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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承了巨额遗产》作者:籽潋

  文案:

  所有人都羡慕云蒹蒹降服了那位冷戾乖张的超级富豪。

  云蒹蒹:没降。直接就服啦。

  恋爱合约到期那天,时瑜镇定自若:“确定不续约?”

  云蒹蒹迟疑点头:“我好像,有个未婚夫。”

  时瑜面色一凝,眸子里的沉静顷刻间碎裂。

  他起身整理好西装领带,慵懒睇她一眼,哂笑:“小事情。”

  -

  谦亦集团财力雄厚,时瑜为云蒹蒹提供最好的医疗团队。没有他,她也许会死。

  他问:“死也要去找他?”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嗯。”

  倨傲的男人低头,眼角那颗痣被一缕灯光穿破,熠熠生辉,“喜欢他什么?我给你演。”

  时瑜笃定自己不会为情所困,和云蒹蒹的恋爱合同,他定下巨额违约赔偿金。

  后来差点赔得倾家荡产。

  -他的人生,向来无所畏惧。遇到她,才体会到害怕失去的滋味。

  -从来清冷骄矜,却要跪着吻她。

  -霸道总裁横刀夺爱,横自己的刀,夺自己的爱。

  【排雷:女主失忆,有眼疾。后面会好。不喜误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蒹蒹、时瑜 ┃ 配角:下本写《等你那五年》 ┃ 其它:

第1章

  跑车飞速钻入闪光隧道。

  时瑜看了眼后视镜,接通电话,“让你的车队靠边。后面有辆消防车。”

  蓝牙耳机里传出赵公子的声音:“哥您搞笑呢吧?现在是在比赛,五百万的奖金,停车?给消防车让行?”

  “很搞笑吗?那你多笑笑。”时瑜细长的眼尾轻挑,黑眸划过一丝冷意。

  他打方向盘靠边,等后面那辆消防车顺利通过后,才幽幽道:“一个连最基本素质都没有的业余赛车手,我很难相信工作中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谦亦跟美意的合作,无条件终止。”

  赵公子笑不出来了。

  时瑜垂眼,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拉黑频频闪烁的来电号码。

  刚才那辆消防车停在了一栋破旧的老区住宅前。

  大火蔓延,楼里的居民都已经获救,只有八楼的小姑娘还没出来,所有人焦灼地等待着消防员将她带出来。

  那个女孩独居,眼睛看不见,希望她不要出事。

  她很乖,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比较内向,也不爱说话,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

  助理为时瑜拉开车门,“少爷今天这么早,难得有空玩一把,比赛结果怎么样?”

  “没意思,一群三观不正的败类不配玩赛车。”时瑜上了二楼,进浴室洗了个澡,管家已经熨好了今天他要穿的西装。

  时瑜擦着头发,碎发垂在额际,半遮着那双朦胧桃花眼。语气很温和,但这双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并购案进行的怎么样?”

  “黄了。那边资金缺口太大,被我们财务查出来了。老爷没见对方负责人,让秘书给打发走了。美意那边送来几幅画,说是他们少东家不懂事,请求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画是赔罪的礼物。温泉山庄那也是块肥肉,少爷没必要跟他们少东家置气,最后拍板的还得是他家老头子。老爷刚才来问为什么终止合作,等着我回话。”

  为什么?因为高兴。

  时瑜下颚微微抬起,从下往上一颗颗扣衬衫纽扣,“附近着火了吗?今天来了好几辆消防车。”

  管家是看着时瑜长大的,大少爷对他还算客气,换了别人这么多话早被冷眼瞪出去了。老爷子不敢让别人来问,这苦差事才会落到他头上。

  听出时瑜话里有话,管家语气平静:“老校区那边的旧宅着火了,那地方早该拆了重建,这次事故是电线线路老化造成的,公司负责这块的刘总已经开始找保险公司走索赔程序了。五名受伤的住户现在已经转院到谦亦旗下医院进行免费治疗。”

  “谁做的?”

  从管家说到那句“五名受伤的住户现在已经转院到谦亦旗下医院进行免费治疗”,时瑜就猜到“线路老化”的弦外音。

  他家老头不是做慈善的,不会干赔本买卖,但也从来不屑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这是替别人心虚了。

  “二爷干的。老爷已经把他踢出董事会。现在拆迁的事情全权收回,准备让您负责。”

  “真贱。”

  “贱是贱,但这么做确实也完成了指标。”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报应两个字怎么写。”时瑜戴上手表,整了整领带,别上袖扣,“受伤人员名单给我。我过去看看。”

  管家:“这恐怕不好。如果您亲自去看,媒体很有可能就会大肆宣传我们谦亦为了拿到合同故意纵火,事实上那栋房子的线路的确是老化了,再加上前几天雷雨。我们不应该出去担责。”

  时瑜嗤笑:“线路检修不一直是二爷的女婿在负责吗?说跟他无关你信?弃车保帅都抬举他了,那种人留着也是祸害,让他去自首吧。通知公关部准备致歉信。”

  “好的。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好歹二爷也是他带出来的人。”

  “他自誉慧眼识珠,这次用人失败,你还要去提醒他眼瞎,我看你也不想干了。”

  “如果公开赔偿,对谦亦可能会有一定的影响,同行势必要踩上一脚,看看是不是直接把二爷那间公司划出去?”

  “钱我们来赔,谁干的缺德事谁负责承担。”

  “明白。”管家很快打印好人员名单,“四名轻伤,一名重伤,这女孩有眼疾,颈部烫伤,刚做完修复术,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

  时瑜接过名单,视线落在那名受重伤的女孩名字上,“云蒹蒹。为什么没有紧急联络人?”

  “是个孤儿。”

  *

  黑色轿车在医院停车场停稳,后面那辆低调的商务轿车门也齐刷刷打开,四名助理跟在时瑜身后,与他保持着半米距离,毕恭毕敬。

  时瑜是海城出了名的矜贵大少,没有任何花边新闻,也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被各大娱乐公众号拿来当流量用的隐形富豪,这是他第一次到旗下私人医院。

  保镖一路开道。

  时瑜走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小姑娘刚打完针,护士见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给她拔针,不经意扭头,看到门口的矜贵公子,不由一愣。

  男人身材挺拔,很少人能把西装穿得这么好看,五官异常精致,刘海全部梳向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眼角有颗痣。

  很普通的一颗痣,但长在这样一张脸上,也就显得清冷禁欲起来。

  护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认为已经是阅人无数的老阿姨,今天莫名其妙被个二十多岁的帅哥惊艳得脸红心跳。

  正准备像对待普通病人家属那样打招呼,就被两排保镖请了出去。

  院长等在门口,亲自解释了这位的来历,护士更是惊讶,大老板也太年轻了点吧?

  门口的助理非常专业,伸手将病房大门掩上。

  保镖戴上墨镜,按了按耳机,神情戒备。

  云蒹蒹又梦到了那个清幽的小院子,梦到屋子里的火热的男女,听见女孩娇声喊:“呀,你轻点儿。”

  已经反复许多次做这样的梦了。这一次,她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窗。

  入眼是一张朦胧的脸,皮肤冷白,棱角分明,那双眼尤为出色,眼尾细长,眸光潋滟,特别是眼角那颗痣,冷感禁欲到极致。

  她双目在男人眼角走了半瞬,对上那双黑眸,耳根子就红了。

  原本趴在男人怀里的女人突然变成了她,最后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低声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云蒹蒹猛地睁开眼。

  时瑜等在病床前,见她醒过来才开口:“云小姐,你好。”

  云蒹蒹听见清冷淡漠的男声,有一瞬间的晃神,微微侧目,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时瑜垂下眼,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少女双眼清澈,目光却是空洞涣散的,像是在努力听清他的话,他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她像是终于听清了,表情一松,“你好,请问您是?”

  “我姓时。”时瑜微微弯腰,倾身向前,在她面前停顿三秒,确认了她有眼疾这件事。

  “还有没有哪不舒服?”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以这种姿势和这样的距离说出来,莫名有些暧昧。

  云蒹蒹微愣,“时先生,我们……认识吗?”

  如果不认识,那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出现在她梦里?

  时瑜说:“不认识。但我负责处理这场事故,你是受害人。”

  他取出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给我。”

  突然想起她看不见,“方不方便把你的手机给我?”

  云蒹蒹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手机,双手递过去。

  是一部旧款老牌手机,没有密码也没有智能指纹,按键上的字母涂漆已经被抹掉一半。

  “麻烦时先生存到2号键,谢谢您。”她声音很软,和脸蛋一样乖巧。

  时瑜照她说的做了。

  点开确认的时候发现她的通讯录只有他一个人。

  他问:“为什么不用1号键?”

  她说:“1号键是紧急联络人,我怕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瑜存好私人号码,对她说:“老区已经烧光了,拆迁款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拨下来,你有地方住吗?”

  闻言,她眼眶略红,细细的手指紧紧拽住病服衣角,眸光变得柔软又脆弱。

  时瑜想起调查结果,这个女孩是个孤儿。

  他发微信问助理:【拆迁款可以单独提前申请吗?】

  【时董,公司的流程恐怕不好打乱,这样以后老总们不太好办事。而且我们查过,云小姐并非是业主。】

  时瑜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少女,“有熟人或朋友家可以借住吗?”

  她摇头。思绪依然在刚才那个梦里飘来飘去。

  时瑜思忖片刻,垂眸说:“那你就住在这。”

  “……啊?”云蒹蒹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一直住在医院?”可是她没有钱,社保卡也被烧了,“我听说,这里有点点贵。”

  助理进来,走到时瑜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什么。

  时瑜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少女,“可以。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费用算我的。”

  手指摁亮她的手机屏幕,把原本存在“2”号快捷键的号码,改存到了“1”号键。

  开新文啦~更新时间固定每天中午12点,加更随缘,不特别提醒。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鸭~!

第2章

  谦亦旗下私人医院六楼是VIP病房,也是中医学研究重要观察对象的住院处,有保安和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值班,登记后还需要征得病人及其家属同意才能探望。

  云蒹蒹听董彦说要来看她,找来护士帮忙告知对方位置和探病方式。

  董彦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办完手续,这家医院死贵,破规矩还多,把她急得打翻了排队好久才买到的奶茶!

  她走进六楼的通用洗手间,正好看到站在洗手槽前的男人,他起来很年轻,西装挺括,侧面轮廓无可挑剔,特别是眼角那颗痣,瞧上去清冷禁欲到极点,连垂下的睫毛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视线往下,男人那双手简直令手控舔屏,修长,骨节分明。

  她倒抽一口气,捂住胸口,屏住呼吸,掏出手机咔咔一顿乱拍完就转身跑了。

  推开606病房的门,感觉要死了喘不上气了,心跳如擂鼓。

  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冲病床上的少女尖叫:“——卧槽我终于相信什么叫红颜祸水了!我尼玛刚才在洗手间就碰到个超级大帅逼!啊啊啊我死了!”

  云蒹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转头面朝董彦所在的方向,声音软乎乎的:“彦彦来啦。听说这家医院探病比较麻烦,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董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好看的大帅逼云老师也看不见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没有……还挺好的,高端医院,专业一点,严格安全嘛。”

  云蒹蒹笑了笑,没再说话。

  护士过来给云蒹蒹量体温,董彦趁机把洗手间门口偷拍到的大帅逼往群里一发。

  群消息立马就炸了。

  【我日!好帅!!哪里搞到的?】

  【交出原图不杀!!】

  【这侧脸,绝了!】

  【身材也是一绝啊!!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

  【何以见得?】

  【那块表是限量款,用十倍放大可以看到大帅逼的袖扣是X品牌镶钻高定,有钱都买不到!手上那块星空碎钻表七位数,还得再乘于三……】

  【尼玛,用十倍放大我看到腹肌了!我死了给我来瓶氧气。】

  【长得帅还有钱,酸了酸了。】

  【董大妈,敢上去要微信吗?】

  董彦:【实不相瞒,你们的董大妈生平第一次被男人吓跑。】

  【你特码居然跑了??你对得起全群十几个单身姐妹吗!】

  董彦在聊天框飞快打字:【我董大妈今儿就把话搁这儿了,就算他是个穷逼你们也绝对没人敢上去要联系方式!】

  那气场,等闲人hold不住。

  董彦沉浸在刚才那个又冷又A大帅逼的绝色颜值里,但她对帅哥的爱慕仅限于“沉浸”,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有B数。

  但是云老师就不一样了。

  董彦家也住衡水老区,拆迁之前和云蒹蒹做了一年邻居,高考失利后她一直在备战第二年,结果屡战屡败。

  后来董母为她找来一位家教,就是云蒹蒹,这次董彦居然顺利考上某211。

  董彦一直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云蒹蒹比她年龄还小,可是却能博学多才变戏法似地找出那么多学习的捷径。

  完全就是那种递给她一张试卷让她擦擦手,她可以十分钟内给你做完的变态学霸。

  唯一的遗憾是,在她考上大学没多久后,云老师的眼疾就加重,视力越来越模糊,到后面连东西都看不清了。

  董彦第一次产生给人做媒的想法,试探性道:“云老师,这层楼里都是住院的病人吧?”

  云蒹蒹声音软糯:“应该是的。”

  “如果是正常人,一般都是来探望病人的吧?会不会都是像我这种每天都会来的?”

  “病人的亲戚朋友,很多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了,没有你这么勤。”云蒹蒹笑起来,嘴角两颗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好甜:“你是见到什么人了吗?”

  董彦尴尬地笑了一声,每次和云老师聊天,都会把她衬托成个弱智儿童。虽然岁数比人家大两岁,一衬托,她就宛如一个智障。

  “没,没有啦。”董彦决定明天同一时间再来蹲点。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想制造一见钟情?董大妈,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这么说吧,一见钟情不如一见钟炮,你可别祸害云老师,她就一学术界的泰山生活中的小草,太单纯了不适合谈情说爱。”

  “就是,你不想去看人家就不去呗,非要找个男人代劳,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反正这次的论文我打算找云老师帮忙,你不想去医院我去呀。”

  董彦:“?”

  在心里骂骂咧咧关掉微信,妈的这群塑料姐妹!全部都不能碰她的云老师!还想帮她们搞论文,云老师做手术的时候怎么不见一个人过来守着?

  董彦屏蔽群消息,发誓再也不搭理这群狗比势利眼,手机也被躁没电关机了,午休时就趴在云蒹蒹旁边小憩。

  云蒹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依然是那间小院子,那扇窗,那一对深情男女。

  她被折腾了一宿,颤声问他叫什么名字:“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男人吞噬了她所有的气息:“我是——”

  云蒹蒹被手机来电惊醒。

  枕头底下的手机还在震,她接通电话说了几句,把手机递给董彦:“是你妈妈打来的。”声音尚有一丝不正常的低哑。

  董彦接过电话,“谢谢云老师。咦,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没等云蒹蒹作答,董彦接着电话走到阳台边,“喂妈,你没事儿打什么骚扰电话啊,人云老师手机充电很麻烦的。”

  “嗨呀我这不是想问问蒹蒹手术后恢复得怎么样嘛。我听你爸爸说她脖子后面烧伤了一块,是不是真的?”

  “是,刚做完修复术还没拆纱布呢。”

  “我跟你讲虽然她是你的老师,可她年纪比你还小,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你要多照顾她才好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能考上大学多亏了她对你的辅导,人家当初可一分钱没多收咱们的,咱们要学会感恩。你学校离得近,没课的时候别打游戏,要多到医院陪陪她,知道吗?”

  “知道知道妈妈。”

  “我往你卡里转了两万块钱,你去帮蒹蒹把住院费交一交,用完了咱们再想办法。”

  “妈,我跟你说妈,这家医院两万块只够住两个小时!您那两万派不上用场……”

  “——什么医院这么贵!这不坑人呢么?”

  “但是!妈妈还有但是,云老师这次的住院费和医疗费谦亦全报销!牛不牛批!?”

  说起谦亦董妈妈就知道了,因为当时拆迁谈补偿协议就是他们总部派来的人,还给她发了提前搬家奖。

  谦亦集团去年研发出的中药新药轰动全世界。

  “我听街坊说跟谦亦合作的那家,叫什么狗屁公司的,那个傻缺二爷,他好像被带去调查了?个挨千刀的,这次的火灾该不会是他搞出来的吧?真是畜生败类!还好谦亦站出来负责了,否则蒹蒹怕是这次连医疗费都付不起!”

  董彦十分敬佩母上大人的八卦来源,这事儿连她都还不知道。

  “别说,这谦亦集团的老板还真挺良心的。”

  *

  谦亦集团总部办公大楼。

  时家的产业颇多,各个领域都有涉猎,原本是家族企业,明争暗斗不断,时先生的独生子时瑜回国后,就开始着手谦亦。

  时瑜用三年时间把谦亦变成集团的主要营收企业,手中掌握着集团所有大项目,拥有绝对的话事权。

  谦亦这次大规模拆迁并非是要进军房地产,而是要在老区建立一座大型的“造梦工厂”,继续医疗器械研发。

  这个项目从方案启动开始,遭遇了多名股东的反对,不过那些反对的声音,就在十分钟之前的会议上戛然终止。

  赵二爷从没想过他会栽在一个小辈的手里,被保释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时瑜的麻烦,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成功打压到他,反而被他拿住了命脉,被迫签署退股协议。

  “二爷既然患有严重疾病,就应该好好休养。谦亦的研发项目就不劳费心了。”时瑜将签字笔递给赵二爷,声音冷而寡淡:“您病重,不过应该还拿得动笔吧?”

  嘴上用的敬语,漠然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尊重对方的意思。

  他抬眼,一个眼神的交流,助理立刻会意。

  两名见证律师确认当事人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签下协议,并拍下视频作为证据。

  赵二爷这三个字也就算了彻底从集团除名了。

  赵二爷颤抖着双手签完字,再不似从前的神气,“好,年轻人有手腕。”

  时瑜淡笑,语气温和道:“二叔过誉了。有空不妨多出来喝喝茶,我爸常说西郊山庄是二叔您的心血,二叔应该多去住住。”

  负责投建西郊山庄的是赵二爷的儿子,也是从中受益最多的一位负责人。

  赵二爷脸色苍白,扭曲的笑容带有讨好意味:“时董,西郊山庄不会出什么问题,您放心。”

  时瑜:“二叔不用紧张,只是下下棋看看风景,我爸知道您有病,不会拉你喝酒。”

  赵二爷面色铁青,笑:“是是,你爸那酒量,我可是不敢跟他喝。”

  等人离开办公室,时瑜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助理走进办公室:“时董,这是旗下三家医院数据库新出的报告。这是九位可测试对象,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其中的八位。按您的吩咐,开出终身免费治疗一切疾病的优待,病人及其家属都十分愿意加入。”

  “目前只有这一位女士拒绝了我们,而她也是最适合本项测试的失忆症患者。”

  “她有错构、虚构、潜隐记忆,但她能写出两年前发表在SCI一篇论文的全部内容。刘教授给过她一套研究生入学考试生物化学题——答案全部正确,甚至超出知识范围。”

  时瑜目光很静,听完后也有了一丝变化,“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助理顿了顿,说:“她手机里只有一位紧急联络人,是您的私人号码。”

  下一章正式开始对手戏,人前犀利的时老板,在女朋友面前其实是小学鸡。期待一下。

第3章

  云蒹蒹接到电话,是那位时先生打来的。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很容易分辨。

  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忘记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个小家,除了董彦一家,她一直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

  但她对那位时先生的声音很熟悉,对他没有任何防范意识,觉得他只是气场比较冷。

  “如果云小姐同意搬过来,我可以为你找律师签订有效合约,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时瑜看了眼腕表,哄小女孩他不擅长,如果五分钟内搞不定,这件事就交给秘书去做。

  “好。”

  电话那头,少女乖巧地应了。

  这回答让时瑜颇有点意外,拧开笔帽,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不问原因吗?”

  云蒹蒹察觉到温和背后的试探,他不信任何人,就和梦境中那个男人一样。

  她简单明了说明原因:“不是做脑电波监测吗,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免费参与。您的助理和院长是这么跟我说的呀?”

  院长人很好,是他亲自安排医生为她动的手术,她相信他。

  时瑜很轻地挑了下眉,一侧嘴角翘起:“是这样。不过你和其他人不同,你要搬进我家。”

  云蒹蒹刚想问“为什么”,对方就先她一步开口:“只有这样才能给到你最好的护理和日常饮食照顾。膳食搭配团队、厨师、保镖我们共用。这样可以节省经费。”

  云蒹蒹乖巧地点头,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好。请问是下午搬吗?”

  “嗯。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好。”

  刘启明站在一旁,也只有那个小姑娘会相信谦亦集团老总会这么节省经费。

  老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自有一套技巧,年纪轻轻是个狠角色,但到了老爷子跟前就变得棘手起来。

  实际上老爷子已经催老板结婚催了一年多了,但老板始终不愿意去相亲,甚至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

  老爷子开始怀疑老板的性取向,担心他是个同性恋,于是更加疯狂的安排各种宴会,恨不得把全海城的名媛都送到老板面前。

  甚至将他视为眼中钉。

  刘启明钢铁直男,自然不会跟老板有什么,有时候都怀疑老板真的不需要性生活,不仅如此可能还脸盲,无论多么惊艳的美女在老板看来就跟看文件看地板一样,眼睛里毫无波澜。

  虽然他被夹在中间不好做,但想起百万年薪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刘启明敬业地把时老爷子的话带到:“时董,今晚有个慈善晚会,老爷子刚才跟管家说,要以您的名义拍下那幅画捐出去,到时候您人不在恐怕会拂老爷子的面子。”

  时瑜冷冰冰抬眼,“谁的画?又那什么婷?”

  老板口中“那什么婷”,是当红小花雅婷。

  那姑娘长得漂亮,身材火辣,一炮而红后在某档综艺被问起喜欢的男生类型时,坦言:“我喜欢的类型是时少爷那样的。”

  背后有推手,#我也喜欢时少爷#的话题很快就爆了。

  时瑜低调不爱出风头,花钱撤了热搜,把刘启明臭骂一顿。

  谦亦集团老总变成了个网红,公司上下都觉得雅婷团队很弱智,拉低了老总的咖位,特别是女员工,一边在公司匿名论坛骂好low,一边蹲在雅婷微博相册舔屏存图。

  在大众视野里,时瑜一向隐身,极少出席活动,每天办公室、实验室、研究院三点一线,回家睡的时间都少。

  如果有漏网之鱼,刘启明也会要求主办方删除照片。

  雅婷手里的,应该是在某次共同出席的活动上偷拍到的。

  之后雅婷的粉丝暴涨,一堆喊着“姐妹、亲人”的粉丝关注她,为的就是在她微博里翻出点关于他老板的蛛丝马迹。

  时瑜的五官精致立体,在镜头下每一张都是大片既视感。

  雅婷团队尝到甜头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发通稿拿“雅婷男神”说事,公众号也喜欢假装业内人士“扒皮”豪门。

  实际上扒的都是些皮毛,90%都是靠想象力编出来的小作文。

  时瑜不关注八卦公众号,处理这种琐碎的都是刘启明,给雅婷经纪公司发律师函的也是他的工作。已经发过两次,未见成效。

  刘启明传达完老爷子的意思,等待老板表态。

  时瑜看出老头子的意思了。

  如果他当众拍下那什么婷的画,就算是侧面回应了对方的示好。

  都这么不挑了,这意思,是个女的就行?

  “没空。他的面子早被赵二爷丢光,捡不回来了,没必要为了替他挽回颜面献身。”

  年轻老总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那什么婷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为什么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解决。要不你别做了。”

  刘启明心下咯噔一声,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处理得不漂亮,不够狠,动了恻隐之心,才会让人得寸进尺捆绑老板炒作,“我马上让法务联系她经纪公司。”

  时瑜极度厌恶女明星借他炒绯闻,想爆粗口,但他的修养不允许。

  刘启明办事不利,自然就受到了迁怒:“年终奖不用领了。”

  “明白。”刘启明表面冷静,痛心疾首。

  “对了,老爷子已经给家里打过招呼,说今晚您要是不去参加慈善会,谁也不能放您回家。还丢下一句‘三年内一定要生个继承人,只要生了随便您怎么玩都可以’的话。”

  刘启明把时老爷子的原话一字不落背完,技术性省略了“老来得子,就得了你这么个不孝子”那句。

  时瑜轻嗤,“要不我给他研发个人造子宫,让他自己生个继承人去?”

  他拉开抽屉,丢出一把钥匙,“让人去把临水公馆收拾一下,今晚我搬进去。”

  刘启明刚想说“每天都有人在打扫”,突然想起还有那个女孩,她也要一起搬进去。

  最近时老爷子明里暗里的设计老板,目的就是给他物色结婚对象,隔三差五的安排各种局,老板正为这事头疼,正好有个眼睛看不见,而且又可以近距离观察测试的小姑娘,就被抓来当“挡箭牌”了。

  *

  时老爷子接到通知,说时瑜准备带个女孩搬进临水小岛,惆怅的老脸终于有了点喜色。

  “你们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个女孩子?”

  一排黑超保镖齐齐点头。

  “确定是个女孩子。少爷已经出发去医院接人。”

  时老爷子还是不太相信:“真是个女孩——会不会是男扮女装?”

  老爷子惊讶到语无伦次,虽然这话听着很好笑,但保镖们谁也不敢笑。

  只有老管家发出了一声轻笑:“老爷看看,这就是那个女孩入院时的资料,是个孤女,也是这次老区的受害者,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时老爷子丢掉拐杖,站得笔直,“是住在老区的?拆迁赔偿合约呢?拿出来我看看。”

  “没有,她不是业主,那套房子的业主我们还在尝试联系。”

  “那就去查一下她的背景。”

  “爷,少爷不会喜欢的。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希望您去查那姑娘,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跟您发火。现在的小姑娘都硬气,不喜欢被查,说不定发现了就闹脾气分手呢,不建议您这么做。”

  “有道理。混小子翅膀硬了,不服管教,算了,只要是个女孩就行,出身贫寒一点也没关系,到时候让张律师出一份婚前协议。哦对了,你去把张律师找来,财产得提前列出来,免得到时候结婚着急来不及列清单。”

  “爷,少爷跟人姑娘才刚认识没几天,您要不要再观望观望?”

  “有什么好观望的,人都带回家了,你以前见他带过女孩儿回家吗?”

  那倒没有。

  别说带回家,距离少爷一米以内的女性都没有过。

  “诶,我马上去把张律师请来。”

  *

  云蒹蒹被护工送到楼下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气氛突然变得很严肃,空气仿佛都被凝固,她对周围环境变化很敏感,小脸一片茫然,略有些紧张地询问:“请问,是时先生的司机吗?”

  时瑜缓过神来,示意护工送小姑娘上车。

  她穿着病服,人太小只,上衣看着像是大了一个号,经过身边时,时瑜扭头要笑不笑道:“不是时先生的司机,是你的司机。”

  她表情愣怔,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仰头笑着说:“谢谢。”

  时瑜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弯腰钻进车里。

  保镖及私人助理上了后面那辆车,稳稳跟随。

  时瑜抬眼看后视镜,后排座椅上的小姑娘似乎很紧张,手指拽着衣角,表情茫然,眼神略显不安,不同于刚才冲他微笑时的从容。

  大概是因为对方有眼疾,时少爷难得地动了一回恻隐之心:“不用害怕,现阶段只是日常监测。你的失忆症情况特殊,不过你只要选择相信我,配合我的团队,就一定可以康复。”

  小姑娘点了点头,像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地应了声:“好。”

  时瑜很难想象出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能做出一整套研究生入学考试生物化学题。而且眼睛看不见,完全靠听题,靠教授的指引把答案写在纸上。

  时瑜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云蒹蒹。”

  “嗯,对,蒹蒹。”

  时瑜这么问只是为了避免老爷子查岗,到时候连“女朋友”名字都不知道,一口一个“云小姐”会很尴尬。

  而云蒹蒹在听到他低沉嗓音喊那声“蒹蒹”时,心像被细细的羽毛挠过,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他再问:“今年几岁?”

  她答:“十九。”

  他继续问:“喜欢吃什么?”

  “是已经开始做测试了吗?”她掐着指甲,害怕自己没有说准确,“抱歉时先生,我有一点点紧张,还没有准备好。”

  时瑜“嗯”了一声,收敛眉目:“不用准备,我问你答就可以。”

  小姑娘这才放松了些,软声回答:“我喜欢吃土豆丝,青椒炒肉,莲藕排骨汤,还有凉面,小龙虾。”

  时瑜及时接话:“还有呢?”

  小姑娘努力想了想,补充道:“还喜欢吃炸鸡,不过那个上火,吃了会冒痘痘……”

  时瑜抬眼从镜子里看她,眼底意味不明:“不喜欢吃什么呢?”

  云蒹蒹想了想,“不喜欢吃红萝卜。”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时瑜顺口问了句。

  小姑娘点点头,迟疑道:“想不起来了,应该不是。”

  在她的视力没有完全模糊之前,通过对自己以前那些日记的观察,她应该是来找未婚夫的。

  可是他到底叫什么呢?

  除了知道他眼角有颗痣,完全想不起别的来了。

  时瑜见她拧紧了眉,脸色苍白,打断她的思路:“今天到此结束,不要再想了。”

  落日西沉,时瑜眉目间的冷戾也柔软了几分。

  *

  临水公馆位于郊区一座私家人造小岛,四面临湖,只要一踏入岛内,就有无数双小眼睛记录发生的一切。

  工作人员住在入口处,别墅内除了负责给老板做饭的厨子和张阿姨,其他人都不会涉足,因为老板不喜欢太多人在家里晃来晃去。

  直升飞机在停机坪降落,安保人员前去迎接。发现老板带了个小姑娘过来,无一不感到惊讶。

  看清小姑娘的脸,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和平时那群倒贴时老板的水蛇腰性感女郎都不一样。小姑娘脂粉未施,五官长得乖到人心窝里去了,都不忍心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管家找借口过来送日用品,其实是替时老爷子探口风来的。目光从云蒹蒹身上偷瞄,只一眼,没敢停留过长时间。

  他脚步稍顿,腰板稍弯:“大少爷。这位是?”

  时瑜转头看了看云蒹蒹:“女朋友。”女的,陌生朋友,加起来就是女朋友,没毛病。

  想探口风,没门儿。

第4章

  云蒹蒹稍顿,悟出了时少爷的意思。

  这是拿她当挡箭牌了。

  不过她没钱没衣服,除了人什么都没有,能帮上忙就算好事,即便这样还是觉得欠了人情,她能估算出治好自己大约需要花费的价格。

  对她来说那是个天文数字。

  时瑜一开始带着云蒹蒹进门的时候,突然滋生出一股拐带无知少女的罪恶感,但见刚才的反应,那股子罪恶感瞬间烟消云散。

  这小姑娘远比他想象中的聪明,通透。

  察觉到他的停顿,云蒹蒹扬起脸,可能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也因此看不见污垢,眼里一片澄澈,眸光是没被世俗沾染过的纯净。

  也是因为确定她不会碰他,时少爷才会破例带女人回家。在看人这方面,时瑜一般不走眼。

  管家哈腰:“老爷说,良辰美景,让我给大少爷送来一帖补药,我刚才已经让厨房煎上了。”

  时家集团旗下有个项目就是搞中药研发的,家里平时感冒就用板蓝根,肚痛就用裹着糖衣的黄连,一切都是中药解决,管家这话没有引起时瑜的特别留心。

  更没想那补药起的是壮阳效果。

  时瑜想起来院长说云蒹蒹颈后烧伤,要随时留心,否则会留疤。时少爷当然不会放低身段去伺候别人,但也不喜欢家里人来人往跟菜市场一样,不假思索抬手想拨开她脑后短发,动作到一半顿住,又收回手。

  他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不爱碰别人,也不爱别人碰他。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像只惊弓之鸟,脚步往后退。

  云蒹蒹闪躲不为别的,只为这声音的另一位主人在梦中曾与她赤身坦诚,共沦陷过。

  时瑜并不介意她疏远自己,看她的样子不知道心思游离到哪里去了,“怕疼?”

  云蒹蒹红着脸轻轻摇头,“换药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疼。这个也要记录下来吗?”

  时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便问问。”

  云蒹蒹觉得这位时少爷回家以后随性了许多,更有人情味儿,不像刚才在外面那么冷冰冰,凶巴巴。

  时瑜提起她的小箱子上楼,“在这等我,别乱动。”

  云蒹蒹很听话,“好。”然后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他。小箱子上的挂件掉下来砸在她脚背上都没动一下。

  她听着皮鞋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偷偷弯腰,把挂件捡起来放进病服口袋。没看见应该不算动了。

  小箱子里装的全部是医生给她开的药,没有一件生活用品,她的衣服都被烧成灰了。这挂件是董彦送给她的。

  时瑜把箱子放好,怎么一不留神成了搬运工?

  从没照顾过女孩子的大少爷突然有点伤脑筋,思忖着怎么把这大活人搬上去。总不能用擀面杖挑上去吧?

  时瑜下楼,问她:“自己上楼有没有问题?”

  云蒹蒹平时就是自己上的八楼,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时间久了,慢慢摸索着爬就没有问题。

  她比一般人敏感,察觉到面前人呼吸间带点不知名闷气,忙点头说:“可以的。”

  时瑜看她这么自告奋勇,让出道:“直走。”自己走在她身后,看她扶着栏杆一小步一小步地试探。

  脱掉外套扯开,要她真掉下来用外套接住。

  结果小姑娘自己一步步上了二楼,并没有出现摔跤的情况。

  时瑜哂笑,大概是平时遇到的女明星和名媛们平地摔见多躲多了,留下后遗症,以为是个女人就会平地摔。

  云蒹蒹摸到自己的小箱子,猜到这间就是她的卧室,转头询问:“时少爷,我可以进去,先熟悉房间的结构吗?”她跟着外面迎接他们的人叫他“时少爷”。

  时瑜扬扬下巴,想起她看不见,又“嗯”了声,打电话让人过来带她熟悉环境,通话到一半,看到她白皙脖颈上那块纱布,又改变了主意。

  “跟着我。”时瑜朝云蒹蒹伸出一只手。

  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烦别人碰他,这行为自己都觉得很怪异。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递了出去。

  云蒹蒹感觉到旁边的人把手递了过来,应该是想带她熟悉环境。

  她扯了扯袖口,手臂往里缩,然后把多出一截袖子递给他。

  时瑜神色微凝,拉着她的袖子往里走。

  大概是平时投怀送抱的女人太令他反感,小姑娘这样的举动反而让他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一个厌恶肢体接触的人总被人肉“碰瓷”,这事搁谁身上也不好受。

  时瑜带她绕着卧室走了两圈,把二楼大致熟悉了一遍。

  云蒹蒹跟在后面,他走一步,她就要走两步才能勉强跟上,好在后来他突然放缓了步子。

  他家好大,卧室也好大,走完一层楼她已经有些小喘了,可是她不好意思给人添麻烦,喘气呼呼也没开口喊累。

  时瑜看她额头上都是细汗,问:“你脖子后面的纱布是不是要换了?”

  上下楼梯加起来六层,时瑜不爱用电梯,装修不带电梯,去公司上班更不用,他走惯了,不过云蒹蒹体力不太行,喘气呼呼的像爬了三十层楼似的。

  听他发问,云蒹蒹下意识仰头反问:“汗湿了吗?”医生说半个月内不能碰水,“时少爷能不能带我回房间,我自己可以换药的。”

  时瑜带她回去了。

  当然,不是因为心软,就算那群妹子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激起过时少爷任何怜香惜玉之情。他是怕她晕过去,他还得考虑怎么把她弄回房间,比带回去更麻烦。

  时少爷怕麻烦。比起跟老爷子在结婚这件事上斗智斗勇,留她在这就是解决麻烦。所以总的来说,云蒹蒹对时少爷而言是来替他解决麻烦的,不算个麻烦。

  时瑜转头:“小麻烦。”

  云蒹蒹没注意到他突然停顿的动作,以为是到了门口示意她转弯。

  一转身就撞到墙上。

  “啊——”她呼痛。

  时瑜:“……”

  垂眼一看,她额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个小包。

  这都是因为他那声“小麻烦”酿成的惨状,时瑜伸手揉了下云蒹蒹额上那个包。

  小姑娘的皮肤细腻,白得晃眼,触感柔软,丝毫没有厌恶的感觉。

  时瑜愣住。

  半垂下眼,眼底满是疑惑,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几下她的脸颊。

  没有那种厌恶感。

  为什么会没有?有不好,没有也不好,时少爷的心情就有点烦躁。

  云蒹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抿着嘴乖乖的没有乱动。

  他突然又捉住她的手。

  她一个哆嗦:“时少爷,你怎么了?”

  这是时瑜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

  见鬼了。

  他不信邪地把她拽进怀里。

  空气一瞬被凝固。

  云蒹蒹脊梁僵硬,小脸一片茫然,连表情都有点呆滞木讷。

  好半响才缓过神来,软乎乎的声音怯怯的:“……你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对陌生人恶意的揣测在她身上似乎不存在。

  时瑜会跟人肢体接触,除非是在两种情况下:第一种是进行手术时,第二种是解剖。

  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小姑娘睫毛轻颤,眨眼的频率很快,应该是被他吓到了。

  时瑜的淡漠眼神不自觉有了点温度,只是内心深处那股躁意更浓了。

  “没有关系,我也经常害怕,害怕的时候就会这样抱着爷爷。”

  她拉着他的手,不等他收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学习不好的学生,“你刚才是因为什么害怕呢?”

  时瑜没提那件事,随口胡诌了一句:“怕孤独终老。”视线落在被她拍过的手背上,心思还停留在怀疑自己这毛病什么时候好了的阶段。

  云蒹蒹轻轻摇头,表情严肃道:“不会的,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小表情就像学习委员在努力开导不爱学习的差生。

  莫名其妙被个小姑娘发了好人卡,时少爷表情难得的生动起来。

  他递出袖子,语气透着一丝不耐烦:“牵着,走了。”

  小姑娘两根细细的手指牵住他的袖子,乖乖跟着他回房间。

  *

  厨房里发出滋啦滋啦的煎炒声,蔬菜瓜果看上去都很新鲜。

  张芝芬站在旁边帮厨,看大厨做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厨师做完最后一道菜下班后,张芝芬把云小姐爱吃的辣椒炒肉和莲藕排骨汤摆好,再端出时少爷喜欢吃的胡萝卜汤和牛扒摆到另一侧。

  时少爷有健身的习惯,而且爱吃胡萝卜,说对眼睛好,偏偏带回来个不爱吃胡萝卜、眼睛还不好的小姑娘。

  张芝芬平时很注意细节,这也是时瑜愿意把她留下来的原因。

  云小姐每天都会接受医疗团队采集数据,小小年纪就眼盲了,也是怪可怜的,不过除了眼睛看不见,云小姐那脸蛋长得是真水灵,脾气也好,对时少爷也特别温柔,是个好姑娘。

  云蒹蒹已经在岛上住了六天,医生说还需要采集一个月的数据才能为她出治疗方案。

  她知道整个团队的医生都很厉害,她有一天听见过他们的对话,很专业。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懂,而且她可以根据专业术语分析,这是一支顶尖医疗专家队伍。这样的团队都很贵。

  一开始,她很担心自己付不起医疗费,后来时少爷说,所有费用都由他报销,他需要这份大数据,她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还是觉得欠了人情,假扮他的女朋友远远不够抵消。所以前几天听见时瑜打电话提到一组物质变化,似乎很受困扰时,云蒹蒹就帮他列出了剩下的65种变化。

  第二天,她又听他讲到脑电波在人死后的接收概率,她知道人死后脑电波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并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只是莫名其妙就想到一组数据。

  她把那组数据盲打在电脑上,用微信发给他。他很惊讶,晚上拉着她聊了很久。

  云蒹蒹的微信是时瑜自己加的,微信号也是他申请的。不是时少爷闲,是他的“监测对象”兼“女朋友”那台旧手机的信号实在是不敢恭维,根本无法及时提供数据源。

  云蒹蒹用上了新手机,智能的,比一般的水果机厉害,云蒹蒹觉得这台手机太实用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价格。

  吃饭的时候,时瑜看了眼云蒹蒹面前那几盘重口味的小菜,“要不要试试胡萝卜?”

  云蒹蒹小眉头一皱,但很快就露出得体的笑:“……不,不了,我吃饱了。”

  然后逃也似地上楼了。

  时瑜:“……”

  看小麻烦跑得飞快,差点都以为她看得见了。

  张芝芬捕捉到时少爷嘴角那抹淡笑,跟着笑道:“云小姐真可爱。”

  时瑜心想,这么挑食,哪里可爱了?

  *

  临水小岛入夜后格外寂静。

  没有衡水老区那种类似坦克压马路的车轮声,没有刺耳的喇叭声,也没有重金属音乐的喧嚣,静谧的环境,舒适惬意。

  云蒹蒹不到九点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

  时瑜半睡半醒间,感觉怀里多了团软绵绵的东西,怀疑张姨又把狗放进来了,那只阿财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他举着遥控器摁亮壁灯,低头,看清怀里这只阿财,还是只不吃胡萝卜的阿财。

  时少爷黑起脸。

  他打开卧室全部的灯,怀里这团不吃胡萝卜的阿财终于被亮醒了。

  云蒹蒹被吵醒,愣了半分钟之久。

  半分钟后,云蒹蒹表情山崩地裂,半个身子往后仰,另一半还搭在时瑜腰间,脊梁压在床沿边,恨不得把自己摔进黑洞原地消失。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成功掉下去的时候,时少爷用手臂把她捞了回去。

  时瑜捏了捏眉心骨:“别动,我怕我把你丢出去。”在看人这方面他没走眼,这是第一次翻船。

  云蒹蒹听得出他没有在说笑,把她丢出去,他干得出来。

  她不敢乱动,趴在他胸膛上,有淡淡的香气,干净,清冽。

  听到时瑜的心跳声,云蒹蒹脸颊热了起来,耳根发烫,梦境中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也闪了出来。

  她抖了抖。

  “趴着别动。”时少爷这是在威胁她。

  云蒹蒹接受被威胁,老老实实趴着一动不动。

  时瑜极力忍耐,才控制住没把这只不吃胡萝卜的阿财丢出去。

  在手机上打字:【她有梦游症?专家团队为什么没说?】

  丢了以后会后悔的,不建议丢。

第5章

  时瑜穿着睡衣,薄薄的料子,小姑娘呼出的温热气息紧贴着皮肤,低头就是那颗一动不动的小脑袋。

  他丢开手机,举着双手晃了晃肩:“你睡着了?”

  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没,我在趴着没动。”软乎乎的声音让时少爷发不出臭脾气。

  是叫她别动,也没让她一直趴他身上。

  窗户开着,外面是个小花园,徐徐清风,时瑜闻到少女的发香,很淡的茉莉花香,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二十几年都没跟异性有过接触,一周内抱了小麻烦两次,时瑜怀疑是管家送来那碗补汤的问题。

  手臂穿过少女的纤腰,把她抱到旁边,本来想用丢的,她太瘦小了,丢出去都怕找不回来。

  手机收到医院那边的回复:【是有的,只不过之前发生的概率很低。】

  院士很紧张:【时董,是出什么问题了吗?要不要我们把人接走?】

  时瑜看了眼装死的小姑娘,回:【不用。】

  云蒹蒹现在只能装死了。

  和时少爷同在屋檐下一个星期,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嗜好跟忌讳,她第一次觉得看不见挺好,就看不见他刚才凶凶的表情了。

  时瑜哂笑:“别装了,我又不打你。”

  终于不用再僵着身子屏息,云蒹蒹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吞吞吐吐说:“那我……我回房间啦。”

  不等他回话,爬起来就跑了。

  跑得太快,撞上旁边那堵墙,发出一声轻微隐忍的哀嚎。

  时瑜扶额。

  撞傻了影响监测。

  时少爷盯着智能门锁,完好无损,撬锁肯定不是。她没有他房间指纹,这是六百位数字密码锁。破译?

  时瑜通知安保把别墅整面墙贴上软垫。

  顺便把房间门口也挂起台监控。

  他一句话,小岛内所有人忙活了两天。

  *

  时瑜一周有三天住在研究院,第四天才回临水小岛。

  读取数据的时候,时瑜特意看了眼监控。

  这几天小麻烦没有梦游,时少爷放心了,让张芝芬收拾房间,他要在这儿住两天。

  时瑜盯着监控,并起两指拉大图片,盯着云蒹蒹的下巴看了两秒,养瘦了。

  转头对张芝芬说:“炖一锅莲藕排骨汤吧。”他不吃排骨,家里一般不会有这种食材。

  张芝芬应下。

  又听大少爷说:“还有青椒,里脊肉,还有小……”时瑜顿了顿,算了,小龙虾那股味儿遭不住,“买点炸鸡好了。”突然很想看那小傻子长一脸痘的样子。

  这些食材都是大少爷平时不碰的,家里没有,张芝芬让厨房准备的时候,掌厨还以为她发错信息了,打电话过来确认了两次。

  *

  清晨,时瑜跳进游泳池,游了十分钟,起来披着浴巾躺到椅子上,腹肌还挂着水珠。第一缕阳光照在水滴上,潋滟如时少爷的眼眸。

  时瑜品了会儿咖啡,点开实验报告。当他看到热搜的时候,眼角那颗痣冷冷清清,和他这时的表情一样冷。

  时瑜接通电话:“怎么?是来递辞呈的?”

  刘启明周末加班赔罪:“时董,事情发酵成这样是我的错。”先承认错误,“关于诋毁云小姐的那条热搜,我正在查背后推手,这件事跟云小姐没关系,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再维护一下受害人,和老板统一战线,“不过幸好,云小姐平时不上网,伤害应该相对减轻许多。”大事化小,距离小事化了也就不远了。

  时瑜不冷不热:“她看不见,不代表她聋。这么放任别人欺负自己女朋友,你认为没问题?”

  有问题,问题很大,时少爷做戏做全套。

  “时董放心,我已经让法务出了律师函,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嘟嘟嘟……”

  老板挂了电话,没骂人,那就是默许给他机会了。

  刘启明迅速登陆集团官网,陪老板明晃晃把护女朋友大戏唱到底。

  *

  董彦在电话里骂了近十分钟,云蒹蒹才稍微听懂她生气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她在网上被人骂了。还有人在对她进行人肉搜索。其实能搜索出她的背景也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云蒹蒹的安静让董彦误以为她伤心到不想说话。

  “要我说这帮人都是闲的!谦亦集团老总帮你付了医疗费而已,他们凭什么骂你抢人未婚夫啊!谁要抢别人家未婚夫了!”董彦气不过,看到网上骂云蒹蒹的就一条条怼过去。

  其实那群人根本就不知道谦亦老总带回家的女人是谁,莫名其妙的逮着就是一顿骂,跟一群疯狗一样,搞得好像他们都是谦亦老总的正牌女友似的。

  董彦一眼就看出那道纤瘦的背影是云老师,当即火冒三丈,就跟人怼上了,在网上跟人撕扯了一个上午,课都没去上。

  云老师平时连网都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得罪谁呀?

  但她的评论很快石沉大海,根本没人关注,大家关心的只有豪门八卦和踩“小三”,以及那位超级单身富豪的私生活。

  董彦骂累了:【日尼玛,一群煞笔!!老娘不奉陪了!】

  不解气,退出来再点进去还想多骂几句,发现谦亦集团长草的微博突然更新了——

  谦亦集团V:【近日,部分网站及自媒体登载了《谦亦老总劈腿藏娇》等文章,捏造事实,严重侵害公司声誉及法定代表人时瑜先生,以及未来时太太的名誉。

  为维护本公司合法权益,特发函声明如下:

  发布者发布上述文章,干扰本司样本采取进度,借助舆论混淆视听,煽动不明真相群众,严重影响集团最新项目研发进度。

  请发布及登载上述文章相关媒体及人员立即澄清事实、删除文章。否则,我司将保留采取一切法律措施的权利,追究发布者的法律责任。

  在此,亦敬请不明真相者立即停止转发、传播和炒作!

  特此声明。】

  评论瞬间反转:

  ——未来时太太!

  ——所以是一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追着人家未婚妻骂小三?66666

  ——造谣的有病啊?人家带未婚妻回家也要向你们汇报?床事要不要也给你直播一下?

  ——小编有病病?一张照片断定人家穷困潦倒?

  ……

  *

  云蒹蒹并不在意被全网黑,但她在意时少爷未婚妻的事情。就算落魄,也不应该破坏别人的感情,避嫌是应该的,她还是可以去做家教赚钱。

  周末休息,时瑜没穿正装,黑色卫衣,长裤,碎发落到眼尾,半遮半掩眼角那颗痣。他敲门,“可以进去吗。”

  问是很绅士的问了,但身体似乎就不那么君子了。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进房间。

  云蒹蒹正想应他,感觉时少爷一阵风似地,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换上。”时瑜丢给她一套跟他身上同款的男士卫衣。眼尾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的标题,“我没有女人。如果有,我不会带你住这儿。你继续当你的‘女朋友’,不用有压力。”

  云蒹蒹手腕上有一个感应手环,压力大的时候,另一端服务器会收到信号,然后转发到时瑜手机上。

  云蒹蒹歪着脑袋思索两秒,轻轻点头:“好。”是假的,太好了,不用出去找房子了。

  她放松下来,时瑜手机里的红色预警也变成正常一条蓝色线。

  时瑜接着电话走出房间,又退回来几步,对云蒹蒹说:“把衣服换了。”

  房门被带上,云蒹蒹摸着衣服开始穿。

  为了保住饭碗,刘启明工作效率很高,网上的那则八卦悄无声息消失了。不到24小时,幕后黑手也被他找到。

  “时董,幕后主使是美意的赵公子。上次因为温泉山庄项目的事情记恨上您了,这次是想借雅婷抹黑你,结果雅婷居然站在了我们这边。”要是雅婷加入,她正当红,这事儿没那么快解决。

  时瑜说:“是因为什么呢?”

  “据说雅婷很喜欢你。”刘启明给出了一个全网都知道的答案。

  时少爷虽然对自己的花容月貌很有自信,但也不相信一个女人会无缘无故跟美意对着干,那位赵公子睚眦必报,凭他跟那个女人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交情,不至于。

  “我觉得她是为了小麻烦。你去查一下小麻烦的背景跟来历。”去查别人的资料不礼貌,为了她的安危去查,性质就不同了。

  时少爷越想越觉得对。

  刘启明愣了两秒,悟出“小麻烦”指的是谁,“好的时董。”

  云蒹蒹以为时瑜已经走了,刚坐下,就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声。

  那天晚上他差点把她丢出去,她吓得接连两天都没敢睡太死。

  前几天他明明很凶,今天又主动来解释,让她不要有压力。压力是没有了,可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让她更忐忑了。

  时少爷好起来的时候,就和梦境中那个男人像。她还是习惯他凶,凶起来比较不像,她也不会因为温柔的时少爷联想到那个人而脸红心跳。

  云蒹蒹站起来迎接这位脾气古怪的时少爷,扯着卫衣,表示她已经换好了,没敢说话。

  她抱过他,他讨厌别人碰,信任她才带她回家里住,她现在是理亏的,觉得很对不起他。

  “你怎么把我衣服穿成裙子了。”时少爷似笑非笑,“小短腿。”

  云蒹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能判断时少爷比她高许多,是他太高,她的腿不算短。

  时瑜看她居然不生气,顿觉无趣,坐到办公桌前,看她在显示器上做的表格,不愧是研究院盯上的“样本”,盲打的代码居然没出错。

  他突然来了兴致,拿起旁边的笔戳了戳少女的鼻尖,“怎么不说话,被骂自闭了?”

  这台一体机自带文字转语音,网上那些恶言恶语她该是都听过一遍了。

  云蒹蒹的鼻子被戳了下,痒痒的,差点打出个喷嚏,被她强忍回去。

  突然对这位时少爷有了新的认知,用鼻戳她的时候太幼稚了。她没那么紧张了。

  “在想什么?”时瑜的声音在她耳边,云蒹蒹又开始紧张。

  时瑜看她僵着不动,俯身在她耳边呢喃:“你吓跑我一次,我带你上热搜一次,扯平了。你说话。”

  云蒹蒹感受到耳边绵长的热气,往后退了一步,低垂着眼眸不说话,满脑都是那间清幽小院里的男人。

  时瑜:“蒹蒹?”

  云蒹蒹:“在的。”反应过来,原来时少爷这几天是被她吓跑的。

  时瑜看到APP里那两条红蓝线来来去去,心想她心理活动也太丰富了点。

  他等着她说话,她一声不吭。

  她话少,时瑜发现了。刚来的时候话多是入场打招呼,客套一下,住进来之后就没跟他客气了,还时不时甩脸色给他看,小脾气还挺犟。

  不过她越是不爱说话,他就越想逗她说。

  时少爷平时工作的时候冷着脸没人不怕他,对外惜字如金,回到家还是想找个人倾诉的。

  以前是对着阿财,现在是云蒹蒹。

  时瑜视线落在云蒹蒹脚上:“鞋也没带?”

  云蒹蒹说:“都被烧光了。”

  时少爷用笔撩了下她衣摆,这衣服是他的,撩一下也没什么,“里面穿的呢?”

  云蒹蒹“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张姨都帮我买了。”

  时瑜打量着面前这张乖巧的娃娃脸,穿上他的衣服可爱是可爱,毕竟是他的审美,就是被她穿着有点不伦不类。

  把笔帽一端塞进小姑娘手里:“走,带你去买几件正常衣服穿。”

  云蒹蒹这几天总是穿着病服晃来晃去,时少爷感觉还待在研究院里,周末回岛上度个假都不惬意,不赏心悦目。

  “好。”云蒹蒹乖乖捏着笔帽,跟着他下楼。

  *

  离开小岛,司机把车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

  等云蒹蒹下了车,时瑜拿出那支笔,把笔头递过去,“牵着。”

  她听话地握紧笔帽。

  时少爷手长腿长,步子飞快。

  接完电话,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一看,手里只剩下支光秃秃的笔。

  云蒹蒹捏着笔帽,站在距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一脸无辜。

  时瑜:老子的笔帽呢??

  观众朋友:不应该先找媳妇???

  时瑜:呵,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

第6章

  时瑜揉了揉眉心骨,倒回去在她跟前站定,将笔插回去。

  “跟着我。”

  云蒹蒹想解释,是因为他刚才接着电话,而且是在安排工作,不是她不出声,是怕打断他。但他没问,她也就省得解释了。

  这是时少爷第一次带女孩儿逛街。

  他很庆幸穿的是有帽兜的卫衣,这事儿要是传进老头耳朵里,不出半个月,婚前协议就能被打印好送到他办公室。

  时瑜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小矮子,不能光他一个人遮脸。

  云蒹蒹感觉到手里的笔被抽走了,然后她的帽兜又被挑了起来。

  时瑜低头,云蒹蒹皮肤奶白,黑色帽兜和那双漆黑的眼睛是不一样的黑,她那双眼睛不仅黑,还亮晶晶。唯一的遗憾是看不见。

  时瑜弯腰,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衣服?”

  云蒹蒹仰头对他笑了笑,“现在穿的,这种就可以。”

  笑这么开心?是因为不用自己付钱吗?

  时瑜站直,把笔递给她,“喜欢这身?”那她审美还可以,“这儿买不到,要定制。回头你把尺寸给张姨。”

  “好。”云蒹蒹喜欢是因为这身衣服穿着很舒服,审美什么的,不存在,她又瞧不见。

  时瑜带着云蒹蒹转了几家品牌店,都太成熟,不适合她。

  他腿长,步子快,云蒹蒹一路小跑着追了半个商场,有点小喘,时少爷观察力强,见她这么惨,大发慈悲放慢了步子,偶尔停下来等她。

  路过奶茶店的时候,云蒹蒹驻足了两秒。

  路过炸鸡店的时候,云蒹蒹停留了一秒半。

  时少爷担心把研究院的“宝贝”累着,善心大发,给她买了零食和水。

  不逛不知道,逛商场其实才是体力活。

  云蒹蒹一只手抱着奶茶,一只手捏着笔,黑色卫衣宽大,帽兜遮住了她那张小脸,时瑜不经意回头,看到她笨熊一样的造型就想起岛上那只阿财。

  和遛阿财不一样的是,这会儿牵的是笔,溜阿财牵的是绳子。溜阿财的时候不用投喂,也不用抱着零食。

  自动隐身的保镖注意到老板的手势,上前从他手里接过零食。

  助理掏出纸巾,递到云小姐手里。

  云蒹蒹长舒一口气。

  她早就吃不下了,时少爷不停投喂,她又不敢不吃。

  “你——”

  时少爷又开口了,云蒹蒹听着有点害怕,幸好他说的是:“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她点头:“要。”

  时瑜轻笑:“我就知道。”和遛阿财是一样的。

  云蒹蒹从洗手间出来。她走的是盲道,时瑜就站在尽头,见她出来,把笔递过去,问:“你们女孩子不都爱穿裙子,你不喜欢吗?”

  云蒹蒹说:“以前喜欢,后来眼睛看不见就不穿了,不方便。”

  时瑜:“我看得见。挑我喜欢的?”

  “……好。”云蒹蒹说完,偷偷打了个饱嗝。

  时瑜回头看了她一眼,带她走进一家品牌店。

  他挑了个监控探头正好对着的座位,把云蒹蒹放在休息区,“坐这儿别动。”

  云蒹蒹坐得笔直,没有动一下。

  时瑜:“可以在半米范围内动。”

  她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好。”

  休息室旁边都是等着老婆或者女朋友的男人,大家同是天涯拎包人,互相都滋生出了一股心照不宣的同情心。而且能进来这种高奢品牌店购物的,都不是普通人,互相开几句玩笑,递一递名片,时刻不忘拓展业务。

  唯有刚刚进来的这一对,居然是女孩子坐在这里喝茶,男朋友跑去挑衣服。

  男士们很绅士的没再谈工作,低头玩起手机。

  云蒹蒹面朝时瑜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安静等他回来。

  大品牌的导购服务都很到位,发现进来的是位先生,上前询问:“先生,您喜欢什么样的款,需不需要帮您推荐一下呢?”没有过度热情推销,保持着优质服务态度。

  “需要。”时瑜指了指休息区的小姑娘,“她穿的。”

  导购顺着他的视线,目测了一下小姑娘的尺寸,为他推荐了几套清新活泼的修身连衣裙,“您女朋友皮肤白,腿长,这款应该很衬。”

  时瑜想都不想就把那条裙子丢开了,这导购睁眼说瞎话,她腿哪儿长了?

  这家品牌主打裙装,挑来跳去都是裙子。

  时瑜没耐心,拿了几套稍微不那么短的丢给导购:“不好意思,你进去帮她一下,她眼睛看不见。”

  “好的,您请放心。”

  等云蒹蒹穿着小裙子走出来的时候,时少爷后悔了。

  不应该说她小短腿。

  这里的裙子太显腿长了。

  云蒹蒹看不见,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是时少爷不喜欢看她穿着病服在家晃来晃去,穿什么都是他看,买什么也是他说了算,所以很自然地扭头征求他的意见。

  失策了。大大的失策。医疗队每周都会过来采集数据,时瑜觉得不能让她这么穿,这样就成小公主了,还是土里土气的小麻烦精适合她。

  但她一张小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时少爷又觉得不买小姑娘会失望。他问:“她刚试了几套?”

  导购微笑着答:“六套。”

  “都要了。”

  导购小姐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变深了,“先生这边请,请问是刷卡还是扫码?留个地址吧,我们周年庆会有活动,生日的时候也会为女士快递礼物的。”

  有一种客人,能让冷静的推销忍不住热络起来,这类客人有钱,话少,张口就是全要了,买。

  时瑜说:“刷卡。不用。”

  不过倒是提醒了他,不知道自己女朋友生日这绝对是个漏洞,要记住才行。

  “先生您好,一共是78000,打完折66300。”收银台双手归还卡,“谢谢光临。”

  时瑜拎着袋子回到休息室,从口袋里摸出笔,“走了。”

  黑色卫衣,俊男美人,一前一后离开这家店。

  时瑜长着一张出尘的脸,五官近乎绝色,一路都是频频回头的女生。看到他牵着个小姑娘,惊艳之余又是一阵失望。

  有主了的帅哥,仅供观赏。

  走着走着,时瑜突然顿住脚,倒退三步。

  云蒹蒹一愣,也跟着倒退三步。

  他再退。

  她再倒。

  时瑜拽了拽笔,云蒹蒹被扯到他跟前。他冲不远处扬扬下巴,说:“我家老头。”看来婚前协议已经打印好了。

  云蒹蒹听出来了:“您的爸爸?”

  时瑜:“嗯。带着个女人在逛街。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伯父他……出轨了?”

  果然没明白。

  时瑜踢了踢她的小拖鞋,“你离我近一点。明白没?”

  明白,明白了。演女朋友,她会的。

  时之礼虽然年事已高,但目力惊人,远远的就看到了老来得的那个不孝子。

  值得高兴的是,绯闻女友是真女友。

  时之礼了解自己的儿子,除了砸钱搞车队,剩下的就是赚钱养科研队伍。时间对他来说是金钱,争分夺秒,就连唯一的业余爱好都是手指缝里挤出来的时间,就更别提陪女孩子逛街这种消耗大量时间的活动了。

  这小子赚钱能力这点挺像他,如何跟女人相处这点就比他差远了。之前让他带合作方老总的女儿出来玩玩,那姑娘都二十出头了,他把人丢游乐场,自己跑了。然后住进研究院半个月不出来,之后再没落入他的相亲圈套过。

  冷情的人有心装高冷,是会带出一种与生俱来矜贵气场的。而时瑜的优雅淡漠,是淡漠到近乎冷漠。那些姑娘迷恋他,却不敢主动靠近。

  不过今天这冷血小子有点人情味了。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那不是时少爷吗?他居然会带小姑娘逛街。”

  凌莉莉是时之礼的新女友,年纪比时瑜大不了几岁。这女人五官明艳,身材一流,臀线圆翘。学历也是高等学府毕业的。

  没有内涵,光有漂亮脸蛋的花瓶,时老爷子看不上。

  凌莉莉就跟她的名字一样,聪明伶俐。

  她遥望着不远处二人,看了眼时瑜,注意力集中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

  时少爷迎面走来,凌莉莉也看清了小姑娘的脸。

  是一张纯白无瑕的脸,个子小巧玲珑。身上穿和时瑜同款的卫衣,裤腿卷起,被卫衣盖住,那双腿修长匀称,脚上踩着毛茸茸的UGG小拖鞋。

  云蒹蒹眨眨眼睛,心想时少爷他们为什么不聊天。

  在凌莉莉看来,这茫然的表情可爱到令人词穷。

  凌莉莉适时为两父子缓和气氛,转头对时瑜说:“你爸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让我帮忙挑几件礼物送。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

  毫不犹豫的把刚花二十五万买下的一只包递给云蒹蒹,“送给你的,希望喜欢。”

  时瑜说:“她拿不了。”

  凌莉莉见小姑娘手上只拿着一支笔,拿不下是借口,不想要更好,省一笔。

  而她庆幸的眼神正好被时少爷捕捉到,时瑜一下子就恶趣味滋生。抽走云蒹蒹手里的笔,说:“蒹蒹,阿姨送你礼物,拿着。”

  “你叫蒹蒹?姓什么?”

  云蒹蒹听见另一个浑厚的声音,乖巧地回:“姓云。”

  “好名字。”时之礼没再吭声。

  凌莉莉跟着附和:“真好听。拿着吧。”虽然这小姑娘看上去年龄小,但也不至于叫她“阿姨”,听上去还有点像在喊老保姆。

  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想到既然跟了人家的爸,喊阿姨或许是尊称。

  “谢谢阿姨。”云蒹蒹乖乖道谢。

  凌莉莉面不改色地把心爱的包包送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声音也这么乖。快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不喜欢再换别的。”

  云蒹蒹礼貌地微笑,说:“谢谢阿姨。我眼睛看不见。”

  凌莉莉表情僵了一下,早知道就该先调查清楚了。

  感觉无形中把时瑜给得罪了,这有欺负他女人的嫌疑。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摸摸手感。”

  时瑜的脸色骤然变冷,把那只包丢回去给凌莉莉,声音凉透:“等她能看见,这包早过时了。你自己留着慢慢摸。”

  给云蒹蒹把帽兜扶了扶,“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笑。笑得欢实,她们会以为你好欺负。”

  云蒹蒹立马不笑了,抿着嘴,板起脸。

  时瑜把笔帽递给她,“走了。”

  云蒹蒹乖乖点头,走出几步,回头朝时之礼挥了挥手,小表情严肃:“伯父再见。阿姨再见。”

  时之礼神游太虚许久,直到小姑娘朝他挥手道别,才恍然回神。

  那小丫头好像也叫“蒹蒹”,姓苏,算起来也该这么大了。

  时瑜的确算是有个未婚妻,只不过是口头定下的,不合法规。那年时瑜十二岁,他不知道,是他和苏师父说好的。

  不过,如今那姑娘已经不在世上,所以时瑜确实没有未婚妻了。

  *

  做戏做全套。时少爷顶着老爷子怀疑的目光,带着云蒹蒹走进一家内衣专卖店。

  这次依然是时少爷亲力亲为,倒是没什么霸总包袱,时少爷帅起来的时候也是最不要脸的时候。

  “你帮我目测一下,她什么尺寸。”时瑜对导购说。

  导购朝云蒹蒹那边望了一眼,穿那么宽的卫衣,目测也不会准确。导购小姐姐眉开眼笑,有点为难:“先生,请问您女朋友平时穿多大?”

  时瑜哪里知道云蒹蒹穿多大码,“我去问问。”

  云蒹蒹正坐在休息区喝奶茶,脚尖被人踢了踢,不用猜也知道是时少爷。

  她站起来:“时少爷。”

  他隔着卫衣布料,用笔帽在她内衣排扣旁边戳了两下,问:“穿几码?”

  呜呜呜我不想买了TAT

第7章

  云蒹蒹被他这一戳得脊梁都僵住了。

  不自在地偷偷伸手挠了挠痒痒,“34,A。”说“A”的时候,声音低得比蚊子叫还小。

  时少爷虽然没有交过女朋友,但“ABCD”在这里代表的意思还是懂的。

  时瑜脸上没什么表情,问清楚就转身走了。

  云蒹蒹耳根滚烫,等时瑜走远,悄悄别开脸,拼命扇。

  “你热吗?”时瑜回来得很快。

  云蒹蒹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垂下脑袋,点头表示,热。

  “我尽快买完。”时瑜一字不漏给她复述了遍:“分有钢圈和无钢圈两种,聚拢的这季度没出,主打无痕款。”用的是平铺直述的口吻,面无表情征求她的意见:“买哪种?”

  云蒹蒹好不容易扇凉快的耳根又热了起来,害羞到语无伦次道:“你喜欢哪种?”

  问完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已经来不及了。

  时瑜没跟她客气,买了他喜欢的。

  *

  回去之前,云蒹蒹想提醒他,还没有买鞋子。但她说不出口,虽然时少爷说过,想要什么就说,他全部报销,但她总觉得直接问很奇怪。

  直到坐进车里,时瑜才发现她穿着拖鞋。

  不过他还是让司机开车了。

  “我不给你买鞋。”时瑜说。

  云蒹蒹没敢问为什么,哪里有人问别人要衣服鞋子。说“买了以后还”这话太假了,时少爷不是缺那点钱的人,还他也不会要,还不如明说想要更真诚。

  时瑜垂眼看她脚上的毛毛拖鞋,轻轻挑眉:“这鞋挺可爱。看起来跟你一样笨。”

  云蒹蒹:“……”

  “怎么变成了个小哑巴?”

  时少爷觉得小麻烦一开始还挺活泼,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条热搜导致的。他闭目养神,面色波澜不惊,心里已经盘算着收拾罪魁祸首。

  到了临水小岛停机坪,时瑜让保镖跟助理送云蒹蒹回去,自己则掉头回去市中心。

  时瑜去的是衡水山庄,见的是新项目一位投资人。

  时间刚刚好,晚一分钟就迟到了。

  刘启明已经在包间接待,接到司机的电话,急忙出来为老板引路。

  时瑜没换正装,因为时间来不及了。自己都觉得今天的行为很奇怪,就算要演得逼真,要老头子相信,也没必要带那姑娘逛两个多小时的商场。

  可能是他心善吧。

  刘启明则认为,自从这位云小姐出现,老板就变了个人。

  可能是老板太有钱,光挣不花,终于找到个可以帮他花钱的女孩,高兴吧。

  刘启明迎上去,快速汇报已经谈到哪个阶段。

  时瑜朝对岸看了眼,说:“百分之三十太高了,现在准备一份新的合同,二十五的。”

  刘启明觉得对方态度强硬,应该不会让。不过既然老板都说了,新合同肯定是要赶在结束之前送过来,“明白。我马上通知法务出新合同。时董,张贤林在东边第一间,‘雾里看花’。”

  “嗯。”

  衡水山庄建造之初的典故出自于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复古元素融入现代电子科技,构造宛如仙境。

  山庄大厅内有一座古装女子雕像,是一位等待前君主的小美人,充分诠释那句: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这也是赵公子此刻的心情。

  自己的少东家位置还在,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已经易主了。原因是他没给消防车让道。

  刘启明交代完法务出合同,转头就遇到笑嘻嘻的赵公子。

  赵公子问刘启明:“时董大约什么时候谈完?你看,我那个也等一个多钟了,就盼着能跟时董道个歉。那天我是上头了,之前我两一个车队,我觉得吧,时董多少也会给我这兄弟点面子。”

  刘启明之前还觉得百分之二十五不可能,见到赵公子之后就明白老板的意思了。

  “赵公子还想不想跟谦亦合作温泉山庄?”

  “当然想。”赵公子巴不得找个机会讨好一下时瑜,妥协道:“之前咱们谈的是30,这回我愿意让步,只要时董还认我这个兄弟,25都可以!”

  刘启明抬手指了指大门上贴着“雾里看花”那套包间,笑了笑,“我们时董正在里面跟朋友喝茶,赵公子进去坐会儿?”

  赵公子也没想太多,屁颠屁颠跟着刘启明进去了。

  不到三十分钟,新的合同送过来。

  不过,和时瑜签约的还是张贤林。

  赵公子当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被时瑜拿来当压价的利用了,谦亦根本没心思跟他合作。但为时已晚。

  “合作愉快。”时瑜让服务生上了一桌农家菜,把这间所有消费全记他账上,说:“我还有个局,二位慢用。失陪。”

  “您忙您忙。”张贤林起身送财神爷。回到位置,干了一杯酒。

  一下子让利5个点,一肚子鬼火没地方发,忍不住撕破脸,瞥一眼赵公子,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把价格压那么低,不是打我脸吗?时少爷不是行内人,不知道行情,你这么一压价,他觉得我坑他,我以后还能在这圈子混?”

  这合同不签就是坑时少爷,签了亏本。在亏本和得罪时瑜之间,除了亏本别无选择。

  赵公子也想骂娘,压着火气:“我一开始看时董穿的休闲装,以为他出来度假玩玩,你两相谈甚欢,真没想你是来谈项目的。你自己也没吱声儿,一个劲儿咳嗽,鬼知道你干嘛呢。”

  “行了啊,搁我这儿装什么呢?大家切开什么颜色心知肚明。”张贤林在心里骂了句:赵家这儿子,还真是个棒槌。

  私人比赛不给消防车让道,被时瑜终止了合同,背后挖时瑜私生活爆豪门假料,今天又被教训一顿,还以为人家不知道他背后玩什么把戏么。

  棒槌,真的是个棒槌。

  *

  时瑜把合同丢给刘启明,“这不成了吗?”不过今晚刘助理跟他很有默契,“你年终奖照领。”

  刘启明狂喜,赶紧拍了几个连环马屁,“我看张贤林脸都绿了。之前跟我谈的时候那态度强硬得跟我爸一样。还得您出马。”

  时瑜嗤笑:“你有一个当他爷爷的机会。下个月竞标合同你去签。”

  “谢谢时董。”

  刘启明也是业内精英,出去应酬没少给人当孙子。但他没见过时瑜给人当孙子,就算是处下风,老板也能谈出别人祖宗的架势。

  就算没有时家的背景,谦亦有专利技术,老板不愁没人投。

  刘启明担心把那两人留一间包房,万一打起来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那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目无法纪,一个已婚到处玩儿女人。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刘启明翻了下行程表,说:“大峰传媒的孙峰,跟您约的是七点半,约的‘水中望月’,半个钟头前已经到了。”

  时瑜已经忘了这号人:“他来做什么?”

  “说是对新项目感兴趣,我觉得是为了雅婷那事儿。”孙峰是雅婷经纪公司的老板。

  时瑜说:“正好补上刚才那五千。”

  刘启明了解自己老板,刚和张贤林合作初期投入是五千万,老板这是打算从孙峰身上“抠”下来补上。

  老板会挣钱,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研发团队烧钱,研发出来的新设备更挣钱。除了工作,研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赚这么多钱做什么。

  *

  时瑜喜欢赚钱,这是一种乐趣。

  孙峰投其所好,主动提出投了那五千万。他不担心回不来本,时少爷的项目就没有不赚钱的。

  但也不是这么上赶着送钱。这笔账孙峰记在了雅婷头上。

  孙峰赔笑一晚上,装孙子自罚了两瓶,还给时瑜准备了刚签的嫩模。

  “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嫩模刚干这行,人很机灵,但还没经历过陪这种大客户。能被挑过来,是因为孙峰听说,时瑜的女朋友就是这类型。

  “叫什么名字?”孙峰问。

  “张筱。”张筱脸蛋长得很清纯,但身材好,事业线很深,短裙短到不能再短,腿也长。

  注意到坐在孙峰旁边的男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好冷,五官精致出尘,俊美到绝色,眼角那颗痣绝对是点睛之笔。

  清冷出尘的表面下藏着狂勃,倨傲,满眼都是不屑。

  她突然紧张起来。

  孙峰不耐烦瞪她一眼,“你经纪人没教你怎么跟客户聊天吗?还不过来给时董倒酒。”

  时瑜没怎么喝,头脑清醒,看到孙峰叫进来的女人,跟他家老头子当初准备娶的那女的三分像。

  12岁那年的画面涌上脑海,他有点想反胃。

  “时董,您是哪儿不舒服吗?”孙峰给张筱打了个眼色。

  张筱连忙过去扶:“时董,要不我扶你去房间休息一下?”

  孙峰这才觉得她挺上道。

  “别碰我。”时瑜冷冷的语调,宛如北风刮来,目不斜视盯着酒杯,“滚。”

  “时董,您别生气时董。”孙峰吓得不轻,时瑜这人虽然寡淡不易相处,但也不至于在谈判桌上翻脸。冲女人吼:“滚啊,聋了吗?”

  张筱脸色煞白,吓哭了,被经纪人连拖带拽离开包间。

  刘启明赶来的时候,时瑜已经喝完半瓶茅台。

  老板不喝酒,就算是应酬也是浅尝即止。

  看到时瑜眼睛里的阴冷暴戾,刘启明心中顿觉不妙。

  “送我回临水。”时瑜丢掉酒杯,吐字清晰,看似很冷静。

  这种教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刘启明见过两次,都是在老板喝酒之后。他平时会交代合作商,特别说明不要送女人,不要劝老板喝酒,千万不能用酒桌文化。刚才时间紧迫,忘交代孙峰了。

  酒,是时少爷碰不得的东西。会黑化。

  *

  回到临水公馆,时瑜洗过澡才稍微清醒一些。

  过了那么久,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

  他倒在客厅沙发上,只开了一盏小灯。

  暖光灯下,他的皮肤冷白,一双醉眼褪去冷戾,细长而朦胧。

  他坐起来,抬手揉着眉心。想起来还有个视频会议,径直上楼,去了衣帽间。

  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件衬衫穿上。

  微弱灯光打在全身镜上,镜子里的男人宽肩窄腰,隐约可见腰腹肌肉。袖子卷至手腕,半截衣摆塞进裤子里,另外半截随意搭在半解的皮带上。

  他没想把自己搞得这么颓气,一遍遍地扣扣子,扣了几遍都搭错了。

  隔壁房间,云蒹蒹睁开眼睛。

  她眼睛看不见,但耳力惊人。衣帽间有轻微的动静传来,已经持续很久了。

  她摸到衣帽间的门锁,没去开灯。于她而言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

  衣帽间的另一扇门直通时少爷的房间,按理说他不会一直待在里面,因为他每次拿完衣服就回房间了,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

  她担心是阿财进来了。

  才刚买的新衣服,不能让它糟蹋。

  一条长腿横在门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耳边传来他冷冰冰的声音:“出去。”沙哑,不耐烦,各种情绪都有。

  云蒹蒹平时所见的都是温和的时少爷,不会像现在这样具有攻击性,也不会这么冷淡。

  她忍着害怕,多问了句:“你没事吧?”

  “出去。”他重复一遍。

  云蒹蒹抖了几抖,现在的时少爷,又变得好凶。

  她不敢多留,“好。”转身,摸着墙壁,忙不迭回自己房间。

  刚走出几步,就被一只长臂拦腰抱住。她被拽了回去。

  下一秒,她被抵到墙壁上,震得脑袋“嗡嗡”响。

  时瑜突然低头,咬住她耳朵。

第8章

  衣帽间漆黑一片。

  她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窗外的月光她看不见,茫然无措地被他的气息淹没。

  直到湿润绵长的呼吸移到脸侧,云蒹蒹脑子里的嗡嗡声响才停止。

  背后是墙壁,脑后是温热的掌心,她退无可退。

  她不应该来的,阿财不咬东西,时少爷会咬人。

  好怕眼睛还没治好,又被咬聋了。

  耳边又响起微低沙哑的声音:“不听话,耳朵别要了。”

  她委屈,明明是被他拽回来的!

  云蒹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她僵着背脊,一下也不敢动。

  时少爷咬累了,放开了她。

  重获自由,云蒹蒹快速逃离。钻进被窝把脑袋藏好,生怕时少爷突然又来咬她。

  听说喝醉酒的人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她躺了一会,偷偷爬起来,想把门反锁,发现这是智能识别锁,就算反锁也锁不住主人。只好又悄悄回去躺好。

  担惊受怕的一夜。

  *

  早上,张芝芬喂饱阿财,回来准备早饭。

  时瑜整理着衣襟领带,边走边穿西装外套,神色如常。

  下楼后,大厅智能AI感应到他的出现,开始播放今日财经新闻。

  他咬了口吐司,握着手机把玩,看到对坐上的盘子,问:“小麻烦呢?”

  张芝芬说:“云小姐还没起来。”

  还挺能睡。

  时瑜看了眼腕表:“叫她起来吃早餐。十点半林医生要来给她做检查。”

  张芝芬应下,上楼叫人去了。

  云蒹蒹慢吞吞磨蹭下楼,步子慢到恨不得楼下那人吃饱走掉她再出现。

  时瑜看她蜗牛一样的速度,腿脚跟迈不开似的。他没理,端起牛奶全喝了。

  张芝芬上楼的时候,云蒹蒹早就起床了,衣服都换好了。

  时瑜抬眼望她,她穿着昨天买的修身连衣裙,身材玲珑有致,腰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视线往下,双腿笔直,白得泛光。

  他轻轻挑了下眉。

  云蒹蒹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下真迈不开脚了。

  时瑜用纸巾在嘴角印了印,要笑不笑:“你是在表演慢动作吗?”

  张芝芬牵着云蒹蒹坐到旁边椅子上,撕开酸奶,把涂好果酱的吐司摆在她手边,方便她拿着吃,说:“云小姐耳朵疼,我打个电话让医生过来看看?”

  时瑜看了眼她耳朵,“被蚊子叮了,还是被阿财咬了?”

  云蒹蒹含糊地“嗯”了一声,埋头啃吐司,啃完喝酸奶。就像被点了哑穴似的。

  时瑜:“被蚊子叮的嗯一声,被阿财咬的嗯两声。”

  云蒹蒹“嗯”了三声。

  她板起脸,反正他也不喜欢她笑,正好。

  时少爷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摸出签字笔,挑起她的下巴,云蒹蒹被迫歪起脑袋。

  时瑜眯起眼睛,凑近,她耳垂上有浅浅的牙印,明显是被牙齿咬的,还咬得挺重,皮都破了。

  “通知林医生,给她打狂犬疫苗。”

  “不用打的……”云蒹蒹终于忍不住开口。

  时瑜看了眼云蒹蒹手腕上的感应手环,划开手机,点进APP,监控图起起伏伏两条线,说明她情绪波动很大。

  他捡起签字笔,戳她的脸:“起床气?”

  云蒹蒹气鼓鼓,学他昨晚凶她的语气:“不用打针呀!”

  “不行。”时瑜没理她,拨通林医生的电话,准备给她预约狂犬疫苗。

  “……是你咬的。”她终于说出口。

  张芝芬笑了笑,端着空盘子去厨房了。

  时瑜一哂,他根本就不信他喝醉酒会咬人,说他会杀人他更愿意相信。八成是小骗子不想打针,讹他的。

  他应得漫不经心:“嗯。我咬的。那也得打针。”

  “……”

  云蒹蒹苦苦思忖怎么证明,她真的不想打狂犬疫苗针。

  她想到了。

  “可以去查监控的。昨晚,大约十一点,在衣帽间。”

  时瑜见她一本正经,说的时间、地点,都很详细,突然有点不自信了。

  他切换应用程序,调出昨晚23点左右的监控视频。

  衣帽间一片漆黑,他进去之后就关掉了监控程序,一直持续到23点25分08秒,才又有了画面。

  时瑜注意到,衣帽间的另一扇门被重新关上了。

  这说明她也进来过,还忘了锁门。

  但这依然不能证明是他咬的。

  时瑜说:“如果是阿财咬的,必须打疫苗。你应该知道狂犬病有多可怕。”

  云蒹蒹点头,“我知道。”

  “确定是我咬的?”

  确定!

  时少爷沉默了。

  云蒹蒹虽然身体毛病一大堆,但智商是高的,这些常识她不会不知道。

  他还真咬她了?

  “你晕不晕船?”时瑜突然问。

  云蒹蒹愣了两秒,“不晕。”

  “嗯。吃饭吧。”

  “……好。”

  云蒹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等她吃饱了,时瑜又问:“你有信得过的朋友吗?可以替你看协议,律师你可以自己请,也可以用我的,所有费用我出。”

  他们还没签协议。

  谈到正经事,刚才那件事自然被抛之脑后。

  云蒹蒹想了想,可以让董彦帮她看,点头说:“有。”

  “嗯。保密协议,你跟你的朋友都要签。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记得住吗?”

  “记得的。”

  “那就行。”

  时瑜问完,若无其事地走了。

  坐进车里才扶额,极为伤脑筋,指腹擦过嘴唇,他怎么会咬人家姑娘耳朵呢?

  刘启明回头对坐在后排座椅上的老板说:“管家打电话问,上周送的补药您喝着感觉怎么样?”

  时瑜:“就说我被补死了。死了。”

  刘启明回复管家的微信:【时董说他死了。】

  时瑜又说:“下午的签约你亲自去。我怕她找来的小朋友未满十八岁。”

  刘启明笑了笑,老板似乎有点低估云小姐的能力,“云小姐做家教是高中起步的。梁建张董的儿子就是她在辅导,去年686分考进一中,张董捐了两栋楼,宴请圈内友人,那次还邀请过您,您没去。”

  时瑜:“没弄错?确定是她辅导的?会不会是同时请了其他人,她教的是别的?唱歌跳舞什么的。”

  刘启明说:“确实是云小姐在辅导。我问过,持续了一年多,张太太跟她还有半年口头约。不过云小姐后面失明,前阵子又进了医院,张太太没敢催太急。听张太太的语气,是不愿意换家教。”

  时瑜还是没办法把家里那个软乎乎的小麻烦和“天才”联系在一起。

  他突然想起什么,说:“帮我买支笔。要那种笔帽盖得严实的。”

  *

  董彦一接到云蒹蒹的电话,立刻就坐地铁到了临水区。

  骑着共享单车到达目的地,走进谦亦集团的停机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显得高大上起来。

  董彦第一次坐直升机,而且还得到了帅气机长小哥哥亲自接机的待遇。

  她感觉回寝室可以吹一年!

  一到小岛,董彦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拍照,想发朋友圈才发现信号都被屏蔽了。

  刘启明见到站在机舱门口摆造型自拍的小姑娘,很有耐心地等着。

  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往老板的小岛上带,云小姐不是普通人可以例外,其他人还是需要确认身份。在董彦来之前,刘启明已经把她的身世背景查了个遍。

  刘启明站在原地,等那位名校女大学生自拍结束,才快步上前,微微弯腰,伸手说:“对不起,请删一下。这里不能拍照。”

  董彦已经拍好了,而且每张都是最佳角度,光线、背景,包括逆光的比例都是最完美的,现在居然被告知要她删掉?

  她暗暗打量刘启明。这人仪表堂堂,西装革履,一看就是职场精英。看品位和穿着以及手上那块表,不是普通岗位上的打工仔,应该是个打工皇帝,能管事的那种。

  好女不跟男斗,她微笑:“删掉啦。”

  刘启明拿走她的手机,翻了翻,然后点开“最近删除”,勾选那几张自拍,彻底删除。

  董彦:“……”是个逻辑严密的高手。

  保安开着敞篷车过来,刘启明绅士地替小姑娘拉开车门。

  董彦钻进车里,刘启明则坐在副驾座。

  可能是觉得初次见面就得罪云小姐的朋友不太好,刘启明开口打破静谧:“听说董小姐和云小姐是师徒关系。今年大一?”

  董彦对刘启明没意见,是她先违反规矩在别人家地盘自拍的。人家都开口示好了,没理由再继续端着。不能给云老师丢脸!

  她皮笑肉不笑,说:“嗯呐。云老师比我小,我没好意思喊师父,都是叫老师。”

  “嗯。”

  话题就此终结。

  敞篷车停在一栋别墅楼下。

  太漂亮了吧!跟城堡一样,比城堡还要美丽。

  要不是看到前排那位铁面长老,董彦差点又摸出手机拍起来了。

  “请进。”刘启明拉开车门。

  董彦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端着脸像铁面长老,其实外形挺帅气的。

  “谢谢。”

  一下车,董彦才发现门口黑压压两排不是雕像,是真的人。

  两排黑超保镖就这么冷漠脸看着你,不是贼都被看心虚了。

  刘启明抬手,邀请董彦进去,“请。”

  董彦小声问他:“……请问,我们云老师是犯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包围?

  刘启明:“董小姐稍后会签订一份保密协议,待协议生效,我会告诉你原因。请进。”

  董彦觉得这人神神秘秘的,怪瘆人的。

  不过在见到云蒹蒹的那一刻,董彦就不虚了。

  “云老师!”董彦抱住云蒹蒹,“呜呜呜,你的裙子好漂亮!对了,你脖子好点了吗?我妈给你买了花胶,在寝室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云蒹蒹笑出两颗梨涡:“已经不疼了。谢谢小琳阿姨。”

  半分钟后,门口走进来四名穿西装,手上拎着公文包的男人。

  刘启明介绍说:“张律师,王律师,李律师,杨律师。这位是帮忙验证合约内容的董小姐。这位是研究院的乙方,以及同居协议的甲方,云小姐。”

  云蒹蒹要签两份协议,一份是研究院的保密协议。另一份是和时瑜的同居协议,以及任期半年的“女朋友”补充协议。

  虽然后面那份协议不一定生效,但要看官司怎么打。刘启明负责老板的一切事情,也包括私事。拟定合约保护老板的合法权益是他的分内事。

  “签订本协议,需要两名律师同时在场。云小姐,您希望由哪二位为您公证?”

  云蒹蒹相信时瑜,如果他真有心骗她,大可不必接董彦过来,“都可以。”

  律师分配好之后,将合约递给董彦。

  考虑到云蒹蒹的身体原因,合约内容不多,只明确了保密条款,董彦十分钟就念完了。

  原来云老师是给研究院脑电波项目当监测样本!太高大上了吧!

  “云老师,签在这里。”

  云蒹蒹摸起签字笔,在董彦手指的方向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律师收好保密协议,将另一份递给董彦:“董小姐看看,如果没有问题,也请签一下。”

  董彦:“嗯呐。”好想跟人炫耀啊,她也是加入过几十亿的科研项目的人了!可是打死不能说,说了付不起赔偿款。嘤嘤。

  念另一份协议的时候,董彦瞪大了眼珠子:“如乙方违约,将赔偿给甲方谦亦集团注册资金十倍金额!”

  要不是手机没网络,董彦恨不得立刻上网查询谦亦集团的注册资金是多少。

  “甲方违约,则赔偿家教薪资十倍。”这完全没法比嘛。

  刘启明:“云小姐需要长期住在这里,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无名无分会惹人闲话。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样对老板也是最好的办法。有正牌女朋友,就不用花心思应付老爷子的催婚。

  董彦觉得刘启明说的很对,网上那群黑子烦死人了。

  云蒹蒹觉得,演时少爷的女朋友其实不难,只要他爸爸和阿姨在的时候,板起脸就可以了。

  补充协议很简单:“不谈感情,不上床,违反即违约。”

  想起昨晚时瑜咬她耳朵,云蒹蒹的脸一下子红了。

  董彦心想:这位大佬该不会是个同性恋吧?要么就是外面养了不少小情儿,和云老师这么温柔貌美的仙女拟定这种协议,这不是堵死了自己后路吗?

  这是时瑜的意思,刘启明只是按老板的意思办事。

  时瑜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感情上,笃定两人不会谈感情,自然也不会发生关系。所以他把违约金定得很高。

  如果时瑜违约了,至少要赔27个亿。

  啧,这赔钱货。

  时瑜:???

第9章

  云蒹蒹在补充协议上签了字。

  五分钟后,时瑜就收到刘启明的电话,说云小姐已经签好字了。

  时瑜放下手机,签字笔在指尖转动。

  “少爷,老爷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如果您愿意跟云小姐结婚,婚前协议就在这里。如果不愿意,这份是生育协议。”

  时瑜嗤笑:“演偶像剧呢?契约结婚?三叔,你别逗我笑。还有,国内代育不合法。”

  管家收起两份协议:“既然这样,老爷的第三个方案是,找云小姐谈。”

  时瑜嘴角牵了牵:“她今年19岁,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户口簿也没有。老头子老糊涂,三叔你也糊涂了?”

  管家笑道:“那是还得再等等。那补药您喝着不好吗?要不要换其他口味的?”

  时瑜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冷眸一凛:“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吗?三叔。”

  管家心下一惊,连忙笑着同他道别。

  秘书送管家离开办公室。

  时瑜点开电子文档,看到云蒹蒹的身份证串号:XXXXXX2000,0924XXXX。

  S市人。

  知道省份,户口所在城市,就好查多了。

  刘启明等在一旁。

  时瑜说:“这串数字保密。特别是老头子的人。”有几个臭钱恨不得把别人全家买下来。钱这东西,有时候的确万能。有时候也挺惹人厌。

  *

  董彦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绕着客厅转了一圈,趴在窗户上眺望远处。

  海景房就是海景房,桃树绿湖,人工湖丝毫不逊天然琥珀。湖边停靠一辆游轮,上空时不时有直升机盘旋而过。游泳池、健身器材应有具有。

  太羡慕了。

  这样的契约恋情,谁不愿意呢!

  欣赏完小岛美景,董彦想起来还没帮张太太传话。

  董彦上楼,医生已经给云老师做完日常例行检查。

  两名英国籍小哥哥摘掉口罩,轮廓立体,微笑着用中文同董彦打招呼:“你好。”

  “你好。”

  董彦很淡定。虽然这两位白大褂外国医生很帅,但也比不过那天在医院洗手间门口看到的大帅逼。

  而且云老师小巧玲珑,不适合嫁到国外,还是找那位高冷帅逼靠谱。

  董彦敲了敲门:“云老师,我可以进去吗?”

  “彦彦,帮我一下。”云蒹蒹刚换完颈后的纱布,有一撮头发被胶布粘住了,扯了好久都没扯下来。

  董彦忍俊不禁:“来啦。”

  云蒹蒹戴上感应手环。发出五彩光芒的水钻手链,戴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说不出的漂亮。

  “这就是连接研究院数据库的传感器啊?外形也太漂亮了吧!”

  时少爷是个对审美要求很高的人,手链不美、她穿的衣服不好看,他都会不高兴。

  云蒹蒹已经不敢再穿病服了,生怕时瑜不高兴又拉着她去买衣服。

  董彦看到堆在床头柜上的袋子,顺手帮云蒹蒹整理出来,“云老师,我帮你挂起来吧。挂在哪?”

  张芝芬平时会上楼帮忙整理卧室,但从来不碰主人没拆封过的东西。时瑜带云蒹蒹去买完衣服,回来就收到时老爷子派人送的大包小包。

  全都是品牌当季新款,都还没来得及拆封。

  云蒹蒹没跟董彦客气,指指身后,说:“衣帽间在那边。这些都是什么呀?”

  “好像都是你穿的衣服。”

  董彦看了眼内衣牌子,这一套能顶她几个月生活费了,心想谦亦老总对女朋友是真大方。

  她推开衣帽间的门,两排壁柜整齐叠放着男士衬衫、领带。

  拉开衣柜,里面也全都是男士高定西装。

  董彦摸都不敢摸,生怕一爪子下去就是几十万。

  拉开右手边第一个衣柜,总算看到女孩子的衣服了。

  董彦把云蒹蒹不穿的衣裙挂进去。

  顺便看了眼挂牌,价格贵得离谱。挂了二十多套。

  一双鞋子都没。

  “云老师,你是不是忘记买鞋了?”

  云蒹蒹也很困惑,衣服是有了,鞋还是那双毛茸茸的小拖鞋。

  “对了云老师,张太太让我跟你说一声,她后天要出国一趟,问你能不能周末去她家里帮张轲辅导功课。”

  云蒹蒹早就该去张太太家了,之前老区着火她进了医院,现在伤好了,自然应该完成剩下的工作。

  可是她没有鞋子穿……

  董彦心想,男朋友不能给女朋友买鞋,买了就会跑,所以很多男的不愿意送鞋子给女朋友,因为不是好兆头。

  那位超级富豪怕不是暗恋云老师?

  *

  时瑜坐在车里,单手支额,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咬那姑娘?

  “她今天出门了?去哪了?”

  “去张太太家了。张太太出国抓小三,怕落下儿子的功课,催着云小姐过去的。”刘启明说,“云小姐是下午四点半出发,离开临水之后去了张太太家。补习将在晚上六点五十分结束。”

  时瑜看了眼时间,“顺路吗?”

  老板这么问,不顺路也得顺。刘启明说:“绕二环调头过去,大约三十五分钟。”

  时瑜:“那顺便接她,一起回去。”省点燃油费。

  *

  张轲今年17岁,是地产集团张老板的独生子。矜贵富二代,喜欢跟父母对着干,热爱跟人打架。

  但他很听云蒹蒹的话。

  因为平时忙工作,对孩子疏于照顾,张太太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张轲虽然经常跟同学打架,但他很聪明,一学就会,自从请了云蒹蒹家教,学习成绩就很稳定。

  张轲不喜欢上课。唯一能让张轲爱学习的,就只有云蒹蒹。所以张太太愿意支付三倍的薪酬,等也要等到她来。

  张轲正在做题,校服斜斜挂在身上,他骨架大,又瘦又高,一双丹凤眼飞扬跋扈。

  让小学鸡们闻风丧胆的一中校霸,在云老师面前乖得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安安分分。

  云蒹蒹接着电话走出书房。

  张太太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云蒹蒹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

  张太太是个女强人,和老公是联姻。道理什么的她都懂,她其实不需要有人给出意见,只是想找个靠谱的聆听者。

  每次张太太拉着云蒹蒹说话,她都一脸沉静地听着,实际上是在发呆神游。

  云蒹蒹不明白,为什么张太太这么有能力的女人要被婚姻困住。不理解,自然也无法产生共情,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在神游太虚。

  这样恰好就是张太太想要的聆听者。

  刚打完小三,张太太吐苦水吐了二十分钟。

  心情好了,也想起来该给薪水了。

  张太太说:“啊对了云老师,你要不要换手机?我送你一台吧。你得与时俱进,去下载个微信,支付宝也行,我给你转账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云蒹蒹说:“我已经换了手机啦。您可以加我微信。”

  张轲听了,写字的手顿了一下。

  张太太加上了云蒹蒹的微信,给她结算了家教费。

  云蒹蒹心想,终于有钱买鞋子了。

  “云老师,你微信多少?加我一个呗。”张轲吊儿郎当倚在门口,问得小心翼翼。

  云蒹蒹轻轻点头,现在的人都喜欢加微信,董彦也是,一得知她换了智能手机,马上就要了她微信。

  张轲见她笑,脸上一阵红,“我就是随便加一下,你不要误会。”

  “嗯?”云蒹蒹把手机递给他:“那你自己加一下。顺便备注你的名字呀。”

  “嗯。”张轲加上自己,往下划了划。除了他和他妈,云蒹蒹的好友列表一共四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备注。

  其中一个是男的,备注的“时少爷”,这人的聊天还是被置顶了的。

  张轲扫了一眼,就看到那个被置顶的“时少爷”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他把手机还给云蒹蒹,“有新消息。”

  云蒹蒹对新手机还摸不太熟,每次听语音都要乱点好几下才能点中。

  “可不可以帮我点一下?”

  “嗯。”

  时少爷淡漠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时间到了。下来。”

  张轲听见男人的声音,清俊的脸透着不满。这人凭什么命令云老师?

  他倒是要看看这位“时少爷”何方神圣。

  张轲送云蒹蒹到别墅楼下。

  路边停靠着一辆低调的宾利雅致。

  张轲站在楼梯上,双手斜插裤兜,不屑地扫了眼车里的男人。

  时瑜注意到那道视线,摇下车窗,一边听着电话,冷冷睇他一眼。

  小霸王正是目中无人的叛逆期,见到车里人冷眼瞥他,比看小瘪三还轻蔑,“那人谁啊?”比他还要拽。

  云蒹蒹正纳闷时少爷怎么会来接她。

  听见少年不满的声音,有点担心他和时少爷互相看不顺眼,会起冲突。

  两个都是桀骜的性子,只不过一个隐藏得深,轻易不会显山露水。而另一个就恨不得弄出点事情来,一天安宁日子都不愿意过。

  她扯了扯张轲校服袖子,说:“那是帮我治病的时少爷。也是我的……男朋友。”半年的。

  张轲低头看着她:“你谈恋爱了?”心里一阵烦躁,看那个倨傲的男人就更不爽了,“他平时会欺负你吗?”

  云蒹蒹笑说:“没。他对我很好的。”除了喝醉酒会咬人,会凶之外。

  “等我上完大学,我挣钱帮你治病。”没必要伺候这种大爷。张轲突然想到:“你该不会是没钱治病,所以才答应当他女朋友吧?”

  云蒹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是这么个理,又好像不是。

  少年面色凝重。

  时瑜跟合作商通完电话,下车走向云蒹蒹。

  他的视线落到她扯少年袖子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很白,只是这会白得有点刺眼。

  云蒹蒹站在张轲旁边,除了没穿校服,看上去就像跟他同龄一样。比高中生更像高中生。

  时瑜把签字笔放回口袋,冷冰冰说:“走了。”

  张轲哼了一声,送云蒹蒹上了车。

  云蒹蒹朝窗外挥了挥手。

  宾利驶出别墅区。

  “那小孩多大?”时少爷突然发问。

  云蒹蒹心想张轲马上就要成年了,身高去年底就超过了一米八,时少爷居然比她视力还差,把人家当成小孩子。

  她笑了笑,软声回:“十七岁。是不是长得很高?我每次教他的时候,都觉得他……”

  “——云小姐。”时瑜打断她,声音凉飕飕:“你是不是想出轨?”

  云蒹蒹愣住。

  “我没有出轨的习惯,希望你也是。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和其他男性保持距离,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

  云蒹蒹听懵了。

  张轲正当叛逆期,平时没少打架,有段时间张太太隔三差五的被通知去局子领人。她刚才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劲,怕他伤了时少爷,下意识拉了他衣袖,怎么就变成了出轨了呢?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笑,也不敢随便反驳。

  时瑜见她板着脸不说话,莫名的心烦。

  “说话。”

  云蒹蒹没出声。她觉得时少爷不讲道理。

  时瑜用签字笔挑起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看小姑娘一脸慌张的样子,时少爷顿时舒心了点。

  他端详她的表情片刻,见她扁嘴,凑到她耳畔呢喃:“还委屈上了?”

  蒹蒹继承的不是时瑜的遗产,时少爷没死。

第10章

  云蒹蒹闻言不扁嘴了,紧咬下唇,比刚才更可怜。

  面对楚楚可怜的小美人,时少爷发不出脾气了。

  耳边的呼吸消失,感觉到他离远了,她暗暗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我想去买鞋。”占用他的时间很过意不去,但她不能再穿拖鞋了,太不正式,有点不尊重学生家长。

  车子刚好拐下高架,前面不远就是商场,时瑜让司机把车开过去。

  云蒹蒹想了想,问:“可不可以去后街商铺呀?”那里的鞋子比较实惠,时少爷带她去的地方都太贵了。

  时瑜倒是没说什么,又让司机把车开去后街入口处。

  这里的服饰价格亲民,而且都是外贸订单断码清仓,整条街人来人往,光是停车位就找了十分钟。

  时瑜把笔递给云蒹蒹,“走。”

  云蒹蒹握住笔帽,和上次那支不一样,这次的更细腻,而且她试了试,没有那么容易拧开。

  时瑜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扭头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不知道怎么的就联想到那高中生。

  他抽走笔,把衣袖递给她:“扯着。”

  云蒹蒹不太敢扯时瑜的袖子,怕他发脾气凶她。手指蹭了蹭,抓住那枚袖扣。

  时瑜心想她的审美果然和他一样,这枚袖扣是他最喜欢的一款。

  黑色点缀着碎钻的袖扣,和她手腕上那条漂亮的手链交相辉映。

  时瑜外形太出众,走在街上回头率极高。

  年轻的美眉们都喜欢来这里逛街,难得一见高冷禁欲系帅哥,满满的制服诱惑。小姑娘们下意识地寻找摄像机,心猜是哪位刚出道的颜值偶像在拍戏。趁其不备,举着手机偷拍。

  不过,那位禁欲系帅哥的眼里,好像只有他牵着的那个小姑娘。

  云蒹蒹并不知道时瑜在看她,只觉得他走路步子好快,她追得喘气呼呼。时不时的小动作和微表情全落入他眼里。

  每间鞋店都挤满了人,时瑜太高大,而且穿着正装,站在店里,有一种和这儿氛围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云蒹蒹给店员形容了一下自己喜欢的款式,试穿后,要了一双平底小白鞋,一双板鞋换洗。

  结账的时候,店员朝她边上的帅哥看了眼。

  时瑜就站在她边上,也没付钱。

  云蒹蒹买好鞋,时瑜朝她递去一只手。这儿人太多,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她伸出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忙缩回手,改抓了他的袖扣。

  时瑜身形一顿,稍微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两人坐进车里。

  云蒹蒹想的是,时少爷刚才居然没凶她。

  时瑜想的是,刚才为什么是那种反应。换了其他女人,早被他推开了。难不成这姑娘是他的克星?

  一阵急促的语音邀请提示音打破静谧。

  看云蒹蒹坐得笔直,事不关己一动不动的样子,时瑜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云蒹蒹后知后觉摸出手机。

  语音聊天是董彦发来的。

  “云老师,我妈让你下周过节去我家吃饭!啊,终于不用再给你打付费电话,开森森!”

  “好的呀。”云蒹蒹一直把董彦一家当亲人,董母邀请她都会过去。不久前过生日也是小琳阿姨给她搓的长寿面。

  下周是重阳节。

  董彦:“那你要不要和老板请个假什么的?半天就够啦。”

  云蒹蒹偷偷转头,面向时瑜那边,很快又转向车窗外,压低声说:“我要问一问才行唉。”

  车内空间就那么点大,她声音压得再低时瑜也能听见。不只是她的声音,他甚至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那我要怎么跟我妈妈说呀?就说你要先问问男朋友吗?”董彦自从签了保密协议,连群都不水了,生怕一不小心装逼过头暴露了惊天大秘密。

  云蒹蒹:“……嗯。”

  董彦:“行叭,那下周我下课就去接你,临水码头见!”

  结束语音通话后,云蒹蒹转头,准备开口跟老板请假。

  “下周我有行程安排吗?”时瑜先她一步开口,不过,话是对电话那头的刘启明说的。

  刘启明翻了下老板的行程,一一汇报。

  时瑜听着电话,转头问云蒹蒹:“重阳节是几号?”

  云蒹蒹不假思索:“十月七号。”她对数字格外敏感,哪怕是日期,也是看一眼就记住了。一年前眼睛还能看见的时候看过一眼,这一整年所有的农历日子就都印在脑子里了。

  时瑜翻了下日历,轻轻挑眉,又问:“你那位朋友家住哪儿?”

  云蒹蒹说:“衡水新区,绿洲花园。”

  时瑜说:“我顺路,可以送你过去。”

  *

  重阳节这天,云蒹蒹起得很早。

  董彦一家说要去登山。

  衡水唯一的一座山虽然不高,但云蒹蒹眼睛看不见,行动会比较不方便,董母提前买了几张缆车票,准备带她去山顶再吃一次灌汤包。

  去年的重阳节云蒹蒹也上来过,吃过这里的包子,她笑得一脸乖巧,对董母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灌汤包。”

  董母就记住了。

  云蒹蒹想上山顶,但考虑到会给小琳阿姨添麻烦,一开始还有点犹豫。

  董父说:“别担心,半年前开通缆车啦。”

  云蒹蒹这才答应跟他们一块儿去。

  *

  时瑜摇上车窗。他心想是不是把研究院这“宝贝”养得太娇气了?这么一大早不睡觉就为了送她去吃包子。

  吃个包子爬山顶去,浪费时间。

  刘启明:“时董,距离您跟赵总约的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言下之意:不如先吃个早饭?

  衡水云雾山顶的灌汤包很有名,对于刘启明这种奔波于CBD区的白领来说,大清早开车到郊外新区,还要爬上山顶吃包子,简直就是挑战不可能。

  既然来了,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衡水山顶有座包子铺,传说吃了那儿的包子,小情侣就会白头偕老。没有对象的吃了也很快就会走桃花运。

  那座铺子是当地政府联合旅游区,做出来鼓励年轻人健身的项目。每天早上6点开始,9点结束。去晚了包子就卖完了。缆车票实名制限购五十张,优先提供给老弱病残孕,剩下的才网上预定,花钱都买不到。

  不过刘启明何等精明,早知道这地方的缆车票限购,提前让秘书抢购了两张。

  时瑜不信什么“缘分包子”,更不相信这种地方的包子能好吃到哪里去。

  小麻烦馋成那样,他突然也想上去尝尝。

  *

  云蒹蒹和董彦一家排队坐缆车上了山顶。

  一登顶,董彦仰天狂吼:“啊啊啊啊日出!云老师,好美的日出!我帮你拍照吧。”

  云蒹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从不自卑,董彦在她面前也不需要刻意规避她眼疾这件事,“用你的手机还是我的?”

  “用我的吧。”云蒹蒹从斜跨小包包里摸出手机,递给董彦。

  “云老师,你这手机什么牌子的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董彦点开拍照功能,对焦了一下,随意一拍就是大片既视感。

  咔咔咔十连拍之后,董彦有点得意忘形,觉得自己的拍照技术可以媲美大师。

  在美景美人的熏陶下,忘了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一边蹦跶,一边现拍了几张无PS不开美艳滤镜的生图发朋友圈炫耀:【啊啊啊美哭了呜呜呜这是什么小仙女!!】

  时瑜坐在包子铺里,等包子上桌的时候,无聊点开了云蒹蒹的头像。

  这张图是他给她弄的,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黑洞,给她用的是两个黑洞。

  手指一滑,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啊啊啊美哭了呜呜呜这是什么小仙女!!】

  时瑜一哂,第一条朋友圈就这么自恋。

  他点开图片。

  小姑娘穿着白色T恤,衣摆扎进浅蓝色长裙里,安安静静,笑得好乖。

  第二张,她斜倚在山顶护栏杆前,起风时,裙摆纤尘不染,瞧着仙气飘飘。

  自恋是自恋了点,不过也是真挺好看。

  时瑜很给面子的,给她点了个赞。然后顺手保存了图片。

  他突然愣住。

  要胸没胸,脸蛋也稚嫩得跟个高中生似的,腰细是细,但也谈不上美到值得收藏的地步,他保存她照片做什么?

  时瑜冷着脸,退出了云蒹蒹的朋友圈。

第11章

  董彦准备看看朋友圈点赞盛况,戳进去一看,就一个孤零零的赞。

  看头像,还是个黑洞?

  这人谁啊?

  董彦点进黑洞的朋友圈。发的都是些看不懂的科研报道,一条原创都没有。

  “彦彦,你手机响了。”温柔的声音响起,董彦才陡然间反应过来,这是云老师的手机。

  她打了个哈哈,尴尬道:“起得太早,没睡醒。刚把你手机当我的,发了条朋友圈,嘿嘿嘿。”

  云蒹蒹没在意,发了就发了,反正微信好友没几个,都是认识她的人。

  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董彦问:“云老师,那个黑洞是谁啊?”

  “就是我的老板呀。”

  “啊?他……他刚给你照片点了个赞。”

  “点赞是有什么用吗?”

  董彦挠头发,说:“没什么用。代表的意思就是欣赏,赞美,或者,已阅。”

  云蒹蒹点点头,时少爷的意思应该就是“已阅”。

  拍完照已近8点,董彦担心去晚了吃不到灌汤包,拉着云蒹蒹赶紧往包子铺走。

  董母和董父正忙着摆老年人pose剪刀手拍照。

  中年人不信“缘分包子”更相信细水长流的平淡,挥挥手让两个孩子去了。

  “彦彦,你带钱了吗?别让蒹蒹付钱,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微信里有钱!”

  到了包子铺,队伍排得长长的。今天是重阳节,登山的人多,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也特别多,等到了她们,包子已经卖完了。

  董彦一脸失望。

  云蒹蒹也有点小失望,安慰说:“我们下次再来吃吧。”

  董彦一抬眼,突然看到上次在洗手间门口见到的大帅逼,眼睛都看直了。

  什么叫缘分,这就是缘分呐!

  那个眼角有颗痣的大帅逼!跑来山顶当行走的荷尔蒙撩动少女芳心来了!

  董彦疯狂暗示云蒹蒹,暗示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才想起她看不见:“云老师,五秒后,听我口令行事!”

  云蒹蒹愕然。

  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见董彦吊着嗓子喊:“一会儿我摔倒的时候,你就大叫救命!”

  先大喊一声,引起大帅逼的注意,再为云老师制造机会。

  董彦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五秒,大帅逼就走了……

  *

  时瑜接到电话,乘坐缆车快速下了山。

  这通电话是时老爷子打来的。

  “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实话告诉我,那姑娘是不是你请来演戏给我看的?否则又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没什么好解释的。”时瑜声音淡漠,清冷的眉目间染上戾气。

  他挂掉电话,打给林大状:“谦亦集团不缺没能力的合作伙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季度结束就解约吧。”

  刘启明表情严肃。他所见的时瑜从来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哪怕送人上黄泉,脸上也是挂着温润淡笑。除了醉酒后,很少显露这样阴戾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基于老爷子的质疑还是别的,老板这次明显情绪不对。

  好好的节日,看完日出吃包子,又玩这么一出。

  那女的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事又是那个叫雅婷的女明星搞出来的。

  时瑜前几天带云蒹蒹逛街的时候,被路人拍到照片传到网上。雅婷近期有电视剧要上,团队找营销号带节奏,暗示那个女孩是她。

  一夜掀起风浪。

  谦亦集团的老总是有公开女友的,集团官博的声明一下子成了笑话。

  大概是从上一次热搜,云蒹蒹开始摆脸色给时少爷看开始,他就很反感网上这些绯闻。更讨厌解释。

  希望这次小麻烦没看见,别再跟他提什么要搬出去住。

  “暂时把她的网络禁用了。”事情未解决之前,不能被她知道。

  *

  雅婷看到自己上了热搜,新剧的热度也炒起来了,接下来只要睡一觉,假装没看见,明天再出个澄清声明就完事。

  热度有了,澄清也澄清了,问题不大。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谦亦集团的老总发了大火。而她正在深渊边缘挑战地狱之王的权威。

  她放下手机,浅浅一笑,转头让化妆继续遮瑕。

  “雅婷姐好厉害啊,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上热搜。”

  雅婷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的鹅蛋脸,漫不经心笑道:“热搜而已,现在流量不行了,这也没什么。”

  “是没什么,不过蹭着谦亦老总的热度上去的就有什么了呢。”旁边的另一位女星把手机递给她,“接一下,孙总打来的。”

  孙总是她们经纪公司的老板,平时不会直接和艺人交流,直接越过经纪人单独私聊,而且还是通过另一位女星。这无疑是对她的侮辱。

  雅婷搭上谦亦后,最近资源逆天,又刚好录制了那档收视火爆的综艺,人设是进娱乐圈也是玩票、家里有矿的白富美。带谦亦集团老总炒作没被斥责,还尝到了甜头,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开始肆无忌惮。

  她冷笑,没搭理那女星。

  之前扒皮号发通稿,发文称“无风不起浪,雅婷敢这么炒,那位超级富豪又没管,应该是地下恋情实锤了”,底下一群吃瓜群众发出赞同的声音。

  再加上这次的热搜,雅婷背后最大的金主是谦亦老总就成了“实锤”。

  投资方也不傻,之所以对这绯闻深信不疑,是因为雅婷某次从时瑜的车里出来。

  刘启明当时用老板专车送人,完全是因为雅婷是他弟弟看上的女人。

  那天室外温度还不到6度,下着暴雨,刘启明看她为了接一个小广告淋着雨怪可怜,就让司机顺路带她一程,还帮他教训了广告公司小老板。

  没想到这女人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利用时老板疯狂炒作。这么弄下去他的饭碗都要丢。

  *

  “孙总让你听电话,请问您是耳背吗?”女明星捂着送话筒,没好气道。

  雅婷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漂亮的脸冷了下去:“没时间,我马上要去彩排了。”

  “雅婷姐不接,孙总。嗯,好的,我会转告她。”

  雅婷瞥她一眼,满脸不屑。

  “雅婷姐,孙总在停车场等你。”

  雅婷冷冷瞥她一眼,这才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向停车场。

  大峰传媒的孙峰是做网络直播起家的,旗下不少艺人都是之前的平台主播续约,包括雅婷也是。

  她当初在直播间安三个镜头,开通VIP服务的时候,孙峰没少给刷礼物,两人的关系不用多说。

  雅婷坐进车里,摘下口罩墨镜,挽起孙峰的手腕撒娇道:“干嘛不直接打我电话,我们还需要避嫌嘛。”

  孙峰让司机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内,打开另一侧车门,拽着雅婷一路进了电梯,直接进了17楼的客房。

  雅婷很自觉地放下手包往浴室走,却被男人叫住:“别洗了,怎么洗都脏。”

  雅婷刚打完针,笑容有点僵硬,讨好地抱住男人,“是不是还在为时老板那件事生气?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嘛……”

  话没说完就被孙峰甩开:“搁我这儿装你妈呢?你以为接近刘启明的弟弟就有机会上位?老子告儿你,你爹我吃的盐比你睡过的男人还多,那车牌号视频你拍了发出去的吧?真尼玛能装。”

  “你知不知道就为你不要逼脸这事儿老子损失多少钱?五千万!刘启明那条狗都比老子说话硬气,打一电话老子他妈又求又给回扣,最后一点没赚给人白干一单,还不就你这傻逼弄出来的!”

  雅婷没想到他会突然翻脸,被指着鼻子一顿骂懵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孙总你听我说,我当时也没想太多,本来只是看到那车高档,想拍了发微博来着,我也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你可真他妈是个人才,那种车国内能找出几辆?圈内一查就能查出来车主信息,这你不知道你傍个毛大款?”孙峰把解约合同丢到雅婷脚边,“劝你一句,就你这姿色,就别妄想勾豪门了,下次蹭热度清醒一点,看清楚对方是谁。”

  孙峰进不去时瑜的圈子,哪怕出了事也是法务出面,刘启明能给他打电话已经是给足面子。之前谦亦没有发声,连他都以为雅婷本事大,连时瑜那种男的都被她搞定了,没想到这女的还挺心机,居然是玩儿他的。

  雅婷被骂狠了,反正已经撕破脸,也顾不上装了。想起刘启明那个表弟透露的内部消息,讥诮道:“那个时瑜不就是个富二代吗?整天不务正业,经常在屏蔽区弄什么笑死人的脑电波,这样的人你也怕成这样?可笑!”

  孙峰被她气笑了:“牛逼。这合同你爱签不签,不签正好,算你违约。我特么也是疯了才会跟你这种傻逼在这浪费时间。”

  雅婷吼:“孙峰!我怎么说也为你打过胎,你就这么对我,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怎么你打个胎就去了三个男人?嘿我说刘彩花,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就你这身份,当时我可是给了你女朋友名分的,那绿帽子是不是有点好看?”

  雅婷失声痛哭:“可是他们都是你找来的啊!你让我去陪酒,你让我去的啊!你让你的女朋友去陪别的男人难道就不龌龊吗!你怕那个时瑜,我可不怕!”

  孙峰耐着性子,最后一次搭理这脑子进水的女人。

  “这么跟你说吧,时瑜能接手谦亦不是偶然,这人你也敢跟他玩儿阴的?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同情你。能聘请国际科研界大牛为他服务,一年往科研项目里砸的钱我开两百家这样的公司也负担不起。这比喻你能听得懂了吧?蠢货。”

  “还有,你害老子丢了五千万的项目,这事儿咱没完的,刘彩花。”

  一个小时前,刘启明打电话来,那五千万注入资金已经原路退回到他账户。谦亦终止了跟他的合作。

  雅婷终于知道害怕了,颤抖着声音求助:“我真不知道那是时老板的车,我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豪车所以发了微博,完全没想过利用时老板……是我经纪人让我这么做的!公司的决定我又违抗不了,而且当时你也没有说什么。你帮帮我,孙总,我不想被封杀,求求你……”

  孙峰看了眼手机来电,踹开雅婷,接起电话离开了酒店。

  热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紧接着雅婷的经纪公司就发出一条解约声明,原因给的也很绝,暗指旗下女艺人行为不端。

  这是铁了心让雅婷混不下去。

  *

  刘启明处理完这件事,将辞职信递到董事长办公室。

  工作中夹带私人感情误事,特别还是他这种级别职务,手里捏着集团运营决策,一次失衡的决定,就有可能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不过老板这次发这么大火,今后应该没有哪个女艺人敢捆绑他炒作了。

  时瑜在辞职信上签了字,将那一页纸砸刘启明脸上。

  刘启明低垂着头,“谢谢时董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会等到新的特助到来,交接完再走。期间不拿公司的薪水。”

  时瑜:“嗯。”

  刘启明拿着辞职信去人力资源部,瞄了眼老总签名那一栏,发现签的不是老板的名字。

  写的是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SB。

  刘启明顿时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屁颠屁颠跑回去,“谢谢时董。我一定将功折罪,为公司鞠躬尽瘁!”

  时瑜指尖转动着签字笔,语气不冷不热:“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吗?”

  刘启明谦虚地摇头。

  应该是老板发觉他的专业知识很优秀,惜才。

  时瑜:“明天早上你去衡水山顶,给我买两屉包子。”

  刘启明:“……”

  “明白。”

  *

  一大早,云蒹蒹就吃到了衡水山顶的灌汤包。

  她戳了半天手机,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没信号。

  你男朋友没交网费。

第12章

  “张姨,你的手机有信号吗?”云蒹蒹问。

  张芝芬摸出手机看了眼,岛上有专门的加密网络,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连上了,“有的,云小姐手机连不上网吗?”

  云蒹蒹扁扁嘴,可能是她还没用惯。

  张芝芬见她这萌哒哒的小表情,心都快要融化了,说:“先吃早饭吧,待会儿医生会过来给您检查身体。”

  她乖乖应:“好。”

  云蒹蒹咬着包子,脸蛋被撑得鼓鼓的,笑对张芝芬说:“张姨包的包子真好吃。”和山顶包子铺的味道好像。

  张芝芬说:“是少爷买的。拿回来有点凉了,我就热了热。”

  云蒹蒹差点被噎着。

  这包子经过两个小时车程,然后空运到岛上,最后摆到了她面前。

  那天早上时瑜送她去董彦家的时候,问她准备去做什么,她说想吃山顶的包子,还被他嘲笑了一顿。笑完她,他自己又买来吃?

  时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买的,你就吃不下了?”

  他把包子递到她嘴边,“吃。”

  云蒹蒹吓得一抖,忙低头咬了一口。看上去,就像他在喂她吃。

  时瑜的手僵在半空。这小姑娘看着害羞,实际上比他不要脸多了。

  两秒后,他把剩下半颗包子丢进她碗里,冷冰冰道:“自己吃。”

  好凶。

  自从那晚被咬耳朵之后,云蒹蒹对这位凶巴巴的时少爷就产生了心理阴影。她抓起筷子,埋头啃包子。

  时瑜见她吃得这么香,夹起一只咬了一小口,味道是还可以,但他不爱吃这种肉。

  平时习惯了一个人用餐,一桌子都是他的,时瑜长指拨了拨转盘,多功能餐桌转了一圈。

  小餐盘被转到云蒹蒹跟前,她戳起最后一颗小笼包,放进嘴里。

  老板偷工减料,这颗缺了个口。

  时瑜:“……”

  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别开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云蒹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摸了摸肚子,她好撑。

  这顿早饭,云蒹蒹一个人吃掉了两屉包子。

  被时少爷盯梢,她不敢不吃。

  *

  医疗团队每天都会来提取数据,已经给出第一阶段的大概治疗方法。

  云蒹蒹很高兴,准备提前去张太太家,把上学期的内容再给张轲巩固一下,以免撞上第一个疗程的治疗,把张轲的学业耽搁了。

  时瑜刚开完个长达55分钟的视频会议。他拉松领带,松开一颗衬衫纽扣,打算下楼放松一下。

  一转角就遇到挎着包包准备出门的云蒹蒹。

  时瑜斜倚在楼道边,嘴角轻轻牵起,笑起来像个妖孽,等着她主动开口。

  小姑娘十分的目中无人,越过他,径直往前走。

  时少爷脸上的笑容消失,面色沉沉地叫住她:“打扮这么漂亮去哪?”

  云蒹蒹听见他的声音,怔怔然转身,软声回:“去张太太家。张轲最近学习成绩有点点下滑,张太太交代我多帮忙盯一下。”

  又是那高中生。

  时瑜的视线往她身上扫了一圈。

  她穿着一字领收腰连衣裙,裙摆下一双小腿修长笔直,脚上踩着小白鞋,挎包细细的链子斜斜挂在纤细腰间。

  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莫名其妙滋生出一丝小性感来。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你是去做家教,还是去参加选美比赛?”盯小屁孩写作业而已,需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视线落到她的耳垂上,上面的牙印已经不见了。时少爷心里有点不爽,瞥一眼她耳边那枚精致的小发夹:“花里胡哨的。”

  云蒹蒹:“……”

  她感觉比窦娥还冤,不打扮时少爷嫌她不美观,影响岛上的风景。现在她每天注重仪容,他又嫌她太花里胡哨。

  “我穿的这些,都是你买的呀。”

  是他买的吗?当时怎么不觉得漂亮。

  “你戴那个做什么?”头发夹起来脖子那么白,看着怪扎眼的。

  “昨天刚拆了纱布呀。”她怕出汗碰到受伤部位,所以用了发夹。

  “我送你去。”

  时瑜心想那小孩看着就早熟,她这么笨,万一被套路了怎么办?得防着点那小屁孩。

  “不用的……”

  “——你是我公开的女朋友,言行举止关系到集团的声誉。”他打断她,“我正好有空,送你过去。”免得落人口舌。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云蒹蒹:“……好。”

  *

  一路上,云蒹蒹听见时瑜的手机不停地响,短短四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就接了十几个电话。

  “时少爷,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搭车过来的。”云蒹蒹听张姨说过,岛上有两名机长,三名司机。明明有人可以送她,也不知道时少爷为什么非要亲自送她,还说顺路。

  可是她刚才听他讲电话,报的位置分明是西北街国际酒店。张太太家住在云山别墅区,地处南面,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时瑜用笔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在揣测,我对你有意思?”

  云蒹蒹揉了揉脑袋,说:“没有呀。”

  “这是对你上回被网络暴力的补偿。”时瑜观察着她的表情。

  网络暴力?她想起来了,就是董彦发脾气说好多人在网上骂她那次。

  虽然听上去是挺暴力的,不过那些事她都没有做,而且他很快就解决了,对她还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时瑜准备好了一堆的措辞,等着她反问他,好让这小麻烦精见识见识他的口才。

  结果她只是乖乖点了点头,“嗯”了声,就没下文了。

  时少爷突然有种挫败感。

  找的这块“挡箭牌”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不太对劲。

  *

  云蒹蒹这次出来,时瑜给她配了护工。

  整座研究院都等着她的样本,这大宝贝不能出任何事。

  除了护工,还有两名保镖,基本都是“隐身”状态跟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中。

  张轲今天异常沉默。

  云蒹蒹听他口头解答完一道题,低头在白纸上给出了另外两个更简单的解法,“你看看,这种解法感兴趣吗?”

  “待会儿看。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张轲突然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懂得这么多。那个男人,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找的你吗?因为你是天才,他要研究你?”

  他跟他爸公司的人打听过了,那男的叫时瑜,是谦亦集团的老总,旗下有家顶尖医学科研队伍,最近成立了专门研究人脑电波的项目。

  他还没毕业,比不上那个男人,如果他对云老师好,他愿意不针对他。

  云蒹蒹放下笔,“张轲,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呀?”

  张轲一脸桀骜,“没有!”不是误解,就是讨厌,“你喜不喜欢他?”

  云蒹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而她自己也从没想过。

  “我不知道。”

  她是来找人的,可是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在找到她要找的人之前,大约没有心思去喜欢谁。

  而且时少爷说过,不谈感情,否则就是违约。她没有钱赔给他,根本不敢动半点歪心思。

  张轲说:“如果我考上了清华,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我可以不考上吗。”

  “你必须考上。张轲,你是张太太坚持下去的希望,你不能辜负她的。”

  张轲低垂着眼眸:“知道了。我也不会辜负你。云老师。”

  *

  补习结束后,云蒹蒹听见手机铃声响,发现她的手机又有信号了。

  是时瑜打来的电话:“我下午飞凌云山,你乖一点。”

  她先是一愣,随后点头说:“好。”

  “想要什么礼物吗?”时瑜问。

  “谢谢时少爷。不用的。”

  “少什么爷?我没名字的吗?别忘了我们的关系,以后叫我的名字。”

  “好。”

  “好什么,叫一声来听听。”

  “……时瑜。”

  时瑜满意地挂掉电话,嘴角不自觉翘起。

  他的女朋友很乖,如果可以,半年后再续约也不是不行。

  *

  时瑜和合作方签完合同,又去了趟拍卖会。一周后才回的临水小岛。

  刚下车就遇到时之礼,带着一行人侯在小岛入口,看上去是专门来堵他的。

  时之礼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时瑜看了眼腕表,语气透着不耐烦:“十分钟。长话短说。”

  时之礼瞥见他手里拎着的包子,“你没吃早饭?家里的厨子做的早点不合胃口吗。”

  “还有八分钟。”

  “阿瑜,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吗?杨昕可不会像你这么跟我抬杠!可我还是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你……”

  时瑜不耐烦:“还有七分钟。你要想给你就给,我没意见。前提是你不怕丑闻铺天盖地。哦对了,记得做个亲子鉴定。”

  时之礼气得没再多言,道明来意:“老师的孙女,她没死。”

  时瑜寡淡的眸子终于有了点情绪,“弄清楚了?确定吗。”

  时之礼说:“三年前她没登机。搭乘的其他班机,人应该还活着。阿瑜,如果那个女孩回来了,我希望能履行承诺。”

  时瑜嗤笑:“你的承诺需要我来履行?我只拿了属于我妈的东西,你的我没碰,你要跟人联姻也好,结婚生子也罢,跟我没关系。也可以让杨昕替你,长子嘛。别打我主意。”

  他不讨厌那个女孩,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娶她。

  时之礼压着怒火:“别的事我可以由着你,这件事不行!如果老师的孙女找到我,这婚你必须结!”

  时瑜轻笑一声:“你没有任何可以要挟我,让我必须去做某件事的筹码。‘必须’这两个字,用得不够严谨。”

  两分钟后。

  时之礼做出最大的让步:“我可以把剩下的20%股份都给你,以后你想怎么样我都不再插手。”

  时瑜脸上笑意加深,却是未达眼底:“我需要靠出卖色相赚股份?”

  时之礼被这话堵得吹胡子瞪眼。

  十分钟时间到。

  时瑜弯腰钻进车里,冷眸不带一丝温度:“开车。”

  他跟谁结婚,和谁恋爱,跟谁睡觉,他说了算。

  衡水山顶包子铺的包子新鲜出炉,家里的小麻烦一定会喜欢。

第13章

  如今的谦亦集团是时瑜百分百持股,时家其他产业他并不感兴趣,是盈利是亏损,全凭他心情。时之礼现在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他转头问管家:“你说,他之前那么努力,把一天当两天用,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为了有足够的本事跟他抗衡,和他对着干。

  管家不敢评判,默默听着。

  时之礼状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答案,“他母亲的死,他还是耿耿于怀。你说,等我死了,他会不会把我挫骨扬灰?”

  管家觉得,少爷干得出这事儿。至于会不会这么做,看心情、看缘分吧。

  时之礼:“连你都觉得有可能是吧?”他叹了声气:“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错了就是错了。是债是孽,迟早都得还。”

  时瑜现在抵触男女间的感情,讨厌肢体接触,都是他造成的。

  后来他母亲走了,时瑜也不再开口。长达五年的心理治疗,他才开始跟人说话。

  时瑜学习成绩好,次次考试年级第一,亲戚朋友都羡慕他生了个天才儿子。都说天才寡言少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有时之礼自己知道,时瑜少年时期之所以不言不语,都是因为他带去的阴影。

  这么多年父子感情淡如水,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管家说:“还是先不要太强硬。您也是知道的,少爷吃软不吃硬。况且他刚谈了个女朋友,企业官博前不久还公开了两人的关系,这么快就分手,对他影响也不好。”

  “你说他对那姑娘是认真的么?”时之礼问。

  管家笑道:“老爷忘记了?少爷以前不吃猪肉馅儿的包子。”

  时之礼神色严肃,没再说什么。

  管家心想,老师家的孙女也是命不好,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少爷交了女朋友之后才传出她还活着的消息。

  如果是过去,少爷对婚姻这种事看得很淡,没准会因为嫌麻烦就答应了。现在就难说了。

  那位老师姓苏,对时之礼有提携之恩。也是当年的时代传奇,上海滩知名阔少。妻子是四川人,后来两夫妻移民去了国外定居。

  时家保留下来很多的旧时传统,多是时之礼受了那位老师的影响。倒不是不愿意弃旧迎新,仅是为了纪念那位老师,才延续了许多称呼和传统。

  时之礼这人在感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但对待事业和兄弟亲情,是实打实的看重。典型的“兄弟如手足,为兄弟两勒插刀,女人如衣服”的陈旧迂腐观念。

  时瑜的直升机降落在小岛上。管家看了眼时间,老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还忆起了当年。

  时之礼说:“那年我本来打算婚礼结束就去拜见师父。却没想到重逢会是在师父儿子的葬礼上。师父的儿子去世,儿媳妇也自杀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女。葬礼结束后,我主动提出结亲。”

  管家跟随时之礼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听他细说起这个事。

  “虽然时家今非昔比,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落魄穷小子,但我依然遵守承诺,打算等老师回国就让两个孩子见一面。如果两人都有结婚的意思,那就订婚。没有也无妨,毕竟早就不兴包办婚姻了,还是要看当事人双方意愿。我会给小姑娘最舒适的生活,报答师父当年的恩情。”

  如今师父不在了,他会把小姑娘当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

  可惜那姑娘到现在仍是下落不明。

  飞机失事,不太可能有生还者,他心想人恐怕也是没了。

  但是最近,他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女孩三年前没有登机。

  管家说:“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人不容易,而且那小姑娘回国后没来找您,会不会是压根不知道老先生跟您结亲这事儿?”

  时之礼也有点怀疑,会不会是师父没告诉孙女这事?但这种可能性很低。师父当年是很器重他的,而且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儿孙的婚姻大事,应了就不会轻易反悔。

  “师父那小孙女常年生活在国外,很有可能讨厌包办婚姻这种事,也有可能在刻意逃避。”时之礼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师父的一生是个传奇,却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最后还要落得个无后的下场么。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还找不找?”管家说。这人要是还活着,亲人都不在了,孤零零一个人,未婚夫年轻有为,没理由不来找时家找人。除非人家压根不想来——或者,人已经不在了。

  管家没敢说出这个假设。

  时之礼遥望远方那座与世隔绝的小岛,想到时瑜带回去的那个小姑娘,突然问:“师父的儿媳妇是哪里人?姓什么?”

  管家说:“苏老先生的儿子是在国外登记结婚的,不好查。苏老先生当年离开上海时卖掉了所有的不动产,当年特殊时期,跟苏家熟悉的人也大多移民海外,剩下的也都没再联系。”

  “你查清楚了吗?”

  “找了几波人去,都无功而返。而且,最近貌似有人刻意破坏,像是不想让我们查到,知情者的嘴突然都严了起来,当年的老照片也被人买走了。”

  *

  时瑜回家的时候,云蒹蒹正在书房里备课。

  她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伏案忙碌时低垂着脑袋,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边听课,一边用手指当尺子,一行一行做着笔记。

  时瑜在她身侧站了很久,她很安静,认真的样子看上去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她做的是高中物理知识点总结。

  听到后面,她突然皱起了眉头,拧开笔帽,在卷子上画下一个红色的小叉叉。

  似乎是不确定,她摁亮了手边那台智能小机器,连接电脑,读取题目后,再文字转语音,把学生填写的答案通过耳机传达给她。这很费时间,但她眼睛看不见,暂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批改作业。

  她听见一道本不该错的题,不免觉得奇怪,秀眉微蹙,张轲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最近太粗心了。

  她拿起笔,在旁边列举最简单的两种解法给他看。

  时瑜凑近,看到她在卷子空白处写下那几行清秀的字,心想这么简单的题都弄错,那高中生怕不是故意的?

  他低头时,她突然扭头,柔软的唇擦过他脸颊。

  时瑜僵住。

  云蒹蒹一愣。她的嘴唇,刚才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对方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她屏住呼吸,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是一张脸。

  她没敢抬手去摸,稍凑近一些,闻到对方领口上的甘洌香气,耳根子一红:“时……时瑜。”

  云蒹蒹苦恼地别开脸。这下完了,时少爷又要发脾气。

  她刚想说“对不起”,就听见时少爷很凶地说:“去楼下。吃包子。”

  被小麻烦非礼了,时少爷莫名一阵心烦,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云蒹蒹赶紧丢掉耳机,踩着小碎步哒哒哒跑出去。连拖鞋都忘了穿。

  时瑜拎着她的小拖鞋追出去,看她扶着墙壁跑得飞快,“慢点跑。”

  云蒹蒹:“……”

  跑得更快了。

  吓到模糊。

第14章

  次日早上,医生为云蒹蒹检查完身体后,团队正式出了一份治疗方案。

  时瑜逐条看完。

  刘启明从老板表情里发现了高校老师审卷子的谨慎表情。

  时瑜的确很慎重。公司的合同有信任的法律顾问替他分忧,不需要这么认真。

  他捏着云蒹蒹的合约,也捏着她的小命。

  心里打着鼓,几千万的项目他不会有这种忐忑。时瑜感觉最近有点上头。

  张院长不敢催促,委婉提醒:“时董,现阶段日常监测数据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接下来就是第二阶段,可以开始对云小姐进行治疗了。”就等着您签字。

  时瑜长指轻敲桌面,“嗯”了一声,也不急着表态。

  不愧是麻烦精,这身体素质,差得可以。

  张院长继续委婉提醒:“有两种方案,一种是用药,保守治疗。另一种是进行手术,快速获取样本。但云小姐体质特殊,不适用麻醉剂。”所以就需要大量精力去研发新药,研发新药需要人力资源,高级人才需要花钱去挖。

  就是想要钱。

  时老板终于给出回应:“用药有什么副作用?”

  张院长喜上眉梢:“时董放心,初期药物都是中医院最新研发的,副作用比西药小很多,只是服药疗程较长一些。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基本能见成效。”

  时瑜说:“用药吧。”

  “好的。”张院长满怀期待地静候下文。

  时瑜低头签完字,抬眼时,张院长明显欢喜了一下,结果他问:“她的眼睛能不能治好?”

  张院长压着那股早到的欣喜,表情平静地说:“可以的。不过我们担心用药冲突,打算等初期过了,再针对性用药治疗。”到时候再挖人研发新药也是可以的。

  时瑜神色如常,淡声应:“嗯。”就开始看别的文件了。

  张院长:“……”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所有的智慧全用专业知识里去了,人际关系和管老板要钱的本领一点没学会。

  察觉到时老板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没敢提研发项目拨款的事情。这一年投入的资金量已经大到吓人,这位时老板出手大方,几亿的项目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他这个院长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刘启明在名利场游刃有余,何等人精,一眼看出张院长这是又来找老板要钱来了。

  要钱无所谓,老板搞钱的时候,他这个运营总监就有得罪受了。曾经一个月飞了三趟国外,差点成了空中飞人。

  “张院长,您请。”刘启明直接断了张院长开口的念头,把人给送走了。

  多做多错,不管怎么样,先保住今年的年终奖,其他的明年再说。

  张院长心想他要能学点刘特助不要脸的皮毛,也不至于每次要钱都开不了口。

  *

  时瑜点开微信聊天框,不久前云蒹蒹给他发过一份量子力学以及数学物理方法的个人见解。

  当时他以为她是在哪儿抄来的,并没放在心上,后来经专业人士审查,全部是原创。

  往下滑,是一篇《通过大脑区域探知正在进行何种思考》的小论文。他亲眼看她在电脑前盲打出来的。

  小麻烦是个天才,资料上显示的有关她的一切数据都没有虚报。

  他两天前他把这篇论文发给了B大教授傅泱,那个傲慢的家伙居然对这篇论文产生了兴趣。

  “傅泱回国了吗?”时瑜问。

  刘启明查了查,五分钟后给出回复:“傅教授那班机下午15:35落地。”

  “去接一下。”

  *

  董彦真是服了她妈。

  “傅泱是你儿子吧?我跟妹妹是充话费送的吧!”

  董母:“怎么说话的你这孩子?傅泱小那会儿多照顾你妹,你每次考试不及格,人家每次考第一,人家鄙视过你吗?没有吧?每次都只鄙视你妹而已。现在让你去接个机,跟赶着你上断头台似的,人傅泱怎么你了你这么大意见?他可是你未来的妹夫!”

  董彦气得七窍生烟:“那你让我妹接去啊!避嫌懂不懂。而且人傅泱待会儿一看不是董岄是我,人得多尴尬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情况。这不跟傅泱闹别扭了拉不下面子嘛,你代表咱们家表个态。”

  董彦心想也是,董岄脾气可太倔强了,娘家人再不表个态做做样子,傅泱行情这么好,这两铁定没戏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未来妹夫被别人接走了。

  董彦心想完了,这妹夫要黄。

  一看为傅泱拉车门的男人——那不是小岛上的那个打工皇帝吗?!

  长得帅的男人还真是成双成对。

  她可算是明白董岄这段时间为什么自闭了。

  *

  刘启明亲自接到傅泱,把人领进董事长办公室。

  秘书送进来两杯茶。

  好兄弟见面,不需要客套,时瑜:“怎么样,傅教授这趟考察收获颇多?”

  “先聊公事吧。”傅泱喝了口茶,“写论文的是你女人?”

  时瑜轻轻挑眉,算是默认。

  “眼光独到。”傅泱说,“我想邀请她和院里几个同事进行学术交流。”

  “她身体状况不允许用脑过度。过阵子吧。”

  “藏这么好。来真的?”

  “假的。”时瑜在傅泱面前不藏事,“合约半年。避免老头子催婚。”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了另一种声音,不过都被他忽略了。

  傅泱放下茶杯,“可别假戏真做。”

  时瑜哂笑,“违约金二十几个亿,你说呢。”他从不认为感情会成为他的牵绊。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就像老头子和他母亲。曾经海誓山盟,到最后不过是一段人人适用的台面话。

  傅泱也认为时瑜不是那种为了情情爱爱失去理智的人,便没再多说什么。

  “那篇论文不像是一个19岁少女写出来的。契约女友这词很蠢,但她是个天才。”

  时瑜挑眉:“夸我的人,请你喝几杯。”

  傅泱拒绝:“不了,你一喝就变态。还是我请你吧,吃饭,不喝酒。”

  *

  天气转凉,临水小岛的气温比城市里要低两度,入夜后需要添一件外套才行。

  张芝芬开始整理主人家的冬衣。

  厨房里的砂锅咕噜咕噜开着,张芝芬关上门,中药味儿飘出来,很快又被隔绝。张芝芬看了眼时间,关小火。把熨好的衣服抱上楼去,按照颜色,一件件挂好。

  衣帽间很大,左边是时少爷的,右边是云小姐的。

  张芝芬下楼,才敢接起电话:“你爪子哦?时先生的女朋友要睡瞌睡老,我怕吵到她,电话调的是静音,你喊啥子嘛喊。”平时称时瑜“少爷”是跟着管家喊的,大家都这么称呼老板,不过和姐妹儿聊天时张芝芬都是用“时先生”来称呼。

  时家这个传统土是土了点,但主人家人都很好,没有旧社会那种高姿态,大概就是念旧了点。

  “你不晓得说?时先生上个月就搬回来了。哎呀你莫催我嘛,我周末休息就走你那边去,这边进出都是直升飞机,不方便得嘛。而且我这段时间走不开,时先生的女朋友,就是那个蒹蒹,她身体不好,我要帮她熬中药。”

  “就是,有钱人也辛苦得很,我经常看时先生加班到半夜,两点多还在跟老外开会。就是老外,讲的都是外国话,叽叽呱呱的听不懂,反正就是黑能干。”

  “也不晓得这些有钱人挣那么多钱又不花干啥,有天晚上喝醉了回来倒在沙发上,我看着都心疼哟。”

  “不得走,哪可能哦,时先生给的工资是别个的两倍。我一个月拿两万二,有时候帮忙买菜找零人家都不要,你算一哈嘛。不招人,岛上都有十几个了,还不包括那几个开飞机的。”

  ……

  云蒹蒹喝了八天的中药。味道清清淡淡,不苦也不甜,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味儿。

  但喝完后睡眠质量很好,天还没黑就开始犯困,夜里连梦都很少做。

  这晚,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梦见了那座清幽小院。

  这一次她听见了熟悉的方言。

  以前做梦梦见这座院子,她的眼睛都是可以看见的,这次居然和现实一样,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听见一个女人在用方言打电话,明知道是在做梦,腿脚却不听自己使唤。

  她站在女人身后,听她讲电话。很久之后,眼睛又能看见了。

  那个女人突然回头,五官明媚,美得惊人。

  “妈妈——”旁边跑过来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扑进女人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母女两笑成一团。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女孩期待地问妈妈。

  女人很温柔,抵着小姑娘的额头,说:“爸爸去执行任务了,要把坏蛋抓到才能回家。”

  小姑娘一下子哭了,泪眼汪汪,抽泣着说:“那爸爸就不能回来陪我过生日了呀?说好今年生日陪我去玩的。”

  “好啦蒹蒹,妈妈不是陪着你吗?那是爸爸的工作,不许你生他的气。”

  云蒹蒹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不到六岁。

  在梦里见到的这个温柔女人,是她的妈妈吗?

  她眼眶一热。

  小女孩和妈妈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在梦里没有逻辑可言,她的视线时而清明时而模糊,明知道是梦,却又无法左右所发生的一切。

  他很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对她说和过去一样的情话。

  她拼命挣扎,想看清楚他的五官。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从心底感受他清冷英俊的样子,却又无法将他的五官拼凑完整印入脑中。

  她用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他眼角那颗痣。

  *

  接连飞了三座城市,时瑜刚下飞机就直奔临水小岛。

  回到家,进衣帽间拿睡衣时,发现对面门没关。时瑜联想到上次,担心小麻烦又跑出来讹他,伸手把门带上。

  门落锁的瞬间,手机监测APP连续弹出三条警报。时瑜顿感不妙,丢开睡衣,冲进隔壁房间。

  听见啜泣声,时瑜掀开被子。小姑娘满头大汗,眼角还有泪痕,脸蛋也红得不自然。

  这会也顾不上了,时瑜几乎没过脑子就伸出手,往云蒹蒹额上探了探。

  APP右下侧是连接医疗团队成员们的快捷键:“她为什么会发烧?数控中心,哪个部位异常?”

  研究院那边很快给出答案:“体温中枢功能紊乱,可以采用物理降温。”

  时瑜点开免提,解开小姑娘的衣扣,用毛巾帮她散热,“确定不是用药问题?服药几天了?”

  扬声器传出女医生的声音:“病人用药8天。是这样的时先生,今天是云小姐的生理期。发烧是免疫力下降感染所致,她体弱,我们已经送了防止痛经的药片过去备用。”

  “……”

  时瑜绷起一张脸,结束了通话。

  “妈妈。”

  时瑜正准备走,小姑娘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冲他喊妈。

  小姑娘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一脸羞答答的样子。时瑜本想拉开她,她突然又唤了声“时瑜”。

  原来是梦到他了。

  时少爷坐回去,嘴角轻轻牵起。一礼拜没见,这么想他?真是个不知死活的麻烦精,是想违约吗?她有钱赔吗?

  他垂眸,视线触及被他解得乱糟糟的领口,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至于对着这张病恹恹的脸发神经。时瑜很坚信自己的审美标准。

  不过,这张脸细看,还挺耐看。

  云蒹蒹想腻死在那丝凉意里,但她醒了。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心一空,莫名有点失望。

  那个男人身上有清冽的香,很好闻。

  她呆愣着,醒了也不起来。

  时瑜绷着脸,看她要抱着他的手愣到什么时候。

  云蒹蒹察觉到哪有点不对劲,直到同样的气息钻进鼻腔,现实与梦境完美对接——

  “啊——”她吓白了脸,忙不迭松开时瑜的手臂,一下子钻进被窝。

  装死,不出来了。要挨骂。

第15章

  云蒹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时少爷这人没什么耐心,等不到她出来,很快就会走掉的。

  两分钟后。

  她竖起耳朵听外面,安安静静,人应该已经走了。

  伸出小腿,脚丫子轻轻晃了下。

  没有挨打,也没有听见时少爷独门嘲讽。

  可能是捂在被子里没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他真的走了。要么就是动作太小,他没发现她的脚。思及此,她稍微掀起被角,把耳朵放出去。

  时瑜看到她白皙的脚丫子,紧接着,又看到探出来只耳朵。

  表情差点没绷住。

  云蒹蒹没有听到声音,心里确定他已经走了,这才翻身坐起来,呼出一口气。

  她拍了拍有点沉重的脑袋,小脸满是懊恼。还有一点点头疼,肚子也不太舒服。

  睡觉之前听张姨在楼下打电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还顺着那段方言做了个梦。

  梦里居然有妈妈。可是她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时瑜站在距离她一米半的安全距离之外,默默注视着她微妙的小情绪。视线落到她脸上,这麻烦精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像是有所感应,云蒹蒹突然朝他这头看来。时瑜莫名心虚,正要避开,又想起来她看不见。

  他扶额,看一看自己的女朋友而已,慌什么?

  这么一想,就理直气壮多了。

  *

  云蒹蒹摸到自己睡衣的领口是开着的,她又联想到梦里的那个男人。他也解过她的衣服。

  声音像,连名字都是同一个。为什么呢?

  她怀疑是不是曾经见过时瑜,所以潜意识里留下了属于他的一段记忆。只是时少爷显然不认得她,也许她真的是记忆错构,胡乱拼凑了一些画面,就和医生说的那样。

  她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个惹人脸红的梦,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全自动化的浴室,只要她一踏入,立刻就会根据之前设定的水温蓄水,通风设备同时启动。沐浴露、洗发水、牙膏等等都用的是感应设备。

  时瑜让她住这儿不是没道理,只有这套别墅是按照他的喜好装修,运用的也是谦亦旗下专门为病人设计研发的智能装置。她看不见,这是最佳住所。

  时瑜名下的产业很多,住的地方也多,能被称之为“家”的,也就临水小岛这套别墅了。

  家里没有女人住过,装修设计都是按照大少爷的喜好。他不喜欢洗手间里一堆柜子,觉得不美观。所以云蒹蒹用完卫生巾之后,就只能拿回房间,再藏起来。

  没有柜子,自然也没有摆放垃圾桶。

  云蒹蒹换完,包好,鬼鬼祟祟下楼扔垃圾。

  和单身汉同居太难了。

  时瑜下楼接水,看到摸下楼的小姑娘,“不睡觉?大半夜跑出来做什么?”

  云蒹蒹像个逃课被抓包的小学生,猛地立定站得笔直,涨红了脸:“我、我我睡不着……白天睡太多啦。”

  看她做贼心虚的样子,时瑜低笑,不过云蒹蒹看不见他的表情。“身后藏着什么呢?”他问。

  云蒹蒹满脸窘迫,恨不得当场去世。

  “等着。”时少爷话音一落,脚步声飘远。

  云蒹蒹如释重负,赶紧把手里的垃圾丢掉。很庆幸平时在这套房子里走动频繁,已经摸清楚各个角落的垃圾桶所在位置。

  时瑜拿着电子测温仪,走到云蒹蒹跟前,在她额头上“滴”了一下。

  体温正常,脸怎么这么红?

  时瑜:“你皮肤过敏啊?”

  云蒹蒹觉得好难,她要是应了,他就要给她用药,要是不应,他又会刨根问底儿。

  “没有过敏,就是有一点点热。”

  时瑜半信半疑,弯下腰,歪起脑袋看小矮子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害羞?”

  她不说话,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时瑜没再逗她,去了厨房。

  云蒹蒹忙不迭回房间。

  *

  睡觉之前,时瑜敲门进来,递给她一杯温水,面无表情,声音却很温和:“把这喝了。”

  “好。”云蒹蒹端着水杯,低头尝了一小口,甜甜的,像红糖水的味道。

  红糖水……

  她脸又热了起来,表情带着秘密被发现的窘迫。

  时瑜的声音清清淡淡:“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学医的。”

  云蒹蒹:“……是忘了。”

  “嗯。现在知道了?”

  这跟发现她来例假有什么联系吗?

  “我懂的比你多。”

  “……”

  *

  谁会想到,为了个垃圾桶,时少爷的女朋友每天都偷偷摸摸楼上楼下跑好几趟。

  张芝芬也是疏忽了。直到第二天倒垃圾的时候发现,才想起楼上洗手间没搁垃圾桶。

  云蒹蒹没提要求是因为她只在这里住半年,本来就是免费提供,包吃包住,还那么多要求,她说不出口。

  看在张芝芬眼里就是这位云小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不随便跟她提要求。明明是女主人,姿态却摆得这么低,忍不住在生活上对她多了一些照顾。

  入冬后,张芝芬从老家带了点土特产回来,拿了一部分到临水别墅。

  “蒹蒹,你喜不喜欢吃腊肉?”

  这段时间,岛上的人都和云蒹蒹混熟了,称呼从一开始客客气气的“云小姐”变成了亲切的“蒹蒹”。

  大家也都看得出时少爷对她很上心,但两人分房睡,似乎是男女朋友,又似乎不是。喊她“云小姐”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但叫她“蒹蒹”,她就会软乎乎地笑,特别可爱。

  “腊肉?”云蒹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就算有,可能她也想不起来。她笑笑:“不知道喜不喜欢,可以尝尝吗?”

  张芝芬老家亲戚自己养的猪,五谷杂粮喂出来的,为了迎接过年,精心腌制成腊肉。炒蒜苗,什么作料都不用加,炒出来肉质细腻,肥而不腻。

  云蒹蒹遁着香气趴在门框边,馋得直咽口水。是熟悉的味道,但怎么个熟悉法,她也说不上来。

  饭菜刚上桌,时瑜就回来了。

  时少爷平时应酬多,很少回家吃饭,张芝芬添了副碗筷:“这是我前两天回老家带过来的,时少爷要不要也试试?”

  时瑜平时不会吃这些肉,他对身材要求很高,除了坚持锻炼,工作之余健身吃的也都是牛肉一类的。张芝芬也只是随口一问。

  时瑜垂眼,见小麻烦直咽口水,拿起筷子夹了块肉送进嘴里,“嗯,很香。”其实他吃不惯烟熏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撩一下她。

  她有很多有趣的微表情,她看不见,通常会认为别人也注意不到,实际上全都落入他眼底。时瑜以此为回家的乐趣。

  云蒹蒹又咽了咽口水。

  张芝芬把筷子递到她手边,“趁热吃。”

  “嗯!”没什么比开饭让她更积极的了。

  她吃得很香,就像是找到了弄丢多年的家乡菜。

  时瑜观赏了会儿云蒹蒹的仓鼠进食。胃口好,吃得也不少,怎么就没见她长肉?指尖轻敲桌面,视线并未收回,淡声说:“明晚有个慈善会,你去不去?”

  时瑜这么问,是因为这种场合需要带女伴。

  云蒹蒹心想他这么问,一定是需要她这个“女朋友”去。没有多问,乖乖点头说:“去呀。”

  女朋友这么懂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时瑜心情不错,把那盘蒜苗炒腊肉转到她那边,算是奖励她这么乖。她有所察觉,伸出筷子去夹,夹了好几次都是蒜苗,低头吃掉,再伸出筷子去夹肉,然后还是蒜苗。

  时瑜夹起两块肉放进她碗里,“我给你聘个做川菜的厨子怎么样?”

  云蒹蒹愣住,时瑜怎么会知道她是S市人?

  时瑜替她解开疑惑:“你身份证串号归属地是S市。”

  她似懂非懂。

  时瑜又帮她夹了块肉,笑睨着她,说:“常识忘了,复杂的公式全记得,你这脑袋的结构确实挺特别。”

  云蒹蒹低头扒饭。

  总感觉他在骂她脑残。

第16章

  早上。

  临水小岛海上晴空万里,无人机孜孜不倦地巡逻这片区域。别墅外的私人花园外,布偶猫和一条柴犬正大眼瞪小眼,转着圈儿对峙,为这幅过于和谐的画面增添了一些生趣。

  别墅构造别致,监控无死角,保安室24小时轮班。更像是一座受保护的艺术建筑。

  二楼主卧,阳光被冷色调窗帘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静谧。

  床上躺着的男女悠悠转醒,画面温馨。

  这温馨画面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云蒹蒹睁开眼,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柔软的被子。清香蔓延,她满足地微笑。

  昨晚睡得特别好,大约是因为张姨换的新被子,好香,安神助眠。

  她又低头吸了一大口。

  这时,被子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

  云蒹蒹脑袋有点发懵。

  时瑜也醒了,垂眸正好看到趴在他身上,一脸呆萌表情的小姑娘。

  她脸上的表情从呆愣到惊诧,再到了然,最后眉眼间尽是懊恼。

  时瑜:“……”

  他躺着没动,看她这回是要选择装死,还是装聋作哑。他觉得这种时候,她的表情一定会格外生动。

  三秒后。

  她突然问:“我是怎么来的呀?”初醒时的嗓子带有鼻音,软绵绵地嘟哝:“明明睡的自己的房间……”

  她还自言自语上了?这跟时瑜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

  他对上她的目光。她眼睛看不见,但她盯着他的时候,就像在用目光探索,那表情……要不是她情况特殊,他绝对会把这当成这是一种勾引。

  云蒹蒹现在是一根筋,一件事情需要专注才能消化掉,她还没考虑到睡在这里的后果,脑子围绕着“我昨晚是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在转。

  据她所知,时瑜的房间只要关门就是自动上锁,外面打不开,除非用密码指纹或者刷脸。

  她想了会儿,脑袋变得很沉,茫然地抬起头,“你在听吗?”

  时瑜喉结滚了滚:没听,死了。

  云蒹蒹下意识抬手试探,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温热的呼吸给吓缩回去了。

  “……”人在。单纯的就是不想理她。

  他果然生气了。

  时瑜闷着一股莫名的躁意,懒得开口。

  少女颈窝的甜香扰乱了他的思绪。

  这时候云蒹蒹终于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时少爷讨厌别人碰他。会生气,会咬人。

  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坏事,云蒹蒹一下也不敢乱动了。

  时瑜心烦意乱,深吸口气,冷着脸说:“是不是觉得特舒服?”大概是刚睡醒,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

  云蒹蒹忙点头,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立刻就要坐起来,被他扣了回去。

  “趴那儿别动。”时瑜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之后又扯掉,然后换了种很粗鲁的方法丢过去,这才觉得解气了。

  被蒙在被窝里的云蒹蒹呼吸不畅,偷偷挖了个小洞方便透气。

  时少爷又把那个洞补上了。

  云蒹蒹:“……”

  他在干嘛?是想闷死她吗……

  时瑜不喜欢别人碰他,但他对云蒹蒹的触碰并不反感。让他不愉快的是那股和清心寡欲背道而驰的躁意。

  见她没再动,也不知道再刨个缝隙透透气。笨的不行。

  时瑜掀开盖在她头顶的被子,威胁的话听着更像是哄小孩睡觉:“在我看完监控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眼睛闭上,睡。”

  “好。”肇事者哪里还敢乱跑,乖乖点头,趴在枕头上。没被咬,逃过一劫,一动不动。

  装死是云蒹蒹的强项。

  看完昨晚的监控后,时瑜在卧室门前愣了3分钟。

  她还会撬锁不成?

  这套密码系统是集团旗下的智能公司自主研发,并没有上市推广,不应该被破译才对。

  时瑜垂眸注视着监控录像里的少女,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天才和神经病只有一线之差,他真怕她在科学领悟聪明登顶,生活中变成个不能自理的白痴。

  他一愣,她生活能不能自理关他什么事?瞎操心。

  时瑜回到卧室,登堂入室睡他的女人又睡着了。让她睡,她还真睡?

  她吃了药,确实特别嗜睡。

  时瑜按下遥控器,窗帘被拉上。关了灯,离开卧室。

  *

  时瑜接通视频会议。

  张院长为他演示了一套脑电波监测数据结构。

  “昨晚22:30分到22:56分之间,云小姐的脑电波频率为8~13Hz,短短的26分钟之间,从到θ波,再到β波,转变极大。大约凌晨2:15分左右持续稳定。”

  时瑜查过监控,她昨晚就是凌晨2点爬上他床的。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上了他的床,情绪就稳定了?

  张院长说:“从云小姐的脑电波浮动分析,她应该是做了个不好的梦,情绪低落,之后应该是找到了抚平情绪的人事物或梦境。时董不妨找一找可以抚平病人情绪的物件,这样有利于她的康复。云小姐的康复本身也在我们目标范畴中,迟早都是要进行到这一步的。”

  时瑜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愧是麻烦精,看上他的床,他还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安抚那小坏蛋的情绪。

  “时董不妨多观察几次。根据现在的数据显示,云小姐上一次梦游出现在26天前。”

  时瑜在手机备忘录记下日子:下个月底,得防着点。

  *

  云蒹蒹睡醒后发现睡的不是自己的床,她的床香香的,却没有安神助眠作用,这里的香不一样。

  保持刚起来的姿势半分钟后,终于想起来,她是又梦游了。

  以前曾经有次她明明睡在房间,醒来好几次都是在沙发上。

  云蒹蒹对这栋别墅其他地方都熟悉,唯独时瑜的房间她没来过,摸索了搞半天才找到门。

  “咦?”张芝芬看到大清早从时瑜房间里出来的云蒹蒹,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表情里带着一丝了然,笑道:“洗漱吃早饭吧。”

  云蒹蒹听出张姨笑声里的暧昧,又无从解释,低垂着脑袋轻轻应了一声,红着脸躲回自己房间去了。

  晚上要去慈善拍卖会,张芝芬很早就帮云蒹蒹准备好要穿的礼服。

  “时少爷约了造型师,下午两点左右到。你可以先睡个午觉。”

  云蒹蒹已经无法直视“睡觉”这两个字了,好怕一觉睡醒又跑去了时瑜房间。

  下午2点,造型师准时出现在门口。

  晚会的主题是“结伴同行”,是时瑜的一位长辈和影后的结婚周年。到场嘉宾都会捐赠物品,然后进行拍卖。拍卖所得款项会捐给聋哑儿童基金。

  “张姨,时瑜他有没有说我要捐点什么呀?”云蒹蒹问。

  张芝芬把时少爷的话带到:“让你挑一件你喜欢的捐,是什么不重要,是你的就行。”

  她的东西都被大火烧没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放在董彦那儿的一枚纽扣。

  那颗纽扣是爷爷给她的。爷爷为什么给她那颗纽扣,为什么不来找她,她全都不记得了。

  “时少爷还说,无论你捐赠的是什么,他都会替你再买回来的。”

  她不再纠结,应:“好。”

  云蒹蒹给董彦发去条语音消息,让她下午在学校门口等她,带上那枚扣子。

  造型花费了三个多小时。

  今天的云蒹蒹就像个小公主,被众星拱月送上直升飞机。

  她听张姨说,她现在穿的这套礼服和高跟鞋都是时伯父的女朋友送的,说是补上次的见面礼。她能感觉到,那位阿姨还挺怕时瑜的。

  云蒹蒹觉得时瑜没拒绝,原因可能是礼服配了高跟鞋。他很奇怪,非常不喜欢帮她买鞋。

  首饰和包包是时瑜买的。买了很多种款式,时瑜在礼盒里放了个小型播放器,里面传出他淡漠的声音:“道具。随便用。”

  把造型团队都逗笑了。

  这位清冷矜贵的超级富豪,在女朋友面前居然这么可爱。

  第一次穿高跟鞋,云蒹蒹好几次都差点踩空。在家里走了十几圈,才勉强保持正常行走。要不是有护工照顾,她这一路可能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

  董彦从学校跑出来,惊艳得直吹口哨:“小仙女!!约一发吗!”

  云蒹蒹长着一张娃娃脸,齐肩短发内扣,衬得一张脸更小了。这段时间被时瑜养得又白又嫩,本来就漂亮的脸颊白里透红,淡妆说不出的精致。漂亮乖巧,仙得不食人间烟火。

  董彦二话不说,举起手机先来了个十连拍合照,“云老师我发你微信啦!你先保存起来,等以后眼睛好了再看!”

  云蒹蒹轻笑,嘴角浅浅的梨涡可爱到让人想戳,“好呀。”

  “哇喔!香奶奶新款包,是那个号称不谈情说爱的时老板送的?”

  云蒹蒹点头,软声说:“是道具。”

  “道具?这位老板还真是……前卫。”董彦有点不理解那位大佬了。明明忌讳送云老师鞋子,这不就是舍不得她跑嘛?这可不就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心态嘛?这会儿送个包又要假装自己无意送礼物,都是道具?

  太矛盾了这人,八成是个傲娇小公举。

  欣赏完云蒹蒹的仙女造型,董彦从包里拿出那枚扣子:“谢谢云老师,这次小组任务就差一颗民国时期的扣子,还要求给特写!多亏了你有,嘿嘿。”这扣子年代感十足,是这次摄影作品的点睛之笔。

  “对了云老师,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呀?”董彦只知道云蒹蒹很宝贝这颗扣子,并不知道它的来历。

  云蒹蒹小心翼翼把扣子放进包包里,说:“是我爷爷给我的。”依稀记得是让她拿着扣子去找谁。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个年长的叔叔,时而又是小院子里的那个清冷的男人。偶尔还会听见时瑜的声音。

  像是有一股外力把她的思绪往外拉,拉到一半,再反弹回去。那根弦绷得太久,每每反弹,她都觉得窒息,头也会好疼。

  董彦担心她回忆起来又喊头疼,转移了话题:“云老师,董岄明天回来,我妈让我问你有空没有,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炒……”

  黑色宾利平稳滑来,停靠在路边。

  刘启明下车,替后座老板拉开车门。

  董彦一眼认出那个打工皇帝,是他!就是他抢了她妹夫!

  下一秒,西装革履的矜贵男人从车里出来。

  董彦:“?”立即把抢她妹夫的男人抛之脑后,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两秒后。

  “云老师!!荷尔蒙——那个行走的荷尔蒙!”董彦激动得掐了云蒹蒹一把,这心情,大抵是粉丝终于见到爱豆本人那种,恨不得原地窒息把命给出去。

  云蒹蒹被董彦掐疼了,轻轻唤了声,那声音软绵又娇媚。

  她的声音太有辨识度,很少有她这种天然软萌却又不让人反感的嗓,一喊就勾起了时瑜的注意。

  时瑜看向云蒹蒹,狭长的冷眸轻轻挑起。

  像这种出尘的妖孽面孔,就算面无表情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董彦遭遇了制服诱惑二连击,感觉这大帅逼和云老师简直绝配。连着装都有点像情侣装。

  还没来得及酝酿引起荷尔蒙注意的方法,那个又冷又欲的大帅比,已经朝她们走来。

  来,介绍一下。

第17章

  “他走过来了!”董彦的声音有点抖。

  云蒹蒹:“……”

  董彦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孩,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她不正经,衣着暴露,行为轻佻,很开放很好睡,但其实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内心非常保守。就算看到长得帅的男生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

  云蒹蒹担心董彦是遇到了什么事:“彦彦,你是不是欠了人家钱?”

  董彦:“……”

  我不是我没有啊!

  谈话间,那个神仙颜值的大帅逼已经走到两人跟前。

  董彦倒抽一口气:不行了受不了了云老师必须迷住他!迷他!

  “还不走吗?”时瑜问云蒹蒹。

  好苏的声音!!管他说的啥好听就是了。

  董彦决定,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把神仙荷尔蒙和云老师小仙女组个CP。

  她撩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荷尔蒙又说话了:“这你学生?”时瑜像是终于注意到董彦的存在。

  董彦:“?”这下不能不管他说的是啥了,这开场白,分明就是熟人啊!

  很少跟人聊天的云老师和这大帅逼似乎很熟络:“嗯。就是上次你送我去爬山,帮我拍照那个女孩,是我的学生,也是朋友。她叫董彦。”

  说完又介绍:“彦彦,这是时瑜。”

  董彦是唯一知道合约秘密的人,介绍成“男朋友”感觉好怪。

  时瑜朝董彦点了点头,毫无心理负担地自我介绍:“时瑜。你老师的男朋友。”

  董彦一脸诧异,下巴都快惊掉了。

  “你你你好,我叫董彦。”我日这位财团大佬这么年轻的吗?!

  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自认为接受能力很强的冷静下来,笑容得体地说:“时先生,我能单独跟云老师说几句话吗?就占用您两分钟时间。”

  “随意。”时瑜转头看向云蒹蒹,说:“车里等你。”声音温和得就像情侣间的呢喃。

  云蒹蒹点头:“好。”

  董彦:原地去世。

  时瑜一走,董彦整个人简直就疯了——那个制服诱惑,那个行走的荷尔蒙大帅逼,居然就是老师的契约男友!瞅她的时候那么冷,对云老师却那么温柔!!这什么绝世独家爱情!

  为了不被荷尔蒙大佬看扁,董彦咧着嘴维持住表情,两只眼珠子转得飞快,不敢让大佬久等,小嘴叭叭叭说了一大堆。

  云蒹蒹差点没听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安安静静听她絮叨完,问:“你以前没有看过他的样子呀?”

  董彦:“没有!之前闭关考试我妈没收了我手机,微博微信通通都不能用。后面吃你的瓜……呸,帮你撕逼的时候,我才拿回来的。第一次见他就是在医院,当时就被帅哭了!第二次是在山顶包子铺。云老师你发财了,你这男朋友特帅!不亏!他要去当偶像我肯定追到天荒地老……不对他不缺钱,当明星太辛苦了。”

  董彦说的这些,云蒹蒹都不知道。

  她也想看时瑜的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董彦感慨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想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

  云蒹蒹的手机弹出时瑜发来的消息:来不及了。上车。

  “彦彦,宴会快要开始了,我先走啦。”

  董彦尴尬地挠头:“瞧我这记性,耽误十分钟了。”

  护工扶着云蒹蒹上了车。

  *

  时瑜侧目看着坐在旁边的少女,她穿着打扮一向素净,这是第一次精心雕琢,像个白瓷娃娃,却又活灵活现,带仙气儿的那种。

  他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第一眼没觉得美到不可方物,外形虽然很乖,但并不符合他的审美。怎么最近越看越耐看了?

  云蒹蒹有感到那道视线,只觉得脊梁发凉。那感觉,就跟被咬耳朵那天晚上一样。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冷啊?”时瑜让司机把空调温度调高,垂眼看她的礼服,目光落在她白皙颀长的脖颈上。

  云蒹蒹感觉耳后碎发被撩起来,那支笔像一阵风似的抽走。

  时瑜刚才瞥了眼她颈后,烧伤的部位已经好了,没有留疤。他端详起她的脸蛋,说:“你留长头发应该不错。”

  听说男生都喜欢长头发的女孩。云蒹蒹本身也喜欢长发的自己,可是她无力去打理那么长的头发,就只能剪掉它们,“我不喜欢。”她说。

  时瑜觉得这姑娘特会怼他,连几句附和的话都懒得说。他固执地说:“我喜欢。”

  她笑:“嗯。”

  笑得这么敷衍,以为他看不出来?

  “我喜欢。”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又“嗯”了一声。

  时瑜睇她一眼:“你就不能合理取悦一下我吗?女朋友。”

  云蒹蒹想了想,半年时间,头发也长不了多长,点头应了:“好。”

  太无趣了。

  世上怎么会有比他还沉默寡言的人。

  时瑜垂眼,又看到她脚上的高跟鞋,“穿这么高不怕摔?”

  云蒹蒹无奈地扁嘴:“造型的姐姐说,要这样搭配才好看呀。”

  时瑜:“也是。”是挺好看的。

  很少看到冷言少语的时老板被人冷落,司机都看乐了,差点闯红灯。

  *

  入场后,云蒹蒹把那枚扣子捐了出去。时瑜随意扫了眼那枚扣子,只觉得有点眼熟,还挺别致。

  “时先生这边签个字。云小姐也请签个字。”工作人员对今晚到场的重量级嘉宾都很熟悉。

  时瑜登记完,顺手帮云蒹蒹的单子也填了。把笔递到她手边让她牵着,“跟紧我。”

  因为影后赵可在录节目,有媒体全程跟踪拍摄,会场就顺便对媒体开放了。时瑜一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因为最近雅婷的事情,谦亦集团老总的话题热度很高,记者蜂拥而上。

  却被主人家制止了,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出来挡住镜头。时瑜身后的保镖也抬手,做了个禁止拍照的手势。

  “抱歉各位,时先生不喜欢。”

  众所周知,时老板不喜欢出风头。谦亦旗下多家产业都没有上市,他的钱有多少无法评估。金融界的科研大佬,致力于科研的超级富豪,巴不得当隐形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被曝光。

  圈子里的都知道时瑜的忌讳,也遵守财神爷的规矩。

  会场觥筹交错、美女如云。不过真正称得上千金小姐的屈指可数。而今晚最受瞩目的除了女主人赵可,就属时瑜的女朋友云蒹蒹了。

  这是时瑜第一次和女友同框。

  见到云蒹蒹,名媛大小姐们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入不了时少爷的眼了。这男人吃的就不是她们这一款。

  在场男士都会搂女伴的腰,或是女伴挽起男士的手。而时少爷和女朋友似乎不太一样。

  小小的一个细节,这两的关系不言而喻。

  谁都知道时老爷子最近两年逼婚逼得很紧,年事高了,家财无人继承是一件很空虚的事情。说不定这位云小姐就是挡箭牌。

  名媛千金保持得体微笑,看似温和,嘴里蹦出来的谁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话:“别灰心,还有机会。照着这类型走,说不定下一任就是你了。”

  “别装呀,你不想睡他?据我所知你可是咱们这群姐妹里迷恋时瑜最长时间的。反正我是半个月不到就放弃了。”

  塑料姐妹不动声色开杠:“我可没那个本事。你先上,给姐妹们探探路呗。”

  “得了吧,时瑜要真难么简单就能搞定,也不会轮到那朵小白花。”

  “那妹子据说是个瞎子,戳瞎自己眼睛去撩男人?还是算了吧。”

  “时少爷的品位还真是别致。”

  这么一想,对于她们曾经的失败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三五成群的美貌女人谈笑风生,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搭着红酒杯,放眼望去万种风情。不走近谁也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

  这个圈子确实有不少恃宠而骄情商低的女人,但还不至于冒出个大声乱说话的智障。该做的表面功夫一样不落,她们深谙此道。

  时瑜的地位,在场百分之八十的都只配给他提鞋,谁又敢真的去得罪他亲口承认的女朋友。虽然这女朋友的可信度极低。

  赵盛楠观察了许久,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向时瑜,笑着举杯:“时董,好久不见。”也只有她敢直接找时瑜攀谈。毕竟是大名鼎鼎的赵家女太子。

  时瑜扭头对云蒹蒹说:“赵总,赵姨的侄女。打个招呼。”

  云蒹蒹不认识赵盛楠,也没见过影后赵可,听时瑜介绍,就弯起眼睛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你好。”

  赵盛楠笑道:“你好云小姐。招待不周,还望时董和云小姐见谅。过去和姑姑打个招呼吧?”

  时瑜并不打算喧宾夺主,同赵可夫妇打完招呼,就带着云蒹蒹避开人群。

  云蒹蒹耳力惊人,刚才路过时就听见一些议论她的声音。

  腰间一紧,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生气了?是不是听见什么难听的话,委屈了?”

  云蒹蒹身体绷紧,不敢相信时瑜会搂她,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不怕时瑜搂她,她担心的是在这儿搂完,回家他就要冲她发脾气。

  她曾经看过五彩斑斓的世界,见过最美丽的面孔,而现在她的世界一片空洞。

  能闻到周围飘过的高级香水味,也能听见女人们艳羡妒忌的议论声。但这些都不够真实。最真实的就只有他掌心的温度。

  她贴近,乖顺靠在他身边,动作拘谨。

  时瑜低头,在她耳边说:“给你撑场子。害羞?”

  不害羞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亲密接触时的熟悉感,和梦见的一样。

  这一次靠近,她脑子里闪过的不再是那座小院子。

  是酒店的房间里,他隐忍有礼的一声“对不起”,她脑子瞬间炸开。

  她猛然仰起脸,轻声问他:“我们是不是一起睡过觉呀?时瑜?”

  明天入V哈,今晚凌晨0点发更新。不乐意订阅这篇可以去我专栏翻一翻别的完结文。现言的预收都会开,下本先开《等你那五年》。

第18章

  时瑜微愣。

  “你忘啦?”她迫切追问,不像是在开玩笑。

  时瑜差点被她一本正经让他背黑锅的样子逗笑。但立即就又笑不出来了:这丫头片子她跟谁去酒店睡呢?

  “你确定是我?”

  她肯定:“嗯!你还咬我了。”

  这坚定的小表情,他差点都信了。时瑜怀疑她的记忆错构把他纳入她的世界了。

  他这辈子就没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更没让人那么明目张胆抱过。她是该把他记住。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云蒹蒹颇为苦恼地垂下头,有点丧气:“你为什么每次喝醉就断片呀。再好好想想嘛。”

  时瑜冷着脸:“不是我。”他绝对没干过这事儿,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畜生。

  越想越心塞,他停止深想这件事。

  扭头淡淡扫一眼频频暗送秋波的花丛。他不是没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不跟那群女人一般见识罢了。他的女人,怎么能被那群花瓶群嘲?

  说他冷落她,他就把她供起来。

  时瑜收拢手臂,搂着她,问:“高不高兴?”

  他克服重重心理难关给她面子,云蒹蒹很配合,点头如捣蒜:“嗯嗯,超高兴。”身体却僵硬得要命,小心翼翼,那模样像是恨不得立刻从他臂弯逃跑。

  时瑜有所察觉,冷起脸,不理她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克服心理障碍,她以为他很想抱她吗?

  心里闷着一股气,手还在搭在她腰间。

  搂得更紧了。

  云蒹蒹被搂得喘不上气,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她不用自己走路了,靠在他身上,穿着高跟鞋走路也不费劲。

  时瑜察觉到她在偷懒,就差没脚尖离地让他抱着走了。手臂用力,把她往上一提,吓得她猛地抱住他。

  云蒹蒹:“……”

  时瑜:“……”

  这时他才发现,似乎不需要去克服什么障碍,这一瞬他丝毫没有厌恶感,就连那点不适也消失殆尽。

  脑子下意识的反应超过心里想的,时瑜推开怀抱里的少女。

  云蒹蒹长时间借他的力,突然被推开,脚一软,身体失重,整个人往另一侧倒去。

  时瑜眼疾手快,揽过她的腰,瞥一眼她身侧的陌生男人,不高兴地说:“往哪儿摔呢?”

  云蒹蒹委屈,小脸憋得通红。不是他先丢开她的吗?男朋友这么凶,剩下五个月可怎么办。

  时瑜见她恼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像只小仓鼠,一下子没了脾气,放开她,把笔递过去:“牵着。跟紧点儿。”

  跟紧了又嫌碰到他了,没跟上又嫌她乱倒。这个人真是!

  时瑜抽走她手中笔,往她气鼓鼓的脸上戳了下:“生气了?要不给你改个名字,叫小气包。”

  云蒹蒹一脚踩空,腕骨脆响。

  时瑜:“……”

  蹲下去检查她脚腕,确定骨头没事,又帮她把鞋穿回去。

  工作人员上来询问:“时先生,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时瑜自己就是医生,这个难不倒他。

  云蒹蒹看不见周围投来的艳羡目光,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一崴引起了多大躁动。

  冷感禁欲、西装挺括的时老板蹲小姑娘脚边给她穿鞋,若非亲眼所见,这场面谁敢相信。

  她只是觉得好神奇,明明很疼,被他手指一捏,就好了。

  时瑜站起来,声音清淡:“以后别穿了。”路也不会走,东倒西歪也不知道往哪个男人怀里倒。

  云蒹蒹:“好。”

  担心她再倒,无奈只好搂起她往拍卖坐席走。

  等回去就把这碍事的高跟鞋扔了。

  十分钟后,拍卖师上台开拍。

  “民国军装纽扣,这件物品的起拍价是1800元。”

  在座名媛千金随便买个包就是六位数,嘴上没说什么,表情难掩不屑,无聊得打起哈欠。

  大屏幕上滚动着竞拍者的号牌。

  一颗纽扣,居然被那么多人竞价,短短五分钟就拍到了十七万。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太对劲了。

  这种拍卖的物品本来就和实际价值不符,卖的不是东西,是人情。

  赵盛楠低声问助理:“这扣子谁捐的?”

  助理说:“时先生的女朋友。”

  赵盛楠:“拍下来。多少都拍。”

  “明白。”助理开始频频举牌。

  其他两位不停举牌的也是探过底的,知道这扣子出自何人之手,算是给足了时老板面子。

  那颗普通纽扣,最后拍到了一百二十万。

  云蒹蒹听着价位有点发懵,竖起耳朵仔细听。可能不是她的扣子,是别人的,镀金镶钻那种。

  可是再贵的扣子也卖不了一百多万呀?

  赵盛楠第五次举牌。

  价格飙到了一百五十万。

  一槌定音。

  赵盛楠把纽扣和捐款协议送到云蒹蒹面前:“善款已经以云小姐的名誉捐出。算是姑姑送给云小姐的见面礼。”

  时瑜早料到这个结果,刚才没举牌,就算侧面承了赵氏的情。接受了示好,合作自然是水到渠成。“物品不重要,重要的是善心。”

  “那是自然。”赵盛楠说:“谦亦最新研发的EEG那套设备,我父亲非常感兴趣,前不久还跟我说时董眼光独到,让我多学学呢。”

  时瑜轻笑:“到我那学习,得走合同。”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近期抽空聊聊,交个学费?”

  “可以。”

  三言两语几句话,两家集团达成合作。

  云蒹蒹没听懂这两人打太极的话,生意场上的人说话都好难听懂。

  她就是觉得好神奇:捐出去的东西卖掉了,善款算她的,东西也回到了她手上。

  *

  赵盛楠这钱砸得不亏。

  赵家有三个女儿,赵盛楠是长女,但她不想联姻。因为一旦联姻她就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失去赵家集团的继承权。所以她挑了个毫无背景的男人结婚,让男方入赘。之后就一直稳坐赵家集团总裁的位置。

  如果她这次成功和谦亦合作,风头可以轻易盖过她的弟弟。简单的应酬时瑜会去应付,如果变得复杂了,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或者推给助理。

  时少爷从来不担心找不到合作商。

  他懒于应付麻烦的事情,跟他谈业务要简化措辞,直接道明来意,商场上那一套拉锯战行不通。赵盛楠深知时老板的性情。

  一旦合作达成,她有很大几率得到赵家的绝对控股权。这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赵盛楠交代助理:“再准备一份厚礼,挑贵的选。送去临水小岛,给云小姐。”看得出来,时瑜对那位云小姐不一般,至少她从没见时瑜抱哪个女的,更别提帮穿鞋。

  稳住财神爷,要先投其所好。

  赵盛楠的老公插了一嘴:“一下子投入这么大,你这太冒险了!”

  谦亦集团是以科研项目为主,度假山庄和酒店为辅,而赵氏公司主攻电子设备制造业,往不熟悉的领域发展,一口气就投几个亿,风险这么大,连现场都没去考察过,太不谨慎了。

  赵盛楠说:“EEG设备就是智能信号采集组件,他们做软件,我们做硬件。你去联系几家贴片,早做准备,免得被人抢走单子。至于有没有风险,公司已经评估过了,你在质疑我的同时,也在质疑那六位高级经理。”

  那嘴上没毛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大作为?无非就是仗着有个有钱爹罢了。

  谁不知道谦亦旗下最赚钱的是医院和酒店,那什么EEG都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过。

  赵盛楠暂时不能离婚,看这男人短浅的目光就一阵恶寒。门当户对太重要了,观念、眼界不一样,注定悲剧。

  她耐着性子:“时瑜从商是为了挣钱投科研项目。他原本是名医生。在接手谦亦之前在医院工作近2年。谦亦被他接管后不久,市值增长16个亿。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我要表达的,是他会挣钱,跟他合作,我们不亏。”

  *

  “一颗普通的扣子,一百多万?我看他是疯了。”时之礼端着茶碗,无心品茶,闻了闻又放回桌上。

  管家说:“是赵家千金赵盛楠送的。那扣子是云小姐捐的。”

  那就不奇怪了。

  “少爷接受了赵盛楠的合作,可算是给足了云小姐面子,也是对外肯定了两人的关系。”

  时之礼揉了揉眉心,“事情变得不好办了。”

  管家默了默,说:“买走照片的,是少爷的人。”

  时之礼压着怒火:“他想干什么?”

  “少爷的人嘴严,昨儿就去问过,怎么也不肯说。”

  时之礼缄默不语。那些人曾经都是忠于他的,如今非时瑜的话不听。也幸好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否则这时家谁斗得过他?

  “少爷买走照片,无非是不希望您查到苏老爷子孙女的下落。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除了这个,时之礼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

  时瑜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不希望他女朋友的生活受困扰,不希望老头子插手他感情的事。

  查清云蒹蒹的来历背景,是在两天后。

  时瑜看了眼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日期,那时候小麻烦也就四岁左右,五官从小到大都很乖巧,变化也很大。变得更漂亮了。

  “她母亲是怎么死的?”

  刘启明汇报工作时从不废话:“自杀。云小姐的父亲是警察,被歹徒报复,注射了大量药物,最后不堪受辱,举枪自杀。夫妻两的葬礼在同一天。”

  时瑜沉默。

  刘启明拿出一份当年的旧报纸,指着黑白照片上被表彰的年轻英雄:“B市缉毒大队的苏队。就是云小姐的父亲。”

  “她随母亲姓?”

  “是的。苏队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之前应该是预料到结局,担心妻女被报复,送她们去了S市。也就是云小姐母亲的家乡。”

  “云小姐的爷爷在澳洲定居,早年间因为反对苏队和妻子的婚事,同苏队断绝了父子关系。至于云小姐,在父母葬礼结束后,就被爷爷接走。被爷爷抚养长大,一直在国外念书,三年前才回国。”

  时瑜抬眼:“她爷爷什么来历?”

  刘启明说:“来头不小。有三家农场、以及一家上市公司,经营采矿业。财产委托给了专业理财。他去世后,云小姐是唯一的继承人。两年前,这家公司派人来找过云小姐,被她当成骗子赶走了。”

  时瑜:“……”

  这小笨蛋。

  *

  云蒹蒹打了个喷嚏。

  她刚给张轲补习完回来。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太紧了,又勒,小腿还冷。

  也有可能是她长胖了。

  她脱掉连衣裙,摸着房间找了一大圈,没找到睡衣。

  摁下手腕上的智能感应按钮,卧室灯光全亮了,音响开始播报时间。

  ——17:45分。

  这个时间时瑜还在下班回来的路上。

  她放心地推开衣帽间门,拉开右侧衣柜,翻箱倒柜找她的睡衣。

  衣柜太大,她半个身子都钻进去了。

  同一时间,时瑜丢掉外套,拉松领带,松开衬衫最上两颗扣子,推门走进衣帽间。

  衣帽间没开灯,所有的光源都来自对面房间。

  昏昏暗暗,视线朦胧,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云蒹蒹脑袋钻进衣柜,只穿了贴身内衣裤。

  时瑜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收回视线。那是他帮她挑的,他喜欢的款式。

  是他买的,却是第一次见她穿。

  是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四舍五入就是穿给他看的。

  他暂时还分不出这是狩猎心还是猎奇心。

  时瑜认为他不会把任何女孩当成猎物。

  所以这是猎奇。

  因为他没有,所以喜欢看她的。

  他紧盯着她骨肉均匀的曲线,从外科医生的角度看,这是一幅完美的骨架。

  从男朋友的角度看,她很美。

  他眸色变深,唇角轻轻牵起。眼尾形状上挑的男人,不笑时清冷淡漠,笑起来邪气滋生。

  而云蒹蒹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一更~中午12点还有一更。感觉离时少爷赔钱不远了(* ̄︶ ̄)

第19章

  翻找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张姨下楼之前跟她讲过,睡衣放在抽屉柜。

  她关上柜子,脑袋不小心被柜门撞到,疼得哼哼唧唧,扁嘴忍泪,踮起脚尖拉开抽屉柜。

  时瑜:“……”

  时少爷欣赏够了,悄声退出。冷峻面孔上的浅笑消失,又恢复了矜贵冷然。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绷着的这张脸,隐约飘了一抹红。

  时瑜走进浴室,玻璃窗映透出完美身形。

  云蒹蒹终于找到了睡衣。听见隔壁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表情一惊,哒哒哒跑回自己房间,把门给锁上了。

  *

  云蒹蒹发现,她那双高跟鞋不见了。

  张芝芬说:“那鞋时少爷扔了,说不适合你。”

  云蒹蒹心疼。好不容易收到一双鞋,又被他扔掉了。以后要再有这种活动,她还要自己去买。时少爷说扔就扔,她还要治眼睛,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那笔钱呀。

  “穿高跟鞋对颈椎不好。”这话是时瑜扔鞋之前说的,“时少爷还有应酬,不在家吃饭。让我给你炖了莲藕排骨汤,我去端过来哈。”

  “谢谢张姨。”还是家里吃饭舒服,宴席根本就不是吃饭的地方,那些人光喝酒聊天,太没意思了。还要穿礼服和高跟鞋。

  想起高跟鞋,她又心疼了两秒。

  饭后半小时,云蒹蒹就要喝药。这些中药不苦,张姨往里面加了蜂蜜。

  张芝芬上楼帮她整理床铺。发现少了只枕头,最后在时瑜的床上找到了。

  两间卧室之中仅隔着衣帽间,两扇门,两种不同的风格。

  云蒹蒹的房间是粉色系,而时瑜的卧室则是冷色调。

  黑色被单上摆着个粉色枕头,乍一看就很违和。

  时少爷平时要等应酬结束后回来才会洗澡,今天破天荒的早。

  张芝芬把脏衣篓拿出来,又把两间卧室的枕头换了回去。

  要是蒹蒹这病早点好了,能同房了,小两口睡一间屋就方便许多。

  吃晚饭的时候,云蒹蒹听张芝芬问起什么时候结婚,只好敷衍一句:“……时瑜说不急。”契约情侣关系有保密协议,她谁也不能说。

  时瑜对家里的佣人很大方,张芝芬的父亲病危住院那会儿住的是谦亦旗下的医院,时少爷一分钱没要她的。手术还是时瑜主刀,当时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所有人都说老汉顶多还有半个月时间,带回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行。时少爷厉害,让他老人家多活了两年。

  “少爷”这个称呼只能算是时瑜的小名,张芝芬偶尔也会直呼他的名字。大家只是觉得“时少爷”更亲切。

  看到时瑜好不容易带回家个姑娘,担心他回头又把人姑娘给吓跑了,就那淡漠性子,这辈子就真的要孤独终老抱着一堆钱过了。

  “时少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很疼你。”

  云蒹蒹只好点头。

  时少爷哪里是外冷内热,是外冷内也冷,温和都是表面现象。

  总是在人前拉着她演戏,私底下挑剔她,嫌她腿短,嫌她打扮花里胡哨,说她笨。到了人多的地方又会搂着她秀恩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装者。跟他一起装恋人好难的。

  张芝芬说:“他有时候脾气不好,也是受了家庭影响。”父亲出轨,母亲抑郁自杀,谁受得了这打击。

  云蒹蒹问:“张姨,时伯父是不是出轨了?”那天遇到的那个阿姨听声音年龄明明不大。爷爷说过,年龄差距太大是会有代沟的,让人忽略代沟而选择在一起,多半是始于皮囊。过于迷恋外貌的男人最容易出轨,女人则最容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要嫁给契合的灵魂,才能一辈子幸福。

  爷爷说他一生只看错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她是个淳朴的好女人。

  这话爷爷什么时候说的,在哪说的,她全都不记得了,却完整地记住了这段话。套用在时伯父身上,间接说明时伯父喜欢年轻漂亮的面孔,和原配妻子并非是契合的灵魂。

  “那可不。”张芝芬并不避讳这话。在临水小岛上人人平等,互相尊重,没有主仆之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话题。大家只关心时少爷的忌讳,这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从没人在意时老爷子会不会不爽快,因为时老爷子才是那个让他们老板不爽快的人。

  张芝芬不是嘴碎的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里有数。

  “那时瑜的妈妈呢?”

  “去世好些年了。”

  云蒹蒹心情沉重。突然明白时瑜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抱她。她问他是不是害怕,他没有回答,但她感觉得到他强势外表下的脆弱,就在那一刻,太强烈了。

  “他妈妈有产后抑郁症,后面几年加重了。”时家的事情网上有很多不同版本的八卦,张芝芬还没来上班之前就听说过一些。

  时家这位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风流的男人,眼睛里没有忠贞不渝的爱情,四十多岁才定下来,和时少爷的母亲结婚。但外面依然彩旗飘飘。

  婚后一年,妻子孕期时,他出轨了。

  接下来的十年内和多名模特女星闹过绯闻。

  闹得最凶的一次是跟个十八线女星。

  十年前时氏公司正准备上市,但这件事突然闹得很大,因为那小三还有不少粉丝,主动找上门去谈判,被狗仔跟拍了。

  最后也不知道时太太是出于对公司名誉的维护还是受到胁迫,亲自出面为出轨丈夫澄清。

  舆论就这样被压下去了。

  但时瑜的母亲第二年就上吊自杀了。

  那年,时瑜刚满十岁。亲眼看到母亲死在家里。亲眼见到母亲手机上小三发来的视频。

  母亲走的时候,他的父亲正跟一个丰乳肥臀的妖艳女人纠缠,视频实时转播给他母亲。时瑜吐了,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之后吃什么吐什么,那些天基本靠输液续命。

  之后他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时瑜合上笔记本,不愿意再回忆。

  会议仍在继续。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但并非所有的事情科学都能解释清楚。EEG的理念就跟20年前的智能设备一样神秘,问世之前被人当疯子看笑话。但如今科技迅猛发展,智能AI已经深入人群。相信EEG设备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家喻户晓的生活辅助设备!”

  看出老板的心不在焉,项目经理心里忐忑,朝刘启明投去求助的眼神。

  刘启明给他使了个眼色,用唇形暗示:太夸张了。

  时瑜:“太夸张了,重做。下班之前改好给我。”

  项目经理抹了把汗,伴君如伴虎,还是刘副总厉害。此时此刻对刘启明的佩服仅次于对大BOSS。

  刘启明注意到老板开着监测APP,一直盯着云小姐的数据在看,很识趣地悄声离开。

  时瑜单手支额,看着云蒹蒹的各项体测数据,觉得她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不说体质,单看她智商爆表、情商低得令人发指这条就够奇葩。这大脑结构,他这外科是看不太懂。

  *

  云蒹蒹翻了一晚上的垃圾桶,三天前的垃圾,估计早运走了。终于放弃了找鞋。

  第二天一大早,她接到个陌生的电话,对方开口后她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时之礼。

  云蒹蒹没理由拒绝时之礼的邀请。她今天没课,一天都空着。

  时之礼约云蒹蒹到一家养生炖盅店见面。

  这家店开了三十几年,是时之礼一位老朋友开的。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友谊很难搭建起来,时之礼和店家的友谊存在于美食之间。

  这家店老板是广东人,祖传的一口砂锅,煲出来的汤和师娘的手艺接近。

  店面不算太大,两层楼,装修一般,客人也不是很多。

  云蒹蒹身边跟着保镖护工,随时为她服务。时之礼忽然有点羡慕她,时瑜可从没这么关心过他。“尝尝,看喜不喜欢。”

  云蒹蒹早起不是很开胃,抿了一小口汤,软声说:“好喝。”

  爷爷也喜欢喝汤,因为奶奶是广东人,爱煲汤。爷爷说奶奶煲的汤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味。但她是个旱鸭子,不爱喝汤,就爱吃麻辣烫。

  “蒹蒹?”时之礼说:“是蒹葭苍苍的那个蒹?”

  云蒹蒹点头。

  时之礼笑:“时瑜有未婚妻这件事,你听说过吧?那姑娘的小名也叫蒹蒹,不过她姓苏,不姓云。”而且是非常聪明的高材生。

  云蒹蒹愣怔两秒,诧然道:“时瑜说他没有未婚妻的呀。”

  “如果那姑娘来找我,就是有。不来就确实没有。”

  云蒹蒹:“哦。”听不懂。假装听懂了。

  “你和他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分房睡,对吧?”

  她犹豫了下,诚实点头。

  时之礼语气轻松:“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协议,不过他能给到你的是暂时的。而我可以给你一生的保障。你开个价。”

  云蒹蒹怔怔然:“伯父,您是想用钱砸我吗?”董彦经常在她面前说希望遇到个霸总,然后被迫分手,霸总父母拿钱砸她让她离开他们的儿子,她立马就滚之类的话。

  云蒹蒹无意冒犯,她的词汇都来自于身边人,小部分是潜意识里的发声。

  “咳咳……”时之礼差点被呛到。

  云蒹蒹略微尴尬,“伯父不是那个意思?您找我想做什么呀,可以直说的。”她是真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每天猜时少爷的小心思就已经很累了,和其他人聊天还要绕来绕去,她头疼,头疼起来又要喝好多药补回去,这算浪费资源。

  “那我就直说了。”时之礼顿了顿,说:“我希望你帮我劝劝时瑜,如果那女孩找来了,希望他能接受这门婚事。一旦成功,我可以给你一笔丰厚的感谢费。除此之外,市中心的房子任你挑两套。你想治好眼睛也可以,我给你提供终身免费治疗。”

  他已经查到那个小姑娘读书的院校,是个天纵奇才。17岁大学毕业,正在攻读神经科硕士学位,人已经在国内。没来找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

  师父竟然没让孙女从商。

  时之礼想象中师父的孙女,应该是个性格外向、很有主见的女孩。从小在国外长大,吸收的更多的会是西方文化。从没怀疑过此“蒹蒹”和彼“蒹蒹”是否有关联。

  师父和师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留洋回来很体面。

  调查结果他很满意,不愧是师父的孙女,才华横溢。比起眼前这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更适合当时家未来的女主人。

  给师父承诺过的事情,他必须做到。否则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也无颜面对他老人家。

  云蒹蒹思忖良久,原来是这样的情况。时少爷确实没有未婚妻,外面说的未婚妻,是伯父逼他娶的、素未谋面的女孩。

  想起张姨说的“当年时老爷子承过别人的情,想用时少爷的终生大事去偿还”。

  云蒹蒹突然超生气。

  时少爷这人虽然脾气古怪,还总嫌弃她,但他是个好人。是他给了她住的地方,帮她付医疗费,还给她撑场子,是她的恩人。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气鼓鼓地说:“对不起伯父,我不能帮您这个忙。”

  时之礼见小姑娘抿着嘴,态度坚定,表情决绝。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时瑜长得好,女孩都喜欢他,我理解。但你必须明白,他不会娶你。姑娘,不要入戏太深。”

  云蒹蒹正在气头上,致力于辩胜对手,想也不想,下意识反驳:“我可以嫁给他。”时瑜不娶她,她嫁给他不就好了。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觉得这个概念偷换得不怎么妙,改口说:“那我也不能帮您。因为我是他的人。”

  她跟时少爷是一挂的,这个伯父是来欺负他们的。

  时之礼误解了她这话的意思。没想到时瑜克服了心理障碍,愿意碰女人了。这一发现既让他欣慰,又让他担心。

  “他最近没去看心理医生?”时之礼问。

  他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云蒹蒹不知道这个,但她现在是帮时瑜打头阵的人,不知道也要装知道,气势上才不会输:“他不用看医生的,他身体好着呢。”

  看她情绪激动,时之礼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丫头现在是时瑜手上的宝。“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跟你分手呢?”话题又被带了回去。

  云蒹蒹时刻不忘坚守岗位,十分敬业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都听他的。他说分手就分手。”合约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最终解释权归时瑜所有,合约期间她得听他的。

  她记性好得离谱,董彦只念过一遍,她全记住了。

  时之礼收敛笑容,对这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姑娘有点改观了。

  云蒹蒹生着病,所以讲话的语速非常慢,声音又软乎乎的,温温吞吞给人一种娇憨的感觉。

  真正高智商的人,永远认为自己庸俗不足。

  时之礼没再用逗小孩的语气,正色道:“那如果他主动提分手呢?到时人没了,你连我这笔钱都拿不到。考虑清楚了?”

  云蒹蒹面不改色,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的:“我都听他的。”

  时之礼看她丝毫不担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装淡定还是真不在意,“你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抛弃你?”这会儿的语气才有了谈判的严肃。

  云蒹蒹不假思索道:“我没有经历过那么多迫不得已,但我相信,分手一定是因为不够喜欢。既然这样,分开才是真正的不耽误。”脑子里蹦出来什么,她就说什么,都是未经思考,甚至没过脑子的话。

  就算部分记忆丢失了,潜意识里的观念也还保留着。

  她答得认真,毫不掩饰对爱人的忠贞,也不在意时瑜会不会抛弃她,对他提出的后半生保障丝毫不感兴趣。反倒让时之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姑娘要么道行深到连他的眼睛都给蒙骗住了,要么真的不在乎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但似乎,两者都不是。

  拿捏不准她的弱点,无从下手。时之礼放弃了谈判:“我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你了。”

  听话,不麻烦。还傻。

  云蒹蒹:“……”就明白了吗?她自己都没有明白。

  “你跟时瑜,有空多回家坐坐。”时之礼略过了原本要谈的话题,起身准备离开。他不做没把握的事,这丫头不好对付。

  云蒹蒹乖巧应:“好。”

  “你……”时之礼欲言又止,“不要告诉时瑜,我来找过你。”

  “不行唉伯父。”云蒹蒹抱歉地摇头,“我不能对他撒谎,他不喜欢。”她的行程要向他汇报,这半年里她没有秘密。签订了合约,就应该遵守规则。

  时之礼语塞,“算了算了。”不同来时的气定神闲,支支吾吾说:“那你就跟他讲,我请你出来喝汤,没聊别的。这样也不行?”

  小姑娘颇为苦恼,说:“他知道我不爱喝汤……”

  一拳头打在软棉花上,这丫头一根筋到让人无解。

  时之礼在商场摸爬滚打,能言善辩,一张嘴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还是头一次被人拒绝得哑口无言。

  委屈小媳妇儿?不存在的。绕指柔了解一哈。双更合一!~下章更新出来之前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哈。

第20章

  云蒹蒹按照时瑜的要求,对着时之礼的时候全程板起脸。

  等时之礼走远,表情才松懈下来。跟这位伯父聊天好累,总感觉他在绕着弯子套什么话,又不跟她明说,讲了一会儿肚子就饿了。

  医生说她喝着中药容易饿,饿了一定要记得吃东西,以免低血糖。

  “我想吃早饭。”云蒹蒹对身侧的护工说。

  护工名叫小秦,刚来上班不久,还不知道她要忌口,忙不迭替她下单点了早餐。

  *

  云蒹蒹吃饱喝足,一回家就撞上拎着袋小笼包的时少爷。

  时瑜穿黑色卫衣,深蓝休闲裤,脚上踩着双AJ倒勾。洋溢青春气息的装扮,因为那张冷感禁欲的脸,瞧上去仍是清冷出尘。

  小秦年纪小,老板年轻帅气,妹子瞧他瞧得脸红心跳移不开眼。世上怎么会有长成这样的人,那五官比女人还精致,忍不住多看。

  时瑜:“不想干了?”

  小秦吓得再不敢望他一眼。

  云蒹蒹闻到时少爷身上的淡香,又闻到包子的肉香,最后担忧地摸了摸饱了的肚子。

  时瑜在的时候,护工就不用守着。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云蒹蒹和时瑜两个人。

  他把包子摆到她面前:“吃。”

  无端联想到被关押的囚犯,牢头端进来一碗饭,往地上一搁,吼一声:“吃!”

  那画面感太强,让云蒹蒹很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在外面偷吃了。

  时瑜不准她在外面吃东西,她肠胃不好,吃完会闹肚子。而且中药跟一些食材有冲突需要忌口。

  她心虚,抓筷子的手晃晃悠悠,往盘子里戳了好几下都戳空了。

  时少爷也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声音淡漠:“夹不到啊,要我喂?”

  云蒹蒹手一抖,一下子戳中了,“不用的呀。”连忙咬了一大口。

  时瑜瞥她一眼:“还吃得下?”

  云蒹蒹把包子塞进嘴里,笑眯了眼:“……嗯呐。”虽然很喜欢吃衡水山顶的包子,可是现在肚子快要被撑爆了,哪里还吞得下去。

  时瑜哂笑,没揭穿她。

  云蒹蒹以为时瑜不知道她去见了老爷子。他不提,她就不说,以免说到那些复杂的琐事,她头疼。

  时瑜不是不知道,是装不知道,“多吃点。”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去见伯父啦。”

  时瑜等到她提这个,只是听着,“嗯”了一声,也不发表意见。

  衡水山缆车停运,他大清早步行上山,回来发现她在外面吃吃喝喝,没等他。越想越生气。

  看她吃得香喷喷,一点为人女朋友的觉悟都没有,就更不爽了。他又“嗯”了一声。

  云蒹蒹以为自己耳背听见重复的声音了,扭头应了一声,伸出筷子,正准备夹第二颗包子,筷子就被抽走了。

  时瑜把她面前的盘子转走,“别吃了。”让她吃她就吃,这么怕她,他又不是恐怖片。

  云蒹蒹长舒一口气。

  “聊了什么。”他随口一问。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伯父好像想用钱砸我。”

  时瑜:“……”

  他还没开口,她就连忙澄清:“我没有要的。”无辜得不行。

  时瑜表情淡然:“还有呢?”

  云蒹蒹想了想,“还有市中心两套房子。”

  这还真是符合老头子的一贯手段。用钱和物质收买人心。

  时瑜把纸巾盒转到她面前,“侧前方15度角,拿纸擦嘴。你想要房子?”

  她擦完嘴,又听见时少爷说:“正前方25度角,喝水。”

  她伸手,精准碰到水杯,端起来乖乖喝完。

  “侧前方95度角,看着我。”

  云蒹蒹转头看向他。

  时瑜看着她空洞的双眼,算了,“还是转回去吧。”会杀人的眼神在她这不顶用。

  云蒹蒹:“……”

  “你想要市中心的房子?”时瑜又问了一遍。

  云蒹蒹摇头。不想要,不熟的房子太难住了。住进这里就摸索了好几天才熟悉,她现在每天都很困,没有精力再去熟悉别的房子。

  时瑜表情缓和了,“他没跟你提那门娃娃亲?”

  她答:“提了。让我劝劝你,劝好了给我一大笔钱。”诚实得像台复读机。

  “你答应了?”

  “没答应。”

  还不算太笨,知道跟着他才是放长线钓大鱼。

  时瑜:“他没难为你?”这不像老头子的作风。

  “没。他请我喝汤啦。那间店味道像我奶奶的手艺,我没忍住就吃……”她打了个饱嗝:“吃了一点点。”一点点水晶虾饺,一点点萝卜糕,一点点凤爪,一点点榴莲酥。都只吃了一点点。

  时瑜心里的闷气烟消云散,漫不经心“嗯”了声。

  要不是她瞅不见,真想给她看看那张图片,看她吃了多少个一点点。

  跟在云蒹蒹身边的保镖不单单执行保护她的任务,日常拍照发给老板也是工作范围内的事。时瑜一大早收到发过来的她点的那一大桌早点,看到自己千辛万苦买回来的包子就不顺气。

  语气不咸不淡:“家里的饭菜不好吃?”

  好吃。可是每天那么吃,吃了一个月,早就腻了。

  看她那馋样,时少爷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做善事带她去吃一顿,“想吃什么?明晚我有空。”

  她一脸兴奋:“烧烤,小龙虾,麻辣烫,可以吗?”

  “……”

  时瑜忍不住开始怀疑,这真是研究院叹为观止的稀有大脑?这不就一小吃货。

  *

  早饭结束,已经快10点。

  时瑜上楼洗澡换衣服,准备中午的视频会议。

  云蒹蒹撑得在沙发上躺了好久。

  上楼经过书房时,听见书房里传出“脑电波”“抑郁症”等字眼,脑袋嗡地一声。

  她的头突然很疼,单手支撑着墙壁,用手去掐手背。每一根经脉都在撕扯血肉,那种痛苦感蔓延至整个大脑。

  她满头大汗,窒息濒死感袭来,背靠墙壁,抱头蹲下。她努力集中被发散的思维,让自己保持清醒。

  复杂的数字连接在一起冲破脑袋,像是有无数的内容想抒发,它们冲到一半,找不到突破口,又再被反弹回去。

  这种痛苦持续了大约一分半钟。时瑜的APP并没有报警。

  不过,研究院的检测员发现,病人的脑电波异常,立刻通知了张院长。

  云蒹蒹跌跌撞撞回到房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疯狂想把脑海里那堆数字打出来。

  她打开电脑,按耳机里的语音提示一步步点开文档,开始记录那段数据。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上全是密密细汗。

  *

  时瑜收到一份通过微信传输的文件——《浅谈通过人脑电波探知梦境的可行性》。

  黑洞头像旁边显示15条未读语音消息。

  时瑜逐条听完云蒹蒹发的语音消息,看了眼消息发送时间,没有去点那篇论文。丢开手机,径直去洗漱。

  学会熬夜了。这女人现在越来越放纵。

  然后一愣。

  小丫头片子而已,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算不上女人。

  *

  云蒹蒹睡到中午才醒。

  还是被张太太语音请求震醒了的。

  “蒹蒹啊,我下礼拜回国,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给你买。”

  “不用的张太太,我什么都不缺,你给张轲买吧。”

  “那小子,他能缺什么呀?他朋友圈一堆代购,瞧不上我买的。嗳我正好在专卖店,要不我给你买双鞋吧?那种椰子鞋我瞧着挺好的,张轲还蛮喜欢。主要是你穿着防滑。”张太太夹着手机,指指面前那双鞋示意导购拿给她看,“给你跟张轲一人买一双吧。我先接个电话,你穿36的对吧?”

  “嗯……啊真的不用,张太太?”

  “好啦就这样,我接个电话。”

  嘟嘟嘟……

  通话挂断了。

  *

  云蒹蒹收到快递,是海外直邮,寄件人是张太太。

  因为时瑜说她体质不好要加强锻炼,从上周开始,她每天都会在别墅后院的草坪上跑步。草坪很大,有护工陪着她,慢跑不是问题。

  清晨,张芝芬见云蒹蒹换上运动服准备去跑步,拿了那双搁置的新鞋给她穿。

  “这鞋拎着就轻便,穿着跑步好。你怎么不穿呢,蒹蒹?”

  “是张太太送的。”云蒹蒹说。

  “哦哦就那个搞房地产的张太太?她儿子就是你学生吧。”

  “对呀。”

  “那就穿着吧,正好你鞋子少。回头再送件礼物过去给孩子就行了。最近品牌商送来不少礼物,还有赵家小姐送的,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首饰,我给你放梳妆柜里头了哈。”

  “好。”

  张芝芬通知护工过来陪跑,就去楼上打扫去了。

  *

  室外辽阔,海面沉静。尽头,一轮红日在蓝海与云层之间炸开,金光绚烂。

  薄薄的青草香钻进鼻腔,云蒹蒹深吸一口气。

  刚开始那两天,她不敢放开跑,因为眼睛看不见,会很害怕未知的前方。后来时瑜带她跑过几次,每次都会在尽头等她。熟悉路了,才慢慢的跑起来。

  每次她跑完,他都会给她奖励。

  不过时少爷今天好像没来。没有奖励,动力都少了一些。

  他这几天脾气不太好。不对,时少爷的脾气每天都不好。男人的心,海底针,琢磨不透。

  也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他了。好像自从她收了张太太的礼物,他就没高兴过。难道时少爷对鞋有什么忌讳?

  时瑜也在跑步。

  他穿着套黑色运动装,身高超过1米8,身材挺拔,穿什么都好看。刚跑完几圈,出了不少汗,额角碎发垂下,冷白的皮肤光影半笼,眼角那颗痣清冷潋滟。

  时瑜站在跑道的尽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清水。单手插兜,视线追随着那道慢吞吞的身影。看她要跑到何年何月。

  云蒹蒹跑得巨慢。

  跑几分钟还要停下来歇一歇,偶尔还会吃掉两块小饼干补充体力。

  “蒹蒹,你要休息下不?”护工换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是张姨介绍过来的老家亲戚,专注照顾云蒹蒹。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帮她擦汗,非常敬业。

  至于小秦,被时少爷亲自炒鱿鱼了。

  时瑜嫌那姑娘老爱看他,对他心怀不轨,心术不正。倒是忽略了,这世上除了瞎了的,谁不爱看他这张脸。

  张芝芬瞧着那姑娘也有点不对劲,整天盯着时少爷看,连雇主给的食谱都不记,于是打电话回村儿里招工。立刻就招来个靠谱的亲戚。

  云蒹蒹抱住小水壶:“谢谢吴姨。”凭借她的记忆,还有五米就能到达终点,跑完就可以回沙发上躺着啦。

  喝完水,准备最后一段路的冲刺。

  时瑜接完电话,一转身,就看到突然加速朝他冲过来的少女:“你——”

  下一秒。

  云蒹蒹一头扎进时瑜怀里。

  吃痛声应声响起:“啊!呜呜呜……”

  她泪眼汪汪,捂住脑门儿嗷嗷叫。

  一更,后面还有一更~

第21章

  吴姨刚把水壶拧上,一抬头就见到这一幕。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

  云蒹蒹摸了摸撞疼她额头的那堵“障碍物”,要不是头顶有浅淡的呼吸,她差点以为自己撞墙上了。太硬了。

  时瑜捉住她的手腕,冷声说:“还摸?”反应怎么这么慢,正常人被撞疼了难道不是先揉自己脑袋。

  云蒹蒹后知后觉,怕他生气,猛缩回手。

  “对不起……”她抬手捂住额头,扁起嘴委屈巴巴。是真疼。

  时瑜撩起她的刘海检查,怎么没给她撞傻,“跑这么快,赶着干嘛去?”

  躺沙发。她说:“……休息呀。”

  看她这小懒猫的样,八成是为了早点跑完好回去瘫着。胆子真大,也不怕摔。

  刚带她跑的那天,时瑜试过用布蒙住眼睛,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别说跑,让他多走几步都受不了。

  他用笔头帮她把凌乱的刘海弄好,又恶作剧地给她弄了个劈叉,觉得这造型过分可爱,又给拨了回去,缓和了语气:“下午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是接她去吃好吃的吗?

  “六点半。”云蒹蒹很开心,想到有美食,脑门儿都不怎么疼了。

  她兴奋的表情时瑜尽收眼底。他重金聘请的厨师貌似勾不起她的食欲。故意说:“你倒会替我节约经费。不喜欢吃家里的饭菜,就把厨师解雇了。省点钱出来给你买药。”

  云蒹蒹并不知道临水小岛上之前是没有厨师的。不仅没有厨子,时瑜过来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是她来之后时瑜才让刘启明聘请的两位大厨。

  她一开始也觉得人多了点,但他是老板,他想做什么决定她都不好过问,就没发表意见。

  现在这么一说,两位大厨确实贵了点。

  其实张姨做的饭菜就很好吃,没有必要请两位大厨。时少爷的钱也不好赚,她经常看他半夜还在开会。爷爷说过,人不能慷他人之慨,再说厨师这门职业也不怕找不着工作。

  最重要的是,时少爷没钱买药了。

  “好。”她点头。

  时瑜本来是想吓唬她,不好好吃饭就把家里的厨师炒鱿鱼,她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单纯好骗,说不定会为了保住两位大厨的工作在他面前妥协,乖乖吃饭。

  这答案出人意料。

  他把笔杆递过去,牵着她往回走,“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都是谦亦旗下酒店里的星级大厨,调派到这之后再也没有过空盘待遇。

  有一技之长的人,换一个岗位一样会发光发亮,怎么能叫可怜呢?

  云蒹蒹说:“可是挣钱不容易,这样是铺张浪费呀。”除了两位大厨,还有两位阿姨,还有整个医疗团队。这么多人要他养,她也要他养。他还这么年轻,哪来那么多钱投资,这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知道心疼他的钱,还不算盲目善良。时瑜嘴角勾起,淡淡“嗯”了一声。

  小姑娘乖乖跟在他身后,低垂着脑袋,走路超慢,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时瑜正要说话,云蒹蒹突然仰头说:“我把工资交给你吧,当伙食费。”能资助一些是一些。

  时瑜:“……”

  她这意思,他已经穷到买不起菜了?

  云蒹蒹说:“张太太家亲戚的孩子明年高考,也需要家教。我有文字转听器,而且课程都记得,不会太吃力。一小时三百块,一天两小时,加起来有一万多。”张太太出手阔绰,平时给她的比市场价高许多。

  时瑜扬扬好看的眉毛,声音清冷:“嗯。那全都上缴吧。”

  他接受了资助,云蒹蒹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好呀。”

  “那张太太家你还去吗?”他问。

  她说:“张轲马上就要上大学啦,不用去了。”

  时瑜:“那就好。”

  云蒹蒹:“什么?”

  时瑜改口,说:“那挺好。”

  碧空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和谐而又宁静。

  *

  下午。

  时瑜的车准时停靠在别墅楼下。

  张轲送云蒹蒹下楼,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看向车里的冷傲男人。他数到三,那家伙不来接云老师,他就……

  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那傲慢的家伙是云老师的男朋友,有钱,长得还帅,他暂时不是他的对手,想起来就恼火。

  “云老师,你下周还来吗?”

  云蒹蒹说:“张太太回来,我就不来啦。”

  “那你要去下一家补习吗?听我妈说,你去我小姨家?”

  “对呀。”

  张轲想了想,“我小姨,家住衡水新区对吧?”

  云蒹蒹打听过,刘阿姨家住在衡水新区,跟董彦家一个小区,“嗯。”这个张轲,自家小姨住在哪里都忘掉了。

  “那我偶尔去找我表弟写作业。”

  “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小朋友。”冷淡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

  虽然差了不知道多少届,同样都是衡水一中出来的,新老校霸见面,分外眼红。

  张轲冷哼一声。

  时瑜不屑跟小屁孩较劲,冷眸凉飕飕睇过去。

  在这个圈子里,就算是张老板也要让时瑜三分。张太太如果见了时瑜也会笑脸相迎上来刷好感。张轲正是满身是刺的叛逆期,天下之大老子最拽,唯我独尊称霸校园,哪顾得上这些。

  时瑜西装革履,亦是双手插兜。居高临下迎上少年的注视,目光冷冷清清,却又凛冽阴戾。比张轲打过架的最难搞的对手那目光还凶残。

  张轲毕竟还没进入社会,平时吓唬几个小学鸡还成,面对这位冷气场的社会哥,一下子没了底气。

  这人眼神怎么会这么冷,像是要把他撕碎了似的,看得他毛骨悚然。

  几个回合下来,张轲惨败。

  时瑜收回视线,眼尾余光瞥见少年脚上那双鞋。不仅目光冷,脸色也冷了。

  云蒹蒹察觉到这气氛过于安静,有点不对。这两个人就是气场不和,不能一块儿待着。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时瑜身上的冷香,成功辨别他所在的位置,伸手摸到他的袖子。

  时瑜垂眸,目光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

  他刚从公司过来,穿着正装,那枚袖扣是他常用的。

  她捏着他的袖扣,轻轻扯了一下:“走了呀。”

  时瑜:“哦。”

  时少爷今天又不高兴,持续了一整晚。

  *

  直到小龙虾上桌,云蒹蒹盲目剥虾,被溅了一脸的汁,时瑜才终于搭理她。

  “别动。”时瑜看她满手的油,擦完脸还能看就怪了。影响市容市貌。

  他没找到纸,抬手用拇指指腹拭去她脸上那滴油。

  云蒹蒹从小包包里摸出纸巾,递给他:“擦擦手吧。”这种店服务有限,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她以前跟董彦过来都是自备纸巾。

  时瑜擦了擦手:“麻烦。不要动了,我来给你弄。”他从桌上拿了手套拆开,开始观察小龙虾的结构。

  长骨头的生物好对付,没骨头的,还真不容易下手。

  长成这样的丑东西,居然能勾起她的食欲。

  时少爷平时吃个螃蟹都有人帮忙拆,曾几何时做过这种粗活。

  主要是不会。

  他抬眼,朝不远处的客人望去,现学现做。

  满满一大盆香喷喷的小龙虾就在面前,却又不能吃,云蒹蒹等得直咽口水。

  时瑜抬眼:“别急。我观察一下。”

  “好。”可是就是好急嘤。

  过了几分钟,时少爷开始剥虾了。

  他手指骨节分明,一双握手术刀的手,沾上了红色汤汁,衬得更好看了。

  虾壳成功脱离虾肉,他很有耐心地抽掉虾线,将剥好的虾放进云蒹蒹碗里。

  “等等。”时瑜偷瞄了眼隔壁桌,用勺子舀了一些汤汁淋在虾肉上,“好了。吃吧。”

  “谢谢。”云蒹蒹从没吃过这么爽的小龙虾。他剥一个,她就吃一个,听他报位置,每一筷子都能精准夹到。

  她笑眯了眼,漂亮得像朵花,“你也吃一个吧。”

  时瑜没理她,低垂着眼剥他的虾。不吃,丑东西。

  这家店生意红火,周围坐满了客人。时瑜刚来时都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会到这种地方吃饭。

  坐下来半个钟才逐渐习惯,只是还是觉得味儿冲,噪音也多,周围都是唠嗑的,有两桌小情侣倒是不吵,不过腻歪到让人想吐。

  幸好旁边两桌吃完走了。时老板的司机跟保镖立刻占领旁边两张空桌,给老板和女朋友争取最大的私人空间。

  旁边安静了,身后那对小情侣的声音就格外清晰:“你看你看人家呀,男朋友长得帅还帮剥虾,你都不帮我!就顾着自己吃!”

  男生大喊冤枉:“你这速度我赶不上啊,这不一直帮着呢吗?”

  女生委屈了:“你凶我!哼。”

  男生立刻妥协:“好了好了宝宝不生气,我喂你好不好?”

  女生不依不饶:“不吃!气都气饱了。”

  男生开始哄:“宝宝乖嘛,来张嘴,吃一口。”

  良好的修养让时瑜克制住了翻白眼。时瑜觉得这男的太没底线没下线,不屑地把剥好的虾肉扔进云蒹蒹碗里:“正前方30cm,下降16cm,15度角。”

  云蒹蒹伸出筷子,夹起来吃掉。也听见了那对小情侣的对白,还下意识歪了歪脑袋。

  女生光速被哄好了,撒娇:“还是老公爱我,那个人好不情愿哦……”压低了声音:“果然长得帅的都是渣男!还是宝宝你最让人有安全感,mua~爱你!”

  时瑜:“……”

  云蒹蒹正准备下筷子,碗突然被旁边的时少爷端走了。

  时瑜板起脸:“张嘴。”

  云蒹蒹:“啊?”正好张开了嘴巴。

  嘴里突然多了块虾肉。

  她愣了下,一脸茫然,本能地嚼起来。心里纳闷儿,这虾还会自己跑到嘴里?

  时瑜看着她,问:“我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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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原来他也听见了。云蒹蒹心想时少爷这几天心情不好,还是不要惹他,诚然点头说:“不渣,你最好啦。”

  时瑜听完这话,心情大好,感觉剥虾的手法都娴熟不少。虽然她这话言不由衷,有蓄意讨好他的成分在里面,但他就是爱听。

  剥完虾,往酱汁里蘸了蘸,送到她嘴边,说:“张嘴。”

  云蒹蒹坐得笔直,双手乖乖放在身前。从时瑜不让她动开始就没乱动过。

  她后知后觉,时少爷这是要喂她吃。他什么都力求完美,当别人的男朋友也要做到最好,不乐意留下一丁点诟病。

  时瑜看她愣着不动,问:“吃饱了?”

  “还可以再吃一点点。”她没再矫情,张嘴咬住小龙虾尾巴,一点一点送进嘴里,牙齿缝纫机似的压过虾肉。

  时瑜第二次喂得近了些,不想再看她小嘴一噘一噘的样子,太可爱了。

  忽然发觉投喂这件事还挺有乐趣。

  旁边那桌的小情侣成功被时少爷恶心走了。

  司机和保镖交换一个眼神:干什么都优秀的时老板在秀恩爱这件事上也不甘示弱,都不知道“输”字儿怎么写。

  这是时瑜第一次照顾女孩, 第一次剥虾投喂。大概是觉得新奇好玩,就像上瘾了一样,不停喂给她吃。

  云蒹蒹别开脸:“……不要啦。吃饱了。”

  被撑得一个月都不想再碰小龙虾了。

  *

  时瑜觉得,他可能是中了邪。不,是被下了蛊。这小麻烦居然能让他为她效劳一整晚。

  他这双手是握手术刀、敲代码用的,怎么能沾那种丑玩意儿?

  从回到临水小岛开始,时瑜就闷不吭声。

  云蒹蒹早已经习惯这位时少爷的反复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生气,习惯成自然。

  时瑜回来迟了,跨国视频会议推迟到晚上22点。

  书房宽敞明亮,语音开着外放。海外渠道负责人是个老外,叽叽呱呱说了一通,表示对国内运营经理们的不满,抱怨了足足半个钟头。

  书房门推开。

  云蒹蒹抱着笔记本,脖子上挂着谦亦自主研发的“文译音”微型耳机,身上穿着家居服,短发半干,应该是刚洗完澡。摸着墙壁过来蹭网。

  这套微型耳机什么都好,就是对无线网要求高,延迟一点点就会卡机。只有书房里的光纤网络才行。

  她贴着墙走,轻手轻脚,以免打扰到他。

  时瑜扭头,看她光着脚,皱了下眉。

  视频里的老外正在情绪激昂地甩锅,屏幕可见唾沫星子,眼看就要把责任全部推给中国区合伙人,突然发现时瑜脸色不对,不得不停顿数秒。

  时瑜抬眼示意他继续。

  老外又开启长达十五分钟的抱怨,只不过思路被打断之后表达得就没刚才那么激昂,效果大大的降低,讲到最后自己都心虚。

  时瑜用英文说:“说重点。”

  老外:“我们的资金申请被延缓。中国区负责人刘启明先生插队批了一笔款项。我认为那个项目投入太大,应该延缓他的申请,而不是我们的。”

  资本市场无论多么复杂繁琐,说出朵花儿来,最后无非是围绕着资金。

  云蒹蒹一心二用,一边听老外吐槽,一边备课。那个外国人的口音很重,她觉得很熟悉,只是暂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是在吐槽机房烧钱,问能不能先停止研究院研发这一块,先运行回本快的成熟类产品。说了许多专业术语,还把刘特助给告了一状。

  时瑜在开会的时候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别人说,他听,偶尔发表意见。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他的英语口语好好听。

  老外又提到“EEG”研发项目。

  帮她检查身体的医生提到过,EEG项目在海外的机房租金很贵,而她手上这根细细的手链,就是连接到机房主机终端的监测源。

  “EEG项目不可能停。”

  “可是时先生,我们合作之初就说好一切要以股东的权益为主,而EEG前期的投入显然无法在短期内回本……”

  时瑜不耐烦地打断他:“——这次合作谦亦拥有绝对话事权,最终决定我们说了算。听你在这废话47分钟,已经很给你们老板面子了。如果合作不愉快,我们随时可以终止。另外,刘副总的申请我签的字,有任何不满可以到你们总部去反馈。”

  “不不不时先生,我们没有解约的意思,我为我刚才过激的行为道歉……”

  “散会。”时瑜按下结束键盘,投屏熄灭。

  他陷进转椅,转眼看向云蒹蒹,眼底的冷意还未褪去:“去穿鞋。”

  云蒹蒹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放下耳机,正准备起身,又被他叫住:“我去拿。你忙你的。”

  “不用……”她“用”字还没说完,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远去。

  EEG项目从推出最初,一直不被股东们支持,也不被外界看好,是时瑜坚持要做的。虽然那些反对的声音都不在了,但依然不乏试图使绊子的手脚。

  这是一个跟风容易创新难的世界。

  时瑜走进隔壁房间,看到那双印着卡通图案的毛绒拖鞋,心道:小屁孩。

  联想到张家那个不良少年,也是个“小屁孩”,在心里换了个形容词:幼稚的女人。

  少女的卧室弥漫着甜香,刚才在会议上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拖鞋旁边的椅子上放着那只粉色斜跨包,链没拉,里面躺着小钱包和装有那枚纽扣的红色袋子。

  时瑜还记得那枚纽扣的样子。当时没想起来,这会儿想起来了。

  老头子收藏的那套军装,上面的扣子就长这样。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

  时之礼望着挂在展览柜里的军装,脸上少有的愧疚。

  “我是不是特好笑?以为自己神通广大,结果连师父唯一的孙女都找不着。”他自嘲地笑。师父的经商手腕他会了,就是没学会师父的深情。

  他至今无法理解,师父为什么要为师娘终身不娶,孤身一人在国外过那几十年不孤单么。在那个年代,师父那样的身份,就算后院女人无数也是常态。

  那时,所有人都说苏家大少纨绔、风流不堪,只有师娘愿意嫁给他。结果没想到最风流的,才最是深情。

  有人说他时之礼深情,为逝去的初恋守住了真心,哪怕联姻的女人美貌如花也毫不动容。可是现在连亲生儿子都瞧不上他。

  无论时之礼怎么感慨,管家也不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需要他发表意见,他也只会说:“可少爷还是出生了。”无论您多么不在乎夫人,少爷都是您亲生的。

  这话总是能成功惹毛时之礼,所以他就不接话。

  管家知道,这是分手的征兆。

  老爷子是个奇人,每回分手都会来拜一拜这套军装。

  果然,时之礼说:“挑件礼物给她。车库里那辆跑车她看上了,也给她。长得像也终究不是。她要的那个本子,女一号给她就是了。”

  “好的。还需要跟凌小姐交代什么吗?”

  “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她知道遵守规则。”

  时之礼换过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每一个都有初恋的影子,却又都不是。有的整容成他喜欢的那样,但替身终究是替身,假货乱不了真。

  管家应了声。

  时之礼:“少爷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您安插的人都被解决得差不多了。现在把精力都用在酒店和温泉山庄,然后就是研究院。余下的科技公司、制药也挺上心,大部分合作都是亲自在谈。”恨不得拥有三头六臂,还能从手指缝里挤出时间陪女朋友。

  “除了老二一家,还有谁被他换掉了吗?”时之礼问。

  “财务。也全都换成了他的人。酒店管理已经换了五位。旗下的医院、制药厂长基本都换得差不多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彻底脱离您的控制。”

  “现在这样还不够?他还想上天不成!”时之礼越说越气。哈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擦拭展览柜。

  “正在修建的造梦工厂项目,就是要上天。”管家平静地说:“邀请了一位天文学系教授,叫傅泱。”

  “……”

  时之礼知道管家看他不顺眼,却又依赖他给的一切,所以尽心尽力替他办事。但实际上只要时瑜开口,这老家伙随时跑路。

  他冷哼一声:“你就向着他吧,你是我的人,你看看我的人被办了多少个,再决定偏向谁。”

  管家笑笑,没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大概是忘记了,最初他并没瞧上他。他是夫人提拔上来的人。

  时之礼看着军装,说:“就差一颗扣子了。”

  *

  隔天上午。

  品牌商送来一大堆鞋子。

  各种各样的款式,堆满了杂物间。

  “我天呢,这么多的鞋,得穿到什么时候?”张芝芬见惯了各大品牌快递过来的礼物,平时少,逢年过节多。但也没这次这么多。

  鞋盒堆得比云蒹蒹还高,她从缝隙探出脑袋:“都是女鞋吗?张姨。”

  张芝芬边拆包装:“可不,全都是你的码。”这是恨不得把商场搬回家了,“时少爷对你是真好。”在有钱人家干活时间长了,对这些大品牌的赠品都知道一些门路。要么是明星有代言宣传作用,要么就是有投资合作。否则哪来那么多好事免费送。时少爷用心良苦。

  “……会不会是时瑜他买错了呀?”

  “不会,上头写着呢。赠品,都是给你的。”

  ……

  下午要去董彦家吃饭,云蒹蒹随手挑了双古驰刺绣平底鞋穿。

  家里突然从只有拖鞋,到一年四季各类型的鞋都有,还都是免费送的,这品牌促销搞的好大,她要告诉董彦让她也买。董岄回来了,让她也去买。

  定制的卫衣也到了,张芝芬熨好了拿上楼。每套衣服都有搭配图片,照着找出来给她就行,她还挺喜欢倒腾这些小姑娘的漂亮衣服,学会了,将来给儿媳妇倒腾。

  找到袜子和外套,叠好放在旁边:“蒹蒹,衣服配好给你放这儿了哈,我再去整理下那堆鞋。”

  “好。谢谢张姨。”

  这件白色卫衣搭配的是蓝色铅笔牛仔裤,云蒹蒹身材娇小,但比例很好,穿什么衣服都漂亮。

  *

  品牌商微笑着向二位金主爸爸介绍:“我们这款脚链的设计理念是拴住女友,不同于戒指,却又深得戒指背后含义的精髓。送戒指女生有可能会拒绝,但送这类首饰就不一定啦。”

  时瑜抬眼,链子的确漂亮,精致闪耀,铂金和粉钻的搭配,堪称完美。不过价位过高,超过六位数的一条链子相对其他首饰而言,受众会低很多。但也不可否认很惊艳。

  “这是样品,也是全球唯二的两条,之后都不会再出啦。钻石的切割也用的最新技术,还有这颗爱心上的金,这种金现在很稀有。”

  时瑜看了眼傅泱,然后低头翻手机数据,表示他不感兴趣。

  傅泱意有所指道:“你不买?”

  虽然周氏金店也是行业大品牌,这几年不景气急需资金才会找人合作,但时瑜对这行不感兴趣。谦亦已经在数家大型企业占股,涉猎太广,会吃不下。

  听傅泱这么问,不由地打趣道:“听说一直粘着你那小姑娘跑了?我觉得你更适合这玩意儿。”

  傅泱:“不好意思,我今天就要去她家吃饭。”

  时瑜:“哦。我女朋友乖得很,不需要套牢也不会跑。”

  傅泱:“这样啊,那算了吧。”

  品牌商急了:“二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两人异口同声:“不需要。”

  今天这局是老张组的,二位大佬给朋友面子,过来象征性考察了一下,凳子还没坐热就走了。

  “张总,这……您不是说展示这款限量脚链,就稳拿下这二位,这、这怎么回事呀?”

  老张和时瑜合作了两年,又曾经跟傅泱在Q大共事,了解这两人,笑道:“不着急。会回来的。”

  时瑜和傅泱各自坐进车里。

  十分钟后。

  两人同时出现在金店门口。

  时瑜:“……”

  傅泱:“……”

  “我打火机落下了。”傅泱面不改色地走进店铺贵宾室。

  时瑜不抽烟,这话没法接。

  反应过来傅泱也不抽烟,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手术刀落下了”。

  *

  午后。

  “时少爷说,去朋友家作客也不能太寒碜,首饰也要戴哈。”张芝芬打开首饰盒:“要不要给你说说它什么样儿的?”

  “不用呀。”云蒹蒹对这种“道具”没什么要求。

  张芝芬说:“这条链子来之不易。”原话是时瑜的助理说的。

  据说时少爷让他在金店门口蹲了很久,一直等傅泱走后,才混进去买下的。

  脑补一下时老板在店门外徘徊“看风景”的场面~时老板光棍儿节拉仇恨来了。

  下章是今晚0点更。早点睡觉,明早再来看叭。

第23章

  董家这次的聚会和往常的氛围都不一样。

  因为董岄的白月光、半年未见的前任男神傅泱来了。

  饭桌上,平时健谈话唠的董岄一言不发,偶尔开口也是:“云老师多吃点儿。”只留下董彦在那圆场子。

  董彦:妈的好想狗带,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两人的狗血爱情。

  董母董父交换一个眼神,努力把话题拉回到董岄和这位傅教授身上,让他有空多到家里来坐坐。

  傅泱对小姑娘的排斥视而不见,淡定说:“一定。”转头看着董岄:“这学期似乎很少在家。”半年都没见过她。

  董岄最烦他这种在她爸妈面前装关心她,回头把她当二狗子逗的行为,贱飞起。

  岔开话题:“妈妈,我们家钱太少了,我去挣点奖学金吧。这段时间闭关学习,就不回来了。”

  傅泱被彻底无视。

  董母尬笑一声:“傅泱,你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她就这臭脾气。还在为你去年没准时赴约生气呢。”

  傅泱解释:“我去年没来是因为……”

  “——知道。佳人有约嘛。听说是你们学院最年轻貌美的女老师?”

  “不是。是因为……”

  “不重要。我不想知道。”傅泱再一次被董岄打断:“吃饱了,云老师你慢慢吃。”

  “好。”云蒹蒹瞧不见这几人的脸色,倒也感受不到尴尬,就属她认认真真在吃饭。小琳阿姨的辣椒炒肉是真的好吃。

  小琳阿姨心善,厨艺好,喜欢做些养生的食物,两个女儿都长得好。

  吃到一半,云蒹蒹收到时瑜的消息,点开是外放:“几点去接你?”

  傅泱听见时瑜的声音,抬眼朝云蒹蒹看去。

  董岄窝在沙发上,眼神儿和傅泱整齐划一,同时看向云蒹蒹,又同时转头对望对方。

  董岄别开脸,提醒自己不要被这钢铁狐狸精的外表所迷惑,“云老师有男朋友了?”

  云蒹蒹略有些尴尬,刚才忘了接耳机,就这么外放出来了。红着脸说:“是呀。”

  傅泱接话:“云小姐那篇论文我看过,有机会可以交流一下。”

  几人都是一愣。

  傅泱替他们解惑:“时瑜发给我的。我们是合伙人。”

  原来是这样。

  短暂的对话,饭桌又陷入僵局。

  傅泱的外公跟董家十几年邻居,要不是这次拆迁搬家两家还是住对门。哪怕一顿饭氛围尴尬到极点,他也气定神闲。

  董母看这准女婿越看越顺眼。

  董父全程板起脸:“年轻人应该以事业、学业为重。”不满董岄之前倒追不成,现在就对人家使脸色。好歹也是十几年的邻居,看着傅泱这孩子长大成才的。

  得不到就要毁掉这种精神要不得!

  相比董父丰富的心理活动,董母现在更关心云蒹蒹的事:“对了傅泱,你看过蒹蒹的论文,那你觉得她适不适合去你们研究院工作?”担心云蒹蒹做家教那点钱不够治病,“她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脑子好使,非常聪明的,智商很高的呀。要不你帮忙给找份工作?”知道专业可能不对口,碰碰运气。

  傅泱很爽快:“可以。”

  结果误打误撞夸对了。

  “真的?那……有没有那种工作时间流动性大、最好是能在家办公的?”董母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提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那个,蒹蒹确实情况比较特殊。你不知道,我们家董彦留级两年,最后就是在她的辅导下考上大学的呢!人是真的很有学问,工作也不愁,主要是眼睛不方便。要是不好办就算了,我再帮她打听打听别的。”

  傅泱:“方便。研究院正好有个职务适合她。云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董母:“那真是太好啦,蒹蒹,你好好做,争取早点攒够钱治你的眼睛。”

  云蒹蒹很开心:“谢谢傅教授。可是,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其他人?”

  谦亦EEG研究中心的大老板是时瑜,云蒹蒹是重点监测对象。

  她肯去,那群研究员求之不得。而且她是时瑜的女朋友,将来要是修成正果就是老板娘。没人敢质疑老板娘。

  “不会。”傅泱给时瑜发去条消息:【你女朋友成年了吗?我可不敢用童工。】

  谦亦亚洲研究院有三位大股东,傅泱是其中之一。

  收到傅泱的消息,时瑜缓缓打出个问号。

  傅泱:【我已经聘请她到研究院工作。】

  时瑜:【???】

  傅泱:【时董不舍得把人送过来研究,我就亲自来请。】

  时瑜:“……”

  傅泱一直躲着那姑娘,难怪今天会突然上门蹭饭,原来图他的人。

  【离我女朋友远点。】

  傅泱:【你女朋友缺钱,你不知道吗?平时怎么对人家的。】

  时瑜:【你给她开多少薪水?】

  【放心,我自掏腰包。这点工资还是出得起的。】

  【用不着。我的女人我养。】

  【那行。那我就给她开月薪三万块了,时董记得从私人账上划。】

  【随你。】

  董母正好问起:“那个,傅泱啊,像蒹蒹这种情况,月薪大概有多少?”

  傅泱:“三万。”

  “……三万!?”谦亦研究院开的工资也太高了吧。

  傅泱:“云小姐的水平,这点工资都是屈才了。”

  *

  董母这次本来想看看云蒹蒹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好给她把把关。结果时瑜今天有事,午后飞去A市了。

  准备送客的时候,董母拉着云蒹蒹的手,说:“蒹蒹,下次让你男朋友也一块儿来。”

  云蒹蒹应着:“好。”哪里敢邀请时瑜来这儿吃饭,时少爷那么忙。

  “董岄,你送送蒹蒹。”董母有意把董岄支出去,傅泱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跟出去。

  董岄巴不得远离那个狗男人,跑得飞快:“云老师我送你。”

  第一次见面时,云蒹蒹眼睛还能看见,三个女孩打成一片。董岄暗恋一个人很久,令人印象深刻。

  但董岄变了,变得没那么颓气了。也许是遇到了一个让她愿意变得更好的人,亦或者是倒追失败,她想改变自己。

  云蒹蒹想到自己,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梦里那个男人呢?

  董岄担心道:“云老师,你的眼睛能治好吗?”她无法想象,一个跟她同龄的女孩孤身一人,眼睛还看不见,不知道这两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相比世界一片空洞的人,正常人本身就很幸福了。

  云蒹蒹笑了笑:“医生说可以治好。你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

  “嗯。我要向你学习。”以前董岄对什么事都不太能提起兴趣,除了对傅泱。

  但她所有的热情都已经耗尽,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好好搞学习,向云老师看齐。

  至于男感情什么的,海上生明月什么的,都去特么的吧!

  把云蒹蒹送上车,董岄转身,望见站在楼梯口的傅泱。

  董岄是个厌世的颓气少女,丧丧的气质,偏生长着一张水蜜桃似的脸蛋,又纯又欲。

  见傅泱直勾勾盯着她看,她笑着走近,指尖划过他胸膛,语调轻佻:“怎么,当初对我不屑一顾的傅教授,今儿抽风啦?”

  话音刚落,就被拽进拐角阴暗处,她惊呼:“傅……唔……”所有的呜咽都被吞没。

  *

  时瑜考察结束后,连夜飞回海城。

  凌晨3点才到家。

  过去时瑜对家的定义很浅薄,能住就行。现在只有回到这里,心才能踏实。一个月可以适应并习惯很多事。

  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习惯家里有人等他。

  客厅留着一盏小灯,光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连续工作了三十几个小时,冷峻面容透着一丝疲倦。

  他径直上楼,边走边解衬衫扣子,走进浴室。

  时瑜回来之前,去看了他的姥姥。

  热水浇下来,脑子里跳出那两张罪恶的脸。

  ——“升官发财死老婆,你现在只差一样没达成了。”

  ——“你妈妈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而她不一样,她对我只有崇拜。我喜欢被崇拜,不喜欢女人对我指手画脚。你的母亲太好强,控制欲太强,我不喜欢。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为什么会有你,这你应该去问你妈。是她坚持要把你生下来,而我并没有亏待过你。”

  ——“你迟早也要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的婚姻无法自己做主,这是成功必走的一步。想追求真爱可以啊,首先你得足够强。可你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你是我时之礼的儿子!”

  姥姥说:“你的母亲,的确是自杀。她生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但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个富太太日子过得那么好,非要去自寻烦恼。包括你的姥爷,也认为她没用,一意孤行下嫁,又迷不住自己男人。阿瑜,你妈妈是赵家二房的独生女,姥姥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你要争气,不要让外面的野种夺走赵家的东西,知不知道?”

  时瑜关掉热水。

  出来后也懒得开灯,直接躺下。

  被窝里有一团软乎乎,时瑜眼中的冷戾褪去,不自觉地染着一丝笑意。

  看来她的梦游没有规律,想来就来了。这倒是一个新发现。

  云蒹蒹睡得很沉,梦里的那个男人搂着她,难得温柔。但她总是无法捕捉到他的脸。

  她拼尽全力,伸手环抱住他。

  时瑜:“……”没把她丢出去,胆子还越来越大了?

  掀开被子把人捞起,声音冷淡:“回你房间去睡。”

  她抱得更紧了。

  这小麻烦,怎么跟块麦芽糖似的?时瑜抓着她的手臂,越拉她抱得越紧,还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低头细听,又只有呼吸声。

  时瑜黑起脸:“云蒹蒹。”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他内心抓狂。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大气力,这不是麦芽糖,这是八爪鱼。

  时瑜低骂一声,没再管她。

  卧室电子钟发出微弱的荧光:凌晨3:25分。

  累了一天,脑子已经不太能转了,时瑜彻底被打败,懒得掰扯。

  明天再跟她好好算账。

  他躺下。很快,卧室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夜很静。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

  云蒹蒹已经醒了很久。但她不敢乱动,她在寻找时机,看有没有办法能从时少爷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他应该还没发现,否则早就把她丢回自己房间了。

  可是他的手臂搭在她身上,她的姿势就更匪夷所思,几乎不可能成功分离。

  从惊慌失措到冷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躺着不乱动。

  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学一套缩骨功。

  这一轻微动作惊动了旁边的男人。

  时瑜皱眉:“别吵。睡觉。”

  苏到炸的嗓音像贴着她耳朵在说话。

  想到被咬那次,她下意识抬手去捂耳朵,指尖不慎碰到他的嘴唇。

  她吓得腿软。

  二更晚上11点发!~再推下我的下一本:《等你那五年》青梅竹马小甜饼,点进我专栏就看见了,求个预收呀~文案如下:

  颜氏集团老总的掌上明珠颜姝从小骄纵,性格酷似男孩,父母决定采取以暴制暴的措施将她送去暴脾气干妈家寄养。

  没过多久,干妈不堪负重:“姐们儿,你家闺女连我儿子的房间都霸占!我搞不定啊。”

  颜太太不以为意:“谁家的儿媳妇儿谁养。有什么问题吗?”

  -

  颜姝喊伍岑“哥哥”。

  少年垂眼,淡声说:“我不是你哥。”

  颜姝看到自己的贴身衣物,跑去书房门口问:“伍岑,阳台上晾着的衣服都是你洗的吗?”

  伍岑淡淡“嗯”了一声。

  她红着脸低头掐手指头,“以后别洗了。”

  颜姝20岁那年嫁给了伍岑。

  离婚那天,她想看他冷静外表被撕碎后的狼狈,踮起脚尖亲了他。

  她如愿以偿看到了伍岑失控的样子。

  “谁教你的!”他从来没有教过她怎么接吻。

第24章

  短暂的过程,对她来说无比漫长。她缩进被窝,脑袋完全被罩住。

  暖被中,他身上的皂角香缭绕在鼻尖。她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瑜睁眼,初醒时,他眉眼清冷淡漠:“躲什么?我对你没兴趣。”伸手一捞,人不见了。

  “出来。”时少爷耐着性子,轻声说:“不丢你。出来。”

  被窝里的少女安静如鸡。

  时瑜掀开被子,就看到云蒹蒹撅着屁股猫在那,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妈的好可爱。

  明明是个天然呆,却又故作机灵的表情成功戳中了时少爷的笑点。时瑜笑得浑身颤抖,什么闷气都没了。

  云蒹蒹不躲了。

  时少爷的确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她越是远离越显得自己矫情了些。

  小姑娘的脑袋钻回来,她大概以为被子还在她身上,一路顺着往上爬。时瑜默默看着,直到那张小脸近在咫尺。

  这姑娘心真大,让她不要躲着,她还真就不躲。

  见的人多了,美人也就那样,她怎么越看越好看了?

  少女的皮肤白皙,脸颊透着浅浅的粉,嘴唇就像泛着光的红石榴。时瑜伸手想捏她的脸,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他垂眼,看上去像是在跟她对视。

  云蒹蒹对这一切全然无知,无知无畏,安安静静等他开口。

  时瑜跟她对视半分钟后,突然心跳加快。陌生的、不在掌控范围内的情愫涌上脑门。

  他烦躁地推开她:“凑这么近做什么?”看得他口干舌燥。

  云蒹蒹往后退了退,红了眼眶:“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她拿自己这病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是故意这样的。”

  时瑜看她就要哭了,莫名心乱,忍不住开始检讨刚才是不是语气太冲。

  云蒹蒹没他想象中那么脆弱,她难受的是没钱赔偿。合约上说了,“不谈感情、不上床”,而她已经违规两次了。没有钱赔偿违约金,急得想哭。

  时瑜把人拉回来,揉一把她的脑袋:“好了别哭了。哭得丑死了。看你这头发,跟鸡窝似的。”

  她一愣,忙抬手整理乱发,随意拨了几下,发丝就乖顺地垂在脸颊上,乖巧得让人想捏。

  时瑜忍不住这么做了。

  云蒹蒹错愕。

  看她这表情,时瑜又捏了一下她的脸。

  云蒹蒹惊诧。

  时瑜没再逗她,“这是你第二次发病。我给你的医生打个电话吧。”

  她蹲坐在他旁边:“好。”

  时瑜抬眼:“还不走?”再不走他不能保证不违规。

  云蒹蒹连忙起来,正要下床,突然被捉住了脚腕,她吓得一个哆嗦。

  时瑜拨了拨她脚上那条链子,“喜欢吗?”

  她这才想起,回来时匆忙,忘了把这道具给摘下来了。

  正准备解开链子末尾的挂钩,就被时瑜拍开了手,他说:“戴着。”

  她迟钝抬头,软声问:“是送给我的吗?”

  时瑜平时不显山水,善于伪装真性情,但云蒹蒹瞧不见他的表情,在她面前,他不需要掩饰情绪。

  毫无压力地鬼扯:“合作商一直向我推荐,朋友引荐的,我不好拂他面子。借花献佛,送你了。”

  云蒹蒹也不好拂时少爷的面子,欣然接受:“谢谢。”

  时瑜垂眼瞅着她:“礼尚往来,我送你首饰,你是不是也得送我件礼物?”

  “我找到工作啦,等发工资就给你买。”她还没正式去研究院上班,没钱买差不多价格的礼物回赠。太廉价的她送得出去,时少爷也拿不出手呀。

  时瑜含糊应了一声:“嗯。”手指戳了戳她带过来的粉色枕头,美人在侧,他居然在跟她聊这些有的没的。

  云蒹蒹摸着墙壁,刚走到一半,就听见时少爷的声音:“把你的枕头带回去。”

  *

  “观察期也有一个多月了,她是怎么个情况?”

  张院长说:“病人是受到刺激导致的失明,但通常几天内就会有所好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那记忆力呢?为什么记得住代码记得住公式,那些难道不比这部分复杂?”

  “云小姐这属于逆行性遗忘的一种。患者神志恢复后,不能回忆起受伤前后的情形,其他的都能记住。大脑的不同位置管理不同记忆,云小姐忘记过去,还能记住高超技能,都是临床上很常见的反应。”

  “记忆错构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像把我想象成她认识的人了。”

  “这个我们也觉得很奇怪。要么云小姐真的认识您,要么这就是属于特殊病例,需要深度研讨。不过云小姐本身就很特殊,她甚至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给过我们很多有用的反馈,以及书面形式的治疗方案,都是专业术语。”

  这个时瑜知道,他早见识过她的能耐。

  “你刚说,她有可能认识我?”

  “也有可能是云小姐在受伤前后见过您,并且记忆深刻,所以潜意识里就把你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论文我看过,云小姐是个天才,如果能恢复记忆,将会是我们研究院的杰出人才。时董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她早日康复。”

  云蒹蒹受伤是在三年前,时瑜回忆着,三年前他似乎去过一次衡水老区。她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里见过他。

  时瑜让刘启明把三年前他的行程单找出来。

  刘启明很快给出答复:“时董,三年前您刚刚回国,从10月13号这天正式接手董事长职务。但在此之前,还没有行程安排记录存档。”

  时瑜:“把行车记录仪已锁定的文件,全部调出来。”

  *

  得知云蒹蒹最近经常从时瑜房间出来,管家又给时少爷送来几副补药。

  管家是个热心人,面冷心善,张芝芬没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

  按照他的吩咐,把药给熬好了端到桌上。时少爷想喝就喝,不喝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时瑜下楼,云蒹蒹已经坐得端端正正,身上穿着套头毛衣,短发别在耳后,小口小口啃面包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仓鼠。

  “时少爷,早。”

  “早。”

  听见时瑜的声音,云蒹蒹微微侧目:“早。”

  “早。”看到她手边黑乎乎的一杯东西,时瑜以为是可乐,端起来喝了一口:“——噗。”

  云蒹蒹被喷了一身的药,表情木然。

  这么大个人了,还吐药,她都不吐。

  听张姨说,这药是给时少爷壮身体的。

  看他平时生龙活虎,原来也是个虚弱的人。

  看他这么排斥喝药,她好心劝:“吃药身体才会好,不然一直虚着……不好的。”

  时瑜本来就有点狼狈,她这话无疑在火上浇油。

  时少爷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连笔杆都不用,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他:“你觉得我虚,是不是?”

  云蒹蒹咽下嘴里的面包:“……没、没觉得呀。”本来就虚,估计是脾虚,脾气大,凶巴巴的,还不肯吃药。

  虽然她嘴上没明说,但时瑜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这丫头片子是真嫌他虚。

  事关男人的尊严,时少爷骨子里的痞气被激发出来,冷着脸说:“你最好别再来我房间。要不然你来一次我睡你一次。”

  “……”云蒹蒹涉世未深,听他这话又羞又怒:“合约上说了,不发生关系的!”

  她在发脾气,奶凶奶凶的,不过那软绵绵的声音喊出来一点威力都没有。

  时瑜嗤笑:“我真要这么做,会让你留下证据?”

  云蒹蒹被这话吓得不轻,打算晚上睡觉把自己绑起来。

  时少爷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温和有礼、清冷矜贵,等相处久了,简直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

  吃过早餐,时瑜开始工作。

  屏幕前依然是温和无害的清冷贵公子,仿佛那个威逼恐吓小姑娘的男人不是他。

  中午要去见合作商,时瑜合上笔记本,起身去衣帽间挑西装领带。

  隔壁房间过分安静。

  他推开侧门,看到地毯上铺了一地的彩带。小姑娘跪坐在地上,光着脚丫子,在那编绳子玩。

  她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特别好使,一丁点动静都能惊动她,“时瑜?”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时少爷气定神闲:“嗯。我出去了,跟你说一声。”

  “好。”云蒹蒹没听明白,他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还要跟她说一声?出于礼貌,回了句:“早点回来呀。”

  时瑜:“走了。”

  小姑娘朝他挥了挥手。

  明知道她看不见,他居然也朝她挥了挥手。时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无声一哂。

  刘启明等在车旁,见时瑜走出来,替老板拉开车门。

  还是老板不恋爱的时候简单,每天睡在办公室的套房里,不用大老远的接送。现在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超过2小时。这显然不符合BOSS争分夺秒的作风。

  如果这都不是假戏真做,那还真找不出真爱了。

  刘启明汇报完今日行程安排,多说了句:“老爷子今天又约云小姐去茶餐厅。我担心他会提起那件事,惹云小姐不开心。”关于那门娃娃亲,云小姐要真听进去了,老板哄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时瑜不以为意:“她就是去混吃混喝。”开心得很。

  “怕就怕老爷子开出什么过分的条件。”刘启明从来都看不透时瑜,表面现象分明是关心人姑娘,可表现出来的又是不在意的态度。

  时老爷子何等精明,吃亏的肯定是老板的女朋友,“云小姐比较单纯。”容易上当受骗。

  时瑜笑:“她可不蠢。她只是聪明得不那么明显。”

  刘启明差点被老板绕晕。

  时瑜说:“她今天要去研究院报道。你安排一下,装得像一点。”

  今晚还有一更~

第25章

  云蒹蒹编好绳子,确保绑起来不疼,又挣扎不开,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蒹蒹,衣服熨好啦,给你放椅子上哈。”张芝芬按照图片上的搭配给云蒹蒹准备了工作装。

  白色衬衣,领口系蝴蝶结,衣摆扎进黑色半身裙里,外罩双排扣格子长外套,活泼靓丽又不失严谨。云蒹蒹腿长比例好,但属于娇小玲珑形的,搭配得好显高。

  云蒹蒹换了衣服,高高兴兴去研究院报道。

  司机把她送到研究院门口,“云小姐放心,这里我们已经核实过。”

  “谢谢。”

  云蒹蒹走进研究院,接待她的是张院长。

  张院长投身科研事业二十几年,受聘谦亦中国区研究院五年,时瑜还在读博的时候就三顾茅庐,邀请他担任院长。

  从对这位太子爷的不屑,到如今佩服时瑜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谓是时老板的大粉头。

  “是云小姐吧?我姓张,受傅教授的委托过来接你。这边请。”张院长带云蒹蒹到办公室,亲自为她解读劳动合同,包括五险一金都耐心解释了一遍。

  张院长没提到时瑜,云蒹蒹下意识以为这儿的负责人是傅泱。

  傅泱是小琳阿姨相中的准女婿,人品一定很好,云蒹蒹用转译器听了一遍合同内容,在上面签了字。

  张院长笑眯了眼:“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来上班吧。实在是没时间就在家休息,等心情好了再来。”

  云蒹蒹讶然。记忆中的工作流程似乎不这样?她怀疑自己的病又加重了……

  张院长解释:“您是傅教授亲自推荐过来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傅泱那六亲不认的家伙也不会强烈推荐她。

  搞研究的都惜才爱才,在人才面前一切规章制度都是次要的。只有社会底层的用人单位才会尽可能剥削员工的时间。

  他补充:“这儿跟外面的公司不一样。同事们只关心最后的报告和数据,没人关注是不是准时上下班。我已经跟傅教授沟通过了,您的工作坐不坐班不要紧。但我希望每个月能得到一份修整完毕的报告。这个云小姐没问题吧?”

  “可以的。”

  云蒹蒹太喜欢这份工作了。

  签完合同,她问:“张院长,请问,在这儿上班多久后能预支工资呀?”

  张院长一愣,随后笑道:“你想预支多少?”

  云蒹蒹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两天的,可以吗?”

  “没问题。”张院长问过她的账号,立刻给她转过去两千块钱。

  *

  云蒹蒹先去了趟专卖店,挑了一幅袖扣。

  这是她正式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等正式上班后领了工资,再给时瑜买点别的。

  时之礼看到被司机护工簇拥着上来的少女,“坐吧。”他如今的地位,从来都是别人等他,他还是头一回等人。

  吴姨替云蒹蒹拉开椅子,她刚来不久,不认识时之礼。怎么看这老头都不顺眼,在小蒹蒹跟前摆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直到云蒹蒹称呼:“伯父好。”吴姨才猜出点门道。看蒹蒹板着脸,她也跟着板起脸。

  时之礼发现跟在时瑜身边的人都一个德行,见了他就没好脸色。他看了眼云蒹蒹手上的袋子,笑容慈祥,问:“给时瑜买的礼物?”

  云蒹蒹:“嗯。”

  “男人不能惯着。容易被宠坏。”

  云蒹蒹并不赞同这句话,尊重是相互的,时瑜对她好,她就对他好,不存在什么惯不惯着。

  而且时少爷本来就坏坏的,不存在被她宠坏。

  “伯父是有什么事吗?”

  “你有别的事要忙?”

  云蒹蒹说:“时瑜不喜欢我见您。他上次都发脾气啦。”而且跟他一起还不能笑,要板起脸,很累的。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吗?”时之礼面无表情。

  *

  楼下,商务轿车停靠在路边。

  副驾座上的男人摘掉眼镜,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杨昕朝楼茶餐厅二楼望了眼,“人来了?”

  旁边的人说:“刚到。”

  杨昕低头擦拭眼镜,又问:“什么来头。”

  “留学生。”

  “家庭背景呢?”

  “背景复杂,涉及到澳洲华裔巨富。”

  “澳洲?”杨昕想到一张乖巧的脸,但澳洲华裔那么多,应该不是她。顿了顿,又问:“她跟那华裔什么关系?”

  “是唯一的继承人。”

  “时家人知道这事?”

  “还不知道。时瑜刻意阻止,应该是不想时老爷子碰他的人。我们的人是无意中发现的。”

  “既然是研究对象,怎么会住在他的别墅里?”

  “确实是研究样本。但同时也是时瑜公开承认的女友。”

  杨昕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眸光阴冷:“时瑜有未婚妻。不管恋情是不是真的,老爷子都会阻挠。他欠人情,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还上。儿子算不上什么,时之礼更在意师徒兄弟情。”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拱手让给兄弟的“好人”,又怎么会违背诺言,“这两父子斗起来,挺有意思。”

  “杨总,时老爷子可是您的亲生……”

  “闭嘴。”杨昕打断他,表情平静,语调却发狠:“记住了,我没有父亲。”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不配为人父。

  *

  看云蒹蒹吃得差不多了,吴姨把纸递给她。

  “谢谢吴姨。”云蒹蒹擦了擦嘴,转头,乖巧的笑容秒切换成冷面小仙女:“伯父,我吃饱了,先走啦。”

  时之礼第一次遇到这种软硬不吃,只吃饭的谈判对象。他以为已经对她了解得很透彻,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无论跟她讲多少道理,给多少好处,这丫头充耳不闻,就闷头在那吃。时之礼怀疑时瑜这小女朋友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要么就是被时瑜迷得神魂颠倒,不正常了。正常人绝不会拒绝那么大一笔钱,绝不可能。

  钱绝对是万能的,如果不够万能,那就是砸得不够多,没砸到点上。他砸够了,也砸在了点上,还是不顶用,那么问题在她,不在钱。

  云蒹蒹走出几步,停下来,转身对时之礼说:“伯父,我是不会背叛时瑜的。你放弃吧。”

  *

  杨昕点燃一根烟,目光直视正前方。吞云吐雾间,视线接触到走出来的少女,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一怔,瞳孔骤然缩紧。

  是蒹蒹。

  为什么会是她?

  那年他跟着时之礼一同去苏家,在葬礼上见到小姑娘。同样都是没有爸妈疼爱的孩子,他看她哭得可怜,把心爱的玩具送给了她。后来他到国外读书,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两人偶尔联络,直到三年前才突然失去联系。

  他找了她很久。直到她失踪,他才发现对她的了解微乎其微。只知道她失去双亲后一直跟着爷爷,其他的根本无从查问。

  绕来绕去,她竟然还是回到了这里。

  杨昕指关节泛白,掐灭烟头,灼烧皮肤的疼刺进心脏:“不能让时家人知道她的身份。特别是时之礼。”

  助理被他这个样子吓到,忙点头应声。

  云蒹蒹正要上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保镖率先挡在她跟前,拦住了来人:“抱歉,云小姐要回家了。”

  杨昕戴上眼镜,外形斯文有礼,微笑道:“蒹蒹,好久不见。”

  云蒹蒹听见温润的声音,脑袋里“嗡”地一声。有一张斯文帅气的脸涌入脑海,可是她想不起来他是谁、叫什么了。

  她怯生生从保镖身后探出头来:“请问,你是谁呀?”

  杨昕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姑娘茫然的脸,短暂的时间便反应过来,她病了。

  他保持着微笑,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很平静:“杨昕,我是杨昕。蒹蒹,你忘了我?”

  云蒹蒹很希望遇到故人,这样就能帮助她早日恢复记忆,而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好熟悉。她满脸兴奋:“我们认识的,对不对?”

  保镖让了道。

  “何止是认识。”杨昕这时候才发现她眼睛似乎没有焦距,颤抖着手在她眼前挥动:“眼睛怎么了?蒹蒹。”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

  杨昕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一身无情无爱的本领,直到见到伤痕累累的云蒹蒹。原来心脏还是有知觉的。

  时之礼下楼,正好看到扬尘而去的轿车:“那车牌号是不是杨昕的?”

  管家说:“是的。是杨昕。”时家只有一位少爷,他从不唤杨昕少爷。

  “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最近跟少爷在竞争一个项目。您也知道,您的这个儿子喜欢走极端。”

  时之礼:“那还不快派人跟着!”人是他约出来的,出了什么事儿时瑜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

  “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呀?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认不认识我爷爷?”云蒹蒹问个不停。好不容易遇到个过去的熟人,脑子里一大堆问题想问。

  杨昕回忆着年少时,小姑娘跟在他后面跑的场景。脸上少见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年我去看你,你带我去你爷爷的农场。还记得吗?”他和时家从不联系,但他念书时,会抽空去澳洲那个小镇看她。

  因为惺惺相惜,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想去保护她。

  但她始终遵守着那可笑的婚约,跟他保持着距离,无法攻克的距离。

  杨昕明知故问:“蒹蒹,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时瑜家。啊对了,你跟时瑜是什么关系呀?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呢?”

  杨昕不想现在跟她讲这件事,他并不希望她想起的第一件事是跟时瑜的婚约。

  他希望她先想起的是他。

  凭什么时瑜可以顶着“未婚夫”这个称号多年对她不闻不问,那么多年从未联系过、关注过她,等她长大又能顺利娶她过门?

  杨昕岔开话题,问:“是没有地方住吗?要是没地方住,可以住我那。”

  小姑娘的神色略失望,低垂着脑袋:“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呀?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杨昕温声说:“我从来没想过隐瞒你什么。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只是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她点头,“那我先回去啦。时瑜不喜欢我很晚回家。”

  “蒹蒹,你以前没这么听话。”他让她做什么,她总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拒绝。

  “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啦。”

  “看过医生了么?”

  “看啦,还在吃药。”

  聊了几句,杨昕加了她微信,留了电话号码,这才送她出去。

  *

  回到临水小岛,云蒹蒹猛然想起,她给时瑜买的礼物忘拿了!

  正想着,时瑜就回来了,“去哪儿野了?”

  云蒹蒹没敢提礼物的事,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现在东西丢了,一点都不惊喜。

  “去吃饭啦。”

  时瑜:“嗯,吃饭了,然后呢?见了谁?”语气听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虽然她没想起来,但杨昕给她的感觉很熟悉。而且她能感受到他的担心。杨昕说他小时候送过礼物给她,可能以前跟她的关系还挺好的。

  云蒹蒹回答:“一个朋友。”

  “朋友?他是谁你知道吗。”时少爷的语调又冷了几分。

  云蒹蒹:“叫杨昕。”

  “你确定认识他?”

  她想了想,“确定。”

  “好好想想。真认识吗?”时瑜的声音越来越冷。

  他这个所谓的哥哥,平时跟他抢订单争项目就算了,都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他并未放在心上。什么都想跟他较劲,什么都要抢他的,但现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女人头上来了?

  看她失忆就骗她是朋友,偏偏这小傻子还深信不疑。

  云蒹蒹不敢确定:“应该认识……”

  时瑜想到杨昕离开时,手上多的那个袋子就来气。

  不确定认不认识就随便送男人礼物?怎么也不知道送他个什么玩意儿?

  云蒹蒹发现了,时少爷又要开始乱发脾气了。不敢惹他,吃完晚饭,早早就躲进房间。

  睡觉之前,她特意用早上编好的丝带把自己的脚给绑住了。

  避免半夜梦游到他房间,又要挨骂。

  *

  时瑜躺在床上,心里窝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的女朋友,送礼物给别的男人,是不是代表他绿了?既然绿了,那是不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时少爷理直气壮地去敲门。

  云蒹蒹刚把自己的脚绑住,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张姨上来送水果,就没解开带子,“睡着啦。”

  时瑜吃了闭门羹,火气更甚。声儿这么大还跟他装睡?睁眼说瞎话的女人,太不听话了。

  房门被推开。

  “起来。”云蒹蒹突然被时瑜拎起来,一脸懵。

  时瑜:“我有话要问你。”

  他不知道她绑着脚,掀开被子,把人往外用力一拽。云蒹蒹没站稳,身体往后栽,时瑜接住她,嗤笑:“投怀送抱?”

  “……”云蒹蒹羞得满面通红,听他这么说,生气地推开他。

  气得忘记自己还绑着脚,脚步没跨出去,又差点栽跟斗。

  “你当自己是不倒翁呢?”时瑜接住她,视线落在她脚腕的丝带上:“弄这做什么?”

  云蒹蒹气鼓鼓:“我怕我睡到你床上去了呀!”她是真的生气了,本来丢了给他买的礼物就心疼,还被他莫名其妙凶了一顿,委屈死了。

  送礼物给野男人还跟他这儿发脾气?

  时瑜也恼,脱口而出:“睡我床怎么了?你现在睡的不是我的?你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的?”

  “那我脱……那我搬走好了!”她气红了眼。

  平时乖巧的小麻烦,突然学会顶嘴了。他那便宜哥哥还真随了老头子,油嘴滑舌骗小姑娘在行。

  时瑜正在气头上,她接触任何人他都不会这么生气。从小到大,杨昕喜欢抢他的东西,这次靠近她,绝对来者不善。

  “杨昕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以后不许去见他。”

  她咬着下唇,别开脸不理他。这个人太不讲道理了。

  时瑜被她的态度激怒:“不理我是吧?”

  就不理。

  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她被一把捞起。

  “放我下去,我要生气了呀!”云蒹蒹挣扎。

  时瑜:“哦。”

  “你不讲道理!”

  “你不听话。”

  时瑜把她丢到床上,“以后你就睡这儿。跟我住一个房间。”

  云蒹蒹被摔懵了两秒,坐起来跟他理论:“合约上不是说不要睡……”

  “最终解释权归我。”时瑜打断她。

  她刚才奋力挣扎,这会儿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时瑜!你、你不讲道理!”骂人的词汇量太少,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一句。

  她往他那边扔枕头,四个枕头全扔完了,坐在原地生闷气。

  可是还是好生气。

  不解气地喊:“你欺负人!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

  楼上闹得太凶,保安在门口探头探脑。

  时瑜一脚踹上房门,捂住云蒹蒹的嘴,在她耳边威胁:“不许吵。再吵咬你。”

  亲鹅几亲闺女,吵个架都吵得这么秀。明天早上9点更~!以后固定早上9点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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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呼吸被限制,她像是只被逼急了的小兔子,张嘴往他手上咬了口。

  时瑜换了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还学会咬人了?”

  云蒹蒹扁嘴:“跟你学的呀!”

  时瑜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见她面颊通红,又羞又怒,没敢太过分,放开她,说:“以后离杨昕远一点。这是规定。”这会才尝到用合约谈恋爱的优势。不会脱离掌控,可以为所欲为。

  云蒹蒹别开脸,不愿意理他,闷声说:“我不要跟你睡。”

  时瑜:“哦。”

  卧室灯熄灭。

  她看不见,关灯造成不了什么威慑力。时瑜又踹了一脚门,表示门已经关上了。

  云蒹蒹觉得这个人好幼稚,还是不要惹他了。

  她侧躺着,一点没客气,就在他床上睡了。

  时少爷身子虚,还不吃药。跟他睡,她不担心。

  一整晚,她都没敢翻身。

  好在她绑着脚,要不然她那个睡相,一定又要被这个人一顿凶。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凶的人呢?

  她可算是明白,董彦口中的时瑜明明长得跟神仙一样好看。既然这么好看,为什么还会找不到女朋友,要找她签订恋爱合约?

  一定是其他方面比较恐怖,没有姑娘敢要他!

  清早,背后响起男人好听的嗓音:“醒了?”

  云蒹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装睡啊?”时瑜扯了扯她的头发。

  她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一抖,也就没办法继续装睡了。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表示自己醒了。

  时少爷又发现了一个新玩法,扯她头发。

  他用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扯来扯去,像是要把她薅秃似的。幸好她发质好。

  时瑜:“你不是要上班吗?”

  一语惊醒装睡人,云蒹蒹猛地睁开眼,一下子坐起来。

  她要上班!

  吃过早饭,云蒹蒹朝时瑜挥手,“我去上班啦。”

  时瑜:“嗯。”

  时瑜抬眸,目送云蒹蒹上车,嘴角噙着笑。

  那话说什么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一觉睡醒谁还记隔夜仇。

  *

  董事长办公室。

  “昨天不还在谈,谁买的?”

  时瑜最近看中了个大IP,正准备出手,版权就被买走了。那作者文字功底一般,也并不是非这本书不可,他看上的是故事的立意和核心梗,改编成电影可以侧面反映一些社会问题,呼吁群众关注心理疾病。

  特别是抑郁症。

  他母亲就是这样死的。所有人都说她矫情,认为那是富贵病心眼小,完全无视激素问题导致的病人无法控制自己。冷血的根本在于无知。

  时瑜想借这个IP改编电影做宣传,让更多人重视心理疾病,然后推广谦亦的EEG监测治疗仪器。公益事业两不误。

  “查过了,版权是被新昕文化传媒买走的。”

  又是杨昕。

  “新昕那边已经在开始炒作品热度了,现在网上有不少的营销号在宣传。杨昕经常在微博上互动,搞了个亲民霸总的人设,圈了不少的粉。”刘启明欲言又止。

  时瑜瞥向刘启明,“你想说什么?”

  “云小姐也关注了他。”

  连微信都没有的小麻烦还有微博?

  云蒹蒹的微博很早就申请了,一直跟杨昕互关,只不过她没想起密码,一直也没登陆。但还是被刘启明这个火眼金睛给发现了。

  老板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刘启明适时拍了个马屁:“您的粉丝已经超过百万,也没比杨昕少多少。”老板从来不发微博,唯一的一条还是转发共青团的,关注列表0人。

  时瑜的微博粉完全是被营销号艾特涨的粉,之前雅婷偷拍到他的那几张侧脸是真绝了。一堆颜狗蹲守着,等了大半年也没见博主更新过。现在这158万粉丝其实是取关后的效果,之前更多。

  娱乐圈就是更新换代快,当初雅婷的号召力也算顶流了。

  时瑜登陆账号,点进杨昕的微博关注列表,问:“哪个是她?”

  刘启明:“最后一页,第一位。”

  “努力长高高呀?”

  刘启明哽了下,“努力长高高呀”是云蒹蒹的微博名,那个“呀”字从老板嘴里出来怪怪的,他答:“是的。”

  时瑜:“嗯。”这么努力也没见她长得有多高,小矮子。

  浏览了下云蒹蒹的微博,发现她过去还挺爱发视频的。大部分都是在澳洲农场里拍的。

  其中一张,是跟个戴草帽的老人合影。老人坐在车上,她挽着老人的胳膊,脑袋搭在他肩上,笑得好甜。时瑜从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他凝视着屏幕,放大照片,她的瞳仁里有蓝天白云,眼睛明亮得像璀璨夜空。那个时候她的眼睛看得见,整个人都显得生动。灵动又乖巧。

  “这是她的爷爷?”时瑜问。

  刘启明答:“是的。”

  时瑜:“老人看上去很精神。是怎么死的?”

  刘启明:“据说是死于空难。”

  “空难?”时瑜想起苏老先生,貌似也是死于空难。他对苏家并不排斥,他厌恶的是被当成报恩的工具,任意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的行为。反抗那门亲事,是在向时之礼表明态度。

  但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同样都是死于空难,同样都是老爷子带着小孙女。

  小麻烦失忆了,偏偏那个小姑娘也没找上门来。

  一切都太巧了,巧到令人不得不怀疑。

  时瑜思忖片刻,说:“你去找管家,打听一下,苏老先生是不是有个儿子留在S市。”他拉开抽屉:“这张照片老头子也在找,或许并不是想找到照片用她家人来威胁我,可能有别的原因。”

  刘启明预感老板是猜到云蒹蒹的身世了,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开车直奔时家旧宅。

  管家见过云蕴。这个来自南方小镇的漂亮姑娘,曾经多次被苏老先生拒之门外。即使她从国内顶尖学府B大毕业,即使她善良温柔,却依然跟苏家门不当户不对,进不去苏家高门。

  苏家的家世令人仰望,苏少爷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多少绝世千金想跟他成婚,怎么也不可能娶一个小镇上的女孩。

  那年下着雪,他还没成为时家的管家,是太太身边的小跟班。

  太太当时已有身孕,心思比平时更细,她心疼小姑娘,把大衣和伞都给了她。还往衣服袋子里塞了一塌钱,里面裹着一张信纸。

  后来他才知道,是苏少爷拜托太太把信和钱给她的。

  那时的云蕴也不过二十出头,跟照片里比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是。是她。”管家对云蕴印象深刻,一眼就认出来了。

  照片背面有一行模糊娟秀的字迹,写着“宝贝5岁生日留念”。

  管家看了眼照片上的时间,时瑜今年26岁,比小姑娘大7岁,推算出来,这时间正好。

  所以这姑娘——是苏老先生的孙女?!

  时之礼接到管家的电话,急匆匆的赶回来。

  刘启明已经离开了,照片也被带走,只留下管家用手机拍下的二手图片。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临水岛上住着的是师父的孙女?”时之礼都被气笑了,“阿正,你跟我多久了?”

  管家说:“过完今年,正好32年。”

  时之礼:“那你倒是有点长进!你就这么好骗?”

  管家:“老爷的意思是?”

  “就时瑜那忤逆的混账小子,他能这么随随便便把他的人派来,然后明明白白告诉你,哦这是你们要找的人,这就是我时瑜的未婚妻,你们赶紧来逼婚。你觉得他会吗?”

  管家沉默了。

  “手段!这都是那小子的手段!”时之礼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一定也发现师父的孙女还活着,只不过暂时没找上门来。所以他必须赶在人到来之前,先找个姑娘冒名顶替!呵,就他那点把戏,糊弄糊弄其他人还可,想忽悠老子,门儿都没有。”

  “刚才看到这张照片一时激动,忘了分析这其中缘由。”一张旧照片,还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小姑娘那时候才5岁,女大十八变,现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且吧,在婚事这事儿上,时瑜跟老爷子斗智斗勇已经好几年了,还真不能凭这张照片就断定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老爷子给他定下的未婚妻。

  “照您这么说,刘启明是故意在引导我,把那姑娘往云小姐身上引?”

  时之礼:“不然呢?他能那么好心替咱们找人?”

  “可是……”管家又说:“那姑娘姓云,这不正好随母姓么?”

  这个时之礼倒是不清楚。他从没见过苏少爷的妻子,只知道老师强烈反对两人的婚事,为此还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

  但他了解师父的脾气。苏家唯一的孩子,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师父是不可能让孩子冠别人家的姓,苏家的人永远都姓苏。

  “你不懂。师父那犟脾气,不可能让孩子跟母亲姓。”时之礼突然想到:“她身份证号码你想办法搞到手,一查不就知道了。”

  管家笑笑,说:“爷,如今早不是旧社会了。法治社会,想调取身份信息,除非那人犯事儿,咱们找专业律师去调。但人姑娘安安分分,也不犯事儿。另一个方法就是从公司系统调取,可是谦亦现在是少爷一手遮天,咱们的人能接触到保密信息的早没了。”

  时之礼黑起脸:“你这意思,我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管家严肃道:“您的钱永远不会过期。”

  *

  时瑜还在刷云蒹蒹的微博。

  刘启明站在旁边,汇报完一系列成果,等着老板发话。

  时瑜盯着屏幕,只问了句:“管家怎么说?”

  “管家承认照片上的是苏家儿媳。”

  时瑜握鼠标的手一顿,抬眼:“确定?那小麻烦呢?”

  “可能就是……您的未婚妻。”

  “未婚妻?”

  时瑜讨厌这个词,为了挣脱束缚,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脱离时之礼的控制。

  老板有多反感这三个字刘启明知道,接触到时瑜尖锐寒冷的眼神,连忙改口:“云小姐可能就是,老爷子给您定的那未婚妻。”

  “确定吗?”时瑜的眼神晦暗不明。事情没到肯定的一步,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嘴里的答案。

  刘启明不确定,说:“管家认了,老爷子没认。”

  有时候时瑜不得不承认,他的多疑是遗传了老头子,看事情从来都不会只看表面。

  但有的时候,事情往往就是最简单的那样,越是深究,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问:“为什么没认?”

  “据说苏老先生很传统,不会让苏家人跟着外家姓。”

  时瑜回想小时候,去苏家葬礼那时他也就12岁,谁还记得幼时玩伴的长相。杨昕当时15岁了,他说不定记得比较清楚。

  短暂的沉默。

  他痛恨被当成工具利用。如果云蒹蒹真是苏家人,他会怎样?会立刻跟她分手吗?

  时瑜停止深想。

  他点了关注云蒹蒹的微博,问了句:“我的粉比杨昕少多少?”

  刘启明说:“30万左右。主要是他经常五千一万的抽奖。”

  “给我也弄个抽奖。”

  “好的时董。送多少合适?”

  “先意思意思,5万一次吧。”

  “抽几个人送?”

  “这还用问?”天选之子,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刘启明很上道的先给时瑜的微博进行了一波认证申请,然后才开始抽奖活动。

  *

  董彦中奖了。

  “五万!!云老师!!捡来的五万啊!!!我特么这辈子都没中过奖,唯一的一次就中了五万块!!!!啊!!!我发财啦!!我要请你吃饭,吃海鲜大餐!!”

  云蒹蒹刚从研究院出来,董彦的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

  她听完一脸懵,软声问:“在哪里捡的呀?我可以去捡吗?”

  “可以啊!完全可以!博主明天还送,据说要连送一周!每天都有一位天选之子,五万块啊啊啊啊好多钱呜呜呜!钱呐妈妈爱你。”

  董彦嚎了一会儿,问:“对了要微博,最好是大号,小号可能会被当成僵尸粉过滤掉。云老师你有微博的吧?”

  原来是抽奖。

  云蒹蒹想了想,微博她好像有,但是密码不记得了。不过她所有的密码都是那两三个,可以回去试试。

  “等我回去试试密码。”

  董彦:“试!慢慢儿试!啊对,你不是有那什么文字转语音器,我把博主截个图发你——咦,我靠!??”

  云蒹蒹一紧张:“怎么了?”

  “云老师你等会儿!”董彦吊着嗓子。她之前是被同学艾特转发的,也没注意看,瞎瘠薄一顿关注加转发就完事儿。这会才注意到,这个博主的认证是——“谦亦集团董事长兼执行CEO”!

  董彦拿起手机:“云老师,这个土豪是……”

  云蒹蒹:“啊?”

  “是你男朋友!时瑜!”

  “……”

  *

  和董彦约完一顿海鲜大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吴姨把云蒹蒹送到别墅门口,瞧见站在门口的时瑜,和云蒹蒹道了句晚安就回自己房间了。

  云蒹蒹对别墅周围已经很熟悉,径直走向大门。

  时瑜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暖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清清冷冷投在地上。

  “回来了?”

  听见时瑜的声音,云蒹蒹微愣,关心道:“你怎么站在门呀?不冷吗?”她是个不记隔夜仇的,一觉睡醒,昨晚激烈的争吵已经被抛之脑后。

  时瑜隐忍着上去牵她的冲动,语调寡淡:“跟我来。”

  他好冷淡,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疏离、薄凉。

  她感到费解,站在原地没动。小心翼翼问:“时瑜,你怎么啦?”

  他看着她,眸子里有犹豫,声音却没什么温度:“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她察觉到他的情绪,笑容渐渐收拢:“好。”她抬脚,慢慢走上阶梯。

  门口灯火通明,她脸上的情绪变化时瑜看得很清楚。心也跟着她收敛的笑容,一点一点往下坠。

  我赌时少爷扛不过三秒!撑死五秒就要回来哄。

第27章

  时瑜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板起脸做什么?”他倒回去,把笔递给她,说:“牵着啊。”

  云蒹蒹没伸手,低垂着脑袋,软糯的嗓怒气冲冲:“我可以自己走的!”

  时瑜:“哦。”把笔丢进口袋。那是不是代表今后都不用他牵着走了?那更好,省得麻烦。

  云蒹蒹:“嗯。”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倔强。

  不能他想发脾气就发,虽然合约是雇佣关系,但人人平等!

  时瑜怀疑这小麻烦最近想起很多事情,只是没有告诉他。

  譬如,她当着他的面,登陆了微博账号。

  不过这也简单,密码是她生日。她只是遗忘了过去部分事情,密码这种东西,试一试就成功,看一眼也就记住了。

  签字笔在他指尖转动,他侧目盯着她的脸,问:“你跟杨昕认识多久了?”这就是他找她的目的。

  他查过了,杨昕的微博注册时间是五年前。第一个关注的就是她。

  这说明,他们认识至少五年了。

  这更加坚定了她就是苏先生孙女的设想。时瑜希望云蒹蒹不是那个无中生有的未婚妻,所以潜意识里更倾向于真相大白的最后一刻。

  *

  凌晨时分,时瑜接到消息,苏家小小姐找到了。

  他摸到遥控器,摁亮了一盏小灯。侧躺着,单手支额,就这么看着少女乖巧的睡颜,怕吵醒她,声音放得很轻:“找到了?”

  刘启明蹲守在时家旧宅,看到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人,“是,老爷子刚去银行划了笔账,经理这会儿还在加班,数额太大,我是跟车过来的。”

  “他又发什么神经?”

  “说是要给苏家千金见面礼。礼金一千万……”

  这老糊涂。

  时瑜起身穿好衣服,低头看了看熟睡的云蒹蒹,帮她把被子盖好,这才下楼。

  *

  时之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听完故事,被感动得老泪纵横:“好孩子。这么说,你是因为知道时瑜有女朋友,所以才一直不来找我们?”

  梁晓杳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被送了一千万,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懵的。

  那些钱就这么砌在她面前,像一堵墙。她这辈子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钱。

  听见时之礼发问,梁晓杳紧紧地拽着那枚扣子:“我……我不知道,是孙先生说……说您是我要找的人,就……就送我到这里来了……”这家人好奇怪,聊个天旁边站着一堆人,跟电视剧里的黑老大一样。

  时之礼默了默,拉管家到一边,说:“这姑娘,说话怎么结巴?”

  管家怎么瞧这姑娘都不像云蕴生的。苏家少爷仪表堂堂,报纸上穿军装的模样正气凛然,云蕴落落大方聪慧貌美。小姑娘的爷爷苏老先生是经商奇才智慧过人。这么一家子优质的基因,真能正正得负,生出个结巴来?

  “爷还是查清楚再说吧。老先生去世,儿子媳妇又都不在了,DNA都验不了,就因为这姑娘拿着那颗扣子,就断定人是苏家小小姐,将来还要嫁给少爷,当咱们时家的少奶奶,这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可想而知时瑜到时候的脸色,不把这掀了就不错了,更别说娶这么个怂包。

  怂不怂且不说,单从样子来看,时瑜的女朋友那脸蛋能甩这姑娘十几条街。

  论气质,那位云小姐纯得像天仙下凡,修养素质都很高。至于这一位,刚才见了钱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实属俗气。仅仅是一千万而已,老爷子给云小姐开出的价码可是市中心三套房子、外加一张随便填的支票。

  论样貌,云小姐五官漂亮,眼睛大、鼻子挺,反而更像苏老先生尊贵的血统。而眼前这姑娘,五官平得丢人堆里都找不着,差了一大截。美不过三代也不是这么个丑法。

  要论起学识,人云小姐现在可是傅教授亲自推荐去研究院的人,好好干个几年就是科学家。

  这么一对比起来,面前这位品貌次等的苏小姐,都有点让人怀疑是位假千金。怕不是别人派来演戏的。

  时少爷的审美要求高,不好看的人、不好看的物件,演得再逼真也近不了他的身:“就算她是真的,少爷也不可能同意娶她。”

  这点时之礼也认同。师父和师弟都长得好,这姑娘相貌平平,怎么看都不像苏家千金。

  时之礼没别的途径认人,唯一可借鉴的就是那枚军装纽扣。而梁晓杳手里的纽扣,正是苏老先生的。

  “我再问问。”时之礼回到客厅,笑着对梁晓杳说:“你今年几岁?”

  梁晓杳战战兢兢说:“十九。”

  时之礼看了看管家,再看向梁晓杳,又问:“你说这颗扣子,是你爷爷给你的?”

  梁晓杳:“是!”

  “是什么时候?”管家问。

  梁晓杳开始紧张,因为孙先生没告诉过她这个。吞吞吐吐说:“是……爷爷走之前交给我的。让我拿着它找时家人。”

  时之礼皱了皱眉:“你爷爷之前跟没跟你说过,关于你跟时瑜的事情?”

  管家:“等等。我怎么记得苏先生没提过这事儿?当初说好的不看信物只看人,他会亲自送苏小姐回国。就算人没送回来,也该有其他具备科学依据的证据,你得有资料来证明。如今是科技时代,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了,对吧苏小姐?”

  梁晓杳吓得不敢说话,双手不受控制地抖。

  “行了,瞧你把孩子吓得!你别插话了。跑去时瑜研究院观察了几天就学会了科技科技,我看你是被他给洗脑了。我跟师父下海那会连个手机都没有,高科技怎么了?高科技不也是我们这些前辈用双脚踏平山河给支撑起来的吗?”

  管家了然,“您说得都对。”老爷子是生意人,没那么好糊弄,这姑娘太小瞧他了。

  时之礼转头问梁晓杳:“你爷爷让你拿着这扣子,来找时瑜履行婚约,是不?”

  “嗯是,爷爷……说、说过。”

  “你在哪上的学?”

  “哥、哥大。”

  “小名叫什么?”

  “尖、尖尖。”

  “对,蒹蒹,没错。”时之礼最后问了句:“除了这颗扣子,你还有别的证据吗?最好是家谱,资料,照片、录像这些。有吗?”

  梁晓杳想到那个男人的话,如果事情搞砸了,她就要替她爸还那18万的高利贷。18万,对她而言是天文数字。

  因为心虚而颤抖的手不再乱抖,她稳了稳心神,说:“有,我还有小时候的玩具!”

  梁晓杳从包里拿出个飞机模型,递到时之礼面前:“这个是杨……杨昕哥哥送我的,我一直留着。”

  看到飞机模型的那一刻,时之礼跟管家皆是一愣。

  这模型在那个年代极为少见,是时之礼过年的时候送给杨昕和时瑜的,两兄弟一人一台。

  模型是真的。

  所有的内容都能对上。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见到师父的纽扣那一刻,时之礼的确有点失去理智,立刻拿了钱兑现见面礼金的承诺。这会儿冷静下来,总觉得这姑娘说的证件遗失,毕业证书遗失,学校老师联系方式全丢了,说不通。

  不可能丢得这么巧。

  “你先去休息吧。”时之礼吩咐人送梁晓杳上楼。

  不管怎么样,这姑娘有师父的扣子,有杨昕小时候送她的模型,就有很大几率是他要找的人。

  只是,师父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平庸的孩子?联想到小姑娘攻读的专业,也许他老人家真的放弃了,不求能力卓越,只想让孩子平安长大。

  *

  云蒹蒹整理包包的时候,才发现扣子丢了。

  “楼上楼下我全找了个遍,那么小的东西,丢了还真不好找。说不定已经当成垃圾给扔了。”

  云蒹蒹趴在地板上,伸手往床底下寻找,“张姨,你帮我看看监控可以吗。”

  张姨一拍脑门:“瞧我这死脑筋,怎么把这给忘了。我去保安室让他们调监控哈,你等着。”

  半小时后,张芝芬回来了,骂骂咧咧:“是小秦。真没想到,那丫头那么坏!那天就她上楼进过你房间。”

  那个护工小秦,被时瑜解雇的当天进过云蒹蒹的房间。

  云蒹蒹:“她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扣子呀?”

  张芝芬也纳闷儿:“是啊,你房间那么多贵重物品她不拿,拿一颗扣子做什么?会不会是冤枉好人了?”可那天就她进过房间,出来还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是被冤枉。

  “那个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云蒹蒹难受得红了眼睛,说话声音都带哭腔:“张姨,你帮我联系小秦,问她有没有看见那颗扣子好不好?”

  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和爷爷有关的一样东西。纽扣不贵重,但它是一个突破点,她一直期待着这颗纽扣让她想起更多过去的事。

  “好好,别哭别哭。”张芝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平时怎么受打击,这丫头都不带哭的。

  她立刻去找小岛管事的,查到小秦的手机号。

  打过去,变成了空号。

  张芝芬来临水之前去好几家有钱人家做过事,对这些小伎俩早已经火眼金睛。这事儿已经是很明显了。

  小秦离职当天,偷了蒹蒹的东西,注销了手机号,跑了。

  蒹蒹房间里的珠宝首饰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到底是不是只丢掉一颗扣子谁也说不清。

  时少爷出差去了,这两天人不在,张芝芬立即报了警。

  因为那枚纽扣曾拍出一百多万高价,警方立了案,让云蒹蒹等消息。

  *

  时瑜知道这件事,是在三天后。

  签完合同,他径直去了国际机场。

  因为飞机落地时间是夜间,所以没办法去衡水山顶买包子。时瑜在机场免税店给云蒹蒹挑了个包。

  虽然小麻烦未必喜欢这些,但空手回去什么也不给她买,那他这男朋友当得也太不优秀了。

  时少爷力求完美,就这点事儿还能被别的男人比下去?那必不可能。

  就算将来分手了,也要让她货比三家,最后再跑回来找他。

  时瑜动作一顿。最近似乎对那小麻烦太上心了点。那个女人,一天天不给他省心,还送礼物给别的男人。

  让她内疚,必须让她内疚。

  于是,时少爷又给女朋友买了条丝巾。

  *

  云蒹蒹这几天总睡不好,夜里一次次被惊醒。就算睡着了,也是梦见爷爷问她为什么没保护好他的扣子,然后难受得哭醒。

  她不明白小秦为什么要拿走她的扣子,那只是一枚很普通的扣子呀。如果要钱她可以给,但现在连警察都找不到小秦她人。

  时瑜回房间,看到床上鼓起来的一小团,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愉悦。她有时候听话得要命,让她跟他睡,不管他在不在家,她都自发自觉。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躺下听见啜泣声,才发现小傻子在哭。

  半梦半醒间,云蒹蒹闻到熟悉的体香,抓着救命稻草似地抱住对方:“扣子丢了,被小秦拿走了,你帮我,帮我找回来好不好?”

  她哭得好伤心,一边抽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梦中呓语。

  时瑜还没来得及穿睡衣,就被这条八爪鱼死死缠住。

  他低头,仔细辨别才听懂她在嘟嚷什么。

  也不知道是小姑娘凑太近,还是卧室暖气太高,他觉得热。

  时瑜深吸口气,手掌轻拍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儿似地:“嗯,给你找。乖,先把手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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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晚,手机监测APP时不时报警,小姑娘体温忽高忽低,时瑜没法松手,搂着她哄了一宿。毫不夸张,这是他活这么久仅有的耐心。每当想推开,她皱皱眉,一抽泣,他就心软。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全用她身上了。

  他忍不住掐她,这张脸生来就是克他的。

  云蒹蒹被掐疼了,睁眼还没开口就被时瑜按进怀里。他懊恼,怎么就没忍住去掐了呢?哄人的话他用没了,现在处于词穷的阶段:“会帮你找。闭眼睛,不许再闹了。”

  她还没来得及宣泄梦里的情绪,就被吓醒了,低低应了一声。呆愣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又跑时瑜房间来了。

  她稍稍靠近,耳朵贴着他,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噩梦中的惊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想起刚才的梦,她害怕地瑟缩了下,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时瑜,是你吗?”

  时瑜垂眸:“不然呢?你以为是谁?”谁会这么好心哄她一宿?眼都没合,光想哄她的词儿了。他抓起她的手,“来,感受一下你男朋友的五官,记住了。”

  云蒹蒹第一次碰到时瑜的脸,小心翼翼地,从眉毛到鼻梁。仔仔细细地用指尖描绘他的轮廓。

  他的五官立体,像艺术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样精致。

  她学过画画,能感受到,他的鼻梁好挺,下颚的弧度也一定很优美。她的指腹落在他嘴唇上。

  被他拉开:“不想睡觉了?”时瑜表情绷着,俊面微红,总感觉被撩了,问她:“记住了没?”

  她摇头,一次而已,哪里记得住。

  时瑜:“明天再让你摸。”

  她错愕不已:“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你是别人吗?”时瑜脱口而出,说完,又补了句:“合约白签的?”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云蒹蒹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低头吃吃地笑,轻声说:“晚安。”

  时瑜:“……”

  这小麻烦已经不怕他了,不仅不怕,还嘲笑他。

  等她睡着了,时瑜才敢抽回被枕麻的手臂。太难了,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谈恋爱?有那时间不如搞科学研究,多为国为人类做贡献。再不济多谈几笔订单挣钱也是好的。

  时瑜低头看着云蒹蒹。不过,把这小麻烦哄睡着了,还挺有成就感。

  时少爷没睡好,其他人也都别想睡好。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时之礼深夜被吵醒。时家旧宅忙得人仰马翻。

  时之礼边穿衣服,边骂:“丢什么了他?他女人丢个东西还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管家说:“就少爷岛上之前请的护工,叫什么小秦的。据说离职当天在码头接触过您的人。”

  “不是,一个小护工,我的人接触她做什么?混账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什么破事儿都往老子身上推!他这阵仗是要抄家还是调监控?调监控有他这么个调法吗?”

  “是调监控,还有您名下所有车子的行车记录仪。少爷的人在保安室,客客气气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时之礼怒极反笑:“什么叫不好说?我看就是你纵容的他!行啊那臭小子,他怎么不报警来抓我?”

  “报警了。人民警察依法办事,许多程序走得比较慢,少爷是个急性子,自个儿派人出马了。”

  “……行,行。那他人呢?过来了吗?”时之礼缓和了语气:“叫他来见我。”来了正好,能见见师父的孙女。

  “没来。这种事情,少爷从不自己出马。人在睡觉呢,来的是助理。”

  时之礼爆了句粗口,扔了外套躺回去:“滚!”

  *

  时瑜只小憩了半个钟头,天还没亮就起床了。被小麻烦精那么缠着,还能睡得着他又不是真有病。

  时少爷正不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毕竟这事儿他也没跟别的女人做过,他自个儿最有发言权。

  关了卧室灯,去书房,点开记录仪内的上百个文件,接通了电话。

  刘启明已经标记出嫌疑人有关的五个。

  时瑜给他发过去一个文件夹,吩咐:“把这段提供给警方。”

  “好的时董。”

  时之礼身边有御用律师团队,要从他手底下查案子,走程序就得走个十天半个月,最后没准还摸不到边儿,也只有时少爷能这么快速提供证据。

  小秦第二天就被逮到了。

  云蒹蒹也跟了过来。

  小秦本来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看到几名警官,吓得腿软。警员还没开口问,就什么都招了。

  小秦吓得嗷嗷大哭,哭完一抽一抽的招供:“警察叔叔,只是一颗纽扣,我真的没拿别的!我以为……我以为就跟在村儿里顺手牵羊,掐几根蒜苗似的,不犯法啊!我要知道这扣子值一百多万,我,我打死也不敢偷呀!”

  年轻警员笑了笑,从旁边抽了张单子:“顺手牵羊也犯法。掐人蒜苗人看见了不也得骂你几句?哭完了吧?哭完了就把这单子填了。”

  半小时后,口供录完了。

  这扣子被小秦卖给了一位姓孙的,目前还没掌握到此人的信息,只能回去继续等消息。

  云蒹蒹这才跟时瑜回家。

  时瑜当时说小秦跟时之礼的人接触过,完全就是个幌子,为了调出那片区域的监控。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

  很显然,杨昕的手伸到了老头子那里。

  他淡淡扫了眼跟小秦接触的男人,老宅的事情与他无关,老头子犯的错、做的孽他自己去解决,都是他跟杨昕的恩怨。不过现在惹到他的人了,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杨昕手上那个本子签约了吗?”时瑜问。

  刘启明说:“合约已经在内部走程序了,原著还没签。”

  “买下来。”

  时少爷要截胡的单子,很少有搞不定的。更何况这种三流作家的小IP。刘启明当天就带着合同回公司了。

  *

  梁晓杳接到孙峰的电话,找了个借口,离开时家旧宅,去了一家小饭馆。

  身后跟着保镖,她留不了多久,把扣子给孙峰的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孙峰是个善于见缝插针的人。得知时之礼正在追查苏家千金的事,立刻买到一手消息。梁晓杳就是他派去的人。

  他手上有梁晓杳父亲签下的十几万赌债欠条,根本不担心这颗棋子会不听话。

  孙峰叼着烟:“时瑜那么坑老子,现在终于找着能跟他对着干的人了。听说杨总刚被他截胡了个本子?有意思。杨总来了吗?”

  “早来啦,人就在楼上包间里。”

  孙峰上了楼。

  杨昕抬眼看向门口,眼神很轻蔑,像在看自家小弟,丝毫没有任何尊重对方的意思:“仿出来那颗呢,弄好了吗?”

  这人外表斯文,长得温文尔雅,但跟他说话,莫名的就瘆得慌。孙峰狗腿地笑,说:“弄好了,您过目。二十几年的仿品行家做的,这东西就算央视鉴宝节目也分辨不出来!”

  杨昕勾了勾唇角,轻声说:“把这颗真的还回去。”

  孙峰:“诶,我立马让人还回去给梁晓杳。”

  杨昕抬眸:“我说的是,还去临水小岛。”他不想让时之礼认出蒹蒹,痛恨时之礼那个畜生,但他做不到看她难过。这扣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响起那声甜甜的“杨昕哥哥”。少女的笑容是他内心阴暗角落里唯一的一束光。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

  云蒹蒹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

  张姨说扣子是在车里找到的:难道她的记性真的差到把东西带出去,又都给忘记了吗?

  扣子自然不是她掉在车里的,只不过时瑜不想让她知道太多,让张芝芬这么瞎编的。

  杨昕是什么样的人时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帮助一个女孩。

  小时候,杨昕送给那个女孩心爱的玩具。后来他一直有在联系她,这件事时瑜知道。

  很多事情即将浮出水面,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罢了。

  当看到那枚纽扣的时候,他就在想不可能是她,不可能这么巧。但凭一颗扣子,说明不了什么。

  当他看到杨昕第一个关注的人的时候,又对自己说:不可能是她,只是巧合罢了。

  但现在,他说服不了自己了。

  这次杨昕大动干戈,找人顶替真正的苏家千金。很显然他想掩盖真相,用假千金掩藏真正的苏家继承人。

  他不想让苏小姐嫁进时家,不想让她顺理成章嫁给他。却又明里暗里帮助他的契约女朋友,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派人把扣子给她送回来。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瑜揉了揉太阳穴,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找的借口太过自欺欺人。

  *

  云蒹蒹想找时瑜问问清楚,东西到底是在哪里捡到的。又听张姨说,他最近很忙,每天全国各地的跑,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从手指缝里挤出来的。

  她只好放弃。

  这几天无聊就登陆微博,每天转发时瑜发的抽奖微博。这活动已经持续了一周,每天发钱。她怀疑这根本不是时瑜在操作,微博也不是他在用。她知道他很忙,给她发消息都是深夜和大清早,而且都是简单的几个字,哪有空玩这些。

  也不知道谦亦集团这么撒钱图个什么。

  反正被别人中奖也是撒钱,而且也没人知道是她。她偷偷转发了好几天。心里想着,万一中奖了,还能重新给时瑜买份更好的礼物。免得他整天生气,说他买了那么多恋爱道具,她一样都没给他买,凶得要命。

  云蒹蒹找到时瑜给她买的道具包包,换了鞋去上班。不想用“恋爱道具”,但这个不能不用。

  时瑜上次出差回来的时候,顺手给她买了这只包,还让张姨把扣子做成挂件,用小袋子缝起来,挂在包上。

  包包上缠着一条丝巾,时瑜不许她拿下来,说都是道具,要一视同仁。

  她想随身带着扣子,就只能每天背这个包包去上班。

  云蒹蒹并没有因为自己有眼疾,又是傅教授介绍过去的,就把班上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实际上她每天都有工作。

  除了去研究院,还会去兼职家教。

  张轲考上了大学,不过不是清华,是国外的一所院校。

  吃完饭,云蒹蒹去洗手间,出来时不小心听见张太太跟张先生的对话,才知道张轲突然出国念书,是因为张太太离婚了,张轲跟着妈妈。

  张先生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在客厅愤愤然地吼:“为什么要这么狠?为什么你告诉我!婚姻本来就是这样,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一个人,一个成功的男人,绝不可能一辈子只睡一个女人!她那么美好,她才二十八岁!你毁了她!”

  张太太冷笑:“曾经我们也美好过,只是你忘记了。”

  张新同说:“林鸢,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也这么认为。我太让你失望了。但你没有让我失望张新同。谢谢你捐赠的精,让我拥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啊对了,你们男人会犯错,我们女人也会,我也会犯错误。知道这个错误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呀。嘻嘻,前不久我用你的钱包了个小帅哥,而你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着?”

  林鸢笑得很开心,不是为了气前夫假笑,是真的很过瘾:“张新同,这就是你出轨的后果。爽吗?我没有爱你爱到发疯去找那小三,而是去找了个比你年轻比你活儿好的帅哥,是不是特失望?”

  张新同气得发抖:“不知廉耻!”

  林鸢白他一眼,点燃一根烟,红唇吞云吐雾:“谁出轨谁最贱,我可没婚内玩刺激。你魅力还真没那么大,都出轨了还以为我爱你爱到哭泣呢?傻不傻。嗯,现在呢,我看你失望,我就很爽,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呢嘛?别瞪眼呀老张,我知道你想打我,记者都在门口,你打,来,朝我脸抽,明天头条又是你。”

  张新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个妻子,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忘了,打从学生时代她就是个小太妹,不是什么苦情小白花。

  “不敢呀?那就拜拜咯。”林鸢挥挥手:“请你离开我的房子。滚啊丑八怪。”

  ……

  云蒹蒹听得目瞪口呆。

  这时候她才知道,张先生是被张太太摆了一道。张先生出轨全网皆知,跟他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秘书,两人在一起6年。

  那些年,所有人都在同情张太太。没人知道,这六年她都在搜集证据,转移财产。现在她把事业重心放在了国外,出国不是旅游,是在办公司。

  现在张先生被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了。虽然之前不知道她是不是经历过痛苦煎熬,但她现在很酷。

  *

  登机前,张轲叮嘱了云蒹蒹一大堆,师生关系完全被颠倒过来。直到林鸢催他,才最后说了句:“我会回来看你。有事发微信,少发自拍,别老自夸了。你男朋友要是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找人揍他。我努力学,回头到公司挣钱,给你治眼睛。”

  云蒹蒹只是微笑听着,时不时点个头。

  临别前,她说:“到了给我发信息。注意安全呀。”

  林鸢离婚分走了所有股份,心情很好,朝她抛来个飞吻:“知道啦蒹蒹宝贝,快回去吧。等我安顿好给你寄礼物哟!”

  “嗯嗯。”

  道别张轲,云蒹蒹一路沉思。

  林鸢那句“曾经我们也美好过,只是你忘记了。”让她感触很深。

  这件事对云蒹蒹影响很大。

  她是个一心不能二用的人,得空就伏案写那篇关于爱情与婚姻的论文,两天没回时瑜的微信。

  *

  时瑜给刘启明打电话,问:“她这几天在做什么?”

  刘启明秒懂这个“她”指的是谁,“您的意思是,要监视云小姐的动向?”

  “不用。算了。”

  时瑜点开云蒹蒹的微信头像,在聊天框输了一堆内容。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全删了。

  呵,发好几条都没回,还发?他不要面子的吗?

  第二天。

  时瑜专门挑了个国内的午休时间,给她发去三个字:【吃饭没】

  标点符号都没打,以彰显他的漫不经心。

  半小时过去,私人电话安静得像被隔绝了信号。

  时少爷受不了这委屈,让秘书定了当晚回国的机票。

  他接受不了她的身份,本来想分开几天冷静冷静,没想到这女人比他冷静多了。

  冷到可以完全无视他这个现任!

  消息也不回。

  也不知道又被哪个不要脸的男狐狸精给盯上了。

  ——小麻烦不会犯错,都是那群男狐狸精勾她!

第29章

  飞机落地,是时之礼派人来接的时瑜。

  “少爷,老爷子有请。”

  管家亲自过来接人,时瑜给他面子。

  坐进车里,开机,低头看手机。

  管家说:“少爷在等谁的电话?”

  时瑜板起脸没理他。

  “少爷今儿想吃什么?我这就打电话回去让厨房做。”

  “不了。”时瑜没打算在旧宅吃饭,他要先回去收拾那个不回他信息的女人。

  无聊登陆微博,点进“要长高高呀”的主页,首页一溜的转的他的抽奖。

  气得想骂人。

  有时间转发微博,没时间回信息?

  给她专门研发的文译音不是让她用在这些事上的!

  看时少爷冷着脸,管家试探性道:“难得回去一趟,而且苏小姐已经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说也该见一见,就算不打算结婚,面子上也得做做样子……”

  话没说完,接触到时瑜冷冽的眼风,立即噤了声。

  “停车。”时瑜说。

  司机看向管家,管家扭头,说:“少爷,今儿给我个面子。回去坐坐吧。”

  时瑜没再说话,丢掉手机,烦闷地捏着眉心骨。

  在确认云蒹蒹身份的时候,他确实挣扎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超级富二代,却没人知道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继承家业,是用自己的方法夺回了属于他母亲的股份。

  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一沾酒就会变成另外的样子。

  只有酒精能调动他最真实的、深藏着的那一面。

  所有的超凡脱俗,都是蚀骨诛心后幡然悔悟促成的。清冷完美的外表掩盖着冷漠与暴戾。

  他恨时之礼对婚姻的不负责,也恨他把他当偿还人情的工具。

  但他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天他终于想明白了,因为她是研究院的样本,他不能放弃EEG项目。一定是这样。

  *

  梁晓杳在时家住的这段日子,享受到了人间极乐。

  住大房子,睡公主床,进出都有保镖,去哪都有司机接送。

  助理拿着一张刷不完的黑卡,她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套现,拿不出里面的钱。

  这样的日子让人忘乎所有。

  要不是时家少爷突然的到来,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对这个家,时瑜基本处于过门不入的状态。

  管家那张老脸顶用,是因为时瑜小时候他尽心尽力照顾过他。虽然顶用,一年也最多顶两次。

  时之礼嫌管家平时暗嘲他,但只有他能把他儿子带回家,所以再怎么嫌弃也只能用着。

  人靠衣装,梁晓杳现在一身名牌货,妆容也是专业造型师给做的,有钱有时之礼护着,挺直了腰板走路,气质竟然也提升了不少。

  她下了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穿深灰色西裤,白衬衫袖子卷起,手臂肌肉结实有力,又冷又欲。

  男人突然抬眼,那一眼梁晓杳心跳漏了半拍。

  是一张清冷的脸,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掐着手指,提醒自己不要紧张。

  走近时,才发现他眼角有颗痣。

  “时少爷,你、你好。”

  男人表情冷漠,满脸都写着不耐烦,性感薄唇吐出几个字:“离我远点。”

  梁晓杳往后退了几步,心跳仍很快。如果可以嫁给这个男人,当一辈子的替身又有什么关系?有钱有颜又如何?还不是被家族婚姻捆绑住了。

  现在她的身份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她有了一丝底气。

  “时少爷,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吧?”

  时瑜笑了,那笑容看在梁晓杳眼里是一抹绝色。

  他眼皮子都懒得抬,冷声说:“哪儿来的滚到哪儿去,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梁晓杳没想到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说出来的话会这么难听。这些天哪一个不是把她捧着供着,突然被这样对待,她红了眼眶:“对、对不起……我只是……”

  “闭嘴。”时瑜觉得烦透了,叫来管家:“跟老头子说,这女的不是苏小姐。”

  他这话对梁晓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梁晓杳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时瑜虽然嫌烦,不爱管闲事,但也不愿意别人骗时家的钱。

  时家的财产有一半是他母亲的。

  他甩出那张照片:“这上面的女孩是我女朋友。她才是苏家小姐。老头子爱信不信,随他去。不过我就好奇了,他聪明一世,怎么就被个演技拙劣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管家丝毫不觉得意外,表情波澜不惊:“没办法,老爷子这人就这样,别人跟他说什么,越是解释的多,他越觉得前方有个大坑。非得要他自己个儿发现,才肯相信那是事实。”

  时瑜嗤笑:“你知道?”

  “少爷,您怕是对我的审美有什么误解。”管家扭头看了眼杵在原地的梁晓杳,评价:“就这没见过世面的气质,怎么可能是苏先生养大的?”

  也是。时瑜没再说话。

  梁晓杳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人就这么当她面说这种话侮辱她。气得眼泪串珠似地往外滚,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时瑜没心思看戏,抓起外套,离开时家。

  管家笑得和蔼:“姑娘,你也别觉得委屈了,少爷就这直性子。这段时间老爷子可没亏待你。假的真不了,老爷子无所事事就爱找少爷麻烦,你就好好陪他玩玩,我不拆穿你。哦对了,苏先生一家无辣不欢,你不吃辣,这说不过去,这几天多练练吧,免得被老爷子怀疑。”

  梁晓杳双手颤抖,疯子,这家人都是疯子!

  *

  “他们知道,知道我是假的,可他们就是不说!孙总,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那一家都是神经病……”

  孙峰说:“不就是那管家怀疑你,你怕什么?只要时之礼相信你是,那你就是!”

  “可是……可是时瑜给了那个管家一张照片,亲口告诉他,说我不是苏小姐。”

  “时瑜跟时之礼水火不容,他越肯定你不是,时之礼就越觉得你就是。明白吗?更何况他们现在没有证据。我这边继续帮你搞资料,你待那儿就是了。”

  “真、真的吗?”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让你做你就做,哪儿来那么多屁话。”孙峰挂掉电话,立刻打给杨昕,换上一副笑脸:“杨总,果然不出您所料,时之礼那老糊涂不信时瑜的话,对,没信。”

  *

  云蒹蒹接到杨昕的电话,说她上次落了东西在店里,被他捡到了。

  她很开心,一下班就去赴约。

  到餐厅的时候,杨昕已经替她点好了吃的,说:“给你发了微信,但你没回,打电话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云蒹蒹坐下,闻到香香的炸奶酪,“没有,我这个工作挺随意的。”

  杨昕轻笑,“你果然做了这行。”

  吴姨掏出手机查了一遍云蒹蒹的忌口,把炸奶酪推到一边:“蒹蒹,这个你现在不能吃。换点别的好不?”

  杨昕很绅士地叫服务生换了她能吃的,“这个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尝尝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他希望她想起来,因为她的记忆中有他们的过去。而她的过去里,并没有时瑜。

  云蒹蒹不舍地捧着那盘炸奶酪,低头闻了闻,真香啊。

  但马上就放下了,摇头说:“不行哎,时瑜说过,不能吃的一口也不能吃。”说完又低头闻了闻。

  杨昕笑了笑,“这么听他的话?”

  吴姨说:“我们时先生不让蒹蒹在外面乱吃东西。我得送她回去吃药了,不好意思哈。”

  “这样,那行。”杨昕把云蒹蒹落下的袋子递给吴姨,扭头问她:“周末有空吗?我去接你。”

  云蒹蒹:“周末……”

  “周末云小姐要做全身检查,怕没有时间哟。”吴姨扶起云蒹蒹,“该回去了,喝中药一定要准时准点,要不然你这个眼睛不得好。”

  杨昕起身:“我送你。”

  吴姨:“不用,我们有司机。”

  云蒹蒹一口没吃,忍着口水,跟着吴姨走了。

  吴姨收到刘启明的信息:【人带回去了吗?】

  【带啦带啦,没让蒹蒹跟那个人吃饭。我看他也不像骗子,人挺好的,干啥子不让蒹蒹吃饭嘛?】

  刘启明只回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云蒹蒹刚被炸奶酪香到了,一回家就开冰箱找吃的,摸出一颗苹果啃起来。

  晚饭一直没开,张姨说:“时少爷要回来吃饭,再等一会儿哈。”

  云蒹蒹啃苹果的动作一顿。

  她昨天还是前天,好像收到一条时瑜的消息,然后切语音听过,之后就……好像没有回复?

  糟了。

  她忙点开手机,登陆软件听了听。

  不止是一条,而且都是重复着:“早”、“吃饭没?”“睡了?”这三句。

  循环了三天……

  她以为回过了,居然没有!

  云蒹蒹吃不下苹果了,很有觉悟地逃生。时少爷这个人最爱找茬,总说她女朋友没有演好,不回消息,肯定要冲她发脾气。

  她抱着袋子,哒哒哒跑了。

  时瑜一进门就看到飞快上楼的小姑娘。

  把给她买的礼物往桌上一丢,脱了外套,上楼抓人。

  云蒹蒹回房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回消息的说词,打好腹稿,才趴到门框上,朝外面探出脑袋。

  时瑜刚要转身就看到那颗小脑袋,本来酝酿好的怒火,一看到这张脸蛋就全忘了。伸手掐了把她的脸:“一见我就跑,做亏心事了?”

  小姑娘仰头,冲他甜甜地笑。

  时瑜:“……”

  伸手不打笑脸人。算了,不跟她计较。

  时少爷的气消得超乎想象的快。

  他说:“给你买了礼物,在楼下。”

  “等下。”小姑娘叫住他,一脸神秘:“把手伸出来呀。”

  时瑜笑了,还跟他玩儿浪漫呢?

  心里想着幼稚,却听她的,摊开了掌心。

  云蒹蒹捉住他的手。她现在敢碰他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而且在她的梦境里,他们早就有过更亲密的一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不过时瑜并没有适应被女孩子拉手,下意识往后缩,只是那一下,很快又主动伸过去。

  她右手虚虚握着,把小拳头放进他手心,漏出一颗袖扣。

  笑眯了眼:“礼物。”

  换了只手放进来,又漏出第二颗。

  时瑜:“送我的?”她的钱不全都上缴,拿去当伙食费了么?怎么还有钱给他买礼物。

  她点头。怕他怀疑她藏私房钱,解释说:“我跟张院长预支的工资,等月底我发了工资再给你买呀。”

  时瑜心底一片柔软,看到她的笑容,心都融化了。

  她说:“你以后不要再给我买礼物啦。太多了,张姨都收拾不过来。”

  时瑜:“那你想要什么?”

  她很诚实:“钱。”

  时瑜用手指戳她额头,“你想得美。”一有钱,她还不跑得飞快,必不可能跟他住在一起。

  “下去吃饭吧。”

  他掩饰着情绪,并没有表现出收到礼物的喜悦,目光却一直盯着手心这对袖扣。眼睛里有了笑意。

  云蒹蒹坐在沙发上,拆开时瑜给她带回来的礼物,问东问西:“这是圣诞老人的袜子吗?”

  “嗯。”

  因为她总是光着脚,容易感冒。感冒就发烧,发烧就梦游,梦游到他房间就很粘人。

  这袜子太娘了,他让秘书去买的,珊瑚绒,粉色还印着卡通图案,很适合她的幼稚。

  她穿上袜子,突然问:“我可以吃炸奶酪吗?”

  时瑜:“为什么不可以?”

  “啊?吴姨弄错啦。”比起奢侈品,她好像更喜欢袜子,坐在那一双双的试,低垂着脑袋,头发遮住半张小脸,乖得要命。

  时瑜看呆了。

  “时瑜?”小姑娘歪着脑袋喊他,“你有在听嘛?”本就软软糯糯的声音,比平时更甜美,必定有求于他。

  “说。”他别开脸,假意懒得搭理她。想到她看不见,继续正大光明盯着她看。

  果然,“周末可以带我去吃吗?我知道那家店。”

  小丫头片子这点心思逃不过他的眼,“哪家?”时瑜问。

  她说:“杨昕带我去的那家。”

  “你去见他了?”时瑜放下筷子,脸色沉了下去,“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

  云蒹蒹轻轻叹气:躲不过的,这个怪人,每天都要发一次脾气才舒服。

  不愿意跟他起冲突,她抱着礼物准备上楼。

  时少爷生气的时候,就不要理他,千万不能跟他争,一争,他会更生气。

  “站住。”

  她停下。

  “过来。”

  她杵在原地不动。

  “不过来是吧?”时瑜踢开椅子。

  她不过来,他就过去找她。

  感受到气势汹汹而来的男人,云蒹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软声抗议:“你怎么老是乱发脾气呀!”

  时瑜被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凶得一愣。

  不是,他发什么脾气了?让他离别的男人远一点,就这也叫发脾气?

  “别惹我,我带着气回来的,没收拾你就算好的。”

  又凶她。

  好不容易把他的礼物找回来,为了回来陪他吃饭,连炸奶酪都没有吃成!

  她丢掉袜子,超生气:“杨昕是我的朋友呀!我见到他,每次都能想起一些事的。”

  时瑜冷哼:“你见了他能想起什么事?你说,他让你想起来什么了?”

  其实也没想起什么。

  “我就是……想跟他多聊聊天。”说不定多聊聊,就想起来了呢?

  他命令道:“以后不许见他。你要是着急想起过去,我可以带你回S市,带你回老房子。”

  她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老房子指的是哪,试图说服他:“可他是我过去的朋友,你不能限制我交朋友的自由呀!”

  “你有男朋友,不需要其他异性朋友。”

  “……你不讲道理!”

  “跟那种卑鄙小人,要讲什么道理?”

  她气急了,一跺脚:“这个地方我只有他这么一个熟人,你不可以这样说他的。”

  “那家伙哪儿好了?张姨吴姨都能陪你聊天,再不行就跟阿财玩,你非得跟他做朋友?”

  至少杨昕不会对她凶,也不会命令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杨昕人很好的,在我的记忆中,他……”

  “够了。”听她提到杨昕跟她的过往,他内心的暴戾一下子被激了出来。

  他们一直在联系,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却从未接近过她。

  这些年,两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是否情投意合,这些他全部都不知道。

  现在她居然认为杨昕比他更好?

  想到前不久老头子那句:“杨昕来找过我,既然你不想履行承诺,同样都是我的儿子,就让杨昕替你娶师父的孙女好了。”

  他当时没反对,但现在突然听她提起过去,就开始抓狂。五脏六腑像爬满了蚂蚁,烦躁、焦灼。

  云蒹蒹脚下一空,突然被拦腰抱起。

  身体悬空,她条件反射性大喊:“救命呀……”

  时瑜捂住她的嘴,“这我的地盘,喊什么喊。”

  她不喊了,手拽紧他的衬衫,以免他手滑把她弄掉了。

  时瑜一脚踹开卧室房门。

  云蒹蒹被他丢到卧室沙发上,脑袋被震得嗡嗡响。

  她总觉得病还没好,就又要被摔傻掉。

  时瑜欺上来,空气中带起一阵清冽的香,她下意识挣扎。

  他捉住她双手,反剪至身后锢住,下巴抵在她额上,直到她完全动弹不得:“想起什么了?他是不是追过你?”

  时少爷,你这是在赔钱的边缘试探哦。

第30章

  这话让云蒹蒹陷入沉思。

  杨昕的声音她听过,特别特别熟悉。每次听他讲话,她脑海里就会闪出一些稀薄的画面。

  她愣怔深思的表情,时瑜尽收眼底,私心不愿意她想起那些有杨昕,却没他的往事。

  他放开她,懊恼地看着她手腕上那一圈红印。

  真是娇气。

  他冷静下来,往她手腕哈了口气,问她:“弄疼了怎么不说?”

  她被那口热气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几秒后,又递了过去。咬手腕没关系,只要不咬耳朵,其实也还好。

  时瑜一愣,接住她递过来的手:“做什么?”

  小姑娘弱小的身体陷进沙发里,姿态略带防备,瞅上去无辜又可怜。

  时瑜后悔了。

  他拉她起来,指尖缠着她的发丝,头发长了,刚来的时候一头清爽的短发,现在已经长到齐肩,瞧着更秀气。

  看出她生气了,他低头,在她耳边呢喃:“小傻子,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语气有示弱的成分。

  她倔强地别开脸。

  装没听见。

  她遗忘了过去部分事情,又不是真的傻掉了。他才是小傻子呢!

  时瑜垂眼看她手腕,有点心虚,“说话。”

  她不说。

  他掰过她的脸:“说不说?”

  就不说。

  时少爷不擅长哄小姑娘,没两句就失去耐心,捏着她的脸,又恢复了倨傲的姿态:“哪儿学来的一身臭毛病?给你买的袜子也丢,不可爱吗?”他起身,“我去给你捡回来。”

  云蒹蒹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远去,坐起来长舒一口气。

  果然不能跟时少爷对着干,不理他,他那个臭脾气就会自动愈合。

  时瑜上楼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跑回自己房间了。

  还把门给反锁了。

  他轻哂,以为这能锁得住他?他坐了八小时飞机,有点累了,没想逗她,转身回了卧室。

  用手机查监控才发现,这些天她并没有乖乖到这儿睡觉,上次是恰好梦游过来。

  看到监控录像里笨笨的小姑娘,时瑜想去把她抱过来睡。然后自己都被这一破天荒的想法惊到了。

  枕头上有少女身上的甜香,他辗转难眠。

  他从未受过这等困扰。当初因为他接手集团时资历尚浅,集团元老不服,股东退股管理层闹事,他也能保持冷静,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那样好的心理素质,现在竟然因为个小姑娘心神不宁。

  恼火的是,这股子躁意已经持续好多天。

  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烦。

  他坐起来,把枕头丢掉,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

  次日早上。

  云蒹蒹故意拖着,等时瑜差不多该去上班的时间才下楼。

  结果刚一下楼,就听见时少爷不冷不热的声音:“今天喝胡萝卜汤。”

  云蒹蒹:“……”

  这绝对是对她最深的惩罚。

  是祸躲不过,为了快点结束被胡萝卜支配的恐惧,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掉小半碗汤。

  把胡萝卜汤喝成药,把药喝成糖水的,也就她一人了。

  云蒹蒹确实喜欢中药味,特别喜欢闻当归的味道。只要不太苦,她都能接受。

  在S市一座小镇上,有一间清幽的小院子,院内常年晾晒着中草药。名贵中药材应有尽有。那间中药铺的老板娘去世很多年,但药铺没关门,一直由老板娘的亲戚看着。

  药铺的老板娘就是云蕴,也是云蒹蒹的妈妈。

  时瑜抬眸,说:“下个周末我带你去悦来镇,你跟张院长打声招呼。大约要去一个礼拜。”

  她捧着碗,问他:“悦来镇是哪里呀?”

  他又往她碗里添了半勺汤:“喝了。是你户籍所在地。”

  苏家的继承人跟着母亲姓,这件事时瑜也很意外。苏老先生竟然没把她户口迁走,也没让她改回苏姓。

  早上刘启明向他汇报,说:“苏老先生接受了这个儿媳,但碍于面子,不肯低头明说。不过之前,他曾多次派人暗中接济那间中药铺。”

  当云蕴领会到苏老先生的意思,准备劝说丈夫辞职的时候,苏警官牺牲了。

  年轻的缉毒警察,挡了恶人的财路。那些被利益蒙蔽双眼的歹徒丧心病狂,活活打死了他。

  那年云蒹蒹还没满五岁。

  在得知这件事之前,时瑜的确想让她干脆不要想起过去。但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愫,他还是名医生。医者无法做到让病人永远深陷病症。

  杨昕要求娶,就让他去娶那个假千金好了。他的人,他休想染指。

  *

  时瑜的不插手,对梁晓杳团伙来说,就是推波助澜。

  因为时之礼的善待和无底线挥霍金钱,这一个月来,她胆子越来越大。偶尔也会以苏家继承人的名誉参加一些活动,跟在时之礼身后,见了不少身世显赫的富二代贵公子。

  时之礼的意图很明显,只要是师父的孙女看上的,他就帮忙促成。看不上也没关系,他还有个大儿子。总之承诺过师父的事,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到。

  梁晓杳瞧不上那些男人,因为都没有时瑜长得好看。见过了时少爷,梁晓杳的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

  一个月可能没办法让富人适应穷苦日子,但足够让穷人适应挥霍富足的生活。

  梁晓杳入戏太深,心想那位苏家继承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时之礼又老糊涂,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她现在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云蒹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自称是苏小姐,她不认识。

  “对不起呀,你打错啦。”说完就要挂电话。

  梁晓杳说:“我就在你面前。”她已经盯着云蒹蒹打量了很久。

  也就长得漂亮点,年龄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而且还是个瞎子。

  谦亦集团的老总找个瞎子,笑都笑死人了。梁晓杳不相信时瑜会喜欢这个瞎子,顶多猎奇心强,寻求一时的刺激。这些天她见识到了贵公子们的癖好,都奇奇怪怪,见惯不惯。

  接送云蒹蒹的车准时停靠在路边。

  吴姨从车里下来,上去扶云蒹蒹。

  梁晓杳脚踩12cm的满钻高跟鞋,居高临下打量云蒹蒹,没了初入时家那股子胆怯,取而代之的是与苏家千金相匹配的盛气凌人:“我听说你特聪明,被当成样本,在研究院里观察你是怎么瞎的?”

  入研究院接受监测是签过保密协议的,云蒹蒹不能说。但她没想到时伯父连这个都告诉这位苏小姐了。

  吴姨性格泼辣,又维护云蒹蒹,见不得别人阴阳怪气对她,绕过梁晓杳,站在云蒹蒹跟前,说:“你是哪个哦?咋个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你爸妈没教你怎么跟人说话?”一口二手普通话,怼人的时候略带喜感。

  梁晓杳现在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拨着她那三十几万的百达裴丽,说:“你是临水岛上的佣人吧?”

  “她是我的阿姨,不是什么佣人。”云蒹蒹不喜欢跟人吵架,学术辩论她可以,跟人骂架,她骂不赢,这个人明显是来吵架的,“我们走吧吴姨。”

  梁晓杳是大峰传媒的签约主播,平时伪装得不错,自从见过时瑜,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线搭错了,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那张清冷的脸。对他朝思暮想,恨不得早日完婚,把生米煮成熟饭。得知时瑜有个女朋友,就像上了头似的,心思再也不在完成任务上。

  比起替孙峰做事,嫁入豪门更实在。

  有了时家显赫的背景,孙峰绝不敢对她指手画脚。

  她想看看,像时瑜那样优秀的男人,找的女朋友究竟有多厉害。

  然而所见到的只是个很普通,仅是长得漂亮一些的小姑娘。不是什么美艳动人的职场白骨精,也不是气质动人的大牌女明星,普普通通的一个漂亮女孩子罢了,这叫她怎么能服气。

  “站住。”梁晓杳叫住云蒹蒹,警告她:“时瑜是我未婚夫,劝你认清事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蒹蒹已经听得不太愿意解释了,“你们好烦呀,时瑜都说他没有未婚妻了,为什么还要冒充。”

  梁晓杳:“冒充?笑死人了,你去打听打听,我到底是不是再说吧。”梁晓杳已经顾不上孙峰交代那些了,妒忌得面目全非,一心只想给这个所谓的时少爷现女友个下马威。

  云蒹蒹:“你不要对我凶!时瑜脾气不好,不喜欢别人欺负我,他会找你麻烦的!”也会找她的麻烦,凶她为什么不反击。而且会超生气,说不定还会咬她耳朵。

  “少吓唬我。”时家的恩恩怨怨梁晓杳并不知情,以为有时之礼撑腰就天下无敌。现在更是以正房的名誉来指责,站在道德制高点训斥:“我听说你很有学问,是个才女?小瞎子,难道你不知道,应该跟别人的未婚夫保持距离么?”

  吴姨忍不住了:“小贱蹄子,信不信老娘撕烂你这张臭嘴?”

  她每天来研究院接送云蒹蒹,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大人物,听说这里头全都是科学家、教授。那些大人物见了蒹蒹都要笑着打招呼,这小破不长眼的女人可以说是很没礼貌了。更何况,她在村儿里跟人撕逼就没输过!

  梁晓杳对这个老保姆刮目相看,这才正眼瞧过去:“你敢骂我?”

  临水小岛上的人都知道,一个张姨,一个吴姨,这两都不是好惹的,是云小姐身边的哼哈二将。时少爷每个月都给她们涨工资,这两工资都快涨到跟开飞机的一个档次了。可想而知,这不是吃素的。

  “我骂人了吗?老娘骂的是畜生!你是畜生呐?!你说是,我吴金莲立马给你认错赔不是!你是不?哑巴了?问你是不?瞧你这点出息,吼啊,继续冲老娘吼啊,来啊!”

  梁晓杳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一下子被骂懵了。

  吴姨像护鸡崽的老母鸡,护住云蒹蒹,瞪圆了眼,继续骂:“你以为你穿这些名牌就洋盘了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一土鸡,我呸!再让老娘听见你说我们家蒹蒹瞎子,老娘就挖掉你眼珠子!打扮得人模狗样,没想到这么没素质!”

  骂完,冲不远处的保镖喊:“你们是木头桩桩吗?以后见了这土鸡给弄远点儿,影响市容市貌。”

  转头微微一笑:“蒹蒹,回家,咱不理这个哈麻皮。”

  “嗯嗯。”云蒹蒹觉得吴姨好凶,好酷。虽然不赞同骂人,但她十分赞同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高高兴兴跟着吴姨上车了。

  “吴姨,你刚才骂的真好呀。那个哈麻皮是什么意思呀?还有小贱蹄……”

  “嘘!嘘嘘嘘嘘!”吴姨慌慌张张喊停:“别学别学,都是脏话!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学哈。”回头学会了,时少爷扣她工资怎么办!

  吴姨转头就跟时瑜告状。

  “那女的说她是苏小姐。哎哟那嘴巴可臭了,阴阳怪气的,还骂蒹蒹小瞎子,让她赶紧跟您分手呢!”见时少爷脸色越来越难看,火上浇油补了句:“还说她是大老婆,蒹蒹是三儿!嗨哟说的可难听了。”

  时瑜俊面冷若冰霜。给助理打电话,听上去是要把那女的安排了。

  吴姨站在旁边听着,心想:活该!这下死了吧。

  时瑜打完电话,问:“她怎么说的?她答应了?”

  “没有没有,蒹蒹那丫头那么乖,心里就只有你,哪能随随便便被人说服,跑回来跟您分手嘛。”

  时瑜的脸色有所缓和。

  吴姨趁热打铁:“时少爷,我就直说了,那个女人顶着您未婚妻的名头,蒹蒹确实吃亏。她那性子,吃了亏也憋着不说,被人这么指责,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事儿得解决了才行。”

  张芝芬附和:“您也知道蒹蒹心善,不跟人骂架,要不是小吴在,傻丫头还不被人给欺负死咯。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哭了。”

  吴姨:“我觉得,最好是把那个女人赶走,免得再出来作妖,欺负蒹蒹。”

  张芝芬:“就是。”

  哼哈二将名不虚传。

  时瑜突然觉得小看了那个小傻子。她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降服两位阿姨,还挺懂收买人心。

  哼哈二将说的话可能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不管是不是真的,旧宅那个女人都不能留了。

  从梁晓杳去找云蒹蒹的那一刻起,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

  云蒹蒹刚洗完头,踮着脚,死活够不着壁柜上的电吹风。

  背后贴过来结实的身躯,替她取了。时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帮你吹?”

  她一愣,没跟他客气:“好呀。”

  少女柔软的发丝在指间流淌,空气弥漫着甜香。

  时瑜关掉电吹风,转过云蒹蒹的脸,说:“女朋友,你今天受委屈了。想让我怎么补偿?”

  她笑眯了眼:“想让男朋友带我去吃炸奶酪。”

第31章

  清早。

  时之礼翻看完澳洲那边发过来的资料,神情一凝。

  他抬眼:“老东西,你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管家笑说:“不止。”他知道的多了去,但这位老爷子秉性如此,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就算是他亲眼所见,只要他不信,那这事儿就是虚的。他本来不想插手,但时瑜亲自给他打过招呼。时少爷发话,这事不能不管。

  “您还记不记得,夫人当年接济过的那姑娘?”管家问。

  时之礼想了想,“就那叫什么云的?”

  管家说:“云是她的姓。名字叫云蕴。”

  时之礼翘着二郎腿,靠着座椅靠背,手指轻敲扶手,闲适又有山雨欲来的沉闷。他闭眼回忆了多久,客厅低气压就持续了多久。

  他手指一顿,猛地睁开眼:“就那个,暴雪天站苏家门口的小姑娘?”这一刻,脸上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时之礼比苏家大少苏闲庭大了整整一轮儿,苏闲庭又比云蕴大了差不多一轮儿。云蕴在时之礼眼里确实就是个小姑娘。

  时瑜是老爷子四十岁那年出生的,当年要不是老太太催得急,这位风流大佬是不会安安分分结婚生子的。

  虽然大家都尊称他一声“老爷子”,但他今年也就六十几岁,着装打扮儒雅,瞧上去不仅不老,反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前段时间摔了一跤弄骨折,才用了拐杖。

  他没想到那小姑娘就是师父的儿媳。

  等等,那姑娘姓云?

  管家瞅着时之礼的表情,觉得时机成熟了,把B大参赛的某幅摄影作品摆在他面前:“这是一位董小姐借用来的纽扣,您瞧瞧,像不像苏小姐手里那枚?”

  时之礼盯着摄影作品,“哪个董小姐?”

  “不重要。这是赵小姐送给少爷女朋友的礼物。这份是捐赠书。”管家拿出证物,俨然升堂时公堂之上的师爷:“您再瞧瞧,像不像您那颗纽扣。”

  聪明人对话不需要点透,旁人听不懂,互相都明白。装糊涂的时之礼这下也清醒了。时之礼沉默着,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管家见他已经明白了,只差一个台阶,便给了:“云蕴姓云,少爷的女朋友也姓云。杨昕一直同苏老先生的孙女有联系,回国后对时瑜的女朋友关爱有加,已经约过她两回。杨昕一向知进退懂礼数,这显而易见的逾越。您琢磨琢磨,是不是挺反常的。”

  暗中把责任推给杨昕,杨昕是个城府颇深的年轻人,也是时之礼婚前和前女友留下的孩子。被自己儿子耍,总好过被别人耍。兴许老爷子还能接受些。

  时之礼没说话,背对着管家,瞧不出表情。

  管家找准时机,加以提示,语气平和,说:“苏先生高贵的血统,留下的后代未必是才女,却也不至于是个废材。云小姐在研究院人人夸赞。而住在咱们家这位‘苏小姐’连人脑电波都看不懂,花钱能力倒是一流的。”

  时之礼陡然转身,犀利的眼神像是要把管家的脸瞪出个窟窿:“你是说云蒹蒹?她才是……才是师父的孙女!?”不知是懊悔还是感到凄凉,时之礼险些站不稳。

  管家并不正面回答,只说:“昨天我故意放了份EEG研发的拷贝文件,打印出来摆在桌面,却被那苏小姐当垫盘子的用了。您说,苏小姐这19岁的硕士学位,会不会水分重了点儿?”

  跟在时之礼身边绕了这么多年圈子,同他说话,不正面作答,实际上就是侧面回答了。

  时之礼血压飙升,扶着座椅扶手,“一群骗子!大骗子!”

  这段时间,时之礼也陆陆续续收到过一些资料,上头都显示这位苏小姐的身份疑点。

  许多细节不难看出,吃饭时发现她不吃辣。师父无辣不欢,儿媳妇和儿子定居S市,一点辣都吃不得。师父在古玩界享有盛名,他一手带大的孙女,理应耳濡目染见过一些名家名作。可这位苏小姐连名家名作都认不出来,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他坚信那些资料都是时瑜在背后捣鬼,他不想娶人家,就污蔑身份疑点。他也怀疑过那个叫云蒹蒹的丫头,身上那种云淡风轻很像师父年轻时的风范。但时瑜素来喜欢跟他对着干,如果知道那女孩的身份,以他对那门亲事的偏见,恐怕早就分手了。

  这些莫须有的怀疑,令他忽略了显而易见的细节。

  时之礼握紧扶手,巨大的愧疚感笼罩着他。指关节咔咔作响,问:“杨昕为什么要这么做?”

  管家看了眼手机,说:“也许只是出于对云小姐的爱慕,不希望她跟您相认,以免少爷跟她的婚约生效。至于求娶,要的也许只是您口头承诺,回头真苏小姐出现了,他就能钻个空子,顺理成章迎娶。”

  “这不孝子!!”

  时之礼对杨昕的母亲心存愧疚,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但这件事如果没人出来顶着,时瑜那头说不过去。

  得找个替死鬼,这事儿才能翻篇。

  管家说:“幕后主使找着了。就这人,衡水大峰传媒的孙峰。这人在大峰传媒占股20%,是公司总经理。最大的股东是杨昕。”

  时之礼闭了闭眼。他这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都是债!

  “这是衡水大峰传媒旗下艺人的签约资料。这是‘苏小姐’的个人履历。您过目。”

  豪门没那么容易进,人傻钱多只是表象,有能力发家致富,不至于被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把智商踩在地上摩擦。就看人家愿不愿意陪玩。

  时瑜让管家把这些资料送到时之礼面前,显然是不愿意陪玩了。

  玩够了,谢幕的时候,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

  梁晓杳被赶出了时家。

  时之礼说翻脸就翻脸,她什么没捞着,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无法面对现实,她跑去找孙峰。然后发现这人跑了。

  没过几天,衡水大峰传媒突然宣布破产。

  总经理孙峰欠了一屁股债,跑了。

  曾经手握几百个营销号的知名经纪公司,说倒闭就倒闭。雅婷的余孽粉立刻涌现,狠狠踩了前金主几脚,节奏带得飞起。

  失去公关,没有团队压评控评,孙峰及旗下有过不良作风艺人的黑料铺天盖地袭来,内容全都是打码级别,更有一部分暗黑爆料涉嫌犯罪。

  有粉丝报了警,引起相关部门高度重视。

  旗下好几名无辜偶像练习生都受到了影响。

  粉丝们心疼爱豆,要债的、发声明的,骂声一片,引爆当日热搜。

  时瑜继续微博发钱。

  他现在是微博著名的土豪,粉丝已近两千万,流量都快赶上当红艺人了。

  谦亦集团官博从上个月开始,陆陆续续发了好几张老板的工作照。在大众面前一向隐身的科研界大佬偶尔也会现身活动,开始开放部分图片媒体授权。

  时医生救过不少患者,有救死扶伤的美名,也是有粉丝的人。被某位患者家属称作“医学界的科研霸总”。

  更骚的是,时老板还给点赞了。

  至此,“医学界的科研霸总”成了时老板的别称。

  神秘“医学界的科研霸总”每天发钱,引发众议。

  越是神秘,好事者越喜欢挖掘。时老板曾经做过的好事也被扒了出来。

  别人被扒的都是黑料,这一位被扒出来的全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事件。要不是当初医院有记录,都让人怀疑这位大佬在炒作,好增加新产品的销量。

  *

  “时董,微博还抽奖吗?”

  时瑜:“抽。”

  刘启明出于对公司经费的考虑,委婉建议:“现在您已经是大红人了,抽奖活动要不要停一停?”

  “不用。继续。”

  时瑜不久前发现云蒹蒹在偷偷转他的微博。

  点进去,她主页全都是他的名字。

  心情莫名畅快,这奖自然是要抽的。

  小傻子运气这么差,肯定抽不中。

  小财迷抽不中,就会一直转发,到时主页全都是他。

  时瑜退出来看了眼热搜第一。不能白白浪费这招兵买马收罗人才的机会。

  发钱的时候,他顺手艾特谦亦旗下的影视公司官博,今日抽奖加码5万:@谦亦影业这我开的,小本生意,欢迎有真本事的艺人加入。

  发完,退出程序,带着云蒹蒹离开休息室,准备登机。

  当天,谦亦影业艺人经纪部的电话被打爆了。

  *

  在时瑜看来,假千金那个事儿原本不算个事。但那女的不自量力跑来欺负他的人,这就是个事了。

  一想到小傻子会因此被欺负,挨了欺负就会憋着难过,她那么傻的人,一定拐不过弯。想不通就会找他麻烦,跟他闹别扭,然后在心里骂他渣男。

  他就非常不爽。

  除去那一纸合约,这是他的初恋。

  不管怎么样,他的第一次都不能留下污点。

  他要让这个小傻子以后再也找不着比他更好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时瑜弯起嘴角。

  扭头看到呼呼大睡的小傻子。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瞌睡。

  云蒹蒹刚上飞机就吃了两条炸奶酪。没有爷爷做的好吃,但味道她很喜欢。

  她有食困,吃饱就犯困。闭着眼,才几分钟就睡了。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再次确认已经关闭电子设备。”

  时瑜替她关机,微信正好弹出来几条消息:

  董彦:【云老师,护照拿到了吧!多亏我妈拿去给你买保险啦!虽然没卵用哈哈哈】

  董岄:【搭上飞机了吗云老师?到了给我发消息。】

  大概是为确保她能记住,又补发了一条19S的语音。

  时瑜点开她微信好友列表看了眼,已经加了一大堆躺列。包括谦亦中国区研究院的教授和研发人员,一口气加了二十多个。

  小丫头片子行啊,一下子就打入了他的员工内部。

  时瑜问乘务员要了毛毯,给小姑娘盖上。看她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

  如果能窥探她的梦境,他一定要弄清楚她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小姑娘睡得东倒西歪,脑袋一点一点的,左晃晃,右晃晃。

  时瑜看不下去了,伸手,用指尖拨了拨,这颗无处安放的小脑袋就搭到他肩上。

  两个半钟的旅程,他一下没动。

  翻了翻云蒹蒹的护照。小姑娘特别上镜,连这种总被人吐槽像劳改犯的证件照都很漂亮。

  他又翻了几页,年龄不大,去过的国家倒是不少。

  *

  飞机着陆,一个颠簸,瞌睡虫总算醒了。

  云蒹蒹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时瑜肩上,一个激灵坐直了,确认过自己没有流口水,尴尬笑笑:“对不起,睡着啦。”

  时瑜斜睨她一眼。当他傻吗?看不出她睡着了?也不会说点别的。

  没等来时少爷的愤怒责备,云蒹蒹心里忐忑,问:“你怎么、没叫醒我呀?”

  听听,她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说:“你外套没被我弄脏吧?肩膀累不累呀?”说着就要上手,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

  他胳膊都快僵了。算她有良心,还知道问他累不累。

  时瑜轻轻挑眉,问她:“我渣不渣?”

  她摇头。时少爷是个特别好的人。

  他又问:“我对你好不好?”

  她点头:“好呀。”

  云蒹蒹发现了,时少爷这个人很喜欢别人夸奖他。

  夸他一回,他就一整天都和颜悦色。

  要是说了不如他意的话,他就一整天冷气场,站在他旁边,犹如被乌云笼罩。

  她斟酌片刻,又多夸了一句:“你身上好香。”

  时瑜:“……”

  二更~~自从追文作者老不更还鸽我之后,我就领悟到了真谛,学会了存稿,偶尔来个双更,坚决不让我的小天使们望眼欲穿,不学那群鸽子精!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儿。

  啊~今天又是被甜到姨母笑的一天。

第32章

  飞机抵达S市机场。

  因为航空管制,私人飞机没来得及提前申请航线,时瑜这次带云蒹蒹坐的是客机。下飞机的时候人太多,时瑜担心她被行旅箱磕着,自然而然地抓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扣在她手指间那一瞬,她以为自己不小心抓了他的手,烫手山芋似地甩开。

  时瑜不悦地皱眉,抓得更紧。不仅抓了,还跟她十指紧扣。

  低头在她耳畔说:“矫情。”

  云蒹蒹:“……”马化腾

  这个人真是!

  明明是他先矫情,碰一下就生气的。

  不过下飞机的时候她不敢惹他,万一惹得他生气了把她丢下不管,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她害怕。

  “乘务员请注意,公务舱C1坐席云小姐有眼疾,请确保滑梯安全。”

  乘务员服务态度非常好,时瑜还没动手,两名漂亮的空姐就一左一右扶着云蒹蒹下了飞机。

  时少爷这个正牌男朋友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谢谢。”下了飞机,云蒹蒹主动抓住时瑜的手:“我们去拿行李吧。”

  “嗯。”时瑜牵着她,走走停停,步子放得很慢。

  *

  时瑜带云蒹蒹到了一座老院子。

  她闻到了花香,往里走,似乎穿过了一个胡同,淡淡的中药钻进鼻腔,刺激着她的感官。

  “时瑜。”她握紧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惶恐不安,“这是哪里呀?”

  她看不见周围的景物,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似乎都带着记忆。

  时瑜说:“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资料上显示,她出国是在父母双亡的一年后,也就是六岁去的澳洲。在这里,她生活了六年。

  她会觉得熟悉,一定是成年后来过很多次。

  “我、我不想进去。可不可以不去呀?”云蒹蒹抱住时瑜的手臂,脸色苍白。她觉得呼吸不顺畅,那股药味她觉得是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就有强烈的压迫感。

  唤醒记忆需要回来这里。但她表现得很抗拒。

  时瑜抓紧她的手:“好,不去。”

  她很害怕,从踏进胡同口开始就心慌不已。

  时瑜带着她原路返回,她紧跟着他的脚步,手心全都是汗。

  走到一半,云蒹蒹突然想到,研究院的EEG产品还有两个月就要公测。时瑜带她来这里有可能是为了让她想起一些事,达到测试的巅峰效果。因为在世界上,还没有过失忆症通过脑电波进行数据分析,并成功被治愈的病历。而且是中药配方。

  这几个月,她每天惹他生气,关键时刻,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走到一半,云蒹蒹突然停下,仰头说:“时瑜,我们进去吧。”

  时瑜低头看着她:“你不是怕?”

  是怕,但不能拖累他的研发进度。

  “现在又不怕啦。”她冲他笑,佯装镇定。

  时瑜不太相信,观察着她的微表情:“确定吗?”

  她坚定点头:“嗯!”

  两人进了院子。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院子里干干净净。

  院内树影婆娑,药味儿和桂花香混成复杂香氛。云蒹蒹抖了抖。

  时瑜揉了揉她的头发:“害怕?”

  她说:“不怕。”

  房间很久没有住人,时瑜来之前让秘书安排钟点工过来打扫过,床单被子都是新的。

  云蒹蒹虽然熟悉这里的气味,但并不熟悉地形。午饭是时瑜解决的。

  她一直以为时少爷是个脾气不好、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想到烧的菜很好吃。

  时瑜查地图,找到附近生活超市,去晚了,已经买不到新鲜蔬菜。

  给云蒹蒹做了一道辣椒炒肉,焖了米饭。

  她吃香喝辣,跟辣椒绝缘的时少爷自己吃的煮泡面。

  “时瑜,你怎么会做饭呀?”

  时瑜:“你不会?”想起她的出生,不会也正常,苏家唯一的继承人,苏先生必定把这孙女宠上天,“念书的时候自学成才。做着做着就会了。”

  留学期间,时瑜经济独立,卖软件、卖配方自给自足,成年后没靠过时之礼接济。要寻找一家正宗的中餐厅很难,而且当时处于自主创业阶段,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吃香喝辣,所以他学会了做简单的中餐。

  “你在哪里念的书呀?”

  时瑜回答:“美国。”

  她脱口而出:“我也是。我在曼哈顿,你呢?”问完,她一愣。

  好奇怪,脑子里突然有了大学时的画面,就像突然被加载出来的一段记忆,却又不觉得突兀。

  “哈佛。”时瑜深深看她一眼,故意用澳洲当地小众语言问了她几句。

  她对答如流。

  药物作用达到预期效果了。

  *

  S市的白天似乎比较长,云蒹蒹吃了两顿,还是觉得饿。

  时瑜会说好多种语言,有一种特别的语言,让她想念爷爷做的炸奶酪。想着就更难受了。

  他在外面远程视频,她不敢去打扰他。

  时瑜开完会,就又去了超市。

  云蒹蒹很惶恐,一个人待着特别没有安全感,给他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在岛上有很多人可以陪她说话,现在她只有他了。

  时瑜选了几样做炸奶酪的配料,“这么想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不是,就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回来吧,我不吃炸奶酪啦。”

  “谁刚在那哭着要吃的,嗯?”

  “我……我想上厕所。我找不到方向。”

  “……”

  时瑜随手拿了几包炸粉,“憋着。我马上回来。”

  她委屈:“憋不住了呀。”丢死人了。

  *

  时瑜赶回小院子,忍着笑,带云蒹蒹去了厕所。

  “小心点,别掉下去了。”这里没有马桶,厕所是坑,一脚踩空就麻烦了,“用不用我进来?”

  云蒹蒹忙说:“不要不要,我蹲好啦……”

  出来的时候,她的脸红透了。

  时瑜憋得发抖,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蒹蒹:“……”

  再也不要跟他单独出门了,呜呜呜。

  没有马桶,没有花洒,这里洗澡只能自己烧水。

  时瑜把洗澡水提进浴室,表示怀疑:“真能自己洗?”

  云蒹蒹脑袋垂得超低,声音跟蚊子叫似地:“……我能的。”

  时瑜根本没信她。

  把她的小行李箱搬出来,从一众粉色堆里艰难找到她的睡衣。站在门外等她洗完,把她的贴身衣裤一件一件递进去。

  云蒹蒹刚才测量过这扇门,顶天1米5,时瑜净身高186cm。

  该看的、不该看的,只要他想看,全都能看见。

  脸蛋火辣辣的,烧到耳根。已经无法形容这时的心情了。

  她背对着门,闷头把衣服穿好。

  这种时候不说话,可能比说话稍微要好点。时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凑到她耳畔,说了句:“我挑的,颜色很衬你肤色。”

  那个语气,像是下一秒就要给她介绍一下她的肤色和衣料颜色到底有多衬,他看得到底有多清楚,多仔细。

  云蒹蒹:“…………”

  啊啊啊啊!!

  她跑走,在院子里打转,找不到去房间的方向,只能巴巴蹲着等他。

  时瑜看到在院子里团团转的小姑娘,有点像阿财转着圈追自己尾巴。一开始只是低笑,看她气急败坏蹲下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生气了,奶凶奶凶的:“时瑜!你不要再笑了!”

  时瑜不逗她了,牵着她上楼梯,说:“这儿只有一个房间。”语气仍带有一丝笑意,听上去就有点故意而为的成分。

  云蒹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时少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欺负人。扭头嘟嚷:“那我睡哪呀?”

  时瑜问她:“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她答:“你是我的老板呀。”

  他又问:“我请你来干什么的?”

  她答:“当你的女朋友。”

  他再问:“那么,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她得出结论:“我是你的女朋友。”

  “正确。”他赞赏地捏了捏她的脸,说:“我的女朋友,当然跟我睡。”

  总感觉着了时少爷的道。

  *

  半夜,云蒹蒹被饿醒了,肚子咕噜咕噜叫。

  时瑜后悔没把张姨带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个“保姆”,这丫头片子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了食材。

  厨房里发出“滋啦滋啦”声,像是油锅里溅了水滴。

  云蒹蒹遁着声响摸进厨房,关心问:“是不是烫着了呀?”

  时瑜低头看了眼,手指被溅了两滴油,“小事情。”

  云蒹蒹很内疚,都是她好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天每天都跟吃不饱似的。心疼地说:“别做了,我不吃啦,我不饿。”

  时瑜漫不经心瞥她,说:“不相信你男人的能力?”

  她忙说:“信的呀。你最厉害。”不论时少爷问什么,使劲儿夸他就对了。

  时瑜没理她虚伪的恭维,“出去,等着吃。”

  她站在他旁边,“我陪你。”

  时瑜:“站远一点,你在这儿我不好发挥。”

  时少爷这是嫌她碍事了,“好吧。我去外面等你呀。”

  时瑜卷起袖子,高大的身躯跟这小厨房格格不入。

  他试了两遍,成功做出一道炸奶酪。

  时瑜端着盘子,坐到云蒹蒹旁边:“第一次没掌握好火候,炸糊了两块。”

  云蒹蒹逮着机会就夸:“好厉害,存活率高达60%呢!”

  时瑜“……”

  像是期待产品上市的反响,观察着她的表情,“给点反应,好不好吃?”

  她像是开了慢镜头,细细品味,细嚼慢咽。

  半分钟后。

  她的眼睛亮了亮,一脸幸福的表情,把炸奶酪送到他嘴边:“超好吃!你尝尝!”

  时瑜垂眸,看着被她咬缺了个口的奶酪,没有任何动作。

  她反应过来,正要重新给他拿,他突然低头,吃掉了她手上这半块。

  奶油流出来,粘在她食指上,幸好已经放凉了,不烫。

  他突然咬住她的食指。

  云蒹蒹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不等她反应,他又轻轻嘬了下。

  我是谁?我在哪儿?嘤嘤嘤嘤

第33章

  “啊!”

  她突然惊叫了声,脑子里顿时过电影似地,飞快闪过一幕画面。

  在衡水酒店客房……

  是他——

  空白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填补。

  云蒹蒹没有感到任何头疼与不适,没有电视剧里失忆症患者表现出的那种夸张,除了心跳加快,她很平静。

  就像是找到了一件丢失多年的东西。是穿透骨肉的欣喜、是一种“原来如此”的领悟,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午夜梦回的场景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见过他。

  虽然最近药理作用下,她的脑子时常稀里糊涂,但仔细分辨还是可以分辨出虚实。她能肯定,那个人是时瑜。

  在衡水酒店,她误闯进他的房间。

  那些记忆碎片不是梦,是真实的。

  那晚,他身上有酒气,他咬她的脸、脖子。

  之后,之后发生过什么?

  她只能想到一小段,但她很高兴。她终于找到那段时间的记忆了。她知道这是恢复的前兆。

  时瑜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担心她会情绪失控,说:“想不起来不要勉强,听见没?看着我。”

  又忘了,她看不见。

  云蒹蒹陷入沉思,表情略显迟钝。

  时瑜心里打着鼓。职业本能,处理突发状况的时候他一向冷静。但面对她的时候,好像没办法做到完全冷静。

  时瑜把她抱起来,往上一提,放在自己腿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蒹蒹?”见她扭头侧耳倾听,他继续:“听见什么声音了没?”

  她稍微贴近,听他的心跳。这姿势,看着就像靠在他怀里。

  一分钟后,她扬起脸,问他:“96次。你紧张呀?”

  时瑜:“……”

  谁要她数他心率了!

  他把她放下来,一如既往的凶:“去洗手!”

  她掏了掏耳朵,也没数错呀。气性这么大,多半是脾虚。

  时瑜刚才也在听她的脉,否则也不可能让她贴他胸膛整整一分钟。

  他拨通电话:“心率脉搏正常,情绪波动太大,截取这段数据,分析报告明早之前给我。”

  挂掉电话,抬手理了理被皱巴巴的衣襟。

  这小麻烦精,靠他怀里就只顾着数心率?不知羞。

  *

  云蒹蒹必须每天按时打针吃药。行李箱里有一半都是医院给她开的药。时瑜帮她打针,手法娴熟,一点都不疼。

  吃饱饭,她觉得好困,很快就睡了。

  药物的副作用是盗汗,看她睡衣已经汗湿,时瑜顺手帮她换了衣服。

  一转身,就被八爪鱼缠住:“别走,我害怕。”

  “不走。”他从备用药箱取出电子血压计。这地方信号不好,监测数据异常,需要人工测量。

  检查完,各项数据都正常。已经三个多月,顶尖的医疗团队治疗一位病人三个月不见好,按理说他这个老板该拿研究院问罪。但他发不起脾气来,根本不想去催。治好了,她就该走了。

  时瑜去冲了个澡,回来躺下。

  云蒹蒹感觉到旁边有人,往他怀里钻。时瑜拍拍她的脑袋,不确定她是不是醒着的,就怕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无意识撒娇,他最受不了她那样。

  先她一步开口:“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同样的嗓音,那晚他说的却是:“好起来?不可能。永远不会好。”

  一句类似的话,带起她脑海中那晚的记忆。

  那晚,房间一片黑暗,她等他讲完电话,在门口战战兢兢:“我是来送扣子的,爷爷让我把这个拿回来给……”

  “出去。”他不耐烦地打断她。

  “不是,我是……”

  “你很烦。”他低头,呼吸间有酒气,声音也带着不正常的低沉:“你是谁我不感兴趣。”

  她极力辩解,他一句也不听。

  最后,他不耐烦了,拽着她的围巾,把她往外扯。

  近距离之下,她闻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她解释:“不是,我是来把这个……”

  他不听:“闭嘴。”

  她无奈:“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他拒绝:“不能。”说话间,已经把她逼至门口。

  她生气:“你、你这个人没有礼貌!”

  他讥诮:“大半夜跑男人房间,你的教养呢?”

  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死活不走,推搡时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才放手。

  虽然他力气比她大,但架不住她死缠烂打。

  最后就真的打起来了。

  打的好凶。她的四肢被钳制住,就用牙咬他。

  他被咬冒火了,也咬她。

  云蒹蒹扶额,停止回忆这段黑历史。

  她为什么要大半夜去酒店找时瑜?

  又是为什么莽撞地闯进他的房间?

  他反感她的出现,让她滚远一点。她不仅不走,居然还动嘴咬人……

  难道……

  难道她以前是个坏女生!?专门撩汉,撩完不负责任的那种?

  云蒹蒹吓得一下子坐起来。

  幸好,幸好时瑜忘了。

  他滴酒不沾,一沾酒就断片的。太好了,没有给他留下难堪的印象。

  时瑜被她吵醒了,把她拽进被窝:“再睡会儿。”

  想起了那个小秘密,云蒹蒹做贼心虚。她曾经竟然趁时少爷醉酒,大半夜死赖在他房间里不走!

  太不要脸了。

  好心虚,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她宁愿不要想起这段。

  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问他:“时瑜,你之前有去过衡水酒店吗?”

  衡水酒店是谦亦旗下的品牌,不过时瑜只住过一次,应该是去年二月份。

  那时还没启动EEG项目,应酬无可避免。负责人为取悦他,半夜给他塞了个女人进房间。他没印象,刘启明后来提起他才知道这事,然后辞退了负责人。

  “怎么?你去过?”

  她点头:“去过。还在那住过一段时间。”

  这话给时瑜提供了灵感。

  本来带她来这里就是回到熟悉的环境勾起她的记忆,她能想起衡水酒店,说明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有特殊含义。

  “还睡吗?”时瑜问。

  想起了那段羞耻的事,她哪里还睡得着,“我去院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时瑜:“陪你去?”

  “不用的,我自己转。”有他在,她根本不能好好回忆,净想着怎么夸他,怎么避开他坏坏的欺负。

  云蒹蒹在院子里转了转,满脑子都是在酒店的场景,根本没心思静下心。

  她回了客厅,时瑜刚洗完头。他有洁癖,不管在哪,每天都要洗两次澡。

  “吹风机呢?你扔哪儿了。”

  昨晚她弄湿了裙角,吹过衣服。提起这个,云蒹蒹愣了愣。

  昨晚穿的明明是睡裙,今天怎么变成睡裤了?

  她摸了下,没有穿小背心……

  时瑜拨了拨一头湿发,抬眼,看到跑进房间的少女。她跑什么?也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

  他轻哂,小姑娘就是麻烦。没事儿谈什么恋爱。

  五分钟后,云蒹蒹从房间出来,把吹风机抱出来给他。

  时瑜盯着她看了几秒,抬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也没发烧,“脸怎么这么红?”

  她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你昨天……昨天是不是……给我换衣服啦?”

  时少爷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然呢?你以为谁帮你换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吞吞吐吐,“我找不到内衣啦。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了呀?”

  时保姆再次上岗。

  好在临出门之前,张芝芬把云蒹蒹的衣服都用小袋子分类好了,不然时瑜会气吐血。

  时瑜看着这大包小包,翻了好久才翻到她的护肤霜,一样一样给她运到梳妆柜前。S市入冬后天气干燥,她皮肤很娇气。而且他也不喜欢看到个蜕皮的小麻烦。

  “别动。”

  云蒹蒹不动,仰起脸乖乖让他给她涂保湿霜。

  时瑜头发还没干,时不时往下滴水,全滴她脸上。小姑娘表情一抽一抽的。

  他看到,低笑着弯腰,半蹲在她跟前。

  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不是洗发水的味道,也不是香水味,就是觉得好香。

  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有所察觉,声音淡淡:“凑这么近做什么?”

  她不敢说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稍微往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坐的这张竹椅本来就歪歪扭扭,扶手也不稳当,她突然向后的动作,椅子不堪负重,倒了。

  身体失去重心,她下意识抓住时瑜的衬衣。

  时瑜一只手拿着瓶子,另一只手沾着护肤霜,没能自救,被动地被她拽进沙发。

  大眼瞪小眼。

  “把手放了。”衬衫被这只八爪鱼扯得乱七八糟,时瑜板起脸。睡着乱来就算了,醒着也胡闹。

  云蒹蒹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脸色一定超难看。

  她别开脸,杜绝被他的眼神儿杀死。

  他把剩下的保湿霜全涂她鼻尖上,掐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说:“长本事了?赔我衣服。”

  她连连点头:“赔,赔。发了工资就赔。”

  “现在就赔!”时瑜没带够衣服,要带她,还要带两个人的行礼,这种事不可能让贴身保镖去做,他只能亲力亲为。她一个人的物资就占据了两只大箱子。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没钱?我借给你。”

  *

  云蒹蒹苦哈哈地跟在时瑜身后,手握一笔从他手里借过来的巨款,走进一家男装专卖店。

  女店员被走进来的男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是真他妈的好看,又冷又A。

  当然冷。天天被女朋友撩得死去活来,时瑜怀疑这丫头片子是想让他违约,好获取他的巨额赔偿金。

  小麻烦喜欢钱,毫不掩饰的喜欢。说不定就是故意的,他差点着了她的道。

  来的路上,时瑜越想越觉得对,就是这样。脸色也越来越差。

  他穿一件黑色套头毛衣,外面套着件风衣,身材挺拔,天生的衣架子。很随性的打扮,架不住那张清冷的脸,是一张惊艳的脸。但是表情太冷,瞅上去就带点禁欲了。

  视线落在那块表上,果然不是普通人。身后两名高头大马的黑超老哥出现,让人怀疑这是哪位大佬出来微服私访来了。女店员才收回视线,再不敢多瞧。

  趁着时瑜在挑衣服,云蒹蒹拉着女店员,悄悄问:“请问,有没有适合他,又不是很贵的衬衣呀?”

  被时少爷听见了,靠过来笑得阴恻恻:“舍不得给我买贵的?”抬眼对营业员说:“要最贵的。”

  云蒹蒹:“……”

  女店员刚才还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这会儿内心只剩下鄙视。

  长得这么帅,居然是个吃软饭的!

  不过有这张脸,确实够格,都绰绰有余了。

  给钱的时候,云蒹蒹心疼的不行。

  一件衬衣去了半个月工资,想想就好心疼。也不知道他今天还抽不抽奖,回去一定要记得转发一下。

  时瑜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心疼啊?”

  云蒹蒹连忙摇头说:“不心疼。”

  时瑜:“欠我一万六,记住了。”

  云蒹蒹扁嘴:“嗯。”突然之间就负债了。

  时瑜:“得还。不然……”

  她紧张地仰头:“不然会产生高利贷吗?”

  保镖把车开过来,停靠在路边,将钥匙递给老板。

  “谦亦集团是良心企业,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要黑钱。”时瑜搀着云蒹蒹上了车,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然后倾身给她系安全带。

  云蒹蒹闻到他发丝上的香气,耳根发烫,偷偷别开脸。

  时瑜的手仍撑在她身侧,看着就像半抱着她。

  她紧张起来,屏住呼吸。

  他突然低头,在她耳畔低笑:“只要人。”

  来啊,撩啊,互相伤害啊!看谁是赔钱货。

第34章

  时瑜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发觉这丫头虽然红着脸,表情丝毫没有惧色,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要你不要钱,你不怕?”听上去就像个拐带儿童的恶毒奶奶。

  她笑得像朵花一样:“我本来就是你的呀。”

  时瑜:“……”

  情话张嘴就来,反倒是他有点不自在。说她是他的也没错,合约期间她没有秘密,她的时间全都是他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舒服。

  云蒹蒹让时少爷开心了,获得一次逛街的机会。时瑜带她去了当地比较有名的几个地方,给她形容马路的拐了几道弯,茶馆里坐着多少人,他们吃着瓜子花生米,品着茶,谈笑风生。

  她闻到路边的香味,他会给她买来试味道。

  路边有什么建筑,有些什么店,店家是男是女,时瑜都会替她看。

  “前面是一座桥,有河流,你想不想去?”

  云蒹蒹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一下水,只要水面盖过心脏,她就会缺氧。爷爷说是因为她心脏太小,受不了水压。

  时瑜:“不喜欢吗?”

  “喜欢。”她仰头问他:“那条河旁边是不是有一座鱼塘?”

  时瑜抬眼望去,“嗯。写着出售小龙虾。想吃?”

  她连连摇头:“不想吃、不想吃。”时少爷剥虾壳太厉害了。而且他好像会上瘾,一直不停的剥,还要求她把虾仁吃完,完全就是暴饮暴食,大吃大喝。还是改天约董彦出去小吃一顿就好。

  时瑜古怪地看她一眼,带她走进那间竹篷。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子,养小龙虾的人家常年开着灯,偶尔住在这儿防止被偷。

  “云蕴?”有人惊呼一声。

  云蒹蒹微微侧耳,听见那个声音又喊了一次:“云蕴,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时瑜低头看云蒹蒹。

  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异样,显然是没想起母亲的名字。

  养虾的女人四十来岁,凑过来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脸尴尬:“哎呀认错人了!这不就是个小姑娘嘛。对不住起哦妹妹。”

  时瑜说:“没关系。”

  见云蒹蒹陷入沉思,时瑜也没打断。陪她走了一路,替她看了一路,讲了一路。

  *

  晚上。

  时瑜等云蒹蒹洗完澡出来,把她的衣服递进去,给她吹干湿发,帮她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做完这些,打开电脑开始收发邮件。

  感觉自己真的是个男保姆。

  幸好他熬过来了,现在是公司董事长,下面有一位CEO和两位副总看着,不是重要文件不需要过目,否则他说不定会暴躁到让她以身相许。

  商人讲利益,从生意人的角度看问题:哪有替别人照顾女朋友的,既然照顾了,当然要娶回家享受劳动成果。

  时瑜收发的大多是研究院的日报表。

  他盯着屏幕,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那张乖巧的脸。

  不想应承长辈定下的那可笑的娃娃亲,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云蒹蒹这件事。他对她好,也许是出于愧疚。即使他根本不需要愧疚。

  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可怜。

  对,一定是因为这小麻烦孤苦无依,太可怜。

  他年长她6岁,照顾她一下也没什么。

  既然是她的“长辈”,逗一逗她也没什么。

  实在是亏大了,娶回家去也没什么……不可能,他这辈子绝不可能往婚姻的牢笼里钻。

  *

  小院子没有安空调,云蒹蒹体质弱,天气冷就遭不住,时少爷身上总是暖呼呼的,她忍不住贴紧他。

  见她靠过来,时瑜板起脸:“故意的吗?想得美。闭眼睛,睡觉。”还学会勾引人了。

  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他不喜欢她靠过来,那她离他远一点儿就是了。顺着他,不和他吵,安能自在。

  她扯了扯被子,身子往后挪了挪。

  时少爷又不爽了:“离那么远做什么?隔着一条缝钻冷风吗?”

  “……”她只好再靠过去,小心翼翼跟他保持一小段距离。

  身边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摆到他身上。

  云蒹蒹:“做什么呀?”

  时瑜轻描淡写说:“给你当暖炉,就一晚啊。”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时瑜都会强迫她抱他取暖。

  这晚,她吃得太饱,一直没有睡着。

  时瑜也没睡,准确的说,是这几天几乎没睡好。

  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甜香,扰得他心烦气躁。

  他睁开眼,大冷天的,这房里居然有蚊子。

  时少爷睡不着,就盯着蚊子瞧。那只蚊子似乎看不上他,一直绕着他身边的少女飞来飞去。

  感觉到身侧的人坐起来了,云蒹蒹睁开眼,轻声唤他:“时瑜?”

  然后听见他警告:“别动。”她就没敢动。

  时瑜盯着蚊子,看准时机,一巴掌拍下去。

  云蒹蒹心跳漏了半拍。

  手心触碰到那片柔软,时瑜心跳加速。

  过了几秒,她问:“打死了吗?”

  时瑜若无其事收回手:“打死了。”听她这语气,是不信蚊子会停在这位置?他要想碰她,还犯得着甩锅给只臭蚊子?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嗯。”

  “嗯什么嗯?”时瑜把她掰回来,铁了心要让她信他。看到小姑娘脸颊通红,才知道她是害羞,不是在生闷气。

  掩饰性轻咳一声,解释说:“没摸到,你这什么表情?”搞得他心虚。

  她低低应声:“嗯。”

  云蒹蒹的淡定,让时少爷开始胡思乱想。被吃了豆腐还这么冷静,莫不是对他有意思?

  云蒹蒹之所以平静,是因为她记得在衡水酒店那晚。

  那晚跟他打架,她咬得可比他今晚摸的过分多了。

  她心虚,低垂着脑袋,“睡了呀。”

  时瑜总觉得这丫头片子有事瞒着他。

  两个心虚的人,各自默默地心虚着,渐渐入睡。

  *

  总的来说,这一站不虚此行。离开S市后,时瑜带云蒹蒹去了衡水酒店。

  飞机一落地,酒店的专车已经等候在机场出口。

  新上任的经理亲自来迎接老板及其女朋友。

  时瑜平时不过问酒店的事情,一般都是刘启明在负责。大老板突然大驾光临,酒店门口大清早就排好队伍演练过十几遍。

  云蒹蒹听见突如其来那声:“欢迎老板亲临考察工作!”被吓了一大跳。怀疑时瑜是不是带她走错地方了。

  时瑜手掌放在她发顶,给她揉了揉压压惊,示意别跟这群神经病一般见识。冷眸瞥向经理:“刘启明就教会你们搞这些?”

  都知道时老板气度不凡,但这人从不在意风不风度的,不爽了就要怼人,怼起人来六亲不认,且不会带一个脏字儿。

  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是刘副总教的,是他想拍一下大老板的马屁,第一次带女朋友过来不一般都要耍耍威风嘛。结果没想到未来老板娘眼睛瞧不见,被刚才那气势如虹的一嗓子吼吓得不轻。

  好在时老板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加强服务质量,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忙去吧。”

  经理如遭大赦,遣散众人连滚带爬的回办公室。

  十分钟后,经理接到刘启明的电话指示。刘启明说:“把三年前全部的监控录像备份拷出来。”

  经理一脸懵:“三年前我还没来上班,交接的时候也没太关注监控,而且大部分都被覆盖了,没有了呀刘副总。”

  电话里突然传来时老板清凉的声音:“没有啊?没有你就准备一下,跟下一任负责人交接。”

  这什么流氓痞气的管理模式!根本就不是酒店运营管理者该有的方法!经理立定稍息:“有!时先生放心,我立刻给您找来。”

  *

  一回到海城,时瑜就有堆积如山的文件要处理。研究院已经出了最终结果。

  自从旗下艺人得了个大奖,谦亦旗下影业近期发展迅猛。刘启明带着人过来开会,共同商议新IP的打造。

  商务套房客厅隔音再好,也架不住云蒹蒹那两只耳朵。

  她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声响,好奇地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

  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人就明白老板这是金屋藏娇了。

  几名高级经理人个个都是人精,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目不斜视继续开会。

  刘启明正对着那扇门,尴尬又不失礼貌:“时董,云小姐醒了。”

  众高管假意刚刚发现,站起来齐声问候:“云小姐好。”

  云蒹蒹:“……大家好。”说完飞快闭门跑回去穿衣服。

  半个钟后,时瑜开完会,推开卧室门。

  看她装睡,也没揭穿。

  听见门开了又被关上,云蒹蒹掀开被子,竖起耳朵,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完了,他生气不理她了。

  时瑜去了监控室。

  云蒹蒹的分析报告他看过,精神是绝对正常的,恢复的记忆也是正常的,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大实话。所以,她有可能真跟谁来这儿开过房。

  经理恭恭敬敬:“时先生,这是云小姐一年前的入住信息。”

  时瑜:“不是三年前?”

  经理说:“不是,是去年。”幸好是去年,否则他还真找不出三年前的监控,“录像在这里,您过目。”

  时瑜开始观看监控录像。

  2月19号,云蒹蒹入住酒店。酒店走廊的监控,记录了两人短暂几句交谈。

  时瑜惊诧。竟然是他喝醉酒的那一晚。

  那时她留着一头长发,要不是听声音,很难认出是她。

  而他的表情,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时瑜让保安把音量调高。

  画面中,小姑娘穿着厚厚的外套,毛绒绒的大帽兜遮住她半张脸。看得出来,她有着良好的素养,哪怕他喝醉酒后六亲不认,也没有发脾气,很有耐心地同他解释:“我们不强人所难,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以后各自安好。”

  她拿出一个小袋子:“这个是你爸要的纽扣,我没有见到他,就由你转交给伯父吧。谢谢。”

  “我没爸。东西拿走。”他声音低沉,漠然与不耐烦,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可是,我就是被你爸的女朋友打发走的呀!你们这家人是怎么回事,见谁都难,派头也太大……”

  门被关上。

  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吃了闭门羹,她气得在门口跺脚,又不太敢大呼小叫影响其他住户,小小声在哪儿喊:“你理我一下呀!我是来退婚的!”

  门开了。

  里面的人“哦”了声,半晌没动静。

  他醉酒后没有任何酒后丑态,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来。语气寡淡又薄情:“哦。你退婚成功了,可以滚了吧?”

  小姑娘的脸被帽兜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时瑜现在可以想象得到。

  短暂的沉默后:“你们不讲道理!”她声音软糯,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透露着她的愤怒,但再生气,这嗓音喊出来也没什么威慑力。

  时瑜扶额,不忍直视这幅画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无法想象他的小麻烦想起这段儿,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时少爷的表情很安详。

  不愧是海城最年轻的单身富豪,业界翘楚,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能保持住矜冷贵气。

  刘启明的关注点一向清奇:“也就是说,云小姐是去年二月份之后才失明?”

  时瑜被他这话点醒,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嗯,她的确见过我。”这就说得通了。

  记忆错构,并非臆想。

  之前他们一直都有个误区,以为她是三年前苏先生遇难后打击太大失明的,没想到是在俩年之后。

  高清录像中,两个人声音时大时小,争执了约五分钟,小姑娘突然跑进房里。

  看到房门闭合,身后的保安和经理都没敢说话。

  假意别开脸,不敢看。

  小姑娘是三个小时后才从时老板房间出来的。

  她发丝凌乱,边走边穿衣服。

  这期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可以想象得到,一定不是什么太和谐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时瑜的表情差点崩了。当下第一反应是:他有可能就是那个占她便宜的畜生。

  刘启明的第一反应是:尴尬,冤枉上一任酒店负责人了。

  时瑜揉着眉心骨,十分的伤脑筋,挥挥手:“半小时后给我答复。”

  他去了大堂休息室,要了一杯咖啡,根本没敢回房间。

  刘启明秒懂,老板要的答复,是指是否和云小姐有过肌肤之亲。

  吩咐经理:“把去年2月份,1606号房的清扫清单找出来。看你这表情,没存档?算了,保洁还在吧?看你这表情,还在。把仍在任职的保洁部主管和保洁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经理跑出监控室,对着对讲机一顿嚎。五分钟不到,相关人员迅速集合。

  十几名保洁对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

  刘启明打开笔记本,说:“不用紧张,就是问问你们,去年2月19日,是谁在值班。如果记不得了,我身边这台电脑记录了你们的出勤。过来查查,增加印象。”

  很快,当天打扫房间的保洁阿姨被找出来了。

  “当天是你收拾的1606号房间?”

  阿姨瞅着刘启明,又看了看经理,“对,是我,请问,是客人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我那个,我在这干了两年多啦,我的为人大家都清楚的呀,绝对不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呀!”

  “没人怀疑你。”经理打断她:“刘总问你什么答什么!”

  刘启明说:“您别紧张。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入住客人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刘启明问:“客人退房之后,你整理房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酒店有严格的要求,对当日被毁坏的公物进行登记扣费处理。不过1606是贵客预留房,不走扣费流程,但也会开单子。

  “我得找我们主管给您拿单子去,这怕是得走个两三天的流程哟。”

  刘启明转头看向经理:“走流程签个字要三天?”

  “不不不用,我打个电话给主管,立刻,马上,十分钟内给您办妥。”

  十分钟后,单子准时送到。

  阿姨一看:“对对对,就是这张!这个字还是我写的嘞。”

  “有什么异常吗?”

  “床单上有血!”

  *

  半小时后,结果送到时瑜面前。

  刘启明支支吾吾:“时董,事情可能跟您想中不太一样。”这种事说出来,尴尬。

  时瑜扯过单子,上面列着:

  烧水壶1个。(摔失灵了,无法正常使用。)

  茶具:1套。(破损,不可使用。)

  床单:1张。(有血迹,清洗不干净。)

  ……

  这是什么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易碎物品几乎全被砸碎了。

  时瑜更头疼了。

  盯着其中一项,眼皮子微跳。这床单又是怎么回事?!

  傻了吧,不敢回房间了吧?

第35章

  时瑜喝了两杯咖啡,在楼下坐到下午6点。

  总感觉有件事还没做,最后在生物钟的条件发射下,提醒他,小麻烦该吃药了。他不得不上楼,满心疑惑地推开门。

  门一开,小姑娘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出现在面前。

  云蒹蒹饿得要命,这个房间里的冰箱装的全都是水,这4个小时她喝了一肚子水,跑了三次厕所。想给时瑜打电话又怕耽误他工作,只好忍着。

  她扁嘴:“你去哪里了呀?”嗓音带着哭腔。

  时瑜一阵愧意,发现她低血糖了,找到葡萄糖喂她喝:“对不起。”

  那晚他也说对不起,可那是把她咬狠了才说的。云蒹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没心思去思考。她好饿,饿得发抖。

  时瑜感到抱歉,捏捏她的脸,“带你去楼下餐厅吃饭,想吃什么?”

  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她穿上外套,“吃什么都可以!”

  这绝对是恋爱期间出门速度最快的女生。

  自从时老板入住酒店,管理精神高度紧张,几乎是随时盯着老板的动向。

  他一到餐厅,厨师长立马出来亲自为他服务。

  结果老板只点了几样家常小炒。

  做刺身做海鲜大餐惯了,家常菜还真有点拿不准,炒一盘辣椒炒肉,围了七八个厨师盯着。

  饭菜上桌。

  “试试,看喜不喜欢吃。”

  云蒹蒹尝了一口,没有张姨烧的好吃。但她知道时瑜是酒店的大老板,他一句话,可能厨房里的员工就都会挨批评。时少爷发脾气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大约持续了四十分钟,用英文骂海外负责人,骂得不带重样的。

  她担心他骂人的时候不准她吃饭,夸赞:“好吃。”其实好不好吃都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肚子填饱。

  老板娘说好吃,厨师长擦了把汗。

  为了演得像一点,云蒹蒹把肉全都吃光了。

  光盘对厨师的赞赏胜过千言万语。

  时瑜好笑地看着她,明明不是那么好吃,装的还挺像。怼老头子的时候毫不留情,这会儿为了不认识的人死撑。

  莫名其妙的,他又想起视频里那段对话。

  她是来退婚的。

  时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退婚?门儿都没有。

  退婚没门儿,结婚也没门儿,时少爷陷入了极度矛盾的境地。

  他不想遂老头子的愿,更不想伤害到她。

  *

  现在伤脑筋的不止是时瑜。还有时之礼。

  “照你这么说,苏先生是让蒹蒹来退婚的,那枚纽扣就是证物?”管家问。

  谦亦虽然是时瑜做主,但时之礼当初提拔过的人还是剩下了几个眼线,当初父子两斗得凶,各自都安插了自己的人。虽然现在休战不斗了,那些自己人依然在岗。酒店里也有时之礼的人,时瑜上午大动干戈,引起了重视,一打听才知道他看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你看过那段监控?”

  “看过。我以您的名誉让监控室调出来的,您过目。”

  “这事儿不能让少爷知道。”

  “您放心。都是自己人。”

  时之礼这阵子恼火得不行。看完监控录像,就更恼火了。

  他暂时还没想到补偿云蒹蒹的方法,根本没脸出现在她面前。

  回想起那段时间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是真的不中听。不仅话难听,还把后路给堵死了,现在想拉下脸去求和,都找不到突破口。

  时之礼从不介意别人说他不择手段,认为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方法。他穷怕了,九岁被父母送到有钱人家,从穷山僻壤一路混到繁华城市,二十几年风雨沧桑,跟出人头地比起来,情情爱爱,算得上什么东西。

  哪怕是抛妻弃子迎娶高门千金,他也没后悔过。

  不抛弃杨昕的母亲,他就没办法迎娶高门千金。没有时瑜的出生,他就无法接手赵家的产业,就没资本下海经商,遇不到他的那帮兄弟。

  也不会遇到师父,受其指点迷津,成为一方首富。

  所有的顶点,底下都有无数垫脚石,这一点,正常人都能理解,甚至无数人吹捧着他。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没有人会瞧不起。但一个穷得被人将尊严踩在脚下的男人,是会被社会淘汰被人轻贱的。

  只有那些一味地遵循规则、不肯打破原则的人会与他为敌。但那又怎么样?他是首富,他们在他手底下求生,还得看他的脸色。

  世道就是如此。

  赵莹骂他人渣,辜负她这件事他做错了,他认。

  他把当初的三千万变成三百亿,那是他的本事。她姿态高傲试图把他踩在脚下,这件事她也错了。所以互相扯平,谁也不欠谁。他不后悔。不爱就是不爱,是她自己倒贴上来的,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有钱的大小姐?

  他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后悔的事情,对云蒹蒹的态度,这算一件。他不该认错师父的孙女。

  “我想正式登门,向她致歉。”

  管家诧然:“您说的,是认真的?”太太临死之前都没等到一句道歉,现在居然要跟那小姑娘道歉,倒是稀奇。

  时之礼说:“安排一下。特别是时瑜那一关。他那小破岛,其他人进不去,你可以。”

  管家:“我也未必。上回送药过去,挨骂了,这回轻易不会放我进去。”

  时之礼:“你自己想办法。”师父一定是对他失望透了,不想把唯一的孙女托付,才会有这段视频。

  他查过蒹蒹在研究院的资料,她遗忘了过去的事情,留在时瑜身边,完全是歪打正着。

  时之礼把怒火迁到时瑜身上,骂道:“都是时瑜那混账小子!要不是他找人阻拦,我早查清了!”

  “这事儿不赖少爷。”管家幽幽道:“这婚事是您定下的,那时候少爷才十二岁,而且当时太太刚过世,正是他叛逆的时候。您私自替他一生的婚姻做主,少爷反抗是很正常的事情。您不能因为苏先生退婚,就迁怒少爷。”

  “你这是在指责我?”时之礼拍桌而起:“让你说话了吗!别以为我不敢把你赶出去!”

  管家早被时之礼口头赶出去一万次了,无所畏惧,净说大实话:“收留云小姐的是少爷,给云小姐治病,为她安排工作的也是少爷。羞辱云小姐,拿钱砸她,去拆散他们的,可都是您。”

  时之礼血压飙升,管家挥挥手,医生上来替他量血压,被时之礼推开:“你别想激怒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我死,想看我死,门儿都没有!你这个老不死的!”盛怒之下,什么礼仪修养全被抛一边去了:“你早就知道上回那个是假的,你为什么不说!?不就是想看我丢人吗?”

  再风光的人也会变老,变老了,作不动了,干起坏事来就能把人气死。

  管家稳了稳心气儿,平静道:“您打算怎么补偿云小姐?这事儿得办了,否则您到了黄泉路上,也不好意思去见苏先生。这话是您自个儿说的,可不能骂我。”

  时之礼没词儿了,两眼瞪他,“去把林主编请过来,对媒体宣布……宣布时瑜有未婚妻,你马上去办!不,不要你办,虎子,你去!这事儿你给我办好了,我升你当管家,不要这个老不死的!”

  管家表情木然,也不说话。现在是他激动血压高,要死也是他先死。

  *

  隔天上午。

  有媒体发布了谦亦集团董事长喜事将近、豪门未婚妻等文章。

  就跟顶流明星发通稿似地,所有的流量营销号都下场转发了。文章说的头头是道,像是亲眼目睹了这场豪门订婚宴似的。

  时少爷现在是网络红人,全民老公,此消息一经发布,时瑜的微博就炸了。

  这一届网友越发精明,看见这则新闻之后不忙着表态,直接跑去时瑜的微博寻找蛛丝马迹。

  时瑜的微博还在刘启明的操作下转发抽奖。

  冲着八卦跑进来的网友一看,抽奖?

  路人:????

  粉丝:

  ——玛德,我老公本人都没说话,哪里来的野鸡媒体乱散步谣言!

  ——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怎么又冒出个未婚妻?时老板到底有几个未婚妻啊啊啊啊!我先转为敬。

  ——造谣一张嘴,坐等散播谣言的博主删文道歉。转转转@姐妹们快来挣钱啦

  ——你们在说什么鬼?我老公不是已经有我了吗?哪里来的未婚妻?哼!老公让我中奖吧!!!

  ——楼上说的都对!我先转为敬!拜拜时老板,让我中奖吧啊啊啊啊!!

  ——马上就是双11啦,老公看我啊!老公你结婚之前先让我中奖好吗!

  刘启明看到时之礼找人发的通稿,叹了声气。所以说人一定要与时俱进,不善用网络就别瞎用。现在老板的微博日流量,这十几个营销号加起来都不够打的。他只要发句声明,立刻就被澄清了,热搜都不用撤。

  不过这一次,时瑜并没有要澄清的意思,刘启明也就放着没管。

  *

  网友们火眼金睛的调侃,温室里的花朵们却信以为真。

  在她们看来,本来云蒹蒹的身份就配不上时瑜,这下可算逮着机会嘲讽一波。

  几个小千金在朋友圈节奏带得飞起。

  海城的名媛圈子小,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爱出风头的。几只出头鸟终于按捺不住了。

  晚上的舞会是赵盛楠办的,时瑜跟赵盛楠合作EEG项目,受到邀请,赏脸过来走个过场。

  赵盛楠的目的是把合作方引荐给时老板认识,有钱大家一起赚,顺便拉拢一下合作伙伴。

  上次拍卖她给足了云蒹蒹面子,时瑜算是偿还那一次的人情。

  赵盛楠举杯,笑说:“前几天送给云小姐的野味,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时瑜晃动红酒杯,低笑一声:“好吃的就没她不喜欢的。”

  赵盛楠:“云小姐蛮喜欢吃川菜的,我让人送点当地特产,食材是我一个做有机蔬菜的朋友自己种的。特别是几个品种的辣椒,很新鲜。希望喜欢。”

  小麻烦最爱吃辣椒炒肉,时瑜没有拒绝:“盛情难却,送去临水码头吧。”

  接下来,赵盛楠引荐的人时瑜都很给面子,让助理收下了名片。这在过去,时老板根本懒得应付。

  没有引荐就冒然上去打招呼,是非常不礼貌的,有了赵盛楠从中牵线,大家都很感激,算是欠了她个人情。

  在场的都知道时瑜难搞,根本找不准这一位的喜好,无法投其所好。

  只有赵盛楠知道,时瑜的喜好,是云蒹蒹。

  赵盛楠跟时瑜的合作是私下达成的,还未对外公开。

  谁都没有想到赵家女太子有这本事,自然也没料到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的时老板会亲临现场。

  更没想到,时老板这种财神爷会偷听墙角。

  真正的名媛千金自然不会当众议论别人,但那群陪衬大小姐们的不知名小主播、以及她们的塑料姐妹,为了找话题,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今日热搜上面。

  “想嫁入豪门的小白莲多了去,就她那身份,也配?呕。”

  “话不能这么说。听说那个未婚妻是时老爷子定下的,早就有婚约,这种超级富豪,怎么可能服从家里的安排?我看那个小瞎子八成就是个小情人,将来时老板结婚了,她虽然是个三,那也是个成功的三儿。”

  这群女人个个腿长貌美,从头到脚的奢侈品,随便一个出去都是女神级别。但要进到时瑜的圈子,她们还差的很远。越是触碰不到的圈子,越想拿来当谈资高谈论阔,以彰显自己实力不凡。

  “我听说时老板把那女的藏在私人小岛上,就是为了避开时老爷子的威胁。啧啧,心疼他那个未婚妻。眼看就要结婚了,未婚夫还跟小三儿黏黏糊糊。”

  “上次爆料的肯定就是真的,被压下去了而已。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时老板以前没绯闻吧?现在不也背着未婚妻睡小三儿?”

  人群中突然出现的男人,眼角那颗痣孤傲清冷。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这群人全都死了。

  对面的姐妹疯狂给喋喋不休那女的递眼色,但那妹子选择性无视一般,越说越来劲:“天下乌鸦一般黑,怕是连公开都不敢。下次我让我那土豪朋友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看他敢承认么?肯定不敢说。”

  时瑜冷冷瞥向这群女人:“有病?我带女朋友回家睡觉,是不是还得给你们递份申请?”

  聒噪的女人闭了嘴,周围鸦雀无声。

  刚才说话那女的脸色煞白。

  赵盛楠赶过来,赔笑道:“对不起时董,我的错,没有仔细检查邀请帖,下次一定注意。”言下之意,根本就没邀请这群嘴碎的十八线。

  时少爷正眼都没瞧过这群女的。良好的修养是对人,不是对这群侮辱他女朋友的小野鸡。

  他离开人群,接通电话。是时之礼打过来,说要登门拜访,正式给云蒹蒹道个歉。

  他冷声说:“她不需要。”

  时之礼拉下老脸来赔不是,结果正撞枪口上。

  “你无权替她做主!这事儿我要听她亲口说。”

  时瑜讥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如果没有我外公的钱和苏先生的人脉,你怕是早死在路上了。别在我面前装能耐,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靠女人发家致富的凤凰男。吃软饭,出轨,才是你最擅长的。我的事,你少插手。”

  论嘴毒,绝对没有比时少爷更毒。只是所有人都被他这幅清冷面孔迷惑了,以为是个温和的性子。

  时之礼被这话激怒:“你给我放什么狠话?蒹蒹是你自己带回家里,这我可没逼着你!我替你宣布婚事你不爽个什么劲儿?难道你只想跟她玩玩?时瑜老子告诉你,监控录像我看过了!你想玩谁都可以,蒹蒹这事,你必须对她负责到底!必须跟她结婚!”

  必须?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时瑜冷眸凌厉,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剑刃:“最后一次。如果你再插手我的事,你的人,你的股份,还有你那个私生子,一个也逃不掉。”

  *

  临水小岛。

  假期还剩最后一天,云蒹蒹想等时瑜一起吃晚饭,找他帮忙看论文。

  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实在熬不住了,就自己吃饱,先睡了。

  夜半,身侧位置突然凹陷下去。她睁开眼,摸了摸枕头,确定睡的是自己的房间。

  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香,她放松了警惕,软声说:“时瑜,你走错房间啦。

  他没说话,突然欺上来,下巴抵着她额头。

  他呼吸间有酒气,云蒹蒹顿觉不妙。时少爷这个人没有不良嗜好,就是不能喝酒,一喝就会变坏!

  她捂住耳朵:“你别咬我呀。”下一秒,嘴就被堵住了。

第36章

  发生在小院子里的那个反反复复的梦、衡水酒店里的“打架”事件,在这一刻尽数被牵扯出脑海。

  云蒹蒹脑袋发懵。

  她试着摁亮卧室的灯,好让他清醒一些。

  四肢被他禁锢住,伸手怎么也够不着遥控器。

  “时瑜,你醒醒呀。”她想唤醒他。

  一张开嘴,唇齿间酒气蔓延。

  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虚无缥缈,现在都是真实的。

  她没有推开他。羞赧闭眼。

  他咬她的嘴唇,咬得津津有味。

  分不清是窗外的花香还是他口中的酒香,她像是也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克制压抑的语调,和上次一模一样。

  她等着他松开她,但等了好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扑打在脸颊上的呼吸渐渐均匀,她才有感他是睡着了。

  时少爷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动”,即使他睡着了,她也遵守他的要求。

  云蒹蒹没动,好在他睡着后自己寻找了个舒适的睡姿,没再一直让她受重。

  *

  时瑜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云蒹蒹已经早起上班去了。粉色调的卧室就他一个人。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低头检查自己是否衣着整齐。

  幸好,衬衫扣子没全开,还是穿着昨天那条西裤。

  他推开衣帽间的门,顺手拿了干净的衣服,径直回自己卧室冲了个澡。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不知道为什么方寸大乱,连洗发水跟沐浴露都搞混了。他想,反正她没少跑他房间睡,偶尔去一次她房间怎么了?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了。

  他没料到云蒹蒹中午回来吃饭了。

  因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解释这件事,时少爷生平第一次当了缩头乌龟。进书房之后,就没出去过。

  万万没想到,小麻烦精居然直接跑来书房,开门见山对他说:“时瑜,你昨晚亲我啦。”语气听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

  时瑜表情僵住,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不以为意:“你有什么证据?”

  云蒹蒹被他问住了。

  她抬手摸了下嘴唇,昨晚被他啃来啃去都变样儿了,但现在已经复原。早知道他这么赖皮,昨晚就应该爬起来拍个照的。

  时瑜看到她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觉得不妙。

  拉她到跟前,弯腰凑近,轻声问:“亲的哪儿?”

  “嘴巴。”她眼睛亮了亮。

  时瑜眼中滑过一丝异样,随后嗤笑:“想让我赔钱啊?”

  她诚恳点头:“对!”

  他挺直腰板,指尖往她额上点了点:“你想得美。”

  她神色一黯:“好吧。”

  “缺钱了?”时瑜松了口气,小破丫头片子为了诳他,这种假话都编的出来,“最近你也没怎么花钱,除了送我那两样礼物。为什么还会缺钱?”

  云蒹蒹尴尬地笑:“蚂蚁花呗打电话催债来啦。”大中午跑回来,就是来试试看能不能要到一点违约金,没想到他耍赖。

  时瑜:“……”

  把她手机拿过来翻了下。

  还真欠债了。

  顺手一翻消费记录,买的都是学习资料。

  时瑜帮她还了欠款,然后把她的花呗关掉。

  “以后别用这个了,时间到了不还影响你征信。没钱花可以找我借。”

  小姑娘摇头:“不要。”

  时瑜:“为什么?”

  她表情严肃:“你咬人。”下次她一定会保留证据的!

  云蒹蒹噘着嘴,气鼓鼓下楼吃饭。

  时瑜看她恼怒的样子,差点就信了。

  不至于。

  要真被亲了还不得骂他?还不得把房子掀了?还不得尖叫,把整栋楼的保安都惊动了?

  小东西,连他都敢忽悠。

  她一定是不了解违约金的金额,才会为了三百块钱的蚂蚁花呗跑来讹他。

  不知道也好,免得她一天天的净想着怎么忽悠他。

  *

  这天晚上,云蒹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她梦见了炸奶酪。

  奶香浓郁的黄金炸奶酪,在她面前飘着香气儿,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被时瑜拿走了。

  他不吃,拿走立刻就丢进垃圾桶,冷冷睇她一眼:“不听话,不许吃。”

  太坏了!!

  口水打湿了枕头,云蒹蒹被饿醒。

  她打开门,轻手轻脚,摸着墙壁下楼去觅食。

  路经时瑜房间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侧耳听了下,时瑜在打电话,开着免提。

  话筒里传出时之礼的声音:“是你自己不珍惜,现在来跟我叫板?呵,老子告诉你,晚了。我已经答应杨昕,除非你愿意结婚,否则,这事儿没得商量!”

  时瑜的语调很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的人,谁也别想动。”

  “当初是你说不想娶人家,这会儿又不同意让你大哥娶,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对!行啊,那你跟她结婚,我立刻就去跟杨昕说。”

  “你别逼我。”

  云蒹蒹肚子饿,没心思听这门不被时少爷认同的娃娃亲。就是很好奇,为什么伯父会喊杨昕作时瑜的“大哥”。

  等吃饱再来问。

  冰箱里有水果,她吃完上楼,路经书房的时候,时瑜还在敲键盘。

  他工作太辛苦了,她要努力让自己变好,节省一笔开支。

  *

  第二天,云蒹蒹下班,走出研究院大门就听见有人喊她。

  对方提到赵盛楠,说他是赵总的老公。云蒹蒹记得赵盛楠,她最近常给她送好吃的过来,人特别好。

  吴勇约云蒹蒹到一间咖啡厅,瞅见她身侧的保姆和不远处的保镖,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云蒹蒹:“好。”

  吴勇去了很久,云蒹蒹肚子饿了,要了一份蛋糕吃。

  过了一会儿,对面响起个陌生的声音:“你就是云蒹蒹?”

  吴姨白了那男的一眼,但她一般不会骂人,也不会插嘴,和保镖一样,随时随地充当空气人,除非是有人胆敢欺负蒹蒹。

  云蒹蒹听着这声音不是很友好,也没跟他客气:“你是谁呀?”

  对方语气很冲:“我是谁不重要。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爱听不听吧。”

  云蒹蒹抿着嘴,表情严肃。

  这男的染了个黄毛,吊儿郎当的样子:“实话告儿你吧,我是来逮你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逮住,送去小黑屋!”

  云蒹蒹:“……”

  吴姨:“……”

  不远处那桌的保镖摁了下耳机,提高警惕,联系了时老板。

  黄毛是衡水老区的小混混,被吴勇花钱雇来的,八万块高价,居然只是让他来搞定这么个小姑娘。

  他觉得一点难度都没有。

  黄毛心想应该先把小姑娘旁边那个碍事儿的大妈弄走,不然恐吓不了。

  他冲吴姨扬扬下巴,“喂,你站到后边儿去,我有个秘密要跟她单独说。”

  吴姨白他一眼,没鸟他。

  云蒹蒹:“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再不说,我就走啦。”

  “你让她靠边儿,我就说!”黄毛不耐烦了。

  云蒹蒹默了默,站起来:“那你不要说了。”背起包包就要走。

  黄毛:“坐下坐下,话还没说完呢!那老娘们儿杵那真烦。”

  云蒹蒹生气了:“你不要凶吴姨!”

  黄毛没料到她突然发脾气,为了八万块,妥协道:“行行行,随便吧,她爱听就听。”

  吴姨一脸看孙子的表情瞅着黄毛,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云蒹蒹坐回去,继续吃蛋糕。

  黄毛开了个场,打算给她个下马威:“你知道哥是谁吗?衡水老区那一片就没人不认识我周二狗!”

  云蒹蒹想了想,“我只听说过一个叫周大狗的。”

  “周大狗是我大哥!”

  “啊,那我听过。”

  黄毛非常满意:“所以,小妞儿,你懂的吧。”

  云蒹蒹摇头:“不懂。”

  黄毛:“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是勇哥派我来的。就刚才带你来那位,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时老板有未婚妻了,你别再幺蛾扑火。”

  吴姨没忍住纠正:“是飞蛾扑火。”

  “要你说呢?幺蛾跟飞蛾不都一样!”黄毛拽不拉几的叼着根牙签:“勇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老板的未婚妻,让你赶紧跟他分了,要不然对你没好处。勇哥是为了你好。他老婆,就那赵总,经常给你送吃的,记得吧?勇哥跟她一样,都是看你可怜想帮你的好人。”

  云蒹蒹说:“时瑜没承认那个未婚妻。我听说赵总是不想联姻才找的司机结婚,他们是分开住的。”

  黄毛搞不清楚有钱人的世界,忽略这个,拿未婚妻来说事儿:“有,有的,时老板的未婚妻叫梁晓杳,之前还在时家老宅住过半个多月,不信你查查去。”

  云蒹蒹扯了扯吴姨的手。

  吴姨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前不久已经搬出去了。”

  黄毛竖起耳朵,“对吧!我说的不错吧?你太单纯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不能信。勇哥派我来,就是想劝你,让你迷羊知返。”

  云蒹蒹:“是迷途知返的意思吗?”

  黄毛:“对,迷兔知返。嗨,管它兔啊羊的,反正就那么个意思!”

  云蒹蒹:“那个女人是你们找来的吗?”

  黄毛掏了掏耳朵:“啥玩意儿?”

  “那个什么未婚妻,是你们找来冒充的吧?”

  “……我咋知道!”勇哥反正就是这么说的。

  安静三秒。

  云蒹蒹:“时瑜不会骗我的,如果有未婚妻,那一定是假的,是你们找人冒充的。”

  这个结论怎么就毫无破绽?

  黄毛一脸蛋疼的样子,MD吴勇不是说这姑娘是个小傻子吗?怎么是个人精!

  “你……你等会儿,我问问勇哥。”

  黄毛跑到拐角处,对蹲那抽烟的吴勇说:“你看她哪点像傻子?这特么还带了个保姆,那保姆一个劲儿瞪我,瞪得老子心里发毛!这生意我不做了,你换人吧。”

  吴勇:“这可是八万块,你女朋友梁晓杳欠的十几万高利贷,你不想替她还了?”

  黄毛:“那我骗不到啊,劫富济贫我在行,你让我去骗女孩,老子不干!”

  吴勇掐灭烟头:“干不干都得干,只要她离开时瑜,除了我这里的八万块,还有另外的一笔大数目。”

  “不是,我算老几啊我让她分手她就分手?时老板那么有钱,长得比吴彦祖还帅,我特么这德行,你让我用美人计?有病吧。”

  “你这张嘴是衡水老区骗术第一,梁晓杳都被你泡到了,就里边那个傻子,你还搞不定?”

  黄毛嗤笑:“她哪傻了,你自个儿进去试试!?”看你这傻逼才傻。

  吴勇空有一张硬汉面孔,肚子里还真没什么主意,但也无法容忍被个小混混吆喝。他冷着脸威胁:“不想让梁晓杳死,你就继续跟我叫板吧。”

  “算你狠。”黄毛回去餐厅。

  吴勇给孙峰打了个电话:“峰哥,这事真的靠谱吗?说好的啊,事成之后,你帮我从赵盛楠那搞钱。”

  吴勇受了孙峰的指使,想让云蒹蒹和时瑜分手。孙峰认为,失去时瑜的保护,小姑娘被胁迫,一定就什么话都说了,回头再派梁晓杳去时之礼那个老糊涂跟前装一下可怜,只要那老糊涂信了,不管时瑜信不信,梁晓杳都将会得到一大笔钱。

  孙峰当初做网络直播,开VIP通道擦边球捞了一笔,就一暴发户。以为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忽略了这位豪门未婚妻是个天才,一般的演员还真演不了。

  他找的人在时家破绽百出,根本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走投无路垂死挣扎,只能找到吴勇这个软饭王。

  吴勇一心想跟赵盛楠离婚,好分走一半家产,全然不知道孙峰的破产就是出自时之礼的手笔。

  更没想到,黄毛在进餐厅的半个钟之后,被策反了。

  黄毛哭着从餐厅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晕厥。

  吴勇还没靠近,就被黄毛一脚踹开:“滚!你这孙子!你他妈睡我女人还想让我替你办事,做梦去吧狗币!”

  吴勇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你他妈疯了?”

  黄毛想到刚才那段视频就想哭,指着吴勇鼻子骂:“你不就一凤凰男,靠着赵家大小姐过日子吗?得意个屁!你给老子等着!”

  *

  云蒹蒹扭头问:“你刚才播的那段视频,是哪里来的呀?”

  时瑜面不改色:“合成的。”

  云蒹蒹:“……”居然是假的。

  他俯身替她系安全带,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技术不够高超?”

  她怕他又咬她,稍稍别开脸。是高超,咬起人来也高超,把她都弄迷糊了。

  时瑜盯着她的嘴唇,眸色变深。放开她,坐回驾驶座:“带你去个地方。”

  她问:“去哪儿呀?”

  他说:“开房。”

第37章

  时少爷说开房,就真的是来开房。

  时瑜带云蒹蒹到了衡水酒店,进了1606号房间。

  他说要给她历史重演。

  云蒹蒹觉得时少爷这个人,某些时候幼稚得不得了。

  虽然觉得很无聊,但时少爷高兴,她还是配合了。

  一点也没反抗。

  他把她的嘴挤成个猪嘴巴:“给点反应。推我。”

  云蒹蒹轻轻推了他一把。

  时瑜:“不是这样。使点劲。”

  “好。”她拿出吃腊肉的力气,使劲推了他一把。

  这点力道对时瑜来说就是绣花拳头。

  “认真一点,不是闹着玩。”

  她委屈:“我没闹着玩呀。”

  这不应该是她正常的力气,上次在这儿她把他打得流鼻血。

  时瑜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拆开包装纸,把硬糖塞进她嘴里,“好好演,不许胡来。”

  水果糖在她嘴里鼓鼓的,她乖乖点头:“嗯!”

  他抓起她的手,握成拳头,对准他的鼻子:“朝这儿打,来,呼我一拳。”

  云蒹蒹小拳头锤他鼻子。

  时瑜被她锤笑了,躺在她旁边:“换种方式吧。”不好好演,她不当回事。

  云蒹蒹一头雾水:“好。”

  话音刚落,他掐着她下巴,低头吻她的额头。

  她的世界静止了。

  除了他的心跳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时瑜的心颤了一下,一触即离。

  短暂的2秒时间,她像是被定住了。

  时瑜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怎么严谨地强调了声:“说好了,这是在帮你康复,不算违约。”

  见她愣愣点头,他低头亲她的脸。

  然后时瑜发现,这丫头不反抗。

  不仅不反抗,还超乎想象的配合。

  时瑜把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扯开,声音略微沙哑:“你这样,我会想入非非。”

  小姑娘双颊通红,突然仰头,毫无预兆地咬住他嘴唇。

  时瑜脑子轰然炸开。

  那颗糖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他嘴里。一来二去,又回到了她口中。

  他像是猛然惊醒,一把推开她,哑声说:“想死吗?”

  云蒹蒹被他吓了一跳,觉得这个人好莫名其妙。

  他明明也尝到了甜味,很温柔的渡进她口中。她能感觉到他喜欢这个味道,因为他在不停寻找,舌尖几乎扫过她每一颗牙齿。否则她怎么敢把吃过的糖再给他。

  最后却被他一把推开,还超凶!

  她咬着水果糖,像只小老鼠,发出不合时宜的脆响声。

  大概是看她一点不在意这个吻,还有心思吃糖,大概是从未被女孩子强吻过,时少爷现在恼怒得口不择言:“你就这么缺钱?想让我失控,是吗?”

  云蒹蒹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几秒后,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是在骂她不知羞耻勾引他?

  时瑜的神情变了又变。

  云蒹蒹亦是满心疑惑。

  她不是要勾引他,是他让她认真的。每一次在梦里他说认真,不都是这样吗?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肯道歉。

  “说话。”他转过她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淡淡的:“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默认?”

  她固执地别开脸。

  不想解释。

  诡异的安静。

  他冷声警告:“跟你说过别离我太近,听不懂?”

  她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仰头愤愤然吼回去:“是你亲的我,是你让我认真一点,你这个人不讲道理!”愤怒中,想起他笑她吵架词汇匮乏,脑海中浮现吴姨那句骂人很厉害的:“你这个小贱蹄子!”

  时瑜:“……”

  吼完了,舒服了。

  他不说话,她又开始检讨。时少爷这个人确实傲气了点儿,但他一般不会发这么大脾气。大概真的是她错了。

  没有人告诉她对错,也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才会让身边的人不讨厌自己。她所接收到的生存法则,全部都是周围人给的。而他是给得最多的人。

  至于谈恋爱的事情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才算认真没有敷衍,这件事没人教过她。

  水果糖被咬碎,化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有他的气息。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怕一开口就会被他发现她的脆弱。她觉得好难过,这段时间对他的依赖超乎想象。被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嫌弃,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继续咬那颗糖,掩饰内心的慌乱。

  时瑜离开了房间。

  时之礼咄咄逼人的威胁,杨昕突如其来的求娶,她让他的底线一降再降。

  这一切都和预期中的不一样,脱离掌控,让他感到烦闷。

  刘启明跟在他身后:“时董,不用等云小姐吗?”

  “不用。”时瑜下了楼。

  不到五分钟,又转身进电梯:“回去接她。”

  时瑜走到门口,拉不下脸,吩咐刘启明进去把人带出来。

  刘启明去而复返:“云小姐离开了。”

  时瑜低头看了眼手机,定位手环被她关闭了。懊恼地踹上门,“她眼睛看不见,应该还没走远。”

  *

  云蒹蒹是从另一台电梯下的一楼。

  电梯下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泪水决堤。

  她几乎不会放声痛哭,因为爷爷说过,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冷静,要坚定、坚强。所以她轻易不掉眼泪,哪怕过得很穷,日子很苦,哪怕她失去了看这个世界的权利。

  附近有栋世贸大厦,马路两旁行人匆忙。正是午后艳阳高照。

  云蒹蒹擦掉眼泪,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略有些刺眼。

  她抬手挡光。

  杨昕看到哭着出来的少女,什么也没问,温声唤道:“蒹蒹,上车。”

  云蒹蒹听见这个声音,恍如隔世。

  穿着校服的她追着喊“杨昕哥哥”的画面涌入脑中。

  她微微侧耳,怔怔然望向声源:“杨昕哥哥?”

  杨昕愣住。三步做两步上前,欣喜地扶着她的双肩:“你想起来了?蒹蒹。”

  她仰头,皱起眉头:“今天太阳好大,刺眼。”眼睛特别不舒服。

  杨昕的声音少有的激动:“你觉得阳光刺眼?”

  她点头。

  然后自己先愣住了。

  她觉得刺眼,她能感觉到光了!

  *

  杨昕带云蒹蒹去了医院。

  医生说她是气血瘀滞,神经性失明,本来就是短暂的,长期不见好是特例。

  “你刚才说,最近喝了益肝明目,调和气血的中药?”

  云蒹蒹点头。

  医生惊叹药效:“是去哪家中医院开的药?”

  云蒹蒹没敢提谦亦中国区研究院,只说:“是一位中医学教授开的。”

  医生看得出她是不方便透露,说:“那我这里就不给你开药了。等检查结果出来,你带过去给那位教授看看。”然后对杨昕说:“家属注意为病人遮挡光源,避免强光损伤视力。”

  “好的。谢谢医生。”

  离开医院后,杨昕给云蒹蒹买了遮阳帽和手绢。

  “我自己来吧。”云蒹蒹用布蒙住眼睛。其实她更想直接戴副眼镜,但那样子看上去就更像盲人了,不是好兆头。

  挂号,排队,检查下来一晃就是两小时。杨昕征求她的意见:“送你回临水?”

  云蒹蒹点头,然后又摇头。

  不能回去,时少爷在气头上。

  “可以送我去衡水新区吗?”

  杨昕侧目,看了她一眼:“好。快七点了,吃完饭再过去?”

  云蒹蒹不能空腹不能饿肚子,这个点小琳阿姨加的饭点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她不想给小琳阿姨添麻烦,点头应了。

  之前小琳阿姨一家住在老区的小房子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连董彦和董岄姐妹两都挤在一个房间里。现在搬了新家,小琳阿姨给她预留了一间。

  这世上也有很多像小琳阿姨一家这样的好人,并非每一处都是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

  她不明白,时瑜为什么不肯敞开心扉。大约是童年的阴影太严重了。她没有怪他,她只是难过,为他,也为她自己。

  衡水区和临水区,同样都带个水字,但两片区域贫富差距巨大,房价差了好几倍。临水她是不想了,云蒹蒹想在衡水新区买套房子,和小琳阿姨一家住在一起。

  时伯父当初劝她不要入戏太深,话糙理不糙。她也知道,时少爷那个性子,不会爱上任何女孩。事业才是第一位。他关心她,对她好,都是因为她现在也是他事业的一部分。

  等再过一段时间,合约到期,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依赖一个人只需要短短数日,学会独立才最难。

  给自己定下这个小目标之后,心里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她打算好好工作,不枉傅教授的引荐,不让董岄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

  杨昕看着走神的少女:“你还是这么爱发呆。”

  吃饭的时候,杨昕很照顾她,给她夹菜,点了她爱吃的酸菜鱼片,一片一片替她挑刺。

  云蒹蒹哽咽:“我记得小时候,爷爷也会帮我挑鱼刺。”

  杨昕见过苏先生是怎么照顾她的,点头说:“是。苏先生很疼你。”

  “杨昕。”云蒹蒹有点不好意思再喊哥哥,“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是个坏女孩吗?”

  “不是。”杨昕眉目深沉,“你很好。过去,现在,都是一样。”只是所托非人。

  她咬着下唇,有点难以启齿。

  “想说什么?”杨昕问。

  “如果……你女朋友亲了你,你会生气吗?”

  杨昕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她,过了几秒才回答:“我没有女朋友。但如果确定了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互动,为什么要生气?”

  她明白了。

  时瑜有怪癖,不喜欢别人碰他。杨昕端起手边水杯,指关节因过度力道泛白。

  云蒹蒹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

  杨昕送她到衡水小区楼下,“送你上去?”

  她拒绝:“别,小琳阿姨会误会的。”解释起来好麻烦。

  杨昕没再坚持,“到了给我发微信。”

  “好。”

  *

  为了不让小琳阿姨担心,云蒹蒹谎称是来给董彦讲题的。董彦拉着她问了很久,她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

  董彦:“抛弃他!这对CP我不嗑了!”豪言壮语结束,又焉了:“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为啥接个吻都不行啊,奇了怪。合同上也没写不能接吻,对吧?”

  云蒹蒹抬不起头了:“没有接……就是亲了一下。”

  “就是啊,不就是亲了一下——等等,从你的描述上分析,他是想让你康复,英勇献身,对吧?!”

  “嗯……”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你会那么主动!会不会是被吓着了?禁欲系嘛,都带点病态。而且像他这种人,多多少少都傲娇,就跟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写的一样,轻易不让碰,要么就直接负距离。云老师,你好好想想,当时你是不是过于奔放了点?或者,奔放得不够,距离要远不远,没达到效果?”

  云蒹蒹:“……”负距离是什么比喻?

  董彦见云蒹蒹一脸茫然羞愤,心想这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云老师智商高,情商低。而她,情商高出宇宙冲破天际!她要是在学习上能有这聪明才智,早考上清华北大了。

  睡觉之前,云蒹蒹把手机调成静音。

  可能今晚没吃药,她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云蒹蒹按时去上班。

  刚走进办公室就感到不同寻常的压抑。

  前台小姐姐知道云蒹蒹有眼疾,而且她年纪小,大家都对她格外照顾一些。见她傻愣着,跑过去扯了扯她袖子:“别发呆啦蒹蒹,今天大老板来考察!你千万不要摸鱼,免得被逮住了。”

  “啊?哦。”云蒹蒹忙不迭回自己的座位。不能给大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时瑜坐在张院长的办公室里。抬眼,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那间办公室。

  张院长因公出国,代班的是谦亦总部一位高管。

  这位老总不是很了解云蒹蒹的情况,看大BOSS一直盯着她瞅,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跟那群四五十岁的研究员混一起格外扎眼。

  介绍说:“时先生,那是傅教授大力推荐的,哥大才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能力是一流的。”您放心,绝对没有放水乱招人。

  时瑜低垂着眼。嗯,跟他生闷气、冷战,她也是一流的。

  19个小时没搭理他了,电话也不接。要不是强制重启她的手环,定位到她所在位置,他都要报警了。

  时瑜:“你去忙吧。”

  高管如释重负:“好的,您有事随时吩咐。”

  时瑜的目光追随着外面那道娇小的身影。

  她很努力,也很认真。但她要做的工作量是正常人的两倍,因为她看不见,只能靠听,靠手记。

  他一直等到中午她下班。

  把她堵在洗手间门口:“什么时候说话?”

  云蒹蒹刚把手绢系好,脑袋卡壳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时瑜看着盖在她眼前那块布,心像是抽了一下,微微发疼。缓和了语气,问她:“眼睛不舒服?”

  云蒹蒹低低“嗯”了一声,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到昨天的失误,表情严肃,自发退开几步,同他保持距离。

  然后板着脸,不笑也不乱说话,表示对他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见她躲他,而且明显抗拒他的靠近,时瑜更是恼怒:“为什么摆脸色给我看?”

  云蒹蒹颇为苦恼,出声提醒:“你别离我太近……”免得又怪她勾引他,冤死了。

  闻言,他不仅没有退开,反而靠得更近。

  云蒹蒹:“……”

  闻到他衬衫上的甘洌淡香,可以判断他的脸近在咫尺。她背脊贴着墙壁,退无可退,满脸都是无奈。

  他逼近,微微俯身,手掌撑在她耳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里,沉声说:“不说清楚,哪儿也不许去。”

  她只好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说什么呀?”

  他扣住她的手腕,低声下气,问她:“怎样才肯跟我回家?”

  ——傲娇辽,不跟你这个坏蹄子回家!

第38章

  她手腕被抓疼了,试图挣脱。

  被他抓得更紧。

  这个姿势,在办公区洗手间门口……

  好羞耻呀!

  她不仅力气小,体质也很差,挣了几下就喘起来,只好低声央求:“你先松手呀,时瑜。”

  时瑜受不了她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嗓音不自觉地温和:“你不跑?”

  她无奈地笑:“我看不见,跑不远的。”而且她还要回去吃药,药不能停。

  时瑜不相信她会乖乖跟他回去,想给台阶给她下,说:“昨天的事情……”

  “对不起。”她抢先一步,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违反规定,不应该亲你。”

  她开口道歉,他非但没觉得舒坦,反而心里堵得慌。

  看着她乖巧又无奈的脸,心倏然颤了一下,带着被利刃划破一道小口的刺痛。

  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她向他保证:“我会尊重你,不再靠近你。时瑜,我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吵架。”她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张院长知道会生气的。好不好?”她的声音软得不像话,仿佛过错方只有她一个人。

  时瑜想道歉,强压着内心那股辛酸,终究是没说出口。

  他想牵她的手,她对他避之不及,还未伸出去,人就已经离他半米远。

  他后悔了。

  云蒹蒹不是喜欢把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但这人如果是时瑜,她会。

  不管合约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他救她,把她领回家,给她最好的医疗团队救治,这些都是抹不掉的事实。感恩不是针对陌生人,身边人亦是应该得到这份感动的回馈。没有人天生就应该为她做这些,哪怕他们现在的关系是伪装情侣。

  感激他,就尊重他的心理障碍,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回去的时候,云蒹蒹一路跟时瑜保持距离。

  他凑近半寸,她就远离一寸。

  时瑜:“你再躲,要掉水里了。”

  她忙往一边挪了挪脚,却一点也不敢挨他。“谢谢。”

  时瑜高冷地扭头看向她:“谢什么谢?合约上让你谢谢我了吗?”

  云蒹蒹:“……”

  时瑜:“合约上是不是写了要假装亲密?”

  “是。”

  “那你现在是什么态度?”看她疏远他,时瑜很烦躁,“还不赶紧靠过来?”

  她站着不动,尝试为自己争取一些乙方权益:“那你保证不乱发脾气,不凶,不抵触。我就、就过去。”

  但甲方今天心情不顺畅,无情地拒绝了她:“你无权跟我谈条件。”抓起她的手腕:“女朋友,请你先上车。”

  维权失败。

  资本果然都是无情的。

  时瑜抬手挡车门,避免她撞头,把她塞进副驾座。顺手扯掉贴在旁边的两张罚单。

  云蒹蒹摸了摸座椅周围,找到安全带。

  正准备扣上,时瑜突然倾身凑到她面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这是全车最危险的位置,也是离我最近的。靠近我就是靠近危险。”

  她费解。但不愿意去深究他这话的含义。

  昨晚失眠,没有睡好,这会儿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安安静静坐着,一直等到他发动引擎,才扭头笑说:“我根本就不怕危险。我死过两次的,时瑜。两次我都活下来了,你吓不到我的。”

  时瑜脸上冷冷清清,但在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表情起了微妙变化。

  他一直认为,她是他阴郁内心透进来的光。

  但此刻他发现,这束光照过的地方,似乎并非他想象中那么敞亮。

  时瑜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伸手,把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说:“不要用自己报恩。就算那个人是我也不要。知不知道?”

  她一愣,内心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好甜好软。

  温柔只是一瞬间,刚才还跟她动作亲昵的男人突然拍她脑袋:“傻笑什么?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云蒹蒹捧起脸揉了揉,她笑了吗?

  *

  回到临水岛上,张芝芬立刻下厨烧了云蒹蒹爱吃的菜。

  大家都知道小两口吵架了,但没人多嘴,心照不宣,谁也没提昨天云蒹蒹为什么没回来这件事。

  时瑜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为什么去见杨昕?”

  云蒹蒹微愣,然后又觉得情理之中。说好了的合约期间她没有秘密,而且她这条手环有定位装置。

  “他在酒店门外,我们是凑巧碰到的。”

  时瑜嗤笑,她信,他可不信会那么凑巧。他本来想质问,但不愿意把两人的关系恶化,为了一个陌生人,不值当。

  他语气如常,问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想起来了吗?”

  云蒹蒹:“有想起一点点。”

  时瑜说:“嗯?”

  云蒹蒹如实回答:“穿校服的时候一块儿玩过。是个哥哥,让我很有安全感。”

  时瑜冷笑,冷得不明显,笑得很明显:“是吗。”

  云蒹蒹回想那晚听到的他和老爷子的对话,以为他是在变相打探情况,多说了一句:“他情绪很稳定,印象中没跟人起过冲突。会做饭,还会做风筝,飞得特别高!”

  时瑜面无表情:“哦。”

  云蒹蒹没再说下去。时少爷用单音节,就是不高兴的意思。

  过了会儿,时瑜冷不丁问:“那我呢?”

  她还没准备好夸他的词儿,敷衍了句:“人很好。”

  他追问:“具体一点。”

  她想了想,说:“热的时候像太阳,冷的时候……”像地狱的恶魔,像个大反派。没敢直说,这话说出来,又是一场持久战:“冷的时候像月亮。”

  像夜空中被众星围绕着的冷月,孤傲清冷,遥不可及。

  他又问:“你呢?你像什么。”

  云蒹蒹摸到手机,想起董彦说过她的微信头像:“我像宇宙里的黑洞!”引力极其强大,把他这颗月亮吞掉,关起来,不让他跑出来欺负她。

  时瑜:“…………”

  *

  接下来的几天,云蒹蒹都和时瑜保持着距离。

  这几天,谦亦总部的几位老总没少挨批,大家都知道大老板心情不好,一点就炸,半点岔子不敢出。回到家,家里也是低气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得老板不高兴。

  云蒹蒹也发现了。时少爷这一定是脾虚。

  下班后,特意去药店抓了黄芪、党参、莲子,给时少爷补脾。

  她偷偷溜进厨房,“张姨张姨。”

  张芝芬见到鬼鬼祟祟的小姑娘,忍俊不禁:“蒹蒹,在自己家里,你藏着做什么呀?”

  云蒹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趁着时瑜还没下班,把一包配方从包里拿出来:“张姨,把这个炖了给时瑜喝。”

  张芝芬:“诶,成。我这就开始煲汤。”

  苏老先生的太太是广东人,时瑜的母亲受师母的影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煲汤的习惯。时瑜也爱喝。大家都说时少爷个子长这么高,是骨头汤喝得多的缘故。

  张芝芬准备好食材,电话响了,她擦了擦手,接着电话出去,喊吴姨:“妹儿,帮我把案板上的肉放砂锅里头哈。”

  “要得。”吴姨挽起袖子:“你儿子给你打的越洋电话说?你接嘛,我去帮你搞。”

  管家上次送来的十全大补汤还剩下一半,吴姨很少进这边的厨房,从火锅之都来的人,搞不清楚广东人的汤料,习惯性先用剩下的。

  调理脾虚的汤料被换成了壮阳那包。

  *

  云蒹蒹在喝中药,所以不碰其他药膳。时瑜不动,那锅汤就没人动。

  饭桌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云蒹蒹低头扒饭,也不说话。时少爷这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会给你一种可以把全世界送给你的错觉。但是当他不高兴了,冷戾起来连他自己都骂。根本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温和,轻易不要惹他为妙。

  张芝芬为了缓和小两口的关系,笑道:“时少爷,你得多喝一点,今晚这炖汤的材料是蒹蒹买回来的。”

  时瑜声音淡淡的:“是吗?”这话问的是云蒹蒹。

  小姑娘忙着吃饭,感应不到他的目光,张芝芬提醒:“蒹蒹,时少爷瞅着你呢。”

  云蒹蒹连忙点头:“嗯嗯,多喝一点。”

  一锅汤,时瑜喝了一半。

  两小时后,他发现中招了。

  走到楼梯口,听见厨房里张芝芬的声音,“你拿错了,这下糟了!蒹蒹买的是这包!你说你这个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以后你可千万别进厨房了。”

  吴姨愧疚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咱该怎么办?时少爷吃了那药会不会不好?”

  张芝芬:“管家抓的药有分寸,其实也没事儿,顶多蒹蒹今晚辛苦一点了。”

  “哎哟真是对不住蒹蒹,你说她那小身板遭得住呐?”

  ……

  时瑜没再听下去,转身回卧室。在心里把管家骂了几百遍。

  这种药并不能让人神志不清,只会长时间处于兴奋状态,需要抒解。

  时瑜去洗手间缓解了一次。洗澡降温,喝大量的水,依然解不了燥意。

  他气息凌乱,穿上外套书房看文件。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这他妈什么药这么躁!

  他不愿意再去解决。越是和身体做抗争,越是心烦气躁。

  时瑜深吸一口气,开始刷微博。

  刷到云蒹蒹的照片,脑子里闪过她主动吻他的场景。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丢掉手机,打开了冷气。

  隔壁房间。

  云蒹蒹工作结束,到衣帽间拿睡衣。

  隔壁房间传过来一阵凉飕飕的冷气。

  这么冷的天,时瑜怎么还开冷气?

  她摸到门口,发现这扇门没关。

  云蒹蒹耳力惊人,听见隔壁房间里轻微的喟叹,一愣。

  竖起耳朵,再听。

  她紧张起来,快步跑进去,问他:“时瑜,你是不舒服吗?”

  时少爷被贴罚单了,大家不要乱停车哈哈哈。

  PS:这药是管家第四章送过来的!(骄傲显摆长线铺垫

第39章

  时瑜倒抽一口气。

  下一秒,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

  这绝对是时少爷这辈子干过最丢脸的事情。

  时瑜现在非常庆幸她看不见。

  她要是能看见,就一定会发现他现在的姿势。可能会吓得大叫,可能会骂他变态,可能会捂住眼睛大喊“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

  诸如此类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被他排除了一遍。

  半分钟后,时少爷采取一招先发制人:“大半夜进男人房间不敲门?”

  他的嗓音很低沉,不像平时那样,非常不正常。

  她怀疑他感冒了。鼓起勇气,冒着生命危险走过去,抬手,才刚碰到他的额,就被他拍开:“别碰我。”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呀?”她没走。时少爷这个人就是喜欢逞能,不会喝酒要喝,喝完就变坏。生病了也不说,都盗汗了还装正常。

  她没说话,再次尝试,这次摸到了他的脸。

  时瑜身体一僵,嗓音沙哑:“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她无辜:“找你的脸呀。”

  他的脸有这么大吗?

  她起来,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时瑜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躺平稳了稳呼吸。

  三分钟后,小姑娘拿着湿毛巾,又倒回来了。

  时瑜:“……”

  就知道这个脑部结构跟正常人不一样的麻烦精还会回来。

  闻到她身上的甜香,他烦闷起来:“不是让你别进来吗,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香得想咬一口。

  云蒹蒹自动过滤掉时少爷发脾气时的恶言恶语。医者难自医,讳疾忌医的医生多得是。他不能死,他是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

  “头晕不晕?”她捉住他的手腕,要给他把脉。

  时瑜几乎是立刻躲开:“别碰我!”一查还不被她看出来了。

  果然是个讳疾忌医的。

  时瑜的脑子很清醒,担心太过头又把她吓跑了。放平了语调:“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没事,哪有人没事呼吸这么急促?她好歹也是在医学院工作的人。

  云蒹蒹想了想,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问他:“你是怕吃药吗?我们不吃药,让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时瑜:“…………”

  云蒹蒹见他没再抵触,坐在旁边给他擦汗。

  腰间一紧,突然被他拽进怀里。

  她愣了愣,抬手安抚他,软声说:“别怕,别怕。”心里头比他更害怕。

  他的掌托住她的后脑,滑到颈后:“确定吗,你不走?”

  云蒹蒹察觉到他气息不稳,就连指尖温度都不正常。这是病得有多严重?“我去给你拿药,等我一下。”

  他把她拽回去,埋首在她颈窝:“拿什么药?”嗓子像是被烧坏了。

  她听出他这句话不对劲:“感冒药?”

  他的手指在她颈后捏了下,突然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给你十秒,再不走,要拿的就是避孕药。我不是什么君子,汤是你骗我喝的,后果你来负责。”

  云蒹蒹像被定住了。

  虽然他说得很直白,但由于太过于震惊,她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猛地弹起来:“啊——我走了我走了。”

  怀里空荡荡的,人跑了。

  时瑜呼出一口气,躺回去,压制住把这小没良心的抓回来的冲动。

  少女身上的甜香还在空气中浮动,他脱掉沾有她味道的衬衫,用被子裹住。

  云蒹蒹被隔壁的关门声吓得一抖。

  又听见咣当咣当响了一会儿。

  云蒹蒹躲回房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时少爷表里不一,在外高冷,在家里又坏又赖皮,一向说到做到,幸亏她跑得快。

  于是第二天,时少爷脾气更不好了。

  因为是周末,他不用去公司,这就意味着她要守着这个行走的炸毛机一整天。云蒹蒹经过深思熟虑,最后给张院长打电话,主动提出周末加班。

  走之前,她把感冒药放在他房间门口。他这个人脾气躁,踩到了就会把它们喝掉。

  时瑜推开门就踢到一盒感冒颗粒,不仅没喝,直接丢进垃圾桶。

  他看了眼垃圾桶里满满一筐用过的纸,眼角突突地跳。

  他的一世清白。

  失策了,大大的失策。

  *

  这一个礼拜,云蒹蒹跟时瑜相处平安无事。只要他不主动开口,她是绝对不会去撩他的。晚上睡觉她会把门堵死,用绳子把自己的手脚全绑住。

  张芝芬看到就笑。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不过年轻人都是怎么刺激怎么来。前一阵子两个人还睡一间房,经过那锅汤之后,蒹蒹可能是体力不支,这几天又开始分房了。

  云蒹蒹蹬了蹬腿,被绑住肯定睡得不舒服,但总比去招惹了时少爷那个暴躁老祖好。

  她数着日子。

  还有21天合同期就到啦。忍一忍,两眼一闭,熬一熬就过去了!

  EEG产品发布会前夕,时瑜忙得脚不沾地。

  连续一个礼拜都没见到云蒹蒹人,也不知道她这几天在忙什么,一见他就跑。他怀疑麻烦精在故意躲他。

  时瑜看过刘启明拿来的三个方案,场地和媒体都安排好了。刘启明办事很有效率,不需要他费心,大概听一听就可以了。

  看到人员名单上的“董彦”两个字,“她是这次的大学生代表?”

  刘启明解释:“我们微博搞的抽奖活动,她是中奖用户之一,附加的福利就是EEG发布当日亲临现场。”

  提到微博抽奖,时瑜像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想办法给‘努力长高高呀’发一次奖。不能让她知道是我的意思。明白?”

  刘启明:“明白。”

  时瑜:“你知道这个ID吗就明白?”

  刘启明说:“时董,您的关注列表里就这么一位。”他能不明白么。

  时瑜眼神古怪地闪烁了一下,“出去。”见刘启明杵着不动,突然想起他还没汇报完:“接着说。”

  被老板打了个大岔的刘启明无缝衔接:“时董的意思是,产品上市当天按原计划进行?”原计划是EEG产品上市当天由云蒹蒹作为监测对象,向全球直播监测数据。

  但因为时瑜不准团队给她下猛药,也不同意手术,采用的是见效相对慢一些,但副作用很小的中药保守治疗。云蒹蒹眼睛还没好,刘启明担心对手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所以挑选了其他五位研究对象中的一位前去参与现场监测。

  这次的现场演示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否则EEG项目会成为业界笑柄。不仅谦亦集团重视,对手也重视。

  时瑜没在方案上签字,说:“我考虑一下。”有点心不在焉:“她没接触这个项目吧?”

  刘启明愣了下,“您是说云小姐?没有,张院长没让她参与。她还不知道您是研究院最大的股东。”

  时瑜:“那她为什么总是加班?”

  “这……”刘启明不负责研究院,都是傅泱在管,“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时瑜:“不用。你把其他两个方案发给傅泱看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然后通知相关负责人,下午两点开会。张院长那班机几点到海城?”

  “延误三十分钟,下午13:20分抵达机场,已经安排人接机。总工程师今晚凌晨抵达,已经安排好酒店。回国参与数据演示程序员6名,衣食住行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公证人员以及相关媒体、大学生代表等,今天中午12点统一入住衡水酒店。”

  时瑜:“嗯。”

  刘启明:“只等现场监测的名单确定。”

  时瑜希望云蒹蒹能跟他一起站在EEG新品发布会上。但同时也要顾全大局。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巨大,绝不能让对手抓到一丁点可以大做文章的把柄。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的眼睛还没康复。

  这一晚,时瑜失眠了。

  云蒹蒹刚搬进来的时候,时瑜日防夜防,就怕她突然跑他房间爬到他床上来了。还是第一次产生期待她跑来的冲动。

  仔细想想,一个人睡觉挺无聊,还是两个人一起睡觉比较有意思。

  自从上次被她一顿强吻,发完脾气之后,这麻烦精见他一次躲一次。变得一点都不麻烦了。

  麻烦他嫌她是个麻烦精,不麻烦了又不习惯。

  *

  云蒹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门口。

  她愣了愣。摸到地上软软的毯子。

  还好房间铺了地毯,要不然她没被时瑜欺负死,自己就先被冻死了。

  时瑜站在衣帽间,拉开抽屉,挑了条领带。挑选袖扣的时候,目光扫了一大圈,最后还是用了云蒹蒹送他那副。

  听见隔壁的声响,他走过去,推门就看到睡在地上的小姑娘。

  时瑜眼角抽了下。她以为她是美人鱼吗?

  云蒹蒹一怔,没想到他今天起得这么晚。假装没听见开门声,以免这个暴躁老祖怀疑她换了种方式勾引他。

  若无其事地躺回地毯上,然后往跟他相反的方向滚。

  时瑜:“……”

  严重怀疑这丫头片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怎么能越来越精,都学会装模作样了?

  “别装了。”时瑜系好领带,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伸手按住她的小腿,帮她解脚腕上的丝绸带子:“我有正经事跟你谈。”

  时少爷说的正经事,那肯定是正经事。

  云蒹蒹不装了:“好。我自己解得开的。”麻溜地解开,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时瑜头疼地把她拉起来,问:“你每天都这么绑着自己睡?”

  她委屈:“不绑着,会跑去你的房间。”

  时瑜要笑不笑:“我有那么可怕?”

  平时不可怕,喝酒和生病的时候超可怕。为避免他大清早起床气炸毛,她违心夸赞顺毛:“不是不是,你最和蔼啦。”

  这是什么中老年专用词汇?

  会赔钱的,不要急!现在还不能赔钱,时少爷还要先翻一波车,受点委屈,被蒹蒹折磨,身心俱疲之后才会失去金钱(突然恶毒

第40章

  吃早饭的时候,时瑜聊起了他的正经事:“我克服了。”

  云蒹蒹一愣。没听明白他克服了什么,咬着包子,稍稍侧耳听着。

  时瑜看她那蠢萌蠢萌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听明白,又往她碗里放了一颗包子,解释说:“这几天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已经克服讨厌跟人肢体接触这一大难关。”

  说完,他捉住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不信你摸摸我。”

  云蒹蒹被迫摸了他一下。

  时瑜:“是不是?我现在的情绪很稳定。不信你再摸摸?”

  云蒹蒹担心他这个是间歇性的问题,赶紧缩回手表示她信了。

  好几天没坐下来一块儿吃早饭,时瑜没话找话,自言自语了半天。云蒹蒹只负责点头,偶尔应一句。

  她觉得时少爷今天好反常。还是不要随便搭话比较好。

  看她态度不咸不淡,时瑜不吭声了。上次的事情是他不对,但是这麻烦精现在是什么意思?骑到他头上撒野吗?出息了。

  他放开她的手,闷闷的不吱声了。

  时少爷不吭声,云蒹蒹只好自己接上话题,以免他又想出什么全新的欺负她的办法来:“这个包子真好吃呀。”

  获得一个冷漠的时少爷,“哦。”

  云蒹蒹:“……”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情绪说来就来,果然是间歇性的。

  她不说话了。

  两个人用餐都很斯文,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餐厅里迷之安静。

  沉默了一会儿,时少爷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打破僵局,说:“EEG下周末开新品发布会。你想去吗?”

  云蒹蒹这几天也听同事提到过EEG发布会,这是个大事件,很多家媒体都已经提前报道过了。偶尔路过楼下花园,也会听见张姨手机里插播的相关新闻。

  还听说到时会有一个面向全球直播大数据的环节。

  她想去,但她不敢提要求。

  契约女友毕竟不是真的女朋友。那种行业精英汇聚的场面,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而她这样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

  她笑了笑:“恭喜你呀。”

  时瑜捏她的脸:“想去不敢说啊?”

  她干笑。也不否认。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双眼睛,诚实一点少挨欺负。

  提醒上班的闹钟响了,云蒹蒹端起豆浆喝完,放下碗,擦了擦嘴,说:“时间来不及啦,我上班去了呀?”

  最近张院长对云蒹蒹很是看重,要不是看她身体不好,绝对会要求她住到院里宿舍去。

  提到工作,她精神抖擞。时瑜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惊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能对新知识的消化能力达到那种境界。

  代班高管并不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却对她赞不绝口。还故意趁他在的机会帮她提交了转正申请,说是怕人才流失。

  谦亦研究院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考核分不够是不能转正的,考核期分三个季度,新晋研究生的转正时间半年到两年不等。

  由此可见,这个生活中的小傻子,在某些领域里是发着光的。

  苏先生在老头子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无宗教信仰,拜的都是他的师父。时瑜现在有点能理解时之礼的心情了,这一家子的基因很强大。

  这么强大的基因,不留下个后代都是人类的损失。

  他目光下移,就小傻子这副娇弱的身子,取卵太辛苦,他不可能让她受那累。

  如此强大的基因就要绝版,真是可惜了。

  时瑜哂笑,想到哪里去了,提醒她:“把保温杯带着。身体不舒服就跟吴姨说。”

  云蒹蒹脸颊一红:“嗯。”他总是记得她的生理期。

  *

  研究院门外。

  刘启明急匆匆拦住云蒹蒹,说:“云小姐,打扰了。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占用十分钟,可以吗?”

  云蒹蒹微愣:“刘特助是有什么事吗?”

  刘启明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告知了情况。大致意思是,距离发布会还有一周时间,如果她愿意,现在开始停药,进行手术,发布会当天她需要出现在会场。

  而且,必须是一个眼睛能看得见的她。

  因为时董指定要她作为数据源的监测目标。

  时瑜要在发布会当天预告造梦工厂计划,并且还会向媒体公开云蒹蒹的那篇论文,作为未来谦亦集团旗下“造梦”项目的演讲范文。

  他本想在发布会当日给云蒹蒹个惊喜。透露这件事并不是时瑜的意思,是刘启明背着他做的。

  刘启明从加入谦亦就一直在跟这个项目,不仅是他,这三年来,总部两百位研发人员几乎是耗尽了心血。

  在这个竞争疯狂的时代,你永远无法预料对手会拿什么来攻击你。家人、爱人、甚至是性命。

  云蒹蒹的眼睛就是对手攻击谦亦医疗团队的切入点。

  如果这次谦亦名声扫地,那么EEG新品发布会就会被外界质疑。第二季度的升级版等于还未面世就将被迫终止。以后这世上也就不会推出谦亦EEG二代三代产品,造梦工厂有可能会变成一场白日梦。

  虽然这些事未必会发生,而且也未必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但刘启明作为董事长特助,公司的运营总监,为集团、为底下员工未雨绸缪是他的职责。

  他相信老板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但一家企业处理过一次公关危机之后,信誉其实是会大大受损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问题还未发生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

  刘启明只是点到为止,没把这些利害关系告知。他认为云蒹蒹一定可以想明白。

  能写出那种有深度的文章来的,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知的小姑娘。

  云蒹蒹安静听着,表情如常。刘启明等得手心冒汗。

  她呆了足有五分钟。云蒹蒹没想到时瑜会带她去。

  像是终于想明白了,问他:“手术有多大的成功率,并发症能告诉我一下吗?都是用哪些药?会不会跟我现在服用的中药有冲突,刘特助你问过医院那边了吗?”

  这位未来的老板娘反应确实比普通人慢半拍,但每当这半拍过后,她的爆发力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

  刘启明做事面面俱到,来之前早有准备,说:“这次手术赵主任亲自给您做,手术成功率是99%。您这段时间的治疗其实就是术前治疗,可以直接动手术。因为时董一直没有签字,才暂时搁置。如果您愿意,立刻就可以进行手术。并发症和用药忌讳我都咨询过了,您身体各项数据的报告单,我已经转语音发送到您的邮箱。”

  云蒹蒹每隔几天都会接受检查,刘启明要拿到她的验血报告很简单。

  她笑说:“好。”

  见她笑,刘启明紧绷着的神经线才稍微放松:“云小姐,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但EEG产品发布会很重要,我是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人,不敢冒这个险。请您见谅。”

  云蒹蒹摇头,说:“我要谢谢你。如果EEG项目因为我受到影响,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刘启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同意了,说:“不过,我看过从研究院调来的病历。云小姐的身体,对麻醉无效……”

  这也是时瑜一直不同意给她动手术的原因。

  “我咨寻过赵主任,近十年的临床记录,只有一例进行麻醉后有意识的患者……”那位患者因为那台手术,给一生都留下了阴影。

  “时董做了决定的事不会更改,我只好来找您了。”刘启明越说越心虚,越说越羞愧。

  来之前他刚开完会,研发部老总和几位外包项目负责人集体给他洗脑,求他说服时董换监测目标,实在不行去跟小姑娘谈谈,最好能劝她马上进行手术,反正就是个小手术。等到发布会那天就算没有恢复,也可以拿康复期来当挡箭牌。研发部的老大差点给他跪下了,不敢当面说大老板自私、护短,私底下忍不住抱怨。

  仔细想,谁不护短?如果今天要被逼着去动手术的是他们的家人,他们也护短。道德绑架谁都会,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大公无私?

  刘启明不敢去看小姑娘的脸。

  来之前,他以为可以坦荡荡说出这个“提议”,但现在说到这里突然就梗咽了。

  *

  云蒹蒹怕疼,真的很怕疼。但她还是选择动手术。

  她检查结束,准备手术的前半个钟,医生仍在劝说:“你这种情况,再用药一段时间,最多半年就能复康复了。其实没必要做手术。”

  云蒹蒹的眼睛是因为一年前事故手术止血不彻底造成的,属于球后出血,压迫神经引起的失明。当时她身边无亲无故,一直没有等到去缴费和签字的家属,小医院当时只有两个值班的实习医生,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人做主还是懒得处理这种三无人员。一直熬到第二天,和她一同被送来的好心人看不下去了,帮忙缴了费,医院才给她动的手术。

  那位好心人就是董母。

  当时董母在医院陪董岄做阑尾手术,看到因为没有床位,被扔在过道上一天一夜的小姑娘,一打听才知道她无亲无故,肇事司机把她拉过来,看她昏迷就吓跑了。董母替云蒹蒹签了字,每天到医院给她送饭,带她回家。没想到捡回家个小天才。

  “云蒹蒹?你考虑清楚了吗?”谦亦旗下的医院一向严格规范,不会怂恿病人动手术增加业绩。医生最后一次问她:“要不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云蒹蒹说:“不用。”而且她也没有家人了。

  医生说的半年是保守估计,他球后的淤血已经神奇般的在消散了,其实要不了半年。但那样就来不及赶发布会了。时少爷那个性子,说了用她就一定会用,谁的意见都不会听。而且她也没有权利去干涉他的决策。

  云蒹蒹很坚持:“我有钱,我朋友已经去缴费啦。”她预支了工资,院里帮她买了保险。她算过,可以报一大半。

  医生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是笑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既然你决定了,那我给你安排。”

  走廊外突然一片骚动。

  德高望重的赵主任突然带着人过来,已经做完消毒,监测团队急匆匆跟上。

  年轻的医生一愣:“赵老师,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大手术吗?”

  这位是Q大附属医院的教授,也是三甲人民医院的一级专家,受邀前来。赵主任说:“这台手术我来做,你从旁协助。”

  “诶好好好。”

  “皮试结果出来了吗?检查单子念给我听。”

  跟年轻医生交流后,赵主任转头,温声对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说:“云蒹蒹?”

  云蒹蒹应道:“我是。”

  赵主任说:“别怕啊孩子,十年前我给一位病人动过手术,他可比你严重得多了。”那位病人在手术进行到一半时突然醒来,没有人注意到,他看到了他微弱的肢体求助,但当时的麻醉师并未意识到,甚至抽走了病人的氧气管。

  只有他发现了异常,但没办法立刻终止,只能一边手术一边对病人进行心理暗示。医护人员都以为他是太累借聊天来集中精力。做完手术后,他们才发现这位病人早就醒来了,麻醉剂让他瘫着无法动弹,他听得见医生的话,感觉得到疼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刘启明没骗人,赵主任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语气轻松,用平时聊天拉家常的口吻,说:“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云蒹蒹想到她爷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好。”

  董岄一接到云蒹蒹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她们学校在这边排节目准备春晚,要不然还真没办法翘课。

  董岄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望着手术室的LED灯,等得焦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还要时不时给正在上课的姐姐发布云老师的实时动态。

  收到姐姐发过来的消息,董岄:“别问了姐,我心慌。”

  “心慌才要说话啊!”董彦缩到最后一排,悄声说:“麻醉剂无效,动手术时醒着,那得多疼啊!我他妈割个双眼皮还打了麻醉都疼死了!”

  董岄时刻紧盯手术室大门,手都在抖,眼睛盯紧手术室,嘴巴对着手机说:“丹凤眼不美吗全家就你一个双眼皮!不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手术。云老师这是完全有意识的,疼了还动不了。”

  一直不停给她发消息的姐姐突然没了动静,董岄低头看了眼手机,才意识到刚才点错了聊天窗口。

  她呆了几秒,看到聊天窗口最上面的备注,立即点了撤回。

  消息被撤回的下一秒,傅泱的语音消息就发来了。

  但不是傅泱的声音,是时瑜:“在哪家医院?”

  声音很沉,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

  收到董岄这条消息的时候,傅泱刚和时瑜开完会,在他办公室聊下周的新品发布会,时瑜就在傅泱边上。

  傅泱察觉到时瑜的脸色不对:“地址发过来了,我开车送你过去。”

  董岄无比后悔。

  云老师说过要保密,千万不能被时老板知道。本来只是紧张,现在又紧张又自责。

  再看傅泱那个帅得讨厌的头像时,就觉得无比碍眼。

  发完定位和手术室之后,董岄就把这男人给拉黑了。

  都是拼夕夕惹的货!她昨天为了五斗米折腰,群发了条点红包的骚扰消息,结果这个万年不联系一次的狗傅泱被排到了聊天列表最前面!

  手术室里。

  云蒹蒹感觉自己被撕碎了的疼。虽然能清晰感觉到步骤,但她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赵主任说:“手术很成功。你太勇敢了孩子。”五十多岁的赵主任,小外孙都出生了,云蒹蒹这么大点的姑娘,在他眼里就跟他自己的闺女一般。

  云蒹蒹本来想哭,但她联想到分泌眼泪也会很疼,硬是忍住了。现在终于松懈下来,想哭发现眼压在药物控制下变得不受意识主导。

  想哭也没办法哭,她只好笑给医疗团队看。

  所有人都被这个漂亮勇敢的小姑娘感动了。

  云蒹蒹感觉到自己被抬起来,病床被推动,脑后的滚轮声盖过了医护人员的声音。

  眼前白茫茫一片,和平时偶尔见到的血红不太一样。

  手术室门打开,董岄几乎是立刻就冲过去了:“医生,云老师怎么样?没事吧?她有没有疼晕过去?”

  问题还没问完,云蒹蒹被护士长推出来。董岄扑过去。

  护士长说:“病人情况特殊,观察两天才可以出院。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时瑜走过去,冷眸低垂,瞧不出情绪。

  赵主任摘掉口罩,看到时瑜,似乎很惊讶。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时先生的女朋友,难怪张院长亲自来找我。她很勇敢。”

  “谢谢,辛苦。”

  “哪里哪里。应该的。”

  听见时瑜沉闷的声音,云蒹蒹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不是我通知的他……”董岄心虚地看向云蒹蒹,仿佛看见了白色纱布下那双幽怨的眼。脑袋越垂越低,像是下一秒云老师就要拿她兴师问罪。

  此时,在场的四人各怀心思。

  傅泱扭头看董岄一眼,面无表情盯着聊天框那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时瑜绷着一张冷峻面容,紧盯云蒹蒹苍白的小脸。想抱抱她又担心弄疼她。他隐忍着怒火,气愤,更多的是心疼。

  云蒹蒹心想完了。

  本来还打算骗他,说她是来割了个双眼皮,这下瞒不住了。

  宝贝你想啥?你本来就是双眼皮啊!!

第41章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难免诡异。

  董岄偷瞥时瑜一眼,在这样的盛怒之下,还以为他会手撕了给云老师动手术的医生。霸道总裁好像并不像书里写的那么傻逼无礼,还是很有素质很能克制的嘛。

  这一眼恰好被傅泱捕捉到:“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狗傅泱倒是深得傻逼霸总的精髓:“你冲我吼什么。”董岄不客气地怼回去。

  傅泱:“来一下,有事问你。”看了眼时瑜,径直走向出口。

  本来就想把私人空间留给他们,这话反而是给了她个台阶下,董岄说:“云老师,我先走啦,学校在排节目,我尽量抽时间来看你。有事就给我发微信。”

  云蒹蒹现在还很虚弱,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见她这样,时瑜心里什么火都灭了。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明知道会很疼还来,是想气死我吗?”

  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很疼。

  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她这幅样子也吃不消。

  时瑜再说不出斥责的话,整晚陪在她身边。

  他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恼火。一颗冰冻万年的心,正一点一点在融化,完全无法抵御这颗小太阳的光芒。

  他没去深究内心复杂的情绪。握住她的手,隔着她眼前的纱布,轻轻吹气。

  本来很疼,他一吹,居然神奇般的减轻了。云蒹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时瑜戳她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傻?我是不是瞎,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小傻子?”

  她扁嘴,想说“不是”,但她一否认,这个臭脾气就要跟她辩驳。她现在没力气跟他辩,于是轻轻点头。

  时瑜:“我就是瞎啊?”

  她摇头。

  时瑜:“那你就是个小傻子?”

  她点头。

  说她可以,要是说了他的不好,时少爷能板着脸不理人一天。

  时瑜眉目收敛,像隐入云中的冷月,捉住她的小手,放到嘴边,温声说:“蒹蒹不是小傻子。我才是。我是个大傻子。”

  她忍不住笑,时少爷这个人果然非同寻常。不和他争了,他又自己骂他自己。

  *

  云蒹蒹疼了两天。疼到没办法睡觉,吃什么都没胃口,像是失去了味觉一样。

  护士长为她换了药,面对这个勇敢乖巧的小姑娘,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温柔起来:“再换两天的药,纱布就能拆了。有不舒服就摁床头的按钮。”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高冷帅哥,悄声说:“也可以让你男朋友帮你。”

  云蒹蒹说:“好。”

  护士长开玩笑说:“大家都这么熟了,明天时老板微博抽奖能黑我一份不?”

  偶尔开开玩笑放松心情,眼睛都没那么疼了。云蒹蒹扁起嘴,想说她也还没中过呢,护士长就笑着出去了。

  时瑜在网上很火,几乎没人不知道有个专门发钱的土豪。金钱面前网友视节操如粪土,不论男女都喊他一声“老公”。

  临近双11,全网沸腾,时瑜的微博也被艾特了几万条。全都是喊“老公我要”“老公你看我这购物车里的520件商品像不像爱你的字数”等等引人发笑的内容。

  网友闲得无聊跟风调侃,谁也没当真。随着EEG发布会临近,时瑜也会让刘启明抽取几位网友,帮他们清空购物车。这无疑就是添了一把大火,时老板已经从“网红”火成自带粉丝的偶像了。

  病房里的窗帘全部被拉上,光线很暗。时瑜坐在沙发上办公,笔记本屏幕荧光映着他清冷眉眼。

  云蒹蒹没听到声响,以为时瑜已经走了,伸手探枕头底下。时瑜看向她,问:“找手机?”

  她愣了一下,高兴起来:“时瑜?你怎么还在这,不用去上班吗?”临近新品发布会,他应该好忙的。

  时瑜说:“没事,不忙。你这么傻,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再去捐颗肾什么的,我是要被你气死两回。”

  云蒹蒹:“……”

  时瑜捉住她的手,问:“找手机做什么?”

  她到院里工作两个月,请了两次长假,云蒹蒹心里过意不去,想找手机,能工作一点是一点,反正她已经习惯盲打。可是她不敢使唤时少爷。特别是他心情明显不太爽快的时候。

  时瑜早就看到了她手机弹出的那堆消息。他没有偷窥女朋友隐私的习惯,但他不喜欢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是要回消息吗?帮你看?”

  “好。”

  时瑜随意扫了一眼:“杨昕说要来看你。带来了小时候送你的玩具。”啧,有什么大不了,回头给她拉一车这样的回去。

  云蒹蒹听出他语气里的怪味儿,解释说:“是小时候送的,长大就没有收他的礼物啦。你不要乱想。”

  时瑜:“嗯。”心里舒服多了。小傻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她问:“那我明天能出院吗?我想早点工作。”

  时瑜说:“你现在的工作是养伤。”

  “不行,万一被开除……”

  “没人敢开除你。”

  “会给傅教授添麻烦的。”

  “不会。他欠我两个人情,你有给他添两次麻烦的机会。”

  ……

  时少爷这人不要脸,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中午。

  吴姨带着食盒过来,一口一口喂云蒹蒹吃完,偷偷观察时瑜的表情,说:“老爷子的车在楼下,我昨个儿来也瞧见了。怎么来了也不上来?”

  不用猜也知道时之礼在吴姨面前装可怜了。

  时瑜说:“吴姨,很多事并非表面看到的,他不值得你同情。以后不要在蒹蒹面前提这人,要不然你知道的。”

  有一种人,是坏人变老了,但终究还是坏人。

  吃了炮一样的时少爷容易炸,哼哈二将也不敢惹,吴姨连连点头。

  楼下。

  时之礼被保镖拦住去路:“抱歉,这里不能进。”

  时之礼:“时瑜呢?叫他下来见我!”

  助理说:“抱歉,时先生指名道姓,谁都可以去探望云小姐,您除外。”

  时之礼:“他什么意思!?”

  “时老板的意思是,如果您在这里惊扰到病人休息,五分钟后,我们就可以报警。抱歉。”

  “呵。够狠啊小子。”时之礼离开医院,对管家说:“我想收走在谦亦的所有股份,他不是要搞发布会么?我让他尝尝跟我作对的下场!”

  管家笑,说:“您别生气。我记得有一回,少爷去公司找您,求你回家给他妈妈过个生日,你闭门不见,开完会就去了别的女人那。呃,后来似乎那女的还把你两亲热的视频发给他妈妈了?是有这回事儿吧,我应该没记错。”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时之礼没想到管家会说出这话,像是捅了他的脊梁骨:“陈阿正你他娘的是不想干了是吗?!”

  管家笑得一如既往的平和,说:“今天我就是来辞职的。爷,三十几年了,我17岁就在赵家打工,有次动了歪心思,偷了老夫人的钱,是大小姐心善,留了我。后来大小姐下嫁给您,我便侍奉在您身边,尽心尽力为时家付出。”

  “我对得起赵家,对得起大小姐,问心无愧。我今年的工资,已经跟财务长说直接停掉了。上了年纪的人,挣钱多少无所谓。我资助的那几个孩子对我孝顺,徒弟又听话,我比您有福气。”

  “这么多年,我没有对不住您。您的言行举止,其实早就德不配位。是您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赵家,对不起少爷,没权利在这里指责少爷,更没权利拿着大小姐的钱去整她唯一的儿子。望您知。”

  时之礼完全怔住。

  管家慢斯条理,说:“对了,即便是您退股,EEG的上市发布也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少爷早在澳洲收购了一家企业,我资助的那几个孩子中,有一人上了哈佛,两人上了清华,最次的小姑娘也是个厉害的黑客,他们都在那边帮少爷看着家产。要不然您觉得少爷能听我的话,还不是因为我真心待他。人嘛,都是真心互换。”

  时之礼只觉得世界在晃,天昏地暗。

  “您不必这么看着我,现在是法治社会,您的那些手腕,早就不灵了。我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这些话,不是怕你,我就是想看到少爷的梦想实现这一天。您必须知道,没有大小姐,就不会有我陈正的今天。您忘了,我没忘。等EEG产品发布会结束,我就要去澳洲了,老爷,您多保重。”

  时之礼突然恨道:“我早该看出来,你看她的眼神不对,我早该看出——”

  “不要污了大小姐的名声。老爷,您已经毁了她一生了。”

  陈正走出几步,回头对愣在原地的时之礼说:“对了,我去研究院还学会了电子监控,住的地方无死角,中控设备接通警务室,您别打我的主意。主仆一场,咱们好聚好散。”

  时之礼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陈阿正的口。

  几十年在他面前装孙子他都已经看习惯了,现在突然挺直腰板,这人就变得好陌生。

  狂妄!简直狂妄!

  时之礼感觉脑中气血翻腾,颤抖着食指,口不择言道:“你就是一条狗!走之前还咬主人一口的狗!滚!滚啊!”

  管家呵呵地笑:“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那个初恋女友其实没死。”他不惊人死不休:“那女的为了讹大小姐的钱,用尽一切手段,最后拿了钱跑了。您英明一世,竟然连个女人都看不透,我该说你点什么好呢。”

  时之礼这辈子从不吃亏,唯一的一次亏就吃在那个女人身上。可笑的是,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他辜负杨昕的母亲,利用时瑜的母亲,结果爱上了一个从没对他用过真心的。

  那个女人拿了钱走了,时之礼还被蒙在鼓里,心心念念爱她爱得要死。

  “你说什么?她在哪!你有什么证据?”

  陈正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她的地址,这女人不仅没死,还嫁了个富商。不过她后来后悔了,觉得还是您比较有钱,所以找回来,又讹了大小姐一笔。唉,大小姐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垃圾货色。”

  陈正终于等到这一天,把积压在心底的怨恨尽数道出。大小姐死的有多惨,他就希望时之礼报应有多重。他不跟他同归于尽,完全是因为大小姐舍不得这个负心人,他不想让大小姐难过。这些年,他留在时之礼身边,为的就是看他一步步从神坛跌落下来。替大小姐盯着家产不被外面的女人夺走,让时少爷全面夺回掌控权。

  大少爷争气,做到了。他的任务也算完成。

  他忽地一笑,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点头哈腰地笑,但这是时之礼见过的,陈阿正笑得最真实的一次。

  *

  时之礼中风进医院,时瑜顺便过去看了眼,什么也没说。

  被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欺骗,确实不怎么舒服。不过他舒不舒服他管不着,为人子,他做该做的,其他的,与他无关。

  时瑜守了云蒹蒹两天,两晚都没睡好。第三天撑不住了就躺在她边上睡了一觉。

  云蒹蒹醒过来,乖顺靠过去,动作很小,时瑜还是醒了。初醒的嗓音失真,低沉好听:“饿了?”他起来,问她:“想吃什么?”

  她摇头,指指眼前的纱布:“这个弄得我痒痒的,可以拆掉吗?”

  时瑜扯开她不老实的手:“不可以。”

  她问:“后天发布会,我也要戴着这个去吗?”

  他说:“你不去。你现在哪儿也不去,就在医院好好待着。”

  没人能让时少爷改变主意。

  但云蒹蒹的身体能。

  因为她还不能拆纱布,赵主任不建议她出院。时瑜的计划被打破,发布会当天更换了另一位监测目标。

  项目组喜大普奔,唯有时少爷不爽得很。刘启明这几天根本不敢出现在时瑜面前,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前途。

  云蒹蒹说:“好吧。”她偷偷过来动手术,时瑜对她很不爽,她心里清楚,于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没再多问。

  时瑜原本铁了心一定要云蒹蒹去发布会。他没那么强大的无私奉献精神,做这个项目是为了实现他母亲的愿望。现在他想和她分享成果。如果这都不行,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挣那么多钱,意义在哪里?他又不是圣父。还搞什么科研。所以董事会的反对的声音都被他一票否决了。

  没想到现在打破他原则的是她。

  时瑜神情漠然,有点无奈,抱她起来:“你该洗澡了。”

  她问:“今天这么早吗?”

  他说:“下午我有个会,晚上要跟傅泱讨论明天的演示,可能要到很晚才结束。”他帮她解病服扣子:“洗个澡怎么这么多要求?”

  “……”

  他抱她到浴室:“没凶你。小气包。”低垂着眼:“哪儿都小。”

  “…………”

  *

  把麻烦精收拾妥当,时瑜离开医院。

  谦亦集团总部大会议室一百多把椅子坐满了人,研发团队心情激动又紧张。

  投影机打开,大屏幕上那三个字母“EEG”绚烂闪烁。

  两分钟后,程序启动,屏幕上开始跑程序。

  内部测试有序不乱。

  与此同时,收到风声的对家开始造谣。

  ——“谦亦集团EEG开启,保密协议之下的监测目标离奇换人为哪般?”

  ——“EEG对外口号造福人类,是为科研界一大明日之星,中途更换监测病人后究竟是否依旧明亮?”

  ——“爆谦亦亚太区研究院形同虚设,保密病患接受治疗半年未见成效。”

  ——“医疗界科研大佬是否真实有才?网曝国内最年轻的科研大佬德不配位。”

  ——“谦亦集团董事长的父亲中风入院,据悉是因为担心EEG不能正常发布。虚报数据,盲目跟风,科研背后辛酸令人唏嘘。”

  谦亦集团公关部主管正为这事儿发愁,这种紧要关头,舆论也能压死人。毕竟大BOSS的女朋友确实没有出席活动,难免会引起外界不好的猜测。

  *

  董岄给云蒹蒹削了个苹果,安慰她:“这很明显是发帖带节奏的造贴哥,我同桌就被人这么整过,不过不用担心,转发过五百就可以发律师函起诉他。”董岄是表演系大二学生,她的同桌出道早,经常被人黑,网上这些帖子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云蒹蒹咬了一口苹果,气鼓鼓说:“我不喜欢这个人。董岄你帮我看看源代码,我看能不能把这人电脑黑了。”

  董岄:“……?”

  将信将疑,按照云蒹蒹的话复制出隐藏代码。

  也不知道云蒹蒹是怎么搞的,总之不到半小时,那个人的微博主页就被404了。

  董岄:“!!”没想到云老师不仅是学霸,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电脑高手!

  炫耀一下蒹蒹宝贝的技能~

第42章

  热搜莫名其妙的掉下去了,谦亦公关团队一脸懵逼。

  还没来得及出手,原贴就被删了?

  虽然网络上平息了,但发布会现场被安插的人依然存在。

  发布会现场。

  特邀嘉宾以及媒体已经入场,礼仪小姐姐开始给大家派送饮料跟礼物。

  项目负责人傅泱,研究所张院长纷纷上台发言。

  一开始还比较顺利,等到EEG的项目研发部负责人刚发言到一半,突然有媒体不客气地打断他:“既然EEG这么厉害,那我们倒是想问问,这一次的监测目标为什么要换人?”

  对方口气很狂,明显来者不善。看那表情活像是掌握了必杀的证据。

  研发组成员紧张起来。虽然问心无愧,但对手造谣一张嘴就可以让不明真相的群众抵触他们的产品。EEG仪器普遍用于医院,并没有推广到家庭中,人们还不能接受这种新型设备。

  一千多个日夜的心血,可以被无良媒体一篇报道抹杀,即便后期出来澄清,在群众心里事情早就成为了“事实”。到时候所有人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那人语气嘲讽,接着说:“是因为病人没有被治愈,亦或者是EEG后台存在什么隐患,不便让时先生的女朋友亲自参与测验?”他转头看向坐在嘉宾席第一个位置上的时瑜:“是吗时先生?”

  时瑜把玩着手机,抬眼看去,眸光凉飕飕,那人只跟他对视两秒就躲开了。

  刘启明担心时瑜一开口就要怼人,在大BOSS眼中提问的人素质不过关,肯定要被怼到发黑,而且很显然BOSS刚才那一眼是瞧不起,这人还不够格让他开口。

  他偷偷抹了把汗,幸好那孙子还不够格,不然怼起来不好收场。

  给主持人打了个眼色,主持人收到刘启明的示意,心领神会,出来打圆场。

  但很显然,今天来的媒体有好几家都是被买通了的,一有人质疑,其他人立刻也跟着起哄,主持人圆不过去,不停地向各位大佬求助。

  结果大BOSS就跟没瞧见似的,在那儿玩手机?

  傅教授充耳不闻,时不时瞥向后台,也不知道在寻找谁。

  张院长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帮人……看这架势,是要放任这人闹起来?

  行吧,大佬们都这么镇定,她一个主持人还搞什么慌张。她按照台本继续念。

  但架不住不停发问的媒体,主持人的声音很快就被质疑声盖过。

  到场的都是重量级嘉宾,投资人,医疗界权威人士,时瑜那个臭脾气众所周知,居然能容许有人这么闹事,明显是要顺藤摸瓜,抓个大的。

  大家都在期待看好戏。

  只有闹事那家伙以为自己抓住了时瑜的把柄,料定他是不敢出来说话。

  时瑜低垂着眼,偶尔侧目同傅泱说几句,两人都是一副神秘莫测的姿态,仿佛是在等大鱼上钩。

  主持人是SS电视台的当家主持,有三年大型节目主持经验,被打岔打冒火了,义正言辞地说:“抱歉,现在还没到媒体提问时间,这位朋友,你的行为很不礼貌。如果你不愿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们可以让保安请你出去!”

  美艳女主持终于发火了。

  “谦亦自己做了缺德事儿还不让说了是吧?”

  主持人保持着微笑:“那么请问,谦亦集团做了什么缺德事呢?请导播把画面切到这边,让我们对外同步直播,如果这位记者朋友说的是事实,我们也算曝光了一件业内黑幕。但如果你在造谣,现在同步观看直播的人数是3亿,在3亿人面前造谣,你应该知道后果。”

  闹事记者有短暂的犹豫:“少吓唬我,身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一向用事实说话!像谦亦集团这么大的企业,官方都要替你们做宣传的良心科研队伍,没想到干的都是这种欺骗老百姓的事情!什么EEG监测仪,根本就是骗人的!是副作用一大堆的垃圾!”

  黑压压一群保安冲了进来。刘启明看了眼时瑜,挥了挥手,对保安队长说:“不用管。”

  “各位同行,这是我十分钟前刚刚收到的一封信,信笺的主人是谦亦亚太区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大家想不想知道,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

  大学生代表里有人懒洋洋哼了声:“不想知道。跟个憨批一样哗众取宠,以为自己谁呢。”

  董彦说完这话才注意到她桌上的麦克风是开着的,而且连接主场……

  刘启明朝董彦看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各位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故意骂他,我只是公正廉明的说句公道话。是他没素质,在别人演讲的时候打断,我让他认清自己而已。在座的各位都是国内主流媒体工作人员,居然允许这种事发生?而且你们还站起来干嘛?还跟着附和?”

  记者们尴尬坐下。

  大家的目光都投降这边,大屏幕也切她脸上了,还把她脸放这么大!

  既然主办方给特写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咳咳,介绍一下,我在B大上学,是法学院一名大一学生,嘿嘿年纪有点大哈,因为复读了。大家是不是很好奇我有什么资格来这儿,其实我是抽奖抽到入场券的。关注时老板的的微博,每天都有抽奖活动哦。”

  刘启明扶额,挤眉弄眼示意她话题跑偏了!

  董彦在桌子底下比了个“OK”的手势,又把话题给扯了回去:“各位媒体人在我眼里都是报道事实真相的好人,希望你们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如果放任这种没素质的现象,我也会认为你们干的都是欺骗老百姓的勾当,并没有尽职尽责用事实说话。回去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写在学校论坛,让所有的大学生都看看媒体人是怎么带节奏黑一家企业,又是如何篡改事实真相虚假报道的!”

  她站起来:“那是新美杂志吧?这边是DXTV吧?呃,这家没听过,好像是新媒体,叫传译是吧?好的,小本本给你们几下了。”

  看到底下那群吃了瘪一样的表情,董彦嘚瑟撩了把头发。

  爸爸可是法学院的女人!专业知识记得不怎么牢靠,口嗨不能输。

  刚才嚷嚷着要爆料的记者在董彦发言结束后就被保安带走。

  两分钟后,主持人上台:“经查证,刚才发问那位记者是冒名顶替,我们已经报警。各位朋友,请谨慎发言。”

  居然是个假记者!难怪敢胡说八道。

  切,还以为今天能搞到个大新闻。

  主持人:“下面,有请张院长为我们演示EEG的功能。”

  董彦偷瞥大屏幕,总算不是她那张大饼脸了。

  时瑜给云蒹蒹发消息:“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我进去陪你?”

  云蒹蒹挽起袖子,手腕上的监测手环亮起绿灯,数据启动。董岄替她点开消息。听完时瑜的话,回他不用。

  她还是来了。

  得知EEG项目被黑的很惨,云蒹蒹坐不住,让董岄带她来现场了。时瑜看她精神很好,小姑娘不停撒娇求他,他拗不过,答应了她。

  云蒹蒹已经做完手术,亲自参与团队也没什么怨言了。面对她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很愧疚。

  外场,张院长开始演示产品功能。

  等到记者问答环节,对手剩下的余孽开始跃跃欲试的发言。因为无论问的问题谦亦负责人是否作答,回去都能领到钱。

  这群人像是事先开过小会商量过似的,问的都是同一类问题:“为什么换检测目标?”

  “听说原定监测目标是时先生的女朋友?请问临时换人是因为风险太大吗?时先生。”

  “是因为EEG有什么漏洞不敢让时老板的女朋友参与吗?时先生可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听说时先生的女朋友眼睛看不见?难道谦亦这么知名的团队都治不好吗?”

  “病人就医半年,根本没有得到救治,是因为中药不行,还是说EEG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大骗局?”

  “请问时先生,谦亦集团研发的新药成效是否存在夸大事实?否则为什么连您的女朋友都治不好?”

  “谦亦集团科研队伍受到国家大力扶持,是否真如刚才那位记者所言,是个骗术呢?请时先生回答,好吗?”

  发言人刘启明等到脑壳痛,满脸都写着:问我,问我啊!你们问我老板干嘛!

  倒不是担心时瑜被问到,就怕老板忍不住怼人,到时候被放大来大做文章。媒体就是不问他,死咬着时瑜问东问西。

  这时候,一直静坐在第一排的男人终于抬眼,起身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优雅上台,走向话筒。

  云蒹蒹坐在后台的检测室,因为最后一个检测提取数据需要戴上头盔,露出五官,所以她拆开了纱布。

  纱布拆开后,她看见了。

  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这两天早就能感觉到光源,可以看到纱布,而且再没见过那一片模糊的血红。这说明眼球底部的血块已经被彻底清除。

  因为昨天看东西还是有一点点模糊,她就没告诉时瑜,怕没有好彻底,让他白高兴一场。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监测后台是单面透光的玻璃窗,外面瞧不见里面,里面却可以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时瑜的背影。

  他站在台上,背影颀长又挺拔,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节脖颈皮肤冷白,即使灯光闪耀,他依然带着冷意。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不急不缓,略微低沉,听在耳里苏苏的:“各位现在看到的这组数据,来自我的女朋友,云蒹蒹。”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她是他的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开心。像是一种被尊重的欣慰,又像别的,总之心窝里好暖。

  面对记者们刁钻的提问,他言简意赅,对答如流。

  他的背影瞧上去像发着光,好迷人好迷人。

  她的心跳变得好快。

  时瑜上台后,才是真正高手过招的开始。

  记者发问:“既然是本人,时先生为什么不把人请出来?”

  “的确,这是您的场子,您想怎么说都可以,我们只相信亲眼看到的。”

  “现在网上都在传云小姐并没有亲自前来参与测试,是因为EEG产品辐射大,并且用了扰乱脑电波的磁共振,有人列举了十几项不良影响。恰好这个时候时先生的女友退出,是否就是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现象?”

  “是的时先生,我们媒体人用事实说话。EEG是否通过质检,又是否与质检部门提供的数据有差异,这都是值得探究的。我们并没有质疑国家机关,我们只是想请时先生解释近日网络上传播的消息是否属实。给广大网友一个解释。”

  “既然测试目标是您的女朋友本人,那么时先生是否应该将人请出来,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说后台接受监测的并不是您的女朋友?”

  云蒹蒹皱了皱眉头。这些人,为什么攻击性这么强,为什么要欺负他!

  时瑜说:“为了节省时间,从检测开启的第一秒,所有过程已在进行全球直播。”他抬手,大屏幕切换到后台,云蒹蒹皱眉头的小表情恰好被镜头捕捉到。

  董岄在边上提醒:“云老师,你上电视了!”

  云蒹蒹知道在直播,不过现在测试已经结束了,还以为镜头关了。

  听见董岄提醒,立刻露出个甜死人的笑容,朝镜头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云蒹蒹。时瑜的女朋友。”

  说完,她转头问了句:“这个要看身份证吗?我没带怎么办呀?”

  看直播的网友都笑岔气了:好呆啊,太可爱了吧!

  这种科研领域的直播不像娱乐圈直播,都是同行研究生或去不了现场的研究员,评论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安安静静看着。但云蒹蒹这么一问,知识分子们也忍不住踊跃调侃,评论一下在就满屏了。

  时瑜看向大屏幕,冷冰冰的眸子带有一丝宠溺:“我女朋友比较实诚,让诸位见笑了。”

  搞半天人家后台早就开始直播了,对比之下,那几名质疑的记者显得非常愚蠢。

  一开始看直播的观众其实早就懵了,明明后台都在同步直播,为什么前台记者还在质疑人家的身份?还实时发帖嘲讽,莫名其妙极了。看到后面才发现,这群人收到的是二手消息,自我爽翻在那逼问人家老总,根本不知道人家主办方已经更改套路了。

  几个搞事情的记者颜面尽失。专注报道的良心媒体给予这几人王之藐视。

  云蒹蒹是不是时瑜的女朋友,这个不难查出,上网一搜就知道了。EEG项目老总的女朋友亲自参与测试,并非网上有直播录像。网传的产品会造成副作用辐射大等谣言不攻自破。

  紧接着,官方相关部门发微博严正声明,绝不会允许不合格产品上市发布,已经对散步谣言单位进行指控。

  谦亦集团还没发声,造谣者就被相关部门起诉。

  事情在网络上闹得很大,几个官方微博都转发了这一不良现象,希望广大网友引以为戒,呼吁媒体单位不要肆意发布不实言论。自媒体网络造谣也将会受到法律制裁。

  时老板也是有千万粉丝的人,网上那些造谣的人被骂到妈都不认识。EEG产品也因此被带上热搜。

  发布会结束后。

  云蒹蒹坐在后台,乖乖等时瑜来接她。

  好期待好期待看到他的脸。

  她突然好紧张。

第43章

  发布会结束后,刘启明派人送董彦回学校:“小姑娘,会说话就多说点!”顺便塞了个厚厚的红包给她:“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董彦偷偷掂了掂红包,发财了,起码得有一万块!“刘总,下次你们要搞这种活动,记得找我啊,我随时恭候!”

  刘启明:“一定一定。”就是不知道他还能在总部待多久。这次劝云蒹蒹去手术,刘启明是时瑜的头号眼中钉。他心里有数,老板现在没发作,仅仅只是因为发布会还用得上他。现在发布会顺利结束,他的末日即将来临。老板这人不显山水,表面上越是平静,越是有山雨欲来的征兆。刘启明这几天慌得不行。

  董彦看到检测室门口“禁止入内”四个大字:“唉?”

  刘启明说:“是在找你妹妹吧?我刚才看她上了傅教授的车。”

  董彦摆手,说:“不是,我找云老师。”有傅泱在的地方,她压根不需要去找她妹。那颗麦芽糖恨不得粘到傅泱身上永远不下来,谁搅和她好事她能跟这人搏命。

  刘启明说:“时董去接她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董彦给云蒹蒹发了条语音,刘启明替她打开车门,她笑了笑:“谢谢啊。”

  *

  时瑜推开门,看到乖乖坐在监测仪前面等她的小姑娘,心底一片柔软。

  看到小姑娘孤孤单单的背影,时瑜想到他小时候。

  小时候他也常常坐在时之礼的办公室里等他。他一点也不在意父亲是否回家。但他一定会去等。因为只有爸爸回家,妈妈才会开心,不会再偷偷哭。所以他每个周末都会去等。

  但他从来没等到过。

  时之礼总是用“忙”来敷衍他,给他钱打发他。一次一万两万的给。

  小学六年级结束,时之礼给他的钱有二十几万。他数过,总共23万。那个时候的23万可以做很多事情。说起来他应该感谢那个绝情的男人,给了他投资的第一桶金。他把这笔钱拿去给姥姥,姥姥帮他买了套急着出手的房,后来那栋楼拆迁,他获得两套房。没过几年,那里新建了学校,那两套房被划入学区,他高价出售后,又去圈了一块地。

  澳洲的生意,第一桶金就是来自那块地。

  任何时候的不放弃,都能看到希望,逆境或许是逆风而上的最好时机。

  时瑜看着云蒹蒹的背影出神。这些天他太忙了,忙得连好好坐下来看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她的头发长了,扎了个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检测室里开着空调,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衫,胳膊纤细,整个人瞧上去小小的,像是他稍微用力都能把她捏碎。

  她专注玩着手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云蒹蒹很久没看到过景物,一开始把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观察了一遍。然后看自己的手,衣服,鞋子,连袜子都翻出来看了下颜色。

  她一遍遍翻看手机相册,都是董彦平时给她拍下来存的图。她的衣服真好看,搭配得太完美了。每一套都好漂亮啊。

  这些漂亮的衣服,都是时瑜给她买的。

  时少爷的眼光真好。

  她看不见的那些日子,他也把她打扮得美美的。

  她开始翻看手机里的各种软件,对她来说都很简单,这些程序她也会写,用起来丝毫不费劲。

  最后点开微信好友列表。

  她随意滑动,回复消息,已经不需要再戴耳机用转换器了。

  真好啊。

  能看见这世界,太幸福了。这种幸福就像是一个错拿了绝症诊断书的患者无意中发现拿错了。那种喜悦与幸存的快乐冲击着每一颗细胞。

  刚发现自己能看清楚的时候,云蒹蒹差点尖叫出声。要不是董岄提醒她周围都是摄像机,会被人看到,她可能早就丑态毕露了。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现在还是很兴奋。抑制不住的想和时瑜分享。这样的快乐,她最想跟他分享。

  云蒹蒹点进时瑜的朋友圈,发现里面除了几条转发EEG的广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头像居然也是个黑洞!

  再看一眼自己的,她的是两个。跟董彦形容的一样。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好傻呀。

  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时瑜说话的瞬间,小姑娘突然扭头看过来。

  时瑜轻笑,蹲在她旁边,说:“走了。”

  云蒹蒹只是傻傻看着他。

  这一眼,她感觉心跳漏了好几拍。

  无数次梦境的轮回里,她看到过这张脸,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脸很好看,但真实摆在面前,近在咫尺,可以清晰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的时候,她还是被这张脸惊艳到了。

  她定定注视着他。

  不是因为他好看,是因为这张脸是他。

  发布会刚刚结束,时瑜的微信消息不断,都是合作商和朋友发来的祝福。他随意扫了眼,牵着她的胳膊,准备带她去吃饭。

  云蒹蒹看到了他西装袖子上的袖扣,是她送给他的。

  那天她预支了工资,营业员反复给她形容过,那对袖扣就是长这样的。

  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戴着它。她脸颊发热。

  时瑜:“你今天特别呆。”

  以为她会气鼓鼓反驳,结果安静了一路。时瑜回头,发现小傻子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果然很呆。

  时瑜低笑一声:“怎么?”停下来,伸手捏她的脸:“胆子这么小啊?来的时候不是说不怕直播吗?”发现她眼睛里有泪光,他一愣:“真吓着了?”

  地下停车场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小姑娘眼角湿润,笑得像朵花儿,突然仰头对他说:“时瑜,你真好看。”

  时瑜见她这花痴样,轻哂:“傻吗你?”

  云蒹蒹:“可是,你就是好看呀。”

  “嗯,好看。”时瑜掏出车钥匙,解锁轿车中控,伸手去拉车门的瞬间,手猛地一顿。

  他回过头去,盯着她的眼,沉默几秒:“你看见我了?蒹蒹。”

  她笑出两颗梨涡,效仿他刚才的话:“傻吗你?看不见怎么知道你好看呀。”

  时瑜心跳加快。这感觉就像是长期偷窥突然被逮着了,莫名的有点……害臊。

  四目相对,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瑜若无其事别开脸,语气平淡:“哦,能看见了,昨天骗我呢。”内心波涛汹涌。

  见他似乎生气了,云蒹蒹连忙收敛笑容,抓着他的手摇晃,解释说:“是刚刚才看见的,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张院长做测试那个时候。时瑜你不要生气。”

  生气?对,就是生气。

  为什么这么害臊,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的包呢?”时保姆突然问。

  云蒹蒹挠挠头:“……忘在监测室啦。”

  “我去拿。”时少爷一双大长腿走路飞快,也不等她。云蒹蒹在后面追得喘气呼呼,追不动了,扶着墙想歇会儿。

  时瑜看她没跟上,习惯性倒回去牵她。

  然后猛地顿住。烫手山芋似地甩开她的手:“自己走!”

  她委屈:“嗳,你为什么又乱发脾气呀?你这个人……”

  时瑜扭头看向她:“我这个人怎么了?”还不允许心虚一下吗?

  话是这么说,拿到她的包,时瑜还是牵着她上了车。免得被这麻烦精抓住他的把柄,以后到处乱说他对她不好。

  啧,想坏他名誉,不可能。

  时瑜习惯性替云蒹蒹系安全带。动作进行到一半,他甩开:“自己系。”

  她点头:“好。”才刚拉住带子,又被时少爷抢过去,给她摁上了。

  云蒹蒹:“……”

  时瑜捕捉到她翻白眼的小表情:“怎么?”看不惯他是吗?

  两人距离很近,这个动作,他几乎是把她半抱在怀里。

  原来这么长时间来,他每一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离她这么近。

  她耳根红了红,小声说:“谢谢。”

  时瑜没有马上坐回去,盯着她的眼睛看,发现这双眼睛还是现在好看,澄澈明亮,像点缀着繁星的夜空,很漂亮。

  更重要的是有他。

  他从她的瞳孔里看到的不再是运筹帷幄的集团老板,更像是一个青涩的少年。

  她也看着他。

  看他宽厚的额,浓密的长睫,挺拔的鼻梁。

  这张脸上的五官,无一不精致。

  她的目光落到他眼角,看到那颗清冷的痣。

  最后目光落在他嘴唇上。是那种很完美的唇形,令人垂涎。

  她亲过的。

  这张好看的嘴她亲过!

  害羞又欣喜地低下头,抬眼发现时瑜表情不对。

  她怔了怔:“怎、怎么啦?”

  时瑜:“你流鼻血了。”

  云蒹蒹抬手摸了下鼻子:“啊——”

  看她流鼻血,时瑜比她还慌乱。放低座椅靠背,手指捏着她后颈让她仰卧躺着,用纸巾捂住她的鼻:“保持这个动作,我送你去医院。”

  她窘迫盯着车顶:“不、不用去医院的。”就是看到你太激动了呜呜呜,冷静一下就不流了。

  时瑜:“要去。”

  她才刚刚动完手术,他本来就不放心,打个喷嚏都怕得要死,这会儿实打实的流鼻血了,能不慌才怪。

  从医院出来,云蒹蒹一路都不敢抬头。幸好医生是个好医生没有戳穿她。

  也有可能是个庸医,把激动到流鼻血说成上火了。

  时少爷这张脸,真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想到还要对着这张脸半个月……

  啊啊啊她宁愿多瞎半个月。

  如果单单只是时瑜长得好看,她也不至于这么少女心萌动。主要原因是两人曾经有过一晚,而且谁都不知道当晚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想着想着,就激动了。

  一想到曾经跟自己暧昧不清的男人长成这妖孽样……

  完了。

  她一定是个坏女孩。之前的设想可以成立。

  按照此时此刻她内心的亢奋,酒店那次,一定是她色心大起,对他心怀不轨,才会发生那样的一幕。

  希望时瑜不要发现,永远永远不要发现!

  太不可思议了,太出格了。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不管有什么隐情,都是她主动找上门去,把人家大帅逼扑倒,还扑上去咬人家。

  云蒹蒹越想越心虚。

  万一时瑜突然想起来了,她就不承认!

  时瑜也心虚。

  他现在非常害怕她想起来之后,会把他给撕了,然后打包走人。

  虽然当晚发生过什么他第二天醒来全忘了,单看走廊上的监控不难发现,他当时对她挺狠,而且一点没给面子,嘴也挺毒。

  特别是那句“你退婚成功了。可以滚了?”

  时少爷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时瑜把心一横,要是麻烦精想起来了,他就不承认!

  他以为她没想起来。

  她装作没想起来。

  两个人都准备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第44章

  回到临水小岛,云蒹蒹惊叹这里的建筑构造。

  太美了。

  和她之前住的地方比起来,这简直就是豪宅。

  难怪当时她刚搬进来住的时候,网上那么多妒忌她的声音。

  绝美的小岛,是她也曾向往过的地方。

  时瑜还有工作要处理,让司机送她回来。

  一路上她都夸张地张着嘴,无比惊叹小岛巧夺天工的设计。还好他不在,要不然她一定会丢脸。

  别墅外面有保安巡逻,上空是无人机。右边是她每天跑步的操场,户外游泳池,还有藤条吊床。

  客厅灯光明亮,放眼望去都是冷色调。没想到这栋别墅奢华的构造,内里竟然是这种简洁素雅的装修。几张沙发,一台茶几,墙壁上挂着几幅名画。

  原来客厅里没有电视机,难怪时瑜从来不看电视。旁边是饭厅,厨房,洗手间。房子是大,但是真的很单调,看上去甚至有点清冷。

  不过很符合时少爷倨傲孤僻的性子就对了。

  云蒹蒹上了楼,按照之前记忆中的方向找到自己的卧室。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房间。

  好漂亮的房间,和楼下单调的装修完全不一样。她脱了鞋,脚心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感觉心窝都是软的。

  床单和枕头是粉色,高高洒下来的帐子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朦胧轻盈。

  旁边摆着梳妆柜,摆着的都是她手写的笔记。

  她走到落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她知道外面是空中花园,绿植鲜花很漂亮,但她从没亲眼看过。云蒹蒹趴在窗户上,目光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了她亲手种的蒜苗。

  那天她一时兴起,说要在家里种蒜苗炒腊肉,张姨笑她嘴馋贪新鲜,不过还是找来了蒜头。张姨说它们很快就会长出来。还真长了一大片。

  发现墙壁和桌脚都是被包起来的,刚来那天她把额头撞了个大包,后来再也没磕到过。原来它们全都被软软的垫子包住了。

  云蒹蒹推开了衣帽间那扇门。

  时瑜的衣柜在左边,她的在右边。她的衣服和鞋子太多,已经占领了他这边的三分之一部分。就连地毯上都摆着她的新鞋。

  云蒹蒹不由想起那晚,时瑜醉酒后,在这里咬她的耳朵。

  思绪一下子飘的老远,飘到衡水酒店那天。

  她抬眼,看到镜子里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不敢相信那个春心荡漾的少女是自己。

  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任由自己思绪乱飘。

  *

  接下来的几天,时瑜都很忙,全国各地飞,好不容易周末回家,才刚坐下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云蒹蒹看他那么忙,没敢去打扰。

  她的眼睛好了,吴姨去了别家工作。张姨每天只负责做饭打扫,结束后不会在别墅多留。云蒹蒹闲来无事就写写论文,逛逛研究院内网。

  时瑜发觉小麻烦不再麻烦,而且渐渐的不再需要他。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表现的不是太明显。这几天,他没敢凶她半句。

  一个暴脾气老板突然控制自己的情绪,当然是为了挽留人才。

  合约期限将至,时瑜想留云蒹蒹在身边。这种懂事不粘人还乖巧的女朋友,续约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时瑜对此很有信心。因为云蒹蒹并没有痊愈,她的遗忘症正被研究院监控,后台设备价格昂贵。在国内,除了他,还真没人能为她提供如此优质的治疗环境。

  他决定等合约到期那天再向她提议。

  *

  有些事,就像是梦中注定的,怎么躲也躲不过。

  时瑜没想到杨昕会给他玩这招。

  他看了眼播放器里的录像,面不改色:“开个价。”

  杨昕:“我要做EEG的全球总代理。”

  时瑜讥诮:“胃口这么大,吃得下?”

  杨昕说:“吃不吃得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录像到了蒹蒹手里,她会怎么看你。”

  “我很讨厌受人胁迫。”时瑜坐进转椅,声音冷淡:“你真够无耻。”

  杨昕:“我对天下人都无耻。唯独对她不会。如果她爱你,我绝不会用这东西做交换。放心,我不会伤她。”

  时瑜:“给一个身体状况不稳定的女孩看这些,还说不会伤她。杨昕,你真是深得老头子的精髓。渣而不自知。”

  杨昕:“我跟他不一样。”

  时瑜:“本质一样。都是利用喜欢的女人,不是吗?”他理智的认为,绝不可能把EEG的代理权给杨昕,因为这个项目是他的心血。心血被玷污,他便会舍弃这滴血。

  杨昕说:“既然你这么不在意,那我只好……”

  “时瑜,你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小姑娘气呼呼的埋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云蒹蒹是时瑜公开的女朋友,秘书不可能拦着她,结果她就这么闯进来了。

  那通电话其实是时瑜示意刘启明打的,本来想借用刘启明的口告诉她,他回来了,而且身体不适,看她会不会主动来找他。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看到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云蒹蒹愣了愣:“杨昕?你怎么也在。”

  杨昕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同,“蒹蒹,你的眼睛……”

  云蒹蒹看了看时瑜,又看了看杨昕,发觉这两人除了气质和神态,五官莫名的有点像。

  时瑜突然走到她跟前,伸手揽过她的纤腰,低头呢喃:“怎么穿这么少,不冷?”

  云蒹蒹惊讶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但这种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必须要配合。

  而且听刘启明说他身体不适,于是抱住他的腰,哄他:“抱着你就不冷啦。”

  时瑜冷冰冰的眸子有了温度,原本的确是想演戏,被小姑娘这么一哄,全然忘了杨昕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刮了刮她挺直的鼻梁:“今天这么乖。”

  杨昕晃了一下神。不敢相信蒹蒹会允许时瑜的靠近,两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对。

  他紧握着拳头,U盘刺痛了手心。

  蒹蒹以前对她这个陌生的未婚夫印象很差,甚至专程回来退婚。所以在她遗忘过去这段时间,时瑜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突然摊开手掌,语调阴冷:“正好,蒹蒹的眼睛好了。一起看看这段录像。”

  时瑜面色一凝:“我可以把EEG海外代理权给你。”这是最大的让步。

  杨昕面露一记冷笑:“我原本的确是要EEG的代理权,但现在,突然不想要这些了。”

  现在他只想揭穿他的真面目,让蒹蒹好好看看,她的未婚夫是怎么排斥这段婚约,又是如何对她漠不关心冷眼相看的。

  云蒹蒹扬起脸,望着时瑜。他很高,她抬眼正好看到他冷毅的下颚轮廓。时瑜好像很紧张,手臂收紧,搂得她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不敢当着杨昕的面推开他,如果推了,这个臭脾气男人一定会嫌她戏太差,又要挑刺挑一大堆。只好低哼一声表示抗议。

  好在时瑜接收到了她的信号,手臂稍微松开,轻轻搭在她腰间。

  她如释重负。感觉这么当着单身的杨昕秀恩爱很过分,想着应该照顾一下杨昕的情绪。她笑了笑,接他的话,说:“是什么录像呀?”

  杨昕盯着她腰间那只手臂,眯了眯眼。若无其事笑看着她,说:“衡水酒店去年的一段录像。里面有你。”

  对不起了蒹蒹,有些事,你必须要面对现实。

  “衡水酒店?”云蒹蒹脸色微变。

  衡水酒店的录像——那怎么行呀!!

  绝对不行!要是被时瑜看到她扑倒他,还咬他,还把他打出血,还……

  不可以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啊啊啊杨昕这个坏哥哥!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时瑜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冷眸掩不住的慌乱。等待的这几秒变得异常漫长。

  她脸色苍白,愣了几秒,突然抱住他手臂,望着他撒娇说:“时瑜我肚子饿了,要吃饭,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时瑜:“……”

  杨昕:“?”

  两个男人都对她这一操作感到迷惑。

  杨昕皱着眉:“蒹蒹,你不想回忆起过去吗?”

  “不看不看。”云蒹蒹比时瑜还慌,心慌意乱,胡言乱语:“杨昕你也不要看,那个是客户隐私,是犯法的。”慌乱之余,心里想什么嘴就说出来了:“酒店为什么会提供这个给你?我要去投诉他们!”

  时瑜回头看了眼僵在原地的杨昕。笑得一脸迷人,低头对小姑娘说:“嗯,投诉他们。”

  *

  吃饭的时候,云蒹蒹鼓起勇气,问时瑜:“那个录像……你看过吗?”

  时瑜避开她的目光,垂眸说:“没。”但他怀疑她想起了什么。看她的表现,应该不是全部。

  她明显松了口气。顺便劝了句:“你不要看那个,看完会变成共犯的。窥探别人隐私不好的。”

  时瑜:“嗯。”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她没记全,解释起来会比较困难,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而且,他不是她老板吗?哪有老板向员工低声下气解释的?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更不合理的是,他刚才竟然在冲动之下答应了杨昕的条件。

  这会儿冷静下来,只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疯了吗?

  云蒹蒹也觉得不可思议。杨昕居然拿到了酒店那段录像。

  他是要威胁她吗?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一个负债的穷光蛋,他威胁她做什么呢?

  难道……

  难道杨昕想利用她,骗取伯父的遗产?!

  时伯父中风住院好几天了,她之前不小心偷听墙角,杨昕好像是伯父前女友的儿子,也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伯父一共就两个儿子,她是时瑜公开的女朋友,杨昕不知道他们是假的,所以把她的把柄握在手里,这样她就会乖乖听话,去坑时少爷了?

  细思极恐!

  杨昕哥哥你居然利用我!

  不对不对,杨昕哥哥不是这种人。而且杨昕不知道她今天会来找时瑜,说不定是为了避嫌,想让时瑜帮忙把录像转交给她。她应该信任他的。回头要好好问问,不可以恶意揣测杨昕哥哥。这一定是个误会。

  手机响了一声,显示杨昕发来一条消息。

  正要点开,手机就落入身边男人手中。

  时瑜命令道:“乖乖吃饭,不许看手机。”

  云蒹蒹:“……好。”

  时瑜:“你眼睛才刚恢复,应该少接触这类电子产品。”

  然后就把她的手机给没收了。

  云蒹蒹想再争取一下,想起合同上的约定,只好憋回去。

  时瑜习惯给她挑鱼刺,把鱼片摆在她碗里:“不是喊饿?多吃点。”

  云蒹蒹觉得,时少爷这个人除了凶一点,对女朋友其实挺好的。要不是合约马上要到期,她都想赖着不走了。

  合约即将到期,她还有一万六的外债没还给他。

  她低头扒了几口饭,酝酿了一会儿:“时瑜,你办公室招人吗?”

  时保姆专心给她挑着鱼刺,说:“不招。”

  小姑娘一听,脑袋一歪,搭在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时瑜瞅着她:“这什么表情?收起来,我不喜欢。”

  她不死心,问:“扫地的,招不招呀?擦桌子的也行的。”

  时瑜瞥她一眼,问:“是张姨或者吴姨托你给亲戚找工作?”她跟哼哈二将感情好,这也不是没可能。

  云蒹蒹说:“是我。我想跟着你来上班。”吞吞吐吐解释:“研究院刚完成一个大项目,放假一个月,团建去国外度假啦。”她不去,但听说不去也没补助,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没有工资:“我想到你这儿兼职,可不可以呀?”

  时瑜斜睨她,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着急还我钱?”

  云蒹蒹了解时瑜,如果她承认了,时少爷这个逆反心理一定会阻止她,看她负债他就高兴得不得了,是绝对不会放她进公司挣钱。

  她忙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就是想趁着休假,来帮帮你嘛。”

  为了不辜负她这么尽心尽力的骗他,时瑜假装相信,答应了她:“可以。”

第45章

  第二天。

  云蒹蒹到办公室报到的时候,林秘书还没接到老板的通知。

  听她说是来报道的,懵了一下。

  但董事长办公室的秘书何等人精,立刻就领会到老板的意思。

  若无其事带小姑娘进了办公室,给时瑜打电话:“时董,云小姐过来报道了。”不知道您给安排的什么职位。

  云蒹蒹望着外面那位很温柔的小姐姐,对方冲她微笑,她也抿着嘴笑了笑。

  老板娘这么有亲和力,这是员工福利啊。

  林秘书给云蒹蒹倒了杯柠檬水:“时董跟刘特助在开早会,您稍微等一下哈。”

  半小时后。

  时瑜推门走进办公室:“不是让你吃完早餐把药喝了再来?”目光触及她身上的修身连衣裙:“花里胡哨的,我不喜欢。”

  其实她也不喜欢。云蒹蒹看到研究院办公室里的秘书都是这么打扮的,早上在衣柜里翻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套。出来的时候光着腿冷的她颤抖,时少爷不喜欢更好,以后就不用挨冻了。

  时少爷嘴上说不喜欢,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腿,云蒹蒹有点慌:“我一会儿就回去换掉。”

  时瑜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不加掩饰的目光都被她看见了。

  很快,冷峻的脸再不显露任何情绪:“嗯。”

  云蒹蒹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旁边:“那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呀?”

  时瑜还在为昨天的失态疑神疑鬼。

  差一点,海外的代理权就被杨昕拿走了。他昨天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而现在,这只女鬼就在他面前。时瑜很好奇,他究竟在怕什么,怕到毫无底线原则的向杨昕妥协。

  他声音冷淡:“不是来擦桌子的吗?”

  云蒹蒹:“那我去找块布来。”说完就一阵风似地出去找布去了。

  看她一点也不矫情,围着办公室左擦擦右擦擦,还真像那么回事,时瑜又舍不得了:“别擦了。”也太好骗了,让她擦桌子她就真擦桌子。

  云蒹蒹表情紧张,时少爷这个人喜欢作弄她,说不定故意说她不合格,把她送回去。

  时瑜看她扁嘴,像是受了委屈:“工作时间,不要带私人情绪。”

  云蒹蒹不扁嘴了。

  时瑜说:“过来。”

  云蒹蒹走过去,见他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几下,电脑开机,弹出几本谦亦影业收购的IP方案:“看得懂吗?”

  云蒹蒹点头:“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

  时瑜把笔记本摆到旁边,给她拉过来一张椅子:“这个案子你来负责。先把原著看完,就坐我旁边看。”

  “好。”

  时瑜知道云蒹蒹很聪明,学东西快,但她的专业不在这块。剧本已经找专业编剧团队开始写本子了,给她看只是让她打发打发时间,消遣消遣。

  这个IP之所以受时瑜青睐,是因为正好和新上市的EEG挂钩,讲的就是医学脑电波相关。

  云蒹蒹花了两天时间,把这部原著看完了。

  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她曾经看到过,但不是这个作者写的。

  午休时间,董彦带着饭过来,看到谦亦总部大食堂两层楼的各种品牌饭馆,炸鸡烧烤海鲜关东煮应有尽有,感慨:“跟我妈说你在这儿兼职,她非说食堂饭没营养,我怎么觉得特有营养啊?”

  董彦叭叭叭说到一半,察觉到云蒹蒹今天的不对劲,愣了愣,凑近她:“云老师,你眼睛今儿怎么扑闪扑闪的,怪好看的。”

  云蒹蒹笑起来:“你也好看。”

  董彦:“我……我好看!??不是,云老师,你看见了吗?”

  “看见啦。”

  !!!

  董彦兴高采烈:“手术没白做,没白疼!”手舞足蹈,在家族群发起视频报喜:“妈!爸!云老师眼睛能看见了!!”

  董母说:“早知道了,第二天蒹蒹就给我来电话说了。”

  董父说:“咱家就你不知道。”

  董彦一脸的不敢苟同:“为什么啊?这么大的事儿凭什么只瞒着我一个人!”

  董岄冷不丁一句:“因为你上礼拜考试啊,爸妈千辛万苦才把你弄进去,回头挂科三十岁毕不了业怎么办。”

  “妹妹!老子不要你了!”

  董彦也只是跟家人笑笑闹闹,知道自己学习瘟,家里人都给她空间专心学习。挂掉视频,伸出手指头问云蒹蒹:“云老师,这个是几?”

  云蒹蒹:“二。”

  董彦:“这个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云蒹蒹一开始告诉董父董母自己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小琳阿姨也比出了一个二,然后问她:“蒹蒹你看看我,还认得我不?”完全把她当成幼稚园小朋友逗了一晚上。

  云蒹蒹笑起来:“你傻呀,我这个是遗忘症,不是失了智。”

  “噗——”董彦擦了擦嘴:“对不起对不起,没喷你衣服上吧哈哈哈。都怪我妈,整天在我面前念叨,搞得我也傻了。”

  吃惯了妈妈的便当,董彦一出来就恨不得把垃圾食品全吃个遍。拿着云蒹蒹的员工卡,挨家挨户排队点餐。

  吃饱喝足,啊~垃圾食品真好吃。

  云蒹蒹乖乖吃着小琳阿姨做的便当。董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很小就没有父母,根本吃不到。

  董彦单手支着下巴,露出痴汉表情:“云老师,你的眼睛现在真漂亮。”

  云蒹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谢谢。”时瑜不许她盯着他看,还以为她眼睛失明太久,看人会很奇怪。

  董彦觉得是真的好看,特别灵动。以前是个呆呆的美人,现在是个生动的美人。

  而且自从这次见面,云老师明显回到之前的水平了,讲话不会再慢吞吞,也不需要很认真的听完问题,呆愣好几秒才回答。

  似乎已经恢复到了一年前的状态。

  想到刚认识云蒹蒹的时候,她活泼开朗,温柔又聪明。去年三月二次受伤后,董彦眼睁睁看着她语速越来越慢,思考问题的时间越来越长,整个人变得很呆,最后眼睛也看不见。

  听妈妈说云老师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想将她置于死地。

  从衣着和品位,不难看出她出事之前家境很好,刚来的时候云老师用的是某大牌全球限量款包,首饰都是满钻的那种。可惜全葬身火海了。

  董彦当时脑补了一出豪门世家自相残杀争夺家产的内容,还给云蒹蒹讲了这么个类似故事看她能不能想起来什么,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而且这么长时间来,也没有人来找过她。董彦觉得,她可能是小说看太多,脑补过头了。

  高考前一阵云老师陪着她熬了好几天,好人有好报,云老师遇到了时老板。时老板给了她最好的医疗环境。她现在终于要恢复了。

  董彦眼眶莫名的就红了,有点想哭。

  不想把情绪带给云蒹蒹,董彦偷偷擦了眼泪,看云蒹蒹时不时看一眼ipad,打趣道:“这个是什么小说?好看吗?黄不黄?”

  云蒹蒹被她逗笑:“……不是小黄文呀!”

  “也对,现在这环境,没作者敢搞颜色。”

  “这本书是谦亦要改编的,时瑜让我看看原著,给他提意见。”

  董彦瞄了眼:“咦?这个题材我喜欢!网上能看吗?我去买。”

  云蒹蒹把文章名字给了她:“XX网是原创,其他的都是盗版,要去看正版呀。有钱没有?我给你一点呀。”

  董彦寝室里有室友在写小说,每天熬夜码字辛辛苦苦,被盗文网站一个复制粘贴就给偷走了。人家的服务器在国外,投诉还投诉不着,气得室友封笔不写了。然而身边很多人都喜欢传文包下载TXT,甚至觉得花钱看书的人很傻比。很多网站的广告也打着“别再花钱看书了”之类的。

  不花钱支持,作者喝西北风吗?

  董彦觉得这群偷人家东西的人就很贱:“我是个尊重版权的好孩子,看书一向看正版!”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零钱,悄声说:“发布会那天挣的时老板的,我是不是贼有钱!”

  “啊!”云蒹蒹从包里摸出手机,好不容易才从时瑜那拿回来的:“我今天还没有抽奖。”

  董彦:“……”不是,发奖的不是你男朋友吗!为什么堂堂谦亦集团的老板娘这么穷苦!

  云蒹蒹:“等下彦彦,我看看我中了没有。”

  董彦:“……”

  时瑜除了第一天没收了她手机,之后就还给她了。奇怪的是杨昕撤回了那条消息之后,就再没给她发过任何信息。

  本来她还想偷偷问他要录像带来着。

  云蒹蒹这几天已经把各类社交软件玩溜了,登陆微博,点进去看到很多陌生人的私信。随意翻了翻,注意到某个很帅的头像。

  是时瑜的微博头像。

  她心中大喜,点进去确认,确实是时瑜发来的——她中奖了!?

  ……可是已经过期八天了。

  呜呜呜,亏大了。

  时瑜忙完才发现已经过了饭点,给云蒹蒹发去一条消息:“在哪?”

  云蒹蒹给他说了地点。

  十分钟后,时瑜就出现在员工食堂。

  正是饭点,食堂里用餐的员工很多,时瑜一来,坐最里面那排的员工吓得不轻:大老板!!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加快用餐速度,在大老板眼皮子底下彰显一下敬业精神?

  电视剧里的惊呼声议论声根本不存在,谁敢在老板面前花痴发神经啊?开什么玩笑。谦亦总部所有的部门哪一位员工不是名校毕业,扫地阿姨都有几个开豪车的。没见过帅哥还没见过冷面阎罗吗时怼怼吗?这一位可不是一般角色敢上去染指的。

  员工们根本不敢乱议论,更没人跟花痴一样没礼貌的盯着老板看。

  不认识时瑜是不可能的。每一位员工,包括试用期内的,培训的时候都看过高层和老板的照片。公司内网贴吧也时常有“瞻仰”老板盛世美颜的高楼。不认识老板的傻子进不来这里。想搞办公室灰姑娘恋情的傻子也不存在,努力工作还房贷是第一位,泡老板看缘分。

  高校毕业的女学霸精着呢。就算心里少女心炸了,也绝对不会表现得像个智障一样。

  大家纷纷埋头吃饭,用餐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倍。

  董彦:“……”

  妈个鸡,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站起来?她还故意配合情景地摆出痴汉表情,其他人都表现得很淡定,假装没看见老板?更没人过来搭讪,路经时瑜身边的员工也只是冷静点头和时董打声招呼。

  董彦震惊了:日尼玛憨批编剧欺骗老子的少女心!

  丢人丢大了。

  云蒹蒹:“哈哈哈。”

  董彦:“…………”

  时瑜走过来:“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云蒹蒹说:“没什么呀。你吃了吗?”

  时瑜:“你说呢?”也不知道等他一块儿吃,跑来吃独食。扭头朝董彦点了点头:“又见面了,董小姐。”

  董彦对偶像萧然起敬:“时老板,你好!”

  因为有云蒹蒹在,对外人总是淡漠疏离的时瑜变得格外温和:“发布会当日很感谢你的发言。出去吃吧,我请客。”

  董彦下午没课,但丝毫不敢蹭时老板的饭,吃顿饭还附带一顿狗粮,那得撑死:“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老师是我的父亲,时老板您就是我母亲!”

  时瑜:“?”

  董彦:“父亲母亲,我去图书馆了,告辞!!”

  时瑜扭头看着云蒹蒹:“你这小伙伴怎么回事?”

  云蒹蒹捂脸,她也是第一次当父亲。

  哈哈哈想不到是这么个当父亲吧!

第46章

  午后。

  时瑜带着云蒹蒹去开会。

  云蒹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大概是打杂。

  时瑜开会,她就抱着个笔记本坐在他边上,帮他做一些会议记录。

  听说今天有新的任命,在座的高管们都很紧张。

  最后,刘启明被任命为执行CEO。不过,是南方分部。

  新品发布会一结束,刘特助就被调任。这一出明升暗降,大家心里都清楚。

  因为他多嘴,跑去找了大老板的女朋友,让小姑娘去动了手术。明面上品牌的声誉是保住了,但老板还是动了刘启明。显然,发布会有可能会造成的最恶劣影响,远远比不上云小姐在老板心里的位置。

  云蒹蒹偶尔抬头,就会看到高层对她颌首微笑,十分的客气。她也礼貌的笑了笑。

  时瑜见了,不乐意了:“笑什么?见谁都笑。”

  云蒹蒹不笑了。高管也不敢再看她。

  会议室氛围恢复了一贯的紧张。

  刘启明擅作主张,惹得老板不高兴,自己早就做好了打包走人的准备,能留在谦亦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最关键的是工资涨了。估计老板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把他调去南方吃点苦。

  今天这场会,时瑜全程没有发过火,就连研究院出了商业间谍,时瑜也只是轻描淡写提点了下张院长,让他把人清查出来。换成以前,整座研究院都要被捅个大窟窿,非得限时让把这个人找出来不可。

  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恨不得把云蒹蒹的照片挂到办公室门上,镇邪辟老板发火。

  散会后,云蒹蒹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药。

  药还没断,不过剂量已经减少了很多。最近她偶尔会想起一些事,都能很平静的接受那些属于自己的过去。

  出来时,不小心撞到急匆匆进来的前台。那姑娘还在实习期,看自己撞到了老板娘,吓得杯子都掉了。

  公司内部的事情,一般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传遍整栋楼。上至公务出差高层,下至扫厕所阿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董事长办公室那位云小姐有“镇邪辟老板”的功能。

  “对不起云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前台小姑娘连忙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慌慌张张破了手皮,血一下子渗出来。

  “没关系的,你的手……”云蒹蒹看到那血液,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熟悉的画面。

  前台小姑娘看云蒹蒹盯着自己的手指,脸色不对,赶紧把受伤的手藏到背后:“云小姐你是不是晕血?”

  “没、我没事。”云蒹蒹脚步凌乱地跑进董事长办公室。

  时瑜见她脸色苍白:“不舒服吗?”

  小姑娘满头大汗,颤抖着手,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袖子,说:“时瑜,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

  时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起来了。

  要看他的手腕,是因为在酒店那晚,他手腕受了伤,流了很多血。

  那晚他手上有伤,纠缠的时候被她推进房间。她想看他的手腕,然后确认是不是有那回事。

  后来发生过什么他断片了不知道。也许她知道。

  云蒹蒹死死盯着他的手,像是要把袖子看出个窟窿:“可以吗?可以吗时瑜?”

  时瑜眸光复杂,眼底有过挣扎的痕迹。他挽起袖子,把手腕上的伤口给她看,试探性道:“想起了多少?”

  云蒹蒹看到他冷白皮肤上那道伤口,愣怔良久。她仰头望着他冷峻的面庞,像是在努力分辨什么。

  时瑜表情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线,低垂着眼,始终沉默。

  “我、我出去一下。”她转身跑出办公室。

  时瑜没拦她,让保镖跟着。

  他知道她会去找杨昕要答案。

  只希望杨昕给她的是正确答案。

  在她过去的十九年生活中,他没有占据一丝一毫。没有在她的生活中扮演过任何一个角色。

  他仅仅是她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罢了。

  他没有权利阻止她去寻找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时瑜拨通保镖的电话,哑声吩咐:“看好她。”

  云蒹蒹去见了杨昕。

  被告知,录像带已经销毁。

  杨昕见到她,表情错愕:“不是不想看吗?蒹蒹。”所以他卖给了时瑜,赚了一大笔钱。

  他以为她避而不谈录像带,是因为那里面有她不愿意看到的内容。

  既能不伤害她,又能牵制时瑜,这是双赢的局。

  杨昕一向运筹帷幄,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当看到云蒹蒹这么急跑来,不由地开始怀疑,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他温声软语:“不是害怕看到么?为什么突然又想看了呢?”

  他总是这么温文尔雅,说话温和又有耐心。关于杨昕的记忆不断涌出。

  和他相处时,聊天内容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未婚夫”。

  未婚夫。

  是了,酒店那晚好像也提到过。

  那晚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她见到了时瑜,见到的时候,她到底还跟他说过些什么?

  “杨昕,我想起来了一点点,就是你提到的衡水酒店,可是我记不全。”明明很着急,语速却依然很慢,声音软软糯糯,让人不忍心叫她再伤心:“为什么要销毁呢?你告诉我在哪里可以看到?我想看……”那一天好像还有别的发生过的事,一件很重要,却被她给忘掉了的事情。

  知道忘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她急红了眼:“你看过录像带,那你告诉我吧杨昕,求求你了。”

  “蒹蒹。”杨昕扶住她肩膀,轻声说:“不用看了。不管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你爷爷都不会把你交给他了。”

  “我跟时瑜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是喜欢过他,所以我那晚去找他……还有你,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涌出,还全都是毫无逻辑和衔接的,扰乱了她的心智。

  “你跟时瑜,没有关系。”杨昕说。唯一的关系,就是她爷爷曾经把她许给时瑜,但后来苏先生已经后悔了。苏先生更看重他:“我跟你,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这是苏先生默许过的,虽然她不知情。但现在这么说,不算欺骗。

  时瑜多年来从不去看她,三年前她生病住院,苏先生很生气。见他对蒹蒹体贴照顾,打算回来退婚,准许他追求她。

  就是那一次,飞机失事,苏先生离开了。

  杨昕把这件事告诉了云蒹蒹。她爷爷去世两年后,她拿着扣子回来找时瑜退婚,才会发生酒店的那一幕。

  杨昕没打算给时瑜任何的先机,暂时不让云蒹蒹知道她曾经和时瑜定过婚。

  现在是他占领着先机。

  “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你爷爷首肯过的。”苏先生说过,等正式回国退婚,就让他追求蒹蒹,他会把澳洲的生意都交给他,“蒹蒹,我不想让你为难,本来打算等你跟时瑜分手后再说。我知道你们签订了协议。”时之礼全都告诉他了。

  云蒹蒹再也无法冷静。理智在脑海中跟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翻飞,掌管情绪那根弦一触即断。

  她呆愣了好几分钟,摇头说:“不可能,你不是。”因为她记忆中只有时瑜的脸。只有时瑜会抱她亲她。至于杨昕,从来没有过,牵手的画面都没有过,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的未婚夫?

  杨昕看着她的眼睛:“你信任我吗?蒹蒹。”

  她眼睛里有泪光,忍着没哭:“信,我信。你是杨昕哥哥,小时候我这么叫过你,对不对?那你能不能不要骗我。”他明明不是。

  “我不会骗你蒹蒹。我是杨昕哥哥,我把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了你,又怎么会骗你呢。”杨昕哄她:“等合约到期就跟我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澳洲。那里有你爷爷的农场,有苏先生一生的心血。我们替他完成心愿,好不好?”

  她不假思索:“不。我不会背叛时瑜。”

  杨昕笑了笑:“别傻了。他帮你是因为用得上你,时瑜只是在利用你。他那样的矜贵公子,从一出生就有数不尽的富贵。他傲气,从不肯低头,只是在你身上贪个新鲜,给不了你幸福,也给不了你婚姻。”

  云蒹蒹不喜欢别人说时瑜的坏话,虽然他总欺负她,但她的男朋友,别人不能说。

  她有点生气:“你明知道我现在跟你走,谦亦就会被舆论压垮。杨昕,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骗我。”

  “时瑜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维护?他跟你玩玩罢了。”

  她说:“没有关系。”就算时瑜只是跟她玩玩,她也愿意陪他玩。

  她被禁锢在梦境中,无数的彷徨与迷茫,都在他踏进那座清幽小院后消散。

  他的眉眼是光,那道白光照亮了她的世界,让她得以重见光明。

  也是药,他的气息是唤醒她的药。她像上了瘾一样,疯狂迷恋那一丝甘冽清香,从黑暗深渊攀爬上来。

  他给她希望,她愿意回赠他快乐。

  杨昕眸色复杂,过了很久,说:“时瑜在追求你,那晚,你是去拒绝他。”

  云蒹蒹望了他许久。

  她后退几步,保持跟他之间的距离。不是杨昕哥哥了,面前这个人,早就不再是那个记忆中的杨昕哥哥。

  “天黑了,时瑜不喜欢我夜不归宿。我回去了。”

  “蒹蒹。”杨昕叫住她:“无论那晚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不介意。”

  她不说话,只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突然问:“我表姐,她好吗?”

  杨昕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笑了笑,温声说:“她很好。”关于她表姐徐妍找人谋杀她,夺取她爷爷家产的事情,杨昕选择了隐瞒。

  徐妍正在办理手续,一旦澳洲那边确认云蒹蒹这个人已经死亡,那么徐妍就是第一顺位的遗产继承人。

  对徐妍,杨昕很有把握。他本来就是公司高管,操控疏芬山金矿是迟早的事。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是她最好的依靠。

  杨昕这次的目的是拿到研究院,掌握监测云蒹蒹身体的后台机房。他要EEG,要整座机房。这才是他按兵不动的原因。

  “我会把世上最好的给你,属于你的,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蒹蒹。”杨昕伸手,探向她的脸。

  云蒹蒹避开:“……我回家了。”

  杨昕追出去,被紧跟云蒹蒹的两名保镖抬手隔绝。

  *

  云蒹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望着这灯火通明的城市。

  真漂亮啊。

  可是她是谁,来自哪,来这里做什么呢?

  杨昕说她是他未婚妻,她是不信的。

  如果是,他不会允许她留在时瑜身边,就算是合约关系也不可能。

  时瑜会抱她,哄她,欺负她,可是这么久了,杨昕连跟她见面的次数都少。

  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要骗她呢?

  一束车光打来,黑色轿车停在她脚边。车门打开。

  时瑜从车里下来,拦腰将她抱起,塞进车里。关门,开车。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家,时瑜丢给她一份新的合约:“得续一续。因为我公开了我们的关系,现在EEG产品新上市,传分手对谦亦影响不好。”

  “不了。”小姑娘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他。

  时瑜:“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理由。”这一刻他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也终于明白,那种挠心挠肺的滋味是什么原因。

  因为麻烦精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听话,跟他不是一条心。更具体的原因无从深究。

  云蒹蒹仰头望时瑜,他总是这么镇定自若,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扰乱他的心。冷静得像个变态。

  这两兄弟,其实都有这个特性。只不过杨昕虚伪,时瑜耿直。

  她迟疑地点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有个未婚夫。”说这话的时候,云蒹蒹一直观察着时瑜的表情。

  时瑜面色一凝,眸子里的沉静顷刻间碎裂。

  几秒后,时瑜嘴角翘起个讥诮的弧度。他高估了杨昕的为人。

  时瑜陷入两难。

  如果给她看录像带,那他退婚、让她滚,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就全都会被她看到。

  不给她看,她就会相信杨昕说的,把杨昕当成她的未婚夫。

  时瑜:“哦?是你想起来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她答:“杨昕告诉我的。”看他平静如常的俊脸,一丝微表情都没有,难免有点失望。

  所以她猜的不对吗。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时瑜忽略掉内心深处的不适,闷声说:“别忘了你跟我的关系。”

  “没呀。”云蒹蒹低低叹了声气。这个臭脾气。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看她闷不吭声,时瑜心里的火又冒出来,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烦躁地拉松领带,掐着她的下巴:“杨昕说什么都对,我说的话呢?都是耳边风,没什么用,懒得听。你看他回头怎么把你骗得团团转。”

  她看着他狭长的眸,再重复一遍:“我有未婚夫,你不介意吗?时瑜。”

  他起身整理好西装领带,慵懒睇她一眼,哂笑:“小事情。”

  云蒹蒹:“……”

  时瑜逼近她,说:“你那未婚夫不是你爷爷给挑的吗?现在你爷爷不在了,这门亲事自然不作数。”这门亲事不作数,退婚自然也不作数,骂她的那些话,也就产生蝴蝶效应,全部都不作数了。

  她愣了愣。他说得好有道理,但她不想理他。因为她能感觉到,他没有对她说实话。

  这两兄弟,全都是大骗子。

  *

  晚上,时瑜站在衣帽间,暗中观察隔壁房间的动静。

  听见门锁响,拿着睡衣目不斜视,淡声说:“女朋友,晚上跟我睡。我冷。”

  云蒹蒹拿了自己的睡衣,板起脸说:“合约上没有这一条。”

  对面门关上,时瑜吃了一鼻子灰。

  时瑜在外面敲门:“云蒹蒹,你给我出来。”

  云蒹蒹不理他。

  她说她有未婚夫,他说小事情。小事情,不在意,无所谓,那他还亲她抱她做什么!

  是要始乱终弃吗?

  这个人太坏了。

  吃了闭门羹,时瑜心想那话是不是有点过头了。她现在思维已经重新形成,之前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白纸,他想在上面写什么,她就是什么,乖得很。

  现在这张白纸已经写满了他的笔记,有内容,有思想,没以前那么好骗,得跟她讲点道理。

  她这段时间都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突然跟她说不在意,姑娘家家的爱面子,弱小的自尊心受打击了,不理他也是正常的。

  道歉太难了。

  不能再这么惯着她,合约情侣就是合约情侣,白纸就是白纸,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她还能左右他的心不成?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时少爷还是趁着云蒹蒹不备,闯进她房间,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打横抱起。

  云蒹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抱出来,一个天旋地转,人都被转懵了:“啊救——”察觉到是时瑜,她不喊了,挣扎都懒得挣扎:“又做什么呀!时瑜。”

  时瑜很满意她的反应:“说了我睡着冷,你非不来。”

  她睁开眼,挂在他身上:“我的手机呢?”

  他说:“藏起来了。你没有机会留下证据。”

  云蒹蒹无语,抬眼望他,问:“现在是要做什么呀?”

  时瑜笑得不怀好意:“合约即将结束,要求售后服务。”

第47章

  云蒹蒹心想,整天开着这么低的温度,不冷才怪。

  她靠过去,抱着他取暖。

  时瑜嘴上嫌弃:“早不来,把你弄过来就凑这么近。也不害臊。”手臂收拢,把人搂得更紧。

  云蒹蒹没吭声,困得要命,模糊嗯了声就没了动静。

  时瑜推了推她:“睡着了?”是他最近经常加班,魅力值有所降低吗?这麻烦精居然躺他怀里秒睡?过分,实在过分。

  云蒹蒹被咬醒了。

  朦胧中感觉到危险的侵略,睁开眼,时少爷香香的头发丝儿就在她颈窝,她侧头,问:“时瑜,你在做什么呀?”

  时瑜一顿,挑起眉峰:“我就看你能装睡到什么时候。”嗓音不同寻常的沙哑。

  她叹一声气。要不是他太重,她能睡到明天早上。

  时瑜调整呼吸,把她从被窝拽出:“起来。”

  外面太冷了,她重新钻进被窝,只露出可爱的脑袋:“……我困。”

  时瑜跟着她躺回去,继续那话题:“得续约。”

  然后给她讲了一堆为什么要续约,不续约的坏处,续约的好处,优待,利弊。

  他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再特意放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着好温柔,就跟催眠曲一样。听着听着,云蒹蒹不小心又睡着了。

  时瑜讲到一半,有感臂弯里的姑娘脑袋一歪,八成又睡过去了。他憋屈,气得踢她脚腕,踢到送她的脚链,这才舒心了点。

  他搂紧她,下巴抵着她的额,轻声说:“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做什么,蒹蒹应该活在童话里。永远不要醒。”

  *

  合约倒计时最后1天。

  刘启明被调回了总部。

  他因为云蒹蒹被调走,现在也因为她又被调回来。

  时瑜:“这半个月反省的还可以吧?”

  刘启明:“是。我深刻的反省过自己,并且写了份检讨,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您请过目。”

  时瑜把检讨书扔到一边,字儿太多,懒得看:“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刘启明算了算日子,大概猜到老板调他回来的原因:“是关于云小姐?”

  时瑜丢出一张照片:“去调查一下这个叫徐妍的背景。”

  刘启明:“云小姐的表姐?”

  时瑜:“留底了?”

  “留了。上次找人的时候,有查过云小姐的亲戚,当时查到的大部分都是她母亲这边的人。其中一位是苏先生的表亲,因为苏先生的亲戚少,我对这个叫徐妍印象深刻。”

  时瑜听见敲门声,看到云蒹蒹抱着文件夹走进办公室,他端起咖啡杯,倒进垃圾桶:“去帮我泡杯咖啡。”

  云蒹蒹全都看见了。接过杯子:“好。”之前时瑜谈工作从不避着她,刘特助调回来了,反而神神秘秘的。董彦说刘特助抢她妹夫,她反倒觉得刘特助抢她老板。

  刘启明等云蒹蒹走远了,估算了一下茶水间距离办公室的路程,加快了语速:“这个徐妍履历看着很漂亮,工商管理学硕士,又是苏先生公司的总经理。但实际上是杨昕的秘密情人。”

  时瑜“呵”了一声。

  刘启明接着说:“两人在一起近六年,徐妍不甘心只做情人,为了追求杨昕,把公司的大权都交给了他。”

  时瑜问:“这个徐妍跟蒹蒹关系怎么样?”

  “不清楚。”刘启明回忆了一下,说:“不过当时我们做调查的时候,徐妍好像在开具她表妹的死亡证明。”

  “这个表妹,应该就是蒹蒹。”时瑜看到端着咖啡杯慢吞吞走进来的小姑娘,高声说:“你是蜗牛吗?我也不能送羊入虎口。想办法,帮她把遗产抢回来。”

  云蒹蒹听他喊,才放快步子。走得太快,听见了不该听的,又要说她是商业间谍。看一眼他的电脑,就嫌她偷窥,要是再听见了他的秘密,又有借口找她赔钱了。

  刘启明出去办事,云蒹蒹也回自己的位置。时瑜朝她招招手:“坐这儿来,开个小会。”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陪他开会,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好高级的样子。她每天坐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遇到个周四不用开会的日子,怎么又有小会?

  云蒹蒹只好搬了把椅子,听话地坐过去。

  时瑜说:“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来说说,杨昕这个人怎么样?”

  云蒹蒹坐得笔直,专心致志听他开会,结果他只是问起了杨昕。

  她答:“不怎么样。他撒谎了,我觉得他不算一个好朋友。”

  这回答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时瑜扬扬好看的眉毛:“嗯,悟性还不错。我以为你会被骗了还帮人数钱,结果挺聪明。”

  云蒹蒹没听出时少爷这话是夸她还是损她,就当时夸她了。点头说:“我还是挺聪明的。”

  她倒是一点不知道谦虚。

  时瑜捏她的脸颊:“你看,我跟他都是老头子生的,同样受尽苦难,同样童年不幸。他黑化了,我还三观端正,还对你那么好。你不跟我续约,以后到哪里去找个比我更好的男朋友?”

  时瑜从来不避讳在她面前提时家的豪门秘闻。

  云蒹蒹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说得对,但是她也没跟别的男生交往过,没有对比,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算不算好。

  时瑜挑起她的下巴,把她转过来面朝着他:“别发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看她一脸发愁,答不上来,他继续说:“你看,我以前有个毛病,不喜欢别人碰我,你一来就帮我克服了。现在我也在帮助你,这算礼尚往来。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承了你的情,得把你彻底治好了才行。你说是不是?”

  云蒹蒹:“是。”

  时瑜:“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新的合约,手指轻轻点了点,拧开签字笔的笔帽:“那这约,还是得续上才行。”

  云蒹蒹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时少爷这人瞧上去云淡风轻,表面上对什么事情都不看重,实际上有的是谋略。他身上的秘密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而且衡水酒店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

  她也没有别的去处,时瑜三观正,会做饭,还会剥虾,会帮她打针。唯二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喜欢嫌她腿短嫌她打扮得花里胡哨。

  除此两点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喝酒黑化那个姑且不算,他很少碰酒精。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留在他身边,有安全感。

  最最重要的,是时少爷长得好看。

  云蒹蒹接过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时瑜笑了笑:“看都不看,这么信得过我?”

  她笑,声音软乎乎:“你要是想骗我,我早被卖掉啦。”

  时瑜看她笑得一脸乖巧可爱,心里很不爽,把她的脸揉成丑八怪,问:“那万一是婚前协议呢,你也签?”

  云蒹蒹顶着丑丑的表情,摇头说:“不签。”

  时瑜嗤笑:“我也没想着娶你。”

  她扁嘴。

  他戳她脸颊:“干嘛啊?自己不肯签,还委屈上了?”

  云蒹蒹憋着,鼓起脸颊由着他戳。她想要的婚姻很传统纯粹,是不签协议那种。太勉强的,太受外力阻碍的,就不要结婚了,总归是不够完美和谐。只是想表达一下观点,时少爷就抢她的话。

  时瑜把合约丢给秘书,转头看着云蒹蒹:“记住了,旧的合约有效期还剩最后17个小时。乖一点,别犯事儿。”

  “嗯。”她其实一点不担心,她才不会犯事儿。

  *

  晚上张芝芬做了几道云蒹蒹爱吃的家常菜。云蒹蒹一下班就去二楼摘了蒜苗和香菜,兴匆匆拿去厨房,让张姨加工。

  这顿饭对时瑜而言是酷刑:“臭死了。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整天吃这些奇怪的东西,也不怕变丑。将来变丑了没人要你。”

  云蒹蒹吃得津津有味。以后的事情说不准,先吃饱再说。

  时少爷嫌弃香菜那股味,又不挪脚,偏要坐在她边上挨熏。

  被熏了半个钟,时瑜忍不住,回书房避难去了。

  想起电脑没带回来,打开备用电脑。这台电脑平时云蒹蒹在用。时瑜看到桌面上那份命名为《恋爱与婚姻》的文档。

  点进去,才看了一半,眉毛都能打结了。

  ——“爱情从来都不是永恒,承诺只是一时冲动而衍生的错误病句。等到核对校正那一天,病句便会被剔除、修正。承诺不复存在。”

  ——“恋爱时荷尔蒙失去平衡,容易让人产生冲动。她要承诺,他在多巴胺的支配下给出快乐的承诺。当人体激素回归正常水平,爱情BUG终将被修复。”

  ——“年轻的男生喜欢发誓,喜欢给出承诺。成熟的女人不轻信承诺,因为曾经也有一个乱发誓的男孩,把她弄丢了。”

  ——“是否,在婚姻存在以后,夫妻就会变成仇人,争家产,争夺子女抚养权,变成世上最大的劲敌?”

  原来她那小脑袋瓜里装的还有这方面的理论知识。

  她谈过恋爱吗就这么能掰扯?

  掰扯的还挺有道理。

  不想结婚吗?难怪那么不解风情。对她好一点就没回应,白眼狼,没良心。

  时瑜在怀疑,小麻烦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憋着大招准备整他,给他致命一击。

  丫头片子最近看上去机灵不少。她的脑容量和思想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衡量。

  得防着点儿。

  云蒹蒹回了自己房间。

  她特别喜欢这间卧室。喜欢大大的落地窗,喜欢窗外的花,远处的海。喜欢脚下的地毯,喜欢墙壁的颜色,连梳妆柜上的台灯罩都好喜欢。

  她的喜好时瑜拿捏得精准,是因为各种颜色、图形都可以通过监测,在专业人士通过解码后,运用智能数据分析判断出来。时瑜能轻易掌握她的任何优缺点,包括生理方面的秘密。

  时瑜醒好红酒,做了点心,端着酒杯去敲门。

  云蒹蒹打开门,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他拿的下酒菜是她喜欢的炸奶酪,眼睛亮了亮,侧身放他进门。

  “晚上不是不可以吃这个吗?”

  时瑜说:“今晚例外。”

  云蒹蒹看了看他手里的红酒杯,有点担心:“一定要喝酒呀?”

  时瑜:“嗯。”灌醉她,好套话。

  云蒹蒹捧着酒杯,“吨吨吨”,半杯红酒没了。

  时瑜:“?”

  她紧盯着盘子,深吸一口气:“喝完啦!吃炸奶酪。”

  时瑜:“……”

  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云蒹蒹“咕嘟咕嘟咕嘟”:“喝完啦!”可以吃了吧?

  时瑜本来想灌醉她,结果这个丫头喝不醉。

  他扶额。失策,麻醉剂都不管用,酒精算什么。

  云蒹蒹提醒他:“时瑜你喝完要记得锁门呀。”

  她这话什么意思?他还一口没喝,瞧不起他吗?

  被自己的女朋友瞧不起,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时瑜把酒杯端起来,在她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看上去动作很大,实际上只抿了一小口。

  计划失败,时瑜声音闷闷的:“还吃啊?明天长痘痘了,会变丑。去洗漱睡觉。”

  然后一脸不爽,抢走她手上那半块炸奶酪,端起盘子下楼。

  云蒹蒹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去洗漱睡觉。

  她以为时少爷又会跑来把她弄去他房间,就没用丝带绑自己的脚。一直等到昏昏欲睡。

  不巧的是,时瑜没来。

  云蒹蒹去了。

  时瑜沾了酒精,整个人都是混浊的。要不然他没那么安分守己。

  当云蒹蒹趴到他身上时,时瑜炸了。

第48章

  把人丢出去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时瑜不仅不舍得丢,还巴不得她每天都来。时少爷望眼欲穿。

  这种感觉之前还没那么强烈,这段时间他每天故意不锁门,那道门缝随时都在嘲笑他的心机。也暴露了他的期待。

  时瑜不得不承认,小麻烦在他心里攻城夺池,强势入侵,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身体有本能反应的时候,住在心里的姑娘就在身边。这是一种考验。

  时瑜呼吸急促,脑子里甚至快速闪过衡水酒店内的一幕。

  他埋首在她颈窝。不自觉沉迷。

  赔钱就赔钱。大不了再挣回来。

  这么可爱的姑娘,难道还不值那点钱吗?

  但是这个可爱的姑娘现在并不是清醒状态。他再怎么无耻,也不能趁虚而入。

  如果趁着酒精的作用把她睡了,按照她那个软性子,也许不会怪他,而且他还可以装醉,不承认,不赔钱。

  但他不愿意让两人的第一次这么草率。

  时瑜幻想过两个人在一起时的场景,而且不止一次。

  但每一次都是她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漂亮的眼睛里有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得跟头小笨猪似的一动不动,也不看他。说不定明早起来她连这件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她会忘记,他就很不爽。

  所有优秀男朋友该做的他都做到了,不能留下这一个污点。

  那股冲动只存续了不到三分钟。

  时瑜闭了闭眼,把云蒹蒹抱起来,准备送回她自己房间。

  隔离,必须隔离。

  小姑娘突然抓住他睡衣领子,搂住他,表情痛苦,嘴里不知道在嘟嚷什么。

  他凑近:“怎么?”

  她低喃:“不要抛下我……”

  时瑜用手掌托住她后脑,伸手帮她擦额头上的汗,声音不自觉温柔:“没抛下你,送你回去睡觉。别闹我。”

  她似乎压根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额上不断渗出密密细汗,试图挣脱:“不……”

  她一直在冒汗,淡淡的甜香像滋生罪恶的药剂。时瑜打横抱起她,没再接她的话。

  这绝对是一种煎熬。

  时瑜盯着她红红的脸颊看了几眼,眼底情绪翻滚。他觉得口干舌燥。是陷阱也想往下跳的冲动与理智产生强烈冲突。

  理智最终战胜了邪念。

  时瑜把小姑娘送回她自己房间。

  如释重负,又觉得心里空荡荡。

  耳边嗡嗡作响,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翻来覆去无法安睡,他开了壁灯,点开监测APP翻看。登录界面上显示的监测对象是云蒹蒹。现在她的脑细胞活跃,频率是人在噩梦醒不来的时所产生的巨大惶恐不安。

  虽然这套技术目前还没有申请专利,仍在测试当中。但内部测试的准确率已经高达97.6%。

  也就说,她在做恶梦,并且处于非常害怕的阶段。

  时瑜更睡不着了。

  低低啜泣的声音明明很轻,明明是关着门的,却能清晰地听见。

  时瑜忽略掉这段声音,脱了睡衣团成一团丢到一边,用被子捂住耳朵。

  他以前对那档子事没需求,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她在身边,他没办法做到清心寡欲。

  一定是那杯红酒。

  酒精是万恶之源。

  LED数字时钟显示:晚上23:25分。

  隔壁似乎没动静,或许只是他刚才太紧张,出现了幻听。

  想到她刚才那句哭腔,时瑜心烦意乱。终于还是妥协,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去了隔壁房间。

  云蒹蒹缩倦成一团,手拽着被子,一直在抖。

  她梦见爸爸躺在地上,鲜血淋漓,妈妈纵身一跃……

  有人在她背后追她,她知道这是个噩梦,逃生是下意识的。她拼命逃,直到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头顶有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狰狞,厚重,正在慢慢下降,像是要把她压垮。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处可逃。

  接着,她看到了酒店走廊昏暗的灯光:“我是来退婚的,你出来一下呀。”

  冷漠的男人满脸都是不耐烦,声音冷冷的:“哦。你退婚成功了。可以滚了?”

  她努力分辨男人的脸。可是他们在变动,一会是杨昕,一会又是时瑜。

  最后,他们变成了同一个人。同时又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刺进她心脏。

  男人就站在她边上袖手旁观。那双阴森冷厉的黑眸,看她时却又如水般温柔。他说:“蒹蒹,我会一直保护你。”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一直搂着那个杀她的恶毒女人。

  两人走远,抛下血流成河的她。

  “救命,救命——”濒死前,她高声呼救:“不要杀我,我把钱都给你们,救我……”她爬到那扇门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开了门。

  清冷淡漠的男人居高临下,满脸都是不耐烦:“没完了是吧?”

  她颤声说:“白天我跟你说的退婚是个幌子。我遇到麻烦了,有人要杀我。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就一晚,借住一晚我就走。”

  他说:“不行。”

  她说:“我要活,你说不行也不行,今晚我就睡在这里。”

  他冷笑,高声喊:“全都瞎了吗?”

  他的保镖过来询问:“时先生……”

  她朝他扑过去,他没站稳,两个人滚在地上。她堵住他的嘴,酒气在口中蔓延。

  保镖见状,替两人拉上了门。

  在死亡的边缘,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第一次吻一个男人,发了狠。

  他要赶她出去,她就拉他一起下地狱。

  时瑜拉亮了台灯,抓住云蒹蒹的手:“是梦,不要怕。”

  她一直喊:“救我,救救我。”

  时瑜捞起她的腰,把她带离固定环境,观察着她的情绪波动线。

  那个可怕的梦已经结束。那样的梦好累,她饿了。云蒹蒹闻到熟悉的香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梦里满是清冽的香,她靠近那丝香气。看到她吃剩下一半的炸奶酪,就咬上去。轻轻嘬,慢慢舐。

  时瑜被逼到沙发角落,低垂着眼眸,咬紧牙关任她胡闹。

  云蒹蒹吃着好吃的炸奶酪,只觉得今天的味道最好,又软又甜。

  到最后,炸奶酪成了精,缠着她,咬她。她感觉快要窒息了,想摆脱这奶酪精,推它,打它,狠狠咬它。

  时瑜抬手托住小姑娘的后脑,品尝送上门来的小甜点,由被动转为主动。

  不管了。去他妈的,赔钱就赔钱。

  客厅天花板的监控设备闪了闪,记录下了这一幕。

  *

  第二天上午。

  时瑜懊恼,就不该心软,不该带她下来,更不该放任她为所欲为。

  律师到办公室拿新合约,看到时瑜丢到他面前的手机。

  点开划了几下,没敢看得太认真:“时董,这组照片对您很不利呀。”

  时瑜:“我知道。”

  律师本着公正公平的原则,冷静理智客观地看完了一整套图,给出意见:“画面中云小姐屡次反抗,如果被她拿到监控录像,这可以作为您强占她的证据。”

  时瑜:“没占。占了还会拿给你看吗?”那几张漏了点的图片早让他删了。

  因为数额太大,时瑜的两名助理,四名秘书,加一个刘启明,一起被叫过来,围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共同商讨赔偿计划。

  秘书之前在别的公司上班也遇到过外面有情人的老板,但那都是已婚有家室的,像时老板这样单身还搞出这种合约的,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反正是看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其中一位秘书说:“如果云小姐要求赔偿,您这算是违约。”

  时瑜:“用你说吗?”

  刘启明站在旁边,心疼那比巨额赔偿金。但他还算心里有数,没敢吱声。别看老板整天对云小姐嫌东嫌西,挑剔得恨不得把她拿去回炉重造,他自己可以嫌弃,其他人说不得半点云小姐的不是。

  刘启明其实也看不出来时瑜是不是喜欢云蒹蒹的。如果喜欢,现在这种情况,他完全可以提结婚,也就不用赔钱,动用巨额流动资金了。

  猜不透老板今天唱的这一出,到底有什么深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老板想用钱牵制住云小姐,让她跟他有瓜葛。不过这也太不像他所熟悉的老板了。处理那群元老级余孽的时候,老板可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送了好几个进去,一点没心软的。

  刘启明能揣摩时老板的心思,其他人还没修炼到那么高境界。秘书心里没数,为了引起老板的注意,忍不住吱了一声:“时董,我们不如销毁证据。”

  刘启明替他捏了把汗。

  时瑜看向说话的秘书,眼风像涂上了毒的剑刃。秘书汗毛倒竖,感觉自己已经被老板眼神杀死了。干脆装死到底。

  *

  云蒹蒹杵在办公室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她的职务就很尴尬,这也算不上,那也不算,工作岗位又被安排在时瑜的旁边。现在几个人关起门来神神秘秘,她没地方去了,已经在茶水间喝了一肚子果汁,快喝吐了。

  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从耳根到脖子全都是星星点点,根本没法看了。她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就去了监控室。

  再然后。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

  想不到时少爷那样一个清冷出尘的性子,居然也会做出那种事!他居然趁她熟睡,把她抱到楼下啃了一晚上。

  啃得她从耳根到腰全都留有痕迹。

  这太让她意外了。

  她装作不知情,也让保安室的大哥不要让时少爷知道她来过,一上午避着时瑜。正好他也忙,到现在还没碰过面,还算相安无事。

  时瑜也没想到,最后一天,他违约了。

  助理秘书给出的建议都一一被时老板驳回了。

  老板要的是建议,采不采纳他说了算。跟他们明明才是一边的,怎么听着像是云小姐的代言人?

  时老板的心思从来没人拿捏得准,就连刘特助也被罚去了外面半个多月。没人敢轻易开口了。

  助理秘书的意见不行,时瑜一通电话,几个部门的老总被叫了过来。

  这群人都是从世界顶尖学府流出来的精英,在商场上打拼多年,处理企业资金缺口有的是门道。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也毒得很。

  没人能从时老板手上骗钱跑。就看他想不想给。老板这么大动干戈,明显是想让小姑娘跟他有牵扯。找他们来,只是告知接下来该努力搞钱了,而非真的要征求谁的意见。

  不愧是大老板,追小姑娘的方法都这么与众不同。

  只有销售部的老总,直男一根筋,见其他人一筹莫展,劝说道:“女人嘛,哄哄就行了,给个几千万,送几套房子就是了,没必要这么较真。”

  然后充分发挥销售业绩大佬的强项,口若悬河,即兴演讲了十几种方案对策。

  时瑜听不得别人对付他的姑娘。商业竞争那一套手段全被搬了出来,把她的人算计得插翅难飞。

  他听得不耐烦了:“没完没了是吧?让你们来是想办法让资金尽快回笼,用不着给我传授经验。我的姑娘我不知道吗,要你们教我怎么骗?”他要想骗那小傻子,能把她卖十次,再让她帮他数十次钱。

  销售部老总这才发现,平时跟他对着干的一个没发言,敢情就他一个人把这事当真了。这帮孙子,也没个人拦着他点儿。

  “这件事暂时不要让董事会知道。”时瑜转头看向刘启明,吩咐:“让财务长查,我名下个人资产,流动资金有多少。”

  不是,老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有万全之策吗为什么还要赔钱!!

第49章

  病房里。

  杨昕和时之礼斗了小半辈子,现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一样,突然觉得这些年的心机全都白费了。

  原来时之礼这样的人也会生病,会老,会死。

  以为他无坚不摧,以为他可以歹毒一辈子,没想到只是短短数十年,就老成这个样子。

  杨昕回家的时候,杨立玟刚结束跟富太太们的牌局。

  一身大牌的贵妇人点燃一根烟,声音有点飘忽:“回来了?刚才徐妍给我来电话了。你给她回个电话,哄哄人家。”

  杨昕:“我去看时之礼了。”

  杨立玟掐灭烟头,“那个老不死的还没死呢?”

  杨昕:“当年是你一意孤行生下我,想用我要挟时之礼,是吗?”

  “杨昕你什么意思?老不死的跟你说了什么!?”杨立玟愤怒,但脸上刚打过针,表情显得有点扭曲。

  杨昕:“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但他已经查清楚了。

  杨立玟这才缓和了语气:“我心疼徐妍不是因为她像我,而是因为她怀的是你的孩子,是咱们杨家的种。就算你不想跟她结婚,这个孩子也必须留下。”

  杨昕淡笑:“当年你就是这么把我留下的,不是吗?时之礼根本没想要你把我生下来,你拿了他的钱,骗他说已经去过医院,然后偷偷生下我。然后呢?我从小不受时之礼待见,被身边的人指指点点,骂我是私生子,骂我的母亲不要脸。真有意思。”

  杨立玟无言以对。

  抖出一根烟点燃,吞云吐雾间,说:“我不管你对徐妍有没有感情,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定了!我告诉你杨昕,时之礼欠我们娘两的,只有在他死之前你的孩子出生,咱们才可以拿到最多的股份!你知不知道!”

  杨昕冷声说:“他欠了你什么?一个陪酒女,傍上了大款,不惜一切代价想嫁入豪门,仅此而已。谁又欠了谁。”只有他傻乎乎的信了,把时之礼当成抛妻弃子的混账东西。

  杨立玟吐出一口烟圈,“连你也看不起我,对吗?陪酒女怎么了?没有我这个陪酒女,会有你杨昕的今天!?”

  “呵,你生我,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你——”

  “你仅仅是想利用我,达成你嫁入豪门的心愿而已。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

  面对这个冷漠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儿子,杨立玟红了眼:“不要再说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女人。你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现在来跟我吼,不就是为了那个云蒹蒹吗?”

  杨昕目光阴冷,淡然一笑:“就算你把徐妍整容成另一个云蒹蒹,她也不是。你能骗我一时,还能骗我一辈子?”

  杨立玟心虚:“我那个时候还不是看你可怜?是谁哭着喊要蒹蒹,是谁跟我要死要活的说后悔?我要不是看你那么惨,我会把徐妍送到你床上?你爱云蒹蒹你不承认你就装吧!”

  “你错了。我喊蒹蒹,是因为我以为她死了。相依为命的信念死了,我担心我也会同她一样。不是因为爱。”如果是爱,他早就应该追回国找她来了。比不过金钱利益的感情,怎么可能是爱。

  “不是爱?不是爱你对徐妍视而不见那么多年,她那么卖力勾引你都没成功。一听说云蒹蒹的死讯你就喝得烂醉,还把徐妍那个低配版给睡了,你跟我说这不是爱?”

  杨昕面色如冰霜。

  “杨昕,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想什么骗得过你自己骗不过我!你就是爱上了那个云蒹蒹,这对你没好处,我劝你不要陷得太深!你去哪!?你给我回来……”杨立玟追出去:“徐妍那个孩子——”

  “没了。”杨昕头也不回,走廊上飘着冷冰冰的一句:“我不会让另一个我出生。”

  杨立玟在家里大吼大叫:“疯了吧?杨昕你疯了!那是钱,那都是钱啊!”

  是你疯了。穷疯了。

  杨昕再走进病房的时候,时之礼已经醒了。

  似乎在努力辨认他是谁。最后唤了一声:“时瑜。”

  杨昕靠近病床,时之礼脸上罩着氧气罩,像收敛了爪子的雄鹰,颤颤巍巍挪开氧气罩,说:“时瑜,我刚才,梦到你妈妈。她……还是那么美,就是凶,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太烦了。”

  杨昕:“那你看到杨立玟了么?她年轻的时候也被你赞美,你说她是世上最温柔的女人。”

  时之礼像是笑了一声,说:“装的,都是装的。那个女人眼里只有钱。”

  “那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杨昕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却先笑了。他不也让徐妍怀上了,无论有什么原因,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这个男人。

  时之礼目光清明了,松开杨昕的手,说:“你是杨昕?你怎么来了,时瑜呢?”

  杨昕起身:“我来看你死了没。时瑜?他并不关心你死没死,就没来。”

  时之礼说:“我死不了。祸害遗千年,我只是累,想躺一躺罢了。这一觉睡的太舒坦,差点都忘了自个儿是谁。”

  “那你慢慢躺着。”

  “等等。杨昕你回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杨昕满脸不屑,曾经在他眼里高大魁梧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变成这幅样子。突然想看他更落魄的样子。他坐回去:“说。”

  时之礼看上去比刚才精神多了,甚至能自己坐起来,他看向杨昕,在这个儿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不要去伤害蒹蒹。她是师父唯一的后代。你要钱,我可以把我的遗产一半分给你。一大半也行。实在不行,我把我的遗产都给你,反正时瑜能挣钱,不差这点。”

  “我也不差这点。我也能挣钱。”

  “你看你,刚夸你几句,就意气用事。基因,基因是个好东西,你那个妈,破坏了我的基因,你就不如时瑜聪明,有远见。”

  “说够了?”

  “别生气嘛,你那个妈,本来就不如我太太好。我太太是大家闺秀,才貌双全,你妈本来就比不上。我呀,是实事求是。”

  “可你那个才貌双全的太太,不也被你气死了么?后悔?晚了。”

  “现在不提她。现在咱们要聊的是蒹蒹的事情。杨昕,你别动她,咱们父子两的恩怨,自己解决,不牵扯她,怎么样?”

  杨昕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在装病?”这句话用的是陈述句。

  时之礼呵呵笑:“不重要。我只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这里清静,睡的舒坦。”

  杨昕说:“我不会动蒹蒹,你放心。”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可以为了利益牺牲掉一切。只要能和时之礼抗衡,能把这个抛弃他的男人踩在脚下,他可以不惜一切。可是他竟然后悔了。

  时之礼不愧是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一出装病大戏,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

  他说:“那个叫徐妍的,她所做的一切,你都知道,却选择袖手旁观。不就是要她的命么?你那么恨我,却又走的是我的老路。杨昕,你和时瑜,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心善,你同我一样,心狠。”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发现根本做不到。我现在只想把她的东西归还。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她。”就算不爱,也不会去伤害。

  杨昕没想到有朝一日,听他诉苦,听他倾诉的,会是这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时之礼笑了:“是归还,还是据为己有。你心里清楚。”

  杨昕沉默。

  时之礼说:“你斗不过时瑜。放弃吧。”

  杨昕:“我一出生就是草根普通人,起步没他高。但并不妨碍我施展才华。时瑜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蒹蒹离不开他。”时之礼一语击中:“蒹蒹离不开时瑜,时瑜护着她,而你当年推开了她。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杨昕压抑着情绪,声音发狠:“我没有推开她!”

  “你只是袖手旁观。眼看着她被人抢走遗产。”时之礼明显是要激怒杨昕:“你失控了。你完蛋了。”

  杨昕双拳紧握,眼睛里带着偏执的火焰:“把嘴闭上!”

  “你最好能让我永远把嘴闭上。”

  他把氧气罩给时之礼罩回去:“那不行。你必须活着,看我怎么出人头地,怎么把你最心疼的儿子踩在脚下。时瑜的流动资金链出了问题,将会是我最好的时机。”

  时之礼合上眼:“真没劲。想死都死不掉。”

  *

  谦亦集团的净资产超过两千亿,近两年投资方向从医院、制药工厂、度假山庄,到酒店再到机场、旅游航线等,各个行业都有涉猎,时瑜的流动资金不可能预留太多。

  再加上EEG产品即将投入市场,前期需要花费的顶流代言,综艺投放冠名费,影视制片等一系列费用,时瑜手上的流动资金只能拿出15个亿,个人流动资金剩7亿。

  只够赔个零头。

  财务长说:“20亿资金回笼,最快也要等明年六月份。按利润估算,我不建议出售临水区那栋风盘。如果非要降价出售,向银行贷款更为划算。”

  “临水区的空中花园楼盘是设计师的心血,也是临水标志性建筑。价格稳步上升也象征着谦亦楼盘的信誉。”

  时瑜笑了笑:“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破产了。破产我先跳楼,轮不到你们伤感。都出去吧。”

  “好的时董。”财务长年龄大,时瑜没告诉他原因,老头子不明就里。

  厉害的老板花未来的钱,绝对不会放太多流动资金贬值,这是行业众所周知的。老板突然要这么大一笔数,他到底要干嘛?

  老财务长冒冷汗的时候,时瑜突然笑得一脸好看,转头问刘启明:“你说,我如果拿公司股份跟她换,她会不会答应?”

  刘启明心里一酸,也跟着笑:“云小姐也没别的爱好,我觉得会。”唉,羡慕不来,为公司鞠躬尽瘁的他也才占0.5%的股,云小姐马上就是董事会成员。

  羡慕不来。

  *

  云蒹蒹进办公室的时候,时瑜正在打电话,开着免提,另一头是傅泱:“借多少?”

  时瑜抬眼看了看她,云蒹蒹假装没听见,躲避时少爷那道诡异的目光,别开脸,拿着抹布去擦桌子。

  时瑜说:“3亿,两天内,行不行?”

  傅泱说:“可以。”

  时瑜又说:“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留那么多钱在手里,有毛病?”

  傅泱:“去年准备拿去投一个项目,后来那老板被抓了,一时间没地方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怎么了?”

  这奸商。

  时瑜:“啧。知道了,给你开利息。打到我发你的那个私人账户。”

  傅泱那边顿了顿:“云蒹蒹?有意思。记得查收。”

  云蒹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竖起耳朵,朝办公桌那边偷偷一瞥。

  时瑜正好捕捉到她的目光,挂了电话,朝大债主伸手:“过来。”

  云蒹蒹有感他要说什么,但只是心里有个苗头,并不能确定。时少爷平时借给她钱都要一天提好几回,恨不得让她以身抵债,不像是那么大方的人。

  该不会,真的要给她钱,然后跟她人财两清吧?

  不对不对,合同上明明续了半年的约。

  时瑜瞧上去心情很好,上挑的黑眸带着笑,从面相上看,怎么都不像是负债赔钱人应该有的样子。

  云蒹蒹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时少爷这个人赖皮。她明明都瞧见了,他违约了,还装。

  时瑜朝她伸出手,云蒹蒹现在能看到,不好意思再把手放进他掌心,但见时少爷冷下去的一张俊脸,乖乖把递过去。

  时瑜握住她的手,问:“昨晚那段儿,看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她有点意外。时瑜居然没演,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什么怎么样?他是要她发表一下观后感吗?

  “看了。”

  时瑜握住她的小手,往他那边扯,“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云蒹蒹稍微站过去一些。凑得近了,一会儿他又要炸毛。

  时瑜笑了笑,再问:“好看吗?”

  云蒹蒹这会的表情,是时瑜在她脸上看过的,最丰富多彩的。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点了点头,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说:“好看?”

  “嗯,好看。”时瑜眉峰轻挑,敲了下笔记本回车键,仍是笑得一脸迷人:“你看的是后半部分。我这里还有前半部分。”

  云蒹蒹被他拉着看完了前半部分。

  万万没想到她才是肇事者。画面中,时瑜被她逼得手足无措,在沙发上静坐了五分钟。

  这五分钟,她一秒也没消停。

  她从没见过自己这么霸气的一面。捧起时少爷的脸,跪坐在他身上,占领先机。

  原来昨晚吃的不是炸奶酪,是时少爷的嘴唇。

  云蒹蒹红着脸:“我、我赔钱。”

  他说:“只是帮你回忆一下。”

  世界上最丧心病狂的事情难道不是发疯的时候被录下来,第二天还有人帮你回忆吗……

  云蒹蒹想原地消失。

  时瑜点了删除,只留下后半段:“你有钱吗?”

  她点头,小小声说:“我有工资,我可以把工资卡交给你的。”

  时瑜说:“我也有责任。没推开你。我两都不能免责。所以,你把你的违约金赔给我,我把我的违约金赔给你。”

  云蒹蒹生怕时瑜说她赖账,当即从包包里摸出了自己的卡。递给他:“还差几天就有工资打进来啦。”

  时瑜收了。推给她一份股权转让书:“这是我的。刚才我跟傅泱通电话你也听到了。我手上钱不够,跟你以物易债。”

  云蒹蒹看向语气轻快的男人,时瑜脸上一直挂着迷人微笑,仿佛这场违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给了她一种……如果签了字,就掉进了他的陷阱的错觉。

  可是明明是她获利更大,挣的钱更多。时瑜有前半段录像,明明可以免责,却又亲手删除了,还帮她维权。想不通。

  时瑜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说:“我手里有7亿,跟傅泱借了3个亿,一共10亿。剩下的17亿,我用谦亦的股份跟你换。这5%的原始股,市值30亿,别人求着我都不会卖,你捡了个大便宜,怎么还不乐意的样子?”他冷着脸:“看不起谦亦的股东?”

  “乐意乐意,看得起看得起。”云蒹蒹赶紧在文件上签了字。

  签完了好几秒,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伸手去拿,时瑜抽走合约,丢给了秘书。

  他起身,理了理衣襟,西装挺括,用一种极为正式的方式,朝她伸出右手:“云董,以后你就是谦亦董事会成员了。恭喜你的加入,合作愉快。”

  云蒹蒹一脸茫然跟他握了握手:“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她语无伦次,这钱来得太快,就像天上砸下来个大馅饼,砸得她脑壳有点晕乎乎。

  时瑜在她耳畔低声说:“昨晚那么勇敢,这都是你应得的。云董。”

  云蒹蒹:“……”再也不敢那么勇敢了呜呜呜。

  看不透时少爷到底给她挖了个什么坑。

  不过无所谓,挖什么坑,她也愿意跳。

  云蒹蒹后知后觉,她有十个亿了?!

  她超有钱了!!

  云蒹蒹是有钱了,赔完这笔钱,时少爷可以说是倾尽家产,不仅赔了股份,还倒欠了3个亿。

  但时少爷高兴,赔完钱,就搞了个聚会,宴请好友。

  云蒹蒹没敢动叉子,宴会上一口没吃。

  一夜暴富,她现在慌得要命。

  所有人都羡慕的小富婆,在宴会上发呆。云蒹蒹其实没发呆,她在数卡里的余额有几个零。数着数着,数头晕了,不小心趴桌上呼呼大睡。

  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别就是,天才总是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旁人看不懂。大家都知道时瑜这个宝贝女友轻易说不得,聊天聊崩了,回头时老板不高兴,以后麻烦事儿就多了。就算是交际圈的名媛也不敢过去打扰那只瞌睡虫。

  云蒹蒹睡得毫无压力。

  傅泱调侃道:“亲一口27亿,什么感觉?”

  时瑜:“我告诉了你,不就等于你亲了她吗?”

  傅泱:“我对天才少女不感冒。”

  “那就最好不过。”时瑜笑了笑,正色道:“除了钱,别的我也没有。拿什么追她?”

  傅泱并不意外:“直接说不好吗?绕这么大个圈子,不明事理的还以为你是个人傻钱多的傻子。”

  时瑜看着呼呼大睡的姑娘,说:“我长得好,对她好,还会挣钱,把所有的善意都给了她。她不来追我,还想让我低头,想得美。”

  傅泱没再接话。让一个倨傲的豪门大少低头,确实不易。也确实容易。

  时瑜创业之初,遇到金融危机的时候,再苦都没向兄弟们开过口。能熬,能抗,不轻易低头。

  但这一次,主动找他借钱了。

  傅泱朝角落里睡大觉的小姑娘看了眼,摇摇头,笑说:“那你恐怕等不到那一天。”没等到那天,就自己着急,先诉起衷肠来了。

  时瑜哼一声:“你少来说教我,你那个小月亮追到了吗就来笑话我。自己都是个孤家寡人。”

  傅泱表情不太自然,生硬转移话题:“我现在是你的债主,请你对债主客气点。”

  时瑜笑:“EEG带给你的利润是这笔债的三倍。钱我连本带利还你,少拿这压我。”

  傅泱挑眉:“说好了,是连本带利。”

  时瑜轻嗤:“教书先生,比我还狡猾。”举杯跟傅泱碰了一下,发现他的小麻烦醒了,盯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过去看看她。”

  ——老公别过来,我在数钱!

第50章

  时瑜端着酒杯坐过去,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点开一个二维码:“还钱。”

  云蒹蒹:“啊?”觥筹交错,俊男美女晃得她有点晕。

  时瑜挤到她边上,沙发深陷下去,云蒹蒹小小的身子被挤到边缘,为了不把人家的沙发弄坏,她朝他那边靠,他继续挤,她只好站起来。

  时瑜坏心地绊了她的腿一下,云蒹蒹脚一软,跌到他腿上了。

  他捞起她的腰,低头凑近:“欠我的一万六,不用还了吗?”

  她抱住他脖颈,愣了两秒。想起来了。她有钱!可以还债了!

  时瑜把手机给她。云蒹蒹高高兴兴扫了扫他的二维码,给他转过去两万块钱。

  时瑜:“这么大方?花我的钱不心疼是吧?”然后点了几下,给她转过去四千五百八十八块。

  云蒹蒹看他转多了,耿直的给他还回去五百八十八块。看起来很大方的样子:“嗯……我听说你最近手头有点紧,留着买菜吧。”

  买菜?

  时瑜觉得是不是装穷装过头了,就不应该当着她的面给傅泱打那一通借钱的电话。别的男人都知道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装阔气,他怎么能装穷呢?

  失策,大大的失策。

  云蒹蒹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好像会伤了时少爷的自尊心。时瑜那么有钱,从小有钱到大,突然把钱都给她了,变穷了,人都和蔼可亲,不像以前那么挑剔了。

  以往,时瑜是绝对不准她靠得这么近的。更不可能由着她坐在他腿上。也从不会夸她好看。

  总说她花里胡哨的时少爷,今晚破天荒夸了句她好看。

  拿了他的钱也好,时瑜没了钱,也没了有钱大少爷的臭毛病。云蒹蒹觉得,这样的时少爷就很好。

  想到这里,云蒹蒹打消了把钱都给时瑜还回去的念头。她原本是想数一数,在被窝里焐一晚上,明天就把卡给他的。

  不还了,就让他穷着。

  “又发呆。”时瑜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瞧了很久,她脸热了热,想避开。就见他一脸嫌弃:“你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我这么有趣的灵魂,又对你这么好,多少姑娘爱慕我,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云蒹蒹暗自叹一口气。果然还是那个时少爷,有钱没钱都拽得不得了。

  就他这样凶巴巴的,长得是好看,每天对着他都觉得赏心悦目,但他身边分明一个女孩都没有。连秘书都是男的。在食堂里,根本没有女孩子敢靠近他,姑娘们避他,躲着他,看都不敢多看他。还非是要逞能说自己桃花旺。

  时瑜凑近她的脸,呼吸近在咫尺:“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云蒹蒹吓得不敢再乱想,闭上了眼睛,避免被他窥探到她的心灵窗户。

  他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就辅修心理学了呢?

  时瑜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一眼,别开脸,又看了一眼。

  云蒹蒹刚闭眼,就听见时瑜在她耳边,嗓音低沉:“这儿熟人多,回去再亲。”

  吓得她赶紧睁开了。

  时瑜扶了扶她的小发夹,问:“你的浪漫细胞都去哪里了?”她之前的微博一大堆诗和远方,明明是个文青少女,这会儿这么冥顽不灵。没有参与她过去的十九年,连她的浪漫都没享受到,时少爷不爽得很。

  她满脸无辜,委屈道:“浪漫细胞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才需要吗?”他是看上了哪家千金,想谈恋爱了吗?当他的契约女朋友,还要同时具备浪漫细胞,太难了。

  时瑜眼角抽了抽,指着转账界面:“你好好看看。这串数字,里面有个谐音梗。”非要让她开窍不可。

  云蒹蒹反应过来,盯着那串四千五瞅了半分钟。

  时瑜轻轻敲她脑袋,在她脸颊边呢喃:“没看出来?”

  她目光迟钝转向他:“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你生日?”

  时瑜想狠狠咬她,把她的嘴咬得没办法吃水果糖。面无表情说:“你再好好看看!”

  云蒹蒹苦恼挠挠头发,带起空气中一片发香。

  她头发长了,晚宴穿小礼服,造型师给她做了个内扣的卷发,淡妆点缀,脸蛋看上去更小,又乖又嫩。时瑜看了只想掐,怕给她掐坏了,手伸出去还是忍住了。

  看他扬起手,怕挨掐,云蒹蒹不敢再有一丝怠慢,努力想,拼命想。

  在心里默念:4588,4588?

  终于,她想到了,眼睛亮了亮:“是我爸爸!对不对?”

  时瑜:“是我宝宝!”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傻子,迟早被她气吐血。起码也是心肌梗塞起步。

  他声量太大,引来周围的目光,大家好奇地看过来,心想这位时老板平时跟座冰山似的,交了女朋友之后也还OK。

  傅泱站在远处,憋着笑,朝这边举了举杯。隔空预祝时老板早日成功被倒追。

  时瑜冷着脸,俊面微红,抓起云蒹蒹的手,恢复了一贯的凶神恶煞:“走了!回家。”

  一直跟到停车场。云蒹蒹后知后觉,陷入沉思:“是说我是你的宝宝吗?”

  算她聪明伶俐。

  她说:“可是,我觉得‘是我爸爸’更像哎?”

  时瑜扶额,这波起码是脑溢血起步:“……不准说话!”

  云蒹蒹扁嘴,看他气得炸毛,依着他,不说话。

  “上车!”以后打死也不跟小傻子玩这种数字土味情话,绝不!

  *

  时瑜生闷气,晚上不理人,云蒹蒹怀疑他是突然变穷了,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拿着卡,去敲他的门。

  时瑜刚吹完头发,开门的瞬间云蒹蒹闻到香香的味道;“你好香。”

  “……”时少爷声音闷闷的:“你好笨。”

  她踮脚看他在房间里没摆电脑,没在开会,问:“我可以进去吗?”

  时瑜:“不可以。”

  “那我把这个卡给你,我就走。”她晃了晃手里的卡:“给你放门口了呀。”云蒹蒹还没来得及蹲下去放卡,手腕突然被捉住,用力一拽。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时瑜提她起来,将她抵着,低头吻下来。

  他托住她后脑,和以前的感觉都不一样。分明都是在咬她,但今天特别特别温柔。

  她收紧手指,握紧了那张卡。

  不能把钱还给他。没钱的时少爷,收起大少爷脾气,变得好可爱,好温柔。

  他咬她:“能不能专心一点,不是你要的吗?”

  她想说她没要,才张嘴说了一个字,声音又被堵住。

  背后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沙发。云蒹蒹觉得脚软,脊梁骨也软,全身都没有力气,连卡都抓不住了。她好害怕,怕得发抖,下意识推他。

  时瑜察觉到她的抗拒,哑声说:“不行?”

  云蒹蒹见识过时少爷隔天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晚宴他喝了酒,明早起来就要挨掐。

  “不行。”她很坚定地说:“明天早上才行。”

  时瑜清醒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好。要是喝了酒,一黑化,做什么都不承认。等他明早醒过来,就要怪她占了他便宜,把她往外赶。

  时瑜不懂她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就喜欢大白天。这就是给他增加难度:“那你让我亲一下。”

  “就一下哦。”

  怎么可能就一下,被她气到吐血三升,怎么也要回本。

  对上时瑜那双深邃的眼眸,浓烈的情绪交替翻滚。云蒹蒹察觉到不对劲了,这是黑化成功的征兆。黑化就算了,还会赖皮不承认。

  她拼命躲,滚到地板上,连滚带爬地逃。

  时瑜:“云蒹蒹,你给我回来!”

  云蒹蒹抱着小枕头:“时瑜你别碰我。”

  时瑜恼了:“你是谁的女朋友?不要我碰,要谁碰?”

  晚宴上他喝的是没有酒精的饮料,根本没沾酒。本来也没想对她做什么,连作案工具都没准备。看她这么想跟他划清界限,偏要让她做点什么才好。

  时瑜解开衬衫扣子:“来。”

  云蒹蒹走过去。

  他一把捞起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其钳制住,压抑着嗓:“总这样,将来你不幸福。我是为了你的终生幸福考虑。现在不要,将来你也是需要的。”

  她似懂非懂。

  他说:“假设,你有一个情敌,比你更具优势。现在你有一个占领先机的机会,你会不会做?”

  她也没有情敌,时少爷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异性都没有,这个假设,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云蒹蒹:“是什么先机呀?”

  时瑜解开她肩上的蝴蝶活结:“就比如,这样。”咬她嘴唇:“这样。”托着她后脑吻在她颈侧:“这样。”

  云蒹蒹悟了。

  无师自通,效仿时少爷的方式,有模有样学了一遍。

  这个先机,她也会占。

  时瑜起了反应,闷着好一阵也平息不下去:“蒹蒹,你男朋友遇到麻烦事了。”

  她不解:“啊,有多麻烦?”

  他说:“你要不愿意,就非常非常麻烦。你要愿意配合,就是举手之劳。”

  她点头:“我愿意的。”

  “真乖。”时瑜捉住她的手,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在我旁边就好。什么也不用做。”

  *

  凌晨2:35分。

  夜深人静,室内有此起彼伏的浅浅呼吸声。

  云蒹蒹从来不熬夜,但今晚莫名的就是兴奋,睡不着觉。

  就像上回刚看到时瑜的脸,兴奋到流鼻血。

  这一次没流鼻血,但也差点见了血。

  卧室里漆黑一片。

  时瑜握着她的手,将她搂得很紧,耳边是他平缓的呼吸。

  云蒹蒹回想起刚才,时瑜在她耳边隐忍低哼。骄矜倨傲的时少爷,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

  也有羞红脸,不许她看他的时候。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第51章

  伸手不见五指,动也动不了,被时少爷搂得翻身都困难。云蒹蒹回忆了好一会儿,刚才脑子就跟装满了浆糊,她的卡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

  她每次想起来,都会被时瑜给拉回去。最后实在是困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瑜可算换了个睡姿。获得活动空间之后,云蒹蒹偷偷爬起来,翻遍了卧室,才在床底下找到那张卡。

  她偷偷瞅了眼熟睡的时瑜。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跑回房间。脚底板踩着地上的纸团,如同踩着烫脚岩浆一般,精神一震,哒哒哒跑了。

  时瑜睁开眼,盯着那只抱着卡跑路不开窍的小财迷。没良心的东西,他长得不好看吗?还比不上那十个亿?

  傅泱打来电话:“打过去了,查收。”

  时瑜:“嗯。谢谢。”

  再傲慢的人,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会变得自卑。时瑜有颜有钱,可以说是天之骄子。可他总认为自己除了钱,一无所有。

  知道云蒹蒹喜欢钱,他突然放松不少。

  她喜欢的,恰好他有。那就都给她好了。

  情不知所以,以前不明白的,现在全明白了。要不是经历过那天她躺在手术室,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现在他大概会觉得自己病了。倒贴神经病。

  发布会那天,他赶到医院手术室外,抛弃EEG就在那一念之间。身败名裂跟她的命比起来,非常可笑,微不足道。那一刻,不明白的情感,也都领悟了。

  他不信什么情情爱爱,全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而他连逢场作戏都嫌恶心。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敞开心放人进来。

  既然允许她靠近,必然是要留一辈子的。

  原本他也想效仿一下千古一帝,当个昏君,江山作聘,可惜她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

  云蒹蒹洗脸的时候,着重一根根手指的洗。

  昨晚的事情一想就叫人面红耳赤。

  虽然不知道时瑜抓着她的手在做什么,他蒙住了她的眼睛。但她可以感觉到耳边凌乱又克制的呼吸声。时瑜那时的声音,和平时都不一样,特别沙哑,好听得要了她的小命。

  手机短信提示,又有一笔钱进账。

  云蒹蒹数了数,3个亿!加上之前的7亿,她有10亿了!

  这么多钱,要怎么花?

  没想到她一个曾为一顿小龙虾挣扎的人,也有因为钱太多不知道怎么花而发愁的时候。

  经过昨夜的柔情时少爷,云蒹蒹已经不想回到过去了。

  体验了天使的温柔,谁还愿意尝试魔鬼的冷戾?

  她是绝对不会再把钱还回去的!

  云蒹蒹郑重做出决定——就让时瑜继续穷着。

  她先跟张院长打去个电话,问了问能不能兼职工作。

  听说时瑜没钱了,秘书都辞退了一个,她打算免费帮他打工。

  研究院那边最近不忙,抽空帮忙改改数据就行,张院长一下子就答应了。

  云蒹蒹觉得张院长答应得也太轻巧,仿佛研究院是她家开的。

  *

  这段时间,云蒹蒹大多时候都待在时瑜的办公室帮忙,张院长偶尔过来碰到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工资照发,反倒是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云蒹蒹只知道谦亦入股了研究院,并不知道背后实际控股大老板就是时瑜。

  等张院长开完会,她拿着这个月工资跑过去:“张院长,这个月我出勤率太低,不应该拿这么多,这些钱,给您退回来。”

  张院长一脸懵:“工资?什么工资?研究院没给你开工资呀?”笑了笑,说:“财务没走账,我签字从来也没见着你的名字。云小姐一直义务为我们工作,我们感激不尽。这钱你应该是搞错了,不是我们发的。”

  没、没给她开工资那她这几个月的工资是哪里来的呀?

  云蒹蒹把转账的账号拿给张院长看。

  张院长越瞅越觉得这个老板娘可爱,比许多富太太都亲民,打电话帮忙查了下,说:“你可以问问傅教授,这账号是他秘书办公室的。”

  “谢谢张院长。”

  云蒹蒹打给傅泱,才知道这钱是时瑜给她发的。

  她突然好内疚。

  时少爷都这么穷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在朋友面前假装自己很有钱。

  一定是之前时伯父找来的那个假千金,时瑜担心她被那个假千金比下去,给她撑场子,送她一份体面的工作。

  云蒹蒹想了想,既然时瑜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要说好了。

  他给她撑场子,她就设法给他挣钱,等他那大少爷臭脾气改好了,再一次性归还。

  她记得爷爷说过“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资金也是一样的。

  她有十个亿,可以拿去挣钱。

  *

  董事长办公室。

  老财务长表情严肃:“查过了,对方法定代表人是杨昕。我们手头的资金不够,这次竞标大约会失败。”

  时瑜指尖轻敲桌面,表情平静:“什么时候开始,差多少?”

  老财务长说:“下周四。差七千万。就差七千万,但我们的心理价位是两亿五千万,这部分是超出的。衡水新区是政府未来三年最重视的开发区,机场建设对我们的航线有利,这个项目如果拿下来,稳赚不赔。而且还会得到许多的优待,年度评选优秀企业,研究院申请技术支援,调派科研人员等方面,都有一定优势。”

  时瑜:“那就去给他截胡了。让傅泱去,那个教书先生手里有钱,你去磨他,磨到他肯出这七千万为止。”

  老财务长:“唉,我去打个头阵。要是不行,还得您亲自出马。”

  时瑜:“嗯。再不行,就去找颜战。”

  “颜总刚醒不久,闭门不见客。得您提前打个电话过去。”

  “嗯。正好我去看看他。”

  云蒹蒹在旁边擦桌子,时瑜跟人谈话从不避着她。她早就擦完了这边,又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他们,就掏出手机玩了一会。

  时瑜一边跟老财务长说话,屏幕右下方微信图标不停闪烁。听老财务长说话啰嗦,无聊点开看了眼。

  云蒹蒹正在跟董彦聊天,手机微信消息同步。

  董彦:【这都同居半年了还没睡?我不相信!我的父亲母亲这么禁欲,那么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云蒹蒹:【……】

  董彦:【我亲爱的父亲,你这么个大美人躺边上他都不睡!我怀疑我母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尽早治疗。还有救。】

  云蒹蒹虽然没体验过时瑜行不行,但那晚脑子晕乎乎的被他抓着手那么长时间,傻子也该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红着脸回:【他没病的。】

  董彦:【喔我的老父亲,你怎么知道母亲大人很好?你又没跟他睡。微笑.jpg】

  云蒹蒹:……

  董彦:【唉,想不到我的母亲看似高大威猛英俊不凡,从来不招惹花边新闻,真相居然是这样!惊恐.jpg】

  云蒹蒹:……

  董彦:【为我父亲母亲落泪.jpg】

  【父亲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不要伤心,早点去看医生,我相信我的母亲还有救。】

  【实在是救不了也没事,长得好看,看他脸也能过一辈子。】

  【等我毕业挣钱了,给你买玩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董彦平时说惯了骚话,这种流氓玩笑话信手拈来。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其名:给父亲母亲助攻。

  云蒹蒹根本没看懂,接不上话了,就吓唬她:【要期末考了,你不要挂科!】

  一语惊醒助攻人,董彦:【呜呜呜爸爸我错了。求学神爸爸赐我好运保佑我不挂科!】

  云蒹蒹松了一口气,带入老父亲的语气,语重心长:【你要好好复习呀。】

  董彦不敢再皮了:【好好学习,跪着答题.jpg】

  等财务长出去,时瑜朝云蒹蒹伸手:“别玩手机了。”

  云蒹蒹忙关掉微信聊天窗口,小脸满是心虚:“……好。”

  时瑜不动声色合上笔记本,说:“老财务长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不要声张。你要是有心骗我,我会很惨。你不能骗我。知不知道?”

  云蒹蒹郑重点头:“我不是商业间谍。”

  时瑜笑了笑,伸手:“过来,我抱抱。”

  云蒹蒹顺从地坐到他腿上。

  时瑜亲她的脸颊,说:“你说了不算。我这人心狠,对姑娘也没耐心,只有把你据为己有,我才能安心。”

  自从时少爷变穷了,就对她特别好。难怪大家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虽然时瑜现在也挺坏的,但和之前相比,财大气粗的时少爷温和多了。

  他又说:“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能过夫妻生活,有节制就行。你想不想跟我过?”

  云蒹蒹:“……”变穷了的时少爷讲话都直接了吗?

  “我想跟你过。”时瑜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既然在一起,总不能一直分房睡。而且一直这样,也会招人怀疑我是不是有病。你说呢?”他意有所指。

  云蒹蒹答不上话来。无法安慰他。

  确实招人怀疑他有病,几分钟之前董彦才怀疑过。不是,他怎么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瞥了眼电脑,云蒹蒹想起来了,她登陆了电脑微信端!

  啊啊啊啊啊啊想原地大变活人。

  “我、我去换水。”她脸颊红彤彤的,抓起抹布跑了。

  老财务长去而复返:“对待追女孩这件事,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谦亦总部现在已经没人不知道老板的意图,一人除外,云蒹蒹还不知道。那笔钱美其名曰赔偿金,说到底就是变相下聘。时老板下狠手,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情。

  时瑜面无表情:“还有事?”她在他身边半年多,他没舍得碰她一下,什么叫操之过急,这老头不浪漫。

  老财务长说:“我给傅教授打过电话了,他表示暂时没有投资新项目的计划。”

  时瑜现在不关心傅泱肯不肯投资这笔钱,爱投不投。

  他比较关心怎么为自己洗刷冤屈。

  跟她小姐妹儿讨论他不行。果然是他太善良了,看她体弱,都不忍心碰她。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个只可远观,不中用的小白脸。

  是时候备好作案工具了。

  你们不忍直视的造词只会越、来、越、多。(我脏了。

  中午12点有二更。正文还有四万字左右。

第52章

  午后。

  云蒹蒹接到董彦的电话。董彦用一口老外飙中文的浮夸语调喊:“我亲爱的老父亲,我送妹妹去机场,路经宝地,不知老父亲是否愿意赏个脸,下来小酌一杯?”

  云蒹蒹偷偷看了眼时瑜,“彦彦,时瑜不喜欢你喊他母亲,你要喊就喊我母亲吧……”不对,小琳阿姨会打死她的。她压低声音:“等下,我要和时瑜请个假。”

  董彦:“我那老母亲,呸,老父亲把你管这么严的吗?你们还真是注重仪式感。那你请假,我们大约还有十分钟到,董岄七点半的飞机,下次再见又要等年后了,要来呀!”

  云蒹蒹整理好文件:“今天董岄回学校,时瑜,我可不可以提前两小时下班呀?”

  时瑜:“哪个董岄?”

  云蒹蒹说:“小琳阿姨的小女儿,董彦的妹妹,学表演的那个。”

  “傅泱吃的那嫩草?”时瑜说着,看了看边上的小姑娘。他吃的不也是嫩草:“去吧。”

  云蒹蒹不敢相信时瑜这么好说话。变穷了的时少爷真是太善良了:“那我去啦?”

  “等等。”时瑜抓起她的手腕,往怀里拽,圈住她,低头嗅了嗅,问:“什么味儿?”

  云蒹蒹红着脸:“涂的果香味护唇膏。”

  “是吗?”时瑜拇指指腹轻轻划过她唇瓣,眸色变深:“我尝尝。”

  时瑜搂着她咬了好一会儿,哑声说:“嗯,是果子味的。”

  云蒹蒹苦恼:“……”又要重新涂一遍护唇膏了。

  “干嘛啊?还亲不得了?”时瑜怕她恼羞成怒,把人放开,低垂着眼眸,嘴角翘起:“等我一块儿吃晚饭。把地址给我,晚点去接你。”

  她抬手擦嘴:“好。”

  “不许擦。”时少爷不高兴了,又按着她咬了一通。

  *

  董彦豪气万丈:“你姐我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不差钱儿!点,给我使劲儿点!”

  云蒹蒹到的时候,两姐妹已经点好吃的喝的,摆了一桌。

  董岄看到云蒹蒹,习惯性去扶:“云老师,这个是你的,热的。还有这个炸奶酪,姐姐说你喜欢。”猛然想起她能看见,有点尴尬松开手。望见对面那栋大楼,漂亮的小脸满是羡慕:“是在那上班吗?”

  谦亦集团总部办公大楼气派超然,屹立在城市最繁华的中轴线。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大楼晶莹剔透的玻璃幕墙。

  云蒹蒹笑了笑:“嗯,时瑜的办公室在那里。董岄,那天在医院,谢谢你呀。”有个伴儿,就没那么害怕。

  董岄说:“你是我姐的恩师,换句话说就是我……”

  云蒹蒹:“噗——”

  董岄拿了纸巾擦桌上的果汁:“我去,有这么难喝吗?”

  董彦笑疯了:“哈哈哈你千万不要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话啦,当心我的老父亲喷你一脸。”

  董岄一脸茫然:“咱爸?”

  董彦又是一波仰天长笑,“现在云老师是在夹缝中生存,白天要在时老板办公室劳务,下班之后还要抽空给研究院看大数据,晚上还要履行女朋友的义务,啧啧,很辛苦的。能抽出时间来送你,这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董彦一如既往的嘴贫。其他两个女孩就吃着喝着听她说话。聊了一会儿,董岄支支吾吾说同学催了,提前打了车离开。

  前脚才刚走,傅泱的车就停靠在路边。

  云蒹蒹咬着吸管:“傅教授是来送董岄的吧,她好像是故意躲着他?”

  “谁躲着谁还不一定呢。”

  云蒹蒹转头看向董彦。

  董彦说:“每一个强势的人身边都有一个绕指柔,两人都强势不行,首先磁场就不和。你看我妹跟傅泱,一个拽,一个爆,两人凑一块儿,这不就是雪碧兑可乐吗?”

  云蒹蒹突然想喝可乐,咽口水,说:“可是,这两样都是碳酸饮料,我觉得挺配的呀。”

  “哪有你跟时老板配啊,你们这样才是天作之合,他们,顶多算造化弄人。”

  傅泱下了车,朝这边看过来,董彦落井下石地挥了挥手:“妹夫,我妹刚走啦!躲着你呢,七点半的飞机,现在才五点钟,还有两小时哦!”

  傅泱说:“谢谢。我不是来追她的。我今天来,是找云小姐聊工作。”

  云蒹蒹本来愉快发着呆,突然变成目标:“找我的?”

  “嗯。”傅泱朝窗外看去,扭头对董彦说:“岄儿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你帮我劝劝她。希望她以后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咦,居然不是他追她躲的戏码?

  云蒹蒹和董彦面面相觑。有故事。

  董岄一直站在马路对面,从见到傅泱的车开始,她就一直藏在这里。

  她对身边所有人都说她放弃了。可是并没有成功。

  爸爸妈妈和姐姐都以为傅泱终于看见了她,他们不知道,傅泱只是不愿意打破两家人的关系,为了不让她颜面扫地,才故意示好,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她不识好歹。但实际上,傅泱做的那些,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总是知道怎么怎么激怒傅泱,怎么把他气得牙痒痒,但她始终把握不好这个度,也做不到让他喜欢她。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告诉自己。

  像是有所感应,傅泱朝马路对面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他收回视线,递出一张名片:“云小姐,这是我的理财顾问,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

  云蒹蒹看了看董彦,董彦瞄了眼卡片:“不是,妹夫……啊呸,傅教授,你这个理财顾问是按小时收费的,我云老师一个普通工薪阶级,用不起呀。”

  云蒹蒹:“嗯嗯,我用不起呀。”她的钱,迟早都是要还给时瑜的,她只是暂时帮他代管,不能乱花。

  傅泱拿出两份文件,在便利签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负责工程招标的周先生。这两份是招标文件,标书已经签好字盖过章。云小姐拿回去看一下,如果感兴趣,就可以直接参与。剩下的事情,我会让我的助理配合。就不打扰了,再见。”

  这段时间云蒹蒹待在时瑜身边,对这些文件已经很熟悉了。

  “傅教授等一下。”

  傅泱:“嗯?”

  云蒹蒹疑惑道:“我看了下,既然材料准备的这么充足,您为什么不自己拿去竞标呢?”

  傅泱笑了笑:“我只是个教书的。这个项目太耗精力。”

  这个教书先生不一般。

  目送傅泱的车远去,董彦:“我去,两亿起步的!这得多少个零啊?咦,谦亦集团投资部的章。傅泱来找你,时老板应该还不知道。为啥呀?”

  云蒹蒹把招标内容看了一遍,印象中,时瑜跟老财务长提到过这个项目。后面好像说钱不够,所以打算放弃竞标。

  傅泱的意思,是让她帮时瑜去参与这次的竞标,“想给时瑜一个惊喜?”

  董彦:“难怪,难怪我妹屡战屡败,这两才是一对儿吧?”

  云蒹蒹扁嘴:“那我是什么呀?我是个幌子?”

  “哈哈哈不可能,逗你玩呢,你要是个幌子,我是怎么来的哈哈哈。”

  ……

  *

  经傅泱旁敲侧击,云蒹蒹联系了理财顾问和竞标助理。

  小助理全程负责这个案子,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云蒹蒹自己看过标书,估算出利润,小助理还在按计算器,云蒹蒹已经算完了,把小助理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时瑜发现,这几天小麻烦特别忙。比他这个董事长还忙。

  他扭头看她:“在写什么?”

  云蒹蒹急忙盖上笔记本:“我给、给研究院写代码。”

  时瑜没管她,八成又是在写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伸手捏她的脸:“别太累了,要按时吃药。”

  云蒹蒹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临别前才有的叮嘱,问:“是又要出差呀?”

  时瑜说:“嗯,要去趟澳洲。”

  “什么时候回来呀?”

  “舍不得我走啊?”

  “不是……”

  “不是?”

  “……是。”

  “是还是不是?”时瑜看她脸颊红扑扑,轻笑一声,没再逗她:“你不是想要很多的钱吗?我去给你挣大钱。”

  她笑:“嗯!”

  时瑜揽过她,搂住亲她。抵着她的额,叮嘱:“我让张姨照顾你。这几天我不在就不用来上班,在家乖一点。等我回来,给你做炸奶酪吃。”

  她抱着他的脖颈,点头应:“好。”

  “要按时吃药。”

  “要按时吃药。”

  两人异口同声,她学他说话。

  *

  云蒹蒹送时瑜上了飞机。

  转身看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杨昕。他也一眼看到了她:“蒹蒹。”

  时伯父的两个儿子性格正好相反:杨昕看似温润,实则深沉。时瑜看似清冷,实则温和。

  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都不像时伯父。

  杨昕说:“蒹蒹,那天我骗了你。”

  “我知道。”云蒹蒹仰头,问他:“你是有什么苦衷吗?我可以帮你的。”

  “你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你是来送时瑜的吗?”

  “不是。”他本来是打算飞澳洲,阻止时瑜的。但他看到了她,改变了主意。

  有些话,直接说出来伤人。但不说,就永远是根刺。云蒹蒹观察着杨昕的表情:“你是要利用我和时瑜争家产吗?”

  杨昕淡然一笑:“你还是说出口了。那天明知道我在骗你,谢谢你给我留面子。蒹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很有钱。我的意思是,你有一大笔遗产可以继承,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哄着时少爷。”

  她说:“我有钱。时瑜赔给我的。”

  杨昕根本没有设想过,像时瑜那样的人,会真的赔钱给一个小姑娘。谦亦集团的时少爷手段高明,在海城人尽皆知。所以也不把云蒹蒹有钱放在眼里,以为她说的有钱只是几万几十万,最多也不会超过百万。

  “那你打算用这些钱去做点什么呢?”

  云蒹蒹并不计较那天的事情,对杨昕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的,期待年少时的哥哥不要再骗她了。她笑了笑,说:“我想去竞标。就是衡水新区的开发路那边机场。杨昕你听说过吗?”

  杨昕意外地皱了下眉:“你要参与新区竞标?”

  “嗯。我想试试,不行就算啦。杨昕我走了,改天有空再见。”

  “嗯,好。”

  车辆开走,杨昕还站在原地。

  助理上前:“杨总,明天上午十点,我们的人……”

  “我们放弃。”

  “什么?”

  “我说,放弃这次的竞标。”

  “不是杨总,我们为这次的项目前期调查做了很多努……”

  “我说放弃。听不懂?”

  助理不敢再多说。

  半小时后。

  秘书接说:“杨总,您母亲的电话。”

  杨昕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责备声:“杨昕你是不是疯了?!你明知道时瑜去澳洲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跟过去?还有,机场建设项目你说放弃就放弃,要不是小刘给我来电话我还不知道,喂,你说话,杨昕!还有徐妍,徐妍闹自杀你也不管管,我都快被那个女人烦死了!”

  杨昕低垂眼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淡然:“杨女士,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很烦。生活费会准时打给你,钱不够去找我秘书要。近期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又是为了那个云蒹蒹?”

  “与你无关。”杨昕挂了电话,看向秘书:“把办公室的小刘辞退。如果有必要,可以走司法流程,以泄露商业机密起诉。以后谁再透露我的行程安排给杨女士,自己去人事部办辞职。”

  助理劝说:“杨总要是不愿意和云小姐起正面冲突,也可以委托其他人去竞标,没必要就这样放弃。”

  杨昕:“这件事不要再提。”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哪里会在乎跟不跟她起正面冲突。从他袖手旁观看着徐妍的魔抓伸向蒹蒹的遗产开始,他就洗不白了。本来就肮脏的灵魂,并不介意更脏一些。不择手段才是他的本质,因为他是时之礼的儿子。

  对她,更多的是同情。是感同身受的孤独。他没有心,虚情假意的靠近她,骗着骗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她失踪后那年,他的确找过她。心里堵着一块石头,一直找不着她,那块石头就一直堵着。但他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依然为事业打拼,为利益不择手段。他把徐妍当替代品,每当认清她不是,就推开她。她穿着她的衣服,特别像她的时候,他又会同意她的复合。

  反反复复,日子过得就像一场噩梦。

  回国后,当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内心像是爬满了虫子,那些沾满烈酒的触角挠得他心慌意乱。后来他知道时瑜在意她,于是又找到了她新的利用价值,找到了靠近她欺骗她的理由。

  他的温柔,从来都带有目的。

  送给她心爱的玩具,不过是当时他知道,她是苏先生唯一的孙女。而他,只有那一次靠近她的机会。

  到最后,那个玩具也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一切都是骗局,所有的柔情爱意都是谎言。

  杨女士说的不对,他没必要为了她放弃到手的东西。不可能是因为她。

  那么,自己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时瑜下了飞机就直奔澳洲分公司办事处。

  陈正在当地帮他照看公司,一听说时少爷来了,立马过来迎接:“蒹蒹怎么没来?你两最近还好吧?没闹别扭吧?”

  时瑜看着这个老管家,从小就嫌他啰嗦,一段时间没见,居然分外想念这份唠叨。

  “蒹蒹是个好姑娘,就是身体弱了些,回头我让我老伙计给她配点调理身体的。我那老伙计是妇科妙手,不比你们研究院的中医差。”

  时瑜:“八字儿都还没一撇的事,瞎操心。”

  “等过了年,她也二十了,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去把证件领齐全咯,回头生个大胖小子,让你姥姥高兴高兴。你姥姥当年可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就你妈妈这么一个女儿,经常念叨生少了,嘿嘿,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时瑜喝了口红酒:“真难喝。蒹蒹身体不好,我不打算要孩子。你省省吧,别给我弄那些玩意儿,吃了费力气。我姥姥那边我自己会去说。”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徐妍的资料和证词都拿到了吗?”

  “妥了。只等您来签个字,这事儿基本就摆平了。真没想到,苏老先生给蒹蒹留了这么多遗产。”

  “国内最有这方面经验的两位大状我都带来了,资料库密匙你回头拿给他们。安排他们跟当地律师团队交涉一下。”

  “少爷放心,我找的这一位律师精通各国法律,打官司包赢。”

  时瑜:“嗯。把该签字的文件拿来我签了,我待不了多久。”

  “诶,成。”

  时瑜单手插兜,晃着手中红酒杯,望向窗外的夜景。良久,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国内时间,没给小瞌睡虫打电话,只发了条消息试探:【想我没?】

  然后秒点了撤回。

  改成:【睡了没?】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的消息也发来了:【想你呀。】

  大概是看他撤回了,她有样学样,撤回那三个字,回了句:【还没睡。】

  云蒹蒹缩在被窝里,她身体弱,冬天很怕冷。才刚刚回完信息,时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么晚了,你还在做什么?”

  没睡也不知道找他聊天。

  时少爷的语气又变成了凶凶款,仿佛临别前搂着她吻得温柔缠绵的人不是他。

  云蒹蒹知道时少爷就是只纸老虎,现在没有钱了,脾气就更好了。

  她一点也不怕他,甜声说:“在想你呀。”

  时瑜:“想我想的睡不着觉?”

  电话那头,小姑娘轻轻“嗯”了声,时瑜听着,心都快融化了。

  云蒹蒹扁嘴,声音闷闷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一个人睡好冷,都睡不着觉。”

  时瑜这时才想起,前段时间为了骗她跟他睡,家里的空调被他动了手脚,常年低温,冷得要命。

  我老公太坏了呜呜呜呜

第53章

  时瑜一周后就急着回国。

  陈正带着几个资助的学生来送时少爷,这几位现在都是小有所成的人物,在当地很吃得开。时瑜是他们要效力的人,也是大家视为榜样的大老板。

  从前听说起时瑜这个名字,大多是狂傲冷漠、处事不惊。但这一次,大家看到的时少爷性情急躁,十分的冲动。

  “这案子已经调查取证半年多,马上就庭审了,时少爷不等法院判下来再走吗?”

  陈正笑了笑,说:“急着回去给媳妇儿暖床呢。”

  众人:??

  看不出来,清冷傲慢的时少爷这么疼老婆。

  “不对呀,时少爷不是还没结婚吗?”

  “也差不多了。这个案子就是他女朋友的。”云蒹蒹之前跟研究院签了约,将一切事物都全权交给谦亦集团的律师团队处理,这官司,谦亦的律师团队已经暗中取证很长时间了。

  “怪不得,我们之前还以为是为了帮苏先生。原来云蒹蒹小姐是时先生的未婚妻?”

  “不愧是苏先生的孙女,不是寻常普通姑娘能比得了的。”

  “长什么样的呀?老师你给我们说说。”

  “长得就是个小美人,和大小姐一样可爱。不过时少爷喜欢的不是她的样貌,是她的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只不过,在时瑜眼中,那一份大智慧是不存在,他认的只有那姑娘的愚。少爷大约就喜欢小姑娘在他面前笨笨的样儿。

  陈正把云蒹蒹的照片给学生们看:“别看她年纪小,时瑜被她吃得死死的。”

  还真是个小美人。

  不过,还真有姑娘能降服时少爷?

  陈正看着这几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他虽然终生未娶,但他有几个优秀的孩子,他也有人喊爸爸。大小姐唯一的儿子,不可能孤军作战。

  “你那剑桥法学硕士可别买读,少夫人的官司,好好打。”

  “放心吧爸爸。”

  *

  临水小岛。

  张芝芬领着维修空调的两位师傅去结账。

  “这么贵的空调,开关机居然都不灵。幸好我今儿上楼发现了,可把我蒹蒹冻坏了。回头打电话给厂家投诉他们去!”

  云蒹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太差,所以怕冷,完全没注意到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

  这几天时瑜不在,她一个人睡觉,每晚都分外想念时少爷的怀抱。

  *

  时瑜深夜回到家,上楼,洗完澡,推开隔壁房门。

  云蒹蒹睡得很浅,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睁眼,下一秒就被捞起来,跌进熟悉的怀抱。

  “时瑜,你回来啦?”

  “嗯。”时瑜搂过她,吻得她喘不上气。

  她睁开眼,脑袋稀里糊涂的,只看到他冷毅的下颚。

  稳了稳呼吸,委屈巴巴:“你以后出差,可不可以把我也带上呀?”

  时瑜掀开被子:“舍不得我?”

  她小声嘟嚷:“一个人睡觉,太冷了。”他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温暖的怀抱。特别特别想他。

  时瑜一把捞起她,搂在怀里:“还冷吗?我只见过带孩子去工作的,哪有带女朋友的?”

  她贴着他,享受温暖的怀抱:“那你别去工作了。我养你呀。”

  时瑜被逗笑,指腹划过她的脸颊:“你要养我?”

  云蒹蒹点头,说:“等我挣了钱,给你买最贵的衬衫。”等项目拿下,“你以后都不用再出差了。我可以挣钱。”俨然是个财大气粗的小富婆。

  时瑜低笑,这倒是新奇。还从来没人说过要养他。一般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夸这海口。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的舒心。

  “怎么不开灯呀?”

  时瑜:“怎么?”手探向她脊椎:“想做点不开灯的事,就没开。”他逗她玩儿。

  云蒹蒹听出了点苗头,这段时间,时瑜不是没暗示过她。她懂,但她害怕,所以一次次的拒绝。他也没恼,也不让她帮他,她渐渐明白了他要的是什么。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对上的那双黑眸深邃,像勾人心魄的漩涡。她小声说:“你要是想……”

  他的声音很温柔:“你不想吗?”

  她有点担心,这样的时少爷有点像喝了酒。云蒹蒹:“你是醒着的吗?”确认一下总是好的。

  时瑜说:“我醉了。”嗓音沙哑,像是真的醉了:“被你迷醉了。”

  这话的确不像他正常时候会说的。她松开手,往一边躲:“你你你回房间去睡呀。”

  她摁亮了一盏小灯。

  时瑜盯着她:“几天不见,成小结巴了?”

  暖光灯幽暗,他眼底的占有欲翻滚,眼角那颗痣尤其清冷。

  这样矛盾的他,危险又迷人。

  云蒹蒹不敢动,怕他明早起来又要生她的气。

  她太被动,时瑜生气了:“抱我。”

  她顺从地抱住他。

  时瑜满意了,抵着她的唇,呼吸凌乱:“想不想吃炸奶酪?”

  肩带滑落,她愣了愣,迟疑点头:“想。”

  时瑜在她耳畔低笑:“那你先让我吃口包子。”

  见他低头下去,她慌乱:“今天没买包子呀。”

  然后,她明白了,时少爷要吃的,是人肉包子。

  *

  说来也是巧了,时少爷这一顿包子吃的,像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云蒹蒹想起了不少事。

  时瑜不愧是个医生,随便吃一口包子,就把她给治好了。

  也是因为太难受了,初次时她难受得直哭。脑海里就冒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画面。

  时瑜嫌她不专心:“我在里面,你还能发呆?”

  云蒹蒹哼哼唧唧的不吱声,想说话也没了力气。

  时瑜双手撑在枕头两边,低头咬她耳朵:“认真一点。”

  她听了他的话,认真。一认真,人就晕过去了。

  *

  云蒹蒹觉得时少爷就是个大骗子。醉酒黑化后就是大骗子中的大大骗子。

  骨头散了架,什么都忘了,只唯独记得他抵着她说最后一次。

  骗子。

  分明是三次,四次?记不清了。

  这事儿一点也不愉悦,全是受累又受罪,记不清不打紧。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时瑜连夜飞回来,又出了力气,怀里的女人偷偷溜走,他也没察觉到。

  云蒹蒹跑去隔壁房间,假装昨晚睡在他房里,思忖着明天等他醒过来,要怎么去圆谎。

  她也不想撒谎,实在是怕了这个一喝酒就断片,一断片就什么也不记得,记不得就算了,还要发脾气凶人的男人。

  还是不要惹他,尽量避着他一点为妙。

  云蒹蒹决定,假装昨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她藏在被窝里,身上疼,但并不妨碍她回忆往事。她终于想起了衡水酒店那晚。

  闭上眼就想到那一幕:屋子里很黑,男人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靠近有很特别的香气。他说话口齿不清,像是不太清醒,但声音低沉好听。

  只不过,这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能气死人。

  “我帮你包伤口你还骂我!你这个人!”

  “你有没有一点安全常识?半夜跟陌生男人在这打架?”

  “你、你别以为喝了点小酒,就可以欺负人哦!”

  “你刚才说有人要杀你?”他嗓音飘忽,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嗯,我没有骗你。我叫云蒹蒹,我爷爷是你爸爸的……”

  “我没爸。”

  “好好好,你没有爸爸,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石头缝里爆出来的。”

  “哼。”

  “那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真的有人要杀我,可是我没有证据……去报警都没人理我。”

  “想让我保护你,还打我?”

  “是你先动的手呀!你用围巾这么、这么绑着我,把我当个垃圾一样往外扔。才几分钟,你忘了吗?”

  “不扔你,等着你咬我?看看我这手,还有我这鼻血。”

  “嘿嘿,对不起……”

  “哼,以后别往野男人房里钻。”

  “你是我未婚夫,算哪门子野男人呀?”

  “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就未婚夫?指腹为婚这种事,你认可?”

  “你、你的逻辑为什么这么清晰?我怀疑你根本没醉,你就是不想救我!”

  “我本来就没醉。”说完这话,他再没了反应,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思前想后,这个未婚夫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还是决定去找时伯父。于是趁着天还没亮,偷偷离开酒店。

  云蒹蒹停止回忆,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她真的好了,那么这些记忆都不再是错构,而是真实的。

  所以,时瑜是她的未婚夫!

  那他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云蒹蒹钻进被窝,脑子里乱糟糟。太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时瑜醒过来,伸手往旁边一捞,没捞着人,心里空荡荡的,他睁开眼唤了她几声。

  往常这样,他早冲出去了。大概是睡完后的盲目自信,他松懈下来,找到手机,给她打电话,声音带着初睡醒时的沙哑:“去哪了?”

  云蒹蒹在草地上打滚。

  时瑜体力太好了,她要加强锻炼,否则每天都像昨晚那样死过去活过来,哭哭啼啼,太丢人了。

  可是她出来后发现跑不动,整个人跟瘫了没两样,就只好在这滚来滚去:“我在外面。”

  时瑜听见她喘气呼呼,冷声命令:“回来。”

  他一凶,云蒹蒹就联想到,这么久他都不承认她是他未婚妻,也不肯告诉她真相。这个身份很丢他的人吗?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不要!”

  时瑜给云蒹蒹带了礼物,本来想给她个惊喜,醒来没看到人就算了,还召唤不回来。昨晚本来就失策了,只是想逗逗她,以为她会害怕的推开他。没想到她出人意料的配合。配合到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的乖巧。

  时瑜压着一肚子火,又听见她咿咿呀呀,恼了:“云蒹蒹,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委屈:“我在锻炼身体呀。”

  时瑜:“昨晚还不够?”

  云蒹蒹:“!”

  啊啊啊啊他没忘吗?

  那她完了!

  时瑜:“洗了吗?消毒了吗?第一次不注意,很容易感染。喂?”

  嘟嘟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时瑜慌了:“蒹蒹?云蒹蒹!”

  云蒹蒹逃跑了。

  之前亲了他,就被他凶成那样,还控诉她勾引他,还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里不管。

  昨晚直接把他睡了。时少爷那个洁癖重症患者,醒来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电话关机,时瑜的盲目自信心碎了一地。

  想断了她在岛上的信号,又担心联系不上人。

  时瑜气得摔了手机。

  *

  云蒹蒹坐上直升机的时候,小助理那边来电话了:“云小姐,合同签好了,我们成功拿下了机场这个项目!恭喜!!”

  紧接着,时瑜也接到刘启明打来的电话:“时董,衡水新区那个大项目,我们中标了。是云小姐带的队!”

  时瑜按了免提,盯着被摔碎了的手机屏幕,捏着眉心骨:“她哪儿来那么多钱?谁给她拿的标书?”

  刘启明:“时董忘了吗,您赔给云小姐十个亿。标书材料是傅教授给的。”

  昨晚太卖力,他也被传染失忆了。时瑜黑起一张俊脸:“嗯。先帮我把人找回来。”

  蒹蒹:我养你呀!

第54章

  一路上,云蒹蒹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一个人坐在甜品店里,觉得苦涩了,就吃一口炸奶酪。脆脆香香,但没有时瑜做的好吃。

  云蒹蒹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完这些信息。

  她一直以为想不起爸爸妈妈,是因为她病得很严重。等想起来才发现,爸爸妈妈在她生命中本来就只有短暂的几年。

  她十六岁就离开爷爷去上大学,只知道爷爷养了一群牛,承包了一座山。踏进大学校园之后,澳洲那边的生意她就从来没再接触过。

  爷爷去世后,回到当地她人生地不熟,最信任的就是表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她。

  然而就是这个表姐,让她之后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云蒹蒹的爷爷去世后,表姐徐妍开始把手伸到董事会。云蒹蒹忙于学业,徐妍在帮忙打理苏先生的生意,两人一直也没有过多交集。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一场谋杀。

  她没想明白徐妍为什么要杀她。爷爷有的只是一间农场和一座山,徐妍范不着为了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杀人灭口啊。

  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夜里睡觉也睡不安稳。

  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她一点也没怀疑过杨昕和表姐。直到她亲耳听到,杨昕和徐妍在争吵,徐妍说:“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永绝后患。”

  “你敢动她试试。”

  “杨昕你什么意思?是你当初让我这么做的,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你忘了?是你费尽心机的靠近蒹蒹,恶意收购股权也是你做的,现在你是怎么回事?”

  那一刻,云蒹蒹感觉天都塌了。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想到了时之礼。爷爷的得意门生,对爷爷很尊重。

  爷爷说,这世上除了他,时伯父是最靠得住的,会尽可能帮她。

  她悄悄回国,同时也中断了和杨昕的联系。制造出她失踪了的假象。她在美国,杨昕在澳洲,学校保密措施强,所以一直没有露馅。

  爷爷根本就没有说过退婚的话,那些话都是爷爷的缓兵之计,他老人家早就察觉到杨昕有问题。爷爷最信任的依然是时之礼一家。

  要他嫁的,自始至终也只有时瑜。

  她早就知道杨昕在利用她,所以把他小时候送她的玩具退回。玩具才会到梁晓杳手里。

  这些事,云蒹蒹都想起来了。

  很意外,但也不至于不能接受。比起车祸带来的痛哭,这种往事很淡,不足以让她震惊。

  也有可能跟她近期服用镇定剂有关,她很平静。

  只是心里隐约有一丝难过。

  她大口大口吃着炸奶酪。

  杨昕走进甜品店,看到坐在靠窗边的云蒹蒹,让助理等在门口,走过去:“我迟到了。”

  他探了探她面前的饮料:“凉了。”让服务生换了热的。

  他总是这么温柔体贴,以前就是。知道怎么哄她安慰她,在她最孤单的时候陪伴在身边。

  云蒹蒹看着对座上的男人:“徐妍为什么要找人杀我?”

  杨昕看着她,目光复杂,过了几秒,回答:“她以为我喜欢你。全都想起来了?”

  是情敌关系吗?那就说得通了。

  云蒹蒹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你们在一起了?”

  杨昕否认。

  云蒹蒹又问:“你全部都知道对不对?我不安全,我需要报警,你会帮我作证吗?”

  杨昕说:“可以。”

  “你不爱她?”

  杨昕:“蒹蒹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云蒹蒹低头掐盘子里的面包糠,眼神隐约不安,不答反问:“你是共犯。即便这样你也要替我作证吗?”

  杨昕说:“股权收购是否存在恶意,这个很难取证,我做的很好不用担心。至于徐妍对你造成的伤害,我自始至终都在阻止。就算被逮捕,那也是她应得的。”

  “哦。”

  他放软了语调:“蒹蒹,我承认我想拿到掌控权,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去伤害你。”

  云蒹蒹突然看着他,轻声唤了声:“杨昕哥哥。”

  杨昕怔住。因为她此刻看他的目光很陌生,带着难以掩饰的疏远。

  她说:“可是,你这么做,也是间接的伤害了我呀。你说你会保护我,你会帮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但你明明知道让我惶恐不安的原因,却没有阻止。一边哄着我,一边任由徐妍对我做出那些事。你让我觉得好害怕。”

  杨昕想去抓她的手,云蒹蒹避开,他指关节泛白:“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这些事,你不该问。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坐享其成,一辈子活在童话里。你不应该深究这些阴暗,蒹蒹。”

  “别再骗我了。”她过去所了解的杨昕,一紧张就会一直说话。其实他话很少,紧张的时候也很少见。

  云蒹蒹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昕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太平静,平静得可怕。如果面对她的是时瑜,她应该会生气,会跟他闹,会发脾气。

  他见过录像,在面对时瑜的时候,她是生动活泼的。

  “我要走了,时瑜在等我。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杨昕哥哥。那个疼我的杨昕哥哥,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这些话,在她还没出事之前就想对他说了:“我们以后再无瓜葛,你不要再找我。如果愿意出庭作证,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爷爷对你很信任,也很看重,这一次你不是帮我,是在还欠爷爷的人情。如果你不想还,那就算了,我会找别的证人。”

  她扬起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排斥。她觉得他恶心可恶?

  杨昕沉默,注视着面前这张乖巧的小脸,她咬着嘴唇,表情倔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徐妍的。”

  想偷走爷爷的心血,就算只是几头牛,几颗石头,她也决不允许:“如果你要帮她,我就连你一起告。我有钱,你不要看不起我。”

  杨昕尝到了心痛的滋味。但他只觉得好笑。

  “知道。你有钱,我从没看不起你。蒹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想理你了。”云蒹蒹第一次这么没礼貌的对别人,头也不回:“我走了。”

  杨昕望着云蒹蒹消失的方向,黑色眼瞳深不见底。时瑜有了感情牵绊,就再也不是不讲情面的谦亦集团董事长了,因为流动资金不够,他已经接连截胡了他两个项目,这是他战胜时瑜最好的机会,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那种战胜对手的喜悦感。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心脏抽着疼。

  时瑜要蒹蒹,他就拱手相让。让她帮他赚钱,让他对她刮目相看,让他爱她爱到无法自拔。让劲敌沉迷温柔乡,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捧杀吗?

  但是为什么,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一直没办法搬开。而且越来越沉重。

  *

  “时之礼你可真厉害啊,但凭你一人之力,让两个最优秀的孩子成为敌人。我谁都不服,我就佩服你这个人渣!”

  “骂够了吗?谁都有权利指责我,你杨立玟没有。”

  “这份是遗产分配,你在上面签字,你签了字我就走。”

  “百分之四十?杨立玟,你哪里来的脸问我要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杨昕三十,我十,加起来四十。”

  “一个biao子,也敢跑来拿我手里头的谦亦股份?”

  “时之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生下杨昕,把他培养的这么优秀,你把你手上的股份分给他,将来你动不了了,我可以让我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愚昧。我当年是怎么瞧上的你?貌似没瞧上吧?你把杨昕教成那个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脸问我要钱?”

  “我有什么没脸的?实话告诉你吧,给你老婆发视频的就是我。你没想到吧时之礼,你再聪明,还不是被老娘仙人跳了……”话音未落,狠狠的一记耳光扇过来,杨立玟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怔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时之礼——”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女人终于被打清醒了:“你没病?你装病!?”

  “我一般不打女人。也承认我就是个三心二意的风流种,这些我都认。但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认。当初那视频让时瑜的母亲抑郁症复发,是你发的,你承认了,那你就要付出代价。杨立玟,你不是想要我的股份吗?可以啊,你跟杨昕断绝母子关系,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他麻烦,我就把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全给他。是全部给他。只给杨昕。”

  杨立玟冷笑:“儿子是我生的,我凭什么没有?”

  “就冲着你这话,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杨立玟,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了你的温柔。你和我太太不同,你阴险恶毒,很会装可怜博同情。我太太老惹我生气,但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是第一。我不接受你,选择她并不是因为她是大家闺秀,更重要的一点是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对你,跟对一条狗没差别。”

  杨立玟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恶言恶语,对他平静说出这些恶毒的话毫不意外:“等你死了,杨昕一样可以拿到你的遗产。走着瞧。”

  “法盲。真是个法盲。我不松口,杨昕,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我儿子时瑜。杨立玟你读过书吧?小学六年级上过吧?我当年怎么就被你这张巧言令色嘴脸迷惑了呢?”

  杨立玟气得脸色铁青:“时之礼!你不要太过分,杨昕现在不比时瑜差,他有的是办法!”

  “哦,那你去让杨昕给你想个办法。你看看他现在是愿意帮你,还是愿意帮蒹蒹。”

  提到云蒹蒹,杨立玟就没词儿了。自己什么德行她清楚,这辈子也改不了赌博,杨昕不给她钱,她输得连物业费都付不起。她骗杨昕说云蒹蒹死了,杨昕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蒹蒹那边,更是她故意透露的消息,让她误以为是杨昕喜欢徐妍,要跟徐妍联手谋害她。

  这些事,如果被时之礼查到,告诉杨昕,那她这辈子就无依无靠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蒹蒹跟杨昕之间的误会,都是你造成的。”

  老狐狸,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杨立玟:“你想怎么样?”

  时之礼说:“时瑜母亲的死,我跟你都有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人要受惩罚,你先下地狱去吧。”

  杨立玟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我时之礼错了一生,但这些错误都建立在女人上。我只在女人身上栽过跟斗。你啊,低估我了。你刚才要态度好点,我还能抽空进去看你。给你请个好一点的律师,争取一下。现在,你的事儿我不管,你自己请求法律援助去吧。”

  病房门被踹开,冲进来六个民警,为首的亮出逮捕证,手铐的声音发出脆响:“杨立玟,因你涉嫌2017年2月16日的谋杀案,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杨立玟慌了,大喊:“我没有杀人,不是我,蒹蒹那个保镖不是我杀的!你们放开我!我要告你们,你们……”

  现在的犯人一点不让人省心,证据都充分到直接逮捕了还犟:“少废话,铐上,老实点!”

  办案警员朝病床上的时之礼点了点头:“打扰了,时先生。”

  “辛苦各位了。”时之礼躺回病床,翻过身去睡大觉。

  无聊的人生,无趣的对手。

  *

  临水小岛。

  云蒹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确定时瑜不在家,才鬼鬼祟祟上楼去。

  刚进房间,就听见凉飕飕的声音:“去哪儿了?”

  “去甜品店啦。”她笑眯了眼,声音软呼呼,还带点娇气。

  时瑜:“是吗?”她那一声娇滴滴的,无事献殷勤,一定背着他犯事儿了。

  时瑜弯腰,歪起脑袋打量,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瞧。

  云蒹蒹脑袋垂得很低。

  时瑜瞅了半天。不对,他的小麻烦不对。眼神不对。

  难道女孩变成女人,连神情都会有所改变?

  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大约是变漂亮了,更好看了?也不对。她本来就好看。

  云蒹蒹躲闪,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怕被时瑜发现,怕他觉得尴尬,而且她也不占理,不适合说出来。

  另一方面,她心虚昨晚的事。

  别的姑娘碰到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是欲拒还迎,她则是欲罢不能,两手一摆,瘫着由他。

  她这么配合,到了时少爷嘴里,八成会变成故意勾引。再不哄着点他的臭脾气,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抿着嘴点头,又摇头:“不,不是。还跟……”

  时瑜:“跟谁?”

  “跟……”她不敢提杨昕,怕时瑜生气,他不喜欢她去见杨昕,见一次炸毛一次。最近他变穷了,脾气说不定更暴躁:“我自己跟自己。”

  “前言不搭后语的,还学会撒谎了啊?”时瑜把人拽到腿上:“我问你,你跑什么?不舒服吗?我有那么差劲?”

  云蒹蒹:“……”

  总是这么凶,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说多错多,还是不要开口了。

  把人凶得不说话了,时少爷又觉得闷,自发找了个话题:“还疼吗?我没经验,下回你提醒我着点儿。”

  云蒹蒹摇头。他放软了语气,她也没脾气了,老实交代:“我怕你会不高兴,像上次在酒店那样,亲你一口,你就凶我。”

  时瑜抬起她下巴,问:“那要是我不承认,你也就这么算了?”

  她如实招了:“嗯呐。”

  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时瑜气得头疼:“早上起来洗过没?”

  云蒹蒹想起那事,羞红了脸:“嗯。”

  “消毒了吗?就你这小身板,一感染,麻烦就大了。”时瑜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麻烦?你这小麻烦。到底消毒没有?”

  “嗯……”她说不出话来了。

  时瑜:“嗯?嗯是消了还是没消?”

  “消、没消……哎呀你不要再问了呀!”

  时瑜职业病犯了,总觉得她自己洗不干净,不放心。扯她的衣服,警告她:“不许反抗。”把人抓进浴室,重新替她洗了一遍。

第55章

  云蒹蒹躺着,看到时瑜眼睛里熟悉的火焰,担惊受怕:“现在不行……”

  时瑜低头下去,云蒹蒹吓个半死:“不行呀。”他只是吹了吹。即便是这样,这个动作也足矣让她羞愧而死。

  云蒹蒹捂着脸:“呜呜呜呜。”

  时瑜给她消毒擦拭,说:“你是想去医院让别人看,还是让我看?现在不让我看,感染了,就得被别人看。让我看不好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嘟嚷:“你又不是妇科医生。”

  时瑜觉得奇怪,就纳闷儿了,乖巧的小宝贝怎么突然跟他顶嘴,说什么都想杠他几句。到底是哪里惹了她这么大脾气?

  时瑜沉吟片刻:“是不是我昨晚太粗鲁了?”

  “……还好。”

  “那你发什么脾气?”

  “我……”她要是说了原因,就是恨嫁,变成一个非要嫁给他的不要脸的姑娘。想不到以前的时少爷是那么凶的一个人。因为不认识,所以丢她让她滚。相比起来,现在的时少爷,简直就是个天使,一点儿也不凶。甚至还觉得温和。

  云蒹蒹旁敲侧击:“时瑜,之前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吗?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呀?”

  “什么狗屁未婚妻?没有。见都没见过,认都不认识,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吗?你认同这种婚姻?”

  她诧然,这话,跟他之前醉酒后说的一模一样。

  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闷闷的:“哦。”

  时瑜抬眼看她吧嗒着脑袋躺平在浴缸里,笑了笑:“你又想明白什么了?”他动作一顿,俊面微变:“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云蒹蒹没说话,时瑜觉得不妙,也不敢问,说:“我去给你买药。”

  她没太纠结过去的事情,问他:“买什么药呀?”

  “你说呢?”时瑜抱她起来,“你乖乖待着,我去给你买。”

  “可以不吃吗?”

  时瑜说:“不行。”

  云蒹蒹沮丧:“嗯。”

  时瑜很快回来。把水杯递给云蒹蒹:“以后不会了。昨晚是意外,以后我用套。”

  “好。”她闷闷的,默默把药吃掉。

  时瑜:“这个维生素C,也吃了,减轻副作用。最近几天多吃蔬菜。”

  云蒹蒹:“嗯。”

  张牙舞爪发脾气的丫头片子突然又变回乖巧的模样,时瑜心里总不踏实,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轻笑一声:“怎么?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就想要宝宝了?”

  云蒹蒹不搭理他。他就是不想要她!

  时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她在房间走来走去,换了条裙子,扎好头发,穿上外套,背起包包。

  “去哪?”

  “去上班呀!”

  时瑜:“……”他这个当老板的都没急,她这么积极?女孩子第一次之后情绪都这么反复无常?

  *

  时瑜连续开了两个大会,没让云蒹蒹参与。怕她坐久会累,随便找了个差事让她做。

  云蒹蒹正在办公室聊一个版权收购,董彦发来条微信。

  【卧槽父亲!你看微博了吗?上次你让我看那本书,我靠那个作者抄袭!】

  云蒹蒹愣住。

  这本书的版权被谦亦旗下的影视公司收购,已经找了编剧团队进行制作,现在被指抄袭?

  董彦的电话打过来:“怎么办云老师,这事儿不能开玩笑了,本来我很喜欢你推荐给我的那本书,还帮作者站街骂碰瓷的,然后……我刚看了下调色盘,尴尬。”

  董彦把挂抄袭的链接发给云蒹蒹。

  云蒹蒹平时看过很多套用论文的都不至于这么抄,这真的是很低级很低级的抄法。但剧情顺序却用的很高明。逻辑链完全相同,只是把顺序打乱,然后杂糅在一起。

  “那个,云老师你也别太担心,在法律上,这种借鉴是合理的,作者愿不愿意承认看人品,是不会被判定抄袭的。”

  云蒹蒹:“为什么?”

  “不是,云老师,你是不知道吗?这个抄袭作者这部作品卖了一百五十万,卖给的时老板旗下的影视团队啊。要是真的被判,将来的改编舆论压力会很大。而且法律上不判定她抄袭,时老板也不能告她违约。就只能硬着头皮做,到时候压一压舆论,或者干脆不做,但那样就要损失很多钱。其实国内这种情况很普遍,没几个人在意,也有被爆出抄袭之后依然爆红的。”

  云蒹蒹:“还有这种事?”

  “其实云老师,更可怕的不是抄袭,是抄袭的粉丝跑去原著微博骂人,还人肉到原著家地址上门堵人,这才是最疯狂的。我看了都尴尬,恨不得自戳双目,我还买了这个抄袭狗的书呢!”

  “原著作者呢?抄袭的这么明显,为什么不去告呀?”

  “我问过我们老师,这两部作品逻辑链想通,特殊梗相同,人设框架相同,找个好律师,可以赢。但时间很长,原著可能不愿意花太多时间维权,太耗精力,就没发声。”原著作者不说话,谁也帮不了啊。

  “那这个事是怎么闹大的呢?”云蒹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消息。

  时瑜把这部剧交给她,现在她正准备跟作者聊游戏动漫的改编。

  云蒹蒹在电脑上打字:【林小姐,网上的调色盘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作者软萌的语气一下子变了:【您不要相信那些诬陷我的人。那个调色盘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云蒹蒹:【我看了一点,逻辑链很相似。请等一下,合同暂缓。】

  作者很生气:【你们版权部怎么回事?这本书我花了好多心思,是你们老板亲自派人到我家来找的我买的!你刚才说那话我截图给你们时董,发到他微博去让他评评理?】

  云蒹蒹:【您别生气。】

  【你姓云是吧?好,我不跟你谈,这部作品动漫版权我不卖了!】

  董彦的电话打过来:“云老师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我消息!我跟你说你不是在联系作者本人吗?你千万不要跟她提,这个作者非常厉害!就原著有个小粉丝帮原著做了调色盘锤死了抄袭作者,结果对方不认账,还把这小粉丝给告了!”

  云蒹蒹无语。是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偏差吗?为什么犯了错的人反而趾高气昂?

  “法院没判之前,就算读者锤死了去挂她也是侵犯名誉。可怜那小粉丝赔了钱删了贴,唉。可是抄袭的这本书是谦亦买走的版权,时老板的影响力很大,因为网传是谦亦影业制作,书也被带火了。抄袭狗现在粉丝众多,原著被倒打一耙,发表在网上的连载作品下评论已经没法看了,全是骂她碰瓷问候她全家的……”

  时瑜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看云蒹蒹愁眉不展:“怎么?价钱没谈拢?”

  云蒹蒹问:“《致天堂》剧本做到什么程度啦?”

  时瑜:“已经做到一半,下个月末开机,边改边拍。怎么?”

  云蒹蒹:“花了多少钱?”

  时瑜:“想学着看财务报表?得去分公司调。不过这是谦亦影业的大制作,预算是九位数。”

  云蒹蒹叹了口气。

  时瑜揽过她的腰,低头亲她脸:“怎么唉声叹气的?还不舒服?”

  云蒹蒹心想时瑜最近已经很穷了,再让他损失这么多钱,他一定会很难做,没提这个事情。

  时瑜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一个会。你继续跟作者聊。”

  “嗯!”

  “亲我一下。”

  她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

  时瑜:“乖乖在这待着,我开完会带你去吃饭。”

  “好。”

  时瑜前脚刚走,云蒹蒹蹬蹬蹬躲到休息室,给董彦打电话:“彦彦,你想不想做一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

  董彦:“父亲您说!”

  “我们去找原著,你先去找你的老师,我去找谦亦的法律顾问,我们去打死那个抄袭狗!”

  “云老师你让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这么正义,竟然要杀夫正道!”

  “我才不会!我是想帮时瑜的忙。而且,我以前被人抄袭过论文,不喜欢这样的人。”

  两人达成一致。云蒹蒹给抄袭作者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谦亦影业,抵制抄袭!】

  发现她已经被对方删好友了。

  *

  董彦很快就找到了原著作者杨缈。

  云蒹蒹和杨缈约在第二天中午两点。

  杨缈很早就到了,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觉,粉底也遮不住黑眼圈。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眼神里似乎有点失望:“请坐。”

  董彦说:“我是B大法学院大一学生,这位是我的老师云蒹蒹。”

  杨缈瞅着年纪比说话这姑娘更小的云蒹蒹。扶了扶厚重的镜框:“她,是你的老师?”

  云蒹蒹笑了笑:“杨小姐,我是谦亦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我叫云蒹蒹。你好。”

  这么年轻的董事长办公室助理?杨缈感觉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

  “之前董小姐让我朋友找到我,我还以为你们是律师。”杨缈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抄袭的有资本护着,谦亦影业要制作的作品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感觉这个官司想打赢更是渺茫。

  猛然间反应过来:“谦亦集团?你在谦亦工作,那不是林药蝴蝶版权那家公司吗?”杨缈脸色微变:“所以你们是来找我,让我不要声张这件事的吗?对不起,我的粉丝因为这件事赔偿了抄袭者,甚至还被人身攻击。看到她被欺负,我甚至不敢站出来发声,因为我没有胜算,发声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我每天码字本来就很累了,没精力去跟人撕,也斗不过资本。咖啡我已经买过单了,再见。”

  云蒹蒹追出去:“不是的杨缈老师,您误会了。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董彦:“是啊杨缈老师,我们云老师很正义的,她负责购置版权,把抄袭狗大骂了一顿呢!真的。”

  杨缈坐回去,脸色疲惫:“对不起,我最近太累了。”依然对面前这年龄不大的小姑娘不抱希望。

  云蒹蒹说:“我不打扰您休息,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说一下我的计划吧。”

  杨缈:“你说吧。”

  云蒹蒹:“实不相瞒,谦亦的董事长是我的男朋友。”

  杨缈一愣。

  “我不想让他亏钱,因为这个剧本他花了一百多万,但这仅仅只是版权购置,后期找的导演、编剧团队和演员,他的预算是九位数。”

  杨缈苦笑:“这么说,谦亦是绝不会放弃这本书了。”

  云蒹蒹:“嗯。对的。我也不会让他放弃这个故事,因为马上就要开机了。”

  杨缈费解:“那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呢?”

  云蒹蒹说:“这是谦亦集团买下抄袭作品的版权购置合同。”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董彦补充:“这份合同注明后续改编影视作品,谦亦影业具有百分百话语权。也就是说,无论改编成什么样,原著都无权过问。无论拍不拍,作者都无权干涉。”

  杨缈还是没太听懂这两小姑娘的意思,但她们能拿出谦亦内部存档的合同,足以证明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这跟林药蝴蝶抄袭我有关系吗?都已经开始改编了。”

  云蒹蒹:“我们也可以不改编呀。”

  董彦:“合同上没有要求必须改编开机等条款,可见作者当时是急着卖版权,根本不在意作品会不会拍。”

  杨缈:“是啊,又不是她自己的心血。当然不在意。”

  云蒹蒹说出她的意见:“所以我打算不拍她的作品,改拍您的。您把版权卖给我,我让编剧把主角名字改掉,在原著作者一栏写上您的名字。这样我男朋友不会亏钱,您也不会受委屈,抄袭者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一百多万的版权购置有可能血本无归。

  “这个事,云小姐能做主吗?我听说时先生是一位很严格的企业家。”不可能让女朋友插手版权的事吧?

  云蒹蒹说:“时瑜已经把这个项目的版权购置交给我啦。你放心吧。”

  杨缈看着对座上的漂亮小姑娘,她讲话语速很慢,声音软软的,但字字掷地有声,无形中给了她力量:“可是,可是这样一来,购置原著版权那一百多万,岂不就打了水漂?”

  云蒹蒹:“没有关系,那部分钱我先补上,我们帮你打这个官司,但你不能再躲着啦,您要站出来才不会辜负帮你发声的粉丝呀。”

  董彦:“放心,这一百多万我们不会白送,我已经跟我老师沟通过了,剩下打官司的事情我负责。我有的是时间跟她耗。吞了多少都得让她吐出来。”

  云蒹蒹打了个电话,门口进来一名律师:“您好,我是谦亦集团版权部法务顾问。这是我的名片。这是律师证,这是代理授权合同,杨小姐您看一下。有任何疑问,可以打谦亦版权部电话。”

  杨缈说:“对不起,谨慎起见。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毕竟二位实在是太年轻了,我有点不敢相信。”

  “嗯嗯,是要确认一下的。”

  确认过云蒹蒹以及代理律师的身份,杨缈眼眶红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这一瞬间洪水出砸般倾泻。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你们。”

  云蒹蒹说:“杨缈老师可以跟我说一下心理价位,我们买你的版权。这件事越快越好,因为马上就要做宣传啦。”

  “原著维权难,打官司的时间太耗精力,有那功夫我都写两本书了。感谢你云小姐。这部作品我愿意全版权卖给您。价钱您定就好。感谢您肯放弃抄袭作品,为原著发声。谢谢。”

  云蒹蒹给出了比抄袭作者更高的价钱,和杨缈签订了合同:“这个我拿回去给我们老板签字盖章,然后让律师给您送过去。”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过去拿。”

  “好。那我回去了,期待杨缈老师创作出更多好的作品。”

  *

  回去路上,云蒹蒹捂着胸口,叮嘱董彦:“这个官司一定要帮我打赢呀,一百多万呢呜呜呜。”心好痛,比腰还痛。

  “放心吧父亲,这事儿包我身上,我老师正愁没机会出名,这个官司要赢了,他得嘚瑟到天上去。”

  “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呀?”

  “网上的事情董岄在行,她同学现在正当红,就是童星出道那个小怕怕,手上好多营销号,我让她给你弄一弄。”

  “营销号是不是得给钱呀?”

  “熟人,随便请吃一顿就好。对了,时老板的号也可以啊,你去要过来那么一发,就说谦亦集团抵制抄袭,顺手给原著打一打广告,绝对效果最好。”

  *

  两个月后。

  《致天堂》主演定妆照官宣。

  粉丝过年了。

  极少数的书粉发现,书的名字改了,怎么连原著作者也换了?

  ——咦?这本书不是林药蝴蝶写的吗?怎么变成了杨缈?

  ——林药蝴蝶抄袭!抄袭的就是杨缈!吃瓜可以搜索林药蝴蝶抄袭!

  ——我是来看我家哥哥的,管你们抄袭不抄袭,书粉撕逼滚好吗!

  ——卧槽这个改编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部剧的官博底下有一条留言引起了网友们的注意——

  一个叫“努力长高高呀”的ID留言说:“因为故事都是一样的呀。只需要复制粘贴更换一下主角名字就好啦,很简单的。”

  这波操作,也不知道那个抄袭狗看了作何敢想。都抄袭到这份上了,还死不承认倒打一耙。

  越看越条留言越觉得讽刺想点赞。

  网友嘻嘻哈哈的把这条评论顶成了最高赞。

  后来有营销号发声,吃瓜群众才知道,原来两部作品都被谦亦影业买走了。

  两部作品,卖给同一家影视制作公司。抄袭那部被雪藏,被抄袭的原著迅速被改编开机并官宣了主演。

  卧槽这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良心资本!哭了好吗!

  然后,有细心的网友发现,那个叫“努力长高高呀”的ID不是一般人。

  蹲在时瑜微博转发抽奖的粉丝立刻发现了蛛丝马迹。

  点进时瑜的微博,时老板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努力长高高呀”安静躺着。

  再戳进主页,除了屡次转发时老板的抽奖微博不中奖,这个“努力长高高呀”近期发过的唯一一条原创微博就是关于《致天堂》的。

  内容是:呜呜呜呜这官司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呀。

  下面有个叫“董彦酷炫狂霸拽”的留言:父亲放心,明天就庭审了!那一百多万给她打吐出来!

  网友:???

  时老板微博的唯一关注,有人喊这个人“父亲”,这个狂霸酷炫拽莫非是时瑜的小号?

  难道这个叫“努力长高高呀”的是时老板的爸爸?

  时瑜:是我老婆。

  蒹蒹:是他的宝宝!

  发出了即将完结的信号~~~

第56章

  微博上议论得火热朝天。

  因为董彦之前的建议,云蒹蒹要到时瑜的微博密码。登陆后,不经意发现他的关注列表就只有1个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提高了警惕。什么白月光,大美人,前女友,初恋,一大堆身份代名词突击队似地往她脑子里钻。

  她霸占时少爷时间的太长,平时时瑜又很有契约精神,身边一个姑娘都没。她都忽略了他那张男神脸将会造成的各种前任花花草草。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云蒹蒹盯着屏幕足有两分钟,才晃动鼠标。

  点进去,一看,咦?是她的微博。

  她不信,点了退出,登陆自己的,再点进去看。是双向箭头。这才确定就是她自己。

  然后电脑突然卡了下,一看,她被超多人私信。

  ——爸爸!爸爸你真是个好人呜呜呜!

  ——爸爸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老公的!

  ——啊啊啊啊爸爸好有正义感,我看过爸爸的照片很慈祥很帅哎!可是老公不太像您呜呜呜。

  ——爸爸!!!爸爸这次帅呆了!如果爸爸舍不得买抄袭狗的那笔钱,我们可以集资呀!

  ——谦亦集团牛B!!爸爸牛B!!爸爸放心,老公的足球队我包了!我要给老公生孩子呜呜呜

  云蒹蒹:…………

  吓死人了呜呜呜,没眼看了。

  *

  同一时间。

  谦亦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电视台记者在预约时间过来采访,问了好几个问题,时瑜都一一解答了。

  时瑜表情淡然,气场很冷,记者有点紧张,担心问太多了,他会不高兴回答,特意把这段采访改成录播。

  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网络上轰动的雪藏抄袭作品事件。

  “现在大家都在夸赞您正义,原著作者更是发长文感谢您为她提供法律援助。这种由影视公司来为原著维权、保护原创的事件,国内属于第一起。不知道您有什么感想?”

  时瑜说:“买到抄袭作品,及时止损。我什么也没做,大家过誉了。”

  记者说:“可是您站出来了,并没有包庇抄袭作品。这等于是购置作品的费用打水漂了,作为一名投资人,您做的这些已经是很正义的一件事了。”

  时瑜:“这要感谢我的女朋友。是她提出之后我才重视。正版的版权也是她亲自去签约的。整件事都是她做的,我只不过是在文件上签了个字而已。”因为知道云蒹蒹不喜欢抛头露面,时瑜没提让媒体去采访她。

  “冒昧的问一句时先生。嗯,就是网上有网友说,这种事情采购版权的公司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原著的出版时间是2014年,抄袭作品出来之后,论坛都闹翻了天。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是不是因为……您的未婚妻极力反对,您才做出这个决定?”记者笑了笑,说:“如果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剪掉。”

  时瑜说:“可以回答。我平时并没有关注旗下影业,但采购到有问题的作品,我有责任。版权部之前负责采购的经理,我已经解雇。”

  采访记者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时先生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各位观众说呢?”

  时瑜朝端水杯走过来的云蒹蒹看去,笑了笑:“我女朋友经常教我,谦亦影业,抵制抄袭。”

  云蒹蒹差点没被呛死。

  节目播出后,谦亦影业声名鹊起。

  一个搞科研的大佬,弄了家影视公司玩玩,才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为知名的团队。除了实力雄厚,更重要的原因的是大老板的态度。

  时瑜圈粉无数。喊“努力长高高呀”爸爸的粉丝也越来越多。

  *

  卧室里。

  时瑜把云蒹蒹拎起来:“你是不是特想当我爸?”

  云蒹蒹还没睡醒,揉着眼睛:“唔……你爸爸来啦?”

  时瑜看她这么累,想起昨晚的失控,没忍心欺负她。把她按进怀里:“没来。睡吧。”

  伸手托起手机,发了条微博澄清:@努力长高高呀,这我未婚妻。女的,货真价实。

  网友当了一回明目张胆跑正房面前抢人的“小妾”,气呼呼的嚷着要取关,一边喊着不活了生气了取关了哄不好了,一边转发抽奖微博。

  笑笑闹闹。

  时瑜不是艺人,不在乎取不取关脱不脱粉。关了手机,一把捞起他的未婚妻,抵着她,说:“吃顿包子。”

  云蒹蒹不想喂他吃包子了,她好累,腿好酸:“……可不可以不吃呀?”

  时瑜:“不行。昨晚没吃饱。”

  云蒹蒹咬着被子哭唧唧,她快被撑死了。

  在吃包子这件事上,时瑜是真的很执着,每天都要。

  云蒹蒹拒绝不了,慢慢的也体验到了这事儿的妙处。

  反正事情都让时瑜一个人做了,他喜欢听她“嗯”呀“啊”呀,她就“嗯”给他听。

  除此之外,时瑜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于是,她就心安理得的瘫着享受。

  *

  结束后,时瑜问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蒹蒹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睁开眼:“嗯?”

  时瑜:“还没嗯够呢?”一把捞起她:“我问你个事儿。”

  云蒹蒹眼皮子沉重,看时瑜精力充沛,而她奄奄一息,觉得不公平。

  时少爷是个讲究人,蒸包子之前,和面、擀面,揉馅儿,该搓圆的搓圆,该揉扁的揉扁,一样不落。挥舞擀面杖折腾一个多钟,看起来还精神气十足的样子。

  “你要如实回答。”

  云蒹蒹像只大懒猫一样缩在他臂弯里,口齿不清应声:“好。”

  时瑜:“你知道一男的跟一女的,一块儿蒸包子,意味着什么吗?”

  每次结束都有问答环节,她宁可躺着嗯啊也不愿意回答问题。不答他就不高兴,不高兴又要折腾人。她没有一次答对。

  云蒹蒹叹气,脑袋瓜一盘散沙,思维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答:“意味着,秋天到了,他们成熟了,又到了求偶的季……”在时少爷杀人的目光中停止瞎掰。

  在她心里其实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猜时瑜是不是喜欢她。但她不敢肯定,也不敢随便乱说。

  说了,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又把她丢出去。还不如憋着,等他亲口说。

  就算时瑜不喜欢她,现在这样也挺好。

  在过去无数个熬不下去想要放弃的黑夜里,他都会出现在她梦里。梦里有他的气息,让她安心。无数次在梦境中,她哭着喊着求救,没人理她,只有他。绝望的时候,适时出现的,一直都是他的怀抱。

  好几次,她赤脚追光,因为尽头有他。梦里的他脸模糊了眉眼,但她认得出来。他会抱她,会让她坚持下去。

  他的吻将她从地狱深渊拉往人间,那一丝温度是她活着的力量。

  不知不觉中,他变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但她从不敢提起这些矫情的话,怕他误会,又要推开她。

  就算时瑜不喜欢她,只是喜欢跟她在一起吃包子,那她也愿意。

  云蒹蒹仰头,看着时瑜清冷好看的脸,手指抚上他眼角的痣,问:“你会吃腻吗?时瑜。等你吃腻了我这个包子,会不会出去找别的花卷呀,馒头呀……”

  时瑜:“被弄傻了?”搂她入怀,摸了一把:“你呀,包子都算不上。”

  云蒹蒹扁起嘴。

  时瑜戳她脸颊:“气鼓鼓的做什么?面对现实,残酷也要面对。本来就小,还敢自称包子。”低头亲她额头,脱口而出:“可我就爱你这小包子。喜欢你这成了精的麻烦。”

  云蒹蒹听了这话,心情就像过年炸开的烟花。管他喜不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小也算喜欢。

  时瑜捏她鼻尖,挑眉淡笑,说:“被你一绕,差点忘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蒹蒹之前没有答案,答案就在刚才时瑜的话里,她现学现卖,直接照搬抄来:“男女朋友做这事儿,可能是爱小包子。”

  时瑜:“……”气死他了。

  *

  年前,谦亦财务收到第一期的款项。

  时瑜准备开会商讨接下来的安排。

  刘启明说:“是这样的,因为这个项目是云小姐投的,所以……今天的会她必须参与而且,而且,您得听她的。”

  时瑜:“……”

  厉害了这个小麻烦。现在都能管到他头上来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云蒹蒹是最大的股东,第二期方案安排必须由她表决选哪一种。

  时瑜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应该还没醒。

  发了条微信过去,果然没反应。

  时瑜让财务把钱给她转过去。钱到位了,人就能醒了。

  云蒹蒹的手机震了震,拿起来,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钱!?好多个零!

  她一下子坐起来,给时瑜打电话:“财务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钱呀?”

  时瑜闷声说:“醒了?看不见我的消息,转账短信就看见了?”

  云蒹蒹:“看见啦……”看了一眼,又睡过去了。

  时瑜:“那笔钱是你之前投的机场建设,谦亦是承建方,你是我的股东。这笔钱是你的红利。”

  她傻笑。

  时瑜听见了,想冲回家去收拾她,压着火,说:“起来洗个澡,换好衣服,我下午六点回来接你。”

  云蒹蒹趴在枕头上,声音慵懒软绵:“去哪儿呀?”不想去,好累,好困,只想睡觉,躺着数钱。

  时瑜:“不想去?”

  她软声嘟嚷:“你昨晚弄太久啦,我好累。”

  时瑜急着去机场接人,看了眼腕表,放弃了把那只懒虫弄起来:“好吧,我自己去接姥姥。你尽快起来,晚上要一起吃饭。”

  姥姥?时瑜的姥姥!

  时瑜天不怕地不怕,连时之礼的账都不买,最怕他姥姥了。

  是要见家长吗?

  啊啊啊好紧张。

  合约上明明没有这一条呀!

  时瑜说:“要过年了,老人家注重节日,我走不开,就派人去接她过来了。怎么?不想见?”

  “我们的合约……会不会被姥姥发现呀?”

  “云蒹蒹!你……”时瑜挂了电话。气得说不出话。

  云蒹蒹一头雾水。

  一个半小时后,时瑜回来了。

  云蒹蒹刚洗完澡,见他突然回来,愣了愣:“不是去接姥姥了吗?”

  时瑜一肚子火:“先吃包子,再去接。”

  云蒹蒹:“哎?”

  *

  包子吃到一半,时瑜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别再跟我提什么合同,你没发现合同的期限是一百年吗?你是不是傻?”都让她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了,还不当回事!对别的人,别的事情,她跟麻烦精成精了一样,面对感情,怎么就这么笨!

  云蒹蒹忍着酸胀,哭了:“时瑜你骗人!一百年,那不就是一辈子了吗?”她都活不到一百年。活不到,那合约上的佣金不就拿不到了吗?

  骗子。

  时瑜抵着她:“你还哭?”这么不解风情,还敢哭!

  他就差告诉全世界他想娶她了。到底要怎么对她好,她才能感觉到呢?难道是他表现的不够明显?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时瑜心软了,低声哄:“乖,不哭了。我不骗你,你就会被别的男人骗。外面的都是些渣男,嘴上说得好听,说爱你,疼你一辈子,都是假的,还不如我这份合约靠得住。”

  云蒹蒹不是因为这一百年的合约哭,是被时少爷这顿包子吃哭的。

  她哭得凄凄惨惨,楚楚可怜,这声音挠得他心痒又酥。

  时瑜一个没忍住,哼了声:“糟了。”

  “啊?”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一股暖流,瞪大眼睛:“那是什么呀!?”

  *

  等时瑜翻看完云蒹蒹近几个月的生理期,算完安全期,再去接人,已经迟到了。

  云蒹蒹捂着脸:“时瑜你说姥姥会不会怪我呀?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红颜祸水,大白天的拉着你在家睡大觉……”

  时瑜安慰她:“没事。姥姥心态好。而且我吩咐助理照顾她,司机都是她认识的。”

  云蒹蒹:“那我见了姥姥,应该怎么说呀?时瑜你帮我开个头,我没有见过男朋友的家长。”

  时瑜脸一黑:“除了我,你还有哪个男朋友?”

  云蒹蒹:“没啦。”

  刘启明打来电话,说助理那边来电话说,姥姥去了海城一位老朋友家,暂时不来见他们:“时董放心,生活助理跟着的,老太太精神很好。”

  “没怪我吧?”

  “没,只说让您注意小姑娘的身体。”刘启明自作主张的解释了一遍:“老太太的意思大约是,云小姐身体不好,让您多照顾着点。”

  时瑜:“咳,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时瑜揽过云蒹蒹,问她:“真的是安全期吗?”

  云蒹蒹:“嗯。”

  “要不,试试中医的法子?”

  “宫廷秘术?!”云蒹蒹伸出小胳膊,跃跃欲试:“真有这种方法吗?是哪个位置?教教我呀。时瑜?”

  时瑜抱她去清洗。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个小傻子。

  说说说说你爱我

  我我我说不出口

第57章

  时瑜边替云蒹蒹擦拭清洗,一边说:“你刚才听见了吧?我姥姥让我好好照顾你。”姥姥都承认你了,你可以顺利嫁过来了。

  云蒹蒹觉得舒服:“嗯。”

  时瑜抬眼:“你这是什么怪声儿,别惹火。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啦。姥姥让你照顾我,你就给我洗。”

  这什么破结论。

  时瑜:“那你知道我研发EEG的初衷是什么吗?”

  这个云蒹蒹知道,她在研究院兼职这么久,早就背熟了:“抑郁症等精神类疾病远比身体疾病难治。脑电波项目的初衷,就是调试出一款探索心病的仪器,得以根治。”

  时瑜:“记性真好,一字不落。那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用EEG做什么吗?”

  云蒹蒹:“做什么呀?”

  时瑜把她捞起来,放到膝盖上给她擦头发,说:“我啊,想用它探测你这脑袋里装的都什么。”

  云蒹蒹想了想,一本正经说:“不可能。最多可以通过脑电波发现人类的思维和情绪,目前还没有一项技术可以了解到人的想法。这项技术至少还需要百年甚至几百年才可……”

  时瑜恼了,把她的脸挤成个猪嘴巴:“云蒹蒹!”这小笨蛋。

  云蒹蒹闭上嘴巴,不说话了。闷闷的生着气。他老这么揉她脸,皮肤容易松弛!

  难怪要给她合约下套,除了她,谁受得了他这臭脾气呀。

  时瑜给云蒹蒹吹头发,说:“除了我,谁受得了你这么笨。你没考虑过找个人结婚吗?”

  云蒹蒹叹息一声。

  时瑜:“你又叹个什么气?”

  云蒹蒹:“你不……不也没考虑过。”他不结婚,肯定不会放她去结婚的。

  想到结婚,她脑子里跳出来的,居然是时少爷这张冷冰冰的好看臭脸。

  为了避免被气到走火入魔,时瑜决定停止这个话题。

  但嗓子眼里就像卡了一根鱼刺,怎么都不舒服:“你说,我哪儿不好?”给她治病,照顾她,亲自飞澳洲给她代理打官司。把公司股份送她手上,她喜欢钱,他就让她做甲方,机场承建免费为她提供技术支持。

  在家里把她照顾得跟个大爷似的,就差亲手把食物喂到她嘴边。

  做的时候忍得都要炸了,前戏做足,她还嫌累。

  小姑娘的脑子为什么都沉迷甜言蜜语?那些话……

  那些话是人说的吗?没有一句真话,瞎特么承诺,到最后一句也没兑现。跟他这白纸黑字的合约能相提并论?

  这么不务实的麻烦精。

  云蒹蒹瞅着黑起脸的时少爷,这个男人,碰他一下就要炸毛,亲一口更不得了,眼神儿都能把人杀死。只许他自己放火,不许她点灯。在衡水酒店那晚被她强吻了,第二天断片儿了,潜意识都能记仇记到现在,每天咬她。

  吃个包子一小时起步,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也从不说喜欢她的话,倒是很有契约精神,该赔钱赔钱,该假装秀恩爱假装秀恩爱,当着张姨或外人的面对她体贴温柔,一回到房间就压着一顿折腾。

  职业病犯了,成天挑剔,洁癖,碰她之前之后都要把她清洗一遍。皮都给她搓掉了。

  他自己不想谈恋爱,对婚姻无感,就用一纸契约绑住她,也不让她谈。

  这么霸道的时少爷。

  时瑜见过云蒹蒹病入膏肓也最呆的时候,云蒹蒹见过时瑜最冷也最无情的时候。

  两个人对对方的认知都有些许偏差。至于是否在对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谁也没把握。

  时瑜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遇上了个比他还不开窍的,把人丢进沙发里:“我去工作了,没事别来烦我。”

  云蒹蒹:“哦。”果然是会错意了。凶还是那么凶。

  时瑜恨不得咬死她。

  *

  第二天。

  衡水酒店门口。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穿一身定制旗袍,七十岁高龄,竟然是满头黑发,一双眼睛瞧上去格外炯炯有神。

  “时间安排得怎么样?我去偶遇小姑娘,能偶遇上不?”

  助理替老太太拉开车门,说:“云小姐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去上班。时董会提前一个小时,您不必担心会撞上。”

  “好!”老太太钻进车里,脸上挂着恶作剧的笑:“好极了。”

  云蒹蒹刚准备进电梯,就听见有人叫她:“蒹蒹?云蒹蒹是吧?”

  她扭头,看到穿着旗袍的老太太,笑了笑,问:“奶奶,您是叫我吗?”

  “叫你呀,就是叫你呀!”老太太围着小姑娘转了一圈:“哎呀,漂亮,真漂亮,娇小可爱,随我!”

  云蒹蒹:“……”

  老太太:“哈哈哈开个玩笑,你不要被我吓到啦。不是随我,是像我,像我呵呵呵呵。”

  出来之前,老太太就跟助理闲聊:“时瑜这小子,只要他性取向正常,我都该烧高香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身边有女孩子。”她心想只要小姑娘四肢健全,五官端正,她什么也不求。

  没想到“实物”大大超出预期值。

  漂亮,乖巧,娇小可爱!

  太超乎想象了。

  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蒹蒹呀,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去买呀?”

  云蒹蒹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像极了拐卖少女的狼奶奶,连台词都一样:“奶奶……我、我们认识吗?奶奶我成年啦。”

  老太太:“哦对对对对,忘了自我介绍。瞧我,我记性不好,最近常常忘事儿。”招呼助理把她的名片拿出来:“给,这是我的名片。”

  云蒹蒹接过名片:老来俏广场舞领队——赵娇柔。

  “你叫我娇娇或者柔柔都是可以的!”

  “……柔、柔。”

  “哎!”老太太跟身边的助理炫耀:“这丫头声音真好听哈。”

  助理:“是的是的。”

  “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赵娇柔指指谦亦集团总部办公大楼,一脸神秘道:“我孙子,就在中间那层办公。”

  中间那层是管理层。难道老太太的孙子是董事长办公室里的员工?

  云蒹蒹问:“您的孙子叫什么呀?”

  赵娇柔说:“他呀,叫假正经,叫傲娇怪。娇是我,傲是他,成天跟我杠,简称傲娇。”

  云蒹蒹觉得这个老太太可爱又可亲,忍不住同她多聊了几句。

  “奶奶,时间不早啦,我要去上班,名片上的电话是您的吧?我下班打给您呀。”

  “叫什么奶奶,喊姥姥!”

  云蒹蒹愣怔,想起时瑜提到过的事情,反应过来:“您是……时瑜的姥姥?”

  “对呀!嘿这臭小子,还算他有良心。他跟你提过我吧?我是来过年的,过完年我就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嘿嘿。欢不欢迎我呀?”

  “欢迎!非常欢迎!”云蒹蒹突然紧张起来,没想到这家长见的这么猝不及防,有点手足无措:“那、那我带您上去呀姥姥,上面有休息室。”

  赵娇柔摆摆手,说:“不上不上,工作的地方太严肃,不好玩儿。你愿意陪陪我,跟我聊聊天,我就高兴啦!”

  云蒹蒹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看她拿出手机,赵娇柔凑过去:“给时瑜发消息呀?别发别发,千万不要告诉他!他最喜欢大动干戈了,有他在,别扭!”

  云蒹蒹连忙收起手机:“好。”

  *

  赵娇柔带云蒹蒹去了那家炖盅餐厅。

  上一次来的时候,云蒹蒹眼睛还看不见。但味道她记得住:“时伯父带我来过一次,姥姥也喜欢这个味道呀?”

  “哼,那个负心汉,他懂什么?他就是装模作样,假品位!大好的日子,咱们不说他。来说说你跟时瑜吧。你们,进行到哪一步啦?”

  云蒹蒹被问住了。

  她也说不清跟时瑜算是进行到哪一步了。

  “不好跟老太婆我说?”

  “不是不是……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但只是一纸契约。云蒹蒹不敢说。

  “他是不是欺负你啦?这臭小子,就是这么不解风情!”

  云蒹蒹扁嘴。时少爷也经常说她不解风情。

  “哟瞧瞧瞧瞧这小可怜,好了好了不难过不难过,姥姥替你收拾他哦。”

  “不是不是,时瑜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的!”

  “真的?”

  “真的!”

  “瞧你这么维护他。那他说没说过要娶你,要跟你生宝宝这种话?”

  云蒹蒹摇头:“没。”生宝宝就更不可能了,时瑜做安全措施比她还紧张。偶尔有疏漏也会想办法补救,把他那一套宫廷秘术都搬出来了:“他不想要宝宝。”可能只是不想要她生的。

  赵娇柔突然拍了把桌子:“欺负他!欺负回去。姥姥替你做主!”

  本来还满心委屈,一听老太太要收拾时瑜,云蒹蒹又心疼:“不要不要,他没有欺负我。他跟我只是还没到那种程度,嗯就是,就是还没到喜欢得想共度余生的那种。”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赵娇柔冲云蒹蒹勾勾手指,在云蒹蒹耳边说了几句。

  *

  时瑜第三次朝旁边的空位看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一个上午手机关机,他有点心不在焉,心痒痒想见她。

  以为麻烦精又躲在茶水间偷懒。时瑜第六次走进茶水间。

  大老板频繁出入,办公室的员工就是渴死也不敢进去。一个上午,所有人都被传染得疑神疑鬼。

  时瑜回到办公室,心浮气躁,检讨着昨晚语气是不是太冲,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时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刘启明抖了抖:“时董,监控录像显示,云小姐早上出现在办公大楼,好像有人叫她,然后就脱离了监控区。”

  时瑜:“是谁把保镖支开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做。”

  “好像,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

  *

  中午。

  云蒹蒹回来了。

  时瑜坐在办公室内,只穿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密封,抿着嘴唇,面部线条绷得很紧。抬眼看她,面若冰霜。

  四目相对。云蒹蒹心虚低下脑袋。

  想到姥姥的话,她抬起头,缓缓走向生气的男人。

  姥姥说:“如果你不作死,你一直这么乖巧懂事,那这辈子就注定被他作死到死!这话对普通人不起作用,甚至会起到反作用。但对我这个宝贝孙子嘛,我对他有信心!就这么干!”

  她不想被时少爷作死到死。姥姥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愿意试试。

  男人冷不丁问了句:“知道回来了?”

  云蒹蒹:“……我、我是来跟你谈判的!时瑜。”

  时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哦。”

  “我们……”她说不出口。

  时瑜冷声说:“云蒹蒹,你知不知道最基本的礼貌?上班时间有事情外出不用打招呼吗?不用告诉你的领导一声吗?”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云蒹蒹紧咬下唇,被凶得委屈死了。本来刚进来的时候还心虚,不敢说。现在突然被一顿吼得有了勇气。

  时瑜观察着她的表情:“说话。”

  她不吭声。

  姥姥教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不记得了,就是觉得好委屈好难过。语气不自觉的变得很冲:“你是我的领导,我都听你的。可是合约里,也没有要我履行夫妻义务这一条呀!”

  时瑜没想到乖顺的小麻烦会突然发脾气,被她驳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

  愣了几秒,问她:“是不是姥姥?姥姥跟你说什么了?”

  云蒹蒹:“……是!”但她不能出卖姥姥:“什么也没说!”

  时瑜:“那你乱发什么脾气?”

  云蒹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我就是不喜欢你总是欺负我。你说什么都对,我说的全都是错误的。什么都要听你的。我不喜欢!”

  时瑜眼神闪烁,有点坐不住了,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冷静,语气生硬:“我是你的甲方,你本该听我的。”

  云蒹蒹不说话,满心纠结。

  一边是她最心疼的人,一边是这个男人最尊敬的姥姥。

  不想让时瑜难过,也不想让姥姥觉得她扶不上墙。

  这个豪门,也太难待了。

  云蒹蒹无声叹息。左边叹一声,右边叹一口。奄奄一息的样子,比刚吃完两小时包子之后还虚弱。

  时瑜察觉到她的反常:“不许唉声叹气。”担心姥姥因为小麻烦身体不好,会跟她说些不好听的话。朝她张开双臂:“过来,我抱抱。”

  她站着不动。

  时瑜:“不讲道理?”

  云蒹蒹声音很轻:“我听着的呀。”

  很正常的一句话,被她说出来,怎么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时瑜冷着脸:“不过来吗?今天是你做错了,打破了我们必须随时能联系上的规定。还要跟我闹脾气?”

  她不说话,看上去可怜极了。

  时瑜想抽自己,但软话到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念着她,想宠着她,想把最好的全都给她。但原则问题他绝不打破:“平时你不最爱跟我讲道理吗?今天你是过错方,理应你先道歉。现在是怎么回事呢?蒹蒹。”

  小姑娘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突然说:“我们、我们分手吧。时瑜。”

  时瑜在接触到她目光那一刻心就已经碎了。听见她说出“分手”两个字,所有的理智和原则都被打破,碎成沙粒,变为尘埃,微不足道。

  如果说那份合约是保证她不离开的良药,那么她的这句话就是跟良药相克的毒/药。

  他没有安全感,才会给她设下一百年的圈套。他比她更没有安全感。只是内心深处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他表现得很淡然,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她偷偷跑去见杨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缺席了她的过去,所以他允许其他人帮她找回那些记忆。

  万万没想到她要去找的不是记忆。

  要不是有那一纸契约她是不是早跑了?

  要不是给的钱足够多,让她可以躺着数钱,是不是早跟他分手了?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只要她肯服软,乖乖跟着他,他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重新去追求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蒹蒹。”时瑜缓和了语气。

  云蒹蒹见过倨傲冷漠的时少爷,见过凶神恶煞的时少爷,见过温和体贴的时少爷。也见过吃包子的时候失控的时少爷。

  这种带着隐忍压抑的平静、温和,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天要变了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到。

  他漆黑的眼瞳,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个窟窿。她害怕了,想退缩:“其实……我就是……”

  蓝牙耳机里传出姥姥的声音:“稳住宝贝!不要心软,就差一步啦,稳住!”

  云蒹蒹:“……”

  时瑜见她欲言又止:“还想对我说点什么?”

  问完了,他又后悔这冷漠寡淡的语气。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好好哄着,骗骗她。既然她吃杨昕那一套虚情假意,他学便是了。本来也只是长辈的一句话,这段日子她一直待在他身边,她的一切都属于他,没什么好计较的,哄一哄,不就过去了吗?

  可是他哄不出口。

  云蒹蒹咽下几滴唾沫,端起办公桌上时瑜喝了一半的咖啡,一口喝掉,支支吾吾:“我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未婚夫,他……”她心虚,指甲掐得手心好疼。

  呜呜呜时瑜看上去好像很难过,她不想玩了。可是刹不住戏了。其实内心深处,她也是想知道他对她的真实想法的吧。

  她这种微表情,微妙动作,看在时瑜眼里,皆是她在克制,是分手时最真实的反应。他信了。

  时瑜想到杨昕当初骗她,说他才是她的未婚夫这话。当时只觉得杨昕卑鄙,从没想过她会在乎,会有一天因为长辈定下的狗屁约定而放弃他。

  他不想顺时之礼的意,不愿意把两个人的关系跟那种毫无人权的婚约联系在一起。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面子和坚持都不重要了。

  两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云蒹蒹心疼了,想打退堂鼓:“我饿了,时瑜。”见他毫无反应,像是被镇住了,动不了了,脸色也极度难看。她靠过去,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时瑜?”

  时瑜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办公桌沿边,慢斯条理给她算了一笔账:“你的医疗团队每天花费金额超过六位数,后台监测装置在国外机房的日租金是七位数。也就是说除了我没人能养得起你,离开我你也许会死。蒹蒹,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她摇头。被他的反应惊到了。

  时瑜沉默。

  看他神色如常,毫不在意的样子,云蒹蒹心想:姥姥骗人!

  姥姥也很无辜,姥姥在另一头急得直跺脚:“这个臭孙子,他究竟想干什么!是想孤独终老吗!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威胁人家!”

  时瑜不敢相信,他会输给杨昕。仅仅是顶着“未婚夫”这个光环,什么也不用做,就赢得了她。

  过了很久,他问她:“死也要去找他?”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云蒹蒹已经想明白了。她再也不敢奢望他这轮天边冷月会喜欢她这等凡人。

  这就是个坏人!只爱吃包子馅儿,不爱包子皮的坏人!

  她仰头望着他,坚定不移:“嗯。”

  倨傲的男人低头,眼角那颗痣被一缕灯光穿破,熠熠生辉,“喜欢他什么?我给你演。”

  云蒹蒹呆住。

  没想到前一秒还用死来威胁她的男人,下一秒会说出这话。

  就算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她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的体香,喜欢跟他接吻。但他如果有喜欢的人,她当不了替身,做不出这种卑微的事情来。

  因为实在太过震惊,云蒹蒹忘了还连着电话,满眼满心都只有眼前的男人。她说:“喜欢他对我温柔体贴,喜欢她照顾我,喜欢他发脾气不超过半个小时就来哄我。喜欢他……”

  时瑜强制压抑内心的喜悦,低头面无表情:“哦。”凑近后听见蓝牙耳机里啊啊啊啊的声音,抬手摘掉:“娇娇女士,别听了。”

  那头嚷了一嗓子,通话终止。

  糟糕,计划败露了!

  时瑜的脸冷得想杀人。但很快又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总之,时少爷的表情丰富多彩。

  云蒹蒹吓得想逃,被时瑜一把捞回去,“这么能耐,学会诈我话了?我当是谁主张的呢,原来是娇娇教的。”

  云蒹蒹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补救:“那个未婚夫就是你呀!明明是你先不认我的……”不道歉,不承认!

  时瑜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咬了她一通。

  云蒹蒹被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感觉快要窒息了,他才放过她,说:“让你气我。以后再敢提分手,我咬破你的嘴,让你开不了口。”

  时瑜气死了。明明他一身傲气,明明说要等她心甘情愿低头追他。怎么这么不经激,一激就忍不住哄她了。

  他刚才就差跪下来哄人了:“刚才的事情,你不要当真。我说着玩的。”

  她疯狂摇头:“没、没当真。”

  时瑜:“就说你这段儿眼神不对劲,原来早想起来了。憋着不说,讹我药呢?”

  云蒹蒹底气不足,抱着他撒娇:“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但我是想让我们彼此都、都不要那么尴尬。所以才没说的呀。还有姥姥,姥姥是为了我们好,他怕你一个人孤单,让你哄哄我,我就不会跑。你不要生气了。”

  被两个最爱的女人联起手来摆了一道。时瑜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算了。

  谁追的谁无所谓了,这榆木麻烦精这辈子都不会开窍。等她主动,那真得等到天荒地老。

  时瑜把人提起来,抱到腿上,捉住她的手,轻声说:“我错了。”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是道歉总归是没错的。只要她不跑,道歉就道歉。

  有时候,开窍好像就在一瞬间。把握住机会,就把握住了眼前人。时瑜从来不会错失良机,做生意如此,搞科研如此,对待他喜欢的人亦是如此。

  他收起傲慢,用她喜欢的温柔嗓音说:“想听什么?甜言蜜语吗?”

  云蒹蒹眼睛亮了亮,抱住他的脖颈,说:“想听什么,你都会说吗?”

  时瑜:“哼,我不会说。你别想了。要是没有安全感,可以嫁我。”

  不要随便用分手试探对象哈,这套只对时少爷管用。而且因为这两个字儿,蒹蒹接下来会很惨。包子皮要破了。

第58章 【正文完】

  云蒹蒹弄明白了时少爷的心思。他现在应该是喜欢她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份退让会维持到什么时候。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后就会消失。

  但她不在意这个。要不是姥姥一直磨她,让她这么干,她死都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也不是不敢,是不愿意。

  姥姥跟她说:“你今天不跟他说分手,姥姥我明天就让他跟你分手!你怕不怕!”

  她怕,她太怕了。时瑜说过,姥姥是他的至亲。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时瑜一定会让姥姥舒心。现在他喜欢她,会护着她,就会两头为难。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

  赵娇柔说:“哎,这丫头,就是太懂事儿了。我真怕她被你欺负。”

  时瑜:“我怎么欺负她?”她不欺负他就算好了的:“我才是你的孙子,姥姥你怎么替那麻烦精说话?”

  “哎哟哟麻烦精,小讨厌,不喜欢。那你就一辈子憋着别说。回头突然有天冒出来个能说会道的,嘴上全是蜜的,把你的小宝贝骗走,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云蒹蒹躲在外面,观察形势。要是这两祖孙吵起来,她再进去劝架。

  结果她发现,平时脾气臭的要命的时少爷,在姥姥面前,就是个乖巧的小孙子。任说任教,偶尔回一嘴,也温和得不像话。完全不像面对时之礼那时的冷漠。

  “你呀,就缺蒹蒹这样的姑娘管着。现在这样多好呀。瞧你,可算是有点儿人情味了。”

  时瑜不禁一愣。麻烦精给他造成的影响有这么大?

  *

  这晚,云蒹蒹被折腾得很惨。

  本来以为吃包子那档子事儿也就那么几个姿势,没想到时少爷以前只是心疼她,根本就没解锁别的方式。

  她跪的膝盖红了,落地玻璃窗上全都是她的指纹。

  哭哭啼啼假装好累一点用都没有,时少爷再也不上她的当了。

  时瑜悟性高,让她渐渐的体会到了这事的酣畅飘然。

  *

  第二天是云蒹蒹的生日。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时瑜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没想到二十岁生日,会在死去活来中度过。

  她气若游丝,呜咽着埋怨:“姥姥让你对我好点儿的呀。”

  时瑜停下来:“你不舒服吗?”

  她捂住脸。

  时瑜扯开她的手:“干嘛啊?我没这方面经验,你要及时给我反馈。知道吗?”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在会议室开会,要求各位高层一人给出一个方案一样自然。

  他太自然了,她都不好意思害臊,只好仔仔细细回答:“慢点儿,轻点儿,不要太久。”

  她睁开眼,看到他似乎在仔细思忖,过了几秒,他很认真地问她:“你见过吃包子这么慢,这么轻,这么快的吗?要求这么多,那样的店家还有客人去?你要有点服务精神。别老瘫着一动不动。”抵着她:“哼几声来我听。”

  云蒹蒹:“……那你也要有一点点服务精神呀!”

  时瑜:“为了你舒服我专门学了这方面姿势,我还没有服务精神?”

  云蒹蒹被他这么一反问,顿时觉得她的贡献值太低。于是乖巧地配合他,哼给他听。

  *

  云蒹蒹起来的时候,姥姥已经跟张姨一块儿完成了一桌香喷喷的满汉全席。

  姥姥献宝似地:“宝贝醒啦?快到姥姥这里来。看看,姥姥亲手给你煮的长寿面!”

  云蒹蒹连忙跑过去,看到桌上那碗长寿面,眼眶红了红:“姥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我怎么知道?唉对,我怎么知道呀?时瑜?我怎么知道的呀?”

  时瑜刚接完电话,下楼来,动作自然地搂过云蒹蒹的纤腰:“我告诉姥姥的。怎么?不喜欢吃面?”

  “呀?你们南方是不是不流行过生日吃这个啊?没关系没关系,不喜欢吃就不吃。”

  “我喜欢!”云蒹蒹端起面:“我喜欢吃的。”

  “嘿嘿,那你慢点儿吃,这可是我搓了一个上午才做出来的,最长的一根面条。”

  提起擀面,就想到擀面杖。云蒹蒹红着脸,声音甜甜的:“谢谢姥姥。”

  时瑜捏了捏她的手心,问她:“是不是特感动?感动到恨不得以身相许,非我不嫁?”

  云蒹蒹:“嗯嗯嗯,感动!”

  姥姥说:“他欺负你呢,傻宝贝,你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时瑜轻笑,打了个电话。然后对云蒹蒹说:“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云蒹蒹吃着长寿面,腮帮子鼓鼓的:“是什么呀?”

  时瑜说:“吃完饭告诉你。”

  云蒹蒹开了机,发现一大早就收到小琳阿姨一家的祝福了。董彦和董岄两姐妹给她发来了红包。

  她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黑暗,就算双目失明的时候,有这群可爱的人在身边,也觉得光明,充满希望。

  姥姥给了她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老人家看重形式,说这是见面礼。还把她最贵重的一个古董翡翠镯子送给她。

  姥姥说:“这是我们赵家的传家宝,只送给我的孙媳妇儿。赵时瑜,你下来,跟我孙媳妇儿说说话。”

  时瑜捏了捏眉心骨:“来了。”从小被冠名赵时瑜,他每每听见都觉得头皮发麻。

  云蒹蒹:“……”赵时瑜这个名字也不错。

  姥姥又说:“将来你要是冠夫姓,得冠赵姓,不能冠时家的。知不知道呀?”

  不是,怎么她就成了时瑜的人了?不过老人家高兴最重要。云蒹蒹点头应了:“好。”

  姥姥不愧是广场舞领舞,言谈前卫:“真是个乖孩子。赵时瑜你跟人蒹蒹好好学学。你这个傲娇怪。”

  时瑜:“……”

  聊了会儿,姥姥要去睡午觉。

  时瑜带云蒹蒹上了楼:“跟我来。”

  进了书房,时瑜关上门,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塌文件,递给云蒹蒹,说:“签字。”

  又是签字画押。自从跟了时少爷,她就没少签字。

  但每次签完字,画了押,不久后她总能躺着数钱。

  字儿太多了,云蒹蒹懒得看,稀里糊涂签完一堆文件,“这些都是什么呀?”

  时瑜说:“澳洲那边的终审判决书下来了。你的爷爷是澳洲巨富。你,继承了巨额遗产。”

  突然被告知她继承了巨额遗产。云蒹蒹惊诧的程度,不亚于时少爷跟她说要当替身给她演别人。

  爷爷在她印象中经常种地,挖矿,怎么就变成了澳洲华裔巨富?

  她费解:“不是,哪里来的巨额遗产呀?我爷爷有间农场,承包了一座山,没有很多钱的。时瑜你是不是弄错啦?”

  时瑜看她一脸茫然,怀疑她是不是病还没好,解释说:“你爷爷农场里的葡萄酒、牛肉,年出口量以千万吨计。你说的那座被你爷爷承包的山,是金矿。”

  云蒹蒹:……

  时瑜:“前几天这案子就判了。我特意等到你生日这天告诉你。”时瑜把她继承的产业列了张清单,一一说给她听了,问她:“高不高兴?”

  云蒹蒹被这么多钱砸晕了。

  感觉像在做梦。

  “高、高兴但是……”云蒹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掐了把自己的脸蛋,又去掐时瑜的脸颊。然后踮起脚尖:“时瑜你亲我一下!快亲我。”

  时瑜看了眼门外:“娇娇女士,别偷听了。”

  “你们早上嗯嗯啊啊我都听见了!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哼!”赵娇柔转身跑回房间。

  云蒹蒹:“…………”

  时瑜:“咳……怪我,忘了姥姥在。忘关门了。”

  云蒹蒹捂脸。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

  大年三十这天。

  岛上的员工都放假回家去了,一家三口坐在家里谈天说地。

  时瑜到旁边去接电话,姥姥扭头一脸嫌弃:“客厅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春晚都没得看,真没劲。”凑近云蒹蒹,小声说:“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是这总那总的,你们家的怎么当了个懂事儿长?真难听。要不你去当那个懂事儿长,让赵时瑜给你当员工,免得他老欺负你。”

  云蒹蒹偷偷瞥一眼正在讲电话的时瑜,时瑜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她害羞地别开脸,甜声说:“姥姥,董事……懂事儿长管着这总那总呢,时瑜那个脾气,哪里会服我管的呀。”

  姥姥说:“你不是继承了你爷爷的财产吗?你买他的股哇,买得差不多你就是懂事儿长,压死他!”

  云蒹蒹领会到姥姥这话的意思了。

  姥姥不是不明白公司职务,而是想让她把资金放到谦亦集团,这样她跟时瑜就一直会有牵扯。

  “好。我跟时瑜商量一下。”

  “别商量了,直接跟他提。你一提,他包准同意。趁现在他沉迷你,等过了这段儿时间说不定就不好说话了。”

  云蒹蒹:“……”

  姥姥说:“现在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什么禽流感啊,瘟疫啊泛滥,干脆把澳洲那边出手,把资金转会国内发展。时瑜的那个项目,不会让你赔钱,最起码不用操心会不会有人随时盯着你的财产。你一个小姑娘,别人随时盯着恨不得把你吞了。”给她加油打气:“把钱投科研,为祖国做贡献。挣钱也不会落下,还有时瑜帮你盯着。我对我孙子有信心,你也要对你自己的丈夫有信心!”

  云蒹蒹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姥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只不过她想活得简单点,平时不显山水,大智若愚。时瑜这一点,像极了姥姥的低调。

  她轻声笑,握住姥姥的手:“我对时瑜有信心!”

  “是赵时瑜!”

  “嗯嗯!我对赵时瑜有信心!”

  *

  过完年,姥姥就回老家去了。说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其实是在这边待不惯。老人家就喜欢住在老地方,怀旧。

  云蒹蒹想到姥姥临行之前说的那话,晚上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让时瑜避孕。

  时瑜之前说过:“男女平等,你主动一次,我主动一次。”话虽如此,每次还没等她主动。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再是迫不及待,他也会记得避孕这件事。

  “姥姥说想要一个大胖孙子,我想努力一下,让她高兴。”看到姥姥,就像看到了爷爷,都是那么和蔼可亲。

  时瑜说:“不行。”

  她小眉头一皱:“为什么呀?我已经停药这么久了,还是不行吗?”

  看她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子,时瑜不得不在紧要关头停下。双手撑在枕头两边,亲了亲她的嘴唇,骗她:“因为我们还没结婚。你想奉子成婚吗?”其实他根本不想让她冒险生育。她的身体,比为他生儿育女重要一百倍。他无法想象失去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遇到她之后,他变成了另外的样子。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可以降到什么程度。也无法估量她在他生命中的分量。不敢赌。

  云蒹蒹见他松了口:“那我们……”

  “什么这啊那?你什么也不想。你才二十,并不是最佳的怀孕时期。”时瑜搂着她,轻声说:“自己都还是个宝宝,生什么宝宝?你把我当你的宝宝,对我好点就行了。”

  云蒹蒹:“可……”

  “憋回去。不许说。”

  “哦。”

  *

  这一憋,云蒹蒹憋了一年。

  这一年里,时瑜每天都很忙。澳洲那边的资产大面积转回国内,这些事都是时瑜在帮她处理。

  她心疼他,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一着急,就把手里的流动资金拿去投资。

  然后总是运气很好,投什么什么火。一不小心赚了一大笔。

  等时瑜处理完澳洲那边的资产,《至天堂》也开播了。

  《至天堂》开篇讲的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通过自己的脑电波,用意念和天堂的妈妈对话。这个孩子后来成为了科学家,研究出可以在人死亡后的十分钟黄金时间里,通过监测,实现人脑电波转为文字的目的,从而判断至亲最后一刻的念想。

  结局时公开了真相:没有通往天堂的话筒,也没有和妈妈对话。这一切都是孩子的姥姥幕后演绎的,为了让孩子坚信世上有这样的电话,姥姥每次都要让家人配合。

  这个故事的开篇梗是改编的时候加进去的。是发生在时瑜身上的真实故事。

  结束语用的是时瑜在EEG新品发布会上,用的云蒹蒹写的那段论文截取片段:在不久的将来,或将实现运用于破案刑侦,在被害者死亡的一段时间内,观察到脑内电波最后的景象。

  故事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精良制作,大火是必然的。

  剧火了,带红了几位主演,影视制作方也赚了一大笔。

  导演年前拿去报奖,还得了个奖回来。

  当时这部剧是云蒹蒹去签的,她是最大的投资人。

  于是,云蒹蒹又赚了一大笔。

  *

  到了年中,时瑜终于处理完了事情。

  云蒹蒹跟他聚少离多,躺着数钱之余,开始胡思乱想。

  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呢?

  没钱的时候想要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有钱了,她又发现更喜欢时瑜在身边的日子。

  她不禁疑惑,她喜欢的,真的一直都是时瑜的钱吗?

  夜里,云蒹蒹做了个梦。

  她梦见时瑜搂着别的女孩,他看那个女孩的眼神好温柔好温柔。他牵着她散步,搂她的腰,捏她脸,喊她:“麻烦精。”嫌她腿短,嫌她无趣。

  那些嫌弃的话,到了梦里,都变得好甜蜜好甜蜜。

  她妒忌得发疯,感觉快要死掉了。

  哭着醒来,发现是个梦。她好庆幸好开心。居然比当初得知继承了巨额遗产还要开心。

  她给时瑜打电话:“你在哪呀?还不回家,是不是不想要我啦。”

  这半年,时瑜一个月最多在国内待一周。他本来就想她想得发疯,听她这声娇滴滴的声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跟前去。

  要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就懒得管了,她的事情,他忍不住亲力亲为。像是想证明什么给她看。想和当初的杨昕较劲,让她明白,当年杨昕能为她做的,他也能。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是不是有别的姑娘啦?”

  时瑜:“哪儿来的别的姑娘?”

  “我做梦,梦里。”

  “……梦都是反的。”

  “她们都说梦是预兆呀。”

  “蒹蒹你现在是不讲道理。无理取闹。不相信科学。”时瑜听着电话那头啜泣的声音,心疼的不行:“怎么还哭上了?不要你我要谁。傻子。乖,别哭了。”

  电话那头,小姑娘声音一抽一抽的,听上去很伤心:“我不能跟你分开,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你回来陪我,我有钱。”

  时瑜哭笑不得:“你有钱,你小富婆,你养我。那你爷爷的资产呢?不管了?让别人霸占吗?”

  她哭得更大声了:“管的呀。可是我也想霸占你嘛。”就好纠结。

  *

  时瑜急着回国,但手头的事情没办法搁置。傅泱在做学术研讨,时瑜约了傅泱求助。期间不停地看手表。

  傅泱:“有急事?”

  时瑜:“你也知道,我女朋友比较娇气。”

  “是你把她想的娇气。”傅泱没看文件,拧开笔帽:“签了。去吧。”

  时瑜:“多谢。欠你个人情。”

  *

  一个礼拜后,时瑜回国了。

  一进门就被他的小麻烦撞了个满怀。

  云蒹蒹抱住他不撒手:“我没有落下你布置的功课,也没有偷懒。”

  时瑜笑了笑,打横将人抱起:“不是说要霸占我吗?来。”

  小别胜新婚。

  两人这顿包子吃的,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

  时瑜想到她那句占他的话,第二次结束,搂过她,让她占先机:“你坐上来?”

  云蒹蒹第一次看时少爷的擀面杖,吓得倒抽一口气:“我、我不敢。”

  时瑜抱她起来:“我也不敢。”

  就她这点悟性,还是自己出力比较安全。

  *

  她今晚特别粘人,粘到时瑜觉得这一年的努力都没白费。

  时瑜给她清理,抱她去清洗。

  每当这种时刻,就是时少爷课堂开课。云蒹蒹听得昏昏欲睡。

  时瑜说:“人一旦红了,有钱了,将会面更多更大的诱惑。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有钱,再大的诱惑在我眼里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云蒹蒹:“嗯呐。”

  他又说:“我对你很有信心,也不担心你会跟社会脱节。但我不允许你跟我脱节。”

  这一次,时少爷的课堂和过去讲的内容都不一样。云蒹蒹打起了精神,牢记知识点:“记住啦。”

  时瑜:“世界上最不可靠的爱情,就是女人一个人在家相夫教子,男人在外打拼挣钱。童话故事里的相爱一生不可能存在。即便存在,那也是表面童话,经不住推敲。”

  “嗯!”她十分的赞同。所以这一年,每次分开,虽然很想他,但她也会努力投买,挣点小钱。

  他说:“两个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生活圈子的人,又怎么会产生共鸣,产生爱情保鲜剂?蒹蒹,你可以粘着我,但你不能停止发光。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血的教训。我对自己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也有信心。但我不允许任何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出现。这就是我要求你必须工作的原因,不是不疼你,也不是养不起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点头:“嗯!”

  时瑜没有要求她立刻全部听明白,也不强求她这个从小失去双亲的人能理解父辈的爱恨情仇。但他不允许名媛圈的那股不良风气影响到她:“你最近没少参加酒会吧?”

  “去过几次呀。都是陪小姐妹去,不好推掉的那种,我没有去看小哥哥。”

  “还想看小哥哥呢?看我就好了,没有必要看那些包装出来的人设。你想要什么款式,我都能给你演。”

  “……嗯。”

  “上流社会的人,下流起来更不入流。你少搭理那群人,没事多去公司转转。不懂的可以问刘启明。”

  “好。”

  时瑜:“又打岔。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疼我,养得起我。但我也要跟着你的脚步,不能跟你脱节。”

  “嗯。”看来她听懂了。时瑜最担心的,就是蒹蒹的生活太舒适,步他母亲的后尘。

  “片面之词常说,要出轨的男人留不住。这话是双刃剑。远离他的生活圈,留在自己的舒适圈,这叫留?他娶回家一个发光发亮的美娇娘,眼看她一事无成,眼看她没有上进心,眼看她光芒熄灭。爱情那点催化剂不足以控制一个人一辈子的感情。”他的父母就是这样,代价巨大,也惨痛:“你要永远做自己。”

  云蒹蒹搂着他的脖子,乖乖点头。

  为了不让时瑜觉得说这么多白费力气,孺子不可教,以后就不给她上课了。云蒹蒹认真点评,提问:“做我自己。那万一你不喜欢我了,我做我自己也没用了呀?你会挣钱,我只是靠运气,靠你的人脉。将来万一被我败光了,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还学会举一反三了,时瑜欣慰,低头亲她的脸颊:“你不需要有经济上的顾虑。你掌管经济大权,可以随时把我踢掉。”说到这里,他又开始跟自己较劲:“等我老了,你不会把我一脚蹬了吧?你说,你那么喜欢数钱,如果我不能挣钱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云蒹蒹:“不会不会,会会会。”

  时瑜哼一声:“我看你也不敢。我有的是法子挣钱,踢了我得不偿失。”

  云蒹蒹像个小迷妹,花痴地瞅着时瑜清冷的俊脸。有这张脸,她来养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铺垫得差不多了,时瑜清了清嗓子:“事情都办妥了,你也明白了这些道理。也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有没有什么想法?”就不信了,还听不懂他的意思。

  时瑜现在发现,一些腻歪的话,说多了,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看她发呆:“蒹蒹?”

  云蒹蒹觉得时少爷说的好有道理。比她写的那篇纸上谈兵的论文更具有实践意义。

  抿着嘴乖巧点头,甜声说:“嗯!有呀。”有特别特别多的想法。

  时瑜扶额。

  扯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听她说几句中听的话,主动聊聊结婚的话题。到头来还是要他亲自出马。

  时瑜:“蒹蒹,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民政局走一趟吧。

  然而他还是说不出口。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所期待,巴巴望着他:“我们,什么呀?”

  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时瑜改了口:“我们……咳。再来次。”

  “唉?”

正文完结。婚后甜蜜番外开启。番外是现写现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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