床前,不远处还坐着一个红棠,虽然臭丫头不醒他也心急,但更想看看两位飞仙束手无策的样子。

  “这次为何不醒来?”问斋看了一眼清聊。

  清聊坐到床边,执起南枝的一只手,灵雾绕着她的指尖,可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南枝昏睡。

  “枝儿。”清聊轻声唤了一句。

  问斋上前一步,掀了被子就将南枝捞进了怀里。

  清聊了怔了一下,很快就看见问斋抱着南枝出去,拐了另一间房,又将她扔进了浴桶中。

  花清聊正要阻止,却见花问斋引来外面的水,将南枝整个人淹在了水中。

  “她本就虚弱,此时再用冷水浸疗之法,她会受寒的。”清聊走过来,与问斋起了争执。

  问斋看着水里的南枝,抿着唇,什么话也没有说,一缕乌黑的头发因为刚才用灵力引水时湿了,此时垂在额前,却有一种湿身的诱惑。

  南枝闭着眼睛,眼皮一直在动,她很痛苦,在挣扎着什么。

  两位师父同时握住了他的手,一左一右,紧紧地抓着。

  南枝感觉很冷,她想起自己在白乐府上的水池中,想起她用海棠簪刺穴保留记忆。

  却独独没有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到底是什么?

  一个吻!

  对,就是一个吻。

  南枝睁开眼睛,只见问斋的脸凑在眼前,就是这张脸,他肆无忌惮地吻了她。

  南枝此时分不清是梦魇还是真实,本能地仰头吻住了花问斋。

  一旁的清聊瞳孔骤缩,南枝好大的胆子,当着他的面吻了花问斋。

  花问斋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

  他干干净净,将来是要做大事的飞仙,居然被南枝吻了唇。

  突然,花问斋握住南枝的那只手狠狠了甩,与她唇舌分离,面无表情地直起腰,盯着泡在水中,还意犹未尽的南枝。

  “看样子是脑子坏了。”花问斋冷冷出声,他伸出手摁着南枝的头往水里钻,将她狠狠她摁进了水中清醒清醒。

  南枝被摁进水里,无比恐惧,她双手挣扎着,在挣扎过程中甩掉了花清聊握住的手,水花四溅,两位师父的衣服也浇的湿湿答答。

  她想说什么,却在咕噜地喝了一口水。

  这窒息的痛苦,使她落下了眼泪,胸口的疼痛又加深了些。

  明明那个吻和梦里是一样的,可她知道,梦里就是梦里,现实就是现实。

  她终于清醒了一分,在水里也不再挣扎了,而是看着自己红色的衣纱在水中飘起来。

  花问斋也松开了手,看着安安静静潜在水中的南枝,他好好难过,窒息地难过。

  应该是病了,他肯定是病了,刚才被南枝那猝不及防地一吻,这病好像更严重了。

  他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

  只留下站在一侧的花清聊,静静地看着潜在水里一动不动的南枝。

  他温柔地伸手将水里的南枝捞起来,却发现南枝她哭了。

  花清聊心疼地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他问她:“你为何不愿意试试我呢?”

  南枝泪如雨下,紧紧地咬着唇,呜咽的哭声都会吞进腹中,娇嫩的唇皮已被咬破,依稀可见丝丝鲜血流出来,添了胭脂色,更是诱惑了。

  花清聊心疼极了,他再也顾不上别的,挽住南枝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好嫉妒,他明明对她那么好,她明明也更喜欢自己,为什么,锁心针也锁不住她的情?她既然怀疑,为什么不找他试一试,或许试一试,其实他和花问斋是一样的,同根同枝的莲,根本没有区别,可她为什么要区分出他们的不同呢?

  这让花清聊好受伤!

  南枝也不挣扎,只是哭得更伤心了,明明是一样的味道,明明是一样的亲吻,可她就是能够区分,那是两种不同的灵魂。

  花清聊眼角湿湿的,也不知道那是刚才南枝拍出来的水,还是,他也会流眼泪。

  他吮着她唇上的血,温柔地抚着她的唇。

  “枝儿,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和他是有感应的,他爱你,即我爱你,你不可以这样区分我们的爱,知不知?”花清聊声音颤抖,本是温暖的手忽然贴到南枝的心口。

  一道灵力注入其中,将锁心针又推得更深了一些。

  南枝红着眼眶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咬着牙,痛苦地说:“师父,我恨你!”

  鲜血冲破齿缝流出来,一滴一滴沿着嘴角滴落在水中。

  清聊却不管不顾,再次吻住她。

  白莲花不就是这种特质吗?

  她要恨,那就恨着吧。

  南枝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把花问斋忘了,刚刚记起的那点画面也都湮灭在锁心针中,她看到清聊师父坐在床边,对着她笑:“你睡了很久。饿了吗?”

  南枝慢慢坐起来,小声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清聊随手从旁边拿起一碗粥,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我睡了这么久?”南枝抓抓头发,她怎么记得自己是带问斋师父出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有些事情,清聊又不知道,南枝只得乖乖地吃饭,等吃完了,她再去问斋师父那里了解一下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

  “师父,盛婵婵醒了吗?”南枝想起三天前,清聊师父跟盛卿欢去了盛府看望盛婵婵的。

  “醒了。”师父淡淡道。

  “那,妖灵可还在她身上?”南枝又喝了一口粥,细想着盛婵婵那身骄傲的妖灵,不免有点担心。

  “不在了。”

  南枝的心狠狠地咯了一下,所以说,妖灵已经死了?那盛婵婵也变成了痴傻的样子?

  “那......”南枝忽然有些伤感,却不知道要问点什么,反正问什么都是伤感的。

  “枝儿,帝朝那边出事了,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如果你闷的话,就去盛家住一段日子,等师父回来接你。”清聊放下碗,一只手捧着南枝的脸,温声道。

  “问斋师父呢?”为什么要把她送到盛家,而不是让问斋师父代为照顾?

  “他有伤在身,暂时不便与我分离。”所以,他们要一起去帝朝,然后把她一个人扔在南湘国?

  南枝第一个不同意,她从床上爬起,赤着脚就踩在地板上:“我也要去。”

  “你身子太弱了,需要静养。”清聊无奈地站起来,双手扶着南枝瘦弱的肩膀,眼睛里面满是疼惜和宠爱。

  恰好,这一幕被问斋看见了。

  他冷冷地讽刺了南枝一句:“别的本事没学会,却学会了如何罔顾伦常,迷惑师父!”

  他还在生气,生南枝睁开眼睛,趁他不备吻了她,所以,他认为南枝变渣了,整日就想着扰乱他们的修行。

  南枝大写一个尴尬,连忙从清聊师父的手中逃脱,后退一步,她曾经是有这样的心思,但是,现在也是有这个意思,可好像,好像并没有这么认真。

  “师父,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南枝根本不敢直视花问斋,就一个人咬着衣袖在那里强辩道。

  “今日就把她送到盛家吧。”花问斋进来是跟清聊商量怎么安排南枝的。

  “我不去盛家,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帝朝。”南枝奔过来,紧紧地拽住了问斋的衣袖。

  “带你去只会添乱。”花问斋嫌弃地说。

  “我......”她竟无言以对,添乱是不可能的,但她确实没什么帮得上忙的,两个师父都很厉害,她去了,还真没她什么事。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清聊走过来,手里却给南枝提了一双鞋子,他蹲下来,将鞋子放下:“你本来就怕寒,快把鞋子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明天就把锁心针给拔了吧!吼吼吼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折南枝

  嘤, 师父要给她穿鞋。

  南枝颇不好意思, 连忙蹲下来自己穿了鞋子。

  “师父, 今天不要送我去盛家。”南枝可怜巴巴地望着清聊。

  “好。”清聊冲她微微一笑。

  问斋师父见不得他们眉来眼去,转身就离开了。

  南枝穿好鞋子, 扶着门框, 看着外面那棵海棠, 又看着树下那个清冷至极的身影。

  她紧紧地抿着唇,总觉得心里好慌, 她能够预料到, 这次会发生很大的事。

  她感觉自己要失去什么, 是不是他, 南枝也不敢确定。

  趁着清聊师父去盛家打点,南枝才蹑手蹑脚地来到问斋师父的身旁。

  “师父。”南枝轻唤。

  问斋喝了一口茶, 没有看她, 也没有应她。

  “师父。”南枝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旁,看着他的手指, 上面的齿痕还在。她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握住师父的手:“还疼吗?”

  师父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他目光冷冷地凝着南枝,另一只手握着的杯茶狠狠一落。

  南枝眼皮跳了一眼, 连忙对上师父那双漆黑的眼眸。

  “你若不顾师徒伦常执意要与我纠缠, 那就滚出去!”师父狠狠甩手。

  南枝被他这样重重一甩,整个人歪倒在梨木案几的另一边。

  问斋师父从未那么凝重地看过她。

  他的心也很乱,三天前, 他莫名其妙地被南枝吻了,他知道那是错的,他一直都知道,在大错还未铸成时,他必须阻止。

  为了自己,也为了南枝。

  南枝咬着唇,此刻心口好痛。

  她捂住胸口,有些六神无主地四处看,她不敢再回头对上师父的表情,只是这句话深深地扎痛了她。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浩洁青丝倾落腰际,南枝背对着师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她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好难。

  正在树里沉睡的红棠恰好睁开眼睛,从他那个角度正好看见南枝掉了眼泪,还有苍白的脸色。

  南枝咬着唇,如何也不敢这副样子回头,她重重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了一句:“我去看清聊师父回来了没有。”

  她的声音本是颤抖的,可她不能让问斋师父知道她的异常,于是,她就按住胸口跑了出去。

  红棠发现不对,从树里走了出来,紧跟着南枝出门。

  南枝走到没有人的巷口,清瘦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下去。

  一口恶血从口中喷出来,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抓住胸口,感觉有东西要从那里钻出来,好痛。

  红棠来到她身旁:“臭丫头,你怎么了?”

  本在睡觉的红棠听到问斋一声冷喝醒来,没想到睁开眼睛就看到南枝那么痛苦的样子。

  “红棠,救我。”南枝一只手摁住胸口,一只手拽住红棠的衣袖,声音沙哑地喊道。

  红棠蹲了下来,手指拨开南枝凌乱的头发,又擦掉她嘴唇上的血。

  “你到底怎么了?”红棠也被这样的南枝吓到了。

  他的眼睛盯着南枝的胸口,南枝的手一直摁在那里。定是那里出了问题。

  “疼。”南枝眼泪盈盈,声音虚弱地响起。

  红棠抓住南枝摁在胸口的手,发现里面散发着红色的光晕,透过肉体看穿,竟在南枝的心上看见一枚针扎在上面,如此剧烈地颤抖,似有拔出之象。

  “锁心针?”红棠终于看清楚了。

  到底是谁要这么残忍,在凡人的心上扎一根针,不知道这样做会折寿吗?她还这么小,哪里经得住这种折磨?

  “别怕,我帮你取出来。”红棠一只手捧着南枝低垂的脸。

  此时的南枝已经没有力气了,红棠掌心凝起一道灵力,将她心上那枚针慢慢引出来。

  锁心每离开一寸,南枝都会剧烈地抽搐,她此生遇到最痛的痛,就是现在。

  那些被锁在心里的记忆随着它离开一寸就爆开一寸,冲洗着她的四经八脉,令她痛不欲生。

  她的记忆里,有一辆马车,车里有她和师父,她们毫无阻碍地亲吻彼此,他说“叫我阿宜”

  她的记忆里,有一个房子,她在那个房子里靠着师父,师父说:“我已认定你是我夫人”

  她的记忆里,有一山桃花,她在师父面前起舞,师父抚琴。

  她的记忆里,有一座城,她在城楼上弹着一张鲜血浸染的琴,指骨折断在琴弦上,千千万万的疼痛,竟在师父拥抱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她的记忆里,师父说:“她是我的天下。”

  最后最后,清聊师父揽她入怀。

  “我会用尽所有的办法,把你带回天岚。”

  “我们都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孤独飘零的。”

  “所以,在那之前,先忘了问斋。”

  一枚红色的针摁进了南枝的胸口。

  一切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哐!

  从身体里引出来的针掉在了地上,红棠也满头大汗,无力地跪在了南枝的面前,他平时骂骂咧咧,也不正经,可此时,却满是关心的眼神。哪怕他已经无力再维持人形,他也捧着南枝的泪儿脸:“臭丫头不要怕,也不要伤心。”

  眼前的红棠化作一缕花雾消失在眼前,南枝悲痛至极,只能靠着那冰冷的墙,呜呜咽咽哭泣。

  红棠!

  南枝双手捂住眼泪,泪水冲破指缝。

  原来,这便是情伤。

  天黑的时候,南枝才支起身子,将那枚锁心针藏在了衣袖里,一步一步回到靡音馆。

  院中的海棠树枯萎了,上面的花和叶都掉光了。

  清聊和问斋都在想办法救他,所以,她走了一天,也没有谁去找。若换作平时,清聊师父早就去寻她了。

  她神情憔悴地站到海棠树下,想起红棠为她取针,用尽所有修为,到底是她连累了红棠。

  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中滚出来。

  她再看了一眼正在用琴声招灵的清聊师父,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俊雅。

  可南枝却如何也不敢喜欢他了。

  再看看辅助招灵的问斋师父,他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样清冷的模样,好像,情爱与他,并无什么关系。

  实在难以想象,他褪去飞仙身份时,会说情话,会耍无赖。

  南枝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她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

  或许,她爱上的只是君宜的人设,而不是真正的师父吧。

  那一夜,谁都没有入睡。

  南枝就坐在露台上,看着那棵死去的海棠。

  她听见问斋师父说:“它的妖灵四散,追不回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把妖灵弄碎了?”清聊师父长叹一声。

  他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知情的南枝却比谁都痛苦,抱着膝盖缩在露台上,眼睛都肿了。

  天亮了,第一缕阳光落下,南枝的手指却抖的很厉害。

  清聊朝她走了过来,眉头皱起,眼中尽是怜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远处的问斋听到清聊这样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露台上的南枝。此时,南枝埋着头,手指绞着手指,脸色苍白的跟一张纸,好像风一吹,她就会碎掉。

  见南枝不理,清聊伸手欲握她手指时,南枝惊慌地避开了。她抬起头,目光惊慌地看着清聊。

  她怕他。

  她的眼神是恐惧,唇和身体都在微颤。

  清聊的手就僵在半空,静静地看着南枝。

  “我,我去做饭了。”南枝连忙起身,转身时,口中的血还是没能忍住,冲破咬紧的唇,一滴一滴掉在了地上。

  清聊看见了。

  他的心猛地惊了一下,可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从他将锁心针扎入南枝身体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南枝是凡人,而且年岁还小,会折她的寿。

  但他没有想到,会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了。

  他以为,十年之后,等他飞升之后,南枝就不会死。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南枝等不到十年了。

  他僵在半空的手慢慢垂下来,紧紧地握成拳头。

  清聊这一系列神情动作,问斋都看在眼里,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却总觉得,他可能要失掉什么东西了,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南枝做的最后一顿饭,三个人坐在那里,师父们都吃不下。

  因为太难吃了。

  可南枝却大口大口地吃,因为,她五识中的味觉已经消失了,她并不知咸是什么?只知道桌上的菜都没有味道。

  因为心情沉重,又恍惚,她并未注意两个师父有没有吃饭。

  “南枝。”清聊唤道。

  南枝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怎么了师父?”

  “我带你出去吃。”他说。

  清聊知道南枝失了味觉,可他害怕问斋知道真相,他想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告诉问斋南枝的事情。

  “这不是......”南枝正想说这有好多菜,可看到师父们都没有动过筷子,她也不好意思说话。

  清聊师父笑了笑,道:“我们此去帝朝,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怕你馋,就带你去外面吃。”

  南枝点了点头,换作以前,她早就高兴坏了,可是现在,她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们出去吃饭,三个人坐在雅间里,南枝闪烁的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旁边默默喝茶的问斋师父。

  因为喜欢他呀,就改不掉喜欢他的毛病。她给问斋师父夹了一只鸡腿放到碗里,笑了笑:“师父最爱吃鸡腿了。”

  坐在她旁边的清聊似是有些嫉妒,他说:“那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拔针可真疼。

  第60章 第六十章 折南枝

  南枝给师父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师父爱吃汤。”

  把两个师父伺候好了, 南枝才自己吃, 其实对她来说, 这一桌菜都没有味道。

  吃完了饭,南枝站在买糖人的小铺子前, 她看着问斋师父:“师父, 给我买串糖人。”

  清聊笑着先问斋师父一步, 去小铺子里买了两串糖人递到南枝手里。

  南枝假意笑了笑,眼底却是失落的。

  问斋都看到了。

  就在清聊和南枝在前面时, 他又回去买了一串糖人, 包好之后藏在了衣袖里。

  盛府

  盛卿欢站在门口相迎。

  清聊淡淡地笑着:“借一步说话。”

  盛卿欢了然, 连忙把清聊请到一旁细聊。

  南枝看着不远处的清聊和盛卿欢, 不用听也知道,清聊在交代盛卿欢要好好照顾她, 毕竟, 她连味觉都没有了。

  此时只有她和问斋师父待在一起,空气都像被凝住了一样。

  突然, 问斋师父从衣袖中拿一串糖递到她面前:“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也只有问斋师父才是这种性子,明明是来送糖的,却还要说一句,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南枝还是很感动, 眼眶不禁就湿润了, 她的话问斋师父还是记在心上的,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每次身体都很诚实。

  南枝将师父递来的糖拿到手里,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从衣袖里掏出那张丝帕,递到师父面前:“上回师父落在我这里的。”

  问斋师父看着那张丝帕,神色复杂起来。

  几时落在了南枝那里?

  脑子里竟浮现出这样的一副画面,他掏出这个手帕递给痛哭的南枝。

  可是,那些画面又那么虚幻,现实里根本就不存在。

  他也没有多想,而是接到手里,揣的那样坦然。

  清冷的眸光忽然温柔起来,边揣别想,这是南枝送他的,他一直都很喜欢,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南枝送这丝帕时的样子。

  很多时候她都摆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其实怕他怕的要命。

  看到师父眼底有了温柔之色,南枝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推开就推开吧,她怕再不抱抱他,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

  问斋轻叹了一口气,他也很无奈。

  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胸口也会痛。

  这个徒弟,怕是带刺吧,扎得他疼死了。

  这时,清聊走过来,轻咳了一声:“南枝。”

  南枝这才松开问斋师父,咬了咬唇望着清聊师父,比起花问斋,她更怕花清聊。

  “乖乖地等我们回来,我给你带帝朝的糖人来。”清聊笑得如沐春风。

  可得知师父是她最讨厌的白莲花,南枝真提不上什么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被两个师父送进了盛家,孤怜怜地站在门口望着那两道身影离开。

  “师父!”南枝大喊一声。

  两位师父同时回过头来,目光意味不明。

  “快些回来。”南枝明明不想说这句的,她明明有一句‘我喜欢你。’

  看着他们远去,南枝终于忍不住又吐了口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有丫鬟给她端来了药,盛卿欢也从百忙之中匆匆赶了过来。

  “师姐,好点了吗?”盛卿欢站到床前,轻声询问。

  “好多了。”南枝从床头坐起来。

  “这是照师父给的方子帮你煎的药,快喝了。”盛卿欢把旁边的药碗端起来说。

  南枝疑惑地看着盛卿欢:“师父给的方子?”

  “是啊,师父说,你生病了,需要服用此药,还交代我给你安排清静的屋子,饮食要清淡,屋子要通风,反正交待了很多,我让丫鬟都记着。”盛卿欢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南枝嘴边。

  南枝不习惯他喂自己,便接到手里,自己喝完了。

  她已经没有了味觉,所以喝下这碗药也不觉得苦,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盛卿欢还夸她:“师姐真勇敢。”

  南枝也只是苦笑,不作回答。

  她又躺了回去,心想,师父是不是知道她病了的,可他却不敢告诉问斋师父,想来,定是在问斋师父身上也种了锁心针。

  清聊师父害怕刺激到问斋师父,所以才不提她的事。

  这样也好啊,免得让师父担心。

  南枝闭上眼睛,房中的人都不敢打扰,关上门,由她一个人静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几片桃花落下来,冰凉而柔软,她睁开眼睛,屋里亮着几盏灯笼,光绕昏暗。

  只见一袭桃粉衣裳的少女坐在床前,单手支着头,眉头轻皱着,她描了一副极好看的桃花妆,烛火之下,更是明艳。

  “花想容?”南枝从床头坐了起来。

  女子转过头来,眼睛大大的,眉毛温柔的像细柳枝,眉眼之间带着丝丝傲气。

  南枝还记得花想容上辈子,如何不折手段地留住幕青,最后,却又因为心底的那份喜欢,不得好死。

  “是我。”她站起来,衣袖里能抖落几片桃花。

  她笑着,就像当年好那个把丑恶都盖在人皮下的小姑娘,她明明生了一副毒心肠,却有天真烂漫的一张面孔。

  “你看,我变成妖了。”她来到南枝的面前,挥起衣袖,指尖生出桃花。她对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吹了口气,花朵就掉了下来。

  “桃妖?”南枝喃喃道,她终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盛婵婵的身体里看到一颗沉进水底的树了,那就是花想容的第二世,桃妖。

  “是啊,上一世,我的血,我的魂魄都附在了院中一棵桃树中,所以成了妖。”她兴奋地说着,可是渐渐的,她脸上又有失落的神情。

  “可惜,是树妖,我不能去找他。”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是如何附在盛婵婵的身上的?”南枝不解。既然是树妖不能走,那是怎么做到附身呢?

  “因为,我的道身死了,我没有依附,妖灵在开元寺飘荡的时候,见她智弱,就撞进去了。”

  确实有智弱体弱者易撞上这些鬼怪。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南枝见她这副模样,似乎好不到哪儿去。

  “我快要灰飞烟灭了。”她笑着说,也看不出有多伤心,反而是看得很开,将生生灭灭不放在眼中。

  她凑过来,抓住南枝的手:“你也快死了。”

  南枝怔了一下,被花想容握住的手颤了一下。

  她知道她躲不过一死,但是被别人这样说出来,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也有点怕。

  “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你渡一渡我呗。”花想容用极天真的语气说。

  南枝不知所措地看着花想容,她的天真其实都是悲伤,只有太悲伤,才会用这种天真来掩饰,假装自己很坚强。

  果然,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要我如何渡你?”南枝问。

  “给我一个结局让我了无牵挂,安心离开,生生世世不再轮回。”花想容紧紧地抓住南枝的手指,句句扎心。

  “何苦?”南枝颤抖地问。

  有什么事非得拿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来惩罚自己,不就是上一世犯了一个小错误吗?为什么要这么决绝?

  “他要成为妖盟的新王了,我的存在,只会阻碍他的道。”花想容的手慢慢松开,她到现在还想着慕青,她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他的道。

  “他知道是你吗?”南枝想知道,花想容以盛婵婵的身份留住慕青时,他可认出了她。

  “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只记得这一世的盛婵婵。”她那样说着,可神情却越来越悲伤。

  “所以,你还要为他而死?”南枝不明白,眼前这个花想容根本不像前世那样霸道,她变得太大方了,这种大方让人心疼至极。

  “能全了他的道,虽死无憾。”她自顾自地玩着掌心的桃花,每朵花都开得极红。

  全了他的道,虽死无憾?南枝喃喃地重复着。

  南枝从床上走下来,将问斋师父给她的琴取了出来,轻轻地置在了案几上。

  “我再问你一遍,可后悔?”南枝坐下来,神情严肃。

  “开始吧。”花想容坐在南枝的对面,红唇勾勒,她已经想的非常清楚,要一个可以心死的结局。

  南枝凝神,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

  指尖凝着灵雾,琴上的鲛泪也蒸发出一点点绿光。

  靡靡之音,哀哀之歌。

  一串音节提上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了结局中。

  南枝给她的结局在眼前铺开。

  桃林,一片绯红的桃林。

  一顶花轿缓缓穿过,前后的婚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新郎一袭玄衣,交领滚着红边,带着庄重及喜气的味道。

  桃林深处,花想容慢慢走来,每走一步,衣袖就会飘出桃花,她的妆容实在是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新娘。

  她走到一棵桃树下,看着那顶轿子和那个她爱了两世的人。

  慕青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他停下来,神情里透着几分厌恶:“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新娘子有没有我美?”花想容说着,手指一掀,花轿的八片红帘都飘了起来。

  盖头是很薄的纱,所以,新娘子的容颜是清晰可辨的。

  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盛婵婵,她穿着大红婚袍,华丽端庄地坐在里面。

  因为花想容掀开了新娘的轿帘,慕青显得很生气。

  “够了!”他低吼。

  花想容却并不在乎他是否生气,而是一步一步靠近盛婵婵。

  慕青哪容得她靠近,从马上飞下来,挡住了花想容的路:“你到底想怎样?”

  “你宁愿娶一个傻子也不愿娶我,我还想问,你到底想怎样?”花想容一直很任性,无论是人,或是此生为妖,她都很任性,让人又恨又心疼。

  “滚!”他冷冷道。

  他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花想容却是个喜欢用点手段的人,她嗤笑:“那花轿里本该是我。”

  她又向前一步,不顾慕青的阻拦。

  突然,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再也不能往前走动半步。

  “执迷不悟!”慕青的话音一落,花想容便被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花想容,无论结果多么悲惨,她都以笑相迎。

  “今日,我就杀了你最喜欢的人,让你永远记住我。”花想容擦着嘴角的血,大笑起来,她招来阴风。

  桃林飞花起舞,地上飞沙走石,她摆出桃林迷阵,困住其他妖族,自己则飘到盛婵婵的面前。

  她扯落了那薄薄的红纱,看着盛婵婵这张脸。

  想起许多事,想起她变成盛婵婵的日子,想起她以盛婵婵之名留住慕青,还占了他的便宜,想起他走的那天,她越来越虚弱,最后去了靡音馆,见到了天岚飞仙,她终于找到可以渡自己的人了。

  她知道后面有一把剑刺了过来,可她没有躲,反而转过身,以她的胸膛迎上那利剑。

  这就是她的结果,死在慕青的手里。

  慕青怔了一下,他本来只想刺穿她的肩膀,没想到她会那么准确地回头转身,并且扑上来。

  所以,她算计好了吗?

  花想容低头看着插在胸口里的剑,在纷纷凋落的桃花林中,她苦笑着:“终于,我不必缠你了。”

  她扶着慕剑颤抖的剑,一点一点地往自己身体里捅。

  “花想容!”他咬牙切齿地喊着她。

  可她,却在这剑雾中,化作无所桃花吹散。

  “叫我一声......容容。”

  南枝睁开眼睛,琴上落几片桃花。

  “听说你家的树妖散了妖灵,为了答谢你,我把它留给你去救他吧。”花想容从胸口里挖出一颗珠子,那珠子只有珍珠大小,是妖的内丹。

  粉色的内丹飘到南枝面前,花想容也在笑意中灰飞烟灭了。

  别人求的结局都是在一起恩恩爱爱,生生世世,她却求了这样一个结局?

  南枝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捧着浮在面前的内丹,心里开心着,却也沉重着。

  花想容用了三种不同的身份去爱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

  甘心成为他一人的道。

  何其不值!

  或许情爱便是如此,情弦一动,四命皆动。

  南枝抓着掌心的珠子,看着外面的月光。说起花想容,她自己何尝不是?

  红棠因她而散,何其无辜?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折南枝

  翌日

  南枝喝了药,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她推开了靡音馆的门, 坐在海棠树下。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扶着树杆,上面没有花, 也没有叶子, 它彻底枯死了。

  南枝从怀里掏出花想容留下的内丹, 又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内丹中。

  内丹浮在半空,无法聚集红棠的妖灵, 所以, 她要用琴弹奏极乐调招灵。

  出来的时候, 她带着师父送的琴, 此刻坐在树下,轻轻地抚了抚上面的弦, 开始弹奏招灵的曲子。

  其实, 她也没有那么差,她有时候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就像此时,她真的做到了招灵,在天地间寻找着红棠散落的妖灵,全部凝集于内丹中。

  当内丹沉进了树杆, 随着曲子一调一调传开, 本枯萎的树忽然发了新芽,长了叶子。

  这时,靡音馆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破开。杂乱而稳健的脚步声轰轰传来。

  “飞仙的徒弟果然有些本事。”一袭青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拍着手掌,看着正在发芽的海棠树。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君尧的声音。

  身后还跟着一群紫金铠甲的士兵,南枝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君尧停在南枝面前,道:“南枝姑娘,你的两位师父都去了帝朝,你就不想去看看他们?”

  南枝没有理会,继续弹着琴,她只想多尽些力,让红棠早日醒来。

  “南枝姑娘还在生我的气?”君尧阴阳怪气地坐下来,他是在说上次绑架南枝的事。

  “南枝姑娘,我三弟领着十万纸缚灵造反呢?如果你帮我挡住你师父,我许你君后之位。”君尧的手突然摁住南枝抚琴的手。

  南枝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做梦!”

  想要利用她对付师父?还许什么帝朝君后之位,她可一点都不稀罕。

  “虽然说是有点难,但好在,我能控制你。”君尧扬起衣袖,一片白纸小人飘了出来,直直地贴在了南枝后脑。

  南枝不能动了。

  “来人,把南枝姑娘和她的琴带走。”君尧站起来吩咐。

  那些紫金盔甲的人走过来,动作粗重地把南枝和她的琴统统带走。

  她并不知道此去会怎么样,但能想象,这会是一场巨大的宫变,她普普通通的女子,又要经历一次帝朝的夺政之战。

  三日后,终于抵达了帝朝。

  时隔百年之久的帝朝,如今再看,竟多了些古朴和神秘。

  一缕金阳照下来,突然乱了南枝的睡意。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站在城楼上弹着琴,等着一个人。

  待那人走近时,一缕金光将他吞没。

  南枝睁开眼睛,慵懒地靠着马车,沉静的双眸透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致,古旧城墙,青砖地板,衣着风流的男男女女,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百年之久,帝朝盛世。

  南枝似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祥和,但也知道,阳光之下必是阴影。

  “南枝姑娘,可喜欢热闹的帝朝啊?”

  南枝眼睛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马车里还坐着一个讨厌的人。

  她没有看向君尧,嘴角微微一扯,拟是不屑与他搭讪。

  君尧是个喜欢戳人痛处的人,不管南枝理不理,他也自顾自地说起来:“帝朝有个梨花盛的去处,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南枝眼底一沉,没有说话。

  梨花盛,师父带她去过,他们坐在一片小舟上,看花看月看星辰。所有回忆都涌上了心头,只觉得胸口更疼了。

  “你哭了?”君尧突然伸出手。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南枝的时候,她本能地抬起手将他狠狠挥了出去:“不要碰我。”

  君尧也不气恼,端端地坐好,理了理青色的宽袖,带着风流贵气,淡淡笑着:“你在你师父面前怎么没这么凶?”

  能一样吗?她敢在师父面前凶吗?况且师父也没他这么讨厌!

  车上的气氛这样凝固着,南枝只是看着外面的繁华,明明是隔了一百年的事,可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国师府已经不是国师府,拆了另建酒肆,买糖人的铺子也不在了,那个地方种了一棵树,几个孩童在树下掷着石子玩。

  再有就是进宫的路上,这里的房子都改建了,不再是天子给大臣建的房子,而是一些卖字画的铺子。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君尧先下的车,随后南枝也被人从里面拽了下来,一个满脸雀斑的丫鬟上次扶着他,另一个丫鬟从车里抱住琴。

  南枝抬头一看,一座高高的深府,匾额上写着的并不是王府,而是鹤园。

  再看看四周,冷冷静静的,不像是什么热闹的街市。

  “请。”君尧虽然贵为皇子,可总是做出一些谦虚容让的样子。

  南枝不是被人请进去的,是被扶进去的,她根本不能自己支配身体,所以就像木偶一样进了鹤园。

  鹤园内种满了青松,小小一株,却修整得极其雅致。

  南枝总觉得自己进的不是什么园子,而是林子,但又比林子更加精致,像是国画中的画境。

  她被扶到一个房间,里面很宽敞,布局也较古朴。

  君尧走到南枝面前,伸出手绕到南枝后背心摘下那片小纸人。

  顿时,南枝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骨髓里抽离。

  她好像,又能动了。

  君尧抓着手里的小纸人,嘴角轻轻勾起,笑得好不阴险。

  “南枝姑娘不要想着逃跑,因为你跑不掉,不仅跑不掉,我还会把你抓回来,让你生不如死。”他这是在威胁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枝恨恨地盯着面前这个歹毒之人。

  “很明显啊,我欣赏你的极乐调!”他玩着掌心的纸人笑着说。

  “手是我的,你还能捉着我的手弹不成。”南枝冷笑一声。

  “一个傀儡而已,哪里用得着捉手。”君尧笑着转身。

  南枝瞪大眼睛,一只手抓住君尧的衣袖:“告诉我,我师父是不是也会参与其中?”

  师父只是告诉她帝朝出事了,但她并不知道帝朝出了什么事。

  如今听君尧说起起兵造反之事,想来,是因此事而来。

  “对呀,他会阻止我,所以,我把你抓来阻止他!虽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挡不住你的师父,不过,能当一时也好比他挥指间覆灭我百万纸缚灵要强。”

  “无耻。”南枝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恨不能把他的胳膊一起扭下来。

  就在她准备和君尧动手的时候,不过一招,她就被君尧圈手绕进怀中,完全动弹不得。

  “挣扎有什么用呢?这个时候,你应该想一想,和你师父对战之时,你该怎么打败他,留下自己的性命!”君尧锢住南枝,声音带着挑衅,低头附在南枝耳边说。

  “你别白费苦心,我和师父是不会着你的道。”她和师父怎么可能打起来?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我苦心安排的一切,哪由你说了算?”君尧松开手,再狠狠地推了南枝一把。

  南枝跌倒在地上,她的手支撑着地板,慢慢站了起来。

  “过了今夜,你就能见到你师父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明日,肯定是个带血日子,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睡在了血泊之中。”

  君尧走了出去,两扇门也被重重地合上了。

  南枝站在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她相信她和师父不会对立,但不能防备君尧的手段。

  她拍着窗,寻找着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窗子有些失修,拍了两下就烂了。南枝麻利地从窗台上翻了出去。

  看见迎面而来丫鬟,南枝手起掌落,劈晕了她。

  看来跟清聊师父学的功夫还是有点用的,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应付这些不会武功的人绰绰有余。

  她小心地绕着屋檐离开,四处寻找出口。

  南枝不知道是是,君尧正在看好戏,坐在一棵松树下,掌心玩着贴过南枝的小纸人。

  南枝跑到高墙下,虽不知墙的外面是什么地方,但她只能先翻出这座院子。

  可是墙太高了,没有轻功的人飞不过去,就算有轻功,也要看实力。

  她放弃了翻墙,提着长长的裙子又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实用的狗洞。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狗洞,倒是找到了一个后门,后门没有上锁,只是放着一个木头的门栓,她赶紧跑过去拿掉门栓,推开门。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手里拿着兵器,肃穆地站立着。

  立在最前面的是一袭金甲,神情僵硬的高贵男子。

  南枝辨得出他此人面貌,他是帝朝三殿下,君舜。曾经梨州城出现过的那个具尸体,现在站在这里,也依旧是尸体,不同的是,他身后贴着一张白纸,可以比尸体更灵活,也可以比尸体更凶猛。

  啪啪啪。

  南枝的背后响起了一掌声,她慢慢回过头,只见君尧鼓着手掌走过来。

  “怎么样?即使没有你的极乐调,我这三弟也能造反!”他停在南枝的身侧,又用修长的手推了推君舜的脑袋。

  南枝本以为君舜的头会掉下来,没想到不但没有掉落,而且还会动,似是在抗拒君尧的推动。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折南枝

  “看看, 眼珠子也很牢固。”君尧就像一个大变态, 两根手指戳进君舜的眼眶中。

  南枝并未表现出害怕的神情, 她见过的变态实在太多了,只是觉得这样的君尧特别恶心而已。

  君尧的手指收回来, 拿出一张手帕擦着手指, 脸上挂着得意:“你看看, 三弟明日就要造反了,等他杀掉我父皇的时候, 我就把他杀了。这是不是最绝妙的反杀之计。”

  南枝转过身, 从门前大步大步往回走, 她不想听一个疯子讲话, 也不想看到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纸缚灵终归只是纸,不是人, 就算你得到了天下, 凭得也不是本事,而是邪术。”南枝边走边说, 语气带着几分看破的佛意,似在规劝君尧。

  君尧站在门前,嘴角微微勾起,他说:“天下都是我的, 邪术也好, 正道也罢,它们不过我的一句话。”

  “无可救药。”南枝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狠狠地关上了门。

  她逃不出去了, 也不想站在外面与君尧纠缠。

  君尧纵然有帝王之像,但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天下在他手中,还不号令邪兵吞并其他诸侯?到时候,整个天下,生灵涂炭。

  恰好,南枝的清聊师父就是维护天下和平的存在,君尧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么,明日带血的日子,必是君尧躺下。

  无论君尧想玩什么花样,他都必须躺下。

  想到这里,南枝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今夜,注定是不眠的夜,但只要挨过去了,一切就会结束。

  天亮的时候,就有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本来也没什么好妆扮的,就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一顶白纱斗笠,斗笠上挂着纱直接垂到膝盖位置,可以说是很长了。

  她能透过薄薄的白纱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不能看清她的容颜。

  南枝当然是拒绝的,她怎么能把自己藏起来,万一师父看不到她怎么办?

  她掀了头上的斗笠,往门外走去。

  刚好在门槛上撞了君尧,他将掌心的白纸人贴在了南枝的胸口上。

  南枝一动不动保持着在君尧怀里的姿势。

  身后的丫鬟将白纱斗笠捧了过来,君尧接到手中,给南枝戴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都掩在了一缕白纱下。

  君尧隔着纱雾看着南枝:“今日,你便是三弟请来的天岚圣女。”

  南枝也说不得话,眼珠子动了动。

  身子一轻,君尧把她打横抱起,走出鹤园。

  外面早就停放了一抬桥,此桥没有轿壁,只有底座,四柱,桥顶,桥顶是个大铜环,铜环上挂着纱帐,风起时,白纱飘荡,像是缕缕仙雾。

  南枝觉得,这很像很多武侠剧里,高手出来的轿子,带着一点神秘和创意。

  她被放到里面端坐,然后就是她的琴也被放在了膝盖上。

  君尧从衣袖里甩出几片小纸人,它们原地化作将士,将落在地上的轿子抬了起来。

  君尧看着层层白纱里的南枝,也许是天岚飞仙养出来的凡人,往那里一坐,自有种说不清楚的仙韵和温柔。

  “我在宫里等你。”

  话音落下,南枝就被这些纸缚灵抬着离开。

  她试图挣扎,想要把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纸人弄下来,可是她却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除了眼珠,没有可以活动的地方。

  她被三千纸缚灵送到宫门前,而君舜领队在前,她伴在其右。

  南枝终于懂了,她是来送死的。

  城下门“咚!咚!咚!”战鼓雷雷。

  雪白的薄纱翻飞,坐在轿中的南枝双目赤红,胸口贴着的纸人有一道红色的符文飘散,她整个人又能动了,只是,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纤纤玉指飘着寒雾,对着膝盖上的琴弦一划,一道巨大的结界笼罩了半座城。

  城门另一则的守城将士尽数倒地,在极乐调的攻势下,简直不堪一击。

  钝器的声音锵锵地响,随着南枝指尖再挑起时,身后的将士如闪电般冲破城门。

  本是古旧神秘的城内,已然尸血混洽,极为刺目。

  肃穆的纸缚灵军队踏过尸体和鲜血,一往直前。

  君家也并不是全靠凡人来对抗,他们还有一个较为神秘的军团,名叫“雷霆”

  只有最危险的时候,可凭帝王印以血召唤出来。

  雷霆大军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面目漆黑,高大强壮。

  领着雷霆军队前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君尧。

  他一面扮着好皇子,一面又造反,在这宫里自导自演了一出,造反,平反的大戏码。

  他看着雪白的飘纱,上面贱了几滴人血,如此看着,却无比清艳。

  很快,君尧的目光又落在双目无神的君舜身上,做戏嘛,就要做全套,台词也是,不要忘了说。

  “三弟,叛逆逼宫乃是死罪,你若束手就擒,还能留个全尸!”

  君舜当然不能说话,他只是在君尧的操控下,扬剑对劈。

  这一劈就证明了,血战不可避免。

  两军混战在一起,纸缚灵和雷霆相比,自然不堪一击。

  但是纸缚灵配上极乐调,那才是所向披靡。

  南枝的意识被人控制着,她没有意识,只是动着手指,弹着她熟知的极乐之攻。

  她的轿子也在血雾之中穿行,走过一道又一道宫墙。

  终于,在城楼的小角落里,南枝看见了一个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惜,头发是白色,除了一头白发,还有那眼熟的玉鹤钗。

  她坐在小角落里,衣着褴褛,膝上放着琴,看着穿城而来的南枝,她抬起头,盈盈一笑。

  南枝知道,那种笑不是冲她,而是觉得某种目的达到了。

  那玉鹤钗本是白乐之物,后来又到了君璃手中,百年之后又落到君尧手里,没想到,君尧又把那支钗插在了她的头上。

  她是谁?似人似魅。

  眼前的白纱飘下来,又将视线拦住,她只能朦胧地看着那墙角上满头雪发的少女。

  所以,她刚才弹的琴,都是雪发少女弹的,她也会弹极乐调?

  只是,她练的不纯,也没有灵力御用,所以只能用缚灵术,以南枝的双手弹奏出来。

  难怪,一指之间,就能将雷霆军击退。

  终于,缚纸灵占领了半座皇宫。

  南枝的轿子也被抬到了城楼上,没有人把她扶出来,她只能静静地坐在轿中,被城楼上的风吹得越发难过。

  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了这里,她在一百年前弹琴御敌的地方,也是她和师父梦境破碎的地方。

  看着前面的旧砖,她还能想象出自己坐在那里弹着琴,鲜血淋漓,还能想象出,师父奔过来,将她揉进怀里,绝望地说出那句口诀。

  以他的双眼作为献祭送她离开,好傻的师父啊。

  南枝看着笼罩在血雾里的皇宫,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成了千古罪人。

  眼睛一点一点赤红,她最后那点意识因为胸口上的小纸发出红光而湮灭。

  滴着血的指尖又在弦上轻轻一扫,凄厉的琴调是杀人的剑,每阵音响,都是带血的杀戮。

  城墙下瑟缩着身子的少女,弹着琴,支持着远在城楼上的南枝,她动,南枝则动,只有南枝指尖下的极乐调才有这样的威力,杀人不过眨眼之间。

  这时,一墨一白的男子抱着琴飞下来,他们停在了高耸的屋顶。

  “极乐调?”清聊皱了皱眉头。

  “弹得真差。”问斋冷冷地回答。

  “......”

  花问斋的眼里向来没什么好东西,所以城楼上故作神秘的琴师在他眼里还真没什么值得提的。

  “外面的阵已经布好了,是时候送他们一逞了。”花问斋摊开琴,琴身在强大的灵阵中浮起,只待他玉手挥洒。

  刚才他们一直在布阵,只为引这些纸缚灵进阵。只是没有想到,君舜还带来了一个琴师,会那么一点点极乐调,不过说起来,琴弹的真不算好,一看就是那种不好好学习,整天混日子的垃圾。

  花问斋可没什么耐心欣赏那弹得并不正规的极乐调,现在只想尽快结束,早点回去看看南枝的病好了没有。

  他们离开的时候,其实他发现南枝有问题,虽然他什么都不关心,花清聊也不说,南枝更是瞒着,可他又不傻。

  只是他受了伤没有办法和清聊分开,加上如今的帝朝妖灵四起,作为飞仙的他又不得不为大局着想,所以就装装糊涂,表现出一副我无情冷漠,粗心大意的样子离开。

  虽然他也很想冷漠无情,可就是架不住身体太诚实,他就是对南枝有那种说不清楚,也解释不清楚的感觉。

  最担心的是,南枝还想勾引他!

  花问斋内心很慌的好吗?他觉得,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告诉她十五岁不要谈情说爱,要好好学习,成为飞仙。

  对,他要快点回去教育南枝!

  不然,他十年后回到天岚,南枝却留在人间,成了嫁不出去的小神棍,那,那也太丢他的脸了。

  好看的手指终于荡漾在琴上,冰冷的指尖扫出一道灵晕。

  真正的极乐调,其威力可震碎兵器,融化妖灵。

  此时,皇宫所有的琉璃瓦片浮起来。凛冽的风刮纱,揭开了那神秘的一角。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折南枝

  轿子里的南枝泪落两行, 她紧紧地咬着唇, 疼痛的感觉使她眼眶绯红,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琴弦,所以有血肉都被七根琴弦剐得干干净净。

  即然,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先毁了琴和手吧。

  可她并不知道, 她的师父早就来了。

  花问斋神情淡漠,看到城下化作灰飞的纸缚灵, 眼神淡得像水, 清彻冷静, 从容地挽了一下弦, 顷刻间,城下一片灰烬。

  花清聊抱着琴, 目光一直盯着白帘之后的人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又觉得没有理由。

  花清聊明明感应到南枝就在身边,但却没有她坐在那里的任何理由, 也没办法证明里面的人就是南枝。

  他只知道,南枝病重,此时应该在盛家等着他们回去。

  他还知道,南枝不可能坐在那里与师父动手。

  噗!

  墙角下面的少女喷了一口血, 膝盖上的琴弦都断了。

  她望着城楼上那翻飞不止的白纱, 里面若隐若现,如昙花一样。

  少女皱眉,自言自语:“姐姐, 你好固执哦。”

  城楼上的姐姐真可真固执,宁可毁了自己的手,也不愿被她操控。

  白色的纱帘在灵浪中飘开,像是沸腾的开水,像是翻滚的海浪,像是舒卷的云雾,里面的人也在这种濒临绝望的折磨中,恢复了意识。

  南枝透过那飘飘荡漾的帘角细缝,一点一点地看清她的师父。

  世上最惨烈的事情,莫过于我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还将剑刺向我。

  花问斋冷冷地看过来,他的那个角度,是真的看不见南枝的脸。

  他薄唇轻启:“还有你!”

  还有你这个琴技拙劣的琴师欠收拾!

  南枝哭笑不得。

  没有手指的手掌带着模糊的血抬起来,努力推掉头上的纱斗笠,她想着,她终于要与师父相认了。

  花问斋飞到城楼上,离她还有些远。

  但只要他再靠近一点,靠过来,她便能唤他一声师父,他也可以听得见。

  只是,她如何期盼,师父也没有往这边靠近。

  他说:“虽不知你是哪里学的极乐调,但天岚的规矩是,以极乐调危祸人间者,死!”

  他一只手扶着琴,高高在上,睥睨着微不足道的她。玄衣在风中摆动,墨发在灵浪中逸动,一只手扫出一道玄光扑过来。

  纱斗笠落地,她却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师父挥来这一击取她性命。

  终是露一个笑容。

  灵浪扩散,刺骨摧魂的风将外面的白纱掀起。

  站在屋檐上不断思考的花清聊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看清楚了南枝的脸,还看到她的手已经没有了手指,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裙。

  她的双眼透似琉璃,温柔乖巧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花问宅,没有绝望,没有痛苦,只是微微笑着。

  “不!”清聊摊开琴,指尖扫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是希望设一个结界。

  可是,他的结界还没布好,玄光错乱,一道又一道琴刃,残忍地凌迟着南枝的身体,鲜血溅开,像在白纱上作了一幅盛梅之画。

  霎时之间,红梅朵朵,妖冶得令人窒息。

  “他是南枝!”清聊悲痛地大喊,连哭带吼,那样绝望地说着。

  那又怎样?

  挡住她身影的血纱在玄光炸裂间缓缓飘下,将她血淋淋的样子完整呈现在花问斋面前。

  哐!

  花问斋手上的琴掉在了地上,几丝沉闷挣扎之音自脚下传来,琴弦摔得对断,他就站在断琴旁,看着一堆血纱中的南枝,她浑身是血,好像穿了一件比血更红的衣裳。

  南枝嘴角不断有血流出来,紧咬着唇,也不能封住它的流失。

  身后的琉璃瓦片又跌在屋顶上。

  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

  南枝以前很怕死,可是对于一个经过死亡的人而言,现在,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师父。”她的声音很小,随着她倔强的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来,彻底淹没了她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你!”花问斋一口血呕了出来,扎在他心上的锁心针震动着,强行封印的记忆正一点一点清晰。

  同样的城楼,同样的琴,同样的血,还有同样的人。

  他曾不惧一死也要守护的人,如今以最惨烈的样子死在自己面前。

  花问斋每走一步,扎在心上的针就移出一寸,记忆寸寸涌起来。

  记忆中,他挑起一个小姑娘的下巴:“既然你已经诬陷我要亲你,那就坐实它吧。”

  他吻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连呼吸都屏住了,浑身犹在颤抖。

  姑娘好甜,一吻就记住了。

  花问斋又走了一步,每一步都是一个回忆,心上的针也移出一寸。

  记忆中,他怀里搂着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同乘一骑。

  他说:“等我给你猎只兔子再回去。”

  又是一步,又是一些痛彻心扉的记忆涌起。

  “你叫什么名字?”他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南枝。”

  “那我叫你枝儿......”

  一步接着一步,那是花问斋走过最难走的路,胸口疼痛的似要炸裂开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继续走,继续回忆。

  原来,他丢了那么重要的记忆。

  “殿下人人都叫得,可你不一样。”他伸出手,轻轻地挽住南枝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对视着她的眼睛。

  她年纪小,又单纯,一举一动都是羞涩。

  可他就喜欢这样的南枝啊。

  “你是我喜欢的女子。”他深情一眼,细声道。

  记忆里,他难得听她一声“夫君”

  一口血又呕了出来,眼眶猩红。

  望着渐渐垂下眼皮的南枝,花问斋疯了!

  他疾步奔过去,在那一瞬间,扎在心上的红针飞了出来,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那锁心针的缘由,接受着似潮水涌来的记忆,紧紧将南枝拥进了怀里。

  看着她断去的手指,看着她带血的琴,看着她凄然一笑。他心中最甜的那个姑娘染了鲜血,决然地离他而去。

  她就是天下!

  花问斋揉着南枝的头发,眼泪掉下来。

  良久,才说了一句:“枝儿,我想起来了。”

  南枝嘴唇动了动,可惜她的话都被呕出来的血冲散了。

  清聊抱着琴,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来,踩到地上那枚锁心针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资格靠近花问斋和南枝。

  此时,君尧带着雷霆军队围住了他们。

  “哎哟,血都被放干了!”君尧从雷霆之中走出来,看了一眼花问斋花怀里的南枝,阴阳怪气起说了一句。

  “接下来,就是两位飞仙下地狱的时候喽!”君尧拍了一下手掌。

  雷霆军的背后贴着白纸小人,他也是第一次偿试,以纸缚灵借雷霆神军之力,想来,会比雷霆之军更加勇猛。

  被缚制的雷霆军人面目漆黑,高大强壮。浑身散发着黑气,倒像是古书记载的魔兵。

  清聊抓着琴,看了一眼花问斋怀里的南枝,抿着的唇轻轻颤着。

  本是温暖的手指变得极凉,指尖紧扣着琴弦,他所有的恨意,悔意都涌了起来,身上散发的玄气将白色的宽袍掀得翻飞,如墨如丝的长发也在空中舞动,绝美清华之姿,如画中仙人。

  本是沉静的双眼,忽然漆黑一片。

  他很少生气的,也很少变成这副可怕的样子。

  因为,南枝。

  他已经很努力在想办法延长南枝的性命,很努力地为南枝成为飞仙铺路,虽然,中间有一点残酷,有一点无情,但他想要的结果是南枝能活着回到天岚,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眼前这个凡人。

  他打断了一切,把自己最在乎的人弄得这么惨。

  花清聊嘴角冷魅地勾起来,指尖集中所有的力量,天地因他的行为失了颜色,暗暗沉沉,好像要塌下来。

  “区区雷霆之军,区区缚灵之术。哼!”花清聊冷笑。

  这一声冷笑阴恻恻地传遍了整座皇宫,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让所有雷霆之军不由得浑身一颤,有点寒意!

  就连君尧的脸上都白了一阵,他以凡人之眼,怎能看破仙人之力?

  玉指拈着弦,声声哀绝传开,玄光所到之处,不是灰就是烟,何况是加了纸片的雷霆军,在琴声之下,如被乱刀粉碎,死得尤其惨烈。

  最后,就剩下君尧了。

  君尧瞪着眼睛,许是没能反应过来,他筹划的一切只在顷刻间化作了灰飞。

  这时,花问斋将南枝轻轻地放平在地上,悠悠站了起来,他的眼底一片漆黑,脸上的暴戾之气比花清聊还要浓郁。

  花清聊知道花问斋要拿君尧祭天,故而收了琴,一步一步走到南枝身边,不再看君尧一眼。

  “毁吾所爱!”一声怒喝,一道玄力自花问斋的身体里暴开狠狠地劈向君尧。

  面对飞仙的黑化,君尧肯定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瞪着眼睛,期待死得痛快一点。

  然而,那丝痛感并没有来。

  君尧只觉得有一双手抱住了他,那一双很瘦小的手。

  他轻轻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极稚嫩的小脸。

  “你......”君尧沙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个衣衫褴褛的白发少女替君尧挡住了那足以粉身碎骨的玄气。

  “殿下,小玉是您做成的第一只纸缚灵。你还夸过小玉很聪明,连极乐调也会弹奏一二。”

  君尧瞳孔闪烁,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帮他控制南枝的少女是一只名叫小玉的纸缚灵,也是君尧拿到白氏玉钗参破白氏缚灵术,做成的第一只。

  因为是第一只,君尧对她好极了。

  小玉将头上的玉钗拔下来,交到君尧的手里:“我聪明,是因为,我曾经是喜欢殿下的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人时候,她就喜欢君尧。

  死后,灵魂被他收集,做成一只纸缚灵。

  所有的爱情皆有因果。

  只是因他的一个眼神,因他递来的一只手,因他随意掷出的一颗珍珠,结果,穷其一身,为他疯狂至死至灭。

  此时,花问斋已经完全黑化,浑身带着黑气,一步一步走过来,衣袖轻轻一甩,小玉就在君尧的面前化作了灰飞烟灭。

  “吾爱之人,岂容汝欺!”花问斋眼底一敛,一团墨气直接缠住了君尧的身体,将他提到半空,慢慢移到城墙外。

  如果黑气散去,君尧必会从这里跌下去。

  “吾爱之苦,汝以千千万万倍还之!”花问斋的眼睛已看不见眼白,周身化作无化凌光,一道一道刮过半空中的君尧。

  啊!

  君尧的惨叫声震彻了正个皇宫。

  鲜血一柱一柱地从他身上喷出来,像雨珠一样散落在城下。

  南枝死得如何惨烈,君尧就要比南枝千千万万倍惨烈。

  最后,浮在半空的君尧面目全非,已经辨不出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个染血的布偶。

  直到,他身上再没有血液可以滴出来。

  那团黑气才收敛散开,尸体从高高的城楼上跌下去,落地之后,砸作了一摊,令人一看就能作呕。

  花问斋身上的黑气并没有消失,他转过身,将不远处的锁心针以灵力浮了起来。

  “我想问一问兄长,这是什么?”

  花清聊一只手不停地拨弄着南枝的头发,又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掉嘴角的血,自然没有回头看花问斋卷起来的锁心针。

  花问斋又走近了些,目光冷到了极致:“你也喜欢南枝,是与不是?”

  花清聊的手忽然一顿,他看向花问斋:“你我同枝,本能而已。”

  花问斋先动的情,作为同枝的花清聊也跟着动情而已,不算作是他喜欢,只能说,命运要这样安排。

  “我一心向道,待她只是徒弟。是你先坏了规矩!”清聊的目光又收回去,温柔地落在南枝的脸上。

  “我坏了规矩岂不更合你意,这样你就有资格飞升天仙,一个人拥有一座仙宫,可以在天岚任意传道,再没有我干涉你!”

  话虽如此,可身在凡尘,怎么避尘?

  清聊突然笑了,他看着眼眶通红的花问斋:“我凭什么要把她让给你?”

  我去证道,你却和我喜欢的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花清聊那颗证道的心,早在花问斋动情的那一刻就动摇了。

  “凭她喜欢的人是我!”花问斋已经走了过来,他蹲下来,将地上的南枝抱进了怀里。

  花清聊一时无言。

  南枝喜欢的是花问斋不是他,这是不用怀疑的事实。

  如果,如果在南枝还没有掉进君璃心魔之前,他便先爱上南枝,一切,肯定就不一样了。

  是他先拒绝了南枝,所以,陪她沉睡心魔的是花问斋。

  是啊,是他拒绝了南枝。

  想到这里,花清聊沉痛地闭上眼睛。

  花问斋抱着南枝转身离开,踏着云,消失在了这片充满血腥味的城。

  道法于他而言,不过乏味的时光。

  若时光之中没有了南枝这个人,要这道法又有何用?

  后记:

  帝朝战乱结束。

  天子悲痛,失去两子。

  无奈之下,只得立了刚刚满月的五皇子为太子。

  帝朝,也似乎在慢慢地走向了衰弱。

  (正文大结局)看到这里的是真爱。

  第64章 番外

  一年后

  南枝睁开了眼睛, 床顶是暗红色的纱, 床上是暗红色的被, 屋里一应家具都是暗红色的。

  她缓缓坐了起来,感觉很不妙。

  “我这是死了?”南枝伸出手, 发现自己的手指没有断, 还好端端的长在上面。

  再看看这张床, 新的,很宽, 适合在上面做各种不能描述的运动。

  南枝慢慢起床, 发现床下面根本就没有放她的鞋子。

  她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有种合不拢腿, 腰酸腹痛的感觉。

  南枝原地懵了,她在想, 努力想。她是不是被按在床上‘摩擦’了?

  “师父, 你不是说南枝就要醒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门外突然传来问斋师父的声音。

  “没道理啊!一般来说,和飞仙灵合了一天一夜......”

  “师父!”

  花辘天仙的话还没有说完, 花问斋沉声打断。

  站在房中的南枝也被吓一跳好吗?

  首先,和飞仙灵合了一天一夜!

  其次,问斋师父管花辘天仙叫师父!

  “别打岔,你就老实回答我, 做了几次?有没有很认真?”花辘天仙拍了一下桌子, 安静的气氛中,居然变得更羞耻.

  花问斋沉着脸,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起身道:“师父,你该出去吃饭了。”

  老不正经的神仙,都说莲出淤泥而不染,依花问斋来看,花辘天仙比淤泥更污!

  南枝只听到有脚步声向房间靠近,很快,门就被推开了。

  看到师父的那一瞬间,南枝紧紧地抿着唇,此时再奔到床上装死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想了想,应该问一句,我还活着吗?

  “师父.....”

  南枝话还没说完,师父就红着眼眶扑过来,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师父搂得好紧,南枝几乎喘不上气了。

  师父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是哭了。

  南枝动了动脖子,道:“师父......”

  你看起来不像会哭的人啊,要维持高冷的形象啊师父!

  他把南枝轻轻推开了一点,灼灼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一年了,魂魄回归就好。

  南枝还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唇上一片火热,覆盖了她的一切声音。

  他闯进她口中,将她搅得心跳加速呼吸粗重。

  师父,你真好吃。

  这时,花辘天仙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看着两个小年轻正吻得天翻地覆,老脸没有丝毫的红意。

  他说:“咦?醒了。看来灵合之法......”

  啪!

  花问斋睁开一只眼睛,没有停下他的事情,却能一心二用,招出一阵灵风扫过,将门狠狠地合上。

  老不正经的东西,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婉转,大赤赤地说骚话,有损形象的好不好。

  南枝也被吓了一跳,她挣脱花问斋,小脸越来越红了,和师父真身亲上了,这要死要死的节奏。

  花问斋将南枝抱起来,也不说话,就摆着一张矜贵冷魅的脸,正儿八经地把她放到了大床上。

  结果身上又是一道较为霸道的灵力飞出,似乎是设了什么结界。床头上挽起的朱纱也缓缓飘了下来,在空气中轻轻荡漾着。

  “师父!”南枝受到惊吓了。

  她才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

  花问斋坐下来,温柔地捧着南枝的脸,再度吻了上去。

  南枝心底更慌了,这不是梦,不是梦,肯定不是梦,她也没有死,因为,这感觉好真实,被亲吻的心猿意马,想说骚话,想做骚事!

  万万没有想到,师父比她更想做骚事,一言不合就把她的衣服勾掉了,随手一扔,滑到床下。

  南枝甩了甩头,瞪大眼睛:“师父,冷静!”

  师父很冷静,端坐着。

  即使刚才有点激烈,但他依然穿得整整齐齐,像个君子。

  “师父,我有三个问题。”南枝举着手指道。

  师父真的很淡定,他点了点头:“问。”

  “第一,我为什么没有死?”

  “第二,花辘天仙是什么身份?”

  “第三,你......是不是想睡我?”这句话说的很轻了,最后睡我两个字咬的很轻,轻的就像蚊子在叫。

  她埋着头,羞涩了。

  师父向来冷静,遇到这种情况,他保持着他清冷的态度,连眼神都很清冷。

  对于南枝的问题,他还是认真地想了下,才道:“我不让你死,你自然就死不得。花辘天仙他是我和清聊的师父,他这次来,是来告诉我救你的办法。至于第三......因为要救你,在你还没有意识的情况,我...咳,咳,咳!”

  师父不会说骚话,不好意思说。

  但事实就是,师父把她睡了。

  南枝猛地抬起头,千言万语都上心头,她的世界都要爆炸了。

  不可信,不敢相信啊。

  这是真的吗?她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师父睡了!

  难怪合不拢腿!难怪腰酸腹痛!难怪花辘天仙天说什么灵合了一天一夜!

  南枝这头还冷静不了,师父那头就捧着南枝的脸,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

  说到这个,南枝终于冷静下来。

  曾经花辘天仙与她说过,如果修炼不了,就选择双修。

  目前看来,她是走了双修的捷径了。

  只是师父......

  “那师父怎么办?”南枝安静地看着花问斋,还没有飞升就坏了自己的道身。

  “什么怎么办?”花问斋并不觉得难过。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清聊师父说过,飞仙在没有飞升前,不可以娶妻生子,不可......”南枝不好意思说下去,可是心底就是替师父难过啊。

  “我有你就够了,况且,我们可慢慢修炼,十年不能飞升那就等五十年再飞升,一起飞升!”他笑得极浅,却很让人放心。

  南枝的眼眶突然红了。

  师父又一次把她感动了,最讨厌这种情话了,从他口中说出来,总会催落几滴泪。

  “哭什么?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告诉你。”问斋给她擦了擦眼泪,说:“我与清聊同根同枝,只要他不放弃修行,我们便可以顺利飞升。”

  南枝瞪大眼睛!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现在,你可以放心地睡我了。”花问斋勾着南枝的头笑,笑得春心荡漾。

  南枝听着,有些心动,正想扑上去把师父的衣服层层剥下,可刚落到他衣襟上的手就缩了回来:“不行,我们有悖伦常,会被世人唾骂的!”

  “你真这么觉得?”花问斋眸眸一眯,似是在算计什么。

  南枝抿着唇,一时竟无言以对。

  “既然你担心世人的眼光,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好好休息。”说着,花问斋就起身撤去了房中的界结开门离去了。

  南枝抓着被子,气坏了。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睡都睡过了,她还担心什么眼光?

  再说了,他们是仙,是仙!

  南枝闷头大哭。

  苍天啊!能不能再来一次,她保证不跟师父谈世人的眼光。

  一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是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给了师父,南枝更是痛心疾首!

  睡了半日,南枝起床走动,正好碰上了花辘天仙在弹琴。

  花辘天仙胡子拉碴,衣袍也穿得松松垮垮,根本不像正经的天仙,像个糙汉子,却又带着一丝丝仙气,不对,是骚气!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看来问斋昨晚很卖力!”花辘天仙露出污污的笑意。

  南枝很想捂脸走人,听一个大叔在这里讨论房事,真的很尴尬好不好。

  “你跑什么呀,过来聊聊天呀!”花辘天仙见南枝匆匆回避,连忙高喊。

  南枝羞愤地转身,盯着大叔瞪了两眼。

  花辘天仙说:“当初我以为你会和清聊修成正果,没想到你把我最看重的小徒弟拐走了,过来吧,交代交代,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南枝还是想走,但是她走不动了。花辘天仙手指抚了一根弦,一声悠悠之音传来,南枝迫不得已,飞到他面前去的。

  “我还是小瞧了你的本事。”花辘天仙戳了戳南枝的额头。

  “你想干什么?绑架?”南枝动了动身体,发现一道无形的力量正束缚着她。

  此处是杏林,杏花开得正好,胡子拉碴的花辘天仙噙着笑,抚着琴,淡淡道:“你把我最爱的小徒弟拐走了,我生气。”

  “你不爱清聊师父?”南枝疑惑。

  “整个天岚只有一朵墨莲,不止我爱花问斋,整个天岚都爱。倒是你这个小丫头,真会采,把最难培植的那一朵墨莲摘了!”花辘天仙一边说,一边抚琴出声,弹出的琴意也极其难听。

  南枝无语,其实她最初的想法不是这样的,她最初觉得还是白莲花好,奈何白莲花不要她,然后又被黑莲花翻来覆去撩拨,她根本招架不住啊。

  花辘天仙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的用意是希望你能把白莲花清聊采掉,让墨莲问斋一心证道。真是没算到,平时正儿八经的花问斋,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太令人失望了。花辘天仙感觉心脏受到了一万点爆击。

  南枝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花辘天仙不说,南枝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居然如此坑她,在她九岁的时候,就想着把他送给花清聊做媳妇。

  太可怕了。

  果然是被神仙坑惨了。

  还好,她和问斋师父天定良缘,没有彼此错过,不然,真被坑惨了。

  “问斋师父本来就知情爱,是你们对他期待太高,一直束缚他的思想和情绪。”南枝也不再挣扎了,坐来下与花辘天仙一起探讨情爱这东西。

  其实问斋师父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还不是这帮天岚的神仙,时时刻刻盯着他,要他成为天岚最无双的墨莲之神。

  “事已至此,不说了。”花辘天仙停止雅奏,他收起了琴,白色的衣袍松松的,如果不是里面的衣襟够深,怕是会暴露他的身材。

  南枝真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后怕,就花辘天仙这形象,这气质,完全不像正规的神仙啊。

  当年南枝才九岁啊,万一被骗了,跟了个假神仙,细思极恐。

  “好好造娃,多造几个墨莲体质的娃。”花辘天仙为老不尊,一只手拍了拍南枝的肩膀,把造娃当成了任务,交给了一脸通红的南枝。

  老不正经的东西!

  南枝在心底暗骂。

  花辘天仙抱着琴,踩着杏花飞天而去。

  南枝转身,正好对上了迎面而来的问斋师父。

  “师父跟你说什么了?”花问斋走到南枝的面前,浅浅问。

  “没说什么。”南枝的脸到现在还红着。她才不会如实地告诉师父,要造娃娃。

  “枝儿,我有话要跟你说。”花问斋神情冷冷地开口。

  对,师父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看起来太过正经。

  南枝本来准备了一些与师父和好的话,可是看到师父的样子后,她竟不敢开口了。

  这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吧?

  想到这里,南枝轻叹了一口气,有点失落。

  怕是,师父根本无心和她双修吧!

  南枝跟着问斋的身后,一路回到魅阁。

  师父还是坐在他的那个位置上,案上放着一卷书,却从来没有正眼看完过,那是南枝写的故事。

  南枝站在案前不远处,规规矩矩,有点担心师父要与自己断绝关系,毕竟都睡了,再处一起,以师徒相称,肯定彼此膈应。

  “过来。”师父冷冷道。

  南枝的内心有些慌,怎么办?怎么办?

  眼前也没有理由滚,只能慢慢走过去,跪坐在师父的对面。

  “师父.....”怯怯地喊着。

  “叫我夫君。”冷冷的声音,不容质疑。

  南枝更慌了,这是什么反应,叫夫君说明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声音干嘛这么冷。

  “夫,夫君。”好羞涩,叫不出口啊,南枝慌得额头都冒汗了。

  “以后若世人看低你,你便告诉世人,是我花问斋勾引的你,强迫的你,喜欢的你,并且非你不可。所有的罪恶,眼光,批判都由我花问斋来承担,而你,只需要站在的我身边,陪着我,天荒地老!”花问斋以非常严肃的神情,说完这段话。

  南枝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把他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眼里。

  “你还有什么顾虑的?”他端正地坐在对面问。

  还有什么顾虑的?师父都替她想得这么周到了,她还怕什么。

  本来还担心自己承受不起勾引师父的大罪,现在却觉得,师父真的太好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勾引他。

  南枝撑着案几起身,冲着对面的花问斋抱了上去。

  吻住她早就想亲吻的唇。

  “夫君,我无以为报,那就肉偿吧!”

  “......”

  第二天

  南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花问斋被她的反应怔了一下:“怎么了?”

  南枝看着衣冠整齐的师父,小脸忽然红了起来,拿起被子挡住自己的眼。

  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帝朝的城楼上惨死,睁开眼才知道,只是梦。

  更尴尬的是,昨天晚上她和师父睡了。

  花问斋走过去,轻轻地扯落她的被子:“你昨晚说要去梨州城看看红棠,如果身体实在不方便的话,就过几天再去吧。”

  南枝红着脸,更加无地自容了。

  昨晚,她确实缩在师父怀里,喃喃地说要去看看红棠呢,听说这一年,红棠已经可以化成人形了,不过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师父还说,他们回来之后,红棠就把南枝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因为锁心针的事情,清聊师父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与谁说话。

  后来,还是花辘天仙来开解他的,顺便给南枝带了一颗归元丹养了这一年多。

  如今,一切都过去。

  南枝也不好去恨清聊师父,因为清聊师父也是为问斋师父好。

  “我身体很方便。”南枝从床上溜下来,结果刚才走一步,脚就软了。

  花问斋伸出手,将她挽回了怀中:“枝儿,我实在觉得,你该禁欲一个月。”

  不禁她,她就越发大胆不要命地配合自己,都快玩出人命了。

  花问斋一直觉得,欲这种东西,真的不要过度,适量就行。

  听到师父要给她禁欲,南枝好想哭。

  “师父...会死人的!”南枝抱住花问斋的脸,楚楚可怜地说,一边说,一边亲他的唇。

  明明彼此都喜欢,为什么要禁?

  比如昨天晚上。

  师父嘴上说着不要,身体也不够热情。

  还真的是单纯地抱着她睡觉,睡觉,睡觉。

  南枝觉得师父不爱他,于是就使出浑身的媚术来勾引师父。

  师父不为所动,好像真不的贪图她的美色。

  她慌了。

  “师父,你不知道我想干嘛?”她支着头问。

  “你才醒来,应该好好休息!”师父闭着眼睛说。

  “花辘天仙不是这样说的。”南枝急哭了。

  花辘天仙的意思是要不日不夜不停地做,这样恢复的更好。

  师父没有接话,继续睡觉。

  这也太单纯了吧,还要不要人活啊。

  “师父,你再这么冷淡,我明天就去靡音馆!”

  师父闻言,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眸好看到了极致,虽是清冷,不如说是干净纯澈。他盯着南枝,道:“去见花清聊?”

  南枝心底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直都知道,问斋师父非常讨厌清聊师父。

  “我去看红棠。”南枝说了一句,躺到床上,翻了一个身,自己盖上被子,不再对着花问斋用手段。

  见南枝突然不理自己,花问斋又慌了。

  他是不是太过份了,把她惹生气了,那以后是不是真的要双双禁欲了?

  “枝儿?”花问斋轻轻地唤着。

  “睡觉了。”南枝闭着眼睛说。

  “好。”耿直的师父。

  南枝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翻过身来,目光幽怨地看着玉姿冰颜的师父。

  你太耿直了,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呜呜呜

  “师父,我喜欢你,想和你...唔。”

  本以为师父会再次冷漠对待,没想到他扑过来,吻住她的唇。

  后来,就没停过......

  师父禁欲是不可能的,一旦放开,根本收不住。

  南枝也是一样,收不住,两个收不住的人,直到天明方才罢休。

  南枝问他:“我记得以前师父的床没有这么大!”

  师父诚实相告:“因为要与你灵合,我便找人定做的。”

  啊~羞死人了。

  “枝儿,婚礼是要去天岚办还是在人间办?”他搂着她问。

  “都听你的。”南枝依偎在他的手臂中,甜甜地笑着。

  “那就人间办一次,天岚办一次。”

  “师父有钱,说什么都对。”南枝实在太困,说了这句就睡去了。

  所以啊,一大早师父告诉她,身体不方便的话就不要去梨州城。

  现在,还直接跟她谈禁欲。

  “师父,我们不要禁。”南枝可怜巴巴地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亲了亲他的脸。

  “我觉得......”师父有话要说。

  “多做几次就好了。”南枝污的不像话。

  花问斋脸都红了。

  也是,算起来,昨天是第二次,刚开始几次,肯定不太适应,一般来说,只要适应了,双修是有很多好处的。

  其实禁不禁也无所谓,加上南枝又喜欢,咳咳咳!

  南枝和问斋师父坐着飞车去的梨州城,师父的飞车是片小舟,无蓬的,舟上刻着花,随着灵力萦绕,好看的花朵就会长出来,层层铺满小舟。

  南枝高兴地摘着上面的花,编了一个花环,套到头上,又冲花问斋笑了笑:“夫君,好看吗?”

  花问斋本来没什么笑容的,但看到他喜欢的人,那种笑便从心底生了出来。

  “夫人真好看。”

  南枝笑得更灿烂了,她靠着小舟,挽着天上的云朵,又摘下一朵花,将花瓣轻轻洒入云中,看着飘飘而下的花雨。南枝已经幻想出,自己这一手天女散花做得极妙。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抱着一捧花看着一本正经的师父:“夫君,我还没试过在天上灵合。”

  “不可以。”花问斋果断地拒绝了南枝的想法。

  夫人太可怕了!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教育她,这样下去根本不是正经的修仙之路。

  整天想着男欢女爱,成何体统!

  “夫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南枝贼兮兮地笑着,然后扑过去,将师父彻底扑倒。

  “玉南枝!”生气地喊她全名。

  你还能不能矜持点啦?我是怎么教你的?

  南枝可不管,先亲为敬。

  生气就生气,反正南枝要继续!

  他的唇很软,以前有点冰,现在有点热。

  南枝的手指画着他的眉,轻笑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

  “夫君,亲亲我好不好?”

  花问斋无可奈何。

  说好要教育她的,结果,他还特地施了个法术,将这层层的花藤绕成一个小蓬,将她们二人笼罩住,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搭建了暖帐,此间此景,唯美不及。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过路的神仙看到什么不健康的事情。

  师父这不是纵容是什么?

  “夫君,你是不是在我未成年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南枝笑吟吟地问。

  “什么是未成年?”师父认真问。

  “就是幼小的豆蔻之年。十一二三岁的时候。”

  “......”

  “师父,你别沉默,虽然我知道沉默就是默认,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就是在我未成年的时候就喜欢我了。”这是情趣好不好,在这种时候聊这种话题很刺激的好吗?

  “确实.....如此。”师父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南枝按在地上摩擦了好吗?

  “到底是几岁的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南枝亲了亲他的唇,笑得更加妩媚。

  “能不能换个问题?”师父认真道。

  “不不不,我就想知道这个。”

  “......”

  啊!

  后来战况太激烈,南枝已经无法分神问东问西。

  感觉,这车门被锁死,谁都不许下啊!

  这车速超了!

  南枝担心出车祸,可在超速刺激中,又不惧怕车祸,甚至希望它再猛一点。

  “夫君,原来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出自你这里啊!”在鲜花织成的蓬里不就是花下吗,这花下旖旎的二人,不是风流吗?

  “说人话。”师父冷冷道。

  “我喜欢你!”南枝笑着。

  然后,又上车了。又超速了!

  师父,你不是这样的,师父,你不是这样的!

  很久之后........

  “夫君,应该快到了吧。”南枝说。

  “我把车定住了。”

  “......”

  师父,你又打脸,是谁说在飞车里不可以的,现在快到梨州城了却不肯下去,还把车定在这里,是想在这里激战一天一夜再下去吗?

  “师父,这样不安全啊。”南枝想来想去,在梨州城的天上做这种事,别人可能看不见,但清聊师父是有感应的。

  一想到清聊师父有感应,南枝更尴尬了好不好!

  “叫夫君!”

  “夫君,我错了,我错了,我们下去吧。”南枝后悔莫及。

  此时,靡音馆。

  花清聊一袭白衣,与红棠一袭红衣相对而坐。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妖艳绝华。

  红棠说:“你不管管天上的两个人?”

  花清聊:“我与他同根同枝,为何要管。”

  红棠大惊,他发现花清聊露出靥足的笑容了!

  红棠放下手里的黑子,凑近一点:“难道,你们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花清聊落下一颗白子,优雅地笑起来:“他能共享我的修为,我难道不能共享他的感觉?”

  红棠砸砸下巴,这也太可怕了吧。

  并蒂莲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们可以共享彼此的一切,修为,感情,感受。啧啧啧。

  “你输了,去做饭吧。”花清聊一如既往地阴险腹黑,一招杀了红棠的全局。

  红棠气乎乎地起身:“要不是看在南枝今日来,我才不给你做饭!”

  清聊但笑不语,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

  “谁说世间难得双全法?”他喃喃地说了句。

  不负仙道不负佳人,此间,唯有并蒂莲。

  全文大结局。

  以后有什么番外见作者专栏,有一本《璃火抄(短篇番外)》不收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讲完,但这个世界的故事不会完,等我写完同人《我在兰若寺当姥姥》会再回来,具体把天岚篇写一写。

本文架构,本来就分为九国篇,妖盟篇,天岚篇,玄宗篇,魔门篇。这本书我只是简单地讲了讲慕青的妖盟篇,沈凭云和白乐玄宗篇。主线还是九国帝朝篇。以后呢,我再回奇幻这个频道,要把这些全写完,写出我心头的那个世界。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都是真爱,谢谢从头看到尾的朋友。

也希望小可爱们能关注我的新文,我知道自己的文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我会成长的,跟大家一起成长。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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