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我的少年已成王
作者:梵瑟
文案:
可盐可甜鉴宝专家 x 转业军人大狼狗,久别重逢
克死结婚不到三天的丈夫、继承遗产后,
励如桑成为平城最年轻也是最有钱的寡妇,
一举一动皆受公众瞩目。
某天起发现她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个男人,
记者们问起八卦,
励如桑统一答复:“私人保镖,我弟弟。”
回到车里,她立刻被男人搂住腰,
“重新说,我是你的谁?”
.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面,
那个只大他半岁的女孩非逼他喊 “姐姐”,
从此赵也白心里多了个秘密。
.
赵也白:“她只是顺手给了我一朵花,我却想用余生做代价。”
励如桑:“黑的尽头终有光,我的少年已成王。”
微博:@梵瑟大魔头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姐弟恋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励如桑,赵也白 ┃ 配角:沈惟舟,郝瀚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01
这里的火车站无需检票、安检,一切凭乘客自由出入,励如桑得以在开动前两分钟顺利上到自己所要搭乘的那辆紫皮车。
车内有着与城市落后的经济水平不相符的干净整洁,除去列车员为泰国当地人,见着的基本外国乘客,且以欧美年轻背包客为主。从车头行至近车尾,一路未闻交谈或闲聊的嘈杂,与国内同等绿皮车上的热闹大相径庭,励如桑稍许不适应。
当然,她本人其实偏爱这份安静。
10号车厢15座。
时逢列车员将白日里折叠出来的面对面硬座拉开还原为上下卧铺,拆封新卧具,挂上白色床帘,形成各自独立的私密空间。
励如桑站在边上等了五分钟,待列车员整理完毕员走向下一个座位,她把作为她此行唯一行李的双肩背包甩扔到上铺,旋即脱掉鞋踩着床尾的梯子爬上去,严丝合缝拉紧床帘,在列车哐哧哐哧的规律颠簸节奏中倒头就睡。
沉沉一觉醒来,车厢内空调低温与车厢外热带高温的悬殊令车窗玻璃结薄薄一层水珠。窗外夜色仍灰黑,因为正短暂停靠站点,点缀了人影憧憧。
手机屏幕显示,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半。
消息栏里跳动着四个小时前郝瀚发来的未读微信。
励如桑插上耳机线,点开语音。
“你怎样?到哪里了?怎么突然没动静了?不是说好随时报备行程吗?”
励如桑手指摁动键盘:“火车上。忙着睡觉,忘记告诉你。”
“吓得我。所以你刚睡起?没事就行。那你几点能到?我安排我朋友接你去。”
国内时间也就比这里快一个小时,郝瀚的及时回复让励如桑放下手机的手重新抬起:“你还没睡?”
“是啊,这不担心你到睡不着?你是窦先生的太太,揣着窦先生生前最大的秘密,你要是出了事,我的金山银山可就没了着落。我还得帮窦先生盯着你点,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窦先生和你老夫少妻,不要窦先生尸骨未寒,你就在泰国声色犬马,他死不瞑目。说真的,你确实该小心点,别说窦家那群吸血鬼等着找你的错处,公众媒体也都——”郝瀚的打趣竹筒倒豆子似的。
励如桑懒得理他,没听完。
郝瀚很快发来一张图。
白玉龙形珮,龙头兽耳鱼纹身,表面分布漂亮的如血沁色,通体端凝。
励如桑一下认出,是她曾经掌过眼的物件,至今对它印象深刻,因为它的血沁真假难辨,当时她也无法下定论,它是不是在玉器烧得正热时塞入活犬的肚腹中再埋进土里伪造而成的。
“昨晚173.4万人民币高价成交。”郝瀚继而告知。
半晌没等到励如桑的回应,郝瀚自行再发来语音:“你不好奇点什么?”
“你问得这么刻意,我还用好奇什么?”励如桑指头用力,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爬下床。
下铺的乘客似乎至今未上车,床褥卧具没被动过的痕迹。
其他铺位的床帘皆紧闭,人人酣睡中,只有斜对铺的一个黄皮肤小女孩掀开一小角的布帛,露出碧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好像在寻找那细微呼噜声的来源。
穿好鞋子起身,见小女孩的视线滞留她的花臂上似感兴趣,励如桑摘掉以两只袖子搭在肩上当披肩抵御空调冷气的外套,只着工字背心,露出被遮挡住的上半部分给她观赏全貌:以烟雾形态缠绕花枝周身的抽象花旦脸谱,偏偏脸谱上应该点眼的地方却留了空白,于是像极了一名女子被挖掉双目。
毫无意外,小女孩受到惊吓,立刻拉起床帘,躲起来。
励如桑搭衣服回肩上,照旧留出那朵艳丽斑斓的花,径直走向车厢与车厢间的衔接处。
车厢与衔接处设有推拉门,对火车行进间的动静起到一部分隔绝作用,走出来后明显哐哧声比车厢内时要响不少,晃动程度自然亦加剧,励如桑抓住旁侧的扶手稳住身形,抬眼便见禁烟的标志硕大醒目。
她不是烟枪,平日抽着玩,是故当下并非非抽不可,只不过刚刚心中郁结想借此纾解。客观条件既不允许,她爽快作罢。通过推拉门的玻璃窗看到隔壁的9号车厢有道人影往这边走多半要出来,她不占道,转进厕所里。
—
颀长挺拔的人影打开推拉门。
“……你在听吗?”手机那头的吕烈山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应微恼。
“嗯,在听。”赵也白关上身后的推拉门才开腔,解释,“这里的火车禁止喧哗,别人都在睡觉。”
吕烈山语气随之缓下来:“你别嫌我啰嗦,这笔生意的雇主大有来头,如果办砸了,对我们公司的口碑损害很大。你虽然才刚入这行没多久,但之前两桩活儿都体现出你行伍出身的优势,心思也缜密,我比较放心交待给你。”
赵也白挑了下眉:“捧杀我呢?”
吕烈山被他气笑:“和你好好说话你还不舒服是不是?”
“不是以前你没退伍前呆你手底下被你骂习惯了?”
“别贫了,抓紧时间睡一觉,到地方了好好干活,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事出突然,到时候奖金会给你加倍。”
“那倒不用,我愿意临危受命,不完全看你的面子,有我自己私人的原因——行,你也快去休息吧。”挂下电话,赵也白往手边车门上的玻璃掠出去目光。
外头太黑,他没能看到想看的沿途风光,映出的只是他自己的面庞。
凝神须臾,他抬手按住后颈,左右各歪一下脖子活络脊椎,咔嚓两声微微脆响,他拉紧身上的背包,打开通入10号车厢的推拉门。
—
从厕所里出来,励如桑给手机重新插上耳机线,点开期间郝瀚连发的五条消息。
前两条语音全是他的道歉:“……对不起啦是我嘴巴犯贱明知道你不高兴听到庄家的事情还非汇报到你跟前给你添堵,等你回来你想我怎么给你赔罪都行……也不是都行,我就是个小中介,口袋里没几个钱,你以前是金牌鉴定师,巨额服务费,如今又手握窦先生的遗产,下半辈子不愁吃穿,别太刮我油脂,我上有老下有小得养活。”
没听出几分诚意,倒调侃得更甚,若非多年相熟,换成旁人,早和他翻脸。
第三条和第四条语音,郝瀚为他自己辩解,同时表明一番心意:“你外公地位彪炳,在世时是唯一能在鉴宝行业和庄家抗衡的人,梁子早早结下。即便你如今已主动出局,任凭庄家独大,难保人家没暗中盯着你,依旧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管怎样那边的动态你得心中有数,以后有个万一你不至于左支右绌穷于应付。”
大概因为前四条语音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第五条郝瀚改发文字,并转开话题:“虽然不清楚你去泰国到底干什么,但既然去了,你就抛开烦心事尽兴玩一趟,四处走走散散心,我朋友是当地百晓生,你有不懂的尽管问他,他也可以兼职地陪。泰国的古玩市场相当于国内八|九十年代那会儿的境况,没准能被你毒辣的眼光捡漏哈哈哈哈哈。(一个人出门在外,当心点啊!)”
车窗外不知途经了哪里,远观一片灯火错落。励如桑站着欣赏至它们消失,到底回复了郝瀚的关心:“如果有幸捡漏,算你的。”
郝瀚即刻发来个跪地叩谢女神感激涕零的表情包。
折返车厢。
碧色眼睛的黄皮肤小女孩又撩着一小角的床帘,被励如桑逮个正着,窥探的正是她的下铺。
床底下多出一双大码的工装靴,想来是那空置大半夜的床位终于来了人,不过鞋子明明在,却未见人。
没多想,励如桑自顾自脱掉鞋子规矩地搁至远离工装靴的位置,往上铺爬,掀开床帘,猝不及防和一男人四目相对。
三庭五眼,线条硬朗,板寸利落,宽阔的额头可见一点美人尖的轮廓,表情由生冷到错愕的转换发生在一瞬间。
脚下因分神打滑,励如桑身体失去平衡,蓦地往后仰。
对方眼明手快拽住她。
励如桑险拎拎踩稳梯子,立刻打掉他扶在她肩上的手,咚一声敏捷跳回地面,警惕仰头:“Who are you?”
对方的反应似乎变得迟钝,没作答,尽用种道不明的幽微眼神打量她。
励如桑倒率先反应,他可能是下铺的乘客,不待她询问,他总算发声:“都是中国人,你讲中文就可以。”
眼皮一跳,励如桑瞳孔压紧:“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不同于他顾及当下场合刻意压低音量,她正常说话。毕竟之于她而言,他身份不明,吵醒车厢内其他乘客才有利于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这不是猜对了?”他面向着她,单脚踩在梯子上,再用另外一只脚着地。
虽然和她刚刚一样均两步便下来,但他腿长,真正灵活轻巧,她不过情急之下的慌不择路。
迫于他身高和体魄的优势,励如桑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双手举过肩做投降状,友善示好:“不用害怕,给你看我的护照。”
说着一只手往裤子后口袋伸,很是照顾她的安全心理,直接将小本子丢到她脚下。
励如桑以仍能目视前方的防备姿势蹲身捡起,翻开首页。
“赵也白”三个字入目。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新书开张,桑姐和小白保佑本小糊逼大吉大利,还在的亲桑挥一挥手,前三个章节留言全有红包。
万事开头难,这个开篇又把我难得发际线高了两厘米,反复了三个版本,最终还是决定仍旧先从东南亚说起。希望这次比上一本再进步一点点。
—
下一本《星河滚烫》10月底开,进专栏可提前收藏
文案(19.06.24第一版,已截图):
高考前一天,章遇宁将情书丢到瞿闻宣桌上。
瞿闻宣:“你烦不烦?拿她们什么好处了?又帮她们?”
章遇宁:“不是,你和林跃关系最好,帮我给他。我三年暗恋能不能开花结果,全仰仗你了兄弟。”
瞿闻宣似笑非笑,立刻合上错题集:“找我就对了。”
第二天早上,林跃的拒绝信出现在学校公告栏:“章遇宁同学,谢谢你,但我有喜欢的人了。专心考试,加油答题,祝你金榜题名取得好成绩,早日和真正属于你的白马王子心意相通。”
章遇宁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哪只马真正属于她?
瞿闻宣搭上她的肩拉她进考场,不情不愿:“算我倒霉,以后只能继续给你仰仗了。”
.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互怼,从校园到职场、从冤家到婚纱
一个“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暗戳戳想睡了我”的故事
“星河滚烫,你是我的人间理想。”——改自net
第2章 chapter 02
chapter 02
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励如桑盯着三个字微微发怔,将护照上他的个人信息悉数逡巡,最后她对比他的真人和照片。
难得有人的证件照和本人几乎无差别。
不过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依旧找不出这股似曾相识之感的端由。
找不出,她便不纠结,利爽作罢。
算起来“赵”是大姓之一,而适合作名的取字组合无数类似甚至重合,“也”和“白”在其列,实属平常。她没必要浪费精力纠结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何况眼下也非纠结这种无关紧要小事的时候。
“抱歉,等我找列车员。”护照能证明什么?她见过的造假还少吗?
赵也白幽微的眸底划过几分思量:“我是不是也能看一看你的证件?”
一语将她稍敛的防备重新带出,励如桑拒绝得干脆:“不能。”
“行,那你去找列车员。”赵也白等在一旁,站姿略显板正。
这依旧未能减弱励如桑对他的警惕,以后退的方式离开这节车厢。
赵也白的目光始终追循她,流露出道不明的情绪。
由于当地火车站的松散制度,找来列车员也无法验证赵也白证件的真假,不过赵也白出现在上铺的原因真相大白:励如桑搞错床位,下铺才是她的座次。
车票是她抵达车站临时买的,窗口售票员不会英文,当时的沟通一度出现障碍,但以为最后问题得到解决,她上车后寻来座位也就没刻意确认,理所当然上铺属于她。大半夜过去,闹出这么一通,才发现原来是她鸠占鹊巢。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即刻致歉:“不好意思。”
但也仅此简单点过,未再做更多赔礼。
踮起脚,励如桑将自己的背包从上铺拽下来。
赵也白说:“床褥被单我以为和国内的火车卧铺一样,是上一位乘客弄乱的,没多想。一开始上去的时候我没看到你的行李,后来因为空调口对着吹,太冷,我去拉被子,才发现。”
励如桑听出他的解释里有归咎到他自己身上的意思,礼貌点点头。
心底九曲回肠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幕:当时他一手抓着她的包,一手明显架出防御姿势,应该是在她掀开床帘前已经察觉有人在往上爬。最后关头是因为发现她无攻击性所以没有出手。其实那瞬间他的表情变化兴许值得探究。
“你看看有没有物品丢失。”赵也白提醒。
出门在外,贵重物品和身份证件励如桑素来随身携带,同时不会让背包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方才是车厢内的氛围给了她安全感,所以去厕所前她只是掀过被子随意盖住它。
今次她的包里有的只是她的一套换洗衣物和昨天在古玩市场淘到的小物件,不值几个钱。但励如桑仍遵照他的建议检查一遍,主要是让他放心,以免她之后若发现有所丢失,他也麻烦。
确认完毕,她扣紧暗扣:“都在。”也没有多出不属于她的东西。
赵也白竟洞悉她的心理:“你会错意了。”
紧接着他又说:“不过确实出门在外谨慎些总归没错。”
励如桑侧目,唇边掠出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极尽客气但不含蓄:“是的。所以相信这位先生你肯定能理解我现在并不希望和你过多接触。即便我们同是中国人,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赵也白未接腔。
他那双眉眼是舒展明朗的,可由于他面部线条的硬朗和他通身气质的利练,他静默不语注视着人时,给人造成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比如当下。
防备是一方面,不代表励如桑怵,只是继他护照上的名字之后,忽地察觉他的五官细看之下似乎也隐约透出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的眼睛尤甚。
“我们是不是认识”这种话,太具搭讪意味,这种她孤身一人深处异国他乡面对个莫名有点可疑的男人励如桑更不可能贸贸然开口,况且这股熟悉感并不强烈,遂念头闪过转瞬便被她压下。
她回身把下铺的卧具给他往上铺换去,赵也白才又出声:“不用了,将错就错,还是你睡上面。”
“谢谢,该你的我必须还你。”励如桑的拒绝比先前委婉,客套与疏离则没落下。
“那床褥被单不用换了。”赵也白又说。
得到的仍旧是励如桑的摇头。
“那你请便。”赵也白双手抱臂,单边肩膀靠着梯子,原本板正的身姿散了不少,“我就不给你搭手了,否则会再往你心里堆砌起我图谋不轨的印象。”
碧色眼睛的黄皮肤小女孩没中断过对他们的窥探,励如桑无法分辨她是好奇还是已经被两人的动静影响了休息。刚刚列车员被她请过来时,有其他人探出过身了解情况,虽未表示不满,但她还是道了个歉。
交换完床位,励如桑取出包里的一瓶香蕉牛奶,准备送给小女孩。
那是在泰国遍地开花的Seven eleven买的,郝瀚强烈推荐给她的必吃清单大半皆为出自这家便利店的零食,她只买了香蕉牛奶,因为做活动所以直接要了两瓶,她第一口就觉得太腻,丢进垃圾桶,剩余的这瓶此时倒能派上用场。
奈何没等她靠近小女孩便缩进床帘里。
励如桑瞥了眼自己那小半截花臂,作罢,折回卧铺前背起自己的包,径直往外走,很快被赵也白叫住:“你去哪里?”
他似乎没意识到作为不相识的陌生人他问得有点宽,还是印象不好的陌生人,励如桑当作他是出于男人的绅士风度关心她的安危,给予他回答:“找我的朋友,再两站我们要下车了。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打开推拉门,励如桑离开10号车厢,一直穿行,在6号车厢寻了个空着的床位才止步。
所谓朋友自然是不存在的,再两站下车也是没有的事。
落座后大腿外侧硌得慌,她将工装裤口袋里的打火机掏出来,记起应该还有个烟盒,四处找了找,没见踪迹,想到多半是之前从梯子上跳下地时掉出去了。当时她听到声儿了,不过没顾得上。
—
赵也白是在清晨火车到抵终点站,蹲身穿鞋子时从床底下发现烟盒的。
一开始他不知是烟盒,因为太不像烟盒:一珐琅彩物件,一看就有些年头,若非口子摔开没关严实露出里头成排细长的女士香烟,外形更像古董首饰盒或者诸如粉饼之类的化妆品盒。
第一眼的直觉告诉他,烟盒的主人是励如桑。
这场异国他乡逢故人的奇遇,他尚未回过味便以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而告终。
吕烈山打电话来时,问他是不是没睡醒。
赵也白一语双关轻嘲:“我也觉得我在做梦。”
这座泰北小城的火车站非常小,没两分钟他就走到门口,一眼从寥寥三两个高举的牌子里找到写有他名字的那个。
赵也白本也不欲拿这私事和吕烈山多言:“我看到你安排来接我的人了。”
吕烈山立刻收线:“你万事小心。”
赵也白径直走向那个高举他名字的男人。
对方看着皮肤偏黑,大眼扁鼻厚嘴唇,应该是个没有任何混血成分的土著当地人,一口中文却标准而流利:“赵先生是吗?我是吕哥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八爪。”
说着友好伸出他没有小指的左手。
“你喊我小赵就好。”握手时赵也白留意到他的右手少了无名指,明白他为何取名“八爪”了。
—
前半夜睡得很饱,励如桑以为余下的三个小时车程她该没有困意,结果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并且对到站毫无察觉,列车员清理卫生时发现她,她才被叫醒。
整节车厢已经空无一人,而手机里躺了好几条郝瀚的消息,问她是不是还没到,怎么他的朋友没接到她。
励如桑一番解释。
“唉哟姑奶奶我一天到晚被你吓得迟早得英年早逝。”
虽然郝瀚是典型的易受惊体质,但毕竟多年朋友,励如桑看穿他做作的夸张:“又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直接说吧。”
郝瀚便不拐弯抹角:“不知道为什么圈子里一夜之间疯传,你去东南亚寻宝,寻的就是曾经送往国家博物馆途中丢失的古佛头。”
“你觉得可信度多大?”励如桑反问。
郝瀚听不出她的语气,圆滑地把球再打给她:“这得取决于你。”
励如桑不接:“我现在是不是需要自己打车?”
郝瀚无法强行要答案,就势发给她一张照片说:“我朋友另外有事,这是我朋友的老婆Aom,你找找看。是她负责接你。”
车站容量小,冷清得不像个车站,窗口售票员都在打瞌睡,站在车站门口翘首以盼的性感火辣的女人经反衬分外醒目,根本无需找。
由于此前刚在曼谷接触过变性人,了解到分辨变性人的几个显著特征,途中励如桑发现Aom便在其列,遂多聊了几句,奈何Aom不会中文,英文也不太好,沟通起来不太利索。
当然,励如桑欲前往的目的地,Aom准确无误为她带到了。
这是古城外的一个乡村民宿,以院子中心的绿植划出的十字形石板路通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矗立四座当地风情的建筑,全是木屋子,看起来许多年没再翻新、装修过。
之前查过,除了亲自来,没有其他渠道能预订客房。
励如桑暂别Aom,根据路标指示牌,来到位于东面建筑的前台,向老板娘递出一张身份证。
窦冰的。
第3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老板娘年纪不大,得益于混血,颜值不亚于Aom,她接过身份证后看了励如桑一眼,没有质疑身份证和励如桑本人不相符,更没有追究励如桑和身份证主人的关系,直接送上房间钥匙,笑靥如花:“我正好奇窦先生今年怎么还不见人,看来又是有事耽搁了。”
流利的中文夹带明显的口音。励如桑接过钥匙:“华人?”
“不像是不是?”老板娘撩了撩头发,“我都是第四代了,祖籍在广东梅州。”
励如桑颔首,惦着她方才的“又”字:“上一次窦先生没来,是什么时候?”
“前年。”
问的时候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老板娘似乎一点不避讳,励如桑于是继续好奇:“那前年是不是也有人代替窦先生来过?”
“是啊。”老板娘有问必答。
“叫什么知道吗?”
“这就不清楚了,是个比我还年长些的女人,没怎么和我们说过话,我们也从不主动过问客人的隐私。挺漂亮的,从衣着和发型看,应该非常喜欢邓丽君。”
在励如桑所认识的窦冰身边的人里,暂时对应不上这号人物。
一个小女孩在这时从老板娘身后的门跑出来,抱住老板娘的腿,埋着脸用泰语带着哭腔说着什么,老板娘搂着小女孩也用泰语又拍又哄,旋即对励如桑道:“不好意思,我女儿刚跟着我丈夫从她奶奶家回来,几天没见想我了,要我陪她睡觉。窦先生的房间还是在A座102号,喏,左手边这栋楼,你顺着这条走廊过去很快能看到,我就不送你了。餐厅和洗衣等生活服务在右手边这栋楼。之后还有其他问题的话你都可以再来找我。”
“好,谢谢。”励如桑点头,从盒子里抽走一张民宿的名片,上面不仅有前台的电话,还有老板娘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抬眼时不期然和老板娘的女儿对上眼,赶巧,正是夜里在火车上同一车厢里的那个黄皮碧眼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老板娘抱起在怀中,搂着老板娘的颈子趴在老板娘肩上,眼睫挂满水珠子,明显也认得励如桑,盯着她看,大概在自己家里比较有安全感所以没再露出惧色。
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的是各式面具,个个面目狰狞咧开血盆大口。
泰国的面具文化闻名遐迩,与中国傩、藏文化类似。当下见面具个个精致,不似普通工艺商品,励如桑不免放慢脚步细致观赏,没发现“禁止摄像”的标识,便取出相机拍了拍。
期间没碰上过其他人,四下里静悄悄,一排六个房间,仿佛只有她一位住客。等她折回102号房门口,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房间二十平米左右大小,充满泰式风情的正常标配,不简陋,也绝对算不上豪华。
励如桑看了一圈,稍做简单的检查,才放下背包,进浴室洗去火车上的风尘。
待她出来,手机又累积三条来自郝瀚的语音。
第一条语音郝瀚询问她现在的行程,要她报平安。
第二条语音郝瀚要她吃好喝好时别忘记给他带点纪念品。
第三条语音郝瀚谈回之前被她单方面中断的话题:“……你想过没有?消息是谁放出来的?谁知道你跑去东南亚了?”
励如桑长按语音键,直接回答他第三个问题:“你知道。”
被列为头号怀疑对象的郝瀚一改往常的铁公鸡形象,立刻国际长途call过来:“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励如桑开启免提功能,赤着身体慢悠悠擦拭残留的水珠:“那你觉得还有谁?”
郝瀚险些被她的反问气吐血:“再给你一次机会纠正措辞。”
励如桑微勾唇重新问:“除了你,谁知道我的行程?”
“……”郝瀚听出她故意,败下阵来,不再纠结,认真探讨问题,“你哪里疏忽大意被发现去了东南亚我怎么会知道?反正窦家那群吸血虫和庄家都有可能,他们那么关注你,自有他们的方法也说不准——你还是别继续跟我报备你的行程了,省得又怀疑我,我承担不起责任。”
励如桑侧身看自己的花臂,闻言准备收线。
郝瀚犹犹豫豫着最后和她说:“那个……沈惟舟挺关心你,一早还是他找我问你现在是不是真在东南亚,我才得知传言满天飞。”
励如桑顿一下,只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自从你成为窦太太我就没再和你有联系给糊弄过去了。”
“嗯。”励如桑语气寡淡。
郝瀚嘴碎:“哎哟,你的风流债呀……他可真惨,好好的女朋友突然变成自己的——”
没等他讲完,通话中断。
—
由于吕烈山给他的寄件还没到,赵也白不着急前往自己的目的地,让八爪先带他熟悉当地民风,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拿出地址向八爪打听。
八爪看过后轻微皱眉:“方便问一句,你的客户该不会是来参加地下拍卖会的吧?”
赵也白挑眉,不动声色问:“这家民宿和地下拍卖会有直接联系?”
八爪对许多外人所不清楚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能说这家民宿和地下拍卖会有直接联系,而是每次来这里参加地下拍卖会的人,都有他们固定下榻的几个地方,这家民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家民宿也只接待特定的客人,其他人想住也住不进去,会被以‘客满’的理由拒绝。”
赵也白又问:“这个地下拍卖会有什么特殊之处?你为什么要特地确认我的客户是不是来参加的人?”
“全世界的地下拍卖会,拍卖的都是见不了的东西,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我们这里,每次一到拍卖会期间,死于非命的外国游客数量就会增多,据我所知其中一半是参加拍卖会的人,而他们基本都在拍卖会上拍到过宝贝。”八爪压低音量,“你是吕哥的兄弟,我有必要关心你的安危。”
饭后,借着上洗手间的功夫,赵也白再次和吕烈山通电话:“……怪不得雇主只管开高价,不愿意透露太多信息方便我们有的放矢地制定安全方案,原来不仅仅因为雇主的要求高、难度大,危险性也非同一般。”
“那你需要帮手吗?”吕烈山考虑道,“如果需要,早点让八爪帮忙联系当地的安保公司。”
“已经问过八爪了,最近是安保公司的旺季,无论正规公司还是私人打手。”赵也白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而且我现在还没和人家见上面,也许人家自己也雇佣了保镖?不如多想想该怎么让人家自愿接受我的保护。按照八爪的说法,要保护的那个人应该是冲拍卖会来的,既如此行事肯定谨慎小心,我无法告诉人家雇主是谁,不明不白的,别说给人家当保镖,恐怕多和人家讲两句话,都会被怀疑图谋不轨。”
岔开的思绪飘到夜里火车上的经历,“图谋不轨”四个字他才对励如桑用过。
收一收神,赵也白正色:“你用不用再向雇主确认,这笔生意究竟涉不涉及违法犯罪?地下拍卖会可不是个好地方。”
吕烈山口吻凝重:“我比你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是正规的安全顾问公司,不清不楚的业务怎么会轻易承接?”
赵也白笑一下,故意呛他似的:“可我现在对雇主和受保护对象的底细就是不清不楚。”
雇主只和吕烈山对接,他可以理解,但不给受保护者的信息,只给一个地点要他去找,很是古怪。何况现在发现这个地点不同寻常。
吕烈山怼道:“退一万步讲,如果最后公司要连带承担法律责任,也轮不到你去坐牢。”
赵也白回得没半点义气:“那我放心了。”
傍晚天将黑未黑之际,八爪接到他老婆的电话,跑回家去拿了吕烈山寄来的快件给赵也白,赵也白这才在八爪的带路下到了民宿。
办入住登记时,没想到会看见火车上的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
小女孩是他夜里一进车厢就注意到的,因为她喜欢掀开床帘的一角往外看人,他和励如桑两人的乌龙事件,小女孩亦全程见证。
女孩的父亲是早上下火车前有过一面之缘,一个和女孩一样有着碧色眼睛的男人,显而易见并不记得他,见他跨进门来,面无表情地抱起小女孩走回里头,并用泰语喊人。
很快老板娘从里头走出来。
赵也白根据雇主的指示,向老板娘提供证件。就是吕烈山从雇主那里拿到再寄来给他使用的,一个叫“戴有嵘”的男人的身份证。既然雇主有意隐藏自己,那么这个身份证十之八|九不属于雇主本人。
老板娘言笑晏晏:“怎么戴老板这回也没空亲自现身?还找了你这么个帅小伙?”
她虽是问句,但应该纯属感叹,赵也白没听出要他回答的意思,心下琢磨她的“也”指的是戴有嵘之前也没空来,还是其他住客中也存在相同的缺席情况。
本打算指定个房间号入住好方便他做事。
老板娘率先取出份钥匙给他:“诺,老规矩,戴老板往年住的房间。”
瞥见钥匙上的号码,赵也白发现没必要,雇主已经安排好。
循到房间门口,他特地确认了一下,隔壁的确就是雇主指定的那个房间。
沉吟间,赵也白上前叩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呵,风流债?我这里也有一笔等着和她算。”
啾啾,第三章 上线。本章依旧留言就有红包,上一章的红包上午已经通过系统批量功能发放完毕啦,后台自行查收,沙发奖还是照旧每章都有。然后这本和以前一样只要我没请假就是日更哈,希望你们多留言让我多涨涨积分爬榜【捂脸】。晚安,明天继续约。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aoxiao0221、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个;麦子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0个;麦子妤 2个;miss huang、小蚊子6666、清醒的冰、相聚一刻、小木minomi、缓缓归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9瓶;陈哈哈 10瓶;懒猫滚滚滚 1瓶;
第4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励如桑不是个喜欢宅着的人,中午在民宿稍作休整便闲不住,问老板娘租了辆当地一般称之为Vespa的电动小摩托,出门去。
她的私人社交账号里有很多群,以前还在为别人鉴宝时的几个聚集了业界专业人士的工作群早已退个精光,留下的是她早期刚入门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胡乱加来耍着玩的,虽然很多时候是一群半吊子水的人隐藏在网络后胡吹海侃,但浪里淘沙也不乏一些干货。
就拿此次行程来讲,因为群里曾有人分享过泰国的一些有意思的古董店和古玩市场的资讯,她省去自己查找攻略的麻烦,前两天在曼谷就是从清单了挑的地方,今天她同样直奔目的地。
不过随着这座泰北小城越来越为各国游客所熟知,很多原本小众的地方不免成为网红打卡地点,变了性质,选的前两个地方在发现人满为患后励如桑第一时间放弃。
由于相隔的距离比较远,花了不少功夫,转眼浪费一个下午,为方便晚上回民宿,第三个地方励如桑去了离古城稍微近点的一家二手旧货店。
本以为既然在古城边缘地带,多半也已被游客入侵,却是意外地清净。
门口展示着辆报废的复古车,内部装潢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装修,只是个大型厂房仓库。一列列货架上摆放的老物件,不少是在国内已经非常难见到,比如七十年代的五羊牌闹钟。另外除去包括缅甸、老挝在内的东南亚国家,还有一部分欧洲、埃及、摩洛哥等地的艺术品。说这里是“二手旧货店”简直辱没它,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私人收藏馆。
仓库很大,人很少,至少期间只在看一盏手工刺绣灯时碰到一对欧洲老夫妻。励如桑在细致观赏中毫无察觉时间的流逝,直至店员亲自来通知准备关门,她才恋恋不舍离开。
穿行过古城夜晚的喧嚣,励如桑开着Vespa回民宿,结果下午开得太远,没到车子就没电了。幸而也就差七八百米,她慢慢推着车回去。
身后多的两道脚步甫一出现,励如桑便察觉,似乎和她同路,一直跟在她身后。她通过车头的后视镜看到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头发分别染成叛逆的绿色和红色,看行装可能是背包客。
可他们时不时看向励如桑不知交头接耳着什么,不得不令励如桑提高警惕。
励如桑加快步伐。
他们竟也亦步亦趋提了速。
励如桑稳住心态,继续前行,用腕上的手表手机拨了民宿前台的电话,以防万一。
在因为她的一通电话特地出来接她的老板娘和她碰上头时,后面那对男女中的红头发女人指着已经进入视野范围的民宿的招牌用粤语兴奋道:“你看嘛,我就说跟着这位姐姐走没错,她的车就是这里的。”
励如桑将Vespa停在院中后特地看了一眼,发现原来车尾灯的位置印有民宿的标识。
她不禁为自己的敏感过度失笑,也记起火车上闹的那起乌龙。
老板娘已经先去给那对男女做入住登记。
励如桑还好车进门时,老板娘提醒她赶紧先洗漱:“……我这里用的太阳能,不好使,太晚了兴许会没热水。虽然天气热,但曾经出现过客人不习惯冷水半夜跑来和我闹的情况。”
“好,谢谢。”收回视线时,励如桑捎带扫了眼这对刚来的住客。
红头发女人在老板娘和励如桑说话时就打量励如桑,此时两人视线对上,她自来熟地冲励如桑笑,用一口渣渣辉式的普通话问励如桑方才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
励如桑直接用粤语回没有。她以前没少和香港的古董收藏家打交道,无论听和讲皆不在话下。
红头发女人也惊喜地夸励如桑的粤语标准,不过她坚持她的渣渣辉普通话。
励如桑并不欲和她继续聊,礼尚往来地称赞她的普通话也不赖之后,要回自己的房间。
红头发女人却是跟上来,主动做起自我介绍:“我在我家排行老六,所以大家一般叫我小六。刚刚那是我哥。我们兄妹俩第一次没有家中长辈的陪同来这里长亲眼涨见识,其他人也全不认得,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姐姐你,还是姐姐你给我们带的路,说明我们很有缘份,希望姐姐你能多照拂我和我哥。”
励如桑心道她还算懂得留余地,并未直接上嘴反问她的名字。虽然意思上她就是希望她能回应。
“我也两眼摸瞎第一次来,很多事情不懂,帮不了你们。”实话实说到了对方的耳朵里是否成为委婉的拒绝,励如桑不得而知,也控制不了。她这回来也确实没想和任何人刻意套近乎,以免卷入太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切以维持表面的平和为准。
“这样啊……”小六难掩失望之色,很快又说,“这样我们更有缘份了,都第一次来,可以相互照应——对了,你住哪个房间?”
同住这所民宿,若她有心留意,即便励如桑现在不回答,也瞒不住,是故励如桑没介意当着她的面直接停在102号房门口。
小六见状拍手:“那我就睡103,这样靠姐姐你近点!104让给我哥!”
励如桑不言语,取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屋。
灯在这一瞬间突然灭掉,四下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励如桑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近在咫尺的小六的惊叫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且因为小六吓得下意识拽住她的手臂,她连抬手捂耳朵也无法。
未及她安抚小六,忽地有人迎面撞了她们俩一下,似慌不择路,小六当即哎呀一声被撞倒。
一些动静虽因为小六接二连三的喊叫察觉不到,但这撞出来的方向分明是……
励如桑为了拉住小六而身形踉跄的当口,脑中电光火石,没考虑太多,立刻松开小六,转而往所感觉到的逃窜方向伸手,猝不及防和一只铁铸般的坚硬手臂鸡蛋碰石头。
手筋的麻痹如触电,继而蹿上她整只手。
对方趁此时捉住她的肩,动作快准狠。
励如桑绷紧神经,没给对方将她过肩摔的机会,迅速落低自己的重心,技巧性地转身反手绞住对方的整条胳膊到她胸口,使劲气力往后用身体钳制对方。
可对方宛若铜墙,除去一开始退了小半步,根本纹丝不动。
励如桑心中咯噔,意识到对方的实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轻藐的冷哧响在她耳侧,几乎同一秒她的小腿肚被一踢,回过神来时她已被畸形地扭曲手臂按倒在地。
整个过程大概也就十余秒。
期间小六多半察觉有人打架,躲在一旁喊她哥。
还没把她哥喊来,方才灭掉的灯倒重新亮起,照见励如桑的狼狈。
励如桑脸贴着地面直冒冷汗,痛楚让她无力一时开口讲话,心底才狐疑对方怎么不着急跑路,便听急匆匆赶到的老板娘惊呼:“你们两个怎么打在一起了?”
赵也白一直在自己的101房里留意102房的动静,刚刚听闻走廊外有人走动,不久后停在隔壁,他开门准备出去,灯忽然全灭。
黑暗中他先是察觉有人挨着他面前跑过,他本想拉住人,凭空有手打了过来,他自然反击。除了手臂被绞到她胸前时得知她的性别,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直至灯亮起,赵也白第一时间认出励如桑。也正因为压着的是励如桑,他的反应少见地迟钝,老板娘出声后他才如梦方醒,松开手,伸手要拉她。
励如桑没接,自行爬起来,先扭头看自己的房间。
如她所猜测,门户敞开,逃窜的人没来得及关。
“老板娘,我屋里进小偷了。”
说完这句,励如桑才正眼瞧一旁的赵也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别问该怎么道歉,问就是逼我上天台。”
围观群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啾啾,今天先卡在这里,明天会比较粗长。上一章的红包已通过系统批量功能发送,后台自行查收。沙发红包每章都有,本章起留言超过25字依旧有红包,最后是上一本的全勤签到奖我没忘,我记着呢。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aoxiao0221、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0个;相聚一刻 3个;清醒的冰 2个;麦子妤、小蚊子6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101732 15瓶;日月星辰 3瓶;xiaoxiao0221 2瓶;
第5章 chapter 05(修改)
chapter 05
她的大半边脸颊尚留有地板粗糙面表的印子,表情挺平常。
赵也白悬在嗓子眼的道歉因老板娘的惊诧没能出口。
“小偷?怎么会有小偷?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小六没完全弄清楚状况,指向赵也白,“他!是他!”
“不是他。”励如桑收回视线,转向小六的哥哥,“你过来的时候没撞上人?”
他比老板娘早一步,摸黑走来的,估计正因为如此所以速度慢,灯亮起时她看见他恰好站在两层连接处的岔口。
而这条走廊一共两道口,往106号房的尽头通向D座,往101号房这边数米外便是这个岔口,分别通向前台和二楼。
小六的哥哥一脸状况外地摇头,看起来和他头上顶着的绿毛一般傻。
励如桑于是抬头瞥一眼上方,转回来问老板娘:“有监控摄像头吗?”
老板娘神情为难:“楼上确实还有两位客人。不过我们这里住的全是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客户,极其重视个人隐私,只有外面的大门才有摄像头,我可以去看看是不是有外人跑进来。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妹子你如果打算上楼捉贼,我实在没办法也不方便帮你,得你亲自去。”
小六当着老板娘的面嫌弃质疑:“怎么还没摄像头的?那我们住在这里安全吗?”
老板娘没变脸色,反而笑了笑,并未回应小六。
励如桑则说:“我只是问问,没有摄像头就算了,我屋里也没什么值得小偷惦念的东西。确实不必劳师动众打扰其他人。”
小六不思议:“姐姐你的心也太大了吧?”
老板娘随之建议:“你还是检查检查有没有丢东西。”
“好,我会的,谢谢。”励如桑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再问老板娘,“刚刚是为什么突然停电?”
老板娘道歉:“房子建得早,电路比较老旧,每次人一多起来,尤其到了晚上供电量比白天大,偶尔会跳闸。”
“怎么早不跳闸晚不跳闸,偏偏在有小偷的时候断电,被那个小偷逃跑。太巧了吧。”小六就差没直接说老板娘和小偷是同伙,倒将励如桑并不打算出口的疑虑道尽。
励如桑也相信,谁碰上这种情况都会产生相同的怀疑。只不过她比小六要多怀疑一个人。
始终在她眼角余光里当着背景板不曾说过话的赵也白此时忽然开腔:“你现在可以进来我屋里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藏在里面。我不介意。”
励如桑不由重新拿正眼望向他。
这里的设计是每两间房的房门紧挨,才使得刚刚励如桑在102的门口和101的赵也白轻易交上手。
赵也白将自己的房门敞开至最大,看着励如桑:“不是还有一种可能:我虽然不是小偷,但我和小偷是同伙,我掩护小偷逃进了我屋里藏起来?”
励如桑无声与他对视。他明显是洞悉她的想法才有此提议,那双黑眸明亮坦荡。
一般摆出这样的态度,别人肯定不好意思再进去搜。可励如桑举步进门去了,小六和老板娘皆意外。
赵也白避嫌似的等在外面,视线追循励如桑的身影。
励如桑很快出来,仍旧没理会赵也白,只对小六和老板娘说:“没人。”
赵也白扬了扬眉角。她这话的意思和火车上她检查背包的原因一样。
小六一改之前指认他为小偷时的态度,略显花痴:“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同伙。”
老板娘尴尬而不失礼貌:“妹子要不你也去看看我的房间?”
励如桑适时结束这场插曲:“不用了老板娘,我没怀疑你。劳烦大家了,时间不早,都去休息吧。”
言罢励如桑没管他们,率先回自己的房间。
小六急急和她道晚安:“……姐姐我们明天再见!”
励如桑寡淡地点一下头,瞥一眼还在看她的赵也白,关上门。
赵也白眼神发暗,回头喊住了已经走开数步的老板娘。
—
励如桑确实没发现丢了东西,也没见自己的物品有违反她的摆放规律。说起来,她并不清楚那个人的真正目的是不是进来偷东西的,不是吗?
因为胳膊的疼痛,她也无心再做进一步细致检查。
没脱臼,但做抬起动作有点艰难,应该只是扭伤,还有就是肘上和小腿肚现了淤青红肿。虽然猜到赵也白当时已经手下留情,但那一瞬她真的感觉两只胳膊都会被卸掉。
行李少的麻烦在这种情况下凸显,她没有药。她准备先去前台找老板娘要点冰块做冷敷,开门的时候赶上老板娘亲自找上门,不仅送来冷敷袋,还有红花油、跌打丸和喷雾。
“我刚刚看你好像受伤了是不是?赶紧处理处理。”
“谢谢,我用完就还你。”励如桑没客气,照单全收。
“不着急,你用着,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再找我。如果非常不舒服,我带你去诊所。”老板娘朝隔壁努努嘴,“那小伙子也怪糊涂的,怎么不看清楚人就动手——不过当时黑灯瞎火,也情有可原。”
音量不低,隔着门板,不仅钻进赵也白的耳朵里,连电话那头的吕烈山也听见了,问赵也白是谁的声音。
“民宿老板娘。”赵也白走离门口,挪步窗户前,当笑话讲,“在骂这里一个有眼无珠的住客。”
吕烈山谈回正事:“怎样?见到人没有?”
“见是见到了,但是取得对方信任的难度升级了。”赵也白五味杂陈。
“出什么事了?”
赵也白不知从何说起,挑开一缝窗帘,看着隔壁房间的窗户映出到外面草地上的灯光:“也没什么,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
夜里励如桑睡觉时,发现腰也隐隐作痛。那是昨天赵也白按她在地时,用他坚硬如石的膝盖顶出来的。
很久没这样受过伤了。
喷完药,励如桑换衣服出门。
小六专门等着她似的一下从103房蹦出来,自作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普通话似乎比昨晚还要渣渣辉式:“姐姐,你也刚起床?昨晚睡得好吗?”
偏巧是她受伤的那只胳膊,励如桑轻轻拂开:“还行。”
小六未在意,依旧兴致高涨:“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我哥已经先去了,他说这里的早餐灰常不错!”
励如桑没拒绝。
昨天出门前她来使用洗衣服务时穿行过餐厅,环境比她预设得要好,窗明几净。
不过人不多。
励如桑首先扫视两桌她不认识的住客,然后留意到老板娘的女儿英拉和陪在英拉身边的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老板娘的丈夫,因为和英拉长得太像了。不过老板娘的丈夫看起来不爱搭理人。
老板娘正问励如桑和小六要不要吃腌面和三及第汤:“……我女儿娇气,嘴刁,一早起来挑食,只有从我祖辈学来的这一手能治她。还剩下一些,够你们尝尝。”
“好啊,谢谢老板娘!”小六直接帮励如桑一同应下,拉励如桑去她哥哥那里。
小六她哥哥就色彩鲜明地坐在英拉和她爸爸旁边的一张桌子。
英拉的眼珠子滴溜溜追循励如桑。
励如桑今天套了件长袖的防晒衣,没有招摇花臂,倒不担心自己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吓到孩子。
刚坐下,就见小六笑着又朝老板娘的方向用力挥手:“这边这边!来这边坐啊!”
励如桑转头,不期然和赵也白隔空交视,她不动声色轻拧一下眉。
赵也白在她们之后和老板娘讲完话,接受小六的邀请走了过来,落座到小六哥哥的身边,偏巧也是励如桑的对面。
“帅哥哥刚起床?昨晚睡得好吗?”小六打的招呼和方才见到励如桑时别无二样。
赵也白的回答则也和励如桑的回应相同:“还行。”
小六紧接着照搬昨晚的自我介绍又向赵也白重复一遍,唯一的区别在于非常明确地追问赵也白的名字。
“靓女怎么称呼?”这边小六的哥哥绿毛则对励如桑表现出兴趣,普通话没比小六好多少,语气稍显轻佻。
“姓窦。”
赵也白听入耳,同时回答小六说自己姓“戴”。
励如桑闻言朝他侧目。
小六立即自来熟一口一个“戴哥哥”,紧接着转向励如桑:“原来是窦姐姐。”
“那我叫你豆子妹妹吧。”绿毛自作主张给励如桑安上昵称。
“我比较习惯当姐姐。”励如桑唇边泛笑,捕捉到一旁赵也白似是而非的神情。
见她难得又投注来目光,赵也白补上落下的道歉:“昨晚对不住。你的伤怎样了?”
“没什么事。”励如桑客气颔首,“是我出手在先。”
“对呀,戴哥哥你昨晚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小六崇拜惊叹,眼巴巴打量他紧实有力肌理分明的臂膀。
“出门在外一点三脚猫功夫罢了,上不了台面。”谦虚完,赵也白继续和励如桑对话,“窦小姐昨晚的两手很漂亮。”
励如桑抿着唇淡淡笑一下:“再漂亮还是不如戴先生你。”
她小时候喜欢打着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名义和人打架,家里人干脆送她去练跆拳道,还参加过一些比赛。长大后出于强身健体和兴趣的考虑,工作之余她又抽空找教练杂七杂八学泰拳、合气道、剑术等等。终归技多不压身。
不过无论是不是练过、练得怎样,她很早就被教育,生活中真遇到事,为保自身安全,不应该逞强正面刚,逃跑才是上上策。所以昨晚误会小六和她哥哥跟踪她时,她根据情况先选择给老板娘打电话。后来和赵也白的交手完全是个意外,更没想到是个高手,直接将她打趴在地。
赵也白又说:“是,你的力量和实战经验都不足,昨晚我如果就是那个小偷,你今天不会还好端端坐在这里。”
和他前面的称赞之言连起来,先扬后抑的意味显而易见,之于两人并不熟络的关系来讲,稍许不礼貌。励如桑敏锐地感觉他话里有话。
老板娘送了三份腌面和三及第汤。
味道很正宗。励如桑未吝啬自己的夸赞,以回馈老板娘的款待。
老板娘喜上眉梢:“你在梅州吃过?”
励如桑点头。她父亲病故前是考古工作者,参与过几次田野调查、墓葬发掘工作。曾经她几次利用假期时间飞去父亲工作所在地。其中包括广东梅州。
老板娘走后,赵也白又和她搭话:“听意思,窦小姐应该去过不少地方?”
励如桑卷着面条:“是挺多。”
小六强行插入自己的羡慕:“那窦姐姐很早就掌事了?难怪连同伴都不用能一个人来。我爸都看不起我和我哥,今年才松口放我们一起出门见世面。”
励如桑没吱声。
赵也白的下一句问话让她发现他引出话题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同行之间试探底细——
“那窦小姐对自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梅州这样记得当地的味道吗?”
励如桑往他眼睛深处追寻。那种似曾相识之感又一次浮现。一时猜不透他意欲为何,她斟酌道:“我的记性没那么好。”
“也对。”赵也白仿佛学了她的客气与疏离,低头吃东西,没再说话。
绿毛看上了腌面和三及第汤,要拿自己吃到一半的西式早餐和小六交换,小六怎么都不肯,一顿早餐便在兄妹俩的吵吵闹闹中结束。
餐具颇具分量,励如桑单手端起餐盘时有点晃。
赵也白不由分说伸手来帮她一起拿走。
励如桑没来得及道谢。
小六问励如桑白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励如桑虽惦念昨天没逛完的收藏馆,但今天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方便出门,况且今晚是拍卖会的开幕首场,她选择留在民宿养精蓄锐。另外一点考虑是,她如果说要出门,这对兄妹极大可能会再跟着。
小六闻言抬手遮在眼睛上看看玻璃窗外升起的大日头:“那我也不出门了,听说这里的白天热得连摔个跤都能引发三级烫伤。”
从偶尔的遣词造句,励如桑已发现小六的普通话学得其实挺深入。她对渣渣辉式普通话的听力倒也因为小六得到不小提升。
摆脱小六回到房间,才清净没一会儿,她的房门又被叩响。
从猫眼处看到来人是赵也白,励如桑犹豫了一下,一手拿一瓶防狼喷雾藏在门后,隔着链条扣锁开门。
“戴先生,有什么事?”
赵也白递出东西:“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是你的,没错?”
她在火车上丢失的那只烟盒。
励如桑看他一眼,通过门缝接住:“万分感谢。”
赵也白却没对烟盒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摘取评论区“小蚊子6666”写的小剧场一则:
小白:小姐姐,要谈个恋爱吗,每天直接摔地上的那种。
桑姐:小哥哥,要谈个恋爱吗,克死老公的那种。
第6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昨晚你房间检查过了?”
似关切之语。
励如桑顿一下,点头。
赵也白说:“窗户有防盗栏,说明人不是从窗户进你房间,否则也不用冒风险从正门跑出来。你的门锁也没有被破坏。所以要么是个有专用工具的惯偷,要么是用钥匙。我旁敲侧击过,老板娘声称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没有备份钥匙。”
“谢谢。”励如桑自己昨晚也想过,并留意到他措辞中的“声称”二字。她意外他和她谈这些。
赵也白又问:“你自己心里有数为什么有人进你房间吗?”
励如桑微微笑:“戴先生认为我方便回答你吗?”
“方便。”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与赵也白一双剑眉下的黑亮眸子相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得告诉你,我确实是值得你信赖的人。你虽然有些底子,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如果昨晚的小偷没有觑着停电的空子离开,而是躲在屋里等你进去呢?——你需要一个同伴。”
最后一句俨如总结。
励如桑听明白了:“你想当我的护花使者?”
赵也白:“如果你愿意,我乐意至极。”
励如桑收掉嘴角的笑容:“你套近乎的方式还不如小六和她哥哥。”
赵也白丁点不意外她的回答,建议道:“窦小姐不考虑我没关系,可以通过其他可靠的渠道去临时雇佣两个保镖。”
“谢谢,我会想一想。”励如桑微抬下颌,“请问还还不还我了?”
赵也白这才松开烟盒:“抽烟对身体不好。”
励如桑恍若未闻,径直关门。
本来那晚丢就丢了,今天突然被送回来,她到底舍不得,否则她最后不会和赵也白再多说。
烟一根没少,但既然到过一个可疑分子手中,肯定不能留着了。励如桑将它们尽数扔进垃圾桶,只收起烟盒。
中午吃饭时不可避免四人又同桌。
小六把原本对励如桑的热情全转到赵也白身上,特地抢走了赵也白对面的位置,不停找话和赵也白聊。
励如桑并未因此得到清净,因为绿毛也不断和她哔哔叨叨。即便十句话她最多回应三句,也没消磨他的耐性。
“窦姐姐你虽然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是最有气质也最有个性。”
绿毛在她早上那句话之后遵从她的意思喊她姐姐,每喊一次励如桑便起一次鸡皮疙瘩。
小六探过头来表示深以为然:“是啊,姐姐你好有味道啊。”
赵也白微抬眼。
励如桑的中分短发是自然的黑色,顺着她的脸型修剪至肩膀上方的位置,发尾轻薄细碎。和她留在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差很多,只是以前她的头发要再短些。至于她的五官,他见过她15岁到18岁期间的舒展,如今重逢,多的正是小六口中的味道。
时间带给她的从稚嫩到成熟的味道。
“什么味道?”励如桑懒懒散散自黑,“汗味吗?”
“窦姐姐原来还很幽默。”绿毛格外捧她臭脚,笑得开怀,“当然不是汗味,是我喜欢的轻熟女的韵味。”
小六没有偏帮自己的哥哥,十分不给面子地戳穿绿毛:“你就扯吧。你从前交的女朋友,哪个不是比我年纪还小?”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见到窦姐姐之后我才发现真正适合我的类型是哪一种。”怼完小六,绿毛向励如桑抓了抓他自己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头顶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吗?就是因为我上个女朋友和我交往期间劈腿一个糟老头了,所以我染了这颜色时刻提醒我自己这个惨痛的教训。小女生没见识容易被有钱的大叔骗,只有姐姐你这样有阅历的女人才识货,懂我们这些大狼狗有多能干。”
小六红着脸淬绿毛:“哥你有病啊当着窦姐姐的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呀?”
绿毛辩解:“我说什么乱七八糟了?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才误会我的话——噢,我明白了,你肯定正在意|淫戴哥所以我随便说句话你都能有联想。”
小六倒是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在意|淫戴哥哥又怎样?戴哥哥这么man,不意|淫他难道意|淫像哥你这样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男人吗?”
兄妹俩吵着吵着简直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励如桑提前结束这顿饭,事不关己地端起餐盘准备远离战场。
赵也白也起身,像早上一样伸长手臂而来要接。
励如桑及时避开:“不用了,谢谢。你又没有把我打残。”
赵也白轻扯嘴角:“打残的话,我要做的就不仅是帮你端餐盘。”
“窦姐姐你等等我!”小六忙不迭追上来,回房间的路上瞄了瞄走在她们后面的赵也白,低声问励如桑,“戴哥哥好像对姐姐你比较有意思。注意力总在姐姐你身上。”
励如桑眉眼有些倦:“没有吧,你搞错了。他只是因为我受伤心中有愧,想补偿。”
“那窦姐姐你喜欢戴哥哥那个类型吗?”小六悄声又问。
励如桑:“不喜欢。你想追就去追。”
小六笑:“其实就算窦姐姐你喜欢也没关系,我会和姐姐你公平竞争。”
她行动力超强,立马松开励如桑,后退到赵也白身边,约他去海边散步。
励如桑瞥他们一眼,兀自回房间关上门。
说好为了避嫌拒绝再得知她行程的郝瀚不过一天就忍不住又给她打电话。
彼时励如桑正在睡午觉,嗓音有点沙哑,加之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胳膊,轻轻嘶了一声,郝瀚惊恐万分:“挖槽我该不会不小心撞破你的事后吧?”
励如桑顺着他的话冷哂:“要怎么死,你自己选吧。”
郝瀚求饶:“别杀我灭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证不会告诉窦家那群吸血鬼你在外头养汉子,否则我天打五雷轰!”
“无聊。”励如桑懒得再陪他演,“没事挂了。”
“等等等等!”郝瀚叫住她,“姐,不是我非要管你到底上东南亚干什么去,可现在消息确实越传越有鼻子有眼儿,那颗古佛头好像真在黑|市里出现过,据说现在落在个泰国华裔手里。”
“嗯,我知道这件事。”不仅知道得比郝瀚获得的传言早,而且更为详尽。
郝瀚冷不防得到励如桑的肯定,半晌才结结巴巴反应:“那你去泰国还真是为了寻宝!”
“确认真伪。”励如桑纠正,坐起来,咬住过滤嘴,咔哒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烟是中午吃饭前在前台问老板娘新买的。没有她喜欢的几个品种,拿了老板娘介绍的当地烟尝尝鲜,比她想象得要呛,第一口没稳住,励如桑不禁咳了咳。
再试两口,实在受不了它的味儿,励如桑将烟揿灭,走去开窗散气。
隔音说差算不得差,那两声咳嗽隐约被赵也白捕捉。他侧耳继续凝听隔壁的动响,以为她重新安静下来时,他发现开窗的声儿。
赵也白走到窗户前拨开条窗帘细缝,恰好看到励如桑的一只手臂伸出窗户外头来,手掌轻轻挥动,不知是在虚无缥缈地捉取空气,还是在感受温度,抑或风的痕迹。
白皙的腕骨伶仃。
—
傍晚六点钟,外面大马路上方的广播定点播放完泰国国歌后,励如桑开门走出自己的102房间。
小六和她哥哥绿毛正肩并肩站在走廊通往D座的拐角处窗户前往外张望风景,听闻动静双双转回身来与励如桑打招呼。
紧接着小六的视线往励如桑身后移:“嗨,戴哥哥你也来了,那我们人齐了,可以结伴出发去拍卖会现场了。”
绿毛朝励如桑走过来:“你怎么穿这么随便?”
旋即看赵也白:“怎么还和戴哥穿的那么像情侣装?”
励如桑低头看自己的卡其色工装裤,再转头看赵也白,果然撞衫。但也仅限裤子。这种程度的撞衫,没什么大不了。
赵也白同样在打量励如桑,认得她这身就是她在火车上时穿的,不过当时她将外套当披肩,现在她不仅穿上了,头上还戴顶鸭舌帽,外套的连帽则套在鸭舌帽外面。这穿连帽衫的方式和着装风格,和他当年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六也在说:“是呀,去拍卖会你们怎么都不穿正装?”
她和绿毛两个人,一个粉紫色礼裙,一个白色燕尾服,一个妆容精致,一个背头锃亮,像要出席大型颁奖典礼。
励如桑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提醒他们,这里的地下拍卖会应该不同于国内那种光鲜亮丽的场合,没必要盛装。何况也没规定今晚需要如何着装。
结果等到了现场,励如桑发现判断失误的人是她。
其实励如桑也是第一次参加地下拍卖会,而且对这里的拍卖会知之甚少,只是凭借曾经四处淘|宝的经验,想当然以为既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理所当然不必光鲜亮丽。住的民不就挺一般的?
没成料到,举办场地远不止光鲜亮丽,完全就是奢靡鎏金——
窗户玻璃涂黑了的专车开来民宿门口,将他们接走,下车时人已处于室内,面对的是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一眼望去,皆为精品。
宴厅门口的水池中央矗立一尊金身观音,脚踩纯金莲蓬,莲蓬里的一颗颗莲子全由钻石镶嵌,成群的红色鲤鱼绕着莲蓬外挤挤攘攘游动。
小六拉了拉绿毛:“爹地往家里的池子放观音的灵感绝对来源于这里。”
励如桑从观音身上收回视线,没喊小六和绿毛,自行按照要求脱掉鞋子,由门口的两位卫兵帮她推开门,进入宴厅。
金灿灿的大会堂,四面皆为精美的壁画,顶部以一个金色的大太阳往四周围辐散开装饰品,脚下踩着的羊毛地毯柔软如棉絮。
纵向的两端分别是两个舞台,东边舞台上是人妖表演和乐师伴奏,西边舞台则暂时是空的。
而场地内没有提供任何桌椅,已经入场的人约莫一百出头,三三两两散布,要么席地而坐低声交谈,要么四处走动观赏展列于角落的些许艺术品。在数百平方米的空间里显得稀少而单薄。
励如桑粗略扫视一圈,没有遇到相识之人,不过见到了几位经常出没在国内鉴宝类电视节目上的专家面孔。
即便如此,她还是拉低帽檐,低调地加入角落里观赏艺术品的行列中。
艺术品有雕塑、画作、玉器和佛像,全用干净明亮的钢化玻璃罩将它们与观赏者隔离,看得出来是这座黄金屋主人的私藏品。
其中一幅圣母像,励如桑认出是早几年在美国一家拍卖行高价售出的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当初引发不小的轰动,因为竞拍者据传为一华人。
励如桑自然没能耐到能判断眼前这幅圣母像的真伪,她的擅长之处也不在于此。
挤到它跟前来的人倒越来越多。
她不欲凑这热闹,借了路退离。
一只手忽地抓住她的肩膀拉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桑姐:“大狼狗到底有多能干?”
这问题不用小白亲自回答:“日后你就清楚了。”
—
①上一章做了两处小改动,一个是小白的自我介绍,一个是增加了小白帮桑姐端餐盘;
②新书期,小白和桑姐的爬榜全靠大家的打分啦,看完不按爪的都是耍流氓,除此之外依旧有沙发奖和留言超过25字掉落红包;
③津津小宝贝和浦哥那边还有谁木有打五颗星星来着?抽空去补一下呗~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xiaoxiao0221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5个;清醒的冰 3个;小蚊子6666、一不小心就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6瓶;日月星辰 3瓶;'小格调っ 1瓶;
第7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窦姐姐、戴哥哥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也不等等我和我哥。”小六嗔怨。
绿毛附和:“是啊,说好了一起,你们两个却撇下我们。”
励如桑这才留意到,原来赵也白默不作声跟着她。此时她侧目,恰和他的目光对上。
赵也白像是和她打招呼,似有若无点一下头,显得格外自然。
励如桑也就不好说什么,挪开视线,解释:“我以为你们跟上来了。”
小六反口责怪:“都是我哥,俗气得要命,说要往鲤鱼池里丢硬币求财运。”
绿毛不满自己被小六甩锅:“你不也丢了?”
小六没再怼回去,挽住励如桑:“窦姐姐我们去看人妖秀!”
励如桑被强行拉着走。
跟在后面的绿毛在和赵也白说现在大家脚下踩的这块羊毛地毯是一整块无分割的,也说这个地方似乎仿造了芭提雅那座泰国首富的私人庄园。
芭提雅的那处如今作为旅游景点的私人庄园励如桑不曾去过,但以前见过其他朋友Po的照片,经提醒她重新环视金碧辉煌的四周围。
绿毛继续道:“刚刚门口那尊观音,简直就是纯金望海观音金佛的缩小版。我妹妹没见识,刚刚在外面大惊小怪,以为我爸在家供的观音和这里像,明明这里学的是那座真正的富贵黄金屋。”
这一cue,小六又忍不住回怼,才停下没两分钟的兄妹嘴炮之战再次爆发。
励如桑借机和小六拉开些许距离,往旁边靠时,垂于身侧的手却是不小心碰上赵也白。
赵也白突如其来发问:“认识一个叫‘戴有嵘’的男人吗?”
励如桑微怔,猜测:“你现在用的名字?”
“嗯。”赵也白颔首,“‘没有’的‘有’,‘峥嵘’的‘嵘’。”
励如桑沉吟片刻:“没印象。”
赵也白又问:“窦小姐方便告知来拍卖会是为什么吗?”
励如桑泛笑:“当然为了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拍卖品。戴先生难道不是?”
“窦姐姐、戴哥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小六从和绿毛的斗嘴中抽身。
励如桑双手抱臂目视前方舞台:“讨论人妖的身材。”
绿毛挤进赵也白和励如桑之间的空隙,与励如桑并肩,接腔评价:“他们的身材都太夸张,不如窦姐姐你。”
小六再次拆台:“算了吧你,你以前的女朋友哪个不是——唔唔唔唔!”
绿毛捂住小六的嘴:“就你话多!”
大概因为励如桑和赵也白的着装是全场唯二的随意,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总会多看他们一眼。励如桑想要的低调没能遂愿,好在那些目光只是单纯的好奇。
小六酸溜溜与励如桑咬耳:“真羡慕窦姐姐,你和戴哥哥即便不用走在一块,大家也默认你们是同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昨晚你和戴哥哥闹出的乌龙,我都要怀疑你和戴哥哥本来就认识。我观察过了,今天戴哥哥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你。”
励如桑无法确定小六是在试探她和赵也白的关系,还是在提醒她小心赵也白。
宴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小半个小时,增加了之前的一倍,不过打散在宽阔的空间里,一眼望去依旧稀疏。励如桑领着三个甩不掉的拖油瓶稍作穿行,绿毛虽然看起来傻乎乎,但交际能力不错,遇上人都能搭上几句话,由此了解到,这个拍卖会并不完全只出售艺术品。
灯光忽然暗下来的一瞬,小六吓得低声惊呼,抱住赵也白的胳膊,小鸟依人。
励如桑掠过一眼,望向追光灯投注的东边舞台。
原本的人妖表演和乐师伴奏悄无声息结束,舞台中央由下方升起来一个拳击擂台,开启两位拳击手的比赛。
场子顿时比先前热闹些许,虽然聚集了众人的注意力,但基调仍然安静,完全没有看比赛的激情,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罢了。
“拳击比赛和这里的风格太违和了吧?”小六不知何时已从赵也白旁侧蹿回励如桑身边,道出的也正是励如桑心中之所想。
绿毛又从别人那儿打听出答案:“说是固定的开场秀节目。”
励如桑微微皱眉:“好像实力太过悬殊。”
赵也白几乎在同时出声:“不是比赛。”
励如桑下意识偏头,才发现赵也白又站在她旁边,此时也正看她。
小六和绿毛异口同声:“真的啊!黑手套那个被红手套那个按在地上揍!”
励如桑看回舞台上时,一抹血随着拳头的挥起滋拉飞溅在空气中,很快更多的血自黑手套那个男人的身体下汩汩流出。
即便黑手套已一动不动,红手套仍在继续不停歇地挥拳,现场简直和鞭|尸没有区别。
约莫十分钟后,红手套终于放过地上的人。
舞台重新降下去,光线恢复明亮,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唯独空气里残留淡淡血腥味,估计很快会被宴厅内的薰香冲散、掩盖。
小六战战兢兢低声问:“……死、死人了吗?”
励如桑绷着脸。她也想知道答案。
原本空着的西边舞台则在此时出现个黑色西装、白色手套、戴着礼帽的中年男人,手持话筒笑容可掬用英文欢迎大家的到来,旋即解释刚刚被送下去的那个红手套,是在上一场拍卖会偷偷拍摄的人,现在已经处理,请大家放心,在这里的所有交易均不会外泄。
言外之意昭然,不过杀鸡儆猴,告诉当下在场的人,假若有小心思,也会和红手套一样的下场。
“难怪不允许我们带任何通讯设备,下车后还要过安检。”小六一副后知后察的口吻。
绿毛没忍住吐槽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反应迟钝,是蠢了。”
兄妹俩再次绊起嘴。
励如桑转动眼珠子留意周围人的反应,还算比较容易分辨出哪些人和她一样是第一次出席。
主持人的到来拉开今晚拍卖会的帷幕,迎宾致辞很快结束,主持人走到一旁的小台子前变为拍卖师,第一批拍卖品和之前东边舞台上的拳击比赛一样,从舞台下方升上来。
升上来的是两只笼子。左边笼子里装着个蒙着眼睛嘴巴、手脚遭到捆|绑身上衣服剥落得只剩三点的欧洲女人,右边笼子里则装着个差不多操作的亚洲小男孩。
拍卖师仿佛默认到场的人明白一切,没有做介绍,也没有给低价,直接示意大家可以开始竞价。
而确实也马上有人问也没详细问,便高高举起竞价牌。
绿毛当即去瞅究竟谁举的竞价牌,极其兴奋:“没想到一上来就让我亲眼见到重口味。”
小六却似乎单纯得没明白情况:“窦姐姐,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有人买女人和孩子?”
励如桑未回答。
倒是从旁传出赵也白不辨情绪的声音:“卖什么的都有。”
绿毛终于有点当哥哥的样子,走来揽住小六的肩膀:“你以后真该多偷偷跟我出门来见世面,妈咪都把你宠傻了。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励如桑瞥了眼他们兄妹俩,却是再次不期然和赵也白的目光撞上。
第二批拍卖品,升上来的依旧是人,和第一批不一样的是,没有笼子,没有捆|绑,一个个衣着也整整齐齐,男男女女加起来五个人,全都很年轻,精气神儿也好,规规矩矩站着冲大家笑。
小六又开始发问:“这又在干什么?他们身上贴那么多标签价码?什么意思啊?有的还贴在眼睛上。”
励如桑眼神一暗:“贴的数字都是器|官的底价。”
小六的瞳孔宛若地震般扩张。
绿毛朝励如桑伸出大拇指:“戴姐姐胆子很大,一直没见你怯场,看来确实去过不少地方。”
励如桑将双手往外衣口袋里握了握,唇角轻捺:“你看起来胆子比我还大。不像刚出来见世面的人。”
绿毛如同受了夸奖,一时笑出憨意:“毕竟我是个男人,而且平时没少看恐怖片。”
拍卖会继续进行,第三件拍卖品是违|禁药品配方。
越往后越发现,这地下拍卖会,本质上确实也就是黑|市的另外一种交易方式。没有出现毒|品和木仓支该是万幸。
第四件拍卖品开始,总算等来艺术收藏品,励如桑微微涣散的注意力顿时集中。
西洋钟,油画和雕塑,没想到就是之前在展柜看到的几样私人藏品。这举动似乎是头一回,因为励如桑扫见好几个不是第一次来的人也十分惊讶。
“没有窦小姐感兴趣的?”
励如桑闻言转向赵也白,反问:“没有戴先生感兴趣的?”
小六总能跟小狗找骨头似的嗅到赵也白的动向,插话问:“窦姐姐戴哥哥你们聊什么?”
“聊戴先生是哪里人。”信口说完,励如桑看回拍卖舞台。
小六如励如桑所料追问赵也白:“我也好奇戴哥哥你是哪里人。”
励如桑的本意只是想将给赵也白添麻烦,没料到赵也白答了话:“祖籍清县。”
励如桑的注意力被吸引。
“清县是哪里?”小六往赵也白身旁凑。
赵也白往边上靠:“巴蜀的一座小城。”
励如桑不禁侧目。
赵也白的眼睛似专门等在那儿:“怎么了窦小姐?认识我们这种不知名小地方?”
励如桑微微笑:“谦虚了戴先生,清县如今有好几个地方都申遗了。”
赵也白眉宇间起伏起轮廓,眼神忽然有些散:“天灾换来的,没什么值得骄傲。”
励如桑心头一顿。清县原本的确是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多年前因为地震,一处古墓遗址意外现世,加之是抗震救灾的重点县城,从此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
“也就是说窦姐姐你去过清县?”绿毛加入闲聊,搭话的对象显而易见为励如桑,“什么时候去的?淘宝贝儿吗?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值得推荐?”
励如桑依旧没习惯他一口一个“窦姐姐”,后悔当时在餐桌上讲那句话,现在不好不让他叫,只能忍着鸡皮疙瘩,不失礼貌敷衍:“太久了,忘记了,没什么印象。不如你问问戴先生。本地人比较清楚。”
小六顺杆儿爬:“戴哥哥给我们说说。”
赵也白一双剑眉下的眸子谙出分压不住黑深,只淡淡道:“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
结束时,一行人先后离开宴厅,领会自己的随身物品,按照来时依次坐上车,由封了车窗的专车送回民宿。
一下车小六便邀请励如桑和赵也白一块吃宵夜:“……我特意查过,附近有家特别棒的餐厅营业到两点钟,现在没打烊,我们过去正好。”
励如桑有些倦,不愿意奔波,婉拒。
赵也白同样拒绝。
小六未勉强,捺不住嘴馋,和绿毛两人借了老板娘的车自己去。
励如桑回房间换了件清凉的衣服后也出门,到几百米外的便利店。
拍卖会并不预先给出拍卖品清单,今天上半场过去,没有见到佛头,而在场的其他人很多语言不通,能够交流的寥寥几个绿毛全勾搭过,她不认为有价值,也就没再去挖。虽然她和郝瀚的说法就是来确认,但事实上,她挺相信自己这次的消息来源。目前只能寄希望在后天的下半场。
想起今晚刚开场售卖的那几个人,励如桑不禁皱眉,快速拿上份三文鱼沙拉准备去结账,手臂倏然被人护住,轻轻将她推离一步。
励如桑站稳后,入目的便是店员抱着的纸箱子哗啦啦砸着赵也白的肩膀往地上掉。
站在收银台的店员急急奔过来,两人齐齐向赵也白和励如桑道歉。
赵也白帮他们一块捡起货品,才回头看励如桑。
“你会泰语?”励如桑刚刚听到他和两位店员讲了两句。
“一点点。以前听得比较多。”赵也白没多解释,垂眸问,“这个好吃吗?”
励如桑看一眼他指的沙拉,抬抬手:“等下我试过才知道。”
赵也白长臂越过她身侧,拿起份一样的:“那我也自己试一试。”
见他似乎在选饮料,励如桑示意同样在冷藏柜上的香蕉牛奶:“我朋友专门给我推荐过这个。”
赵也白从善如流拿起一瓶:“收下你的感谢。”
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被默认洞察心理的感觉,励如桑并不喜欢,且他刚刚那眼神,再次闪现过一瞬似曾相识。
两人差半步一前一后走到收银台前,励如桑直接说赵也白的东西也算她的。
赵也白倒没和她抢:“窦小姐不用这样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吗?”励如桑瞍他,“你不是跟着我出来的?”
赵也白未否认:“窦小姐一个人晚上出门不安全。”
励如桑抱臂挑眉:“戴先生这句话容易让人误会。”
话虽如此,其实她根本没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半分轻浮,可能他的长相过于硬朗的缘故。若换成绿毛,即便和赵也白一样认真口吻,也会像搭讪女人的套路。她也清楚,他是隐晦地重提让她雇佣保镖一事。
赵也白极其顺手地将她那份沙拉一并扔进袋子里拎着,携同跨出便利店,不疾不徐道:“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我没办法阻止。一时片刻也扭转不了你对我的印象。”
励如桑嘴角勾一下:“你现在等于间接告诉我你在试图博取我的好感,不是更让我对你防备?”
赵也白也勾一下眼角:“防备我就先继续防备着。你也得认清确实有人盯上你的事实。”
励如桑登时顿住身形。
赵也白快速拉她继续走:“别停下来,也别回头,现在还在后面。”
励如桑的脖子和手脚均不由自主感到些许僵硬,压低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跟着你出门时就发现了。”赵也白凝眉,“你既然没察觉,就无法确定,是在你住进民宿前就跟着你,还是住进民宿后,甚至有可能是今晚去过拍卖会后。”
励如桑立时听出他的强调:“今晚拍卖会?”
赵也白直言:“嗯。我能肯定拍卖会上确实有人盯你。”
励如桑怔怔。她根本没察觉。
赵也白瞧出她眼里的怀疑:“我没开玩笑。这方便我比你专业更比你敏感。对方也很专业。所以你没发现很正常。”
励如桑没说话,注视他片刻,复开口:“你不是我的同行。”
这点是她今晚通过他在宴厅里的种种表现就确认的。他刚刚既然也透露,所幸敞亮挑明。
赵也白眉目疏朗:“我表示过,窦小姐你需要一位同伴。”
讲这句话时,两人跨入民宿大门,他的指头细微动了一下,励如桑才分神反应过来,自己先前被他拉住后忘记甩掉他的手,而他也一直没放开她。
励如桑皱眉抽回。
赵也白也不尴不尬地从袋子里将她那份沙拉取出递还给她:“谢谢你请客。”
励如桑瞥一眼他的肩膀,正欲问他在便利店里是否受伤,但听里头传出女人刺耳的惊声尖叫。
第8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这音色励如桑前一天才听过,认得出来,属于小六。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快步往里走。
他们A座所在的过道里,小六边哭边和老板娘闹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励如桑上前,“你们不是去吃宵夜吗?”
绿毛和停电那晚一样,看起来傻憨憨摇着头一问三不知,只是解释那家餐厅今晚恰好歇业所以两人无功折返,他回屋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六鬼吼鬼叫。
小六见到励如桑如见到亲妈,一下扑上去告状:“窦姐姐!窗户外面窗户外面!我回来刚打开灯就看见窗户外面有张恐怖的鬼脸!”
赵也白闻言第一时间走到小六房间门口。
老板娘跟着过去,探身张望:“真的什么都没有小妹妹,你是不是太累了眼花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有张鬼脸吓我!”小六斩钉截铁,迅速又跑到赵也白身旁小鸟依人,“戴哥哥你快去帮我看看窗户外面还有没有躲着人。”
绿毛在小六开口就进去房间,恰好在小六话音落下时拉开窗户,隔着防盗栏朝外东张西望:“到处黑漆漆哪里有人?我也觉得肯定是你看错了,产生幻觉。”
赵也白转身便往外走:“我到外面看看。”
老板娘跟着去,励如桑远远看一眼小六屋里的窗户,也举步。
老板娘的丈夫抱着英拉从庭院里进来,依旧一副不喜搭理人的样子,英拉趴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很香。励如桑步伐太快,险些和他们父女俩撞上,道了句歉,继续跟上赵也白和老板娘。
小六房间里的灯在草坪上照出一片光亮,但到底夜深,客观环境有限,励如桑跟着赵也白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赵也白扭头问老板娘:“查一下监控吧。”
和闹小偷那晚一样,由于只民宿大门口有摄像头,老板娘确认无外人进出。
励如桑和赵也白回去时,小六还由绿毛陪着等在门口,马上问今晚能不能和励如桑一起睡:“……老板娘不给我换房间,说每个房间都有固定客人,即使今年没来也不能将房间让出去。我又不可能换酒店,只能拜托窦姐姐你收留我好不好?我太害怕了,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励如桑拒绝得非常果决:“其他事情我可以帮你,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个房间。”同时也把她被叫去小六房间陪|睡的可能性掐灭在摇篮里。
不过大概问之前也预料到没拒绝的可能性非常大,小六没太大的反应,只是委屈脸:“好的窦姐姐。”
绿毛骂小六没出息:“多大的人还怕鬼?早知道你这样麻烦,我就不答应捎上你。我和你换房间你还不乐意。现在你爱睡不睡,别影响我们。”
励如桑在小六房间安抚了她半个小时,才得以回自己房间,在门口发现赵也白的房门敞开着,而他本人也没遮掩从房间里往外看的视线。
见她回来,赵也白立刻起身走出来。
励如桑微抬一下下巴,乜他:“戴先生还没睡。”
赵也白将三文鱼沙拉递给她:“虽然你现在人在民宿,但也发生过屋里进小偷的事情,需要注意。”
“谢谢。”励如桑接过。
赵也白似乎有意续上两人先前因小六中断的交谈,冷不丁新起个话题:“你对今晚拍卖会场地有什么想法吗?”
励如桑有点兴趣:“你有想法?”
赵也白直接分享给她:“车子应该带着我们开进了一艘巨型邮轮里。”
这个答案新奇而让励如桑感到意外,稍一琢磨,觉得可能性的确非常大。没等她开口,赵也白又说:“宴厅里没有桌椅可做明显参考,不过下半场去你可以仔细观察那几个展柜的底部,是固定住的。还有洗手间——也许你们女洗手间会比男洗手间发现更多细节。”
励如桑挑明问:“你又在向我示好,扭转你在我这里的初印象?”
赵也白笑一下:“你听着也没坏处。”
励如桑转开话头:“还没问,你没受伤吧?”
“就算我受伤,也是赔给窦小姐你的。”赵也白靠了靠门框,目光落在她的花臂上,很快地眯一下眼,道,“很有个性,符合窦小姐你的审美。”
倦怠让励如桑语气听起来冷淡两分:“才认识两天,戴先生就盖章我的审美,太草率。”
下一秒她开门回屋,最后和赵也白说:“刚刚在外面谢谢你。我会慎重考虑雇佣保镖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依旧不考虑他。赵也白点点头,没继续多言:“窦小姐早点休息。”
“戴先生也一样。”励如桑客客气气礼尚往来,准备关门,目光掠过过道墙上的面具,突然滞了滞,盯了几秒,她走出房间,走近到墙跟前,转头反复再看两边墙上的其他面具。
赵也白也走出来:“怎么了?”
励如桑安静地若有所思,须臾抿唇:“没什么,发现墙上的面具挺漂亮。”
赵也白也扫了几眼面具,转头时励如桑已关门。
例行检查一遍自己屋内的行李没有被人动过后励如桑去洗漱,吹干头发坐在空调下边吃三文鱼沙拉边点开微|信里积累的郝瀚的语音消息。
今天倒不是和她聊佛头,而是郝瀚改不了以前的习惯,每每过手什么物件,总要拿到她面前絮叨一番。
励如桑如今虽已退圈,私底下有空或心情还可以时,会在他隐晦需要帮助的地方力所能及提个点。
回复完语音消息,三文鱼沙拉也差不多见底。
郝瀚又没管住他的嘴:“沈惟舟好刚一男的,昨天在拍卖行里顶撞了两位背后议论你的老前辈,惹大麻烦了,我都替你担心他在文物局里的铁饭碗不保。”
励如桑送郝瀚进黑明单,准备睡觉。躺下后默默复盘今夜在拍卖会上的所见所闻,又爬起来拿手机,沉吟着翻出Aom的号码。
—
事实证明被赵也白摔的那一下是真的有点狠,至少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和恢复速度,隔天早上起来励如桑又喷了一圈药,出门后连礼貌微笑的面子功夫也不再维持,未回应赵也白的“窦小姐早安”。
赵也白似火眼金睛:“窦小姐不舒服?”
励如桑依旧未回应,正好小六和绿毛也各自从房间里蹿出来,一下拥来他们身边。
小六和赵也白哭诉她昨晚担惊受怕没睡好觉,绿毛则关心励如桑今天的脸色为什么不太好看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云云。
励如桑懒懒得不说话,特地留意过道两侧的墙,发现昨晚空着的那个位置,又重新挂上面具。顿了顿步子,她拉住小六。
小六中断对赵也白的自说自话:“窦姐姐你找我?”
励如桑努努嘴:“这些面具其实都挺有收藏价值。”
绿毛压根没认真看就上彩虹屁:“还是窦姐姐有眼光,我进进出出好几次,都没有太留意过他们。”
励如桑紧接着问小六:“你还记得昨晚看到的鬼长什么样吗?”
小六一下懵住,努力回想:“好像……好像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没看清楚。”
励如桑见她表情挺痛苦,没继续追问。
赵也白倒是多看了面具两眼。
小六咕咕囔囔半睡半醒间做噩梦,瞎猜昨晚的鬼可能就是前天晚上从励如桑房间里夺门而逃的小偷,再吐槽这家民宿,想不通为什么大家参加拍卖会一定要住这里。
四人往民宿的餐厅去,又碰上老板娘的老公陪着英拉吃早饭。
刚刚经过前台时听老板娘抱怨过一嘴早上英拉起床气哭鼻子,这会儿确实见英拉还在掉泪珠子,而今天老板娘没空再给英拉做梅州特色餐。
老板娘的老公看起来是个格外有耐性的男人,不管英拉怎么躲开喂她的勺子,他最后都能成功哄进英拉的肚子里,只不过付出的时间成本很大,励如桑快结束早餐,才见英拉吃过两口。
小六受惊过度情绪低落,难得吃饭期间话少,奈何绿毛一如既往喜欢哔叨,励如桑耳根子依然没能得到清净,这会儿便听绿毛又说:“窦姐你很招小孩子喜欢啊,英拉一直在看你。”
他将对她的称呼省略掉一个字,励如桑得以保住自己的鸡皮疙瘩,转向英拉。
英拉的确又在看她。
鉴于火车上的初识,励如桑确信英拉并非因为喜欢她所以总看她,当下起了验证的心思,于是撩高衣袖,露出她的花臂。
英拉又一次被吓到,瑟缩躲进她爸爸的怀里,却又忍不住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继续盯励如桑的花臂。
小六从昨晚到现在终于重新露出个笑脸:“窦姐姐你好酷啊。”
“吓小孩子怎么成酷了?”励如桑轻微勾一下嘴角,拉回袖子,收回的视线又与赵也白的黑眸交汇。
饭后,小六也没像昨天邀请励如桑出门玩。
这点给励如桑省去很大的麻烦,早餐结束回屋后不久,她就收拾出门,问老板娘租车。
老板娘给她钥匙时,却是横空被另外一只手截走。
赵也白不由分说塞了个头盔进她怀里:“窦小姐的伤还没好,开车不安全,要去哪里我送你,毕竟是因为你,你才不方便。”
励如桑张了张嘴,声儿未出,又见赵也白指了指外面:“你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还只身出门。”
励如桑微微歪头:“戴先生,万一你和外面蹲守等着跟踪的人是一伙的呢?”
赵也白坐在Vespa上,拍拍身后的位子,做好出发的准备:“不存在这个万一。”
励如桑没心情也懒得再和他你来我往打机锋,冲此时金灿的阳光贴着头盔勾勒出的脸上令人信服的表情,跨上后座。
粉色小摩托着实与他的体型气质不匹配,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回头率有点高。励如桑倒没太在意,她一路只记挂出门前她忘记查看剩余电量,两人的体重加起来较之平时耗电要大,担心又像前天半路没电。
抵达和Aom约好的餐厅,励如桑拿回车钥匙与他道谢。
赵也白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办你的事情,我也进这餐厅坐一坐,不妨碍你,你要走的时候喊我,我继续给你当司机。”
励如桑将头盔往车头一挂:“戴先生别误会,我没拿你当我的司机。晚上我再请你吃沙拉答谢。现在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否则你不像个护花使者,反而像个监视我行程的间|谍。”
赵也白挑眉:“间|谍的话会是什么人弄来窦小姐的身边?和现在跟踪窦小姐的会是同一批么?窦小姐对那天晚上的小偷还是毫无头绪?”
励如桑一时被赵也白反问到哑口。须臾她轻哧一声欲驳回,Aom从餐厅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个男人,明显是Aom的老公,也就是郝瀚介绍给励如桑的那位当地百晓生。
没想到人家先跟赵也白打招呼:“这么巧小赵,你也来这里?”
励如桑被Aom拉着手,愣着扭头看赵也白。
十分钟后,餐厅里,励如桑和Aom并排而坐,正对面是赵也白。
Aom的老公半起身向励如桑伸出一只手:“励小姐,久仰大名,缘铿一面。我是郝先生的朋友,八爪。”
听多了老板娘和小六、绿毛的塑料普通话,八爪作为一个泰国人的汉语熟练程度和出乎励如桑预料,亦半起身微微弯腰与他握手。
两人归座后,八爪看了看赵也白:“原来励小姐和小赵也认识。”
“正好住在同一家民宿。”励如桑言简意赅,放下手机。手机里躺着郝瀚给予她的回复:“我在泰国的那位朋友很靠谱的,你真的可以放心。他天南海北认识的人确实数都数不清,但这不影响他待每个朋友都真诚。”
“窦小姐现在可以相信我在火车上给你看的护照不是假的?”赵也白视线直线越过去。
在她的本姓被八爪爆出的情况下,他依旧称呼她“窦”,有些故意。励如桑即便仍无法放下戒心,也不至于拂八爪夫妇的面子,所以轻轻颔首。
赵也白一口喝掉他自己杯子里的水,却是站起身:“今天原本就是你们有事约出来。有我在不方便,你们先聊,我去外面等。”
最后一句,励如桑看见赵也白是对她说的。不过她没给回应。
八爪未好奇赵也白和励如桑的怪异,起身送了赵也白,再坐下:“Aom说励小姐你有事找我帮忙?”
赵也白没走远,所谓“外面”就是餐厅靠近门口的位置,能让励如桑始终处于他的视线范围里。
却没等多久,约莫十分钟八爪夫妇便来向赵也白道别。
励如桑在那五分钟之后也出来,将Vespa的钥匙扔给赵也白:“麻烦戴先生再送我一下。”
赵也白率先走去车前拿头盔。
励如桑接过时,单刀直入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保镖。”赵也白系住头盔,旋即补充,“以前当过兵,现在退伍转业,职业保镖——要我给你看我曾经的军官证吗——好像你不信证件。”
“我确实不信证件。”励如桑下意识双手抱臂,手臂轻微疼了一下,她只得松开,也给自己戴上头盔。
“去哪儿?”赵也白扭头问,头盔轻轻撞一下励如桑的头盔。
励如桑差点从车上摔下去,赵也白的手臂迅速往后捞住她的腰,励如桑重新坐稳,拂开他的手:“你开着,我给你指路。”
赵也白滞一下,看进她裹在头盔里的脸一时没反应。
励如桑皱眉狐疑:“发什么呆?”
赵也白忽而一笑,问:“窦小姐经常这样吗?”
“经常怎样?”励如桑眼底透露困惑。
赵也白笑着摇摇头,转回去启动车子。
东南亚独有的小摩托在热带湿热高温的风里呼啦啦穿街过巷。
抵达她前天没逛完的那家私人收藏馆,励如桑摘下头盔,瞄车头的后视镜,问:“跟踪我的人还在吗?”
赵也白通过后视镜和她对视:“餐厅的时候还在,现在不确定,得过一会儿才能知道。”
励如桑斜乜他:“你真的是职业保镖?”
赵也白侧身接过她的头盔:“我现在不是正给你免费试用?不合格你换掉我就可以了。”
励如桑从后座下来,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没说话。
赵也白也从车上下来,进一步给她解释:“第一,现在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有多少人,目的是什么,你起码要在这里留到拍卖会结束吧?除非你提前离开,否则我们只能这样按兵不动。第二——”
励如桑打断他:“你就说,多少人数是你独自就能解决的?”
赵也白实话实说:“得分情况,比如他们有没有武器。”
励如桑皱一下眉。
赵也白以为她是忧心自身安全,便听励如桑问:“还没说你卖什么价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前面还有一更来着,别漏看了。本章留言依旧掉落红包。
明天(即31日)的更新在明天晚上很晚很晚。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兔子6688、jjmmworld、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
赵也白一时哑口。
励如桑并未等他的答案,自行走进收藏馆。
大概因为她来的时间算比较早,放眼望去连两天前的寥寥数人也没见,如果不是店面确实开着,会叫人误会尚未开张。
励如桑径直往里去,找到彼时她离开前观赏的那把古董椅前,余光瞟一眼自己的身后,倒没见赵也白跟进来。
她也依旧察觉不出自己是不是真的遭人跟踪。目前仅赵也白一人之词罢了。
不消片刻,励如桑在一个展示柜前看到赵也白。
双腿微开,双手稍稍叉在腰间,脊背笔直,表情专注,眼神则有点散。
对于他异常凸显的板正身姿,励如桑第一天在火车上就注意到。她相信,退伍军人这件事,他应该没撒谎。只是他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尤其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她发现他放松表情笑的时候,从他硬朗的面部线条下还能找出两分少年的稚气。虽然与他利练的通身气质相违和,但两者确实矛盾地共存着。不知道他究竟当过几年军官。
赵也白忽然朝展示柜伸手,碰了碰柜门,好像试图打开,结果自然徒劳,上面有锁。
励如桑走近,看清楚展示柜里的三尊菩萨,挑挑眉,记起一件事:“你说你的老家在巴蜀清县?”
赵也白歪过脸来:“窦小姐想说什么?”
励如桑好奇:“不知道具体是清县哪里的?”
赵也白又瞥了眼三尊菩萨,答非所问道:“清县确实好几个地方盛产菩萨像。”
第一次有陌生人接二连三能猜到她后面的话。结合他时不时给她的似曾相识之感,励如桑多看了他好几秒。
赵也白接收着她的目光,也不探究她在看什么,坦荡而磊落,甚至给人一种他就是要她看出点什么的感觉。
无缘无故的对视时间一长,必然容易尴尬。即便励如桑尬点向来比较高,也适时开口结束沉默:“清县的泥塑造像手艺是非遗传统。”
连那场地震后率先出土的都是菩萨像。
赵也白的眼睛似升了温:“我记得小六和她哥哥问你的时候,你说时间太久,记不清楚清县。”
“刚刚记清楚一些。”励如桑答得随意。
赵也白眉眼一挑,似玩笑:“看来记不记得随窦小姐你的心情。”
清县这个地方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失踪的佛头,当年便是从清县出土的墓葬里出来的。励如桑没答话,认真欣赏起面前这三尊菩萨,顷刻问:“你是看到它们想起你老家了吗?”
赵也白的手重新搭回腰间:“这样的话,我没经过一座庙,都得进去拜一拜。”
励如桑在脑海中回忆她曾经在清县见过的工艺品,也产生伸手进去拿起来看一看的念头。不知赵也白是不是和她一样,想翻过它们的底座一探究竟。
忽有人出声:“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里不对外开放。”
励如桑循向望去。
和那天提醒她打烊的泰国店员并非同一人。
面前的中年男人身着民国复古风格的长袍,头发梳成二八分,带一副细银边眼镜,气质格外儒雅。
赵也白上下打量他。
“抱歉,我看门开着所以自己进来了。”励如桑致意,猜测,“您……是这里的老板?”
男人微微笑,似默认,文绉绉做自我介绍:“鄙人姓万。”
说话间他行至两人跟前,低垂眸子落视线在展示柜里:“看得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吗?”
励如桑亦随之转回目光。
三尊菩萨个头均不大,约莫等同于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它们长得似乎一模一样,不过各自有残缺,一个破了下嘴唇,一个没了半只手,还有一个没了一条腿,区别其实非常明显。所以他问的并非外形。
励如桑稍作考虑,选择坦言:“中国的佛像和泰国的佛像有差别,这点很容易看出来。面前这三尊菩萨应该仿的是辽、金、宋三个时期的佛造像,所以特别相近,很多情况下很难分辨,但这三尊仿的时候就做了细微的区别。一个是服饰,一个是头冠缨络,还有一个就比较玄了,是……气质,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班门弄斧,老板见谅。”
万老板始终笑着,很有长辈像,听完也没对她的判断做出反馈,只评价:“年纪轻轻懂得不少。”
虽然他和她多聊了一句,但赶客的意味仍明显,励如桑也不多做逗留,离开前最后问一句:“明天开张吗?”
万老板压了一下他鬓边的眼镜腿:“家里有事,接下来几个月都不开放。”
赵也白盯着他,微微眯眼。
时逢正午,阳光明晃晃炽热,Vespa的座椅都被热气烧得灼|烫。
赵也白用矿泉水浇了浇,降温,再撩起一截衣摆往上面一抹,而后问她确认:“你之前认识这家店的老板?”
励如桑正在扣头盔,视线恰恰掠过他袒露一瞬的小腹,听言抬眼,与他又黑又笔直的目光碰撞。
“不认识。”她说。明明不认识,对方开口第一句话直接和她讲中文,也太肯定她是中国人,肯定得仿佛预先便知她的身份。
那晚屋里遭小偷,都没有让她生出过当下的不安。她现在相信,她确实被人盯上了。
赵也白骑上车,半侧身:“但你好像没有很防备他?”
“因为我没感觉到他的敌意。”励如桑脱口而出,坐到他身后。
“在火车上,我向窦小姐你传递出敌意了?”
励如桑被他问得噎一嗓子。
未及她回答,赵也白转入下一个话题:“你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励如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不是我的既定行程。今天第二次过来。上次只见到店员。也是临时起意。”
“谢谢窦小姐的爽快告知。”赵也白快速问,“下一站你要去哪里?”
励如桑还顿在从他前半句透露的半酸半苦里,加上他几分钟前拿收藏馆的万老板做过对比,她一并回应:“戴先生不是也说‘出门在外谨慎些总归没错’?”
赵也白调整后视镜的角度,在镜子里注视她:“如果我不收取你的佣金,是不是居心叵测的嫌疑更大了?”
励如桑坐上后座,唇角轻勾:“是。”
午餐的地点,励如桑参考了郝瀚介绍给她的必尝美食。
很意外竟然不是高级餐厅,而像泰国版的大排档,环境不太好,是当地居民家门口延伸出去搭起的一块大棚,摆了几把桌子和椅子,无空调,所幸电风扇相当给力。
菜单没有英文,只有泰文,明显平时仅当地人会来吃饭,店员更不会英文,励如桑心里呵呵哒着郝瀚的推荐果然不靠谱,打算换个地儿,赵也白似乎从旁边交谈着的当地人口中听懂了些什么,和店员相互比划着菜单,最终点完单。
很快餐品端上桌,十来碗全是面条,不过每个碗里面条的量,大概一口就能吃完。
赵也白率先开动,向她证明确实是一碗干。他尝完第一碗后,把配料相同的另外一碗推到励如桑面前:“这个味道还不错。”
励如桑微耸一下肩,也开吃。
赵也白给她解释:“好像叫‘船面’,吃法就是一口一小碗,少量多碗吃,一碗三泰铢,口味自选。”
励如桑将空掉的碗叠加到一旁,拿过第二碗:“你以前在泰国呆过?”
赵也白速度比她快,已经第四碗:“只出过一次任务。”
励如桑抬眼皮瞥他。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作为中国军人,能来泰国出任务,绝非小事。
“还是不信?”赵也白咽下嘴里的东西,“不必这样,只是火车上闹个乌龙,你防贼一样防我。是我长得太像个坏人?”
励如桑视线往上挪稍许:“你的发型比较经常在两种人身上看到。”
不难猜,她指的无非军人和犯人两个极端。赵也白叠开空碗,摸一下自己的头,要笑不笑:“虽然我常看电视,但不是不知道,娱乐圈的男明星也会挑战板寸。”
同样的话换成从绿毛嘴里的出来,即便像赵也白毫无自居明星的语气,也难免叫人觉得自恋。她承认,越相处越能发现,赵也白的气场太正了。
叠上她的第三只碗,励如桑习惯性嘴毒:“戴先生认为自己哪一点像明星?”
午饭期间Vespa寄放在隔壁的租车铺里充电,励如桑抢在赵也白之前付了钱,随后仍旧由赵也白陪着她前往她清单上还没去过的几个古董店。
准备从第一个古董店离开时,却是碰上小六和绿毛。
小六特别开心:“窦姐姐戴哥哥!太好了!没想到你们也来这里?老板娘告诉我你们借了民宿的车出门,我还怨你们怎么出去玩不问我和我哥一起!”
励如桑不动声色:“你不是被吓得没睡好要休息?”
小六撇嘴:“还不是民宿太闷了,我后来想想还是决定出来透透气。”
“太能作了,非拉我一起,我的皮都晒融了三层。”绿毛站在空调下吐槽,毛茸茸的大草原似随风飘摇的绿色海草,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能遇到窦姐,我这也值了。”
赵也白从小六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望向励如桑。
励如桑微抿唇。
这巧合,真妙。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更新上线,看完记得按爪爪鸭!前面两章的沙发奖和红包均已掉落。本章依旧留言掉落红包。biu,明天继续见。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2个;xiaoxiao0221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相聚一刻 4个;美小萌、清醒的冰、小蚊子6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slinn、听蝉、蓝 10瓶;
第10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不无意外,小六和绿毛提出要同行。
励如桑意兴阑珊:“……你们玩吧。我想回民宿休息。出来挺久了。”
“你该不会是在故意躲我们吧?”绿毛心直口快,也不怕尴尬似的。
小六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和我哥是哪里惹窦姐姐你不开心了吗?”
兄妹俩四只眼睛堂而皇之注视着她,足够诚挚,好像并非别有居心故意纠缠她。励如桑自然没将这份诚挚当真,至少当下不会。不过她没表现得过于强硬,语气和缓:“我有点累。”
“啊……这样啊……”小六失落,“那戴哥哥你呢?是不是也要跟着窦姐姐回回去?”
“嗯。”赵也白颔首,“我送她出来的,得负责送她回去。”
虽然他话讲得没错,态度亦坦然,但留了可叫人遐想的余地,励如桑接口补充完整:“我前天晚上被他摔得没好利索,不方便开车。”
即便如此也没能堵住绿毛的嘴:“戴哥你果然要和我抢窦姐啊?”
边说他边笑着拿肩膀撞赵也白,撞完立刻浮夸地一只手捂自己的肩,一只手捏赵也白的手臂:“戴哥你也太结实了吧?”
小六嘲绿毛:“就你这身板?妈咪都看不惯你每天宅在家里玩游戏。”
兄妹俩日常开吵。
励如桑和赵也白往外走。
小六重新追上来:“窦姐姐我跟你回去,否则肯定会被我哥气死——我也租车了,你坐我的车去。”
赵也白已经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皮卡,主动道:“我和你们一起。”
“好啊好啊!”小六求之不得,还从赵也白手里夺过Vespa的钥匙扔给绿毛,“哥,你玩完了自己骑小摩托回去。”
绿毛恶狠狠剜她:“兴起要出来的是你说回去就回去的也是你!下次休想我再带你这个拖油瓶!”
最后绿毛还是没被丢下,和赵也白一起将Vespa抬到皮卡后运着走,并主动揽过司机一职。
小六揪着励如桑和赵也白询问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
励如桑简单回答两个古董店。
“刚刚那个古董店确实很出名!”小六猛点头,“我来之前专门做过攻略。”
励如桑有心试探,顺势问:“你从哪里做的攻略?攻略上是怎么评价的?”
小六搜索枯肠数秒:“我忘记了,就看见几张照片,摆拍得特别好看,所以也想来打卡。”下一嘴她拉出驾驶座上的绿毛,“哥,你记得吗?”
绿毛翻给小六一记白眼:“我哪有闲功夫知道你的事?”
“你——阿嚏——”小六的回嘴被自己一个喷嚏给打断,捂住嘴又接连打了三个,然后抱住自己囫囵着鼻音让绿毛调低车里的温度。
绿毛随便弄了两下:“坏了吧?调不了。”
赵也白伸手去确认。
小六又打了两个喷嚏,拿纸巾擦了擦鼻涕水,可怜巴巴地转头征询励如桑:“窦姐姐,你是不是暂时不用啊?”
励如桑低头。她的连帽防晒外套,之前嫌热,她脱掉后一直系在腰间当饰品。
不用小六再开口问她借,励如桑直接取下来。
“谢谢戴姐姐!”小六笑逐颜开,穿起来后挥着比她手臂长出一小截的袖子,直夸励如桑眼光好,“……窦姐姐你的衣服都好有好酷好有男友力啊!”
绿毛嘲笑:“同样的衣服,窦姐穿是酷,你穿就是傻气。”
这句兄妹俩没吵起来,因为小六的目光被车窗外吸引,急急要求绿毛停车。
“又干什么?”
“冰棍,那个冰棍我也见有人推荐,窦姐姐我们去试试吧。”小六邀请励如桑。
励如桑没兴趣:“你去买吧,我不吃。”
小六转向前面的赵也白,不等问,也遭赵也白的拒绝:“谢谢,我也不用。”
“你到底买不买了?”绿毛不耐烦。
小六重重哼一声,自行下车去。
赵也白目送小六拉起帽子罩头上遮阳的背影,旋即通过后视镜瞟一眼低头翻手机的励如桑,最后专注留意倒视镜视野范围内的动向。
约莫五分钟后小六回来,不止多拎了两根冰棍儿,也多拎了两袋小菠萝,分别分给励如桑和赵也白,独独没有绿毛的份儿。
绿毛脸上几欲与他的头发一个色儿,若非小六挤兑完马上蹦蹦跳跳去了洗手间,兄妹俩怕是又得掐架。
励如桑将小六送她的冰棍儿和小菠萝都递向绿毛,赵也白恰恰同时伸出手,励如桑瞥眼,与赵也白的视线交接。
这边绿毛接住励如桑的那份:“谢谢姐。”
语调装嫩,称呼进一步简化剩一个字。励如桑丁点儿没觉得亲密,只感到油腻,头一回生出以后别再让身边人喊她姐的冲动。
赵也白忽然换走绿毛手里的东西,没给绿毛反应的时间:“我这份比较冰爽。”
绿毛怔愣,看看赵也白,再看看励如桑,两人均已望出各自手边的车窗,后者甚至闭眼假寐,没有要再讲话的意思,绿毛怀着心思调出车载广播,也不吭声了。
十多分钟过去,始终不见小六回来,绿毛拨通小六的号码,发现小六的手机落车里头没随身携带,只得嘟嘟囔囔不情不愿亲自下车寻人。
励如桑睁眼,入目置物格里融化在袋中的那份冰棍儿。
对于赵也白三番两次容易令小六和绿毛误会他们两人关系的举动,她不方便说什么,否则显得她小题大作自作多情。
赵也白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冷不丁出声:“保镖的职责不是仅仅在雇主的人身安全,也包括制止任何已经或者有可能对雇主构成骚扰和不适的行为。”
励如桑眼珠一转,这才和后视镜里他的视线对上。
“其实不挡也没关系,我挺想知道他们兄妹俩想干什么。”这是励如桑干脆果断借出防晒外套的原因。小六方才的伎俩过于刻意,漏洞百出,她很难忽略。
“小的那个可以入手,大的就算了。”赵也白没眨眼,眼神平常。
励如桑稍抬眉梢,就与他对视着,各怀心思地谁也没说话。
他的言行一直自作多情好像和她十分熟稔,可又和小六、绿毛的自来熟不一样。而他这副五官轮廓,越细看越觉得像哪个她认识的人……
未几赵也白眼风又往倒视镜扫:“有没有想过可能还不止两条尾巴。”
励如桑微微眯眼:“你认为跟踪我的并不全是小六的人?”
“不是认为,是从一开始就确定。”赵也白神情平淡,“民宿里除了你之后,其他人都有随行人员,不过跟没跟进民宿不一定,包括这对兄妹。”
励如桑能跟上他的思维。换言之,民宿里的那些客人,并非全是客人,也许私底下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假装相互不认识罢了。
她调侃:“比如你和我,现在在小六眼里,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同伙。”
“明确你不是孤身一人,如果他们想做什么,多少会两分忌惮。”略一沉吟,赵也白又开口,“你用了谁的身份来参加拍卖会的?”
励如桑闻弦而知雅意,但没回答他。一来她尚无法百分百确定他是不是套话,没必要事事坦诚,二来他的语气也似乎不是她的回答,更像给她提供思路。
其实用不着。她在被告知有人跟踪后第一时间便猜了个透,针对的多半不是她,而是窦冰。且,很大可能也与佛头紧密相关。郝瀚不是告诉她,她来泰国寻宝的消息已传遍?不过她自以为是个保密行程罢了。
绿毛这时候小跑回来,有些慌慌张张:“小、小六好像失踪了怎么办?我找不到她人!”
赵也白率先下车:“厕所没有?”
“没有!我在外面喊她的名字没人应,还找人帮我进厕所里看过。”绿毛的表情颇为难看,眼珠子不安地四处乱转。
“陪你再去找一找。”说着赵也白回头拿下巴示意,“一起去。”
励如桑正开车门——她也是这样打算的。
小六去的就是路边的公共洗手间,女厕所这边六个隔间,励如桑帮忙一一再确认一遍。
没见人。
绿毛将男厕所也寻一遍。
无果。
赵也白在周围问了几个人,同样未得到有用的讯息。
“现在是不是该去报警?”绿毛仓皇无措而心急如焚的神色溢于言表。
“走。”赵也白帮他做决定。
励如桑跟着他们准备离开,觑见贴着紫色标记的厕所门,多一嘴:“这里你们也找过了?”
绿毛顿足,愣一下:“这不是专门给人妖用的?”
他说的时候,正好有位妖冶的“女人”直奔而入,下一瞬满面惊吓重新跑出来。
励如桑第一时间反应要上前,却被赵也白拉住推开到旁侧。
他手掌的茧子似乎很厚,她被握紧的那处皮肤仿佛叫人用砂纸轻轻摩擦。
励如桑抬眼。
赵也白的黑眸没见什么情绪。
可励如桑一瞬岔了神。又来了,那种似曾相识。
赵也白也没说话,好像理所当然认为她知道他的意思,转身他便抢了她原本的道,一脚踹开厕所门。
绿毛就和赵也白前后脚,煞白着脸嚎了声“小六!”
励如桑哪能呆得住?迅速跟进去。
绿毛正将昏迷不醒的小六从地上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这几天三次元实在有事,这一更先看着,接下来两天一定都会有更新的放心吧,为表补偿还是按爪留言就掉落红包(能写超过25字的尽量留满25字吧,对桑姐和小白这篇文章积分比较有帮助,么么哒)。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aoxiao0221、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清醒的冰 6个;相聚一刻 2个;小蚊子6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00瓶;小蚊子6666 10瓶;
第11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吓人的是小六手中紧攥的瑞士军刀,染满血,墙上飞溅一抹,地面亦落有两三滴,被绿毛和之前进来准备上厕所的人妖都踩过。
幸而小六安然无恙,除开额头磕了个大包。
赵也白找了八爪来帮忙一起将人送去可靠的诊所,就诊后小六才从昏迷中醒来,受惊过度,战战兢兢哭个不停歇,拼拼凑凑出她遭遇的事情:从女厕所出来后,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要拖她走,她情急之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防身刀刺伤对方,最后失去知觉。从头到尾没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我以为我会这么死掉,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你们没人找得我的尸体,没人给我烧纸钱,我连投胎转世都难,变成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呜呜呜呜呜呜……”
“……”励如桑对她的那点愧疚和怜爱,被她的中二言辞冲得荡然无存。
好在小六哭了一会儿哭累了。
四人回到民宿时天色已黑。
老板娘闻讯,拉着励如桑了解情况,励如桑简单复述一遍,默认小六只是遇到抢劫,没往深入聊,老板娘欷歔出门在外千万注意安全。
励如桑询问餐厅还有没有剩饭剩菜,小六之前喊过饿。
“你们都还没吃过饭吧?”老板娘立刻反应,“我去给你们另外准备吧。正好英拉也在闹我。我老公下午只是在外面多耽误了些取货时间没赶得及陪她睡午觉,她脾气发到现在不肯罢休。都怪我们把她惯坏了。”
励如桑又回小六房间帮小六换了身干净衣服再出来。
过道拐角处的窗户前,绿毛在讲电话,当下明显和听筒那头的人闹不愉快,凶了句疑似“冚家铲”的脏话。
爆完粗他发现励如桑,脸上的尴尬一时没藏住,挂掉电话,他拾掇表情朝励如桑来。
励如桑率先开口:“你妹妹在睡觉。老板娘让去餐厅吃饭。”
“好好好。麻烦你了。”说着绿毛瞥一眼励如桑搭在手臂上的那件防晒外套,欲言又止再欲言,手机却又响了,他没能顾得上和励如桑多讲,摸着手机离开,“你和戴哥先吃,我等一会儿。”
他走的通往D座的方向。
励如桑一阵若有所思,不瞬,察觉身后的动静她回头。
赵也白脚步带风。
“八爪走了?”她问。
“嗯。”赵也白三两步停定她跟前,抓起那件外套,直直注视她,话题的转换之间无半丝缝隙,“这里很不安全,马上回国。”
“发现当我保镖太危险了,划不来?”励如桑笑了笑,抬手要拽回外套,“没关系,不连累你,试用到此结束。”
赵也白没松手,嗓音沉语气重:“划不来的是你。不管拍卖会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都不如自身安全要紧。
励如桑没应。
外套在两人目光的对峙之下默默拉扯。
励如桑眼神渐冷:“戴先生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赵也白的手臂猝然用力。
励如桑猛地往他胸前踉跄,应急着一拳怼向他的面门。
赵也白捉住她的拳头按定她的身体,稳稳保持住两人最后那点近在咫尺的距离,并未当真叫她投怀送抱占她便宜:“你结束不了试用。要说连累,你已经连累我了。在所有跟踪你的人眼里,我和你是一伙人。除了继续和你绑在一起直至问题解决,我哪里也去不了。”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励如桑咬着后槽牙,不鸡蛋碰石头继续和他硬碰硬,放弃对外套的争夺,用力甩他的手。
赵也白也没刻意桎梏她,并且反将外套还回她手里:“窦小姐,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多谢好意。”励如桑带着外套摔关门。
碍于老板娘的好意,没一会儿励如桑还是前去餐厅,她后脚离开房间,赵也白也跟着出现。
励如桑不冷不热没睬他,赵也白也没上赶着到她眼底下添堵,和她隔了一桌就餐。
老板娘见他们俩分开来坐万分纳罕,没敢去触励如桑的霉头,悄悄问赵也白:“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赵也白哭笑不得:“老板娘是不是误会我和窦小姐的关系了?”
“你看她的眼神,瞒不过我。”老板娘乐呵呵,一副心照不宣什么都懂他的表情,“加油,迟早会是小两口。”
赵也白无言以对。
郝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消息哗啦啦震得她手机卡了几秒钟。励如桑没浪费时间一一翻读,边喝汤边给他发消息:“后天早上我如果没联系你,你去找我的律师,处理我的后事。律师那里有我的遗嘱。”
郝瀚秒回无数个惊叹号后,国际电话call过来。
励如桑摁掉没接,再发一条消息:“我还没死,不用激动,也别废话。”
一掀眼皮,正触上赵也白隔空投注来的视线。
励如桑端起餐盘起身,离开餐厅。
她没马上回房间,由餐厅这边的门径自出来庭院,寻着块绿色植坛坐下。
白日的暑气不仅流连在空气里,植坛更没散尽,刚坐下去时屁|股下如同垫了暖片,烘热烘热的。
励如桑下意识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圈,还是重新坐下去,摸出口袋的珐琅彩烟盒和打火机。
今天出门忘记再买烟,只能将就着继续用老板娘那儿拿的,勉为其难点燃。
庭院里就一盏路灯,打在十字路口处,延伸至她脚边来,剩点微弱的萤火。
嘴里呼出的烟气和氤氲的热气中,视线依稀有点不清晰。励如桑凝睛盯了几秒,伸手捞去脚边,没想到真是萤火虫。
很久没见到过萤火虫了。仿佛这个物种在她的生活环境里消失得太久太久了。
不过其实她能记起来的,似乎也就见过一次。回忆起来倒是印象深刻,因为见到的不止孤零零一只,是成群,是遍野,和漫天繁星于天际边连成一片,围绕着她,如梦似镜。
受惊的萤火飞离。
她视线追循而去。
赵也白白杨似的身形勾勒在暮色中。
励如桑顿了顿,无视他,却再寻不到那星萤火的踪迹。
赵也白站在那儿没动,只是问:“手臂还好吗?”
励如桑奇怪自己似乎总能跟上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比如眼下没头没尾的这句,她第一时间反应指的就是不久之前两人的险些动手。
当时用来抢衣服的不是她受伤的那只手,挥拳的那只才是。而他抓她的时候其实只是抵住力。她事后才感觉她自己抬得太猛。
她转回视线,淡淡敛眉:“戴先生犯不着再愧疚。同时保镖的事,你也怪不到我头上,是你主动接近我在先。另外我是被吓大的,你唬不到我,如果你要解绑,多的是办法离开这里,无冤无仇的,那些人不至于费劲心思追你到中国去。”
赵也白踱步到她跟前:“窦小姐没听出我要坐地起价的意思吗?”
励如桑抬起眉梢,自下往上乜他。
赵也白低俯:“我没猜错的话你早上见八爪为的就是拜托他介绍保镖或打手。但最近保镖和打手的供应紧俏,目前只有我是你最便利的选择。小六误穿了你的外套为你挡过一劫,你更需要保镖,我提出加钱合情合理吧?”
励如桑懒懒散散揿灭依旧没能抽完整根的烟:“多少?”虽然提过两嘴,但确实还没正式磋商个定数出来。
“你能给多少?”赵也白抱臂的姿势都是板正的,紧接着的口吻却谙了丝打趣,“我很贵的。”
呵。励如桑未遮掩自然流露的冷哂,想问他究竟有多贵,耳中捕捉到一把熟悉的嗓音。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吗?你打几次都没用,我是不会就这样半途而废的。”
粤语,即便语速快,励如桑也毫无障碍。
脚步分明往这个方向来,直觉告诉她应该偷听,遂急忙抓起赵也白往他方才站的植块后面躲。
穿行而来的绿毛正气急败坏:“还不是小六坏我的事?而且我还没发力,我的美男计从来没有女人能抵抗住!”
“……”呃……他怕是对他自己的认知存在极其严重的偏差……
“别看不起我!这次我一定会证明我自己!你们就在家里给我准备好,我会连人带佛头一起拐回去,立业又成家!”绿毛撂着话,揣了一觉植坛,非但没解气,反而痛得抱起脚骂人。
励如桑兜头被捶了个懵。所以不仅她的个人行程不是秘密,连这次的拍卖会上会出现佛头的消息,也流传得比她原本以为的要广?
“他说什么了?”
身侧传出询问。
励如桑只觉耳根处被烘得一热,一转头,才发现她几乎是靠在赵也白怀里的。
微一拧眉,她拉开距离,又发现她还拉着赵也白的手,眉头不由再一拧。
接连的表情变化,赵也白尽数收入眼底,没做出叫她尴尬的举动,只当作未察觉她的不自然,重新问一次:“他说什么了?”
励如桑抿唇:“他们兄妹俩确实故意和我套近乎。”
“原因?”
“我没搞懂。”不算假话。她确实也云山雾罩,不明白小六和绿毛找佛头就找佛头,为什么要盯她?就两人截至目前的所作所为而言,好像盯着她比找佛头还要紧……?
赵也白看出她依旧有所保留,没追问,只是强调:“和你为什么被几方人马同时跟踪有关的线索,最好能告诉我。”
励如桑安静一瞬,道:“都是千年的狐狸,我们就别玩聊斋了。希望戴先生现在明说,你是不是这几方人马中的一员?”
“狐狸?聊斋?”赵也白不懂梗,不过因为她客套又刻意的官方腔笑一下,细微的一下,回答给她三个字,“相信我。”
热带地区的闷燥感无孔不入,连他乌沉的眸底都仿若加持了两团火。
励如桑往他眼睛深处探去,这一秒思绪停滞,画面无端端连接起她方才回忆起的那场萤火盛宴。
暗潮涌动的安静被赵也白率先打断,他忽然望向植坛的位置。
励如桑随之转头,看到了英拉站在那儿。
对视了好几秒,三人都没动,最后还是赵也白朝她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英拉没躲,但没睬赵也白,和往常一样注视励如桑。
“她听不懂中文吧?”励如桑失笑,正打算提议带英拉回前台找老板娘去,另外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蓦地出现。
近了才辨认出是英拉的爸爸。
他寡言得叫人觉得古怪,没看见赵也白和励如桑一般,拉着英拉就要离开。
英拉说哭就哭,抱着他的腿一直蹭,从手势来看是希望被抱起来。
住进来这三天,这个四岁的小姑娘留给励如桑的印象就和老板娘自己的说法一样,娇气得不行,不是由爸爸一勺一勺喂饭,就是自己走不了路求抱抱。
当然,作为旁人她置喙不了别人怎么养孩子。
既然人家一再不予礼尚,励如桑也没再给往来,走出绿植外的十字石板路上,回头要问赵也白佣金赶紧定下来,话未出口,步子倒顿住,因为英拉爸爸竟然任由英拉闹,没给抱。
“小六昨晚见到的鬼,你是不是在怀疑过道上的面具?”一旁的赵也白不仅随她伫足,且同样在看英拉父女俩。
显而易见他和她想到一处去。关于见鬼事件,她后来自己整理过一遍,英拉爸爸眼睛的特征明显,戴面具也挡不住。奈何除了“鬼”,小六没记住其他信息。
励如桑这时候记起来不久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老板娘的话,微眯着眼:“他下午确实外出过,不在民宿。如果他身上有小六刺他留下的伤,确实不方便抱孩子。”
很快她提出疑问:“不过,是他的话,在民宿里对我动手不是更方便?”
赵也白没答,变幻的表情后嗓音忽然又冷又硬,提出另一个猜测:“你想过没有,他们父女俩出现在和你同一车厢,可能也不是巧合。”
怔忡一瞬,细思极恐的冷汗由励如桑的后背冒出,不过她冷静得很快:“可能性不大,我的车票是自己在火车站的窗口临时买的,上车的时候,他们父女俩已经在车上。”
赵也白不语,若有所思。
励如桑勾唇,冷哂:“现在去试一试他身上有没有伤不就真相大白了。”
赵也白拦她:“别正面直接。”
两人正商议着,那边英拉却被抱起来了,不过没往这边走,而从餐厅那个门折进去。
励如桑与赵也白对视一眼,按照他们原本的步伐从石板路走正门进去。
老板娘坐在前台算帐,抬头冲他们笑:“你们饭后散步吗?小六哥哥刚刚在找你。”
后一句是对励如桑说的,励如桑便接过腔问:“英拉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她跑出去了?”老板娘朝餐厅的方向张望,赧然道,“她有点多动症,不能安分坐着吃完一顿饭,还好孩子他爸是个愿意一起带孩子的男人,否则我可顾不过来。”
励如桑顺着往下聊:“英拉看起来是长相随爸爸,性格随妈妈。”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老公沉闷啊?”老板娘撩了撩头发,浑身散发骄傲的光彩,“其实话少并不等于沉闷。我家这民宿,也是我老公为了让我开心,才给我做主。”
励如桑的确意外。英拉爸爸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按老板娘这话,真正和拍卖会有联系的人,不就是英拉爸爸,而非老板娘?
老板娘好像自己幸福美满了就巴不得传授经验给身边其他人,转口提点赵也白:“学到没?现在不是女人在外面给男人撑面子的年代,而是男人要满足女人的那点虚荣心。”
赵也白笑而不语。
励如桑莫名感觉自己这一刻自己被赵也白和老板娘排在结界之外,参与不进去。
“窦姐,原来你在这儿!”绿毛的出现打断了励如桑和老板娘继续交谈的欲望。
“小六找我?”
“没,她睡得跟猪似的,我问她到底要不要吃饭她还嫌我烦,辜负老板娘一片心意。”绿毛吐槽,不久之前因小六受伤而显露的仓皇无措如昙花一现。
“那就随他。”由于偷听到他的那通私人电话,确认了这兄妹俩表里如一,尚且稚嫩,不太聪明,励如桑对他们反而卸下了很大一部分戒备,当下的应付较之之前轻松许多。
眼角余光捕捉到赵也白看了她一眼。
“既然小六没事我们也各自去休息。”励如桑原地解散,要回自己房间。
“等等窦姐。”绿毛叫住她,“小六没事了,可我还有事。”
“什么事?”
绿毛瞥过赵也白,像极了青涩的毛头小子:“我们单独到外面去。”
其实赵也白如果识相,这时候应该主动找借口离开。但赵也白没有,山一般沉沉定在励如桑身边。
励如桑有她自己的盘算,便接受绿毛的邀请:“走。”
赵也白歪头,剑眉轻轻挑起一边。
绿毛屁颠颠跟在励如桑身后,离开前很有挑衅的意思:“今天谢谢戴哥你的帮助,戴哥辛苦了,你赶紧先去休息吧!”
赵也白并没有回去休息,不过他也没强行打扰励如桑和绿毛,走到门口。
励如桑带着绿毛停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
赵也白将他们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绿毛的手势似乎希望到植坛那边,励如桑摇头拒绝,绿毛妥协,边和励如桑说着什么,肉眼可见不断试图靠近她。
英拉和英拉爸爸则从餐厅里走回来了,前者睡着了,由后者抱在怀里。
赵也白分出一半目光打量这个碧色眼睛的混血男人。
老板娘自前台后迎出来,从他手中接过英拉,笑着用泰语调侃英拉是只小猪,还垫脚亲了亲他,夫妻俩抱着孩子一起进了房间。
片刻的功夫,励如桑已结束和绿毛的单独交谈走回来。
绿毛似乎挺开心的,一直将励如桑送到她房门口:“那就这样说好了窦姐。晚安。”
励如桑关上门后,他才和赵也白打招呼:“戴哥你还在啊。”
赵也白点点头,没说什么,也回了自己房间。
励如桑回房间第一件事,照旧是检查自己的行李物品是否有被动过的痕迹,随后去洗漱。洗漱结束,她衣着整齐地出来,收拾了自己的双肩包,轻轻叩和隔壁101房相同的那堵墙,最后走到门口,开启一条细缝。
不出半分钟,赵也白从101房出来,励如桑也走出去。
“我的电话,窦小姐。”赵也白将名片递给她。
励如桑瞥见上面有详细的公司名称和地址。
“只看电话号码就可以,其他信息你也不一定信。”赵也白走进102房,“休息吧。”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定价,明天早上报给我。”励如桑扬扬名片,走进101房。
虽然已经和他达成口头上的雇佣协议,励如桑还是在房间里稍微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特地将窗户打开通气,床褥被单和枕套也从柜子里新欢了干净备份的给她,他用过的那套整齐叠放在洗手间里。
前两天受他邀请搜查他房间时,励如桑进来过一次,不过当时主要确认屋里是不是还躲着其他人。
放下双肩包,她拿出手机和他的那张名片,发完消息,她走去关窗户,眼风掠过隔壁房间映出的灯光,拉上窗帘。
赵也白冲完凉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走到窗户前点开未读。
“谢了。”
简单的两个字,赵也白看了好几分钟,拉开面前的窗帘张望。
隔壁101房已没有灯光。
收回视线,他将号码囊入手机电话薄,走回床边,靠着床头,在备注名上盯了许久,最终输入“励如桑”三个字,熄灯睡觉。
接近圆盘状的月亮从一侧悄悄爬至半空,稀薄的云缓缓飘来又飘走,清辉渐明,透过敞开的窗帘洒入房间,铺就一地银光,照出床边狰狞的鬼面。
床上的人猝然睁眼,如暴起的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肥章,一定要给我按爪按爪按爪!然后红包发得我余额日渐匮乏,本章两分评超过25字的掉落红包吧(我要爬积分榜趴积分榜,网站休整期间浪费掉我半个月的新书期)。啾咪,晚上还有一更。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34139270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1个;兔子6688、34139270 2个;相聚一刻、小蚊子6666、清醒的冰 1个;
第12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嘭——”
励如桑惊醒。
动静来自隔壁的102房,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上来,木质的墙体都震了一震。
她贴上去侧耳凝听。
却是又传出“嘭——”地一声,拆房卸屋似的。
这回来自门口。
励如桑忙不迭爬下床,谨慎起见没有马上出去,听到老板娘、小六和绿毛全被惊动,她才打开门。
隔壁的房门整扇脱离,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被赵也白单膝按压在地,比那晚励如桑还要狼狈。
励如桑特地寻向过道的墙壁上确认,果不其然少了副面具。
“发生什么事了?抓到小偷了吗?”绿毛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支楞八叉,虽然是被吵醒的,但眼前的情况令他兴奋。
小六躲在绿毛身后,又忍不住探出头打量,骇骇然问:“是、是那个鬼对不对?!”
而励如桑从101房间走出来的一瞬,兄妹俩神同步:“窦姐(姐)你为什么在戴哥(哥)屋里?!”
下一秒又异口同声后知后察:“戴哥(哥)你为什么在窦姐(姐)屋里?!”
励如桑和赵也白均没功夫睬二人,前者上来便将那人的面具揭下,赫然露出英拉爸爸的脸,即便此情此景之下也和平时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别无二致。
小六和绿毛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齐齐惊呼:“怎么是你?!”
英拉爸爸宛若砧板上的鱼不做一切挣扎,任凭赵也白扒拉下他的衣服,但见他肩膀上包扎着伤口。
小六和绿毛被这最后一击震得讲不出来话。
瞳孔微微压紧,励如桑望向到场后便不再出过声的老板娘。
老板娘眸光几转,神情无疑最为复杂。
住在楼上的客人有默默下来看了一眼的,没掺和又默默上去了。
最终四下里一时的安静的是小女孩的哭声,由前台的方向传来,明显是英拉不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又在哭。
老板娘如梦初醒,慢慢走向英拉爸爸:“松帕你……”
她用的是泰语,几人中就赵也白听得懂,不过励如桑多少能猜到。
英拉爸爸没吭声,只是朝英拉的哭声那边看了一眼,便低下头。
老板娘较之刚刚镇定不少,问赵也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励如桑把话揽过来答:“老板娘,你不用明知故问,相信你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完她发现赵也白望向她的眼神些许幽微,不知是何意,只觉似乎另外端倪。
“是、是误会吧……”老板娘急赤白脸,局促不安地搓搓手,期期艾艾,与以往的口齿伶俐判若两人,“说出来的确有点羞耻。我老公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偷东西。‘窃物癖’这种病你们知道吗?不偷他心里不舒服。”
“你这也太扯了吧?都被当场抓住了还能拿‘窃物癖’来推卸责任。”绿毛笑出荒天下之大谬的即视感。
小六附和:“就是就是!之前潜入窦姐姐房间趁停电逃跑勉为其难可以洗白成小偷,那他扮鬼吓我还有跟踪我们差点要了我的命算怎么回事?必须送警察局!这样的民宿怎么能让人住下去?一定要让警察查封你们民宿彻底调查!窦姐姐、戴哥哥你们说是不是?”
励如桑没应。
他们兄妹俩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当地警察会不会处理,记忆民宿和地下拍卖会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去报警。
何况根本不清楚这夫妻俩的背景。
而英拉爸爸这架势明显是锯嘴葫芦,必然问不出任何话。又在他们的地盘上,万一逼急了……
赵也白同样没应小六,反松开对英拉爸爸的桎梏:“老板娘,我们全是这里的固定老客人,如果以前来的人和你们结了仇怨,希望能讲明白。我们只是来办事的,办完事就离开,谁也不想节外生枝。”
老板娘弯腰连连道歉,无辜又为难:“很对不起发生这种事情,仇怨确实没有。我会问清楚我老公的。你们放心。就像你们说的,都是固定的老客人,招待不周的话我们民宿以后也不可能再做生意。”
英拉爸爸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也没等老板娘,旁若无人径自走向已经循来的英拉,英拉的哭声这才有所消停。
见英拉爸爸就这么带着孩子相安无事地离开,小六近乎气歪鼻子:“诶诶诶!你站住!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也白难得主动接了小六的腔,不过是劝解小六:“不用急,先给点时间让老板娘他们去沟通。相处了这几天,也该了解老板娘是什么样的人。她处理完后会给我们交代的。”
小六像头炸了的猫轻而易举被捋顺了毛,声音也变得乖巧软糯:“好!就听戴哥哥的!”
励如桑的视线在小六的笑靥如花上转一圈,收回来时碰上赵也白的视线。仅一秒,她错开眼,顺着赵也白的话与老板娘维持和善客气:“那麻烦老板娘了。”
“是我们麻烦你们了。太抱歉了。我明天就给你们交代。”老板娘羞赧不已,欠身去追英拉爸爸。
小六瞅着102房间一塌糊涂,提议赵也白去和绿毛一起睡:“……让我哥睡沙发,你睡床!”
绿毛差点没被她气死,态度上倒大大方方也邀请赵也白。
赵也白没承他们的情:“不用,一扇门而已。”
四人就地解散。
待他们兄妹俩各自回屋,励如桑低声询赵也白当时的具体情况。
按照她的原本行程,后半场拍卖会结束后她就不住这里了,所以今次是最后一夜。交换房间是赵也白提议的,基于以防万一的猜测:既然白天没成功,对方或许会再找机会动手。
竟一语成谶。
由于目前种种云遮雾罩,很多事情无法处处透露着诡异,包括英拉爸爸方才闹出的这一出。
赵也白转过来的神情严肃认真:“之后再解释,你现在收拾行李,等下我们就走。”
励如桑怔了怔。
“收拾行李。”赵也白重复,嘴角抿成直线,语气重而沉,握住她的手,不容置喙,“不走你连拍卖会都参与不了。”
见她仍没给反应,赵也白又张了张嘴,然不及他再说什么,励如桑利落回屋。
唇隙开出条细微的弧度,他收起滞于半空的手,合了合掌心。
隐约残留她腕子的触感。
比视觉效果还要伶仃。
—
行李没几件,根本花不了两分钟,励如桑轻手轻脚折返出来时,过道上的灯已被赵也白特地熄灭,光线十分昏暗,拐角那扇窗户映进来的月色帮了大忙。
两人自然不从前台过,而往D栋去,顺利到了D栋的门口,暂时伫足。
这个位置恰好离民宿唯一的进出口最近。
没有监控帮了他们大忙,也因此,门口那独独的摄像头十分关键。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夜深人静之下,院子里那分割整齐的植块影子乌泱泱宛若尽职的执勤守卫,全方位监督民宿里的动静。
“不好奇我在等什么吗?”赵也白低低问。
“对我来讲最坏结果不就脱了虎口又入狼窝?”励如桑冷幽默。
赵也白也不知是故意捧她的场还是笑点低,眸底的笑意于月色下清晰,细碎光芒闪烁。
下一秒他手机的屏幕亮在两人之间。
赵也白点开看一眼:“走,半分钟后车子到门口接我们。”
这个半分钟就是给他们用来打时间差的。
是故他话尾音尚未完全落定,励如桑当先跨入庭院,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门口。
稀薄的月光下,一辆皮卡车灯也没打,低调而来,没等到他们跟前车门便打开预备好。
果不其然来的是八爪。
赵也白和励如桑一秒钟没多耽搁,默契十足地分别坐进副驾和后座。
关车门时,励如桑看见老板娘从庭院里冲出来。
八爪一踩油门,车子火速开离。
而不出两分钟,便听赵也白说:“追上来了。”
“这么快?”八爪意外。
励如桑倒能反应:“守在民宿外面的尾巴。”
“我来甩掉他们。”八爪不慌不忙,和他的外形一样给人可靠之感。
励如桑和赵也白各自抓牢上方的把手,全权交由八爪发挥。
作为当地人,八爪对路况相当熟悉,励如桑盯着车窗外不停掠过的低矮屋落和密匝电线,眼睛应接不暇。
奈何每每八爪稍稍松懈下来,赵也白便播报:“还在。”
一个多小时后,励如桑挂一头的汗,国内明星宣称几个小时才成功甩掉黄牛并不夸张。
问题不在八爪,而在后面跟着的车子里也有对这座小城熟悉的人。
“开出城。”赵也白下决定。
八爪点点头,重新设定路线。
横刺里一辆丰田猝然冲出来。
赵也白近乎本能反应,快八爪一步掌控方向盘,强行扭转,手臂上青筋尽显,而他身上系的安全带被他硬生生拉绷。
励如桑在这时候发现后面竟还有一辆正直直朝他们的皮卡撞来。
她的呼吸刹那间停滞。
第13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车头擦着前方冒出的丰田堪堪躲过袭击,车身剧烈颠簸,近乎平行推移,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似欲刺破人耳膜,甚至有一星火花短促迸溅。
励如桑于浑身冰冷中随着车子再一次紧急扭转的惯力往另一侧倾倒,两只手皆从把手脱落,人脱离座椅撞上那边的车门,来不及感觉痛苦,又跌到座椅下。
她眼冒金星,脑子轰鸣,起不来也索性不起来,就此蜷缩着,牢牢握住前座椅背的把手,借着狭窄的空隙反而让她更稳当,不再被甩飞。
她看不到赵也白和八爪二人在如何操作,但显然那可怕的追尾没发生,他们成功避开了方才的前后夹击,此时马不停蹄地继续逃。
仪表盘上的数字节节上飙,挡风玻璃外燥热的空气因极速穿刺而呼啸,似协奏曲激荡。
虽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八爪,但整辆车根本由赵也白掌控,只管哪里有路往哪里开,不管究竟开去了哪个方向。
车内的冷气完全没有存在感,汗不住往外淌,赵也白眼底隐火跳跃,神经绷成一条被拉紧至最大限度的弦,目视前方的同时,始终关注着后方的两辆车。
如同阴魂不散的魑魅魍魉。
就这么你追我赶约莫半个来小时,两条尾巴终于消失在视野可视范围内,十来分钟不见它们出现。
但赵也白并未掉以轻心,尤其他发现,车子的油快耗尽了。
八爪的目光从马路两侧的树影幢幢处扫回来,提议:“你们两个趁现在跳车,我继续往前开一段,再找机会弃车。万一他们还跟着,注意力也是跟着我走。”
情况容不得赵也白多做犹豫和思考,他当即同意:“谢谢。你当心。”
因为车身一路颠得她反胃和耳鸣,励如桑没听见赵也白喊她,直到赵也白将方向盘交还给八爪,他亲自爬来后座找她。
“还撑得住?”
“我没那么弱。”励如桑拧着眉心,“现在要下车是吗?”
赵也白拉着她从座椅下坐起来,看了眼车外,再看回她:“不过你最好抱紧我,我带着你一起。”
励如桑揉着太阳穴,倒没拒绝:“该怎么抱?”
赵也白单只手臂朝她的腰圈过来,将她揽入怀,脸别开盯着窗户外,专注的精力在励如桑的双手牢牢回抱过来的瞬间分了岔,体温自腰身到胸腔极速升高。
“可以吗?”
励如桑的吐气无形化有形一般缠绕上他的耳朵。
赵也白呼吸失律,剑眉压不住他一双眸底腾起的汹涌暗色。
车厢内的昏暗光线隐匿他的眉眼,励如桑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不过他铁铸似的手臂又箍紧了她。她由此得到他的回答,提拎起心神时刻准备着。
车速比方才有所减缓。
“1、2、3——”
赵也白喊得一声比一声沉。
闷热的风随着车门的打开铺面的一刻,励如桑只觉腾空之后天旋地转,她的头被按进胸膛,什么也瞧不见,落地后两人又滚了两滚,才停住。
赵也白第一时间抱着她坐起,上下扫视她:“怎样?”
“没事。”全程被他护着,他还给她当肉垫,要能摔出大毛病,她就太没用了。
励如桑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又被他捉着一起趴进草地里。
几秒后,一辆丰田急啸而过,正是一直甩不掉的那两条尾巴中的一条。
车轮碾过沙砾,由近及远,消失在煌煌星空下,耳中重新覆入嘈嘈虫鸣。
两人又默默地等了五分钟,赵也白率先起身,并伸手拉励如桑。
励如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和草屑,环视黑黢黢的四周围:“这附近看起来像没人住。”
赵也白通过手机地图,定位到他们现在距离古城东北方向约莫七八十公里的位置。
“往哪里走?”在这里等八爪是不可能的了,不如一会儿八爪和他们联系时,再约个地方汇合。甚至不汇合也没关系,八爪本就是局外人。
赵也白熄灭手机屏幕:“地图只能看到几个景区,十公里外才有城镇。不过我们走一走,应该能碰到散户。”
“那走。”励如桑去扒赵也白肩上的她的背包,她之前太晕乎,不记得原来跳车前被赵也白拿去了。
赵也白没给:“没贵重物品的话我继续帮你背着,你省着点体力。”
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碰到散户,如果她体力不支,之于他而言的确更麻烦。励如桑便不再抢:“谢谢。”
两人没挨着马路走,贴进林子里——这种时候谨慎起见,不敢指望过路车。视野范围内不仅灯火,连路灯都没有,三更半夜还能途经的,比起过路车,那两条尾巴的同伙可能性更大。
励如桑摸出手机查看时间时,才发现她手机的屏幕碎裂成一朵花。
赵也白驻足等她:“累了吗?”
“不是。”励如桑赶上他,“八爪联系你了没?”
赵也白搀了她手臂一把:“没。”
励如桑下意识想说那主动联系八爪,转念思及万一现在八爪不方便,她作罢。
赵也白也说:“再等等。他应该不会有事。”
他放慢了脚步,默默与励如桑并肩而行,这时候为她解答之前的问题:“是英拉爸爸让我们马上离开民宿。”
励如桑意外扬眉:“他?”
“是他。”赵也白朗眉冷眼,“他还在门外时我就发现他的动静,除了面具,他没带任何武器进来,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可能是找东西,最后来床边,认出床上的人不是你,他要逃,我才动手。在被我制服的时候,他用泰语说让你立刻走否则凶多吉少。虽然将信将疑,但留和走之间,肯定首选走。”
那两辆车前后夹击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励如桑半晌沉吟,心中郁结,抬头望向高空中皎洁的月亮。
视野比在民宿时要辽阔,圆盘如白玉,仅剩的几缕云疏淡得可忽视,于是得见满天星斗。
月光铺染她明晰的侧脸,仰起的颈子线条流畅,滑至她凸显的锁骨,两道弯弧兜了点她细碎的汗珠。赵也白轻狭眸,凝注着。
未几,他正要再开口。
却见励如桑鼻间突然淌下鼻血。
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励如桑也马上察觉自己似乎流鼻水,怎料手指一抹抹出黏稠的血,而没等她反应就被赵也白拉到一旁的树底坐下。
“纸巾有没有?在哪里?”赵也白半蹲身,解下她的双肩包。
励如桑往最外面的夹层伸手。
赵也白快速掏出来一整包纸巾,抽一张卷出个小团帮她堵上,问她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励如桑拂开他的手自己捂着,“应该是之前车上和刚刚跳车的时候都撞到鼻子所以出血。”
赵也白将双肩包放到旁侧,自己也就地坐下:“休息休息再走。”
励如桑瞥向天边:“再一个多小时天该亮了。”
“在这里坐着等天亮也不是不可以。”赵也白两条手臂撑在身后的草地,身子随之后倒少许。
励如桑无端觉得此情此景和这句话似曾相识。
煌煌星河成为赵也白的背景,他乌沉的眼眸坦荡荡接受她的打量:“怎么了吗?”
励如桑倏尔留意到他手臂上一道划痕:“你受伤了。”
赵也白抬手看一眼:“算不上伤。”如果她不提,他并没有感觉。
励如桑拽过她的包,从包里取出创可贴递给赵也白。
赵也白的目光滞在创可贴上,缓缓接过。
见他拿在手里看,励如桑拧眉:“别告诉我你不会用。”
不会用自然是不可能。赵也白将创可贴攥进手心里,嘴角无声撑开丝笑意:“我真的没关系。”
励如桑起身蹲到他旁边,掰开他手掌拿回创可贴,撕开亲自帮他贴上。
赵也白侧目,盯着她的眼睫和鼻尖的细碎汗珠,眸底又亮又黑。
他这样的姿势全靠手臂支力,划痕就在细微鼓起的肌肉上,导致口子有小血珠冒出。励如桑贴完提醒:“你坐好。”
赵也白拿他的话当军令似的,立刻收起恣意,盘腿坐正,低垂头颅看手臂上多出的创可贴。
“有什么问题吗?”励如桑狐疑。
“想起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赵也白娓娓道,“她从小到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偶尔会磕磕碰碰受伤,所以总随身携带创可贴。长大一点后虽然收敛很多,但这个习惯还在。只是创可贴从她自己准备给自己,变成给别人,别人不需要,她也硬要贴上。”
励如桑正在整理双肩包,闻言眉尾上扬:“戴先生在借你朋友指责我强迫你了?”
赵也白安静注视她两秒,才说:“窦小姐发散思维的方向偏了。我只是单纯在说我的那个朋友——鼻子怎样了?”
励如桑随他转移话题,坐回方才的位置,摘掉堵在鼻间的纸巾,再摸了摸:“应该已经没事了。”
说完她发现他端端正正和她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透出莫名其妙的怪异感。
赵也白的手机适时亮起屏幕,他接起电话时直接开了免提。
来电之人是八爪,他也成功弃车了,弃车之后跑了好一阵,所以耽误到现在才联系他们。
既然他没事,励如桑安了心,在八爪提出要和他们汇合时拒绝了,让八爪自己回家去。
八爪没和他们拖泥带水:“那你们两个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再找我。我如果打听到什么消息,也告诉你们。”
“好,谢谢。”结束通话,赵也白问励如桑,“你还打算去参加拍卖会吗?”
昨天晚上他建议时,励如桑否决得十分坚定,非去拍卖会不可。现在刚经历过死里逃生,她承认,她犹豫了。最重要的一点,在她离开民宿的那一刻,就断掉了进入拍卖会的渠道。
赵也白觑着她的神色,没有要她立刻给出回答,未追问。
两人抓紧时间眯了会儿觉,晨色初现之际,重新出发。
虽然没有找到散户,但途经一辆旅游大巴。
大巴上是中国游客,不仅沟通方便毫无障碍,更因为是同胞,励如桑和赵也白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搭上顺风车,一个多小时后到了他们这车人的第一个景点,两人下车。
这是一座通体蓝色的庙【注】,浓墨重彩,惹眼又妖娆。
励如桑没进去,只到一旁的天然温泉区休息。
温泉区的天然温泉是供人游客歇脚的中转站,可以车子加油,可以买小吃水果纪念商品,也可以脱掉鞋袜,将脚伸进专门辟出的几个池子里泡脚。
励如桑体力有点吃不消,识相地不逞强,在池边找了个位置等赵也白,交由赵也白去张罗事儿。
在她帮两位阿姨拍完游客照时,头上蓦地扣下来一顶鸭舌帽。
帽子是她的,两人短暂分开前,她让赵也白先戴着。
她抬手拉高遮挡住她视线的帽檐,转头见赵也白已脱掉鞋落座她身侧,他的头上也有一顶黑色鸭舌帽,显而易见是他刚买的。
拧开瓶盖后,赵也白把矿泉水递给她。
励如桑接过:“租到车了吗?”
赵也白点点头,弯身往温泉池里放入他买的几颗鸡蛋:“吃饱喝好了,我们再走。”
励如桑未持异议,啜了好几口矿泉水,然后要去捞鸡蛋,被赵也白拦住:“还是我来,那块水很烫。”
励如桑老老实实收回手,弯唇:“现在的保镖还兼职保姆的工作吗?”
“这很保姆吗?”赵也白反问,把捞出的鸡蛋丢到池边专门的冷水槽里泡,“如果你觉得我的工作辛苦,可以在佣金上补偿我。”
励如桑眉心轻抬,带两分哂意:“你一直不报佣金,是等着看我还会遇到什么事,到时候一起算进去?”
“难道不该这样?”赵也白抛给她一颗凉好的鸡蛋,才开始解决他自己的问题,仰头便灌矿泉水。
溢出他嘴角的水沿着两侧从他的下巴滴落,其中一部分顺着他的脖子滑过他突出的喉结,打湿他的衣服领口,加持了阳光在他麦色皮肤上的打亮效果。
也因此,励如桑注意到,露出领口他胸前的一小截深铜色的三角印子。
赵也白喝完水,垂眸确认她视线的落处,眼底淬出闪动的暗芒,主动告知:“胎记。”
倒叫励如桑不好再继续盯着,她略略颔首,错开眼剥鸡蛋。
视野范围内,又映入赵也白泡在池子里的脚。
裤脚卷高至他的膝盖处,小腿上的毛和他的肤色及腿肚的紧实肌肉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荷尔蒙气息十足。
不过更引她注目的是他左脚上,每个脚趾都缺了指甲盖。再仔细看,他的脚趾确实也有点畸形。
记忆深渊里,有什么东西被勾起,隐隐要撞出来。
“你的脚……”励如桑发问。
赵也白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以前受伤造成的,指甲脱落后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幸好对我行走没有任何影响。”
“入伍期间遇到的意外吗?”励如桑又问。
“不是。”赵也白似不想多谈,简单答完后从池子里收回脚,站起来穿鞋子,“你接着坐会儿,我再买点水和食物放车上。”
励如桑也起身:“我差不多了。和你一起去。”
赵也白捡起没吃完的鸡蛋放进袋子里:“也好,你自己挑一挑想吃什么。”
励如桑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打量他。
肩宽,臂长,腰身精窄,身材高挑健实,似钢筋历炼而成。
她回溯和他认识以来有过的对话。
“需要从这座庙穿过去。”赵也白回头提醒。
当地对寺庙的管理素来严格,这座没有外围的蓝庙也不例外,要进正殿的人非但不得穿短裤和短袖,还得脱掉鞋子打赤脚。
入乡随俗。励如桑找出包里的防晒外裳套上,连衣的帽子习惯性一拉叠戴在鸭舌帽上,然后将脱掉的鞋子拎在手上,和赵也白携同往另外一头去。
寺小,佛像却大,足足三层楼高。
经过跟前时,励如桑不由驻足,盯着佛像的脸面观摩。
旁边有个导游正在和几位游客介绍这尊佛像的独特之处,谈到它的脸之所以和一般佛主差得比较多,原因在于这座庙以前的建立初衷是为了纪念当地一位英雄,特地将英雄的样貌融入进去。
励如桑转头看赵也白:“你上次没回答我,你的老家是不是也在盛产菩萨像的几个地方里?”
“想问什么?”赵也白再次洞悉她的别有意味。
励如桑脸上挂淡笑:“想知道你对这尊佛像有没有什么见解?清县出身的人,似乎多少都能讲出些观点。”
赵也白眼神幽微,默片刻,缓缓疏散为一贯的明利,继而聚起两分笑意,开了口:“我家长辈曾经说过,各种佛像虽然各有样板,基本特征差不多,但每个匠人,有自己不同的造法。成熟的匠人都懂,佛不能高高在上,走向世俗需求,才是它存在的意义。”
室内灯光在他硬朗坚毅的面庞留下明暗交接的光影。
说这些话期间,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她。
励如桑微微怔然,将他和几乎要从她记忆里淡去的某个人尝试重叠在一起,淡色的瞳孔压紧:“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背景半架空,很多是在现实的基础上根据剧情需要改写的,不要对应现实,比如这里的蓝庙,和现实中泰国清莱的那一座不是同一个。总而言之就是,再强调一遍,背景半架空半架空半架空!
第15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15
她的脑筋卡顿。
明明很难重合在一起的两个人。
变化这样大吗?
赵也白忽然捉住她的手,拉着她走。
励如桑瞧出异样:“追上来了吗?”
两人跨出门,迅速穿鞋。
“也有可能是第三条尾巴。”
励如桑应声眉心一跳。不管是之前的两条尾巴重新捕捉到他们的位置,还是出现第三条尾巴,均惊人。
补充物资的计划暂时取消,赵也白带着励如桑特地挤入旅行团的游客中混淆视线,才去取他刚租到的车。
被称为蓝色妖姬的寺庙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励如桑陷入困惑,半晌沉吟不语。想到某种可能,她将自己的随身物品统统翻出来检查。
赵也白时刻留意着车子后方。这路上地广人稀,来往车辆有限,多为旅游大巴或者接送包车游客的面包车、商务车,若有可疑的车辆尾随,比较容易辨认。
不过直至他们抵达夜里在手机地图上查到的那座小城,也暂时没再发现。
车子停在小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上,两人下车后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家服装店,各自买了一套新衣服,旋即到对面的旅店开了两间房。
半个小时后,励如桑从前台折返,发现赵也白等在楼梯口。
他和她一样也已经将自己洗漱干净了,换上了极具中国游客形象的大象花纹灯笼裤,浅灰色的T恤,脚上是旅店提供的泡沫拖鞋。
由于此前对他的印象基本被他的一身工装所固定,眼下他的清爽叫励如桑小有意外。
如果说前些天她只能在他放松表情时从他硬朗的面部线条里找出两分与之矛盾共存着的少年稚气,现在能再多出两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如今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潜意识里带上了他从前的影子。
那一而再再而三的似曾相识之感。
“我去借东西而已。”励如桑示意自己手中的吹风机解释,踏上楼梯。
赵也白侧身给她让出道,不过由于空间过于狭窄,她经过时,飘起的一绺头发丝尾划过了他的面颊。是这间小旅店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他跟在她身后问:“换掉的衣物都检查过了吗?”
“没发现。”说完励如桑追加,“也或许是我检查不出来。”
“你呢?”回头,励如桑又反问,同时打开她的房门。
除了她之外,他也需要排查。
“也没有。”赵也白摇头。
两脚微微分开、腰杆笔直、双手杵在两侧的腰胯上似乎是他无意识间的习惯性动作,她见过不下两次,结合他曾经有过行伍经历,励如桑大概能想象,他可能没少用这样的姿势站在烈日下等待他手底下的新兵蛋子集合然后训练。
“所以是不是可以下结论,问题不出在我身上,而在你甩人的本事不如他们找人的本事?”励如桑问得故意又挑衅。
赵也白眉宇蓄了丝笑意:“你想用这个理由削减我的佣金?”
“你思维发散的方向偏了。”励如桑原话奉还给他,关门前道,“我跟前台打听过,这里有火车站台。开往曼谷的在晚上。休息会儿吧。到时候去乘车。”
她的决定到底做出来了。
赵也白闻言无任何异议:“可以。”
吹干头发后,励如桑在舒适的空调房里睡了一觉,睡得并没能安稳,迷迷瞪瞪翻来覆去不过半个钟头。
她爬起来重新洗了把脸,带着烟盒和打火机坐到窗户前,打开窗户点了根烟,悠悠逡巡楼下的喧哗。
她这一半房间的窗户面对的恰好是旅店背面的水上市场,炙热阳光下,河面约莫三米宽,挤挤攘攘数十条船或载着水果蔬菜商货或停靠岸边烹煮小吃,河岸两侧低矮的屋子破旧,但也不妨碍它们被改造为商铺。
即便这个时间段不是高峰期,目之所及能收入眼中的人也不少,多为慕名而来体验当地特色的游客。
励如桑又被烟呛到,记起来这包从民宿老板娘那里买来的烟明明不对口味她却一直没换掉,而从窗外飘进屋里的阵阵煎烤香气,也让励如桑记起,除了早上温泉池的那颗鸡蛋,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正经吃顿饭。
揿灭烟头,她带上手机和钱包出门。
水上市场看起来就在旅店后边,却必须先从商业街绕出去才能到入口。励如桑途中顺手买了包新烟,费了十分钟的脚程终于进入水上市场,面对方才诱出她肚中蛔虫的小吃餐饮,已因火热的高温天气失去胃口,最后只买了颗椰子水。
小商品琳琅满目,励如桑粗略扫视。本地人一般起早就赶集,这会儿摆出来的基本是针对游客的物件,她没一样感兴趣。
沿着河边走一阵,她便意兴阑珊,打算折返旅店,忽然注意到有条船上面卖的似乎是古董。
她上前,朝那条船挥挥手。
摇船的泰国女人身着蓝布衣、头戴宽边斗笠,将船靠过来后也给励如桑递出一顶斗笠,励如桑摇摇头没接,示意自己有鸭舌帽,旋即准备跨上船。
船身晃悠。
一只手臂从斜后方伸来,扶了她一把。
励如桑坐稳之后回头。
赵也白大步一跨也上来,落座她身侧:“既然雇了我,就别轻易放我的假,浪费佣金。”
“你这不是自己跟来了?”励如桑往她这边的船舷挪过去,给他让出更大的空间。
出门前她确实忘记和他打声招呼。现在看来他一直悄悄跟着她。而她在此之前,倒也没发现。可以猜到,如果不是她要坐船,他可能就这样半声不坑随她出来再随她回去。
赵也白将刚刚励如桑没接的宽边斗笠拿来为她喝到一半的椰子水遮阴。
励如桑乜他一眼,没发表任何意见,弯腰挑拣船里盛着的古玩物件。
河水非常不干净,虽然河面没有漂浮垃圾,但水质的浑浊肉眼可见,幸而没有怪异的臭味。
相互穿行的船总不可避免轻轻碰撞在一起,大家习以为常,碰过之后继续朝相反的方向前行,只有满载游客的船偶尔会传出惊呼。
头顶上方忽然投落下来阴影时,励如桑抬头,发现原来是船刚驶入一座桥底下。
赵也白指了指她的脸:“晒红了。”
话音落下,船驶出桥底,明晃晃的日头重新和他们连接上。励如桑压低帽檐,也指了指他的脸:“你也晒着。”
意思不外乎他能晒,她也能晒,并不娇气。
赵也白不禁勾唇。
励如桑端详着他的脸,紧接着说:“还没问过你,你入伍前身手久这么好吗?”
赵也白似笑非笑,对她有问有答:“不是。入伍改变了我很多。”
“除了你的身手外,再举个例子。”励如桑表现出浓烈的兴趣。
赵也白的眸底被折射的阳光加持了温度一般:“再比如,我以前是个胖子。”
励如桑高挑眉,捺下心绪,半带玩味儿:“看不出来。”
话虽如此,她无论眼神和表情,皆无惊讶之色。
赵也白唇角扬着,转而问她挑了这么久,有没有看中的。
励如桑摇头道没有。
赵也白捡起其中一支复古格|斗|刀:“坐了这么久的船,当作付船费。”
励如桑这会儿确认他话外有话,与他对视一眼,不动声色接受他的建议。
终归是个小物件,双方均未讨价还价,以500泰铢快速成交。
不消片刻船靠边停,赵也白先跳上去,伸长手臂借力给励如桑接她上来,旋即又哪里人多往哪里凑。
励如桑一颗心几乎沉入海底:“又被盯上了?”
赵也白把刚买的一瓶冰水塞给她,严肃的表情也说明一切。
“怎么会?路上不是已经甩掉了?”虽然她之前说赵也白技能不佳,但纯属玩笑。单靠人力能如此神通广大吗?不管他们走到哪儿,都能被追踪到。而另一方面,他们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明明也检查过。她果然遗漏了吗?
赵也白没回答。目前他也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他只能判断出:“应该不是夜里想撞死我们的那两拨人。”
励如桑拧眉:“和蓝庙时被你发现的是同一批?”
“也许。”
察觉跟踪的人似乎没想轻举妄动,赵也白的压力小不少,继续和励如桑若无其事地跟着其他游客走走逛逛。
在一群人围观进一家布置成做法事现场的店里时,赵也白借由半空中悬挂着的帷幕作为视线遮掩,拉着励如桑迅速转出去。
两人的步履由悠闲自在转为急匆匆,不消片刻从水上市场的另外一个出入口飞奔而出,过人行道穿行马路。
“旅店里还有你的贵重物品吗?”赵也白大气不喘一下。
励如桑额头挂满汗:“没有。”
手机、钱包、证件全随身携带着,旅店的双肩包只剩她的几件衣服和零碎物件,这种情况下没必要特地折回去取。
赵也白应了句好,带她跳上一辆突突车。
三轮的摩托四面通风,不带交通规则似的风驰电掣在马路上,上方的帆布顶篷被刮得猎猎作响,几度怀疑它要连车一同掀翻。
励如桑一手抓紧扶手,一手按在自己的帽子上,全程低着头躲避直接袭击脸面的热烫狂风,即便如此也不可避免被吹得头发和脑袋都有些凌乱。
下车后,她耳朵里的呼呼风声仍不止。
掏了掏耳朵,励如桑环顾四周,不确定问:“到火车站了……?”
但见铁道两侧用布搭起简陋的遮阳顶,贩卖各类水果、海鲜、蔬菜和生活用品,有的甚至将货摊直接摆放在轨道上。除了当地商贩,那些穿行在铁轨上询价和拍照的人分明是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人种的游客。
赵也白收回目光,失笑:“司机可能听错我们的意思了。这里是火车铁道市场。”
励如桑无言以对。
“先吃点东西。”赵也白提议。其实在水上市场时他就想说,奈何下船后先忙着甩掉跟踪的人。
励如桑点点头。
两人随大流,沿着铁轨往前走。
忽听警报似的“铛铛铛铛”声大作。
原本穿行在铁轨上的人全部让到两旁,或兴奋或好奇地举着手机或相机齐刷刷弯身翘首期盼哐锵哐锵的来源处。
相较之下,商贩们镇定得多,动作不慌不忙却又因熟稔而快速地收走了横亘在轨道上方的遮阳布,再顺滑地将货摊从轨道上推走,同时提醒一些游客退回到安全范围内不要过界以防发生危险。
励如桑和赵也白不仅被挤出了轨道,还被挤到了边缘。
于是就这么站在人群外,看着红黄拼色的火车缓缓驶来,车外的游客簇拥着车身拍照,车内的乘客怼着车窗玻璃朝车外的人笑着挥手打招呼。
场面蔚为壮观。
待火车渐渐驶远,遮阳布和货摊快速归位,拥挤成团的游客也散布开来继续他们的观光。
励如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率先举步:“我们也走吧。”
五分钟后两人坐进一家有空调的餐厅里,点了两份简餐。
在水上市场消失的食欲,经过新一场紧张的猫捉老鼠,被重新激出来,励如桑食指大动,和赵也白全程不说话,先填饱肚子。
赵也白的那套餐份量比她的多,她吃完时赵也白还没停筷子,她便先去结账,摸出手机付款时,她脸色突变,里里外外又将浑身的口袋翻个遍。
赵也白远远瞧见情况不对,上前询问。
励如桑疾步走出餐厅,面对乌泱乌泱的熙攘人群,又无从下手地不得不止步,转回来看着赵也白,眸光冷凝:“我装证件的钱包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上架第一天我废爪无力,先这一更吧,明天下午两点左右再见。本章只要按爪留言就掉落红包哈(当然能多字的亲尽量多字吧,我想多点积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相聚一刻 2个;12138、清醒的冰 1个;
第16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16
她没指望能找回来,只能记得在水上市场掏手机给格|斗|刀付款时它还在,期间经历那么长一段路程,根本无从得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怎样的方式丢失。
最后励如桑折返餐桌确认没有落在座椅上,当断则断不多做纠结,在赵也白的陪同下前往当地警察局报案。
警察局距离火车轨道市场不过两三百米距离,进门后发现里头坐着好七、八个游客,和她一样同为丢失钱包或重要证件之人。
一位华裔的警官走来先简单询问他们要干什么,得知励如桑遗失护照,把励如桑分到左边的长凳落座。前面和右边长凳的人还和励如桑打招呼,仿佛大家都经历了什么好事。
安排完秩序的这位华裔警官操着一口东南亚味道的华语,开始碎碎念大伙儿出门在外怎么能不注意随身物品的安全、告诉大伙儿扒手都是趁火车驶来每个人挤挤攘攘成一团时下的手、而且是团队作案,诸如此类云云。
等又有新的游客来报案,华裔警官不嫌絮叨、不厌其烦地重复相同一番说辞。
看得出来这里因为处理过大量这样的事情已经形成既专业又固定的流程,甚至怀疑这个警察局每天的公务也只有接待游客的报案。
终归效率极高,仅被迫接受了十来分钟的教育,励如桑便成功取得丢失证明。
赵也白等走出警察局时笑了一下。
无声。
但励如桑恰好看到他唇边的弧度。
她没问他笑什么,他察觉被她发现,反而主动坦白:“这里的警察很热心。”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他们的热心要是用在抓捕扒手团伙上,会更好。”
“挺有商业头脑。”励如桑冷哂。
方才在付高昂手续费时,她也猜测过,这警察局估计故意纵容铁道市场上的扒手团伙,达到双赢的目的。
无论怎样,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手续能办好最为关键。
接下来该做的事是亲自去到中国驻泰使领馆补办旅行证。但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使领馆……在夜里刚离开的那座泰北小城。
两人先回到铁道市场。
适逢新一辆火车途经,“铛铛铛”声以其节奏再度响彻这片区域。
以励如桑当下立足站台的视线角度无法再像之前近距离目睹众人拥簇火车追着跑的景象,能看到的是遮阳布被扯下去,天际边的万里无云露出更大的范围,不过很快被火车顶的线条撕裂。
赵也白从站台下的一辆水果车前折返。
肩宽、腰直、腿长、人高马大,那头板寸从火车上留给她的不顺眼的匪气感,到现在已往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方向扭转。
只是励如桑仍旧无法将他和记忆中的男孩重合。
不仅仅是他外形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单手撑着平台边缘,赵也白轻巧跃上来,拎着水灵灵的小菠萝送到励如桑跟前。
励如桑接过时赵也白表情不掩愉悦:“小六买的你没吃,我以为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励如桑解释,“任何水果在我这里都一样。”
“嗯……”赵也白的尾音拖得颇为意味深长。
励如桑没好奇他意味深长什么,吃完一块小菠萝就还给他,仿佛刚刚只是礼貌地不拂他特意下站台去买的好意而愿意捧场品尝一口。
赵也白接回来后自己吃,直接用她方才用过的竹签。
励如桑瞍他一眼,问:“你什么时候入伍的?”
“大学期间。”赵也白说,“所以给我的优待也比较多,比如保留了我的学籍。不过我后来没有回原学校完成学业,转去军校了。”
励如桑闻言狐疑:“为什么又转业?”
既然特地转去军校,不是说明他打算往后继续留在部队工作?
两人的交谈这时候中断,因为八爪给赵也白回电话了。
八爪回去后暗中观察了那个民宿,小六兄妹俩因为分别顶着红头发和绿头发格外醒目,所以进进出出很难不引人注意,而兄妹俩和老板娘闹了起来,纠集了数十个疑似他们保镖的人,堵在民宿外头。
且,他们兄妹俩大张旗鼓地四处寻人,对象便是励如桑和赵也白。据八爪所知,兄妹俩还打听专门为参加拍卖会的客人提供住宿的其他旅店。
由于兄妹俩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八爪认识的不少卖消息的朋友都当两人是冤大头,前去赚了这笔钱。自然,提供的是假消息,脑子不清楚的人才会为了不相干的外国人去得罪和拍卖会密切相关的各个旅馆。
结束通话后励如桑评价:“不知内情的人真得当我是他们的姐姐,才让他们这么着急我的去向和安危。”
赵也白笑一下。
励如桑竟能猜到他笑什么:那对兄妹傻里傻气,她若是他们的亲姐姐,岂不也和傻气沾边?
赵也白反倒没将自己的笑当回事儿似的,言归正传做总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五路人马:英拉爸爸,小六和她哥哥,蹲守在民宿外一路追赶我们的两辆车,从蓝庙一直跟着我们的。不排除英拉爸爸和后面三拨人的其中一拨是同伙的可能,也不排除在蓝庙和在水上市场是不同的两拨人的情况。”
励如桑补充:“唯一能确定是,小六的人在夜里我们离开民宿时就摆脱掉了。”
赵也白将吃完小菠萝的空塑料袋掷入垃圾桶,问:“做好决定没?要回去,还是去坚持到泰南再补证件?”
“去泰南。”励如桑雷厉风行跳下站台。
如果为了护照又回去,先前辛辛苦苦逃了一路,岂不白费功夫?
没有护照,最大的影响是她暂时回不了国,并不会让她在泰国境内寸步难行;坚持到泰南而不回泰北,也不过是延长一两天她补办|证件的时间。
所以原计划晚上的火车去曼谷,现在改为其他不用护照也能乘坐的交通工具前往第二选择的使领馆。比如大巴。
大巴站里的游客也不少,多为自由行背包客,排起长长的队伍。励如桑和赵也白续在队伍的尾巴,不出两分钟就有新一辆大巴驶来接送,他们运气好,卡在最后五个人里上车。
然而还没落座,赵也白拉她下车。
不用她解释,励如桑也猜到,是斩不断的尾巴又出现了。
由于他们两人这样的操作,终于有机会让励如桑清楚地知道跟踪之人的面目——在他们后面上了大巴车现在又紧随他们之后下车的一对年轻黄皮男女。看起来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情侣游客。
对方明显也意识到自己的暴露,索性不再遮掩,堂而皇之追赶起二人。
励如桑和赵也白同样无法再假装不知情,飞快地往人多的地方跑起来,于是不得已又回到铁路轨道市场。
一路被他们撞开的路人无不哇哇大骂。
励如桑顾及不了道歉不道歉,耳边呼呼的风声带来赵也白的话:“你先进去警察局等我,我解决掉他们两个去和你汇合。”
因为暴露而明目张胆,对方更似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这样一直跑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励如桑其实有想过停下来和他们正面对抗。而眼下赵也白如此这般提议,她迅速点头,否则她留下来万一给他拖后腿?
决定一下励如桑便毫不犹豫往警察局冲,直至进入警察局大门她才回头观望情况,依稀可见站台上赵也白一对二将人缠住。
华裔警官还认得励如桑,前来询问励如桑为何去而复返。
励如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抬手指着站台的方向求助:“我们又遇到扒手,被我们我们现场逮个正着,现在和我弟弟打起来了。”
华裔警官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态度非常明显地从热情转为推托:“这个啊……既然你们自己抓到人,那就私下解决,你们毕竟都是外国人,我们不方便处理。而且你看还有这么人等着报案。”
意料之中的回答,励如桑也没再要求什么,只是为了能暂时先呆在这里面,撒谎自己护照的丢失证明又不见了,想再重新办理。
不得不再次感叹扒手团队和警察局的生意很好,她前脚在排队的长凳上落座,后脚有新的游客进来报案。
可能是现在的紧张感尚未解除导致她神经敏感,这名新来报案的男子坐来她身旁前状似随意看她的那一眼,让励如桑生出了警惕和防备。
捺着心绪,励如桑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对方,用英文和对方交流,让对方先行办理。
男子结结巴巴讲不出话,不过用身体语言拒绝了励如桑的好意。
励如桑没有再坐下,往警察局门口走。
华裔警官奇怪她怎么不办理了。
励如桑停在门口,笑言自己的钱包在赵也白那里,等赵也白来了再重新排队。
说着她看见赵也白似乎已经解决掉那两个人,正朝警察局行来,心底的忐忑不禁抚慰下一分。
眼角余光里,有道人影在华裔警官走开后往门口飞速掠来。
不用多加辨认,只从衣着颜色便能判定正是方才坐她身边的那名男子。
得益于始终不动声色悄悄的留意,励如桑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举动,几乎是应激的反应,没等对方出手,她的身体快于脑子的反应急速蹦出去。
点背的是,防晒外套过于轻薄被风吹起,因此遭到对方拉扯。
励如桑当机立断挣脱外套。
而她又忘了连衣帽和她的鸭舌帽是叠戴的,她又被往后拽。
一气之下励如桑顺势转身跃起,喂对方心口一记回旋踢。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只要留言就掉落红包(当然还是能多字的尽量多字)。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桑姐和小白吧。
下一更:零点左右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aoxiao0221、缓缓归矣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个;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相聚一刻 4个;一念花开、清醒的冰、panm、若、小蚊子6666、兔子66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40瓶;34139270 10瓶;
第17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17
力量尽数集中在脚上。
许久不这么和人较量,跃起时她重心没把握好,身体有些偏斜。
赵也白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励如桑落地时自她背后环臂扶稳她。
夸了句“回旋踢很不错”,他松开励如桑护她到他身后,再对摔倒在地企图爬起来的那名男子补一脚。
四五个警察这时候冲出来警局门口拿枪怼着他们。
励如桑和赵也白立刻双手举到脑后做投降状。
见为首的仍为那位华裔警官,励如桑迅速做出解释,说是地上的男人刚刚跟出来企图非礼她,所以她和赵也白才将他教训一顿。
华裔警官大概并不想牵涉进吃力不讨好的麻烦琐事中,挥手让同事们收起枪,教育他们要打架去别处打云云,没有再追究。
励如桑和赵也白表达感谢后,火速逃离,任凭警官在后面问励如桑不是要再补办丢失证明吗怎么走了。
太累人。
停下来的时候励如桑只觉浑身上下如火烧,汗水淌得再多体内累积的源源热量也散不尽,空气里挟裹的太阳的温度宛若保鲜膜更将她裹住,或许扔到油锅里不需要再加油也能炸熟。
她想此时恐怕得跳进河里才能痛快。
励如桑拼命喘气,扶着墙强撑着走进阴影里,腿软地直接坐地上,见赵也白还站着,她伸手一把拉他也坐下:“……别浪费体力。”
没了防晒外套,她里面穿着的是和他一起买的一件白色T恤。布帛的质量不太好,此时被汗水浸得湿透透,深色的内|衣轮廓醒目。
她的房门没关紧,透过缝隙,他看到她背对着门脱掉外面的衣服,里面的内|衣也是深色。她弯身脱裤子,脊椎骨凸显,从她的后颈,埋进一小段暗扣里,再出来,顺滑往下直尾椎骨。
他不敢再往下看,声音卡在喉咙里,落荒而逃,飞奔下楼。
不久之后镇长亲自一嗓子将她喊下来,问她在忙什么怎么那么久不来吃饭。
她解释她没听见喊她,转头问他确认。
他的脸埋进饭碗里扒拉着饭菜没抬脸,支支吾吾点头。
“你怎么了?脸干嘛那么红?不会又发烧了吧?”她感到奇怪,伸手来摸他的额头。
他犹如触电,丢下筷子跑回屋。
“……”
收起回忆,赵也白敛下眸底的幽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衣服能脱下来为她遮挡的,考虑一下,站起来:“我去给你买水。”
励如桑叫住他:“不是我下楼借个吹风机你都等在楼梯口?现在这种时候你反而敢放我一个人?”
赵也白哑口,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傻了。
而且,他们现在暂做休息的这个地方是截废弃铁道,为他们遮阴的是一节废弃火车厢,目之所及并没有能买东西的地方,更不见半个人影。
赵也白坐回去。
励如桑正大大方方地卷起衣摆至胸口下为止,打了个结,旋即撩高两边手臂的袖子称为无袖,最后叠起大象纹灯笼裤的裤腿至膝盖上,为自己争取出最大的散热面积。
赵也白在她露出肚脐眼时便回避性地别开脸。
励如桑抬头见他冒汗跟冒水似的,信口问:“你不热吗?”
赵也白擦擦下巴滴落的汗,也把T恤下摆卷起。
待他的腹肌闯入她眼里,励如桑只觉一股子尴尬和古怪的气氛弥漫——偏偏在她问完话后他卷衣服,怎么好像是他按照她的要求露肉给他看?
她唯剩的手机、珐琅彩烟盒、打火机和最新买的格|斗刀悉数掏出来摆到赵也白面前,和他谈回正事:“都在这里了。你帮我检查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不解决,我们跑得再远再久也无济于事。”
赵也白也将整理成最简便的自己的一个腰包丢出来,倒出腰包里的物品:“你也检查一遍我的东西。”
励如桑一下被他的军官证吸引。
她当即拿起来。
“还想验证我的身份?”赵也白挑眉,含半分笑意道,“无效证件,不仅达不到你的目的,还可能反过来让你又怀疑我。”
“既然无效,你为什么随身携带?既然无效,当初你为什么主动提出可以给我看以证明你不是坏人?”励如桑用他的行为一一反问。
“退伍的时候按规定军官证应该回收,我向上级申请留在手里。”赵也白只解释了第一个问题,随后单脚屈起,将一直手臂架在上面,开始检查她的打火机。
励如桑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准备查看他所谓无效的军官证,忽然想到什么,问:“我拿来看没问题吗?”
“没关系。”
得到赵也白的确认,励如桑才翻开。
他的三庭五眼宽额板寸头与护照以及眼前的他别无二差,却多了浓重的肃穆感,原因在于军官证上的他身着军装。
阳刚、正气又凛然。
励如桑半晌挪不开眼。
证上印有的所属的部队编号她看不懂,也考虑到他或许不方便透露,所以她没问,又在照片上多停留几秒,便合上,帮他放回他的腰包里。
“为什么会想到去入伍?”
赵也白还在低头检查她的珐琅彩烟盒,视野的边缘能将她放回军官证的动作收入眼里。
小心翼翼而郑重。
听到她的问话,赵也白也没抬头:“家乡那年的地震带给我的影响太大了。”
他的语气是提及如烟往事的稀疏平常,励如桑入耳,心底却不禁沉重异常。
她曾见过清县受灾前的安宁祥和,也曾见过清县重创后的惨绝人寰。
“还有就是,”赵也白在间隔两三秒后又道,“我想有本事,想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而不是一直受他们的保护。”
励如桑闻言心头微动,指尖轻颤。
“上来,我背你。”
“快点上来,我打小练武术,力气很大,不怕背不动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磨蹭我生气了。你怎么本事没多少,臭脾气一堆!”
“诶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刚刚只是因为太着急才口不择言。我发誓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谁规定只有男孩子能背女孩子、女孩子不能背男孩子了?而且你都喊我姐姐了,现在姐姐背弟弟怎么了?还是你小瞧我?”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我外公就一直告诉我,虽然独立自主非常重要,但需要依赖别人的时候不要逞强,否则亲人和朋友的意义在哪里?等你以后的能力足以支撑你成为别人的依赖时,再反过来给他们当靠山、保护他们不就好了?何况镇长伯伯又不是为了要得到回报才对你好。”
“……”
从悠远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励如桑凝定眼前的赵也白。
赵也白刚放下珐琅彩烟盒,拿起她的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的屏保,是一位老先生、一对夫妻和一位花季少女的四人合影。
他全部认得,也曾经见到过真人,正是励如桑、励如桑的父母和外公。
耳中捕捉到的微不可察的动静。
赵也白乍然聚拢起全部心神,捡起她除了格|斗刀以外的物品一并塞进他腰包里,拉起她绕到火车后,让她藏进车厢内。
“又追来了?”一天下来再三迎接意外,情绪渐渐消磨,此时励如桑的语气起伏并不大。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引开他们。要是你发现这里不安全,离开后不管绕到哪里去,最后都回到那个警察局,我要是回来这里找不到你人,也会去警察局。”赵也白交代着,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压到励如桑头上。她的帽子之前随着防晒外套一起丢在了追踪之人手中。
励如桑因他这个动作又一次被回忆敲击。
其实这是他第二次对她做这个动作,她却刚刚才记起来,分明是她从前喜欢把自己的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
推高遮挡住她视线的帽檐,励如桑喊住他跳出车厢的背影:“小白。”
赵也白身形一滞。
多少年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
励如桑同样许多年没有喊过这两个字。
十五岁那年刚认识他的时候,她为了方便直接称呼他为“小白”。他特别不喜欢,她问他原因,他说从她口中出来,很像在喊一只小狗。
她反驳他就算真的像小狗又怎样?难道不可爱?不仅可爱,也十分符合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留给她的初印象:白白胖胖。
他知道后更加不喜欢,一次次地与她强调他的全名。
可她对他的全名不知怎的似乎有天生的记忆障碍,明明很简单的三个字组合,她总是上不了心,甚至健忘到有一次看到他的作业本,还问他“赵也白”是谁。
后来她才了解到,在她之前,只有他于地震中故去的双亲会喊他“小白”。而那时候她已经改不了口,他也在拿她没办法中习惯成自然。
赵也白转过身来:“可喜可贺,终于确定我是谁了。”
明烈阳光的加持下,他眉宇间舒展开的笑容很有少年的干净。
区别在于,如今他的眸底完完全全没有了曾经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那丝阴霾。
她站在里面看外面的他,一时间恍如隔世。
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与记忆中那名少年的影子依旧无法重合,但两个确实是同一个人。
励如桑轻轻扬眉,暂时不继续和他多做交谈,当下也不是他们闲聊的恰当时候。
她只勾起唇角提醒:“小心点。”
热烫的气温里,她的嗓音清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记得按爪呀呀呀呀呀!依旧将掉落红包!桑姐和小白在线撂话:不要养肥,追更更刺激。
晚安,明天再约。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子妤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50个;清醒的冰、小蚊子6666、相聚一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101732 8瓶;
第18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18
车厢里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因为闷,气温并不比外面低,励如桑等于洗了个桑拿浴。
因为手机也被赵也白带走,励如桑无从得知时间。她寸步不离这废弃火车,直至暮色四合,她才出来。
既然她躲在这里没人发现,人应该被赵也白全引走了,那也就说明,一直以来甩不掉尾巴,问题的确出在如今被赵也白带在身上的她的随身物品上。
跑来这里时励如桑没有闲工夫记路,她先绕出这块地方,去到有人的地方,问了铁路轨道市场的方向,折腾了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才找回警察局。
那位华裔警官见到励如桑惊掉下巴:“你怎么又来了?”
连续剧式的圆谎对励如桑来讲并不难:“我不是还没补办丢失证明?”
“那你之前跑什么跑?”
“我不是打了那个非礼我的男人,怕他带人来报复我。”
“你的同伴呢?”
“我弟弟啊?他一会儿就来。”励如桑一一作答。
华裔警官到底没为难她,放她进门。
第三次来,励如桑熟门熟路去长凳排队。这回能够锤定,无论什么时候,这警局里都不缺报案的游客,可见扒手团伙每日进账只高不低。大概但凡来过的游客,没有不遭毒手的。
励如桑一再将自己的次序让给后面来的人。不过人数毕竟有限,没多久让无可让,终究排到她,赵也白仍不见踪影,她只得又一次将自己的钱包在弟弟手里、得等弟弟来之后才能付手续费的借口搬出来。
华裔警官再好骗也没再相信她,将她请出门:“……等你弟弟出现了,你们再一起来补办丢失证明。”
进不去警察局,励如桑也没走远,到不远处的那个站台坐着等。
铁路轨道市场随着夜幕降临变得愈发热闹,白日以蔬菜瓜果日用品为主,晚上换成烧烤啤酒冰淇凌,以铁轨为中心线向两侧辐射,遮阳篷全部拆掉,各种食物的美味香气死四面升腾。最边缘的位置一排溜舒适的靠椅,招揽无数游客落座享受马杀鸡。
走到哪里,都离不开人间烟火气。
花衬衫、沙滩裤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朝她走来的第一时间励如桑便留意,萨瓦迪卡之后用蹩脚的英文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励如桑点头。
络腮胡松口气,高高兴兴用回中文说他今晚预定的旅店就在附近,可他不明白地图上的显示,要励如桑帮忙看一看。
励如桑以自己也不看懂路且没有方向感直接拒绝。
络腮胡却没走,用手帕擦着汗,抱怨泰国的高温,又企图和励如桑闲聊,问励如桑是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
励如桑不予理睬,起身走人。
迎面却是又来两个花衬衫的杀马特造型男子,笑眯眯对励如桑讲了一串话,励如桑用自己十级的泰式中文听力超常发挥,勉强猜出他们是在问她要去哪里、他们对这里很熟她要去哪里他们都能为她带路。
励如桑没出声,瞥向杀马特后的警察局方向。她看见那位华裔警官依旧在警察局门口背手在身后蹓跶,她也相信人家注意到她被人围堵了,不过明显和下午时一样,并不愿意多管闲事。
而不久之前她还刚被从警察局轰出来。所以求助泰国警察这条路她走不通。
两个杀马特不断朝她靠近。
励如桑沉默地后退,手慢慢伸到腰后。
爬上站台来的络腮胡从后方扑过来时,她一瞬拔出手。
格|斗刀出鞘,刀刃经由灯光投射出冷冷一条弧线,随着励如桑的蹿起划过空气。
两个杀马特只觉不过眨眼的功夫,锋利的刀口便架在络腮胡的脖子上,均一愣。
“滚。”励如桑威慑。
“#%&*@#!”络腮胡用泰文不知道嚷嚷什么,要夺励如桑的刀。
怎料下一秒他就哀嚎着跪倒在地。
正是格|斗刀刺入了他的一侧肩膀。
两个杀马特有点慌了,下意识往后退。
络腮胡又对两个杀马特喊话,励如桑将刀送到他嘴边,恶狠狠警告:“再出声我切了你舌头!”
络腮胡不出声了,其中一个杀马特则蓦然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
傻子也能猜到他们这是在呼叫同伴。励如桑心下一沉,立刻推开络腮胡,转身跑路。
三教九流闻讯聚集而来的速度却远远比她所想象的来得快,励如桑亲眼目睹上一秒还在小吃摊前煮面的小本生意人,下一秒就从桌子上顺手拎起擀面棍往励如桑这边来。
励如桑冷下脸,再次望去警察局的方向。
有刚从警察局出来的人留意到站台这边的动静,似乎在问那位华裔警官,华裔警官只是将人打发走,随后进门,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
络腮胡在两个杀马特的搀扶下退到一旁,因伤口的疼痛倒吸着冷气也不忘得意洋洋:“本来你的姿色卖不了好价钱我还考虑要不要费力气,现在让你尝尝得罪我的下场!”
励如桑握了握格|斗刀在身侧,抿紧唇,目光从四周围过来的人墙收回,迅速冲向络腮胡。
络腮胡察觉她擒贼先擒王的目的,拉两个杀马特挡在他身前,他跌撞着往后退到人墙后。
一长棍携劲风横空劈来。
励如桑躲开了正面袭击,后背没能逃过,重重挨了一棍,扑倒在地。
她不敢就这么趴着,赶忙爬起来,攥紧刀逃开。虽然好像并无处客套。
围聚而来的人墙在这时候从外面发生骚动。
励如桑因为刺目的两束光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眼睛,等她放下来时,车子已强行冲进来,紧挨着她紧急刹车。
“上来!”敞开的车门伸出的是赵也白的手。
励如桑急忙握住,借力跳进副驾里。
有人拿自己的半个身体塞到车门上不让励如桑关车门,即便赵也白已经启动车子他被车门夹住拖着走也不松开。
励如桑只能不客气地也喂他吃一血格|斗刀。
好不容易关上车门,一个个前赴后继扑到车身上来,要么趴在挡风玻璃上,要么贴着车门,一致地企图砸碎玻璃。
却没能得逞。
因为赵也白猛打方向盘,让车子一直原地打转。别说车外的人被甩了出去,励如桑坐在车里都晕头转向。
“系好安全带,抓牢把手!”赵也白沉声。
励如桑颤着手照做。
待她准备就绪,车子也停止了打转,顺着某个人少的方向直直冲出去。
挡道的人下意识里还是没想以血肉之躯与车子搏命,纷纷避让。
避之不及的人倒也没真被撞上——
“坐稳了!”赵也白话出的档口,整辆车腾空由站台飞出去,跃过轨道上尚未来得及爬上来助力群架的当地人。
落地的时候车身剧烈震动,即便系了安全带,励如桑的身体也从车子椅座上脱离一瞬,再墩回去。她收拢飞散的心神时,车子已在撞翻几个小吃摊后开离了铁路轨道市场。
励如桑余悸未定扭头。
灯火通明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没事了。”耳边传出赵也白的安抚。
励如桑松开车顶的把手。握得太紧,她的手掌陷出印记,十根手指皆发麻。
赵也白瞥见她手上有血迹,当即要停车。
“不是。”励如桑制止,解释,“是别人的血。”
说着她弯身从脚边捡起那柄格|斗刀,插入刀鞘。伤络腮胡的那一刀,她其实没有刺得很深,只是以前给她上课的教练告诉过她什么部位出血多比较容易唬到人。
赵也白眼神幽微,道歉:“……我绕了比较多的路,还回了趟之前的旅店把你落下的包带来了。”
怪不得她觉得这车和他们在蓝庙租的那辆很像。励如桑通过后视镜瞄一眼放在后座的她的双肩包,侧目问他:“你摆脱他们了?”
“目前看来是的。”
“我的什么东西出问题?”
赵也白腾出一只手抽掉他的腰包递给励如桑。
励如桑翻看之后的结果是,她的珐琅彩烟盒不见了。
“你如何确认出来的?”
“笨办法。一件件试。”再详细的赵也白没展开来说。
不过励如桑大致能猜到。否则他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
“但因为时间紧迫我没办法再进一步确认究竟被装在烟盒里的那个位置。上面的缀饰拆开的话也担心弄坏烟盒,所以我先把它保管在一个地方了。之后再找机会把它领回来。”赵也白再告知。
励如桑陷入沉思。烟盒除了因为落火车上而被赵也白捡在手里之外,没有离开过她身边。所以极大可能,她还在国内时,就有人动她的烟盒。
如果是这样,那赵也白猜测她在火车上时就已经被人盯上,不是没可能。
一个多小时后,赵也白将车子停在河边:“休息会,你吃点东西。我们需要连夜开车,早点到泰南,早点办理证件,你能早点回国。”
安排得十分合理,励如桑没有异议。
赵也白下车到后座去拿他和她汇合前补充在车上的物资,食物和水搬到驾驶座上去给励如桑自行挑选,他带着干净的新毛巾去河边。
励如桑想去先洗干净自己的手,打开车门时,来自后背的剧痛拉她坐回去。
“怎么了?”给毛巾拧完水回来的赵也白察觉她的异常。
励如桑白着脸,没隐瞒:“被围攻时挨了一棍。”
“哪里?”
“背上——没事,最多就是淤青。我缓一下。”说着励如桑记起来,“之前老板娘给过我跌打酒,好像还在我的包里。”
赵也白去翻她的双肩包,果不其然在侧边的口袋里找到瓶眼熟的东西。
他拿来给她,迟疑:“要不我们再往前开一开,我看看能不能问到医院或者诊所。”
“不要麻烦了,没有大问题,就这样。”励如桑一锤定音。
赵也白带上她擦完血渍的毛巾和那柄格|斗刀到河边清洗。
车厢内的灯关掉了。
赵也白站在河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通过挡风玻璃能看见她艰难扭手臂到后背的身影。
他转回头,盯着投落在水面上的皎洁的明月。
未几,开关车门的动静传出。
赵也白折返车旁,递给她新拧的毛巾:“怎样?”
“还行。”励如桑牵动嘴角,接过毛巾擦脸,“我小时候不小心打掉同学的牙被我妈拿差不多粗的棍子抽过,也没大事。不过那个年纪确实比我现在皮糙些。”
“我记得。你说过。”
“是吗?”励如桑狐疑,“什么时候?”
赵也白帮她回忆:“打群架,差点被人拿砖头砸的那次。”
励如桑高挑眉。
她仍然不记得她说过,不过她想起来他讲的那件事。
她纠正:“不是打群架,是教训他们欺凌弱小。”
家人送她去正经跟着教练系统学习后,她就不随随便便和人打架了。而一旦打,绝对是对方的过错。
赵也白同款挑眉,也纠正:“我不是弱小。”
“不是吗?”励如桑故意反问。
赵也白笑一下,带着她刚擦完脸的毛巾再去河边。
励如桑走在他后边。
少年时期从外形看,他确实不弱小,毕竟“胖”和直观上的“弱小”打不着关系。
那次是他补完课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同学抢了书包,相互传来传来不还他,戏弄他满操场跑,一群人以看他气喘吁吁累瘫倒地为乐趣。她无意间撞见,才得知原来他因为比班上其他同学胖而经常被开玩笑。
她看不过眼,当时火气上头,所以动了手。
其中一个不是个好欺负的,竟拎起砖头从身后偷袭她,若非赵也白用身体把人撞倒,她必然脑袋开花。
“你在火车上就认出我了?”如今励如桑已琢磨出来。
“你看起来变化不大。”赵也白从河边起身。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谁?”回头想想,他没少试探她的记性。
“你自己认出来不是更好?”赵也白回去车上,把水拧开来一瓶给她。
“谢谢。”励如桑虚靠车门,又问,“如果我到最后也没认出来?”
赵也白拆开一包小黄鱼干:“那就算了。”
不过他承认,最初他的确有些失落,甚至……生气。
励如桑扬唇,捡起一块尝了尝。
“你还想吃什么随便拆。”虽然她未表达出不满,赵也白还是解释,“时间太赶,我来不及慢慢挑,货架上有什么我拿什么。”
励如桑点点头:“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怎么挑嘴。”
说到挑嘴,她倒又想起赵也白曾经的坏毛病。
抬眼正见赵也白此时刚拆了包面包,吃得比她手里的小黄鱼干还要香。
察觉她的目光,赵也白洞若明火:“又在比较现在的我和曾经的我有哪些不同?”
励如桑忆起水上市场时他说过的话:“你确实变化很大。”
“这不能拿来当作你迟迟没认出我的理由。”赵也白口吻戏谑。
腰包里,励如桑的手机这时候震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赵也白帮她捞出来。
励如桑瞥了眼来电显示,摁下接听键。
“……桑桑,是你吗?”
郝瀚的问话小心谨慎,还用了被她吐槽过无数次的肉麻称呼。
励如桑拧眉:“有事说事。”
“谢天谢地依旧是你本人!”郝瀚明显易受惊体质又发作,“你昨晚给我发完消息后一直没音讯,我担心得今天一天都没心思工作。”
励如桑在“昨晚”两个字上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从她逃出民宿到现在,的确二十四小时还没过。只不过期间太多险象环生,时间被紧迫感拉长,她没有了概念。
“你的电话提前了吧?我不是说后天早上没联系你,你再去给我办后事?”
赵也白原本无意听她和别人的电话内容,打算走去河边自己也洗把脸,这一句入耳时他顿足,无法不把自己的视线落回她身上。
这边励如桑继续着和郝瀚的通话。
“可你昨晚没有前因后果交待得不明不白,还妄图我不担心?是个人会被你吓死行不行?而且你凭什么要和我交待?你如果真回不来,所有人都会跑来问我。你故意嫌我于不义吗?”
“你不愿意的话我找别人也可以。”
呛得郝瀚气火攻心,难掩吃味:“你还有哪个朋友比我们的关系更铁?”
“沈惟舟。”
“……”郝瀚惊讶地险些咬断舌头,“你不是不让我提他吗?怎么你自己反而——”
“没事挂了。”没听出他这通电话存在任何意义,励如桑不欲再费唇舌。
一转身,她不期然落入赵也白的灼灼眸子里。
“后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是四千八的小肥章惹。记得按爪呀呀呀呀呀呀!两分评超过25字掉落红包哟!晚安,明天再约。
依旧是下一本的广告位:《星河滚烫》,欢迎进作者专栏提前收藏~
文案:
高考前一天,章遇宁将情书丢到瞿闻宣桌上。
瞿闻宣:“你烦不烦?拿她们什么好处了?又帮她们?”
章遇宁:“不是,你和林跃关系最好,帮我给他。我三年暗恋能不能开花结果,全仰仗你了兄弟。”
瞿闻宣似笑非笑,立刻合上错题集:“找我就对了。”
第二天早上,林跃的拒绝信出现在学校公告栏:“章遇宁同学,谢谢你,但我有喜欢的人了。专心考试,加油答题,祝你金榜题名取得好成绩,早日和真正属于你的白马王子心意相通。”
章遇宁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哪只马真正属于她?
瞿闻宣搭上她的肩拉她进考场,不情不愿:“算我倒霉,以后只能继续给你仰仗了。”
.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互怼,双向暗恋,
从校园到职场、从冤家到婚纱,
一个“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暗戳戳想睡了我”的故事
“星河滚烫,你是我的人间理想。”——改自net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4139270、麦子妤、DollyShel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50个;相聚一刻 2个;清醒的冰、小蚊子6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力熊 10瓶;
第19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19
“嗯,提前和国内的朋友交待清楚后事。否则万一我在这里出了意外,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励如桑解释,记起自己丢失证件一事,又低头给郝瀚发消息。
“你现在还觉得有必要?”
他语气不太对劲,励如桑闻言复抬头。
赵也白乌沉的眼深谙幽邃。
励如桑福至心灵,后知后察他的话外音,唇角含了笑:“哦,对,现在也可以就近交待给你。”
说话间,感觉到后背的伤又隐隐作痛,她坐进座椅里。
赵也白见状卡住原本要讲的话,瞬间皱眉:“还非常疼?”
“没到‘非常’的地步——”
赵也白忽然欺身上前,励如桑尾音来不及收,身体条件反射往后仰一些。
下一秒她发现,他只是越过她去拿起那瓶跌打酒。
“喝两口。”赵也白拧开瓶盖,似乎丝毫未察觉她的避让。
励如桑重新坐直身子:“可以内服?”
这跌打酒应该是自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那天老板娘给她的时候,只说外用。
“可以。”赵也白语气肯定,又补充,“我喝过。”
励如桑闻弦而知雅意,立刻揣测:“这跌打酒是你的?”
赵也白似笑非笑:“我说是的话,你是不是能喝了?”
口感自然不是太好,他既然说两口,励如桑便不多喝第三口。
赵也白周到地将她的矿泉水拧好盖子准备着,第一时间交换了两人手中的矿泉水和跌打酒。
励如桑用矿泉水冲淡嘴里跌打酒的味道,又吃了点小黄鱼干,问:“为什么不有诚意点亲自送来?”
赵也白刚把跌打酒放回她的包里:“你不是防备我?我送过去,你可能当着我的面收下,转头就扔进垃圾桶。”
励如桑懒懒自鼻间溢出笑,似前言不搭后语:“部队里的生活不是应该严谨严肃?”
赵也白挑起一边的眉:“我不严谨严肃?”
“你现在严谨严肃?”
“你如果希望我严谨严肃,也不是不可以。”
“那倒不必刻意。”自然的状态是最好的,就像她现在始终舒展着眉眼,发自内心地舒坦。
清县那段回忆干净又美好,重逢故人带来的喜悦不免让她身心放松,以致于明明没有要紧事便不想在电话里和郝瀚多费唇舌才是她平日的真实状态,却愿意和赵也白毫无实际意义地来回打这丁点硝烟也没有的机锋。
励如桑不禁再度上上下下端详他:“你比以前开朗许多。”
赵也白微微歪头:“我以前是有多不开朗?”
考虑两秒,励如桑到底嘴下留情了:“还行。”
也是时间让过往于无形中带了滤镜。
而眼下暂时没了危机和紧迫,越和他接触,越能想起一些事情。
的确,就他原本的性格而言,并非和开朗不挨边,但那是她后来和他相处久了才发现的,最初他留给她的印象,就是有点自闭。
不仅如此,还有点懦弱、有点敏感、有点患得患失。
正如他自己所言,那场天灾带给他的影响太大了。
赵也白心里清楚自己的变化,所以未再追问,转口关心她这些年的情况。
“过得还行。”励如桑没多聊,也没什么内容可聊的。
赵也白有什么说什么:“你和我想象得一样,还是和文物、古董打交道。”
励如桑觉得有意思:“什么叫和你想象得一样?”
赵也白直言:“想起你的时候,猜过你如今会干哪一行。”
“没有让你意外,真是可惜。”励如桑一直认为自己挺按部就班的。
“哪来可惜?”赵也白抱臂而立,微微歪头,“你不干这行,才是可惜。”
“夸我?”
“很不明显吗?”
“前两天怎么没发现你嘴挺甜的?和小六的哥哥有的一比。”励如桑稍抬下巴。明明对她现今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他信口就夸?
“抬举我了。”较于之前,赵也白此时的调侃嘲讽满满,笑意也没达眼底,丝毫不遮掩他的不满。
励如桑摊手:“行,我的错,不该把你和小六她哥哥相提并论。起码你不像他让我感觉油腻。”
“你可以去掉‘起码’那句话。”赵也白非常直接。
励如桑忍俊不禁。
她现在面对他总不自觉记起曾经的小胖子,并且依旧很难重叠在一起。强行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当作一个人,她有点精分。
赵也白高挑眉,似询问她笑什么。
励如桑敛了敛表情,没做解释,只问:“我差不多了,你呢?要不要继续走?”
赵也白看看时间,点头。
车子重启行进前,励如桑和赵也白商量定过会儿他休息,换她来开车,然而她在副驾驶座里睡着后再醒来,天都亮了。
车子是停下来的,她的座椅不知何时被调低,身上盖着件他的衣服。
外面天光太亮,她捂了会儿眼睛适应,转头看向驾驶座。未见他踪影,她扶着腰坐起来,从她自己手边的窗户望出去。
无垠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连在一起。
励如桑打开车门下车,离开车厢内的冷气。
因为时间还挺早,外面的温度算比较舒服,海风拂面带来的咸湿夹带些许凉意。
走近公路围起的小高台,励如桑抬起双臂舒展懒腰,来泰多日,头一回生出度假的感觉。
现在也确实因为意外而偏离成度假了。昨晚的拍卖会她没能参加,此行的目的没能达成。
一时忘了背上还有伤,动作太大,又有点儿疼。
感觉身后有人靠过来,励如桑欲转身,却被率先按住一侧肩膀,她只转了个头。
赵也白低头盯着她的后腰处,眉头拧成川字:“停电那晚我错伤你的时候留下的?”
励如桑才发现是她T恤下摆因她双臂的抬起而被拎高所以露出来。
她也没想到那淤青还没全褪。
当下他的身份既已确认,励如桑便彻底收起前两天和他客客气气的那一套:“你现在脱胎换骨,能耐了,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以前我可是当过你的老师。”
老师一事不假,就发生在打群架之后,镇长伯伯负责去学言言校和老师沟通,她偷偷问他要不要跟她学几招,不必精,主要架势上得吓唬得住人。他虽然没同意,但后来她强行带他扎马步,他也没反对。
奈何没两天他就又生病了。
说起来,他以前身体素质挺差的,大病的确没有,伤风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却不断。
赵也白抬起一下眼皮,一声不吭将她衣服的下摆又往上撩高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太慢了,这一更稍微短了点,明天下午三点加更再见。记得按爪爪呀。晚安。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缓缓归矣、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子妤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50个;相聚一刻 2个;美小萌、小蚊子6666、小木minomi、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0瓶;听蝉 5瓶;
第20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0
昨晚挨的那一棍子留下的淤青也露出一小截,伤痕正新鲜,所以看上去怵人。
励如桑打落他的手:“你在部队里还学会了随便翻女孩子的衣服?”
“女孩子?”
“怎么?觉得我现在不配这三个字?”
他挑词,励如桑便挑刺儿。
不是她故意装嫩。刚刚她也是顺嘴,不自觉用了以前和他的说话方式。
“不,是我不配。”赵也白笑一下,“你是女孩子,我不是男孩子。”他不和她打嘴仗,“跌打酒再喝两口。”
“不用了,已经好很多。”励如桑想起那个味儿不禁皱眉,撑着单手轻轻一跃坐到围台上,面向赵也白,“现在这样看你我舒服多了。”
赵也白微微歪头,用费解的眼神询问。
励如桑伸手比划过他的头顶:“你比我高,我很不适应。”
“……”赵也白控制住没让自己黑脸。
那个年纪的女孩本来就比男孩发育时间要早,她也就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罢了,其实最后一年他的身高基本已经赶上她,她没注意罢了。
励如桑勾唇,紧接着从他头顶收回的手顺便抓去捏了捏他的面颊:“脸上没了肉,我也很不适应。”
那时候的他白白嘟嘟,她偶尔兴起会去捏他的脸。不过和他不喜欢她喊他小白一样,他同样不喜欢她的这些小动作,只是反抗不了,最后被迫接受。
而现在——
赵也白一下捉住的她的手,学她之前的句式问:“你还没改掉随便摸男人脸的习惯?”
男人?励如桑才算反应过来,他刚刚为什么要强调他不是男孩子。她笑着抽回手:“这么看你还是有没变的地方——还是有点小气,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所以我以前在你眼里很多毛病?”赵也白眸底闪动暗芒。
觑见他的表情似将她的话当了真,励如桑收住口:“行,你现在经不起玩笑。说的你那些也不是毛病,我觉得挺可爱。”
赵也白眼里一片深谙,盯她两秒,一声不吭走回车子后头。
励如桑意识到,可能他如今比过去还听不得“可爱”的形容。她跳回原地,走过去重新将话圆了:“你现在从里到外的变化也很不错。”
赵也白整理好装油的小桶,盖下后备箱,半笑不笑:“你都说我小气了,我还敢介意你玩笑不玩笑?”
励如桑摊手:“说到底你就是歧视‘可爱’这个点词。”
“不歧视,但确实不适合我。”赵也白坦诚,表情较之先前舒缓不少,有点故作轻松地耸一下肩,“我一直和‘可爱’没有关系。”
“好,算我的错。”励如桑以道歉结束话题。她也认为她应该道歉。想一想,确实很多人会把自己过去的形象看作黑历史。他既然改头换面,她便尽量不再提。
原来停车在这里是为了给车子加油。
励如桑要随赵也白回车里,见他仍往驾驶座去,她拉住他:“换我开。”
“不用,再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你可以接着睡会儿。”
“一个多小时也是开。我睡得很饱,精神头绝对比你好。”没等他同意,励如桑越过他,强行接手了方向盘。
赵也白到底没和她争,改去副驾,帮她点开导航。
励如桑努嘴示意他可以吃点东西:“……昨晚也没看你吃多少。”
赵也白指了指置物格里剩下的半包饼干:“你睡觉期间我边开车边吃。”
“OK。”励如桑点点头,启动车子。
她又想起,他曾经有阵子忽然饭量减少。镇长伯伯以为他又生病了,再三询问他,他支支吾吾好久最后架不住镇长伯伯的关心才不好意思承认,他计划减肥。
她甚觉好笑,问他减肥为什么遮遮掩掩?说出来大家还能一块监督他。
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抓包通报批评似的,整个耳根烧红,饭也没吃完跑回房间,更叫镇长伯伯担心。
“对了,”励如桑思及一直没问过他,“你这些年还有没有和镇长伯伯保持联系?”
当初他是被镇长伯伯接到家里资助抚养的,到他十八岁成年为止,一共三年。那年他正好高中毕业,离开清县去外地上大学。
而在那之前她已经因为父亲工作的结束没再去过清县,和镇长伯伯渐渐断了联系,只后来听父亲提过,镇长伯伯被子女接出国生活。
“有。”赵也白颔首,“现在还会每隔一阵通一次电话。”
励如桑会心一笑:“这样很好。”
赵也白微侧着脸,眸光几转。
励如桑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
但他看了看她又转回去,抿紧嘴唇,似乎没想要继续聊下去。
日光穿透车窗玻璃照着他棱廓分明的侧脸,有些锋利。
励如桑飞快掠过他挂着黑的深眼窝,也缄口,留给他安静休息的时间。
等逐渐能在路边看见住宅时,赵也白又和励如桑交换了位置,不久之后驶入一家独户里。
“我朋友家。”赵也白通过手机上发送的密码打开门,“先休整。”
励如桑跟着进,不意外他在泰国有朋友。之前吃一起吃船面时,他说过他曾经来泰出过一次任务,多半那时候结交的。
又听赵也白解释:“其实也是我上司。他没退伍前在部队里也带过我。他人不在泰国,只是这几年手里有点闲钱,做投资,在泰国几处地方买了公寓,装修后专门租给游客。”
励如桑了然点头。
外面的地理环境的确很好,靠近海边,车开进来之前远眺,能见着游客和沙滩。没记错的话普吉岛、苏梅岛、甲米之类的地方全在泰南。
公寓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两人各自分配了一间卧室,卫生间的使用权则先让给励如桑。
下午两人再一同前往使领馆。
励如桑有在邮箱里存放各种证件扫描件的习惯,因此今次少点麻烦,办理旅行证的过程比较顺利。虽然加了急也必须多等一天才能拿到手,但速度已经够快,等下她就能先将回国的机票买好。
走出使领馆时,连等在外面的赵也白都能从她并没有明显表情的脸上看出她愉悦的心情。
“吃顿海鲜庆祝一下?”他提议。
励如桑又抢了驾驶座:“我请客。”
她特意在相关软件上一番查询,最后选定一家既能观海口碑又好的餐厅。
比较尴尬的是,他们两人的着装过于随意,与餐厅的格调及其他客人格格不入——好巧不巧都穿回撞了裳的工装。
当然,服务员不至于将他们赶出去。
落座点完餐后,两人同时开口——
“我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看着。”
“去大排档,怕亏待你。”励如桑指尖指向窗外灯火连成线的沙滩,唇角微扬。
她下午出门前没再戴帽子,黑色的中分短发自然垂落,下车后那一小段上坡路上出的汗将她原本细碎轻薄的发尾黏在脸颊。
在讲完话后,她手肘支桌面上,用手指勾了两侧的鬓发夹到耳后,露出她那对难得一见的招风耳。
赵也白想起她为他出头打群架之后的事情。
—
他们没有马上回家,因为他不敢回去面对镇长,就被她先带去了麦当劳。
两人也面对面坐在落地玻璃旁边。她第一次硬要给他根本没什么事的破皮贴创可贴就发生在那时候。
贴完后她并没有马上和他聊打架的事,用指尖指向前台上方的菜单,问他要吃什么,她说她刚刚一个人挑战五个人,费了大力气,肚子饿。
话闭她也无意识将两鬓的碎发夹到耳朵后,可很快又将头发拨散盖住耳朵,让他当作没看见她的招风耳。
事实上那一次他本就什么也没看见。反倒因为她的话,他之后特地留意她的耳朵,才发现即便她表面很男孩子气,依旧有着那个年纪花季少女的爱美之心,而她最不喜欢她的耳朵。
因为他没回答,她又问他一次要吃什么,补了句她请客,他拒绝了,可她依旧买了双人套餐。
他一开始坚决不动。但他确实很久没吃汉堡了。他父母还在世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洋快餐。而且眼睁睁看着她大快朵颐,他也饿了。
等他拿起汉堡,他其实发现她偷偷笑他了。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掩耳盗铃保全自己的面子。
回去的路上,她继续和他讨论食物,细数她来清县后品尝过的当地特色,很多连他这个当地人都没听说过,后来聊到她家乡平城的美食,并邀请他以后去她家玩。
然而这个邀请后来并没有机会成行。
—
目光随着思绪的收拢凝回面前的人,赵也白问:“你现在不介意露耳朵了?”
励如桑先一顿,随后换上恍然笑意,摸摸耳朵:“确实无所谓了。换双耳朵给我,我也不会变天仙。”
“山口百惠不漂亮吗?”赵也白在她脸上逡巡,“应该越来越多人夸你像山口百惠。”
这回励如桑反应得比上一句久些:“你的记性比我好很多。部队里的生活难道不止教你怎么嘴甜,还能教你提高记忆力?”
山口百惠是她父亲最喜欢的女明星,一次饭桌上,她父亲和镇长聊天,自卖自夸过自己的女儿三分神似山口百惠,镇长大概是给面子,应和过。
下饭桌后他来问她,山口百惠是谁,她给他解释过。
这两天很多事情赵也白不提,她根本不记得。而他一说,她基本都能想起,仿佛封存糖果的罐子被他一个个打开。
他从前写作业的记性绝对不如现在。
当时虽然她只比他大半岁,但她比他高一个年级,她的成绩也比他好,所以有几次辅导过他写作业,对他背诵课文和古诗词的磕磕巴巴印象深刻。
赵也白唇边笑纹深些许,端起杯子喝水:“并不是记性的问题。”
听出他话外有话,励如桑静待,他却并无下文,她不仅挑眉:“你现在讲话的习惯变成讲一半,留一半让人猜?”
不过以前的他不愿意讲的事情,连一半的话也不讲。他的很多事情,是镇长告诉她的。当时因为他稍稍有点自闭,家里正好还多住她这一个孩子,镇长也是希望她能多找找他。
赵也白摇摇头解释:“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既如此,励如桑不强行探究,转而问起他接下来如何安排:“……也回国?”
“所以这顿海鲜餐其实是分别宴?”赵也白放下水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这几天进入爪子的怠废期,下午就开始写了,付出的时间远比产出要多得多,我快气死惹惹惹惹。明天再试试能不能加更成功叭(怒摔键盘)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39270、清醒的冰、相聚一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子妤 10瓶;哈法小朋友 8瓶;懒猫滚滚滚 2瓶;
第21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1
他乌沉的眸底染两分辨不明的情绪,低沉的嗓音则没什么起伏,却又依稀带点闷。
励如桑心头倏地有点烫。
—
因为她有自己的课业,所以并非长期居住清县,头两年她还在上高中,一般寒暑假和小长假会去,平城、清县两地跑。升入大学后自主时间更多,且沾了家里的一点光,她成功申请实践,得以正式参与当时父亲在清县的那项工作中,那一年她才基本全年待清县。
待久了,其实就跟自己家差不多,以至于父亲说整支团队要打道回府时,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离开前一天,当地文物局特地举办践行宴,她随着父亲和镇长出席。因为记挂他一个人在家晚饭潦草,她中途就跑回去,给他带了许多宴席上的佳肴。
他并不领情。
她怀疑他那段时间因为临近模拟考压力大所以持续心情不好,好脾气地没和他恼。
“我帮你放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再吃。”说完也没得到他的回应,他依旧埋着头做卷子,非常专心的样子,她退出他的房间,关上门前没忍住叹气,“最后一次了,以后看到好吃的,想帮你带你都吃不到。”
他这才抬了头,似乎和此时此刻差不多的眼神,嗓音闷得如那窗外低调淅沥下着的雨:“你这么肯定是最后一次?”
—
记忆的糖果罐子就这么又打开一个。
励如桑久违地感到柔软,听得笑:“可以当作分别宴,下次你有机会来平城找我,又有新的分别宴。你不是有我的电话?随时联系我。”
“这是我的号码。你先存着。等你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手机,就能随时联系我。”——赵也白脑海中浮现多年前的这另外一句话。
他握在水杯上的五指略收拢,笑了笑:“如果换号码了,记得通知我。你现在也有我的号码了。”
“这个号码我不可能会换。”说完,励如桑意识到他似乎话中有话。记忆点似连线解锁似的,很快又被触发:“我以前好像是给你留过我的手机号……?——你后来给我打过?”
赵也白自认为暗示得并不明显,但她既然能记起来,他压着的嘴角缓些许,没否认:“打过。”
“没打通?”励如桑顺着他方才所言猜测。
“是。”
“你什么时候打的?”励如桑探询。
“我大学一年级升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开学前一天。”赵也白回答得非常详细。
他准备好了也许励如桑会问他为什么隔了一年半才打她的电话。
但励如桑在他话闭后眼皮下垂,似在想其他事,隔两三秒,她复抬眼,歉意道:“那个时候我确实已经搁置了原来的号码。”
服务员陆续将两人点的菜品送上桌。
赵也白不是没发现她的情绪较之方才有了细微的变化,及时收住话题,提醒她先吃饭。
原本两人没有点酒,励如桑这时候追加了一瓶香槟:“异国他乡能和你重逢,几率这么小的事情都发生了,值得喝一杯。”
赵也白没有反对。
等香槟送上来、服务员给他面前的杯子倒酒时,励如桑先端着她自己的酒杯啜着,脸上聚拢起来的笑意非常明显:“好像中间这几年的时间被断层剪掉,眨眼的功夫,你都是能喝酒的成年人了。”
赵也白一听就知道她想起的是哪件事——
她的十八岁生日是还在清县的时候过的,在镇长家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她父亲励教授的考古队所有人一起庆祝,每个人都喝了酒,独独排除了他。其实原本没人在意,是她提了一嘴他还差半年才满十八、未成年、不能喝,于是镇长发了话。
皱了皱眉,赵也白将一杯饮尽:“你那时候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么?”励如桑也不慢慢品,直接喝光,然后推了空杯子到他那边,示意他倒完之后也顺手帮她满上。
赵也白索性先给她倒:“你那天晚上也刚满十八,像第一次喝酒的样子吗?”
“我那时候已经是大学生。”励如桑轻轻晃着酒杯,微眯眼,懒懒散散。时过境迁,何况不用当着他的面给他树立好榜样,她承认也无所谓。
赵也白没再驳她对己和对他的双标。
其实那天晚上他睡觉前,去拿了他们剩下的啤酒到他房间偷偷喝。
结果他做了场开天辟地混混沌沌的梦,第二天早上不仅没按点起床导致上学迟到,还被她撞见他洗床单,而她虽然没直说,但她当时的眼神分明猜到他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尽可能回避她。
正式开动海鲜餐后,励如桑没有怎么再说话。
赵也白也陪着她安静。
励如桑吃得比他少,放下餐具,又慢慢啜起香槟,顷刻,小有好奇:“你会不会控制自己的饮食?”
她印象里,他几次减重计划都没坚持下来,不是他意志力不够强。和她没能成功教他两招一个原因:他大病没有,小毛病不消停。
镇长便严令禁止他折腾,重点先抓他养身体。
当时专门负责考古队伙食的厨娘是镇长找来的,是住在镇长家后边的邻居婶婶,镇长就经常买鸡鸭鱼拜托对方帮忙做。
自然,只要励如桑也在清县期间,都会多上她一份。一开始她跟着吃,假期过后从清县回平城,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因为下地而瘦反倒长胖,之后她面上虽没拒绝镇长的好意,私下会再分他一半。
赵也白闻弦知雅意,简单告知她他的“变身”过程:“没入伍前,一停止运动、多吃两顿,会反弹,我不得不控制。入伍后,一来后勤提供什么必须吃什么而且要吃光,二来经常饿到不够吃,所以不存在控制饮食。但因为有每天的训练量撑着,我吃得再多,想反弹也难。”
励如桑抓出重点:“你入伍前已经开始减了?”
赵也白微微歪头:“你对我还停留在容易感冒发烧的印象里?”
“不是,我记得镇长的那些鸡鸭鱼没有白费。”励如桑扬唇,带两分戏谑,“我是想,大学生活的确会更激励你的斗志。”
“没什么可激励的。”赵也白当作没听懂。
励如桑发现,不知是不是越聊越没陌生感的原因,他顶嘴得越来越不和她客气。他翻天覆地的变化里,大概由于没了曾经的那点自闭懦弱、敏感和患得患失,脾气这一样似乎不如当年小胖子时期可爱。虽然那时候他也并非万事好商量。
她不禁笑一下。也是她不觉带上亲属思维去关心他的个人感情生活,明明她自己也不喜欢自以为长辈的那一套。
酒喝多了,身边也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可以畅所欲言,她现在才什么都想和他聊。
“还没问你工作的公司在哪里?”励如桑适可而止放下香槟,折返最初对他以后可以到平城找她的邀请。
“江城。”赵也白回答。
“很近,就在隔壁省。”励如桑意外,“我经常去江城。古都,很多文化胜迹。”
赵也白说:“我刚进公司半年,一直在外面,其实还没在江城呆过。”
励如桑弯唇:“我应该劝你注意身体别太拼命,还是应该夸你业务能力好才没有时间休息?”
赵也白也舒眉朗目:“也有可能是公司人手不足只能不停拿我充数。”
励如桑笑容展开:“看来你和你上司的确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过命交情,都敢开他玩笑。”
一番闲聊毕,两人结账离开餐厅。
餐厅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励如桑提议放着车散步消食回去。
赵也白未持异议,只是提醒她可以先把机票订了,并且追加道:“一般来说,我要负责把你安全送回你家为止。”
励如桑一抬眉心,侧目看他。
赵也白本就挺直的鼻骨经路灯光线的明暗加持更为立体,微抿着唇再补充:“回国的机票我自己可以承担,不送你我自己也是要回去的。也不会额外再多收你佣金。”
“可以,”励如桑未拒绝,“不耽误你之后的行程就好。”
“不会,我暂时没有其他安排。”赵也白定她的心。
两人并肩沿着栈道而行,随着逐渐靠近沙滩,人越来越多,变得热闹起来。
励如桑脱掉刚刚在餐厅里因冷气加上的外套,习惯性系到腰上。
花臂线条清晰、图色艳丽,总是第一时间夺得瞩目,为不笑时的她,增添那股子酷酷的劲儿。
赵也白掠过脸谱上缺失的眼睛,欲探问她为什么纹这个图,她正巧蹲下身脱鞋,他的视角发生变化。
紧身的背心尽显她胸口的鼓涨。
栈道上投落下来的餐厅招牌的霓虹闪烁在他眼底,招招摇摇。赵也白别开脸,喉咙里有点黏黏腻腻的痒,便又清了清嗓子。
励如桑卷高裤脚后,拎着鞋起身,感觉沙子依旧氤氲热气,于是往外走些。
海水携海浪冲上沙滩,没过她的脚踝,冰冰凉凉。
迎着咸湿的风,她舒服得不愿意动了。
手上蓦地传来热烫而如砂纸摩挲般的粗糙感。
是赵也白拿走了她拎在手里的鞋。
励如桑没有和他客气,就放手给他。不过出于好奇心,她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到眼前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
掌心厚而结实,纹路深而清晰,节骨粗粝。她所感受到的粗糙不止因为他的茧子,还因为一些细碎的疤。
她摊开自己的一只手和他对比,轻轻勾唇:“以前我比你糙。”
赵也白低眸逡巡她和以前一样并不娇嫩的手:“现在你也没保养好。”
励如桑眉心自然微拧:“你的嘴甜哪去了?”
赵也白要笑不笑:“我实事求是。”
励如桑松开他:“你现在确实没以前可爱了。”
嘴太顺,且出口后她也没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又吐了他不待见的形容。
赵也白那柔和不过两秒的神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次变得锋利,她无法视而不见。
“又不高兴?”励如桑将被海风吹乱的鬓发重新夹到两侧的耳朵后,没再道歉,敛着表情说,“小白,其实你以前没有不好,不用太介意,也不该否决。”
“不要再叫我‘小白’。我也没有介意和否决我的过去。”赵也白眸深如海,笔直注视她,整个人忽然凸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是你,从以前到现在,对我的认知一直存在偏差。”
“什么偏差?”励如桑没明白,认真求教。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悄悄更新,看完记得按爪爪呀!爪爪爪爪爪!继续爪爪!我不发红包好多人都没动力留言了(哀伤)
明天再见。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蚊子6666、jjmmworld、清醒的冰 1个;
第2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2
热了裤|裆湿了被头的,他的少年心事。赵也白抿直唇,眸中星火明灭,思绪如她脚下鼓着的海浪起起伏伏。
倏尔,他微微往左侧头,他眼角余光似漫不经心轻扫,再正视回励如桑,他换回那副作为戴先生时的神情:“对一路追着你跑的人究竟什么身份,依旧没想法?”
话题转变之快,励如桑措手不及,也叫她警敏意识到他话里有话。
她克制住下意识的动作,没朝四周围瞟,继续保持与他的对话姿势,问:“不要告诉我他们又跟上来了。”
“很遗憾,确实又出现了。”赵也白已有所猜测,“这次的问题可能出在你丢失了护照。”
励如桑也捋了下,和他想到一处:她去过警察局,跟踪的人很容易从警察局得知她要补证件的事情,而中国驻泰国的使领馆寥寥几个,有心找人蹲守,非常容易重新定位上他们。
“不惜跨遍泰国也要找你,人手源源不断,来头不小。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赵也白靠近她一些,用他的身体挡住那几个尾巴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低眸继续发问,“是和你使用的‘窦小姐’的身份有关?还是,和你来参加拍卖会的目的有关?”
励如桑沉吟。她目前所知的,仅仅那晚偷听到的绿毛的电话内容。当时她尚对他有防备,如今告诉他也无妨。
“佛头。”她说,“他们应该和小六接近我的目的一样,为了佛头。也是我这次来参见拍卖会的原因。”
“佛头?”赵也白表情微恙,“什么佛头?”
“文物局丢失的一件古佛头,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对,还和清县有渊源,”励如桑说,“就是当年清县地震过后出土的那批文物中的一件。”
“丢了?”赵也白神色晦暗不明,“出现在拍卖会上?所以你找来泰国?”
“是。我得到的消息是被放在了这次的拍卖会上。”励如桑补充,“不过因为错失了昨晚的后半场,现在确定不了真假。我回国后需要再做打听。”
赵也白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励如桑隐隐感觉得到他不仅仅是在消化她刚刚讲的事情。
片刻,赵也白提出新疑问:“既然他们要找的是佛头,为什么追踪你?
”
“我如果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励如桑神情厌烦,“恐怕得问窦冰。”
“你用的那个身份?”赵也白带着她沿着沙滩往前走,渐渐汇入人流量大的区域,“我上次问你,你说不认识‘戴有嵘’,包括你提到的这个窦冰也不认识‘戴有嵘’?他是什么人?”
“我不确定窦冰认不认识戴有嵘,我只能确定我所知道的他身边的人里,没有这么个名字。”励如桑顿了顿,才又接着回答,“他是很有名的古董收藏家,生前也是平城首富。”
赵也白时刻留意身后的动静,牵起她的手随分流的游客走上新一段的栈道上。
帐篷一个连一个,全是大排档,硕大的烤龙虾被当作招牌菜紧挨着穿行的游客升腾香气,另外一边同样冒着烟气的是塞进冰桶里的五彩斑斓冷饮果汁罐头。
“要再吃点什么么?”赵也白冷不防问。
他的手明明抓得她很紧,她的神经因此跟着他一直绷着。闻言励如桑乜他:“担心等下跑起来我没力气?”
赵也白笑一下:“我尽量不让你跑。”
“你需不需要再吃点?”励如桑反过来问他,“或者喝点?”
赵也白笑而不语,在分岔路继续跟随人比较多的那一拨走。
通向的是露天停车场,一群人因为各自寻找自己的车子而渐渐疏散。
两人稍稍加快步伐,故意穿过正在陆续集合还有点乱的一伙儿旅行团游客,绕至旅行团大巴的车尾。
庞大的车身暂时为他们遮挡住行踪。就是趁着这个间隙,赵也白迅速拉着她藏到另外一辆车底下。
励如桑原本是面朝上躺进去的,进去后担心空间有限便侧过身让出多点的位置给他。
没成想赵也白和她一个想法,也侧了身,恰好和她面对面。
鼻尖险些碰上。
过于亲密,励如桑心突地一跳,条件反射要平躺回去。
赵也白快一步按住她的肩,制止她。
几乎是下一秒,励如桑听到她那侧传来的脚步声。
她没敢再轻举妄动,改为低头,错开和他的呼吸交缠。
脚步不止一人,来来回回在这一小块区域绕。
励如桑专注留着心,视线里,忽然看到赵也白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她顿时从车外的动静岔了点神到眼前。
因为紧张,她的手无意识地抓在他的手臂上,硬邦邦的,还能感受到他浮凸的青筋。和他十几岁时软软肉肉的手感是天南海北的不同,早上她捏他脸颊的那一下并没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之前跟着他跳车时,她好像已经抓过,不过当时根本没太注意。
思及他不久之前的愠恼,她反省她可能对现在的他夸赞得还不够多,所以他才说她的认知存在偏差。
他如今是个非常有力量、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男人——她光心里知道不够,她还应该这样告诉他。就像以前她经常从生活细节挖掘他的闪光点,且从不吝啬言辞。
她现下的生活环境里和郝瀚这样的熟人相处时多为寡淡和毒舌,倒丢了不少好习惯。
斗转千回间,励如桑后知后察他气息的存在感太强。即便只是萦绕在她的头顶上方。
灼热穿透她的头发,扑进她的头皮,一面无形地钻入她的神经末梢,一面无形地往下蔓延。
温度似乎在持续上升,她的汗越流越多,心里渐渐跟爬了蚂蚁似的,总觉得再下去她会被他们加在一起的体温所吞噬。于是她收回她的手,试图亘到两人之间拉开些距离。
赵也白好像没会错了她的意思,反倒缩紧他的手臂,完全将她圈入他怀里。
励如桑微怔。她额头正正抵在他的喉结,清楚地感知他又轻轻咽了一下喉咙。
她不由挺直脊背,胸臆间涌出一丝道不明的怪异。
那辆旅行大巴带走那个旅行团后,停车场没了大半的声源,背景音仅余模糊的车流和隐约的海浪。
励如桑意识到这对他们的躲藏更加不利。因为那些人明显还没放弃对这个停车场的搜寻。
赵也白在这时低语:“老规矩,我去引开他们,你留在这里,差不多之后,自己先回去我朋友那里。”
没等回应,励如桑身体一松,就见赵也白已就地翻到车子外面。
趴着地,他跟她打了个OK的手势后,屈身爬起欲蹿走。
却听一把雄厚的中年男人嗓音传彻四下里:“我知道你在这里。地方不大,等下就能把找到,不如你自己先出来。两天了,你和你的保镖不容易,我们同样不容易。别害怕,我们和之前开车要撞死你们的那两拨不是一路人,怪我之前没找个会中文的和你讲清楚,我们没想伤害你,只是想请你帮我们一点忙。”
对方好像穿的是踢踏舞的皮鞋,讲话期间故意来回踱步,咔哒咔哒响,且每两个字就卡一个点,相当追求节奏和韵律。
赵也白转头与励如桑无声地对视。
虽然从蓝庙开始的这条尾巴,的确没有最早那两辆车上的人那样粗暴直接地动手,但他们都没想轻信这人的话。
男人继续道:“就算你现在能从这里离开,你明天总要去使领馆拿证件;就算你成功躲开我们从使领馆拿走证件,你总要去机场。你知道现在各个机场还有另外那两拨人等着你么?所以无论如何你逃不掉,不是跟着我走,也是被其他人做掉。另外你昨天之所以能甩掉我的人,是因为我们没有下狠手。现在我客气地来请你去做客,你如果还不愿意的话,我就只能……”
“砰——”地突如其来一声,似什么东西炸开来。
励如桑浑身一颤。
毋庸置疑,是木仓。
而紧接着,励如桑看到赵也白伸手进他的工装靴里,拿出的分明也是一支手木仓。
她登时翻出车底拽住他的手,圆瞪眼。
他身上什么时候也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赵也白比划了个“八”的手势,指代八爪。
早在八爪告诉他拍卖会的危险性,他就摆脱八爪帮他准备,以防不时之需。这也是因为身处泰国境内,木仓支规定和中国不同,否则他再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没用。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传出:“只能先解决你的保镖。你觉得他一个人,再厉害,能带你突破我们这么多人?”
赵也白半眯眼,泛出冷笑,旋即拉开励如桑的手,示意她躲回车底,按照原计划行事。
励如桑神情凌冽,重新攥住他。
那个男人再次出声:“你是为了佛头而来,不是吗?千里迢迢来一趟,打算就这样空手而归?窦冰没告诉你吗?过了这座桥就没那个店了,你以后不可能再得知佛头的去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先礼,后兵,威胁过后又马上抛出诱饵,三套说辞、三种方案、三管齐下。
励如桑绷着脸心念电转做掂量,手上则始终握紧赵也白,禁止赵也白擅作主张。
赵也白的心思同样被“佛头”二字所吸引,深暗的眸底浓如墨色。
他低眸看励如桑的手,也差不多明白励如桑的倾向。
而很快的,励如桑低低唤他:“小白,我有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悄悄更新。这一更先看着,下一更半夜继续约。看完记得按爪按爪按爪呀!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蚊子6666、相聚一刻、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蝉、38417206 10瓶;
第23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3
两天两夜,她在赵也白的帮助下从泰北逃来泰南。
现在,她和赵也白却在一路追着他们跑的尾巴的前后簇拥下,又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从泰南回到泰北。
蓝庙附近再往北走,到达码头,车子直接驶入停在码头上的一艘船,下车后所见到的,正和那夜来参加拍卖会的时候一模一样。
励如桑当即和赵也白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赵也白那会儿的猜测准确无误,地下拍卖会的场地是可流动的。
不过根据那日的行车路程计算,当时这艘船停在古城外湄公河的支流,而他们现在的位置明显在湄公河主干道。
这也是纳瓦先生为表诚意,同意路程透明公开给他们看,并且没有没收他们身上的任何随身物品,仿佛真的将他们奉为上宾。
鞋底的踢踏声自身后传出,伴随中年男人的嗓音:“接下来船要开个把小时,你们尽管可以随意,或许现在去吃早餐,是个不错的选择。”
励如桑应言转身。
纳瓦先生的八字胡因为他的笑容而上扬,眼睛虽小,但聚光,很亮。
名字是泰国人的名字,样貌则是非常容易辨认的日本人长相。
没见到他真人前,听他毫无口音的流利中文本以为是个华人。
所以他的鞋其实并不是励如桑所以为的踢踏舞皮鞋,而是木屐。他身上的衣着亦为日本传统和服。
这就是昨晚在停车场找到她和赵也白的人,也是那天晚上地下拍卖会上的主持人兼拍卖师。服饰和胡子的变化,让他看起来非常不一样,励如桑因职业习惯向来观察入微,也是在当下重新进入这拍卖会地点,才确认他们为同一个。
没想到原来请她来做客的,正是地下拍卖会的人。
“谢谢。”励如桑客客气气颔首,假装没听出他话里共进早餐的意思。
纳瓦先生笑眯眯未强迫:“船上都是人,你们有任何需求问他们便可。”
交待完他便又踢踏着木屐离开。
回过身,励如桑召赵也白:“一起去吃点东西。”
赵也白点点头,两人在纳瓦先生手下的带路下走出船舱。
船刚刚从码头起航,临近的岸边是高高架起的一面泰国王室的大幅照片。
河面上漂着的其他船多为承载游客观光旅游的长尾船,对岸则多为货船,他们所在的是少见的大船。但外形相当朴实无华,外人根本难以想象内部船舱里的奢华鎏金。
励如桑迎着刺目的太阳光线尽览这贯穿整座城市的河道,眺望这艘船驶去的方向。
赵也白站在她身侧,语气意味深长:“金三角地带……”
“这里不就已经是三国交界门户?”励如桑侧过身,背过阳光的直射,语气还算轻松。
赵也白瞥她:“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也敢来吗?”
“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连民宿都走不出来。”励如桑承认,旋即话锋一转,“但这趟你真不该跟来。你不跟着去,留在外面照应,我如果有事,能直接联系你。”
还在停车场时,她就不愿意赵也白的继续同行。纳瓦先生也同意可以放赵也白离开。
赵也白还是相同的回应:“有八爪做外应也是一样。我也跟我的上司报备过目前的行程。其余的话不必多说。现在要我下船也来不及了。省点力气。”
他的语气不太好,以前他们非常熟了之后他有几次和她翻脸才这样过,只是当时的他远远没有现在来得强势。
励如桑轻皱眉,心道他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敢这样态度和姐姐说话,念及他的出发点终归是关心她,出口时她看着他板着的脸感到些许好笑,问:“你在部队里当军官带新兵蛋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赵也白的神情到底和缓了,稍稍抬下颌:“比这十倍严肃。你之前不是有想见识的意思?”
“真当我记性多差?前天的话今天就忘了?”励如桑乜他,“我明明说‘那倒不必’。”
没其他事情可做,两人将早餐的时间无限拉长,慢慢悠悠打发时间。
不久,河流两侧变成高山、壁崖和山林的原生态风光,能见到的游客行船也越来越少,他们所在这艘船的行驶速度也明显加快。时不时迎面开来的不知作何用处的船只,总有人拿警惕的目光扫视而来。
约莫一个半钟头后,船在一个小码头靠岸。
励如桑和赵也白上车,像之前那样被前后簇拥着从船上开出去,直接开上码头。
开出码头之后的路是自修的土路,前面的车扬起的灰能将后面车换身颜色。
励如桑有点为这辆他们租来的车担心,一路被她和赵也白如此折腾,还回去的时候得赔多少钱是个大问题。
而土路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丛林。他们的车正穿行在丛林之中。
励如桑一路留意手机里显示的地理定位,随着车子的深入,手机的信号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现在害怕了吗?”赵也白既有两分打趣的口吻,又有两分嘲讽的意味,同时也是探问,“文物丢失不是应该警察该办的案子,和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独自一人跑来参加那么危险的地下拍卖会。你的工作为什么从考古变成寻宝了?”
“鉴宝,不是寻宝。”励如桑抱着手臂挑眉,纠正过后再回答前面的问题,“没太大的感觉。”
以前也遇到过出身不正的人找她鉴定来历不明的宝贝,阵仗如此之大的人物则的确头一遭。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和平法治社会里的普通小公民,照理应该害怕。但事实是,她没感觉。
赵也白语塞一瞬,问:“你父母和你外公知道你来泰国吗?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早在两人还在民宿里他劝她放弃拍卖会马上回国而遭到她的回绝时,他便好奇她难道不怕家里人牵挂她的安危。
励如桑关掉已经无法联网的定位页面,握紧手机,盯着摆动的雨刷器:“知道。”
答案出乎赵也白预料。他追疑:“包括这两天你遭人追杀的处境?”
“嗯,一清二楚。”励如桑轻勾唇,转头反问他,“你们公司每次接的都是危险系数这么高的工作?你之后是不是应该换个职业?既然退伍,难道不是想过安稳平常的生活?”
赵也白在这时候随着前方的车子停下来,眸光明锐:“到了。”
励如桑闻言凝定前方。
视野突然开阔,是人为在丛林中开辟出一块地搭建居所,占地面积相当可观。
门口有守卫,身上挂着木仓,从头一辆车往后粗略地巡视检查至最后一辆车后,才被放行。
赵也白紧随其后继续朝里开。
励如桑眼错不眨地紧盯车窗外。
充满泰式风情传统的高脚木屋依树而造,错落有致,有的屋子独立,有的屋子和屋子之间以木板铺成的栈道相通。
最终停定的地方,是最里面也是最大的由五栋小木屋呈对称式以扇形连接成的复式大木屋。
励如桑和赵也白下车。
纳瓦先生还坐在前头的车里不知和谁讲电话,大概五分钟后才从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发现励如桑和赵也白干巴巴站在车子旁等着他,训斥了他手底下的人后,和颜悦色转回来让他们两个先去休息。
“为你们准备了客房,你们一个晚上没睡觉,可以休息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人来和我说,我会尽全力满足,让你们在这里住得舒适开心。你们就当作来度假,我们这里的环境很不错,想住多久住多久。”
场面话,谁也不可能当真。
励如桑点点头,只道:“度假还是海边更舒服,长住就不需要了,希望尽快把我们双方的事情都办好。”
纳瓦先生笑眯眯:“会的。”
他似乎还想讲什么,却被最后一辆车子的动静所打断。似乎是有个女人正在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人,同时有个男人在帮腔。
励如桑侧着耳朵。讲的粤语,且感觉两把声音皆耳熟。
纳瓦先生皱紧了五官捂住单边的耳朵,明显不堪其扰,因为原本正在和励如桑讲话,所以顺口用中文说了句“又醒了?怎么这么麻烦”,然后挥挥手招来手底下的人,才用泰文交待什么。
旋即纳瓦先生又招来另外一个手下,让他带励如桑和赵也白去客房,纳瓦先生自己则先失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拾阶而上走入复式大木屋。
励如桑和赵也白准备跟着去他们的客房。
这时候一个被捆住手蒙住眼睛的绿头发男人撞开车门掉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同样被捆住手蒙住眼睛的红头发女人跳了出来,直接将绿头发男人当肉垫,疼得绿头发男人哇哇大叫,咒骂红头发女人为什么不能慢点。
红头发女人哭着踹绿头发男人:“都被抓了还不快点难道等死吗?都怪你!我就说不要再去拍卖会了,你偏要去。去就去你还偷东西被人逮住!连累我?!现在我们如果一起死掉妈咪该怎么办?”
励如桑:“……”
这兄妹俩……
纳瓦先生的手下企图把他们从地上拉起来带走,遭到二人的奋力反抗,绿毛竟以一人之躯撞开抓着小六的那个泰国人,大喊让小六赶紧逃。
小六因为看不见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刚好就这么朝励如桑的方向冲过来。
赵也白见状有意拉开励如桑。
小六却自己先摔跤,扑倒后眼罩掉了一半。
抬头看到面前站着励如桑,她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记得按爪呀!然后感情线一直有啊,怎么就没有?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摊手。这就是和在正常都市生活背景里不一样的谈恋爱方式而已。
昨晚我又早睡了,所以没写;今晚大概能有(我都不敢立flag了……)这两天在调整作息……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缓缓归矣、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36个;12138、小蚊子6666、兔子6688、清醒的冰、3413927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瓶;panm 10瓶;38417206 3瓶;
第24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4
呆怔之后,是跪坐起来直接扑进励如桑怀里,震天动地地崩溃大哭,仿佛励如桑是她几分钟前嘴里刚提及过的妈咪,见到最亲的亲人之后将受尽的委屈悉数倾诉。
“……”励如桑到底没有无情地躲开她,任由她的眼泪鼻涕不住地蹭她衣服上。
这一哭足足哭了半个钟头,前十五分钟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后,后十五分钟被松了捆|绑后在房间里哭,三个人看着她一个人哭。
而励如桑和赵也白在此期间也通过绿毛了解到两人出现在此的来龙去脉——
兄妹俩昨晚参加了拍卖会的后半场,绿毛和小六在船上误打误撞摸进了一个放有拍卖品的密室,绿毛不听小六的劝硬要继续逗留,结果很快被发现。他们昏迷了好一阵,刚刚在车上才清醒。
所以很显然,这俩兄妹之前也一直在船上。
简单解释完,绿毛迫不及待表达关心:“窦姐,你这两天上哪里去了?知道我多担心你吗?疯了一样四处找你,把古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是不是又老板娘她老公干的?你不见之后我去找老板娘要人,根本要不出来——不过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和我们一样被抓来的吗?”
励如桑没睬他这番,而追问他船上的事:“昨晚的拍卖会上都有哪些拍卖品?”
“就一些古董吧,和上半场比起来太无聊了。”马上绿毛又补充,和她套近乎,“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在拍卖会上找到你所以才继续参加。”
“没有佛头是吗?”励如桑再问。
绿毛怔住一下,舌头突然打结:“什、什么佛头?”
励如桑没什么耐性,单刀直入:“我已经很清楚你们兄妹俩的目标是佛头还有我。佛头就不谈了,告诉我你想对我干什么?”
绿毛神色紧张,从舌头打结恶化为讲不出话。
小六的哭声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打住,盯着励如桑,隔两秒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
励如桑叹气摇头:“他们既然没有在发现你们的第一时间灭你们的口,还带你们到这里,现在也都给你们松绑、给你们提供客房,看来没打算伤害你们。”
为做严谨,她追加一句:“至少暂时没这个打算。”
“真的吗?”小六语气欣喜,也因此显得格外天真。
“是的吧。”励如桑漫不经心,“我猜得感谢你们爸妈。他们应该是对你们俩的背景一清二楚。”
小六表情怅惘地继续抽噎。
绿毛于短暂的安静后接腔附和:“对对,窦姐说得对,肯定是不敢得罪我们家。我们可是每年拍卖会固定的客人,在香港有头有脸,他们怎么得罪得起?”
小六的脑子这会儿似乎比绿毛清醒些,忐忑不安问:“那他们现在会不会是扣押我们当作人质威胁爹地和妈咪?”
绿毛梗住一瞬,立刻斥小六不许乌鸦嘴:“……就算是绑票,爹地和妈咪也会不惜代价把我们赎回去的!所以我们不会死!”
励如桑和赵也白在兄妹俩的争执中退出去,穿行过栈道,回到他们这一侧的高脚木屋。
回身看了眼对面,励如桑戏谑:“他们这趟来泰国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你还是没问出他们的来头。”赵也白有点泼她冷水的意思。
励如桑勾唇:“假如兄妹俩真的都在装疯卖傻,我得拜他们为师。”
赵也白当先推门进入一个房间。
和小六那边的布局一样,以一扇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屏风后是木床,屏风前是一张木桌和两把长木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四面一共两扇窗,全在外面的这个空间,由里往外、由下往上推开的木窗,与窗台以架起的木栓支住。一扇窗能与小六的那个房间隔空对视,一扇窗是葱茏的树丛。
稍作检查后,赵也白放下她的双肩包:“休息吧。我就在隔壁。”
励如桑舒唇展言:“好。谢谢。”
没多久励如桑便受到惊扰。
惊扰来自于小六那边,大呼小叫令人烦不胜烦,她只能出去看一看又发生了什么。
小六见励如桑出现,不等励如桑询问,委屈地告状:“窦姐姐他们这里竟然没有马桶!我怎么上厕所啊!”
励如桑说:“有马桶。”
“在哪里?”小六狐疑。
绿毛的表情难看:“别告诉我房间里放的那个小木桶就是用来上厕所的。”
“那个小木桶?”小六满面恐惧。
励如桑兜头强迫他们面对现实:“是。”
这里的条件根本不足以称之为“简单”,而应该为“简陋”。
一语出,绿毛和小六僵得讲不出话。
半晌绿毛又问:“那洗澡呢?”
形影不离励如桑的赵也白指了指方才被小六揪着发脾气但因为语言沟通障碍而鸡同鸭讲的泰国人:“他说有公共浴室。”
“另外,”赵也白补充,“他还说房间里的木马桶每天会有人专门负责来拎出去倒,如果嫌熏,不想用,可以去外面的公共厕所,就在公共浴室旁边。”
小六颠颠跑到赵也白跟前:“真的吗?!那我去上公共厕所!戴哥哥你既然听得懂泰语,那你帮你问路、帮忙带我过去好不好?”
赵也白避开她又企图挽上来的手,提醒:“我认为公共厕所的条件应该比房间里的木马桶还不如。”
“不会吧……”小六犹豫。
励如桑抬抬下巴:“一起去看看。我顺便要去公共浴室冲个凉。”
“那我也去冲凉!”小六高兴地举手过头顶,转瞬又哭丧脸,“可我没有换洗衣物。”
励如桑忍不住又叹气。
这是摊上未成年儿童吗?
既然纳瓦先生说有事尽管找他,励如桑便不客气地通过他的手下去麻烦他。于是不仅换洗衣物,连洗漱用品也得到张罗。
前往公共浴室的路上,小六欢欢喜喜端着脸盆,新奇地四下里张望,悄声问励如桑这里是不是部落居住地之类。
励如桑表演一问三不知:“……我和你们同一时间来的。”
和赵也白走在后面的绿毛嘻嘻笑:“窦姐你比我们聪明,觉得窦姐就算和我们同一时间来的,也会懂得比我们多。”
小六难得没怼绿毛,狂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窦姐姐你肯定懂得比我们多。幸好又遇上窦姐姐你了,否则我和我哥这会儿好继续哭鼻子。”
但仍然叫绿毛不痛快:“别诬陷我,谁哭了?只有你哭行不行?”
公共浴室距离他们所住的高脚木屋也就三百米,位于另外一座并体高脚木屋下方的空间,一边是浴室,一边是厕所,不分男女,分别都是五个隔间,也都如励如桑和赵也白所预想得那般简陋,仅仅用木板围起来而已,所谓厕所是土里挖了坑。
小六打开厕所隔间的门看了一眼便青白着脸快速关上门:“我还是憋着等回房间了用木马桶,干净点。”
励如桑笑了笑,下意识往赵也白掠过视线,恰好他也在望着她,她便加深一分笑意,继而挑了个浴室隔间进去。
浴室引流的是山里的水,非常凉。
小六一开始没适应过来,冻得哇哇惨叫,听着又可爱又叫人怜惜,简直越来越活宝。
绿毛一会儿骂小六太吵要求她安静点,一会儿温柔地关心励如桑会不会太冷。
励如桑没给回应,绿毛便锲而不舍一再出声,比小六还烦,不得不加快速度。
她出来时,绿毛和小六还在一边各自洗澡一边吵架,赵也白则已经等在外面,若非他头上湿漉漉还有水也换了身衣服,她得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进去。
“你很快。”励如桑展开五指轻轻梳有点打结的发尾。
赵也白极轻地皱一下眉,稍稍不自然:“不速度点,怎么追得上你?”
“暂时没必要太紧张吧?”励如桑没注意他的古怪,兀自迈着步子往回走,眯着眼睛张望烈日下静谧的四周围。
树影摇曳,光阴斑驳,高脚木屋看似造得粗糙,每座的屋顶之上皆有一撮红色的尖顶木雕,似乎是佛教的某种纹路,异域风情显著。
可以确定木屋里都有住人,一些妇孺小孩,多半为纳瓦先生那些手下的家属。
赵也白抿唇道:“这里不止有我们看得见的明哨,还有不少暗哨,守卫比表面上严密非常多。”
励如桑转弯一圈的视线落回到赵也白脸上,神色并不意外:“毕竟这里是地下拍卖会主办者的老巢。”
“不过,”她话锋一转,带上几分嘲弄,“明明捞了那么多钱,怎么老巢破成这样?跟着做事的人能忍受亏待?还是他们只是不重视物质生活而已?”
赵也白似乎对此有点了解:“差不多这个意思,他们应该是确实不太重视物质生活。也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所致。”
励如桑高挑眉:“这是你以前来泰国出任务的经验之谈?”
“嗯。”赵也白点头,非但没否认,还多聊了点,“我们以前来的就是——”
忽然有道影子飞快地从他们头顶上方掠过,两人皆警惕地绷紧神经,抬头逡巡方才影子的来源。
眼角余光又瞄见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励如桑循向迅速侧身,那团东西却又消失,逃窜的速度令人咋舌。
赵也白盯着晃动的树杈剑眉轻皱:“可能是——”
他话音未落,励如桑手中拎着的袋子掉落,她换掉的那套脏衣服散出来。
小团黑影从地面以眨眼的速度飞掠而过。
这回它未再消失,蹲在树枝上,一只长长的手臂挂着件……女人的内|衣。
作者有话要说: 桑姐:“你很快。”
小白:“你确定?”
—
小白:“不速度点,怎么追得上你?”
桑姐:“什么?”
—
啾啾,连续三天下午更新,有点爽耶……我的作息调整得还不错,嘿。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34139270、小蚊子6666、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17206 10瓶;
第25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5
长臂猿,就这么以胜利者的姿势吊在半空,睥睨着他们,炫耀它手中的战利品。
励如桑是在捡起了地上的脏衣服才看到发生了什么事,脸顿时拉得能和它的手臂比长短,咬了咬后槽牙三两步奔至树下。
未及她有下一步举动,长臂猿又蹿开,等他在两棵树之外的位置重新停下来,原本挂在它手臂上的内|衣变成挂在它的脑袋上。
它似乎没察觉这样的造型有任何不对,停定树干上,歪着脑袋看着励如桑,样子有点傻。
意识到什么,励如桑假意要再追上去。
长臂猿“嗖”地再次掠出一阵树叶哗哗响后停下,浑身的嘚瑟劲满溢。
见状,励如桑冷眼,没再去睬它。
“我帮你拿回来。”赵也白这时候说着要去追。
他才走出半步,长臂猿即刻往树干上方蹿高不少。
励如桑拦下他:“别费劲了,越追它越欢。就一件内|衣,它那么想玩,就送它。”
赵也白驻足:“你很大方。”
励如桑侧目:“怎么觉得你有点阴阳怪气?”
赵也白反问:“这和落到变态手里你却不追究有区别?”
“你的联想是不是太牵强了?还是你在内涵我什么?”励如桑眼底没笑意,连同原本已经压下的对长臂猿的那点火气,一起转嫁他身上。
赵也白没说话,剑眉下,他眼皮上浮动细细碎碎的斑驳光影,神色间似有几种情绪冗杂。
励如桑辨不清其他,但他这份安静和她曾经无意间出口说他“本事没多少,臭脾气一堆”时他受伤的神情如出一辙。
少见的,如今的他和曾经的他的重叠。
她的火气登时熄灭,反省了一下自己,缓和语气,再带两分笑意:“抱歉,我凶了点。我知道你关心我,能拿回来当然最好拿回来。但确实没必要别浪费时间和力气和它闹。我们不给它眼色,它觉得无趣了也就不会再烦我们。”
没成想赵也白非但没被安抚,反而更对她横眉冷眼:“你觉得自己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励如桑怔忪,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又道歉:“没有,你别太敏感,你现在的样子我不可能拿你当小孩,而且你也不像小孩。”
赵也白转身走去另外一个方向:“你先回去。”
励如桑又一愣:“你去哪里?”
赵也白用背影答非所问:“一会儿就回。”
励如桑心底又燃起些隐火。他的脾气绝对比以前大。或者说,以前的他即便脾气大,也会控制住他自己尽量不硬碰硬和她翻脸。现在仗着比他高比她壮比她能大,开始欺负她了?
没再管他上哪儿去,励如桑径自回客房。
小六和绿毛倒好一会儿才打打闹闹着也回来了,回来后的小六马上又来敲励如桑的门,问励如桑该去哪里找洗衣机。
励如桑简直要被她的天真打败:“没洗衣机,自己手洗。”
“手洗?”小六再次惊掉下巴状。
“对,没听错,手洗。”励如桑没好气。
跟过来的绿毛听言骂娘:“有没有搞错?手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是手洗。这里到底什么地方啊落后成这样,要马桶没马桶,洗澡还得公共浴室。囚犯都没我们这么惨吧?”
励如桑冷哂,觉得他需要再重一点的敲打:“不是囚犯,难道还是他们供着的佛主和菩萨?”
绿毛语塞。
小六泫然欲泣,喃喃自语:“囚犯……我们是囚犯……不知道他们通知我爹地没有。什么时候能回家……”
励如桑有点烦他们,打算找理由轰他们出去,这时候她留意到隔壁有人回来的动静。
绿毛就站在门边,所以反应最快,立刻后退、探头出去:“欸戴哥,我以为你早和窦姐一起回来了。原来没有啊。你上哪儿去?怎么一身汗?”
“没去哪里。”伴随赵也白回答的是关门的声音。
碰一鼻子灰的绿毛转回来问励如桑:“戴哥怎么变冷漠了?是因为看到我在窦姐你屋里,和窦姐你更亲近、更得窦姐你的青睐,他发现他赢不过我,所以不高兴?”
“你自恋得我想吐!”小六道出的正巧也是励如桑的心声。
做完呕吐状,小六没和绿毛吵,颠颠地跑出励如桑的房间,跑去敲赵也白的门。
倒是被小六敲开了。
“戴哥哥,既然你懂泰语,那你再帮我们问问,是不是有人能帮我们洗衣服?就像有人能帮我们倒房间里的木马桶一样。”
赵也白将就近的守卫叫来,一番询问后翻译给小六:“河边洗衣服。他可以带路。”
小六飞快奔回来:“窦姐姐!你听到没有?我们去河边吧!我还没自己洗过衣服!”
“你犯贱是不是?”绿毛怼她,“你真拿自己当囚犯要去学洗衣服?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以后被别人知道不笑掉大牙?他们不是都能给我们找来新衣服?洗什么洗?让他们多给我们送几套不就行了。把我们关在这里,就得负责我们所有的衣食住行。”
励如桑挺感兴趣的:“去看看。”
小六像是得到了家长的肯定,冲绿毛做了个鬼脸:“说好不洗的,你可千万别跟来!”
绿毛气结:“我要跟也是跟着窦姐,窦姐去我也去!你拦不住我!”
兄妹俩边斗着嘴,边跑回去取他们的脏衣服。
励如桑瞥了眼自己那袋衣服,并未动,正欲走到外面等他们,迎面赵也白长腿跨进来。
和两人方才分开时比,他换了件衣服。
无袖的灰色背心,没记错的话曾经见过他穿在里面打底、吸汗用,现在仅单件,较真起来其实也就比他平时露出臂膀的全貌,却再多两分男人味,皮肉紧实而不过分贲张,充满张力又隐隐克制。
“拿去。”赵也白递出他右手里拎着的一只泰式风情的编织袋。
励如桑从他因抬手而稍稍突显的肌肉上错开眼,疑虑接过:“什么?”
打开发现是被她顺走的那件内|衣,她瞬间无声。
之前遭到长臂猿戏耍,她最多觉得愠恼,当下她浑身无一处细胞不尴尬。
—
她记起来那会儿住在镇长家,除了她以外全是男人,她没好意思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晾在阳台上,每回都自己洗澡时顺便在浴室里洗干净,然后带回她自己屋里用吹风机吹干。
有一回,她吹干内|裤后发现不见了内|衣,着急要去浴室找,结果看到他刚进去浴室关上了门。
考虑到如果当着他的面拿回来会让彼此都尴尬,所以她没去敲门,偷偷在外面等着,打算他洗完澡出来后她再悄无声息行动。
哪料没过一分钟,他便又出浴室里出来,像是在浴室里撞见鬼,跑得慌张又迅速,冲回他自己房间。
她进浴室后,也确实找回了自己要找的,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察觉他没敢正眼瞧她,她没忍住偷笑,心想这小弟弟纯得可爱,比她学校里那些早熟得什么都懂以至于见怪不怪甚至公然口嗨开女同学玩笑的男同学可爱多了。
后来还她撞见一次他一大早偷偷洗床单,彼时他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都难。为了他的薄脸皮,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他倒又不好意思地躲了她好几天。
她那会儿还偷偷为他操心过,他的父母都不在,镇长也不是那种会跟他普及性知识的长辈,光靠学校生物课本来就只有一点点、老师还刻意回避的生理知识,会不会影响他的心理成长?——或许等他上了大学,尤其住进男生宿舍后,交到新的同学和朋友,应该自然而然就补到课了,不至于交不上女朋友。
—
安静维持有四五秒,励如桑吐出合适的话:“你怎么找回来的?不是说算了不要了。”
对比之下,赵也白面色坦坦荡荡:“要丢掉,也是找回来后你自己处理,不能落在其他东西手里。”
励如桑微微动容。
他以前就很细心,镇长一直担心他这份细心是源自于他的敏感。
“你还能从猴子手里抢回东西?”她调侃,等于又问他一次怎么找回来的。
“独家秘笈,不予传授。”赵也白笑笑。
两人不久之前的那点不愉快,仿佛就此烟消云散。
“行,”励如桑高挑眉,“你本领大,本事多,我随时随刻不能小瞧你。”
“窦姐姐窦姐姐!要不要走?”小六拎着衣服又跑来,见赵也白也在立刻要去搭他的手,“幸亏有戴哥哥你在,懂泰语。戴哥哥你超厉害!是我见过最帅气最厉害的人!你怎么懂这么多?”
励如桑折返进屋放东西,侧耳听着小六的连串彩虹屁,心道不管谁成为小六的男朋友,应该每天都能自信满满,永远不必担心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通往河边的方向和公共浴室相反,空地也更多,不若高脚木屋那块地方树丛茂密,视野便也更为开阔。
励如桑总往纳瓦先生进的那套复式木屋瞟。那边是肉眼可见守卫最多的区域,门口的车比她和赵也白离开时要多两辆,不知是其他类似纳瓦先生的重要人物回来了,还是来了新客人。
小六突然发出的哇哇叫声成功将励如桑的注意力拉回她身上。
但见小六兴奋地加快速度往河边跑,迎向的并非蹲在河边洗东西的妇孺,而是河里赫然趟走着一只大象和两只小象。
三只身躯庞大的生物背上均驼着人,从河对岸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biu,今天的更新上线,看完记得按手印呀。
然后想说,其实不是桑姐对男女感情反应迟钝或者天然呆,只是因为姐弟关系在她心里界定得太久,以前的小白也没明显表露过什么,她想不到小白原来根本不把她当姐姐看。
再然后那什么,之前就想说,你们是把吕烈山忘记了吗?怎么提起小白的上司你们歪到老K那里去了……不能因为目前吕烈山只出现在小白的电话里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哈哈哈,他会郁闷死。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jjmmworld、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m 10瓶;
第26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6
耳如扇,腿如柱,肚如瓮,憨傻笨拙地掀动河水的荡漾。
与小六相反的是绿毛的反应,避之不及连连后退。
那边跑进河里的小六被走在最前头的母象用鼻子卷起整个人,半是惊喜半是惊吓的尖叫响彻半空。
励如桑本只是站在河边和赵也白一起看个热闹,怎料后面的两只小象从河里吸了水,调皮地往岸上来喷。
先被喷到的是洗衣服的那几个妇孺。
见状励如桑第一时间躲开。即便从距离看深知于事无补,仍抬起手臂遮在脸面前,偏开头。
预想中的水花却只是飘了些许雨丝到她脸上。
是赵也白从她身侧走到她前面给她当人肉挡板。
身躯挺拔、腰脊板正,背对河而立,两只手臂高举过她的头顶,笼罩住她,宛若一把伞。
从他脑勺和后背的水花四溅以及其他人的歪七扭八可看出水柱的冲击力不小,赵也白整个人却似定得死死的磐石,无丝毫晃动。
板寸上蒙了一圈的水汽,逆着夕阳如镀了层光晕。
他微微歪一下头,挑起一边的眉尾,一只手伸来她脸上,粗粝的拇指抹过她眉毛上的水珠:“这就是比你高的好处,受益的是你。不习惯就慢慢习惯,重新认识我。”
剑眉下,赵也白低垂眸亮而黑,眼神比他的身体还要透着股坚定,她从中窥见他曾经年少时不为人知的执拗的锋利,也进一步感受到他如今作为成熟男人的自带气场的强烈的刚毅。
励如桑莫名浮想起两人躲在车底下时她掌心下他的皮肉的触感,他喉结紧贴着她额头的那一下滚动,他搂着她的那个拥抱。
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
“啊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快放我下去!”小六又哭又笑个没完。
大概出于大脑反失神系统的应激反应,励如桑错开与他的对视,迅速转移视线回到小六身上。
两只小象玩完喷水游戏,又用长长的鼻子去蹭小六的身体,说不清楚是在给小六做按摩还是挠小六的痒痒。
小六由于被母象的鼻子裹着,挣扎的弧度显得格外小,完全无用功。
绿毛在方才的喷水中也根本没能幸免,落汤鸡一般边呸呸呸呸地吐口水,边嗅着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骂那三只大象。
倏地,励如桑被赵也白拉了一把,视线被迫从绿毛身上转回赵也白脸上。
他表情有点冷有点古怪,说的话也古怪:“没什么好看的。”
励如桑只觉云笼雾罩不明所以。
那边高高坐在象背上的泰国人在笑声中到底还是将小六放回到岸上。
小六噔噔噔朝他们跑回来。
绿毛禁止她靠近:“你身上全是大象的鼻涕吧!”
“你身上才有鼻涕!”小六气咻咻怼回去,旋即捧腹大笑,“我早提醒你要练一练身材吧?你看看你现在,跟副排骨似的!一点看头都没有!还有你那里……哈哈哈哈!每次游泳的时候我不是都好心提醒过你了吗?”
肆无忌惮的虎狼之词,她可真是一点没顾忌她哥哥的颜面。同时励如桑也后知后察,赵也白刚刚是什么意思。
绿毛也根本没拿小六当自己家亲妹妹似的火速回击:“有脸说我?你怎么不照照你自己?肚子上的肉那么多!该长肉的地方却平得跟飞机场似的!”
“你说谁飞机场呢?有我这么耸的飞机场吗?”小六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反驳之后转身来问励如桑和赵也白,“窦姐姐戴哥哥!你们俩给我评评理!”
“……”励如桑无语地拧了一下眉。她也认为绿毛睁眼说瞎话,小六的身材其实非常好。不过小六的确湿得太厉害了,外面的衣服穿了跟没穿一个样。
但见小六两只眼睛忽然放精光地盯住赵也白,眼神直勾勾甚至有点色|情。
励如桑不由随之凝回赵也白。
赵也白明显在回避小六的湿|身,半个身子已然侧往另外一个方向。
而……他自己身后其实也湿了个透。
灰色背心比之前还要贴身,背脊的线条隔着浸湿如无物的布帛尽显他的野性。淋淋的浅色裤子同样沿着他的后腰至臀部再往下至笔直的腿上勾勒出他紧实之下的张力十足。
没多考虑,励如桑当即迈去一步帮他挡住小六的目光,同时脱下自己的防晒外套,丢给小六。
小六倒没多介怀,眉开眼笑:“谢谢窦姐姐!其实等晒晒太阳没一会儿就能干了!反正我又没漏点,这水还挺清凉的,我当散散暑气!”
“你不要就给我!”绿毛跑上前来要抢,“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出门在外同样要保护好自己!我被你占便宜了不能再被其他人占便宜——窦姐除外!窦姐你看我现在把衣服脱下来晒是不是干得更快?”
励如桑不予理会,从小六手中拿回自己的防晒外套,转身系到赵也白的腰上——绿毛只有一句话讲对了,男孩子也应该保护好自己。
她的手自他身后环到他身前来的刹那,赵也白毫无防备地僵直了身体。
他低垂眸子。
她的手指正在灵活地给衣袖打着结。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臂若即若离地碰在他的腰侧,她的指尖也两次不小心划在了他的腹部。
手倏尔被他捉住,励如桑吓一跳,一方面因为猝不及防,一方面因为从他手掌传递而来的体温十分灼烫,有种又回到躲在车底下那时候的感觉,胸臆间萦绕某种道不明的异样。
她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因为这一抖,手背用力贴了一下他的腹部。而他……绷得非常紧,仿佛瞬间提起万分的对抗准备,硬邦邦的。
硬邦邦的。励如桑脑子里自动匹配上之前他腹部的壁垒给她留下的视觉感官,眉心陡然又一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冒犯他了。
他以前就挺害羞的,现在或许也没太放得开?即便姐姐也不行?不过前两天他突然掀她背上的衣服查看她伤情的举动不是挺自然的?如今“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反倒是他吧——一秒钟的时间里,励如桑的思绪斗转千回。
耳朵里正传入赵也白低沉的说话声:“我自己来。”
似乎验证了她的猜测。励如桑勾唇,无声一笑,自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戏谑:“你们三个又得再消耗掉纳瓦先生三套衣服。不如让他给我们准备好一整个衣柜。”
小六拍手赞同:“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就算没掉河里,这里的天气也让我一直流汗,屋里还连空调、电风扇都没有。不勤快点换衣服,我会臭掉的!而且我看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好漂亮啊!怎么在古城的时候我就没见有人这么穿?难道泰国也有少数民族?”
小六口中的“她们”,指的便是河边洗衣服的那几个妇孺,腰间系有藤编带,脖子上戴有黑红相间的毛流苏,如果励如桑没记错,她们黑色裤子上的纹饰,和那些高脚木屋上红色尖顶木雕的纹络应该是一样的。
赵也白开腔解答:“和我们的少数民族确实类似,不过在他们这里称之为‘部落’。泰北这边的高山丛林里,有不少部落独自圈地生活。”
“真的吗?部落?”小六的表情和语气皆夸张,“戴哥哥你又知道了。你既懂得泰语,又好像对泰国的很多事情都非常了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泰国吧?是不是还在泰国呆过不少时间?”
励如桑瞍小六。
赵也白并未刻意地强行否认,不过只是简单地一个“嗯”字。
小六似乎非常不识眼色,追问:“你以前还什么时候来的?也来参加像拍卖会这样的活动吗?也是像这回一个人来吗?”
赵也白倒连之前基本的礼貌都没给,直接问励如桑要不要回去。
励如桑微皱一下眉,心中不满:就算如今在小六兄妹俩眼中,他们是一伙的,他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故意拉她出来当活靶子。
偏绿毛还火上浇油放肆笑话小六:“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死皮白赖地硬贴戴哥?我早说了戴哥和我一样有眼光。你怎么比得上窦姐?”
小六脸色又青又白,看看赵也白又看看励如桑,咬着嘴唇,选择问赵也白:“你到底是不是喜欢窦姐姐嘛戴哥哥?让我确定窦姐姐到底是不是我的情敌。”
无聊的问题。励如桑用眼神回应赵也白方才的问话,示意他不用理会,直接走人回去。
赵也白看了她一眼,却似乎和她失了默契,误解了她的意思,非但没跟着她走,还给了小六答案:“我是喜欢她。”并纠正了小六错误的逻辑,“她也不是你的情敌。”
“……”励如桑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呼吸也刹那间失律。
从她目前的角度,她看不清楚赵也白的具体神情,只是他的语气似乎挺较真儿。
不过转瞬的功夫,励如桑心中的不满更甚。她当着外人的面没有驳回他的话,靶子就靶子,他这是蹬鼻子上脸,以为她很愿意帮他挡桃花?
得到他回应的小六并未死心,拼着一口气又来问励如桑:“那窦姐姐你呢?有没有喜欢戴哥哥?你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在一起?肯定关系匪浅。你必须得回答我,这关乎我要不要追求戴哥哥。虽然我不介意戴哥哥心有所属,但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能当第三者。”
嫌烦,励如桑便也不回避,不耐道:“我当然也喜欢他。”
赵也白顿时望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今天的更新上线,爪爪爪爪,我要你们看完之后留下爪爪!晚安!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小蚊子6666、34318617、清醒的冰 1个;
第27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7
小六和绿毛二人不约而同一副遭到暴击的痛心表情。
尤其绿毛格外夸张:“窦姐!你!你为什么要亲手掐灭我的希望!”
励如桑忽然觉得这样或许能让绿毛也减少点对她的油腻花招,算她和赵也白的双赢,不错。
高挑眉,她朝赵也白笑一下,用眼神问赵也白:“这样可以了吧?”
见赵也白注视着她未给反应,励如桑不等他了,径自踏上折返的路。
有两辆车又从外面开了进来,停在复式大木屋前,前后下来的两个人不由令励如桑驻足——
第一辆车的男人气质儒雅,民国复古风格的长袍,头发梳成二八分,带一副细银边眼镜,正是曾经在那家私人收藏馆见过的万老板。
第二辆车的男人便更熟悉:民宿老板娘的丈夫,松帕。
两人皆非独自一人,各自身边还跟着三位同伴。万老板回身,似乎想同松帕寒暄,松帕和在民宿里时不愿睬人的样子别无二差,视万老板如无物。
纳瓦先生这时候出现,从复式大木屋里笑眯眯跨下台阶迎接两方人,万老板温文尔雅作揖,松帕总算有点动作,也朝纳瓦先生略微颔首,旋即三人偕同往里去。
“你觉得他们看着像朋友还是对手?”励如桑问后边跟上来的赵也白。
赵也白半眯眼,没答,道:“在那家店里,你说没感觉到老板的恶意。”
励如桑回头:“嘲讽我?”
赵也白双手抱臂歪着头:“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我那天确实没感觉到他的恶意。当然,不否认,也许是我的感觉失误。而今天他出现在这里,直接说明的是,他不是个普普通通收藏馆的老板。”边说着,励如桑继续自己的步伐。
赵也白解下衣服还给她。
励如桑瞥一眼,见他裤子差不多干了,她接过,反手系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仰头面朝树荫缝隙间的天空舒展个懒腰:“你还记得镇长伯伯的工坊旁边也有条河么?”
赵也白:“记得。”
励如桑勾起唇角:“是我问错了,你不可能不记得。你连镇长伯伯教授做菩萨的技巧都记得那么牢。”
就是那日在蓝庙里,她用那尊佛像向他提出的问题。
资助抚养他的伯伯,除了是当时他们所在那个镇的镇长,还是当地泥塑造像手艺的非遗传人,清县曾有一半的菩萨像工艺品出自镇长家的工坊。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稀罕当手艺人,还是依靠政府的支持此项产业并在当地职业技术学校里开办相关专业,得以维持。
她父亲也联合所认识的历史学、文化遗产研究专家,参与过推荐高校和研究机构开设此非遗专业的提案。不过种种客观条件的不允许,并未成功。
励如桑倒也没再关心过:“……镇长伯伯的那个工坊还在吗?”
问完她记起来,他说过他也已经好几年没回去清县。
没想到赵也白还是回了她:“在。”
励如桑转头。
赵也白告知:“扩张成基地了。除了学生实践之外,也专门开放出一部分给游客体验,据说是个挺受欢迎的项目。”
励如桑笑:“这样很好。”
赵也白问:“回国后,抽空一起去清县?”
励如桑点头应承:“不错的提议。”
赵也白弯唇,眼底也是经阳光折射的细碎笑意。
励如桑觉得很好看,恍惚中似又回到清县的那时候。
工坊提供给学校学生实践的第一堂课,她和赵也白也去听镇长伯伯讲课,两人合作一尊菩萨,下课后就去工坊旁边的小河里洗手上的泥。
他不小心滑进河里,她帮忙拉他,非但没拉住,还被他一并带进河里,然后被她捕捉到他在笑,她因此怀疑他故意,就去掬河水泼他一身,结果他第二天又感冒,以她的内疚告终。
下意识她便提醒他:“回去再换身衣服。”
赵也白答应得轻快:“好。”
乖得励如桑生生怔愣。别说重逢以来的他很难叫她想象竟能出现这般类似宠物得到顺毛的语气,即便以前的他,也不曾如此。
赵也白忽然皱眉抬手拦了一下她。
励如桑驻足,才发现该上楼梯了。她凝回神思,笑笑:“我确实应该好好地重新认识你。”
赵也白与她一起迈上阶梯:“欢迎。”
这么一段路,励如桑又出一身汗,而房间里别说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虽然这木屋里似乎自带清凉效果,比外面的温度要低。
她考虑要不要再去冲个凉。
翻衣服的时候,那件失而复得的内|衣从袋子里掉出来。
那股子尴尬蓦地又从她心底涌出。尤其她忽然想到,赵也白从长臂猿手里夺回来后,必然拿在过手里,她的尴尬再进一个程度。
若是他像小时候那样不过在浴室里撞见了就害羞,她更多的会觉得有趣。他堂而皇之送回来还给她,她反倒无法如以前自若。
说到底,现在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了。
穿是不可能再穿了。但她也不可能这时候、在这种地方丢掉。励如桑将它塞回袋子里,继而塞到她背包到最底部。
等离开这里再处理。
不过,他怎么做到不尴尬的?
而她给他系衣服的时候,他怎么又害羞了?
有点矛盾。
励如桑好奇。
不禁再次记起他说她对他的认知一直存在偏差。
这偏差是有多少?
小六是在大概半个小时后重新来扰励如桑的耳根子清净,未见她人先闻她的声儿,边跑边求救:“窦姐姐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先讲清楚事情。”如果不是她快把门拍散架,励如桑并不打算理会她。
小六哭丧脸:“猴子!有一只变态的猴子把我的内|裤抢走了!”
励如桑:“……”
她表示无能为力:“你哥呢?如果你想要回来,你让你哥帮你。”
小六说:“我哥被那臭猴子滋一脸的尿,现在也和它不共戴天,正满林子找它。它明明那么小一只,怎么跟人猿泰山似的会吊着树飞来飞去?”
励如桑:“……”
考虑两秒,励如桑去隔壁找赵也白:“你要不再去发挥一下你的独家秘技让我们见识见识?”
小六自励如桑身后探脑袋:“戴哥哥你有办法?”
赵也白没多说,只问:“在哪里?”
三人又一起去找正单挑长臂猿的绿毛。
小六跟在励如桑身后,拉了拉励如桑的小臂,低声问:“窦姐姐,你和戴哥哥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你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大打出手吗?之前我问你,你还说不喜欢戴哥哥这种类型,今天又喜欢了,那一定是你们一起消失的那两天培养的感情吧?我哥猜测你们那两天应该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过了。是不是这样的?”
“……”励如桑无语凝噎。
基于和赵也白的真实关系,她并下不去嘴顺着小六的话继续圆谎,视线掠过走在前面的赵也白的挺拔背影,收回来后,她正声:“已经明确和你讲清楚了,其他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没必要详细告诉你。”
小六似很受伤:“我只是想弄清楚,我是不是输在那两天的时间里、具体输在什么地方。”
下一秒她又秒变自信:“不过我还有机会。我等你们俩分手后再出击!”
励如桑只能说:“好,你可以等。”
绿毛的咒骂声渐近,狂飙的全是粤语,有些励如桑没听明白。
小六喊了他以后,他看到励如桑,顾及颜面,才停止爆粗口,怪小六为什么把励如桑请来:“……我刚刚就快抓住它了!”
他要不出声,励如桑还找不出来,原来他爬树上去了,头发的颜色和树叶几欲融为一体。
“你就装吧你!”小六笑话他,“怂货!爬得上去不敢下来,还不许我去搬救兵。”
“你说谁不敢下来?说谁呢你!”绿毛气得眼睛也疑似冒绿光。
“你在哪里跟丢的长臂猿?”赵也白这时候发问。
“就这附近。”绿毛伸手指着前方,“躲起来了吧?我最后一次见它,它就从那里蹿走的。”
赵也白看了一眼:“你们都先回去。”
跟来就是为了解密他怎么要回东西的。励如桑问他确认:“我们留在这里会影响你操作?”
赵也白要笑不笑:“不是影响我,是影响它。”
他没再赶他们,朝方才绿毛所指的方向前进些许位置,旋即抬起蜷缩的右手到嘴边,发出一阵叫声。
跟口技似的。
不多时,伴随树叶窸窣声,一团黑影迅速飞掠。
待凝睛,励如桑发现那只长臂猿躲在一棵树的枝干后。
同样捕捉到长臂猿身影的小六兴奋大叫:在那里在那里!”
眨眼功夫,却又瞧不见。
不妨碍小六奔到赵也白身旁献上她的崇拜:“戴哥哥你吹的是什么啊?怎么你一吹它就出现了?快再吹吹让它出来!”
赵也白则走回来几步,望向励如桑做解释:“学的是长臂猿的鸣叫,会引诱它们出来寻找同伴。其实还有其它的叫法,比如发出警报。不过我没学会,只会这一种,恰好派上用场。否则也拿它没办法。”
“你有点贪心,学会这一种还不够?”励如桑戏谑。
隐约记起,以前有一次帮他辅导作业,不知缘起于何,两人讨论“两岸猿声啼不住”这句诗的隔岸猿鸣。她的老师课外延展的知识比较多,除了群体长鸣之外,还讲到公猿和母猿的求爱呼唤,她滔滔不绝,他听得津津有味。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很快会进入异国重逢卷的高潮部分啦,然后就回国。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子妤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34139270、一不小心就ing、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17206、小蚊子6666 10瓶;
第28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8
励如桑又好奇:“你以前难道还需要掌握这种技能?”
赵也白告知:“之前跟一个当地人学的。”
小六不满自己被忽视:“戴哥哥窦姐姐,你们能一会儿再聊吗?我的内|裤还在那只臭猴子手里!”
还在树上的绿毛嚷:“你那破内|裤还要回来干什么?又不能穿?现在最要紧的是捉住那只猴子报仇!竟然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弄死它!一定要弄死它!戴哥你快再把它喊出来!”
小六瞪绿毛:“我就是要戴哥哥帮我拿回内|裤要你管啊?你没本事就少点话!”
赵也白抬头,突然说:“我没办法帮你们把它喊出来。”
“欸?你怎么就没办法了?你刚刚不是吹哨子吹得挺好的?”绿毛质疑,嘴里试图学赵也白方才的叫声。
励如桑明白了赵也白的意思,也改变主意,转头劝小六:“算了,拿回来你也不可能再穿。”
说罢她和赵也白准备一起回去。
两位守卫这时候来找励如桑和赵也白,纳瓦先生今晚设了宴席,邀请他们两人前往。
绿毛和小六异口同声问:“那我们呢?”
无人理会他们。
—
体积是其他木屋五倍之大的这座复式中心建筑,金字塔形状的吊顶上亦雕了红色纹络,内部装潢则自然比他们几个外人所住的客房要精致豪华。
励如桑和赵也白在守卫的带路下沿着栈道走,镂空木质雕花筑构的围栏两边是水池,池里和拍卖会那艘游轮的观音像莲花池一样,养无数鲤鱼,水池上方是自外头自由伸展进来的树枝和玫瑰,掩盖住引山水的口子,但能听见潺潺水流声。
水流声衬得室内格外安静。
励如桑半眯眼望向前方的正中央的高座,有种觐见泰国国王的错觉。当然,在这里,最多能见到的也就是部落族长之类的人物。
事实上连部落族长这样的人物也没有。
正中央的那个高座并没有人,只是往下一些位置的桌几前坐着纳瓦先生,然后分开左右两侧,分别是万老板和松帕,再有的应该是这个寨子里的其他人,泰国人、日本人和混血儿都有,励如桑一个也不认识。
在励如桑和赵也白从栈道跨下来时,纳瓦先生趿拉着他的木屐笑眯眯起身走出来,问励如桑下午休息得怎样。
“挺好的,谢谢纳瓦先生先生。”励如桑奉上客套。
纳瓦先生笑着示意万老板那边顺位往下的位子。
励如桑带着赵也白一起过去落座,见万老板朝她微微颔首,她便也回之以略略点头,坐下后,她发现松帕的目光也往她这边掠过一下。
实属难得。住在民宿期间,他可是连被赵也白当场抓住时都没有给过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一个眼神。
接下来纳瓦先生明显在向其他人介绍她,用的泰语,励如桑听不懂,赵也白虽然也并不非一字不落明明白白,但大致意思还是能为她翻译出来,就说她是非常有能力的鉴宝行家。
“……没听错的话,还提到你外公了。”赵也白补充。
励如桑轻勾唇:“看来已经把我的底子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赵也白忽然愣了愣,侧目凝定她,好几秒没动。
励如桑察觉异常:“怎么了?又说了什么?”
赵也白眼神深而沉:“还提到你爸妈。”
励如桑目光闪烁一下,“哦”一声,转回头吃菜。
赵也白欲言又止,抿直唇,随之安静。
她的家人,他全部见过。
她的父亲励教授就不说了,就是因为励教授带着考察团队来清县,他才得以认识她。
她的母亲殷阿姨,他记得是位文物修复师,也是在那期间因公来过一次清县,比起她的父亲似乎较为严厉,可给他的笑容和善意一点没少,行李箱里有一半的东西是专门带来送给他的,为此励如桑当时还吃过味儿。
她的外公殷老先生则来过清县三次,来的原因和她的父母不同,是为了清县的泥塑菩萨,专门前来向镇长讨教。尤记得以前从她每每提及自己外公的语气,能感受得到,她最崇拜她的外公。她还跟他倾吐过她对未来职业选择的烦恼,因为她跟着她父亲考古期间,是不允许她跟着她外公玩文物的,是规矩。
零零碎碎的关于她家人的那点记忆疾驰呼啸。
他的思绪最后定格在,他问她她的家人知晓她如今的境况吗,她明明回答“一清二楚”。
“你不吃?”励如桑这时候往他碗里盛一叉子菜,“我刚试了一下,可能是我来泰国以来吃到的最正宗的本土菜。你也尝尝——或许你以前吃过更正宗的?”
赵也白看她一眼,拿起叉子:“应该差不多。”
纳瓦先生大概听到励如桑问的这一句,热情地为励如桑将桌几上的菜一一介绍。
礼貌起见,他每介绍期间,励如桑都认真听完并尝一口。
最后一道菜介绍完后,纳瓦先生才记起来问她需不需要筷子。
励如桑摇头道不用。
纳瓦先生还是让人送上来两双。
日式印花实木筷,和纳瓦先生以及在座的其他两三位日本友人所使用的一样。
纳瓦先生也做解释,寨子里平常只有他们几位会用到筷子。
说完纳瓦先生视线一转,向一旁的万老板道歉:“差点忘记还有万老板。”他爽朗地笑,“万老板久居泰国,大家基本把你当当地人,总叫人忘记你的老家也在中国。”
万老板笑笑,没有说话。
纳瓦先生则为励如桑介绍道:“这位万老板,年轻的时候在你们国内是风靡一时的名伶。十几年前因为私人的一些事情来了泰国定居,现在是我们泰北这一带最大古董商跟前的红人。他虽然不是专业的鉴宝人员,但眼光非常毒辣,很多人都想要他这双眼睛,曾经有人因为买不到他这双慧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戳瞎他。”
励如桑闻言对万老板投之以尊敬的目光。那日在收藏馆里见到的那些收藏,这位万老板已经获得她的一些好感。
万老板从容不迫,恭谦谢辞上述那番话:“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你们现场切磋一下不就了然?”纳瓦先生说着,拍拍手掌。
手底下人很快搬上来一张桌子放在空地中间,旋即捧上来一只锦盒。
纳瓦先生走上前,在众人的期待中,挑开锦盒盖。
除了励如桑、赵也白、万老板和松帕以外的人如同群众演员一般,不约而同起身,争先恐后探头张望,再七嘴八舌惊问着什么。
励如桑用眼神询问赵也白。
可惜这回赵也白也听不懂他们在鬼嚷鬼叫什么。
旁边传来万老板的翻译:“汝瓷。”
励如桑心神登时一凛。
汝瓷,在中国各种瓷器中,最为传奇也最为神话,因为它在中国瓷器史上仅仅存在过如昙花一现般的二十年,战乱的原因,它在文献中也严重缺失,于是成为顶级稀珍,有了“家有黄金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
纳瓦先生在这时同时望向励如桑和万老板:“不错,确实是汝瓷。半年前刚到我们手里。如果不是因为今年已经有了佛头作为噱头,它本来应该出现在昨晚的拍卖会上。今天恰巧二位都在场,不知可否赏脸,鉴一鉴它。”
励如桑挑眉:“不是说它本来应该出现在拍卖会上?纳瓦先生难道还不确定真假?”
纳瓦先生:“我们拍卖会和其他叫得出名号的拍卖行一样,做不到对每一件拍品百分百保真。况且汝瓷有多难鉴定,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
那边万老板不咸不淡:“纳瓦先生既然也清楚很难,怎么就高看我了?”
“万老板不必谦虚。”纳瓦先生的两撇八字胡往两边微微翘高,“据我所知,汝瓷最近一次出现在拍卖会上,也就是去年在香港,汝窑天青釉洗,2.6亿港币成交,背后有万老板你的功劳。”
万老板未言语,似乎默认。
励如桑不禁又看向万老板。不知所谓“功劳”,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去年那场拍卖,别说她,业内没有人不关注,毕竟藏家一般不会轻易将汝瓷拿出来拍,所以每一次汝瓷出现在拍卖会上都能牵动业内人士的神经,而每一次都能刷新汝瓷拍卖史的记录。
纳瓦先生继而望向励如桑:“至于励女士,你的姥爷殷老先生对鱼子纹一直很有研究,没少帮人鉴定过赝品,作为老先生的亲孙女,也是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你不可能不了解。另外,去年出现在拍卖会上的汝窑天青釉洗,据我所知,卖家正是窦冰,你作为窦冰的妻子,窦太太,你不会不清楚吧。”
励如桑心道他的“据我所知”挺多,正欲回应,手腕倏尔被人紧紧攥住。
她偏头,一下落入赵也白浮游着错愕的乌沉的眸子里。
“怎么了?”励如桑一时没反应过来,万分困惑。
赵也白眉心狠狠跳动,声儿有点颤:“……你嫁人了?”
励如桑微怔一下,记起自己确实没和他讲过这件事,点头:“是。”
赵也白手一抖,眼深若寒潭,目光如刀刃:“为什么才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我也没契机和你谈起这件事。”而且完全没必要。励如桑对他的反应感到莫名。现在也不是和他聊私事的时候。
“等会再说。”励如桑示意他先放手。
赵也白却跟没听见似的,纹丝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信息来得太多,就像龙卷风……”
亲妈:“吹啊吹啊,你赤脚不害怕~”嘻嘻。
—
明后两天我得请假,要去外地不在家里,没办法写更新。抱歉抱歉抱歉,这段时间太动荡了。9月我争取日更、不断更了。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相聚一刻 6个;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17206 8瓶;
第29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9
明明满场的人,四周围却好似因为赵也白跟着安静下来,均在等着看赵也白究竟要做什么。
励如桑不得不再问他:“怎么了?”
赵也白咬咬腮帮,咽下话,眼底没笑意,语气也没很好:“等下说。”
终于松开她。
继而他闷闷不作声地一口气喝掉她面前的一杯酒。
励如桑暂且不理会他,转回和纳瓦先生的对话:“多谢纳瓦先生的抬举,我外公的名号不假,生前的确是扛鼎掌眼。但我一直不敢自诩我外公的徒弟,学艺不精,给他老人家丢面儿。至于我先生是去年香港那场拍卖会上汝窑天青釉洗的卖家,不知道纳瓦先生的消息来源是哪里?我作为他的枕边人竟毫不知情。”
“嘭——”地一声,随着她话尾音的落下传自她身侧,正是赵也白不知为何重重地将被子掷桌上。
励如桑不禁皱眉,心底有点毛,不过没等她发火,赵也白先道歉:“对不起,手滑。”
然而,她没从他脸上看出丁点儿真情实感。
剑眉下他乌沉的眸底蓄满压迫感,直直迎视她,隐忍得一言难尽。
很快,他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励如桑盯着赵也白的背影,心思兜转。
纳瓦先生拉回她的注意力:“不管怎样,还是请你和万老板一起品鉴品鉴我这珍藏。想必二位对汝瓷也是感兴趣的。”
励如桑承认,凡是宝贝儿,没有人不感兴趣,她方才初闻纳瓦先生今次亮出的是汝瓷,心中亦蠢蠢欲动。
她未马上作声,先等万老板的反应。一来不愿外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二来毕竟万老板是前辈,她得有个晚辈的姿态。
不消片刻,见万老板大大方方上前,励如桑便跟随其身后。
这是一只残破的天青釉盏托,因为本身胎质坚薄和晶莹清澈的冰裂纹,看上去愈发脆弱,叫人不敢靠得太近,仿佛呼吸太重,它就会散架。
可除却残破的那个口子及其周围皲裂痕迹,整个盏托釉如凝脂、匀净温润,天青尤翠、微微泛蓝,乍看之下的确是上乘品。
励如桑半眯眼。
现世流传的汝窑真品其实不过百件,其余大多为北宋之后的仿汝窑,其中以雍正年间仿制的汝瓷最佳。而现代的汝窑制作,因为有全新的科学技术和设备做支撑,烧制的汝瓷珍品可以和宋代的汝瓷相媲美【注】,同样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纳瓦先生正在解释他这件珍品的由来,是他之前回日本,从他故里的一位收藏家手中购得,一番讲述自己多么不容易才将它收入囊中。
万老板的双眼不离盏托,波澜不惊道:“可以想象纳瓦先生的不容易,散藏于美、日等博物馆和私人收藏的传世汝窑,据不完全统计加起来也就大概十件【注】。”
励如桑不由又看了眼万老板,心想至少从相关数据来看,他确实对汝瓷有所了解。
万老板明显察觉她的目光,回看励如桑,侧身让出空间,问她要不要靠近些。
励如桑道了句谢,没有拒绝。
纳瓦先生补充,她若要上手摸一摸,也没有关系。
励如桑原本并不想碰,但既然都近在咫尺,她光眼睛看,的确不过瘾,也影响她暗自做评判,在万老板离手后,她到底没忍住,也试了一试手感。
纳瓦先生和万老板的目光顿时集中她身上。
从业多年,励如桑自然不会在表情上轻易叫人察觉她的内心活动,前后保持一致的神态,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纳瓦先生饱含期待的视线里,将话题转到佛头上:“您清楚的,我最遗憾的是错过了前天晚上的拍卖会。”
纳瓦先生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笑眯眯:“你也应该记得,我昨晚请你来,说过有事情请你帮忙。”
励如桑同样闻弦知雅意:“就是这个汝瓷?”
纳瓦先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你可以先谈一谈你对它的看法。”
励如桑眉梢一挑,心道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铺垫那么多关于她背景来历的奉承之语。
眼角余光瞄见赵也白已经从洗手间回来,励如桑刻意走回自己的桌几前,端起茶杯示意赵也白帮她斟满,同时也有关心赵也白的意思。
如果她没判断错误,他刚刚就是在跟她发脾气。
不断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的同时,也不断感觉他和以前那个小胖子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想想两人认识的时候,都已经十五岁了,即便性格等方面尚未完全定型,也初具雏形。
赵也白帮她倒了茶,可,并没有看她。
励如桑很想笑。虽然不确定,但她猜测他这副神情多半为赌气。换作以前她便觉得可爱,如今和他的外在形象十分违和,形成的反差愈发令她感到可爱。
她想告诉他,他如果反感诸如“可爱”此类的评价,就不要再做出在她看来并不成熟的举动——只不过错过了她已婚的消息,犯得着不顾场合地打断她、现在还摆脸色给她看吗?
若非面对的是他,在他发脾气之前,她已经先给冷脸了。
啜一口茶,励如桑放回杯子,转身走回汝瓷前。
赵也白瞥一眼杯口留下的隐隐水印,抬眼皮,追循励如桑的身影,眼神微微闪动,手掌在桌下攥成拳头。
“纳瓦先生,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自谦,而是我确实能力有限,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我在没有任何工具的辅助下动动嘴皮,容易是容易,但会不会是帮倒忙,我无法承担后果。”话说着的同时,励如桑更加认真地绕着汝瓷踱步。
纳瓦先生单只手轻轻顺着一边的八字胡捋:“不必有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闲聊罢了,没有什么后果需要你承担。你想知道的,之后自然而然也会告诉你。我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励如桑继而朝万老板躬身:“又要班门弄斧了,见谅。万老板如果有不同的意见能指点一二,也是我的荣幸。”
万老板笑了一下:“也许是我需要向你请教。”
若继续来回客套,只会无止境。励如桑就此打住,进入正题:“纳瓦先生,既然您买了它,说明您对它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我能先听一听吗?这样的话,有意见相同的地方,我就不必再重复。”
“不不,我其实不太懂其中的门道,是专门请了几位大师来为我们提供参考意见。”纳瓦先生看似如实相告,“我只是听了些皮毛,一般不都是从胎质、釉面、芝麻钉几个方向着手?”
两个手下与他耳语了几句后,纳瓦先生又道:“冰裂纹、香灰色胎、芝麻挣钉,对不对?鉴定汝窑瓷器的三个要点。”
励如桑点头:“冰裂釉色,需要天时地利,不是人为可以控制。”
纳瓦先生再道:“还有,汝窑用玛瑙作釉的原料,所以瓷器表面气泡明显,结晶体反光后会出现许多亮点。”
“古人称之为‘寥若星辰’。不过再明显,也还是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出来。”励如桑接腔。
“需要放大镜吗?这个不难。”纳瓦先生马上道。
励如桑摇头:“不用,您请过的大师都看过了,我就不用再浪费时间。”
纳瓦先生先生笑:“好,那就不浪费时间。”
励如桑也笑,直接道出她的结论:“不管怎样,能烧出这样自然天成的精品,它已经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现在很多汝瓷品牌都做不到这样。所以纳瓦先生这次的买卖并不亏,何况日后不是还要通过拍卖会再转手?”
也不知是谁在做翻译,在座的其他人明显听明白了她的话,立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纳瓦先生则未意外,笑容不受波动:“是不是不能告诉我们你的评判依据?”
万老板也看了过来。
励如桑语气自信而带些许玩味:“不是不能告诉你们,而是就像老话常说,鉴定古董和中医诊病差不多,绝大多数时候靠经验。只有花拳绣腿的人就算知道了所有诀窍,也无用。”
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发现赵也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和其他人一同旁观着她,此时他身姿板正双手抱臂随意一站便仿佛鹤立鸡群,而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专注,且深谙光芒。
励如桑心头无端端一烫,胸口随之升温。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沈惟舟。
想起沈惟舟也曾这样站在人群之外用类似的专注的目光地凝视她。
“不是我看你的时候眼里总是有光芒,而是你每每谦虚之后又不经意飞扬出的自信让你在人群中发光,折射进我的眼睛里。”沈惟舟在她耳边轻轻叹息,“这样的你,没有人会不爱。我也难逃你的下蛊。”
励如桑记不清他当时为什么要说这个了,似乎是她一时兴起问他怎么爱上她的?
也记不清她当时听完他的这番表白做何反应了,如今她只觉怅然。
低眸,她嘲弄勾一勾唇角。
怎么会把赵也白关联上沈惟舟了?肯定是不一样的。仔细辨别,赵也白这眼神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以前父亲、外公和镇长伯伯探讨泥塑菩萨时,她和赵也白两人旁听,就是这样的,对未知领域的求知欲衍生出的敬佩和崇拜。
忆起赵也白前两日才肯定过她在职业上的选择,励如桑复抬眸的第一记眼刃毫不犹豫飞过去给他。她曾经立志在他面前树立一个姐姐应该具备的正面的榜样形象,现在看来貌似非常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小剧场:
小白:“关了我四天小黑屋,要怎么补偿?”
亲妈:“唔……下一场给你安排一个吻戏怎么样?”
小白冷笑:“还有横插一脚的这位前男友恶心到我了。”
亲妈:“呃……那一个吻戏变两个吻戏。”
小白不领情:“我要明天就进民政局。”
亲妈冷漠脸:“两个吻戏都收回。”
—
【注】:参考各种资料
啾咪,半夜更新上线,久等啦,不造还剩几个人,记得爪爪呀,自动掉落红包,明天继续约哈【评论区你们自发写的小剧场有点可爱哈哈哈哈,太有才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麦子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歪歪 3个;清醒的冰、小蚊子6666、jjmmworld、相聚一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10瓶;听蝉 5瓶;懒猫滚滚滚 2瓶;
第30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0
目光交汇。
赵也白眸色深敛,此刻没什么情绪。
“不愧是殷老先生的外孙女,果然有外人不懂的鉴宝诀窍。”纳瓦先生这般吹捧,仿佛默认励如桑方才的判断无误。
励如桑又重归恭谦:“这个其实算不得诀窍。”
紧接着她走回盏托前,弯腰伏低身子:“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虽然汝瓷釉色隐青,但侧看是,釉面其实会有点泛黄或者泛红,您提到的那种结晶体反光出现亮点,对我来讲更具体点应该是鱼鳞般的泛光效果,或者说,也有点类似水面的水波在太阳光下的反光。”
说着她重新直起身体:“不过还是那句话,作为艺术品,它已经是个精品,又美又稀,等放到拍卖会上肯定是个俏货。所以我指出的那些不影响它的收藏价值。而且这只是我目前粗略的个人判断,准确性不大。您既然请了几位大师共同把关,看走眼的更有可能是我。”
纳瓦先生笑:“你年纪虽轻,但还没出生恐怕就接受胎教,见过的宝贝比我请的几位大师的阅历加起来的都要多。据我所知,经你掌眼的物件,至今没翻车过。”
励如桑好奇:“方便了解一下纳瓦先生的中文是哪里学的?”
话题陡转,纳瓦先生愣了愣,很快他的八字胡往两边翘起,认真给她回答:“我自小在中国长大,成年后才回日本,所以中文流利没有口音。”
说完,纳瓦先生加入万老板,均以励如桑指出的角度,再去细看这个天青釉盏托。
先看完的万老板回头便将视线落到励如桑身上。
励如桑立刻问:“万老板有何指点之处?”
万老板微微笑,考她似的问:“泛黄和泛红的原因是什么?”
励如桑便也学生答题似的回答:“稍微有点研究的人都懂,汝瓷的胎土香灰胎里还有一定的铜元素。很多仿品过红泛紫。纳瓦先生的这个其实烧制得很好,没点老道经验的人很不容易辨别。”
万老板表情和之前在他的私人收藏馆里的长辈像一样,做出的评价也只字未改:“年纪轻轻懂得不少。”
励如桑索性拿纳瓦先生先生一直夸她的话来回应:“家中长辈厉害,我跟着学了点皮毛。班门弄斧。”并问,“万老板也一开始就看出不是真品吧?”
而且明显和她的观察点不同。
约莫因为她方才的分享,万老板此时也直言:“刻写底款其实也有点端倪。”
纳瓦先生始终留意着两人的交谈,闻言追问万老板哪里有端倪。
励如桑之前唯独没细看的是盏托底部,见纳瓦先生既已将其托起,她便顺便瞧了一眼,蓦地恍然,望回万老板,笑而不语。
纳瓦先生倒没探究励如桑和万老板之间的打哑谜,让手下将盏托先收起来,然后将两人一起夸了:“二位都名不虚传。”
一言锤定,他事先便知盏托的真实属性。
励如桑捺下心绪,偕同万老板走回各自的位子,发现了对面松帕投来的目光。
松帕貌似是全场最置身事外之人……?
赵也白在励如桑落座后回到她身侧,看了她一眼。
励如桑用眼角余光察觉后,转过去,赵也白却已错开视线,她想说点什么。
但听这时候不知哪里传出疑似爆炸的巨响,在场所有人均心神大震。
因为这个空间是半开放式的,临窗而坐的人拨开那些探入室内的树枝率先看到了远处火光的影子,惊呼了什么。
纳瓦先生脸色骤变,不出数秒,外面的手下冲进来通报,纳瓦先生更加坐不住,即刻道失陪,撂下所有人起身往外去,木屐在木质地板上踩得砰砰响。
除了励如桑、赵也白、万老板和松帕,其余人亦跟随涌出。
励如桑和赵也白蓦然对视,两人都跟着出去想看看什么情况。
待他们行至外头,便见不远处的那条河灯光亮如白昼,纳瓦先生在他手下的搀扶下坐上大象的背,带着一拨人,蹚水到对岸去。
对岸正是火光出现的方向。
“看来那边也是他们的地盘。”今天看到大象从对岸回来,励如桑只以为是大象营地。
“好奇?”赵也白问。
“不好奇是假的。不过,也没非常好奇。这伙人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办的事也不指望多正派,事不关己,探究做什么?”励如桑勾唇,“他请我来帮的忙,别太过分就好。”
“确实,如果只是鉴宝,太简单了点。”赵也白同样认为方才拿出的天青釉盏托仅仅是纳瓦先生的投石问路。沉吟两秒,他问:“如果太过分?”
励如桑考虑道:“看过分到哪种程度。”
万老板和松帕两伙人这时候也从里头走出来。
赵也白有意将励如桑拉到安全距离内。
松帕根本没睁眼瞧励如桑,径自离开。
励如桑不禁怀疑起,他究竟是不是曾经追杀她的那其中一伙人。
万老板则和励如桑打了个招呼,说要先回去休息,并让励如桑也可以回去休息:“……看样子又是窑炉出了事故,纳瓦先生不会这么快处理好。”
“窑炉?”励如桑抓住了关键词。
“嗯,窑炉。”万老板微微笑,点到即止,未再多言,迎着晚风迈下阶梯。
他身上那身长袍布料显然特制,才不至于在泰国这样永远只有夏天的国家里闷出一身汗。
“有意思。”经点拨,励如桑猜不到纳瓦先生干的是什么行当就是个傻子了。
赵也白也笑笑:“这样看,地下拍卖会上展出的古董收藏,真伪值得怀疑。”
“如果都像天青釉盏托那样做得以假乱真,他们付出的心血也挺多。”这话励如桑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很多艺术收藏品,确实靠着后人的仿制,才得以传承。
当然她也没有认同纳瓦先生的行为。毕竟如果她猜测属实,纳瓦先生干的是以假乱真的骗人勾当。
“吃饱了没?”励如桑话头一转。
赵也白突然只盯着她,不予回应。
“是要解释你之前干什么打断我?”励如桑高挑眉,寻思着她是不是得先正式通知他,她确实结婚了。
她方才记起来了,她以前貌似提过,平城的婚嫁婚俗里有一条是需要小舅子亲自送新娘到新郎家里去,她不仅是独生女,连旁系的堂兄弟姐妹都没有,所以既然赵也白是她弟弟,以后就请赵也白来负责这事,为此她鼓励赵也白更得跟着她锻炼身体,否则以后背不动她可就麻烦了。
未及她开口,先听赵也白问:“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家人去世了?”
励如桑怔然一瞬,继而弯唇:“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是问起过?”赵也白的愠恼昭然,不容她再用同样的理由搪塞。
“你不觉得你今天和我讲话特别没礼貌?三番两次都是质问的语气。”励如桑是温和提醒他。
赵也白却继续“不礼貌”地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和你讲话才是对的?”
励如桑下意识想脱口“以前那样”,临到嘴边理智地止住,决定采取有问必答的方式:“你只是问我他们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的答案没骗你,他们确实知道。他们在天上看着我,我做什么他们都知道。”
餐席上时,赵也白已经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此时亲耳听她阐明,他无法不静默。
励如桑反而笑:“你这什么表情?”
赵也白突然反思,他追问这件事或许是个错误。
“抱歉。”他道。
励如桑就着自己比他站高一级阶梯的位置,轻轻摸他的头:“收回去吧。知道你是关心我。生老病死和天灾人祸都是人之常情。”
赵也白拽开她的手,才和缓没几秒的脸又整个崩起来。
励如桑立刻致歉:“对不住,习惯性动作,一时又忘记了。”
“这算什么习惯?”赵也白一双冷凝的眸子直直逼视她,“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哪来的习惯?”
励如桑被问得一噎,不瞬撑起嘴角:“是有点奇怪,明明这么多年没见了,对你还是感到这么亲切,一些小习惯都跟着勾出来了。”
话一出,换作赵也白噎住,一时不知该喜该怒,旋即冷静至极似的,开口:“你说会重新认识现在的我,以前那些习惯该戒就戒掉。”
“总得给我时间慢慢来,你不也说了这么多年没见。”励如桑将两颊的头发分别别到两耳后,抬头望灿灿星空,“你也别总恼,说实话,我的确挺怀念以前在清县。虽然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清县来回奔波的次数最多,呆得也最久。”
她看回他:“难道你不怀念吗?”
“比起怀念以前,我更重视当下。”赵也白拆台。
励如桑觉得他严肃的时候显得有些无情,微抬下颌:“你也得改改,少拿你在部队里养成的脸面对着我。”
“你觉得我这是用部队里养成的脸面待你?”赵也白嗓音偏冷。
“在我看来是。你自己不也说你的变化都是军旅生活磨练出来的?”励如桑发现从这个角度来捋,她能更快接受他如今日渐暴露的不尊姐姐的态度。
励如桑寻思他大抵又会反驳说他在部队里当军官的脸面比这要严肃和残酷,心中已准备好如何继续应对他,事实却出乎她的预料——
她刚下阶梯的步子被他拉回去。
“不是。”赵也白皱着眉否认,乌沉的瞳孔里泛着锐利的光,有点叫她无法喘息,“是男人的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骗子,说好的两个吻戏呢?”
—
上一章的红包已群发。
这一章看完记得继续按爪爪呀!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子妤、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50个;清醒的冰、貂貂、听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蝉 5瓶;
第31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1
看起来他应该还有下文,可励如桑没等到。
她也从自己短暂的呼吸失律中回神,十分地尊重他如今对他自己的定位:“嗯,我知道你现在是个男人,一个成熟又有本事的男人。”
他明里暗里强调过多少次了?大概男人和女人永远相反,后者往往希望保持少女感,前者则一般不愿被当小孩。
励如桑抽回手。掌心尚残留方才摸他脑袋的触感。
到底是寸头,一茬茬跟新冒尖的笋头似的,扎手,十分贴合他的脾气和利练的气质。
但听赵也白再次反驳:“你根本不知道。你还是没搞清楚。”
励如桑抱臂:“如果你着急,那别等我慢慢地重新认识你,你现在直接告诉我,我认真听着。”
她力竭不用哄小孩的语气。即便这样的对话真的让她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赵也白目光里似冗杂各种无法辨清的情绪。他巡她几秒,却又不说话了,径自迈开长腿下楼梯。
重逢以来第一次,他走在她前面。
励如桑饶有兴味跟在他身后,又忆起曾经那回他腿受伤,她要背他,他一开始不让,倔强地拖着腿坚持自己走,结果没一会儿便摔倒。
眼前两侧树木葱郁,萦绕淡淡的雾气,经不明亮的暖黄灯光晕染成深浅不一的色块,恰恰也与那个晚上很像。
不过不会再有视野豁然开朗之后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赵也白倏尔驻足。
励如桑默认为他在等她,走到他身旁后,有意找话和他聊:“知道万老板说的刻写底款的端倪在哪里吗?”
赵也白给面地接了她递来的梯子:“愿闻其详。”
励如桑从善如流:“真正的宋代汝瓷,底款处其实不上釉。大多数仿制品都是根据宋代以后的仿品仿制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在釉上刻字。”
以前赵也白便听不太明白她谈论的文物和古董,如今他依旧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兴趣。
励如桑继续道:“这些盲点都不是从哪本书上能学到的,包括我也不是简单地由我外公口头上传述给我。因此万老板肯定也是个亲近过真品的人。”
赵也白与她并肩而行着,少许安静后开口:“那去年香港拍卖会上从窦冰手里卖出的汝窑天青釉洗,你亲近过没有?”
励如桑察觉他问得有些不自然,没深究,先回答他的问题:“在纳瓦先生我的确撒了谎,我知道窦冰手里有那个汝窑天青釉洗,以前还是我外公掌眼过的物什,在我外公手里呆过一阵子,就是那时候我外公亲自教我如何鉴汝瓷。”
“这么说来你和窦冰非常有渊源。”赵也白的语气依旧有些不太自然。
励如桑顿一下,点头:“是,他和我外公曾经是朋友,我很小就认识他了。”
“年纪比你大?”
“大不少。”
赵也白忘不了她以前经常以姐姐的口吻教育他,男孩子不仅要有本事傍身,也应该成熟稳重,才能招更多女孩子的青睐。他倒想问她一句,是不是成熟稳重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得比她年长。
到底没出口,毕竟现如今问了也没意义。
“没记错的话你说他是收藏家?那你们的志趣也非常相投。”
励如桑闻言又顿了顿,不咸不淡回答:“还行。”
赵也白敏锐捕捉:“你们感情不好?”
励如桑冷哂:“与感情无关。好不好不重要。”
赵也白记起从民宿出逃的那夜,她提及窦冰时的语气似乎也不太好。驻足,他歪头:“别告诉我你不是因为爱情所以结婚。”
励如桑挑眉:“谁告诉你结婚的理由只能是因为爱情?”
“那你为什么结婚?”赵也白愠恼。他今日情绪来回起伏的次数,比他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励如桑笑一下,反问:“从世俗琐事的角度讲,部队里的环境是不是很简单很单纯?”
赵也白闻弦知雅意,皱眉:“你不用扯其他事情,就回答我,你是为什么结婚?”
“很难猜吗?”励如桑的脚步轻快,“既然不是感情,那必然是利益婚姻。我想从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条件是和他结婚,我权衡过觉得买卖不亏,所以嫁了。”
这回励如桑反应快,没有再被赵也白拉住。视线掠过他抬起在半空的手,她微蹙眉:“你这个总来抓我手的习惯是不是也得改改?当兵的时候养成的?”
不待赵也白出声,头顶的树叶突然传出簌簌声儿。
励如桑猜测极大可能又是白天那只搞事情的小长臂猿。
正忖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落下来,甚至发出叫声。
看清楚它似乎受伤,身上在流血,励如桑一凛。
而很快,它又嗖地蹿走入一旁的树丛,消失不见。
愣两秒,励如桑抬眸,和赵也白面面相觑。
“怎么了?和其他动物打架了?”她揣度。
“可能是。”赵也白也无法确定。
怎料长臂猿重新蹿出来,吸引两人的目光后,又折返进树丛。
励如桑和赵也白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朝那团树丛靠近。
昏暗的光线下,地上赫然趴着个人。
待赵也白将人翻过来正面,励如桑眼皮又一跳。
小六……?
很像不久之前在厕所里找到小六时的场景重现,不过今次小六身上并没有血。
励如桑不由抬头。
长臂猿倒挂在上方的树枝,似在观察他们的动静,确认它确实受了伤,血还从树上滴下来了。但眨眼的功夫,它再次蹿走,功成身退一般。
小六这时候在赵也白的掐人中之下幽幽转醒。
捂着嘴她喊疼,两眼惺忪跟刚睡醒似的,奇怪地问赵也白他怎么在她的房间,等发现励如桑也在,她才察觉环境不对:“我这……怎么回事?我在哪里?”
“这话该我们问你。你为什么躺在这里。”励如桑蹲身,从赵也白手里接过小六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搀扶着站起来。
小六哇哇大叫开始喊脖子疼。
励如桑在她后颈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找到一块淤青。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人偷袭,从身后打晕的!”小六哭哭啼啼地讲述自己刚找回的记忆,“我听到很大声的动静,走出房间看情况,发现天边有火光,就下来想再问一问什么情况。怕是什么森林大火之类,到时候蔓延过来岂不是逃不掉?结果就发生这种事。谁是打我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说完可怜巴巴地挨进励如桑的怀里,进一步凄凄惨惨戚戚。
励如桑没推开她,目光追循赵也白。
赵也白打开手机的电筒粗略地查看四周围,除了长臂猿留下的血迹,并无发现。
“长臂猿是被打晕小六的人弄伤的?”目前只有这个方向的推断。励如桑抿唇。就特地引导她和赵也白发现树丛里的小六这件事来讲,它的灵性可以让她不追究它白天的胡闹。
两人带着小六回他们住的高脚木屋。
应该是因为窑炉那边的事故,原本这边留着的几个守卫估计也被调走所以不见人影。
送小六进房间时,绿毛从隔壁开门出来,顶着头支楞八叉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满副一无所知的表情:“欸?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什么事?我又差点死掉知不知道!”小六的眼睛像水龙头,泪水源源不断。
“什么跟什么啊!”绿毛躲开小六捶过来的两只手。
小六因为没打着险些摔跤,哭得更厉害,又向励如桑喊疼。
励如桑回她自己房间拿之前没用完的跌打酒,在此期间绿毛也从赵也白口中了解了来龙去脉,扯着嗓子义愤填膺大骂伤害小六的人。
隔着屏风,励如桑给小六的后颈上药,问小六出门看热闹的时候怎么没喊绿毛一起。
“谁要喊他一起啊!”小六吐槽,“晚上吃饭他抢走了我碗里的肉我还没跟他算账!”
同时听见赵也白也在问绿毛有没有听见之前很大声的动静。
“什么动静?”绿毛表示困惑,“你和桑姐直接被请走,都不管我还在树上,我折腾了半天才从树上下来,摔得屁股现在还疼,手机没信号又没得娱乐,早早就养伤休息去了,没听到什么很大声的动静啊。还是被小六的哭声吵醒的。”
励如桑和赵也白默契地都没再问。
而外面楼底下这时候全是喧哗。
四人均走出房间,只见好些个守卫提着手电筒和网,在林子间穿行,影影绰绰纷纷乱乱,交错他们的喊叫声,不过因为是泰语,励如桑听不懂。
赵也白皱着眉翻译:“他们好像在抓那只长臂猿。”
“抓那只可爱的小猴子?”由于听闻了长臂猿对自己的帮助,爱憎仅一瞬间转换,小六改掉了之前“臭猴子”的称呼,抽噎着,尤为关切,“小猴子那么可爱他们为什么要抓它?”
“不知道。”赵也白快速往楼梯去。
励如桑紧随其后下了木屋。
穿行林子的路被留守外围的守卫拦住,轰他们回高脚木屋,要他们暂时别出来捣乱。
励如桑和赵也白被迫退回高脚木屋下。
林子里晃动的人影猛然传出呼声,来轰他们的守卫顿时没再管他们,调头往林子里跑。
励如桑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听到长臂猿持续的惨叫。
同样听到声音的小六着急:“是小猴子吗?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赵也白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励如桑的腕子,示意她可以上楼去了。
励如桑偏头。
赵也白虽没讲话,但眼神给了她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羞耻版小剧场:
小白:“你喜欢大的是吗?”
桑姐:“……”
—
啾咪,今日份更新,看完记得按爪爪呀,晚安。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39270、清醒的冰 1个;
第3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2
逃出民宿后,这是第一个能够沾床睡的夜晚。
但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眠是毋庸置疑的。
隔日清晨,励如桑早早起床,打开房门的第一时间便被等在栈道上的小六蹿门。
“窦姐姐你睡得还好吗?我睡得非常不好啊,脖子疼,还一晚上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全是小猴子的惨叫。还有还有!屋里的木马桶也太臭了吧?这个部落里的人怎么过得下去这种原始人生活?”
全是吐槽和抱怨的负能量。
励如桑无意理睬,眺望不远处的树丛。
小六转而问候:“戴哥哥,早安。”
赵也白随意点点头,自然而然走到励如桑身侧。
小六酸不溜秋:“你们也用不着跟连体婴儿一样吧。就差没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绿毛自他房间行来,接腔道:“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未来能和窦姐睡在同一张床上。”
“不要脸。”小六替励如桑淬绿毛。
绿毛哧鼻:“少装了,我就不信你心里没再想你也还有可能追到戴哥。结婚了都还能离婚呢。”
励如桑事不关己地任凭他们兄妹俩爱怎样怎样。
赵也白虽也未出声,但在绿毛那句话之后,偏头看励如桑。
晨光熹微,铺满她线条明晰的侧脸,可见少许细碎绒毛,酷酷的气质中平添婉约与柔腻。
他眼波微动。
励如桑的注意力正由树丛转到昨晚出现火光的天际边。
此时有的只是静谧而轻柔的雾霭。
灰白色的天空随着朝阳的渐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过度为透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来泰的日子仿佛已长达数月,实际上从她乘坐那趟火车抵达那座泰北古城算起,不过第七天。
早餐是由守卫送来他们房间的,小六和绿毛昨晚的晚饭据他们说就是同样的方式解决的,只是昨晚仅他们兄妹俩凑一处,今次励如桑的房间成为不约而同的聚集地。
期间有专门的妇人来收他们四个房间的木马桶。
小六好奇:“他们会怎么处理马桶里的东西?”
“你能别在吃饭的时候问这么恶心的问题吗?”绿毛怒不可遏。
争吵中,守卫来请励如桑,纳瓦先生邀她早饭后见面。
“又不带我们玩?”小六眼巴巴丧气,仿佛励如桑每次被叫去都是享福。
跟着守卫去见纳瓦先生的路上,再次穿行那片小林子。
昨晚的喧哗自已不在,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时,叫励如桑错觉是那只小长臂猿又飞掠于丛林间。
去的不是复式木屋,而是河边。
较之昨日,今天出现了更多只大象。一只只此时均高高仰起鼻子,乖巧蹲低了大半个身体在河里,由几人拎着水桶装满河水往它们身上泼,再由几人抓着刷子往它们身上搓。
守卫让他们稍等片刻。
励如桑便和赵也白两人迎着东升的旭日站在河边欣赏完它们洗澡的整个过程。
等给大象重新安上座椅,励如桑和赵也白被引至河边的小高台上,踩着坐到大象的后背上。椅座是铁制的,铺了一块泰式风情的布。
象夫坐在他们前面,大象的头颈部,手里握着跟镰刀一样的钩子,戳了戳大象,大象开始带着他们蹚水过河。后边跟了另外三只象,后背都没再安椅座,生驮好几个人,紧紧跟着他们。
椅座因为大象的行动有些晃动,励如桑下意识抓住座椅扶手,同一时刻她发现赵也白的手臂自身后扶住她的腰。
这举动她本不该有什么想法,可无端端的,她确实感到些许不自然。不过也是一瞬间而已。转头她对赵也白勾一下唇:“谢了。”
赵也白一言不发收回手臂,视线转向另一侧,让她感觉他似乎比她还要不自然。
回溯了一下,励如桑没发现自己哪里又招他不快了。
过了河对岸面对的依旧是丛林间的山路,崎岖不平,励如桑不太能适应这大象后背不断上下起伏的节奏,似乎随时随刻一个不慎就会跌落。
赵也白比她措置裕如得多,时不时帮她拂开身侧或者头顶的树枝。
大概见椅座的扶手不牢固,不久他又主动伸出离她近的那只手臂,要她抓上来。
励如桑未拒绝,微微弯唇:“这要换成在旅游区,骑大象可是要收费的,托纳瓦先生的福,不仅免费体验,还深入丛林呼吸最新鲜的空气。”
边说着,励如桑做了个深呼吸。
空气是湿润的、充满凉意的。
荡漾来自茂密丛林深处的鸟鸣唧啾,清亮悦耳。
见她身心放松,赵也白揶揄:“你是真的不怕在这里出事。”
“不是有你在?”励如桑侧眸,面容舒展。
毫无犹豫、脱口而出的回答。
赵也白怔忪,目光锁定她。
从当下他的视角,她斜侧的微仰的脖颈曲线顺滑优美,一路蜿蜒进她的衣领中。树叶罅隙间落下来的细碎阳光铺在她皮肤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透亮发光。
不同于她昨晚在纳瓦先生和万老板面前自信张扬时的那种光。
不明艳、不热烈、不韶媚,也不清冷、不薄凉、不寡淡,她一直这样,介于两者之间,很难找出一个准确的词能形容她,却从不是黯淡的。
若要真拿实物来代表她,这些年,赵也白每每回忆起她,和她的面容一同出现的,大概也就如当下,是山野的草叶,和林间的风。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励如桑高挑眉,“还是我的话有什么不妥?”
赵也白坐姿依旧板正,状态则明显闲恣许多:“没错,有我在。”
励如桑往座椅后靠,半眯眼盯向前方:“看样子我们可以亲眼见到窑炉。甚至更多他们仿制古董的器械和工具。”
赵也白半戏谑半嘲讽:“纳瓦先生挺信任你。”
励如桑冷哂:“信任我鉴宝的专业能力。”
赵也白抿唇:“你现在判断得了,这些人的目标是用……窦冰的身份入住民宿、参加拍卖会的人,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你?”
这个名字如今从他嘴里讲出来变得格外艰难。
励如桑恍若未察他微妙而极其短暂的停顿。
“应该还是前者。”
这点可以说毋庸置疑,否则他们肯定早早动手,不会拖延至她参加完上半场拍卖会之后。中间那些时间,他们应该是用来调查她的身份背景。估摸着三路人马皆如此。
“你现在判断得了,窦冰对你来泰后会遇到的境况,事先毫不知情?”赵也白接着问。
励如桑换了一只手抓他的手臂:“这其实和他无关。是我个人冒险。既然选择拿他的身份参加拍卖会,无论遇到什么,都我自己对自己负责。”
赵也白嘲弄:“所以你和他虽是利益婚姻,但也存在对他的基本信任。”
励如桑甚觉他语气古怪:“这和信不信任他没关系。他就算事先知道我来泰之后会遭人追杀,也无济于事。”
一个死人,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或者托梦告诉她不成?
他死得那样突然,很多事情她不明不白,只能靠自己手里所持有的他的东西,亲自探寻。
赵也白没接腔,突然又沉默。
沉默得突兀。
须臾,他再次出声:“既然是利益婚姻,以后没了利益捆|绑,你们是不是会离婚?”
“离婚?”励如桑蹙眉,“我和他现在不存在离婚不离婚。也永远离不了——这算什么问题?”她隐约察觉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励小姐,辛苦你跑这趟了。”纳瓦先生的声音中断了两人的交谈。
驮着他们的大象也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纳瓦先生身边的守卫合力搬了个高台楼梯过来贴靠大象的身体。
赵也白搀住励如桑的手,对于刚从不稳固的象背椅座上站起来的励如桑来讲他这小动作其实有点突然,尤其他掌心的温度还特别烫。
脚踩实木阶梯后励如桑便松开他的手,自行走下去。
纳瓦先生非常绅士地在站在梯子旁等待,伸出手想搀她。
励如桑低头看梯阶,假装没看到,踩到地面后才抬头,客气问候:“早上好,纳瓦先生。”
纳瓦先生今天换的是一身武士服,只差没有佩刀。
“早上好。”纳瓦先生不尴不尬地收回手,一如既往露出笑面佛般的表情,“招待不周,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休息好?在我们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还行。”在这个问题上,励如桑没有虚伪地客套,“休息不好、住得不习惯,难道还能马上离开您这里么?”
都是狐狸,她的言外之意纳瓦先生听得真切:“这不是为了让你能早点离开,我才特地一早就将你请过来。”
说着他抬手示意她前行。
励如桑回头确认赵也白跟上来了,才举步,跟着纳瓦先生徒步朝林子里深入。
纳瓦先生边走边和她继续聊着:“对昨晚我宴请的另外两位贵宾,你没什么要好奇的?”
励如桑:“你就差直接告诉我,他们分别是追着我的另外两拨人的代表。”
纳瓦先生也没和她绕弯子:“的确,他们是那两边分别派来的代表,就像我是我们这里负责出面招待你的人。不过他们那两边的内部纷争都比我们这里复杂——你可能不感兴趣,我不废话了。”
励如桑倒是从他这话中得到之前某些疑问的解答。比如松帕为什么会暗中提醒赵也白立刻离开民宿,比如万老板既然也属于要追杀她的人,为什么她没感觉到他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忏悔小剧场:
桑姐:“为什么你昨天晚上又没放我和小白出来见大家?”
亲妈:“对不起,我昨天拔牙,难受,早睡了。”
小白:“不是答应今天下午见?为什么又鸽了?”
亲妈:“对不起,我最近迷上个比你帅的男孩子,他今天物料比我预计得要多,我停不下先去磕他的手。我忏悔,吻戏会加快进程帮你和桑姐安排上的!”
小白:“记得是一次性两个吻。”
第33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3
励如桑其实还是希望他多说点,她没搞清楚的事情不少。
“他们是主动来的,还是您邀请来的?”她询。
“我邀请来的。”纳瓦先生笑,“特地邀请他们过来,炫耀你如今在我这里做客。”
先不论真假,光就这句话本身而言,坦诚他虚荣心的同时又在抬举她。励如桑斟酌着问:“方便告知,你们和他们应该算朋友还是敌人?”
“虽然我们三方存在利益纠纷,但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纳瓦先生很懂中国的老话,张嘴就来,稍稍一顿,继续道,“其实是这样,整个泰国的地下市场,基本我们三方瓜分,做的买卖也不仅仅古董文物,古董文物在其中占据很大一块比重。我们三方是对手没错,竞争必然存在,不过也各有所长,万老板他们家,是货源渠道比较多,松帕他们家,是不愁客源,我们家两者兼之,而且自产自销模式已经渐渐发展起来。”
“您真不把我当外人,跟我讲得一清二楚。”励如桑勾唇。古董文物贩子的整个产业链,上游和下游的配合。
纳瓦先生没听出她夹杂其中的嘲讽似的,一如既往圆融:“既然你是我们请来的贵客,自然不是外人。”
曲折的小路明明早就开辟,经无数人穿行,仍旧由两侧坚韧的荒烟蔓草蔓延覆盖,加之励如桑专注于和纳瓦先生的交谈,没怎么留意脚下的路,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
赵也白第一时间攥住她的小臂。
励如桑道了句谢,转回头来时,就见纳瓦先生的笑容颇具意味。
“方便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不方便。”既然明明白白涉及“私人”,不管他要问什么,都回绝。励如桑不留余地,继续和他的交谈,“您口中的‘自产自销’,就是昨晚让我帮忙鉴定的汝瓷?”
纳瓦先生应声半眯眼:“你和万老板又交谈过?”
励如桑挑眉。一个不小心,是她不谨慎了,没完全弄清楚三方的关系前,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被刨了底。
纳瓦先生的表情很快松弛:“别紧张,我只是确认一下。我们三方一直很关注彼此的动静,许多事情无法做到密不透风,所以万老板和松帕有所察觉其实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他们还没有在我们面前直截了当过。”
励如桑不关心他们三方的纠葛,只问自己想知道的:“佛头也是你们三方都在觊觎?”
“窦冰真是什么也没告诉你。”纳瓦先生意味,目光仍具探究,明显在怀疑她是否装傻,不过紧接着他还是给了她答案,“窦冰和我们三方一直以来都有比较紧密的来往。佛头的消息,最早就是他带给我们三方,而最后他选择和我们合作。”
话至此,纳瓦先生止步。
励如桑则比他要早一步驻足。
呈现在面前的像是一座宫殿遭到毁灭后的废墟,盘根错节的老树从灰败的断壁残垣中伸出虬结的枝干,长满青苔的塔门塌了半边,笔直的石板道两侧是土堆和乱石,通向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塔门,尽头处矗立的,是个古墓,入口上方横卧一尊佛,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眉眼,可架不住扑面而来的朴拙浑厚之感。
视线遭到阻隔,没能欣赏古墓的全貌,但仅此已足够叫人意外。
纳瓦先生根本没打算为她做介绍,穿过第二扇塔门后,便带着他们朝石板道的左边拐去,更多的土堆入目,两三百米后,开始看到各种废弃的器形。
紧接着是各位忙碌的手艺工人在各木屋之间来来回回穿梭,有人在拉坯,有人在送陶坯进去后边的窑中烧制,有人把刚烧制出炉的陶坯送往下一道工序房中。
木屋四五米开外,则有搭起来两三米高的木棚,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堆放化工原料,上层用来给工人们休息,通过架在外面的木梯子爬上爬下。但睡的人并不多,大概因为天气热,反而木棚旁的树被拉了简易吊床,一个个在吊床的晃动中酣然入梦。
显然,这里就是他们仿制古董文物的作坊。
而再隔个两三百米外,还有人在清理的黑漆漆的废墟,貌似就是昨晚火光的源头。
视线没得多停留,便随着纳瓦先生的引路移入前脚刚跨入的木屋中,励如桑凝睛,满目的架子上摆满汝瓷,樽、盘、洗、碗、炉、碟、瓶,全部都有。
纳瓦先生皱了皱眉头,转头用泰语不知跟守卫说了什么,很快有几名工人进来,将两架子满满的汝瓷悉数清出了屋。
“您这是何必。”即便成不了高价文物,作为工艺品,它们也相当有价值。励如桑多少生出惋惜。
纳瓦先生和颜:“最满意的那一件,都能让你们找到瑕疵,这些也就不配再放在这里了。我们想做的不是仿古不是以假乱真,而是,真品。”
“您对艺术很有追求。”因为之前纳瓦先生没计较她的嘲讽,励如桑也就不刻意收敛。即便她嘲人时的语气其实和平常说话别无二样。
纳瓦先生同样没生气,甚至将她的当作真心实意的夸赞,仿佛一瞬变回并不懂中国语言博大精深的内涵,谈起他小时候在中国生活,曾经跟过一位工艺美术大师学手艺,由此深爱上中国文化。
“这是您作为身在泰国的日本人却青睐汝瓷作为仿制对象的一部分原因?”撇开对纳瓦先生的身份背景不谈,励如桑其实挺乐意和他聊聊。
纳瓦先生没否认,但也补充:“不是只青睐汝瓷,我们有很多作品,不过中国的瓷器的确非常受欢迎。”
“不止中国的瓷器受欢迎。”励如桑没忍住纠正,“中国所有的艺术品一直以来都很受欢迎。”
差不多以丝绸之路为缘起,中国的艺术品成为以西方为主的畅销的奢侈品。
纳瓦先生笑:“嗯,泰国也喜欢中国文化。中国的瓷器在泰国是‘白色的金子’。”
励如桑勾起唇角,礼尚往来:“泰国也很不错,高端古董艺术品的交易天堂。”
眼角余光,她发现赵也白也露出一抹笑意。
励如桑索性转过去,维持着笑容和他对视一眼。
接着她继续往后面的几个架子走。
赵也白给她让道时,轻轻碰了其中一个架子,原本放在边缘的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滑下来,他反应很快,接住了。
不过盒子的盖子依旧打开了。
一团小小的不成形的物体,如同虾一般蜷缩,由透明油膏封冻。
励如桑整个头皮发麻,在赵也白动作前,抢先伸手按下盖子,将它丢回架子上。
“抱歉。”毕竟在泰国呆过,赵也白认得,是婴灵小鬼,泰国人信的玩意儿。那不成形的蜷缩体,一般来讲是堕下的婴胎。
励如桑摆摆手,粗略一瞥后边几个架子,停下脚步,调头折返。
古曼童佛牌。
没什么可看的。
纳瓦先生主动做说明:“这是之前留下的,还没有清理库存。以前没开发窑炉做汝瓷的时候,这个地方主要生产泰国‘特产’。”
“这和我貌似没关系?”倒不是害怕,作为一个曾经下过墓葬的人,并不怕神神鬼鬼,不过泰国的这类“特产”,励如桑很不喜欢,“带我来,应该不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才对。”
“自然不是。惊扰到你,我很抱歉。”纳瓦先生解释,“昨晚临时出了点意外,所以才把真正要给你看的东西先搬进这里。稍安勿躁。”
纳瓦先生带头继续往后面走。
励如桑目不斜视穿过这一排排的婴灵小鬼和佛牌。
一道新的门很快出现。
纳瓦先生明确让其他人都留在门外,只他和励如桑进去。
励如桑尚未反应,赵也白率先出声:“怕是不行。”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纳瓦先生笑着摇头,“如果我真要对励小姐不利,何必拖到这时候才动手?而我如果真要对励小姐动手,你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赵也白脸上全是不屑和轻藐,语音却能做到含笑:“我有没有作用,她才是最清楚的人。”
励如桑也不愿意独身:“既然您认为多他一个根本起不到作用,那让他继续和我一起进去,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因为里面有不可见人的东西,保密工作您大可放心。”
手背被来自另一个人的熨烫似有若无碰了一下。
励如桑转头。
是赵也白站近过来。熨烫亦出自他的手背。
他歪头,挑了下眉。
励如桑莫名读出一种他似乎在表扬她的意思。
她不禁蹙眉。
什么表情?轮得到他一个做弟弟的来表扬她一个做姐姐的?
“既然你们非要形影不离,那我也不好意思强行拆散。”纳瓦先生的态度非常松弛,一点也不强硬,仿佛刚刚要求赵也白回避,仅仅随口一提。
见状励如桑心底冷笑,意识到他多半还是为了试探她和赵也白的关系究竟有多好。偏偏他这招她不接也得接。即便明知他如此,她也不会放赵也白一个人在门口,对他同样不安全。
“那谢谢您了。”励如桑到底没直接给黑脸。当然,也没笑。
虽然同意赵也白继续跟着,但他自己身边的守卫,纳瓦先生仍旧只留在外面。
取了钥匙,纳瓦先生打开锁头,跨入房中。
励如桑环视一圈目前仅能见到的空空如也,带着赵也白,跟随纳瓦先生绕过屏风。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土味情话小剧场:
为了让安全顾问公司看起来更专业,吕烈山专门订制了一批工作服,分发给大家。
赵也白留了一套在公司,另外一套带回家,和他的军装挂在一起。
励如桑看到两套制服,一套黑,一套军绿,煞是养眼。
赵也白从身后搂住她,说:“问问我喜欢哪套制服。”
励如桑奇怪:“不是应该问我喜欢你穿哪一套?”
赵也白有点强硬:“就照我说的问。”
基于已经习惯了顺着他的毛捋,同时也想看看他究竟玩什么花样,于是励如桑遂他的意:“你喜欢哪套?”
赵也白纠正:“‘你喜欢哪套制服’,要一字不漏。”
励如桑高挑眉:“你喜欢哪套制服?”
没等赵也白开口,励如桑记起来以前听过:“被我制服?”
赵也白:“……”
励如桑转身和他面对面拥着,轻轻捏他的脸:“乖,不会讲情话也别去网络上学,又渣又土还过时。”
赵也白不爽地扒拉下她的手,身子一低,二话不说将她整个人扛起到他肩头,阔步往床上去:“又故意犯我的禁忌,那等会儿就别再喊说要告我‘家暴’。”
……
按照小白的预想,我们重新走一遍剧情:
小白:“你猜我喜欢哪套制服?”
桑姐:“不知道。”
小白:“被你制服。”
—
半夜悄悄更新,看完记得按爪爪呀,超过25字评论将掉落红包。嗷嗷嗷,我就是贪心地不仅想你们按爪,还想你们多打几个字。要多爬点积分呀呀呀。
话说,今天写这段的时候,突然想起去年小方被拐卖到非洲后的一些事情。然后我去翻了翻,就有点看入迷,自恋地惊叹:天呐,这是谁写的,怎么这么刺激这么好看咧【羞耻捂脸】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4个;jjmmworld 2个;麦子妤、小蚊子6666、清醒的冰、34139270 1个;
第34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4
屏风后,正前方方案的展列台上,佛头螺发,小而密的螺髻大半缺裂破碎,眉毛如弯月,鼻翼饱满,闭目含笑,面容安详。
此行的目的,励如桑始终谨记,但没想到纳瓦先生比她预料得干脆,请她来窑炉竟是直接给她看佛头。
距离上一次亲眼见到这尊佛头有多少年了?她没刻意计算过,丢失之后,剩余的也只有曾经大量的图片资料。此时乍然出现在她面前,励如桑呆住。
反而是赵也白的反应比她快,率先上前。
等励如桑恢复镇定,慢一拍靠近,赵也白问她确认:“是那尊丢失的佛头?”
似乎比她还要关心佛头。
励如桑当下一门心思全在佛头上,未察觉他泄露的异常。她没马上回答,绕着佛头三百六十度全面观察。
一时间谁也没吭声,连呼吸仿佛都变得万分轻缓。
励如桑的表情绷得越来越紧。因为一时半刻她无法准确地做出判断。这和昨晚她面对汝瓷时的谦虚不同,这实打实地非她独自一人能力之所及。
半晌过后,励如桑沉默地抬头看纳瓦先生。
纳瓦先生这才不紧不慢说:“这是窦冰秘密交给我的。我虽然万分艰辛拿到了佛头的一张照片,但无从得知它的细节,所以不知道窦冰给我的这个究竟是真是假,请过一些人来鉴定,都束手无策。不知道你什么看法?”
“交给我,多给我点时间。”励如桑不答反问。佛头的具体面貌从未对外公开过,知晓的人屈指可数,面前这个就算它是假的,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造出来的,必然和真佛头紧密相关,所以必然要带走它。
“交给你,我还要得回来吗?”纳瓦先生弯身打量佛头。
“条件?”励如桑直接而干脆,“要我当你们的顾问,协助你们烧出完美的汝瓷?”
纳瓦先生的两撇八字胡翘得比他的表情更为生动:“和聪明人谈生意就是利爽。”
励如桑回敬:“过奖。是您铺垫得足够直白。”
“那你的意愿如何?”纳瓦先生背手踱步,“汝瓷成交之日,就是佛头到你手里之时。”
真够苛刻,不仅得承包造假,还得兜住售后,是笔相当冒险的买卖。励如桑却没多做考虑:“可以。”
赵也白应声望向她,想起自己之前问过她的话。
纳瓦先生笑得十分开心:“这是我截至目前的人生中经历过的最快的谈判。”
“好说好说。”励如桑维持礼貌,“您也费心思了,特地请来万老板。”
如今可倒推,请来万老板和她一起鉴定汝瓷的目的,分明是让她了解,万老板是他们仿制汝瓷最大的敌人。显然,他们目前的水平,只是骗不过万老板而已。她就是被他们请来对抗万老板的法宝。
真看得起她。
假如她昨天晚上撒谎,他发现她的实力堪忧,今天她是不是就见不到佛头了?
“以你的聪明程度,我们能合作得非常愉快。”纳瓦先生不吝称赞,旋即问,“需要我们配合你什么,你尽管提,我们尽全力满足。等下我就让人给你们准备更舒适的房间,让你无任何后顾之忧。”
励如桑拒绝:“我没打算留在你们这里监工。”
纳瓦先生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做?”
“我得先回国。等确定下来我再告诉您我的安排。这期间你们可以工作,欠缺的地方,想必昨天晚上您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了。”说着,励如桑雷厉风行往外走,“这样,把你们这里的师傅找来,我亲自再交待一遍需要注意的细节。”
“励小姐稍等。”纳瓦先生叫住她,“让你先回国,没问题。但,请你的保镖继续留在我这里做客,作为你契约精神的体现,以保障我方的利益。”
和赵也白无声交视一眼后,励如桑凝眉,拒绝:“你方什么利益?怀疑我一出去就带警察来清剿你们?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还是您不自信?既然连最基本的信任度没有,这笔买卖还怎么谈下去?”
“抱歉,这件事我无法擅自做主,我一个人信任你没用。”一张笑面佛的脸,讲出寸步不让的话,仿佛前天晚上停车场的场景重现。
“没了我的保镖,我的安全也没法保障。”励如桑同样强势,“我现在依然是松帕先生和万老板的目标。”
纳瓦先生见招拆招:“这件事我已经解决,他们不会再动你一根汗毛。我也会另外安排一批顶级保镖,护送你安全回国。”
励如桑还打算说话,赵也白拉了拉她,上前一步和纳瓦先生道:“我可以留在这里,但你们的保镖不必了,我们自己会安排。”
励如桑转了转心思,暂时决定先不制止他。
纳瓦先生见她没反对,他便也同意:“那就这样,各让一步。”
半个小时后,依旧由纳瓦先生陪同他们,原路折返出去。
经过中心轴线的塔门,励如桑又朝那座恢弘的古墓投注视线。
没等她问,纳瓦先生道:“如果感兴趣,汝瓷完工,我再带你进去参观。”
励如桑勾唇:“谢谢您加注鼓励的筹码。”
“应该的。”纳瓦先生再次无视她的暗嘲。
大象的背,比来时还要颠簸。
励如桑倒已掌握住稳坐如山的技巧。
赵也白却仍像来时那般抓着她的手臂。
“没事,不用了,我现在找到感觉了。”励如桑道谢。
“现在是我需要你搭这把手。”
励如桑心头一顿,高挑眉,瞍他。
“不信?”赵也白神色正直。
“可信度太低。”话虽如此,励如桑并未抽开自己的手,任由他继续抓着。虽然,她对来自他掌心的熨烫,古怪的不自在感,或许她该试着习惯,产生免疫。
各怀心思安静数秒,两人恰好同时开口——
“你确定你要留下来当人质?”
“你放心回国,我不会有事。”
励如桑没能维持与语气相一致的严肃脸:“我究竟是什么打算你都不知道,也敢说你不会有事?把我对纳瓦讲的话全盘接收?”
“你什么打算都不影响我。”赵也白眼底淬出深色,“我要是首先连自己的安全也无法保证,我和以前有区别?你要不要再问问你自己,确定你心里和你嘴上对我说的一样,清楚我现在是个男人。”
又来了。他倒是不厌其烦找着机会就钻牛角尖强调,她耳朵快听出茧子。不做任何反驳是励如桑最好的回答。
“你是准备联系八爪还是你的上司找人来接我?”她问。
“都找。”赵也白说,“不用别人,八爪和我上司就可以出马。”
励如桑新奇端详他:“八爪就算了,你上司真的是你上司?不是反过来你才是上司?员工差遣老板?”
“我说过我和他关系好。”赵也白说,“而且其他人我不放心。”
励如桑扬下巴:“我明白了,你一个人赚我的佣金不够,找你老板也来赚。”
“是,目的就是要你倾家荡产。”赵也白笑。
励如桑弯唇:“别再吊着我坐地起价,还是现在就给我个明确的数字。”
她以为赵也白又要像之前几次模棱两可,不成想他今天说:“谈钱伤我们的感情,不如你许我一件事。”
“说说看。”励如桑好奇。
赵也白微微歪头:“以我们的关系,你应该想也不想满口答应。”
励如桑每次看他这个不自觉地小动作,总感觉他的脖子可能会像人捏手指骨节似的发出喀嚓的细微响。
“行,我答应。你说。”面对他,她和以前一样,无法苛刻。
理智上,即便他们小时候的关系确实好,她也不该在多年失联复重逢短短数日的情况下依旧不改当年对他的百分百信任。
但现在理智暂时不做主。
“尽早和窦冰离婚。”赵也白说。
始料未及。励如桑微怔,下意识问:“什么?”
“尽早和窦冰离婚。”赵也白一字不差重复,加重语气,“不管你和他存在什么利益牵扯,都不该拿婚姻当筹码。我不信只有和他结婚,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肯定还有其他途径。离婚,抽身,告诉我你这些年的全部。”
剑眉之下,乌沉幽深的眸底闪烁的尽是锋芒和凌厉,仿若平静的海面下翻滚波浪,好像她要是不答应,滔天的波浪便要将她淹没。
励如桑在一抹树枝间倾泻下来的日光晃过他面容形成明暗交接的光影后,笑了笑:“离不了,真的没办法离。”
她话没讲完,就感觉他握在她小臂上的手掌紧缩。
她不禁轻捺嘴角:“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窦冰他——”
赵也白瞳孔骤缩,猛地抱住她。
励如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跟着他从象背上跌落下来,重重砸进一旁的草木丛生中,继而天旋地转、两眼直冒金星,只有耳朵里铺捉到跟在他们后面的泰国护卫有人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她本能捂住耳朵,侧歪的头从赵也白护住他的手臂下的缝隙,与倒在一旁的象夫圆睁的双目对个正着。
当发现他的额头正中有个冒血的子弹窟窿,励如桑心神大震。
赵也白这时候又搂紧她,继续往更为茂密的草木丛中滚。
几个护卫端起枪朝河对岸砰砰胡乱扫射,明显找不出目标。
很快,护卫们纷纷从象背跌落,其中两位和象夫一样有了子弹窟窿。
其余人顿时也藏身,将哨子吹得更响。
然而回应哨声的是轰然的爆炸。
第35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5
爆炸传自不久前他们刚离开的窑炉方向,地面都跟着震动。
赵也白半眯眼,只不过朝声源处掠去一瞬的目光,便见红点再次出现,他立刻带着励如桑再躲进去些,取出藏在靴子里的枪。
而紧接着,河对岸竟也起了爆炸。
距离比窑炉要近。
炸得励如桑耳朵轰鸣,心跳也快得厉害。
捂了捂耳朵,她往后退,想走到大树后边。
脚下却蓦然一滑,她整个人失重往下掉。
赵也白眼疾手快捉住她手臂,没能将她拉回来,反跟着励如桑一起滚下坡。
突出的荆刺和石块随着她身体的翻滚不断地摩擦、划破她的皮肤,很快在一阵钻心的剧痛中,励如桑失去知觉。
唤醒她的,仍是钻心的剧痛。
励如桑只觉自己的内脏因麻痛挤成一团,而压迫感悉数集中于左肩,再由左肩传递全身,每一次困难的呼吸皆牵动神经。
有人在扒拉她肩头的衣服。半晌,她模糊的视线才辨认出晃动的人影轮廓是赵也白。
他的脖子上有道树枝划出的血痕,有点肿,血液半凝不凝,看上去些许吓人。
“流血了。”励如桑想抬起手伸去摸一摸,刚动下手指便被赵也白按住。
实际上她也根本抬不起来。
“我的肩膀怎么了?”励如桑费劲问。
赵也白没直接回答:“忍一忍,等会儿就好。”
说着,他用手中握着的那柄格|斗|刀,将她衣服的肩带一同割断。
励如桑这才转动视线,微微偏头,垂落眼皮去看自己的左肩。
但见左胸斜向外边的上方位置,血珠子不要钱似的从伤口汩汩往外渗,再凝睛,瞧出原来是一截树枝刺穿在肉里,很短,头差一点全没进去,被血肉裹住,几乎融为一体。
赵也白的指腹不过轻轻一压她伤口周围的皮肤,励如桑再次痛得连连倒吸凉气。
“抱歉。”赵也白盯着伤口的眸光越发冷寒,承诺式口吻道,“很快能处理。”
侧开身,他就着一块石墩,拿另外一块表面光滑的小石头正在将一团不知从哪儿拔来的草叶捣碎压成沫,青筋尽起的手臂同样无数细碎的划痕。
似曾相识的一幕。
励如桑顶着满头虚汗,转了转脑筋。
不过当时两人的身份互调,她是捣药的那个,他是受伤的那个。
是那回,一直没见他回家,镇长四处找不着他人,她得知后帮着一起找,因为记起他曾经讲过的一些事,最后成功在山里的湖边寻到。
他被她当场撞见独自一人抹眼泪,大概碍于面子,不愿意跟她回去,跑走,结果摔了跤滚下坡,膝盖受伤,没法走路。于是发生了那次她要背他、他逞强、她苦口婆心的对话(第17章 )。
他到底愿意让她背着走了,两人却在山林里迷了路,停下来休息时,她发现树丛下长有她父亲教过她的利于止血消炎的野生草药,兴奋地拔来捣。
“我们是不是摔下来很久了?”励如桑弄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此时身处的位置密林更为繁盛大面积遮挡了泄露下来的天光所以不怎么亮堂,目之所及之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深山老林淡淡雾气萦绕,毫无人烟,连他们掉下来的痕迹也只能看到半截,再往上的位置被树枝挡住了。
“应该有三四个小时了。”赵也白手上捣药的动作没停,“我也刚醒来没多久。”
“你怎样?”励如桑关心,“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你自己?”
赵也白:“我没事。”
励如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结果舔了满口的泥土,不由失笑。
比起她伤口的血腥味,其实饱含负离子的清新的大自然空气中的草叶香味更重。
私下里悄无声息,除了赵也白捣药的动静。此前的爆炸和枪声仿若是场梦,不知现在纳瓦先生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当然,她关心的不是纳瓦,而是佛头。
思绪飘得略散,以致于赵也白重新转回来查看她的伤口时,励如桑迟钝了好几秒,才听清楚他在和她说,接下来要帮她先把那一小截树枝挖出来。
励如桑点点头:“好,你挖。”
赵也白下颚紧绷:“只找到止血的草药,其他什么也没有。没酒精,没麻药,没——”
“你有我才觉得奇怪。”励如桑打断他,“我受得了,你别磨叽,快点动手。”、
赵也白乌沉的眸子深深注视她,将她的那件防晒外套扯过来,袖子部分卷成团,往她嘴里送。
励如桑张开嘴咬住,旋即偏开脸,转到右侧去,闭上眼睛。
见状赵也白也不再犹豫,一手按住她的左手臂,另外一只手握住格|斗|刀,冷静自持而熟稔地将刀尖从树枝没入位置的边缘刺进她的肉里。
励如桑当即浑身绷紧、不住颤抖,难以抑制的呜咽自她塞了衣袖的嘴里溢出。
视线分别掠过她握成拳头的手掌和苍白的面容,赵也白干脆利落地用力一剜。
励如桑陡然圆睁眼,下意识弓起身体,两侧太阳穴的青筋浮出来,似要裂开。
幸而赵也白反应快,否则刀尖怕是也要刺穿她的肩。
是他的失策,或许动手前他应该先将她绑住。
没多考虑,赵也白立刻强行按她躺回地上,跨坐过去,钳住她乱动的两条腿,然后赶在她二度挣扎前迅速挑出此时已被他剜出大部分头的树枝,丢到一旁,再抓过准备好的捣好的草药沫,简单粗暴扣到冒血的口子上敷住,牢牢按紧。
励如桑剧烈喘息,带起胸口的起伏。
赵也白帮她拉高些许衣服,并不太顶用,很快又慢慢滑下来,而他半个手掌不可避免地仍能清晰感触到柔腻。
他不禁有丝心猿意马。
汗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脸颊和嘴角,那些漉漉的水渍分不清楚全是汗还是掺杂了她的眼泪。
励如桑两手抓住赵也白按在她伤口的手,指尖死命抠他的皮肉,两眼因痛楚失去焦聚显得朦朦胧胧,嘴里塞着的衣袖被她吐出,她似寻求帮助,低低轻唤:“小白……我疼……很疼……”
她其实很想摸一摸自己的裤子口袋,看看烟盒和打火机还在不在,或许抽根烟能帮她缓解。
赵也白却在这时俯低身,轻轻贴上她的唇,吮住。
被伤口的痛楚麻痹得脑子迟钝的励如桑,在好一段时间后才反应他在干什么。
他的眼睛睁着,乌沉沉的瞳仁似要看进她的内心。
他的鼻尖压着她的鼻尖,背着光的面庞近在迟尺亘在她上方,线条越发像炭笔勾勒出来的,利落又流畅。
他投下的翦影覆盖住她整个人,幽暗而暧|昧。
励如桑一动未动,那些柔软、温热、紧绷和有力,似电影慢镜头,徐徐铺陈展开。
结束这个厮磨的吻后,赵也白由上而下沉静地与她对视,完全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可明显有爆裂的熠熠火光藏匿于这份沉静之下。
明暗交接的光影间,短短几秒钟,赵也白的眼神里若兜着海水潮起又潮落,渐渐掀起深不见底的漩涡。
励如桑心跳擂鼓,脑中思绪杂乱翻腾宛如被他带起浪花。她想不应该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否则极有可能不小心触礁、跌进去。
但见赵也白喉结滚动一下,又低头,咬住她的唇。
绵延的暗涌转变为惊涛骇浪,一上来就是剧烈的冲击,直接将励如桑卷入一波高似一波的浪潮中。励如桑抖了抖,一息间无数念头轰鸣,光般飞闪而过,她一个也没抓住,闭上眼,神志不清地任由他吞噬。
—
拔完新的草药,赵也白折返。
励如桑保持着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的平躺姿势,手臂的位置也未变动过,看起来静谧又柔软。
如果脸色能不那么白,会更好。
赵也白放轻脚步,盘腿坐到一旁,继续捣药。
待他转过来要给她换药时,发现不知何时她睁了眼,悄无声息地盯着上方高高的林荫。
赵也白一言不发掀开盖在她身上的外套,用格|斗|刀小心翼翼挑开表面一层和凝固的血水融在一起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草药沫。
发现励如桑蹙眉,他双眸微微蕴了幽邃,下手尽可能再放轻。
血已经止住了。但这只是在条件不允许之下最粗糙的处理,伤口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敷上新的草药沫,赵也白撕开她的一截衣袖成布条,帮她绑住伤口,然后给她系上衣服。
“试一下能不能坐起来。”赵也白搂住她的腰,撑住她的身体。
励如桑借着他的力艰难地慢慢离开地面,冷汗又下了一层,进而企图站起来,还算比较顺利。
赵也白抓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很快背过身,半蹲她跟前。
励如桑捂着肩小心翼翼爬上去,问:“是找到人还是找到路了?”
“都没有。”赵也白站直身体,偏过来侧脸,“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我,一起走,反正肯定不会死在这里。”
找到能避开伤口遭到直接压迫的位置,励如桑无力地靠在他背上,无声地弯唇。当年不也是这样的?虽然当下的情况与曾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就是,当年是她背着他。
“不知道等走出去,会不会也看见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励如桑口吻间尽是怀念。
赵也白清楚地知道她提起的是什么,闻言立刻能接上话,道:“几率不大。”
励如桑勾了勾唇角:“这个时候不应该泼我冷水。”
“有也别看。”赵也白冷哼,“等一起回清县再看。”
励如桑眸光轻轻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亲妈:“喏,欠你的一次性两个吻换上了,怎样,满意不满意?”
小白:“氛围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
亲妈:“滚滚滚,衣冠禽兽,你已经趁人之危了。”
小白:“只是在帮她止痛而已,不是么?”
桑姐:“你再狡辩让我也听听。”
—
看完记得按爪爪!明天继续约!(嗯,明天一定一定一定会更新哒!)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缓缓归矣、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40个;麦子妤 2个;小蚊子6666、小木minomi、34139270、清醒的冰、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子妤 20瓶;
第36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6
之前他提出时,她确实乐意抽个空和他一起回清县走一走,现在……她重新考虑。
因为她发现,有些事情和她原本的想象不太一样。她隐隐约约琢磨过来,赵也白为何再三恼火地与她强调她对他的认知存在偏差。
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些偏差……
赵也白尽量让自己迈开的步子不颠着她。没听到她的回应,他问她是不是难受。
励如桑下意识摇摇头。想到他看不到,才出声:“挺好的。”
赵也白沉默下来,寻路前行的同时,岔着神。
他第二次去拔草药,其实也有回避她、整理心绪的目的。在她没结束目前这段婚姻之前,他的行为很容易对她造成困扰。
而现在她和他一样自然地避而不谈那两个吻,他很想知道,她心里究竟如何看待?
“你真的长大本事了。方向感很好。”励如桑的喃喃声能听得出她濒临虚脱的无力。
“省点力气。”她欣慰的口吻特别叫人膈应,她似乎又忘记了她自己承诺过绝不再拿他当以前的小男孩看待。若非考虑到她当下是个伤患,赵也白不会如此客气。
“得和你说说话,我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励如桑在想,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原地不动、生烟求救。
做不成的原因在于,他们现在是封闭状态,无法和纳瓦先生取得联系,不知外面的情况。万一引来的不是纳瓦先生,而是攻击部落的人,更加麻烦。
“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他们的仇家真不少。”励如桑没话找话,其实她丁点儿不关心他们的斗争,还是那句话,她唯一牵挂的是佛头。
赵也白和她谈起:“还在象背上的时候,红点瞄准的目标就是你。”
“我?”没摔下来之前,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励如桑不曾回头细思。
“嗯,是你。”赵也白确信无疑。若非他正在看着她和她讲话,恐怕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
纳瓦先生刚向他们保证松帕和万老板两方不会再伤害她,转眼又有人要动她。
这次是谁?和攻击部落的是同一拨人……?
“我是香饽饽,还是箭靶子……”励如桑自嘲,“依旧为了佛头?”
都不清楚佛头其实早被窦冰交给纳瓦,以为在她手上,要趁此次拍卖会出售,所以松帕和万老板背后的两方人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追杀她——虽然她没直接问纳瓦先生,但已能根据目前的讯息捋出脉络。就此而言,她被纳瓦先生坑惨了,不正是箭靶子?
赵也白斟酌再三,到底还是在这个时候问出口:“你找佛头,是不是和你家人有关?”
励如桑靠在他肩背的头侧着,盯着满目葱郁,没否认:“它是从我父亲手上丢的。我自然得帮他找回来,完成他的遗愿。”
赵也白抿唇,又问:“励教授是病故?”
比起她像之前一样默而不答,他更不愿意得到其他答案。
结果当真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意外。”励如桑未再回避,告知,“那批文物里,当时要先将佛头送往国家博物馆。我父亲跟着去。那群人很大胆,直接在途中动手。警察赶到的时候,只剩我父亲还有一口气。但最后在医院里也没能捱住。”
她讲述的语气冷静得让赵也白不禁驻足,回头想看她的神情。
然而视野受限并不允许,他仅能看见她的发顶。
励如桑冷静的嗓音尚在继续言明:“你说得没错,抓劫匪、找文物,应该是警察的事情。开始那几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一直没进展。反倒我自己总听闻佛头的一些小道消息。虚实难辨,我不可能次次当作线索提供给警方,起码我自己得先验证。”
不难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回来泰,并非她头一回为了佛头冒险。赵也白不由冷嘲:“你太拿你自己当回事了。”
励如桑非常不喜欢他这副“大不敬”的语气:“事实是这次我没白来。”
赵也白:“你的命也差点没了。”
励如桑:“这不是还在?”
紧随其后的是励如桑痛楚的闷哼,赵也白的愠恼和未出口的再反驳生生被堵住。
由于励如桑只有一条手臂能圈住他,还不能太用力,所以这一小段路,她一直在往下滑。
感觉到她这个时候明显完全撑不住了,赵也白蹲身,让她脚着地,他立刻转过去搂住她。
不待他问,励如桑当先摆摆手:“还行。没事。我身体底子很好,你知道的。”
赵也白未言语,上手就掀开她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口。
励如桑蹙眉,脑中闪过他的那两个吻,心里有些不自在。翳了翳唇,她到底没拂开他的手。
伤口上,带着血的深绿色有点从布帛渗出来,不过量看起来算正常。赵也白松一口气。
励如桑提醒:“我再说一下,别随随便便翻女孩子的衣服。即便情有可原,你也应该先跟我打声招呼再动手。”
赵也白倒没怼她,只道:“坚持不住告诉我。”
励如桑反而调笑:“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比你懂得不要事事逞强,现在怎么可能越活越回去?”
笑意并未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所好转。
赵也白险些又被她激怒,克制着情绪道:“你也说是十几岁的时候。你现在确实没越活越回去,但比不上我成熟沉稳的速度。”
往他自己身上贴标签的方式越来越简单粗暴。励如桑高挑眉:“你数一数是你强调的第几次了?”
说罢励如桑并没要他回答,示意他背过身:“走,别耽搁时间,再下去天该黑了。”
天黑的问题,在赵也白考虑的其次。他完全可以在野外过夜。关键在于她的伤不行。
看她一眼,他重新背起她。
她受伤的位置实在太不方便使劲,两人原地调整了好一会儿,继续前行。
这一下励如桑很安静,仿佛不再需要靠和他聊天来分散对左肩痛楚的注意力。
感受着背上属于她的体温,赵也白时不时侧头瞟,须臾,他主动出声:“疼么?”
励如桑应了他:“捡几件你参军期间的趣事儿和我说一说……”
赵也白回得非常快:“我刚进新兵连时,队列、擒敌、战术、体能,各项训练的成绩都是倒数第一;我离开新兵连时,各项训练成绩都是正数第一。”
“这算趣事儿?”励如桑质疑,略感无语。
赵也白反问:“怎么不算?”
“……”励如桑没和他计较,“继续。”旋即强调,“再有趣一些。”
这回赵也白似稍稍做了挑选,间隔数十秒后开口:“我来泰国出任务的那次,是和另外二十三名同事一起,和驻扎在泰北这里的一支当地陆军特种兵联合反恐、组成营救队伍。因为那伙恐怖分子挟持人质躲进深山老林里,我们追了进来,分配任务行动。期间我一度潜伏在一个树丛里三天不动弹,正好把附近所有的植物认了一遍,还见证了一个窝的蚂蚁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整个搬家过程。”
“就这样?没了?”励如桑正等着下文,结果他戛然而止。
赵也白:“那我再说说我认了哪些植物和蚂蚁搬家的细节。”
“……”励如桑高挑眉,“翅膀硬了,逗我?”
赵也白不满她的语气:“并没软过。”
励如桑噎住。她突然记起不久之前他紧密坐在她身上的那两个吻。
捺下思绪,她在他背后深深蹙眉。她不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可她第一次在和赵也白相处时,对他话中的字眼生出不该有的敏感,曳出狎昵之思。
和昨天从公共浴室出来时不同,今次赵也白完全无心,出口后才察觉用词的敏感。而因为她没接话造成的陡然沉默,赵也白意识到,她也和昨天的迟钝不同,分明反应过来点什么。
励如桑不允许自己的缄口往尴尬延伸,很快若无其事道:“如果方便,和我简单说说你们反的是哪个恐、救的是什么人,我会觉得非常有趣。如果不方便,和我讲讲植物和蚂蚁也不是不行。”
她以为他一定会不方便,然而他选择的是前者。
“简单说说而已,没什么不方便。”赵也白的嗓音忽然变沉不少,仿佛很认真对待接下来他要讲述的内容,“那伙恐怖|分|子,为首的是当时挺出名的一个叫瑙爷的人,泰国华裔,表面是正经商人,私底下什么生意赚钱他就干什么,最赚钱的,你想得到,是走|私毒|品。瑙爷当时在我们国内的一位鼎鼎大名的姓陆的合作伙伴原本因为遭到通缉逃来泰国要投奔他,却在船上被瑙爷当时的对头黑吃黑。”
“姓陆的死了,瑙爷逃进驻扎在深山老林里的狡兔三窟,手里带了四位人质,其中三位是泰国政要,还有一名是原本被姓陆的挟带身边的卧底警察。”
听至此,即便他没有用过多的言语描述情况的危机与艰险,励如桑已经从单纯的兴趣,变成神经紧绷,不欲了解营救过程,只关心:“最后成功救出来?”
赵也白点头。
励如桑安了心。
赵也白继而补充:“我和我的同事介入支援的时候,距离那位我方卧底情报人员落入瑙爷手中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也是刚刚确认他被瑙爷掳走的事实。不过直到再三个月后将他营救出来,其实才真正确定他还活着。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只剩最后一口气,很担心他撑不住。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要打电话。”
打给谁?——不用猜,励如桑也能讲出准确答案:一定是他爱的人、等他平安回去的人。
赵也白则也没接着往下将故事,停在这里,话锋一转:“我不是没出过危险的任务,但那是我第一次在想,如果换作我,我希望那通电话可以打给谁。”
继而他头一偏,歪过来问她:“你认为,我希望那通电话可以打给谁?”
毫无防备,励如桑微微怔然。
她没让自己沉默太久,顷刻便勾唇:“如果你父母还在世,可以打给他们,一定是你最希望得到的选择。其次是镇长,他应该是排在你父母之后最重要的人。应该还有后来你在军营里结识的出生入死的同事。”
“不是。”赵也白否决掉她的答案,嗓音沉如吸磁,“我当时最希望那通电话可以打给,我还没入伍时,一直没能打通的那串号码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半夜偷偷更新,虽然现在评论区不显示,但你们还是要记得按爪留言呀,包括上一章记得补个爪爪,能写满25个字是再好不过啦。哭诉一下上一章被锁得太惨了,我恨不得揍小白,没事吻桑姐干什么?柏拉图恋爱不好嘛……爽的是他,坑的是妈。
再啾啾啾,这章夹带私货客串了几个老熟人……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清醒的冰、若、jjmmwo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的猫 5瓶;业子 1瓶;
第37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7
如果说之前她的感觉还只是隐隐约约,此时他这句话出来,很难不叫励如桑往更深处琢磨他的言外之意。
那两个吻,全然破坏了她的平常心,他讲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举动,她控制不住开始拿男人待女人的思维面对他。
这相当荒唐。
不管怎样,他并非明确表达什么。励如桑扼制住念头,措置裕如戏谑:“就这么小心眼?一个号码打不通,记仇这么多年?”
赵也白现在有点听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没明白:“你只能想到小心眼和记仇?”
“好,我道歉。”
励如桑的玩笑口吻和态度再次叫赵也白犯怄,但听她紧接着喃喃:“我爸爸那段时间刚去世,我把他的电话号码拿来用,所以原来的号码注销了。”
赵也白顿时默然。
励如桑也安静。她很累,有点犯困。
两厢沉寂又走了一会儿,赵也白倏尔侧耳驻足。
励如桑则是在赵也白模拟长臂猿发声后约莫两分钟,捕捉到树枝间不同于风吹的窸窣动静。
她立时朝声源处的头顶上方仰头,就这么和从树上倒挂下来的一只长臂猿大眼对小眼。
它的模样和先前见过的那只,在她看来,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这只的体型更大。
励如桑感到分外亲切。
而接下来它受惊似的翻回树上,猫到枝叶间偷窥,一点儿不似它亲戚那般胆大包天不仅偷东西还调皮捣蛋戏弄人。
赵也白持续又唤了好一会儿,它才敢跳回距离他们最近的这棵树上。
励如桑好奇:“你非要它出来做什么?”
赵也白微微歪头:“它或许能给我们带路。”
励如桑没有怀疑赵也白的判断,不过也确实直到那条河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才夸出口:“这里的猴子一只只都成精的?”
河和之前他们骑着大象蹚过的必然为同一条,只是葱郁的树木遮挡了视野,看不到对岸具体是哪个位置。
不管怎样,肯定是要从这里过去的。
“得游泳?”对目前的励如桑来讲,难度很大,何况赵也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背着她的情况下游过去。根据之前大象过河时水位的高低来判断,河中心挺深的。
赵也白考虑的则不是他能不能继续背,而是她的伤口不好泡水。而且——“或许不用游泳也能过去。”
说罢他背着励如桑沿河边朝上再走两三百米。
树荫比方才的位置要稀疏不少,视野跟着变开阔些许,于是励如桑很快看清楚横亘河面上空的滑索。
“丛林飞跃?”励如桑高挑眉。
赵也白盯着滑索在这岸的位置,没多久便找到架在树上的平台。
之前到河边后便消失的那只长臂猿原来也已经蹿来此处,此时就蹲坐在平台上,脚不停地蹬着什么东西。
不消片刻,麻绳制成的吊梯垂落下来。
励如桑不禁再次惊叹:“它何止成精,也许已经修炼成人了。”
赵也白无声一笑,将她先放到树下坐着,他自己爬到树上去了解情况后,再下来背她上去。
比起专门提供给游客的极限项目,这里丛林飞跃的设备相当简陋。
“是纳瓦先生他们,除了大象之外,特地建的另外一条过河方式?”
励如桑寻思着,从方才一路走来的环境判断,这里挺隐蔽,空中的滑索得走近来才能看清楚,而且如果没找准视角,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纳瓦先生是不想被人发现这条路径,还是……
“不好说纳瓦先生是不是清楚这里的存在。”赵也白半笑不笑,默契地和她想到一块。
当然,两人都没兴趣深究,毕竟这不关他们的事,最多就是感谢这处滑索的主人。
赵也白检查一遍设施后,将安全带绑好在自己身上,回头和励如桑约定:“我先过去看一看,如果没问题再回来接你。如果我太久没回来——”
“行了,快去快回。”励如桑掐断他后面的话,“注意安全。”
赵也白点点头,走到平台边缘,两手抓牢在头顶上方的锁链,利落地一蹬两脚,顿时由树干间的空隙滑出去,仿佛腾空飞在半空中。
由于坐着的位置视线受到限制,励如桑只能看到他“飞”过半截河面,不知他后面是否顺利到达。
她收回视线。
那只长臂猿猱着身体立在距离她半米外的树枝上,一动不动宛若凝固,一声不吭瞅着她。
励如桑和它对望,片刻,她先败下阵,不奉陪了,轻轻挪动自己的身体,欲图往滑索延伸的方向望到更多的空间,以便她留意到赵也白的动向。
长臂猿不知是否也觉得干干对着她这么个人非常无趣,窸窸窣窣蹿走。
不消片刻,它却又蹿回来,头上戴了顶脏脏的绒黄色的帽子,倒三角的形状。
因为怪异,励如桑的目光被它吸引,有一会儿,她辨认出,戴的哪里是帽子?分明是昨天小六被猴子偷走的那条内|裤。
所以面前的这只长臂猿和昨天的那只不仅仅是亲戚?
长臂猿似乎突然被什么吓到,飞快蹿走,反应令励如桑也不禁跟着生出警惕。
树枝和树干跟着震颤,和赵也白方才出发时的动静一样。
励如桑紧盯滑索的来向,不出三秒,依旧是熟悉的身影从半空中飞进来,她重新放松神经。
赵也白停稳平台上,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做汇报似的与她道:“安全的。”
励如桑瞥了眼长臂猿方才躲起来的方向,发现它又从树丛间倒吊着露出小半张脸窥探他们,这时候由于看不出来它身体的大小,也就完全可以当作和昨天那只一模一样了。
“它们认识。”她说。
“谁?”赵也白先是费解,循着她视线的落处也看了眼长臂猿后,才明白她所指为何。
励如桑半眯眼:“两只或许都认识滑索的主人。”
赵也白没和她聊下去,走来搂她站起来,带她到滑索前,给她系安全带。
励如桑发现,单人份变成双人份。她用眼神询问他。
“对岸也有一个,我把束带拆下来了。”赵也白解释,避开她的左肩,帮她扣牢。
束带系到她的两条大腿上时,他半蹲身低头,几乎贴着她。
励如桑放轻自己的呼吸,不欲擦到他。
近在迟尺的他的面部轮廓较之平常柔和不少,她又无意间捕捉到他成熟的五官中残留的那一丝稚嫩,属于过去那个小胖子的似曾相识。
顷刻,赵也白抬头,短而硬的寸发不小心戳了戳她的脸。
他未留意,专注将她挂紧在滑索上。
励如桑也没说什么,目光停留在他因为稍仰了头而突出的喉结上。
林梢间静悄悄,湿热的空气仿佛也凝结。
固定好后,赵也白不忘帮她拉好有些散开的衣服。
励如桑脚踩在平台上,有了滑索的吊力,自己也能站稳。
赵也白趁这个时候暂时放开她,为他自己绑安全带,倒比给她系时速度要快,最后将他自己和她面对面挂在一起。
励如桑质疑:“一次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轮滑承受得了?”
赵也白说:“我刚刚确认过,这里的滑索,是驻扎当地的泰国军队的特供物资。据我的了解,它的承重即便是三个我,也受得住。”
励如桑从他口吻间隐约听出一股骄傲,就像不久前他告诉她他在新兵连的逆袭一般。
没多耽搁,赵也白的手臂再度搂到她的腰上来,并直接将她未受伤的那只手拉过去圈到他的腰上:“抱住。”
励如桑从善如流,下巴靠到他的肩上:“如果滑到一半掉进河里——”
“不会。”赵也白掐断她的话。
励如桑笑着坚持讲完:“洗个澡也不错。”
她现在浑身上下实在太狼狈了。
“准备好了?”赵也白问她确认。
“你准备好了我就好了。”明明只是丛林飞跃,这样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姿势,和他一再体贴的谨慎,叫励如桑有种要蹦极的错觉。
“走。”
赵也白说出这个字的同时,励如桑脚下失去着力点,腾空的身体也失了重,清爽的风自背后吹拂,她的头发往脸上黏,她没办法拨开,只能任由如此。
长臂猿从树上跳下来,头上仍顶着黄色帽子,有些呆呆萌萌地站在平台边缘目送他们两人的远去。
“最好别往下边看。”滑出林荫前,赵也白提醒。
他一提醒,励如桑反而意识到已经到河面上空,感兴趣地低垂眼皮。
目测四、五米高,不过水流平静,并无可惧之处。
继而励如桑往四周围扫视。
高山峡谷,热带密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耳畔的空气因为滑索的速度掠出呼呼风声。
她心情很是愉悦。
滑进着对岸的林荫里时,励如桑意犹未尽:“回去之后可以查一查,哪里的滑索最高最长,再去体验。”
赵也白扶住她的腰好让她停稳在平台上,没错过她满头的虚汗:“疼?”
励如桑:“还行。”
她话音未落,因为赵也白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她立刻站不稳。
“这就是你的‘还行?’”赵也白撑住她,再次上手来掀她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口。
那草药的止血功能确实很好,她的伤口倒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亲自扎的布帛也很牢,并未松开。
赵也白不放心地转而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
不烫,反而有点凉。
他皱眉。
励如桑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的伤,环视四周问:“这是在哪个方位?”
赵也白一抬眼,生生被她鼻间流出的血卡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今日份更新,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你们只能看到自己的评论而我可以看到你们全部人的评论的感觉,好像有一丢丢爽……
P.S 话说,对于三哥,你们应该没人还记得,他以前是军转警,先当的兵后来才去卧底。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8417206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子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清醒的冰 2个;麦子妤、12138、美小萌、业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ry 3瓶;
第38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8
励如桑现在因为肩膀的伤反应稍稍迟钝,在赵也白伸手到她鼻子来给她擦血,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哪里不舒服没告诉我?”赵也白一再积攒的愠恼难以克制。
“确实没有。不是故意隐瞒,也没隐瞒的必要。”励如桑不甚在意,微蹙眉,“我的鼻粘膜比较薄,一不小心就容易出血。可能之前又压到了我没注意。”
赵也白质疑:“以前没听说。”
励如桑感到好笑,稍扬下颌:“我的事你以前又不是全知道。”
赵也白凝定她,默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励如桑又道:“别说你,我也是这两年才知道自己鼻粘膜薄。”
鼻血来得突然,止得倒也快。
励如桑重新问:“这是哪里你确认过没?离纳瓦先生的部落远不远?”
“还没。”赵也白背起她,“先走走看。”
这边的平台设置和方才对岸那边的基本一样,比较隐蔽。
通过吊梯,两人从树上爬下去。
一眼望去,依旧是不见尽头的林子,只是不若对岸看起来更为人迹罕至。
听闻身后传来动静,励如桑回头,发现是那只长臂猿从滑索跟过来了,猱身立在树上窥探他们,但似乎它只敢止步于此,未再进一步尾随。
两人循着方向走出一段路后,赵也白倏尔驻足:“这里我昨天来过。”
“来过?”
“嗯。”赵也白告知,“昨天我就是在这里追上那只长臂猿,抢回你的东西。”
励如桑心头一顿,想说那就不是离纳瓦先生的部落不远,根本就是在部落范围内。
但没必要再问,因为下一瞬她便从某个角度觑见若隐若现于树荫罅隙间极具异域风情的红色尖顶木雕。
是木屋的屋顶。
绕到一簇树丛后,赵也白将励如桑放下:“你在这里等着,还是我先去探一探情况,再折回来。”
励如桑没反对,毕竟现在她跟着反而容易拖他后腿。她也欣慰他终于不再交待“假如他一直没回来”之类的话。
“好。”励如桑点头。
赵也白将枪和格|斗|刀都取出来,后者留给她。
励如桑故意说:“我在射击场玩过几次,握枪比握刀更顺手。”
没成想赵也白听言竟直接把枪往她手里塞。
“别,对上真人,我不敢扣扳机。”励如桑摸了摸之感,默默比较它和射击场里那些枪的不同,再还回给他,“等你。”
赵也白接过时,握了一下她的手。
粗粝的茧子擦得励如桑手心熨烫,心头无端跟着一热。
赵也白眸子乌沉:“那就等回国后到射击场里再领教你的枪法。”
随着他的离开,林子里更为寂静,并且没了长臂猿的作伴,等待之于励如桑而言,也比还在对岸的平台上时更为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励如桑盯着地面的一抹斑驳树影,本意是打算根据它位置的移动计算时间,却记起赵也白说,他曾经一度潜伏在树丛里三天不得动弹时辨认植被和欣赏蚂蚁搬家。
欣赏蚂蚁搬家她没兴趣,何况她也没他好运能恰巧碰上蚂蚁搬家。
而对于辨认植被这件事,励如桑认为和她以前的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处——田野考古时,少不得要利用仪器从空中观察地面的遗迹阴影和植被高矮。
她夸他方向感变得很好,其实是想起,最早是她教他如何在野外分辨方向。当时她年纪小,不若现在沉稳,还有点心高气傲,其实偶尔夹带了些显摆自己比他懂得多的私心,比如揪着他再和他讲泥土的土质、土色、含沙量等等明明他并不需要了解的事情。
他那时候挺捧场的,每次都听得非常认真,甚至会主动发问。
仔细一回忆,也就主动发问过一次,彼时她有意拿乔,借机要求他喊她“姐姐”,结果可想而知,并没能撬开他的嘴。
耳中捕捉到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励如桑敛回神思,轻蹙眉,不由握紧格|斗|刀——不像是赵也白。
确实也不是赵也白,脚步的主人只是由此经过,未发现树丛里的励如桑,很快走远。
碍于身上有伤,不方便,励如桑便没费力气没去好奇来者何人。
而没多久,励如桑听到长臂猿的叫声。
树枝哗啦啦响,朝她这个方向来。
同时朝她这个方向跑来的还有人的脚步。
等那只长臂猿受惊地出现在她视野里,励如桑连怪也怪不起来,只能先忙着拖动自己负伤的身体另寻他处躲藏。
结果倒好,长臂猿似乎自以为和她是熟人,偏偏掠上她头顶上方的树。
励如桑十分怀疑它是不是故意坑她。之前那只长臂猿好歹带她和赵也白找到了昏迷的小六,眼前这只完全反着来。
再换地方已然来不及,励如桑只能尽量猫住自己。
脚步的主人果不其然追到这里停下来,一直没吭气,来回踱步,似在确认长臂猿躲藏的具体方位。
不消片刻,“啪”地一声,石头落到她脚边来。励如桑深拧眉,仰头望,正见一颗新丢上去的石头打到树枝上随后再次掉下来。
第三颗石头丢上去时,励如桑亲眼看到长臂猿瑟瑟发抖猛地蹿下来,直接落到她后背上来。
它的重量等同于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猝不及防之下励如桑险些承受不住被压得趴进土里,却也顾不及手掌撑地时造成的肩膀的剧痛,握紧格|斗|刀的右手反着手肘迅猛挥向寻来丛中的人。
成功命中。
对方应激反应下意识挡过来的手臂被她划破。
奈何励如桑现在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连趁机逃跑也做不到。
长臂猿倒好,在她动手的一瞬间就抛弃她这个临时挡箭牌独自逃蹿得不见踪影。
而待看清楚面前的人,励如桑更是一愣。
满头比林子里的树叶还要清新的发色,除了绿毛还有谁?
绿毛未加遮掩的神情看起来比她还要错愕。
励如桑体力不支坐回树丛里,他才刚反应过来似的,立刻上前来:“你怎么在这里?”
“停住,别靠近。”励如桑喝止他,“不是应该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窦姐你是受伤了?”绿毛关心,不知是否有意忽视她的提问。
励如桑强撑起冷脸和刀锋:“先给我解释清楚。”
绿毛整个傻不愣登样:“窦姐你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噢,问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我溜出来找找哪里能逃跑。上午你和戴哥两个人被请走,很久没回来,结果这里竟然发生爆炸,还枪战,刺激得很,要不是怕被子弹打中我肯定冲出去观战。对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应该是仇家吧,把这里攻占了。”
“我和小六解释说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被抓来的人质,就被他们看守在房间里。刚刚我才从窗户跳出木屋,哪里没人往哪里跑,谁知道又遇到猴子。不过更没想到这猴子确实有灵性,要不是它引路我还没办法碰到你——窦姐你这该不会就是在混战中被误伤的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戴哥没和你一起吗?”
肩膀的伤口估计因为她接连的动作裂开了,麻痛令励如桑集中不了注意力,话听得囫囵,左耳进右耳立马出,完全消化不了。
视线一阵发黑。
励如桑倒到地上。
绿毛一脸忧色要扶她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的话于她眼中成了哑语。
励如桑欲图摸回掉落的格|斗|刀,到底还是没能撑住,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记得留爪印,啾啾。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8417206、麦子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jjmmworld 3个;34139270、清醒的冰 1个;
第39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39
醒来第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励如桑有点懵。
郝瀚原本正低着脑袋在手机上啪啪地摁键盘和人对话,不期然发现她竟睁着眼,立刻丢开手机:“挖槽我的姑奶奶!你终于睡起来了?你再睡下去我真得给你殉葬去!”
他靠得近,嗓门还直接怼她的脸,音量大得励如桑脑阔痛。她拧眉偏开头,扫视屋里的布局问:“这是哪里?”
“还能哪里?当然是医院。”郝瀚继续心酸地讲述他受尽折磨的心路历程,“我都说不愿意接受你交待后事的委托,你还真就销声匿迹打不通电话了,我七拐八绕地找关系去向驻泰大使馆求助找人。后来是这里的警察先主动联系大使馆告知你人在这家医院里,我连夜飞机赶来。心疼我脆弱的心脏,你就说我够不够朋友?”
“警察?”
“嗯,泰国警察。”郝瀚笑话她,“你不会给我整失忆戏码吧?你自己经历了什么事难道还要我告诉你?”
励如桑:“那你和我说说我经历了什么事?”
郝瀚噎了一噎,俯身盯住她的眼睛充满研判:“真失忆了?”
“让你说你就说,你都知道些什么。”若非肩膀还疼着,励如桑想直接上手推开他的脸。
郝瀚告知:“警察和我说的是,你被兜售人|体|器|官的人贩子抓了,贼窝内讧,惊动了当地军队和警察,你们才得以获救。从你的随身物品获得你的身份信息后,联系驻泰的中国大使馆。”
“你们”二字叫励如桑精神一阵:“除了我还有其他被救出来的人?他们在哪里?也在这所医院?”
“不清楚啊。”见她在意,郝瀚征询,“要我去试试能不能跟警察打听打听?”
“要。”励如桑点头,“现在就去。”
郝瀚不满她的态度:“我待你太好了你真当我没脾气是不是?使唤我成习惯了?连句谢谢也没有?”
以为励如桑遂他的愿要道谢,结果她开口是交待他,重点问一问有没有一个高大的寸头男人和一对红、绿头发兄妹。
郝瀚气得吹胡子瞪眼。
励如桑跟没察觉似的,又让他帮忙拿她的手机给他。
郝瀚傲娇得不情不愿,却到底将从警察手里领回来的她的双肩背包送到她手里,旋即离开病房去给她办事。
励如桑回忆了有一会儿,确认自己在此之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是绿毛。
按在现在安然无恙的情况倒推,绿毛解释的那番话,或许有几分可信。
当然,绿毛这个人的属性在她这里已经彻底打上问号。
翻出之前因为没信号而暂时存放进包里的手机,开机后,励如桑快速找出赵也白的号码,拨出去。
没打通。
略一沉吟,励如桑找出八爪的号码,再拨出去。
八爪接起得非常迅速:“励小姐,你还好吧?我上午一直在尝试联系你。”
“谢谢,我没事。”
没等励如桑问,八爪便告知:“小赵也没事,只是出了点小麻烦,目前暂时被扣押在警局里。他上司已经在传真材料证明,很快会没问题,小赵也就能出来了。”
励如桑安下心,转而询问:“你知道我们是怎么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纳瓦先生一伙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八爪有意压低声儿:“我还在找渠道打听。能确定的是,纳瓦先生的那个地方被毁了,他和他的心腹倒是都及时撤离了。”
“那里的东西呢?是不是全被缴获了?”
八爪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你指拍卖会的东西?”
“嗯。”励如桑明明白白道,“我关心的是一个佛头的去向。”
八爪:“我有所耳闻,这次地下拍卖会的重头戏是个古佛头。是不是和你说的是同一个?”
“对,就是它。”
“好,我知道了。我会重点帮你打听。”八爪应承。
励如桑道了句谢,为以防万一,委婉地追加一句交代:“我让你帮的忙,就不要让郝瀚操心了。”
八爪笑笑:“明白。”
励如桑最后道:“等小白从警察局出来,让他联系我。”
其实根本就是废话。她不说,他必然也会亲自向她报平安。
郝瀚很快回来病房,却并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没有人脉做什么事都捉襟见肘。你等着,我一会儿联系我在泰国的朋友打听。”
无疑指的八爪,励如桑随他去,问他有没有吃的。
郝瀚无力吐槽:“你真当我是你的管家?”
励如桑勾唇:“我可以付你管家的工资。”
郝瀚日常被她气得心梗:“再这样下去,你将失去我这个唯一的朋友。”
撂完话,他还是往外走:“等着,我去买。”
励如桑:“别有咖喱,别有冬阴功,别有——”
郝瀚:“闭嘴!买什么你吃什么!别挑三拣四!”
励如桑清泠泠将挑剔进行到底:“煎炸。”
二十分钟后,摆在励如桑面前的饭菜没有一样犯她的禁忌。
郝瀚边给她拆餐具边声明:“病患的特殊待遇,仅此一次,以后都甭想。”
励如桑微扬下巴:“你记性不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郝瀚一怔,转瞬翻白眼:“是你记性不好,就是只有这一次。”
励如桑也没再和他争执,默默开始吃饭。
郝瀚坐到旁边一张床,注视她,也安静不说话。
确实不是第一次。她外公刚去世那时候,他特地给她点外卖送上门,但也就维持了两天,一来她并没有吃,二来……沈惟舟每天带着新鲜的食材上她家给她做饭、监督她。
而在那之后,她和沈惟舟就在一起了。
“还没说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来的。”郝瀚问。
励如桑不甚在意:“不小心摔的。”
“怎么摔会摔成这个样子?”
“那你觉得应该是怎样?”励如桑挑眉求教。
郝瀚噎了一噎,气愤:“我到底图什么才和你交朋友。”
励如桑没心没肺道:“图我免费帮你掌眼。”
“这朋友真没法当了。”郝瀚简直要吐血,决定不理她,“你自己慢慢呆着,有事找护士吧,既然来了泰国,我肯定得出去转悠一圈。”
励如桑:“别在红灯区玩太疯。”
郝瀚:“我像稀罕红灯区那种地方的人吗?”
励如桑轻飘飘:“像。”
郝瀚登地一个趔趄。
励如桑本意耳根子清净地将来泰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复盘一遍。
郝瀚不久之后又回来了:“最新消息,庄家遣了人来平城,去你外公的墓地,又想把他迁去江城。”
励如桑皱眉:“他们发哪门子的疯?说了一万次,只要有我在,他们就没资格。直接报警处理。”
“这次怕是找警察没用。”
“什么意思?你别给我绕弯子,有事情隐瞒我?”
“不是瞒,是你刚刚一直怼我我忘记告诉你,”郝瀚说,“在传出你跑去东南亚寻宝后一天,就又传出你的死讯。所以你特地打电话来和我提前交待后事,我才更生气。当我也和你失联的时候,窦家那几个吸血鬼直接答复媒体说你确实已经发生意外。见到你平安无事,我其实琢磨着,放任他们闹几天,你躲在幕后看他们笑话挺好的——”
“不看也罢,他们在我眼里又不是第一天是笑话。”励如桑嘲讽,然后说,“麻烦帮我查一查最快的航班,我要马上回国。”
郝瀚考虑到她的伤:“也不是只有你现在回国才能解决,传回去个消息就行了。”
励如桑冷哂:“传消息回去提前预告便宜他们了,既然‘死’都‘死’了,鬼魂不亲自出现去吓一吓他们,多没劲。”
“行吧,你比我幼稚。”郝瀚耸肩妥协。
机票买的夜里十一点多。
郝瀚给她搞了辆轮椅,励如桑平生第一次坐,有点鄙视自己,先和郝瀚约定,见窦家那几个人之前,轮椅绝对得丢,否则非常影响她的气场。
“那照你现在的样子估计还得化个妆,否则就算不用轮椅,人家也能从你的脸色看出你快不行了。”郝瀚贱兮兮叮她的死穴。和她多年朋友,他清楚得很,她大多数时候素面朝天既不是自诩天生丽质无需后天雕饰,也不是她不爱美不喜欢化妆,而是她手残,怎么都学不好,最多擦个口红,进一步要她画眉,绝对成蜡笔小新。
励如桑皮笑肉不笑。
郝瀚没等她说话,马上举手投降:“我闭嘴。”
凌晨四点多钟,飞机抵落平城机场。
励如桑在郝瀚和空乘员的偕同帮助下了飞机。
没有廊道,坐的摆渡车,所以又多耽搁一阵时间,好处是等他们过关时,恰恰不用赶上人潮小高峰。
也正因为没什么人,等在出口处的那道人影显得更为醒目。
认出来的第一时间,励如桑强行卡住轮椅不让郝瀚继续推。
“你通知他来的?”她嗓音清泠泠没什么温度。
郝瀚有点心虚,佯装没明白:“谁啊?我通知谁来?”
说完他表现出才刚看到沈惟舟,诧异:“欸?他怎么——不是我啊,真不管我的事。”
励如桑两眼飞刃丢过去给他,堵回他的欲图再狡辩。
到底不能折返也无其他道可换,励如桑继续由郝瀚帮她推着轮椅出去。
沈惟舟迎上前来。
励如桑闭着眼睛假寐,浑然不察他的存在似的,没出声。
沈惟舟便也不和她说什么,从郝瀚手中接过轮椅:“我来。”
郝瀚觑一眼沉默不语的励如桑,用眼神无声对沈惟舟说:“你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白:“为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没有我的戏份?”
亲妈:“有啊,怎么没有?”
小白:“在哪里?”
亲妈:“不是电话里么?”
—
啾啾,半夜悄悄更新,记得按爪按爪按爪呀!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2个;清醒的冰 2个;
第40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0
到机场外,郝瀚借口离开,未再与他们同行,大概认为既然今天已经得罪她、被她记了仇便索性得罪得彻底。
上车的时候,励如桑自己从轮椅上起来,默默坐进副驾里。
沈惟舟伸至一半的手臂晾在半空,倒也没尴尬,顺其自然地落下去折叠轮椅,连同她的行李背包一同搬到后备箱,然后回到驾驶座上。
励如桑因为肩膀上的伤,还在艰难地用单手系安全带。
沈惟舟要帮她时,她恰好已经扣紧。
车窗外热闹都市的霓虹映衬下,她的眸子又闭上,眼睫微微淬着光,从始至终的安静对他隔绝出一堵疏离的墙。
沈惟舟也不强行打破车厢内的寂然,启动车子,一路穿行过灯红酒绿和喧嚣熙攘,抵达湖溪公馆。
门卫通过拉下的半截车窗看见是沈惟舟,笑盈盈:“我就觉得这车眼熟,果然是沈先生。你有一阵没来。”
沈惟舟微微颔首。
门卫这才发现原来励如桑就在他车上,面露惊喜,憋住下意识间的问候,立刻放行。
沈惟舟车子驶入,驾轻就熟掠过花园洋房区域,停在一栋高层前。
励如桑一声不吭自行下车。
沈惟舟转去后备箱拿她的双肩包和他先前买的一袋东西,再跟上励如桑。
励如桑站在轿厢里,靠着轿厢壁没有动。
沈惟舟看出来她并非在等他,而是启动电梯的门禁卡在她的包里。
出于对她一些小习惯的了解,他本能地去摸她包里的夹层,意外地空了手。
眼角轻轻一瞥励如桑,沈惟舟又翻了其他地方,大概一分钟左右,门禁卡随半瓶没用完的三无跌打酒一并被他翻出来。
他极轻皱了下眉,没问什么,先刷了门禁卡启动电梯。
入户式电梯,一层一单元,直达她所住的顶层。
沈惟舟先出了轿厢,从鞋柜取出她的棉拖鞋,放到她面前。
励如桑却没穿,打赤脚径直走去门口,摁了密码进门。
沈惟舟拎起棉拖鞋跟进门,帮她开灯、开空调。
励如桑已经坐到客厅的沙发里,靠着柔软的抱枕,屈着食指的指节揉她倦意昭然的眉心。
沈惟舟放下棉拖鞋和她的背包,终于出了声儿:“等我给你煮点牛奶玉米浓汤,吃了你再休息。”
“不用了。”励如桑也终于睁开眼皮正眼瞧他,“谢谢你送我。等会儿天要亮了。”
沈惟舟没听她的,拎着食材兀自行去厨房:“我明天没什么事情。”
励如桑盯着前方电视机黑色的屏幕上映出的他的身影,淡淡道:“你明天没事,我有事。”
厨房的透明玻璃门传出沈惟舟的回应:“我尽快。”
赶不走的意思。
两年前的那一天他主动上门,也是这样硬要进厨房给她做饭,怎么都赶不走。
在那之前,他虽不曾向她明确表白过,但他也不曾刻意隐藏对她的心思。一个优秀又骄傲的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放低姿态,十分容易叫人动心。何况是个心里正脆弱、亟需感情慰藉的女人。
在他连续来的第三天,励如桑便给了他机会。一切看起来水到渠成而理所当然。所以沈惟舟曾经明确地坦白过他彼时打的就是“趁虚而入”的主意,他不担心她对他的接受有着感动的因素在里头,因为他有信心,那点感动最终也会转变为她对他的爱。
十五分钟后,沈惟舟将刚出锅的牛奶玉米浓汤和他另外买的几份速热配菜端到茶几上来,摆好餐具,示意她可以开动。随后他落座到她对面。
依旧仿若两年前的场景重现。
励如桑并没有如他所愿开动。静默与他对视数秒,她说:“我确实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沈惟舟清瘦俊秀的面容上没有太显露他当下情绪的表情:“并不需要。”
“需要。”励如桑直视他,语速平缓,吐字清晰,“我很抱歉,打从一开始,我愿意和你交往,原因并不是被你打动,也不是喜欢你,只是在于,我早知道你和窦冰隐晦的关系。我需要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
或许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种情况下颓败,也或许是因为她去了泰国而分开的这一小段时间他充分地整理过心情,沈惟舟的神色仍旧没有变化。
“这个我已经一清二楚了,你无需重复。”他说。
励如桑继续往他心口扎刀子:“本来我有过担心,会不会在我达到目的之前,我们就会分手。没想到,你非常投入这段从始至终只是骗局的虚假感情。”
“你无需质疑你的魅力,我眼睛不瞎。”言闭,沈惟舟又示意餐食,“现在温度差不多,再不吃的话,会凉。”
励如桑无动于衷,再道:“说实话我为此心虚过,也曾用我自己的方法补偿过你。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我还会尽我所能从其他方面继续补偿你。”
“如何补偿?”
沈惟舟的询问让两人之间的沟通似乎有了进展,励如桑表示出诚意:“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先把东西吃了,我们再慢慢谈。”沈惟舟伸过手来抓过调羹,轻轻搅动牛奶玉米浓汤,有丝哄她的口吻,仿佛两人一如往昔。
励如桑无情地及时打破这未成形的暧昧:“我没想和你慢慢谈,不要消耗我的耐性。我对你的愧疚也是有限的。”
沈惟舟看似恍若未闻,又或许是在安静中消化她的残酷。他低垂着眼,仍旧徐徐搅动浓汤。少顷他抬高手,将一勺浓汤送到她的嘴边,看进她眸底:“要你。”
一方面因为励如桑本就打算客气待他,另一方便因为就算励如桑现在想粗暴也没那个力气,是故她没有打落他的手,只是轻轻推开,然后毫不含糊丢出三个字给予他:“不可能。”
隔一秒,她立刻补充:“窦冰的遗产,我之后可以转给你。”
“我要的只是你,不包括附赠品。”沈惟舟按下她的手,端起餐食,“凉了,我再去热一热。”
没等他起身,便全部被励如桑打翻。
伴随碎裂声的是励如桑要将他踩进尘埃里一般的讥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也可以这样贱这样卑微。”
沈惟舟的平静似乎终于被她撕开条裂缝。他骤然欺身。
虽然励如桑清楚他对于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她还是屈起了膝,身体亦以防备的姿态往沙发后背压。
清楚可见沈惟舟细微地顿了一顿,大概没想到面对他时她也会如此。
励如桑直接戳破:“看来我以前戏演得太好了。”
沈惟舟单手越过她的肩按在沙发背上,俯瞰她,突然笑着附和:“是演得不错。”
下一句便听他低低问:“既然全是演戏,一点也没喜欢我,那和我接吻、和我上|床的时候,你恶心过吗?”
“你在幻想我假戏真做?”励如桑勾唇,“你不如问我和窦冰接吻上|床的时候恶不恶心。”
“故意这样讲是恶心我更多还是恶心你自己更多?”沈惟舟的笑荡然无存,刹那间冷意森森。
这是以往他在面对窦冰时才会出现的神色。
励如桑挺满意自己能和窦冰享受同等待遇,所以也就没有对他掐来她下颌的手做任何反应,随意他暴力。如果这样能让他别再纠缠的话。
然而沈惟舟只这一下便松开她。
励如桑见状嗤声:“你又让我失望了。你现在打我几耳光,骂我几句贱,我或许还能考虑和你复合。你也别瞧不起窦冰,这点你连他都不如。起码我向他坦诚我一直在利用你时,他舍得拿他的宝贝古董来砸我,你知道我和窦冰结婚,却连来家宴质问我的勇气都没有。”
沈惟舟云淡风轻:“桑桑,同样的激将法,我不会栽进来第二次。”
“我只是阐述事实。”励如桑从容自若,语音转而冷硬,“还有,别再叫我‘桑桑’。我们从头到尾都不熟。也请你尽快离开我家。你不怕外人戳你脊梁骨背后议论你,我却厌烦一再应对媒体。现如今平城没人不知道你是窦冰的私生子,我作为窦冰唯一法律意义上的配偶,你得叫我——”
“够了。”沈惟舟到底忍不住要打断她。
励如桑既然拿定主意要和他断,必然不做到狠绝决不罢休,此时他越不愿意她说什么,她越要往死里戳他痛处:“你得叫我‘小妈’。”
随着她话尾音的尘埃落定,四下里陷入冷冰冰的死寂。
不过沈惟舟的神情维持得不错,反而让励如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吐露毒牙的蛇。
双肩包里手机在这时候发出嗡嗡嗡的震动。
励如桑从沙发起身要去翻包。
沈惟舟干燥的手掌拽住她的腕子:“我没认过窦冰。”
“你认没认过和我没关系。”励如桑不顾肩膀上的伤,强行挣开他,带上双肩包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没再去管沈惟舟。
麻痛得她受伤没劲儿,无力松开双肩包,就着地毯坐下,扒拉开肩膀的衣服,歪头查看伤口。些许血丝儿渗透,在白色的绷带上格外扎眼。
外面关门的动静传入耳,励如桑的注意力被吸引,蓦地一动不动,宛若凝固的雕塑。
是锲而不舍的来自手机的震动,让励如桑的思绪重新拉回来,将双肩包够到自己跟前。
包里的东西太乱,冷不防翻出那件脏兮兮的内|衣。
励如桑愣了一愣,不禁拉扯出关于它的回忆,明明她才离开泰国没几个小时,却已然生出种恍若隔世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今天的章节暴露了桑姐是个坏女人,虽然但是看完还是要记得按爪爪呀!
是滴,这里的庄家就是那个庄家,写大纲的时候因为需要这样一个近似庄家的存在,就没有重新设定,直接拿了庄家过来用,所以之后会再有一个熟人客串。
然后这次的男二,也就是沈惟舟,比较……那个啥。希望我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28个;听蝉 10个;麦子妤、清醒的冰、34139270、业子、384172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蝉 4瓶;
第41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1
耽误的这会儿功夫,手机的震动不再。
等终于翻出手机已经是一分钟后的事情,它被缠在了那个充满东南亚异域风情的编织袋里。
励如桑划开未接来电记录,赫然显示“小白”二字。
她回拨过去。
关机状态。
既然赵也白能来电,应该是没事了。
想了一下,二次确认赵也白的手机依旧关机后,励如桑还是决定再给八爪去通国际电话了解情况。
这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励如桑走出卧室。
装潢精致的客厅空无一人,方才的关门声果不其然是沈惟舟离开了。
路过沙发前,她下意识瞥了眼。
摔落地上的餐具和食物皆已被收拾掉,只地毯上残留汤水的污渍。
门铃持续响着,急促又着急,催得励如桑脑门突突地疼。
摁开通话,传出的是来自门卫处保安的声音,和门铃一般焦虑:“励小姐,对不起,希望没打扰到您休息。”
“嗯,我是,你说。”
“是这样的,沈先生刚刚在我们小区门口的马路上和人撞了,挺严重的。”
励如桑意外一顿,旋即抿了抿唇:“他和人撞了你们来告诉我做什么?”
“沈先生不是您的——”保安被她噎得卡住,尤其怵于她不怎么和善的口吻,虽然她平时进进出出待人的态度也并不热情,但从不至于如此。
“不是您的朋友嘛。”保安试图把话讲完。
励如桑的语气亦恢复如初:“我不是医生,你找我没用。你们应该送他去医院。”
“120我们帮忙打过了,小区医务室的人现在暂时先处理着。沈先生没系安全带,好像撞到头,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保安详细描述情况。
“既然已经打过120,你们就等救护车来。”
“……”在保安听来,励如桑冷酷得很。
“还有其他事情吗?”励如桑问。
“没、没有了。”保安结巴。
“好,麻烦你们通知我了。”励如桑结束通话。
若有所思原地站了会儿,励如桑回去卧室,给郝瀚发了条消息:“沈惟舟在我小区门口车祸。”
郝瀚先回了四个惊叹号给她,没两秒便直接打来电话。
励如桑拒接,将他的号码重新送进黑名单里,便丢开手机进去卫生间。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换掉脏衣服,并且由于没办法洗澡,言言只能做简单的擦拭,遑论洗头发。
回到家里来,却也没能让自己清清爽爽。
励如桑没勉强,囫囵套了件长T,走出卫生间,一眼和床头柜上的相框对个正着。
隔着约莫两米的距离,她静静注视上面的人,半晌才徐徐走近,伸手沿着相框边缘摸着,轻轻笑了笑。
门铃又响了。
无法忽视。
励如桑只能再去接。
打来的依旧是门卫处,不过和她通话的人不是方才的保安,而是天没亮就被请来处理事故和纠纷的交警。
估计是保安告诉警察她和沈惟舟是男女朋友关系。励如桑婉转回绝:“抱歉警察同志,我和伤者早就分手了。”
交警:“根据伤者的登记资料,他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励如桑愣一下,沉默住。时间有点久远,而且一直以来没发生过什么需要惊动到紧急联系人的情况,她险些忘记确有其事。
沈惟舟对外从始至终独身一人,某一次他填资料,征询她的意见是否能做他的紧急联系人,她自然无所谓,于是后来他所有的紧急联系人都成了她。
十分钟后,励如桑下楼来到门卫处。
她没见着沈惟舟,据保安说他和另外一名伤者已经被救护车带走。
而励如桑紧接着也跟着交警的车去了医院。
沈惟舟是肇事者,车子开出小区的时候没留意,撞了辆四轮摩托。四轮摩托的主人是途经此道要前去摆摊子准备卖早餐的夫妻,其中那位妻子因为坐在后面,事故发生时飞出去得比较远。同时,沈惟舟也由于紧急打转方向盘车头撞上了树。
急诊室外,那位丈夫得知励如桑是肇事者的亲属,若非有警察在,怕是要冲上来打人。
励如桑一声不吭寻到角落的塑料上落座,并没有以沈惟舟家属的身份代替沈惟舟向对方表达任何歉意,于是又成功地激怒了对方,当着警察的面动不了手,便不停地骂骂咧咧。
励如桑出了沉默接受,不做任何反应。她不能做也做不了任何反应。
郝瀚姗姗来迟地到场后,才算有个能正式去和对方做沟通的人。
励如桑靠着墙半醒半睡好一会儿,昏昏沉沉,倒也能在郝瀚走来时警敏察觉,率先开口问:“我现在可以走了?”
郝瀚一屁股累瘫到她旁侧:“姑奶奶,你要不要这样哟。”
励如桑轻嘲:“如果你能在我给你发消息之后不磨蹭,我不用跟着警察来这一趟。”
郝瀚相当无语:“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拉黑我,我也能及时追踪最新情况直接来医院。我家和你家位置一南一北,横跨整座平城,你有点良心。我半夜陪你坐飞机从泰国回来,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因为你的一条消息马不停蹄又出门。”
励如桑冷哂:“如果你不把沈惟舟找来机场,我们各回各家,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郝瀚无言以对,败下阵,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心软。”
励如桑不予回应,起身要离开。
郝瀚立马唤住她:“你不进去看一看他?他轻微脑震荡啊,头上破了个口子,怎么着他也是因为送你回家才遭了罪。你既然发消息通知我他出事,说明你还是关心他的——”
无法像之前她人还身处泰国时那样直接挂断他的电话而耳不听为敬,励如桑转身飞他一记眼刃。
郝瀚的音量减弱,最后一个“吧”字含糊进嘴里,改了口风:“你也一晚上没休息,身上还有伤,确实该回去了。沈惟舟这儿我会帮衬着。”
“随便你,和我没关系。”励如桑警告,“也别再把我和他扯上关系。”
看她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冷硬,郝瀚皱眉,噤了声儿。
励如桑以为终于能走人了,迎面却看见了窦智、窦勇兄弟俩。
要说窦家在平城并不算什么名门大户,只是平城追溯年代最久远、最本土的一个姓氏,比较珍稀,久而久之自恃高人一等,修复、扩建了窦氏宗祠,声称窦氏一家亲,要拧成一股绳。当然,决定地位的仍是经济,这几十年出了个窦老太太掌控大权,即便并不生活在平城,也将娘家把握得越来越紧。
而窦冰自从不小心曝光了隐形富豪的身份,便被同样属于旁支的窦智窦勇等穷亲戚巴结上,拥趸为可以去和窦老太太争上一争的主心骨,哪怕最后平分秋色也好。窦冰的眼界则从来没局限在窦家这一亩三分地,对掌权窦家毫无兴趣。
窦智窦勇等人也聪明,投窦冰所好,转战古董行业,挺讨窦冰的欢心。后来窦冰拿闲钱投资了不少平城的古玩古董店,都是窦智窦勇等人帮忙打理,渐渐地,一整个旁支基本都靠窦冰养活。窦冰跟活菩萨似的,也乐意一直接济他们。
毕竟励如桑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平安回来平城的踪迹,窦智、窦勇兄弟俩明显已经收到消息,是故碰上她,并未如见鬼,但意外还是难掩——意外她也来了医院。
励如桑原本没打算理会他们,他们却非要拦下她,开启批评教育模式:“你还嫌我们家不够丢人?克死了老的还在纠缠小的,不知廉耻、伤风败俗。好不容易才花钱辟了谣,要是再被记者拍到,又得加倍投入公关费!”
委婉的说法。关于“克死老的”,真正盛传的版本是,老夫少妻,窦冰的身体没能承受住,还叫上儿子一起搞,糜烂三人行。
郝瀚快步前来,母鸡保护鸡仔似的帮忙挡在了双方之间:“有话等找个正式的场合再说,不是怕被记者拍到嘛?窦先生才去世没多久,热度还很大——”
“没关系,要多少公关费,你们尽管来向我支账,遗产那么多,完全挥霍得起。”励如桑嘴角微勾,将郝瀚的桥拆得零落,不仅仅是不给面子的问题,还有点嫌弃郝瀚多管闲事的意思。
郝瀚回头瞪她,眼中饱含受伤。
励如桑的视角更为直观面对的是窦智窦勇兄弟俩快掉出眼眶的眼珠子,仿佛她话中要挥霍的全部都是他们的钱。
严谨来讲,不是“仿佛”,而是在他们眼中,窦冰的钱,一直就等同于他们的。
他们都和窦冰一般大年纪,当爷爷辈小了点,当叔伯辈又大了点,而照励如桑和窦冰的法律关系,他们该喊她一句“嫂子”。
励如桑既不愿意自己被他们占便宜,也没兴趣占他们便宜,索性拿他们当平辈,称呼和态度均十分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当下也就不怎么礼貌地丢了句“不打扰你们探视伤患”便要继续走。
兄弟俩却仍旧拦着她,质问:“你带了我们大哥什么东西去东南亚?又从东南亚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不管原先是谁的东西,现在全部属于我,我拥有绝对处置权,并且不需要向你们任何人汇报。”励如桑不是第一次提醒他们。
一开始以为他们故意装傻,后来发现本质是和他们的脑回路有壁,无法沟通。他们长期的自我催眠和洗脑已然深入骨髓。
兄弟俩突然同时看向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啾,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怕有人忘记了,提一嘴,窦老太太就是津津小宝贝儿的那个奶奶。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jjmmwo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17206和Nizi各10瓶;
第4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2
“惟舟,你这是撞到脑袋了?怎么开车这样不小心?伤得这么严重?”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走向沈惟舟,顾不得励如桑。
励如桑头也不转,借隙离开,在拐角处甩掉追循她背影的那道目光。
外头天都亮了,她与大部分人是逆向而行,不知谁手里提了新鲜炸出锅的油条,香味冲淡掉些许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然而只是短暂的两三秒时间,擦身而过后冲进励如桑鼻息间的依旧只剩消毒水味。
医院门口正巧停着辆出租车,省了叫车的功夫,励如桑直接坐上去,便见郝瀚急慌慌追出来朝她挥手。她让出租车师傅等一下,郝瀚气喘吁吁凑到车窗来喊她下车:“我送你。”
“不用。”
“不送你我放心。”
“你送我我不放心。”
郝瀚灰溜溜,转而问:“庄家那边——”
“窦家都知道我回来了,庄家能不清楚?”清楚她现在坐镇平城,还敢轻举妄动?自己的存在感在他们眼中有多强烈,励如桑心中相当有数。
郝瀚觑一眼她的左肩,又道:“既然都来医院了,你的伤要不要再挂个号?昨天泰国那家医院据说是就近去的,医疗条件有限。”
“不至于有限到哪里去。”
励如桑随意的态度让郝瀚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她越来越没个女人样。他记得以前刚认识时,虽然她也总是不拘小节,但并没到如今这般地步。他分不清楚是殷老先生的去世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给她的变化,还是这两年沈惟舟待她过于事无巨细了导致他这个旁观者替她提高了照顾她自己的标准。
路上想起该给律师去通电话,励如桑发现自己出门前忘记带手机。当时只以为下楼去见个警察而已,没成想还得跟来医院。
作罢。
励如桑索性闭目休憩。
首先察觉到异常,是因为励如桑每到春天都有点过敏性鼻炎,今天凌晨落地平城后她的鼻子便开始不太舒服,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在医院里她对气味比较敏感,而当下车厢内不知用的哪种香薰,虽然淡,但时间长了她觉得呛,想要开点车窗,结果车窗不知何时竟被锁住了,且车子前行的方向分明偏离她湖溪公馆,往车流量渐少的路段驶。
全副身心骤然竖起警惕,励如桑立时盯住司机。
司机戴着口罩和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唯一的反应是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励如桑没管他问是谁派来的,抓紧时间踹玻璃。未果,她转而踹驾驶座的半包式防劫板。说完全不忐忑是假的,她已经后知后觉自己不太能使得上劲儿,不止是她本就是个伤患的缘故,车内这股淡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防劫板震颤得厉害,仿佛很快会被她歇下来。明显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凶猛,司机的方向盘有一瞬没握紧,歪向外侧,险些撞进一旁的绿化带。
见状励如桑卯足劲继续踹,大有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司机却未再被撼动半分,桀笑:“好心劝你不如留下剩余这点力气好走黄泉路。”
励如桑咬牙站起来,纤细的手臂自车顶上方与防劫板之间露出的那点缝隙钻进去,不顾被卡的疼痛,掀掉司机的帽子,猛地扯住司机的头发。
司机吃痛地嗷嗷叫,一边继续开着车,一边打励如桑的手。
励如桑咬着后槽牙一次次地重新抓上去,只恨缝隙大小有限而防劫板更是卡住她的手臂没办法活动,否则她定要对准他脑门砸。
这时候后方却是有车忽地追上来,堪堪擦着他们这辆车开。
励如桑扒住把手稳住身体不让自己随着车身晃动。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那辆车里的人是谁,也暂时判定不了对方是敌是友,不过对方在不断将他们这辆车往绿化带里挤压。
司机一边暴躁咒骂一边努力地从励如桑的负隅顽抗中分出心思对抗对方,想超车却超不走,想往外挤却也挤不动,没多久车子便只能贴着绿化带,像三明治中间那层的火腿一样,最终被卡得死死的,最终车子被迫熄火。
逼停他们的那辆车从另外一侧打开车门,身着迷彩工装裤和白色T恤衫的高大男人拎着修车用的十字扳手,阔步流星绕到他们的车前来,抬手落手间,挡风玻璃被他敲得稀巴烂。
励如桑眨一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来的就是赵也白。此时他已一脚踩着车头站上来,旋即弯身将司机从驾驶座里拽出去。
励如桑微微弯唇,一瞬放松身体,安心地瘫坐回去。
半晌,赵也白开移他的那辆车,得以打开励如桑所在后座的车门,一声不吭便要抱她出来。
“没事。”励如桑推开他的手,自己下车。
脚才刚沾地,整个人立马腾空。
励如桑攀住赵也白的脖子,很快无力滑落。
赵也白瞥一眼她被防劫板硌出深印子的手臂和被司机抠破皮的手背。
“先送我回家。”励如桑靠进他胸膛,借力撑着。
赵也白听出她是连医院都懒得去的意思,考虑两秒,到底没勉强,带她上了车。
励如桑给他报了地址,小睡过去。
车子在湖溪公馆门口被拦下。
励如桑降下车窗露出脸,保安看到她肩膀上渗透衣服布帛的血,吓一大跳:“励小姐,你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他小心翼翼瞟了瞟赵也白,低声又道:“如果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赵也白听力好着,闻言侧眸。
保安咽了咽口水。
励如桑见状不由也转头看赵也白。他顶着个容易被解读为社会人的寸头不笑也就罢了,甚至有点板脸,比在火车上那一晚还要遭人误会。
“谢谢,我很好,麻烦放我进去吧。”
既然她这样说,保安自然放行。
歇了一路,励如桑缓过来不少,没再允许赵也白拿她当废人,赵也白倒也没再强行上手,因为他对这里的环境实在陌生,连电梯也摁不动。
励如桑找出门卡刷上楼时,赵也白盯了好一会儿,励如桑想到他过去几乎长年不接触都市生活,稍稍和他解释两句。
抵达楼层后,励如桑换完鞋回头见赵也白还站在轿厢里没动,招手让他跟着来。
赵也白示意他鞋上的土:“有布先让我擦一下?等会儿弄脏了你的地毯。”
励如桑好气又好笑,分不清楚他是不是损她,将原本准备拿给他的拖鞋放下:“要么你直接踩进来,要么你现在下楼走人。谢谢你送我这一程。”
身上现在每一处舒服的,她不欲和他浪费时间,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开门进屋。
等她把从泰国带回来的药和自己家的医药箱一并拿出来时,赵也白跟进来了,从她手里把东西接过,四下里环视两眼,问:“你一个人住这里?”
“不然呢?”励如桑没明白何出此问,坐进沙发里,二话没说扯下自己半边肩头的毛衣,“绷带先帮我拆掉。”
赵也白打开她的医药箱,快速取了剪刀和镊子出来。
励如桑眉眼一耷拉,这才回过神来好奇:“你怎么会来?”
赵也白没回答,腾出手将他口袋里震了有一会儿的手机取出来,划开接听免提放在一旁,然后继续帮她处理伤口。
吕烈山的声音传出:“怎样?你现在在哪儿?”
赵也白:“根据雇主提供的定位,找到人,救下来了。”
吕烈山:“你没受伤吧?”
赵也白:“没。”
吕烈山:“那就好,辛苦了——也是巧,如果不是你正好去了平城,雇主找我们也没用,得另请高明。”
赵也白:“嗯。所以这个工作仍然由我来完成。正好也是延续泰国的事情。你可以把雇主的订金收下了。”
吕烈山:“你现在是不是以公谋私?”
赵也白:“出钱的是雇主,你也继续日入斗金。”
伸手挂断通话,再收回来时,赵也白拿起新的绷带,给她缠上。
励如桑大致捋顺了对话里的内容,问他确认:“有人事先知道我会遭遇危险,所以雇佣你来?”
“嗯。”赵也白告知,“雇主身份不明,和雇佣我到民宿里用‘戴有嵘’的身份入住的是同一个人。”
励如桑又问:“给你的是我的定位还是司机的定位?”
“司机的定位。”
“那个司机现在人在哪里?”
“楼下车子后面装着。等着看你要怎么处理。”赵也白说。
励如桑睁眼。
赵也白正低着头系绷带,硬朗利落而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清晰在她的眼前。
还有他下颌少许冒尖的胡茬。
励如桑微抬头,错开他的呼吸:“你凌晨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上飞机前打的。”
“嗯,我后来给你回了,你关机。”
赵也白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绷带:“下飞机后我又给你打过。”
“倒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雇主。”励如桑勾了下唇。否则她现在不一定怎么样了。当然,还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判定对方是朋友。
赵也白闻言掀眼皮,睨她,眸底并没有笑容。
励如桑高挑眉,也不问他这目光什么意思,与他追溯泰国莫名其妙的获救:“你在纳瓦先生的部落里和我分开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遇到当地进驻的军队。”边说着,赵也白轻轻按压已经重新包扎好的她的左肩。
励如桑轻蹙眉,除了细微的刺痛,还能感觉到他有小半截指头与她皮肤的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看完记得按爪爪呀!提前祝大家国庆吃好喝好玩好呀!然后,就,虽然几率渺茫还是问一句,要不检查检查你们是否有营养液?或者营养液是否快过期了?浇灌一点点给小白和桑姐……?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40个;听蝉 5个;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业子 1瓶;
第43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3
赵也白逡巡她的神情,住了手,转而去取医用棉花,沾湿碘伏,给她手背的抓痕消毒。
“然后?”励如桑询问他的下文。
赵也白说:“本来他们拿我当部落里人,和他们沟通的过程中我发现我认识他们以前的一位长官,他们求证之后才放过我——我顺便把小六从军队手里保出来,她也被看守住了。然后我拜托泰国军队的人帮忙先将她送出去,我自己带人折返回树林却怎么都找不到你,是离开了部落的小六告诉我她在就近的医院里发现你了。但我前往医院的途中因为身份问题被警方扣押了,那支军队和当地警察有点摩擦,所以被故意找事。”
“小六……”励如桑半眯眼,紧接着将自己遇到绿毛的事情告知。
赵也白也觉得相当有意思:“我们两个都小瞧他们兄妹俩了。”
“他们兄妹俩在这场变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励如桑笑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解答我们的疑问。”
赵也白道:“我问过那支泰国军队里的人,他们是因为这边发生爆炸,前来反恐的,事先并不知道这个部落的真实属性。”
“警方那边貌似知道的多一些,说辞是人口贩卖。”励如桑与他交流,却也做不了更多的猜测,“希望八爪的渠道能帮我们了解——嘶——”
赵也白没为自己弄疼了励如桑而道歉,甚至没有反应,和她继续谈道:“现在关键是,你回来了也仍然有人要对付你。你究竟过的什么生活?”
励如桑听出他的愠恼,不由弯唇角,示意这个低奢装潢的空间:“我过的什么生活,你现在不是看见了?挺好的。”
赵也白停下帮她擦药的手,注视着她不说话。
励如桑自己给自己贴创可贴:“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是哪些人看我不顺眼。”
话虽如此,真的完全有数吗?
在她烟盒装追踪器的人,无疑和纳瓦先生有联络,但纳瓦先生对窦冰在国内的情况似乎并不完全了解,否则也不至于在她住进民宿甚至去过拍卖会后才着手确认她的身份;传播她已命丧泰国的人,待考;而对她敌意明显的,除了松帕和万老板背后的两方人,最后那场变故中在象背上狙她的,再加上今天的司机。是否存在重叠,亦未可知。
以上,固然窦家和庄家是最大的嫌疑,也不排除存在第三方的可能性。
“是哪些人?”赵也白追问。
没等励如桑说什么,赵也白紧接着提醒:“我是你的保镖。”
励如桑也提醒:“雇你的不是我,我也没同意接受你的保护。何况雇主身份不明。”
“我的身份明确就够了。”赵也白的面部神情总算没那么硬,“你本来就需要一个保镖,现在不需要你花钱,你也能是真正雇佣我的人。最占便宜的是,花钱的那位清楚要对你下手的人动向,所以也只有接受我的保护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励如桑高挑眉:“你确定你只是你们公司的保镖,不兼职销售?”
赵也白:“我们没有销售也不需要销售,靠的是每次工作累积下来的声誉和口碑。”
“你还真是……”励如桑笑,想要捏他脸的手伸至一半,及时收回来。
即便如此,也被赵也白看出她的意图。
励如桑倒也不尴尬,自然而然揭过这茬,指向客房:“你先住这里吧,当自己家,随意点,”
“我方便住在这里?”
励如桑被问得奇怪:“我的家,我同意你住你就可以住,有什么方便不方便?”
赵也白闻言觅着方向望了一眼。
“我去休息。你也熬夜坐飞机,应该也没休息好?也去睡会儿。”说罢励如桑从沙发里起身,身形微微摇晃。
赵也白即刻扶住她。
励如桑刚稳住双脚,却是整个人立马又腾空,被赵也白打横抱起。
“你的卧室是那间?”赵也白抬抬下颌问话,阔步流星的步子已迈开。
励如桑本想打趣说“不要随随便便抱女孩子”,考虑到万一得到来自他的别有意味的回答,到时候不好处理便更加麻烦,于是她沉默住,也不做拒绝,在赵也白将她送到床上时,她平平常常笑着道了句谢。
赵也白的目光从她床头柜的相框上掠过。
和他在她手机屏保见到的是同一张照片,她和她的父母以及外公,一家四口的合影。
收回视线,他目光微敛:“有什么事再叫我。”
励如桑感到好笑:“行了,还轮不到你来照顾我。”
赵也白因她的话想到什么,神情肉眼可见忽地淡了几分,咽下原本要再讲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励如桑偏头,发现是她的珐琅彩烟盒。
“我之前拜托八爪去取的,追踪器处理掉了。”赵也白说。
“嗯。”励如桑心里很温暖,再次道,“谢谢。”
赵也白走出房间,帮她关上门。
浅色的地板,被头顶长得像用纸随意捏出造型的灯打得铮亮,因为太亮,显得失了温度。
赵也白找了一会儿,找到开关,又试着按了好几次,才调到边角的小灯。
小灯的光线偏暖黄,让赵也白感觉舒服不少。
赵也白走去清理方才用掉的棉花、棉签、纱布等物品,整理起医药箱,最后就近走进厨房的水槽前洗手。
一旁冰箱门上贴着的留言撞入他的眼睛。
“冰箱里给你留了半碗牛奶玉米浓汤,喝之前热一热。”
赵也白站定原地,盯半晌,又打开冰箱,看了一会儿,复关上,经过客厅时捞上自己的包,走进客房。
他确实也该歇一歇。
醒来的时候,赵也白先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客房的这扇门,他特地不关。
确认励如桑还没有动静,他摸出手机。
时间刚过正午十二点。
旋即赵也白点开一条来自吕烈山的未读消息。
“你要的受保护人资料,能搜集的都帮你搜集到手了,你看一看,起码有个基础的了解。”
外面这时候传出动静。
来自大门。
赵也白眉心一凛,放下手机,放轻脚步走出去。
一个男人出现在客厅,个子不矮,圆脸,微胖,一身醒目的亮蓝色西服似乎号码偏小,以至于穿在他身上有种稍微做些大幅度的动作布帛就会胀开的紧绷感。
他本来在喘气,注意到赵也白的存在后,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安静得一动不动了约莫四秒,然后慌乱地受惊大叫:“你、你、你是谁?!”
赵也白双手抱臂,走向他,反问:“你是谁?”
“我、我、我……你别过来!”他惧怕地连连后退,一路退出门外,退至电梯口。
赵也白捡起他掉落地上的购物袋和刷电梯的门禁卡,想到励如桑和他说过这里一户一梯,心里生出些猜测:“你是……窦冰?”
“啊?什么?”郝瀚愣住,下一秒目光落向赵也白身后,获救一般喊,“桑桑!”
赵也白回头。
励如桑原本惺忪的睡眼陡然清明,深蹙眉:“你怎么来了?”
郝瀚警惕地绕开赵也白奔到励如桑身边:“不是打你手机又没反应,怕你一个人饿死在家里,特地来给你送午饭。”
说完郝瀚小心翼翼地瞟向如今落到赵也白手中的购物袋。
励如桑问赵也白:“你给开的门?”
赵也白:“不是。”
励如桑问回郝瀚:“你怎么进来的?”
郝瀚被她无情的口吻气到要吐血:“是你自己去泰国前留了门禁卡和密码给我,难道现在又想和交代后事一样,坑我吗?”
励如桑恍然记起这茬,眉心蹙得越发紧:“门禁卡我回收,密码我之后会修改。”
郝瀚心梗:“虽然我也没多稀罕你这里的门禁卡和钥匙,但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这样讲,拿我当朋友吗?防贼一样!”
励如桑:“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上赶着认你自己是贼。”
郝瀚:“……”
励如桑径自走到赵也白面前,挑开购物袋看了一眼,抬头问赵也白:“你上一餐是什么时候?”
“……”郝瀚惊愕当场。
赵也白没直接回答,只道:“还行,我没有很饿。”
“那就是有点饿。我也饿了。”励如桑努努嘴,“正好不用伤脑筋带你吃什么。”
说着两人往里走。
几步后励如桑转头,才似重新记起郝瀚这么个人:“还有其他事的话进来说,没有你就先回去。”临末了补一句,“谢了。”
郝瀚确实并没有其他事,但他没走,跟进门了,看着励如桑和赵也白两人偕同走入厨房。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继而他看到赵也白拿出购物袋里的打包盒拆开,励如桑似乎在告诉他厨房里的布局,同时从碗柜里取出盘子递给赵也白。
郝瀚扶住自己的下巴,眨巴眨巴眼睛。
在和沈惟舟恋爱后的励如桑干过这种事吗?至少他的印象中没有,他记得只有即便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她面前的餐具也是沈惟舟帮她摆好,只差沈惟舟没将饭一口一口喂到励如桑嘴里。
不是励如桑娇气,而是,沈惟舟实在太细致周到、太宠着她了。同为男人,他曾经好心提醒过沈惟舟,不能对女人太没底线,久而久之会不被珍惜。沈惟舟却对他和励如桑之间的感情极为自信,也认为,假如励如桑真被他惯坏,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因为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包容她的男人。
郝瀚买来的全部可以现吃,温度也适中,不用再放进微波炉。赵也白一道道装好盘,侧目正见励如桑撕掉冰箱上的那张便签,打开冰箱,拿出那半碗牛奶玉米浓汤,倒进水槽,然后打开水龙头,冲得一干二净。
赵也白当作没看见,端着餐盘到外面的客厅摆上餐桌。
励如桑带上碗筷慢一步出来,瞥过直愣愣站在那里的郝瀚,问:“不说什么事?”
郝瀚笑笑来到餐桌前:“一起边吃边说吧,我也还饿着。好歹是我去泰国接回的你,不能一顿饭也不让我吃饱吧。”
励如桑其实也有点事,所以没赶他走:“你自便。”
见她将她手中的两套餐具递了一套给赵也白,并没他的份,郝瀚心中又一嘀咕:曾经做出相同动作的人,是沈惟舟……
熟门熟路进厨房取了套餐具后,郝瀚折返餐桌,正看到励如桑往赵也白碗里夹菜。
他心头又是一惊,到底没忍住,主动问:“谁呀这是?不给介绍介绍?”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十月好呀!在我这么差劲的更新下,很高兴能继续见到大家。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60个;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法小朋友 19瓶;十七周、Aislinn、小蚊子6666 10瓶;38417206、木雅、蓝 5瓶;懒猫滚滚滚、Cherry 2瓶;
第44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4
“我弟弟。”
“保镖。”
励如桑和赵也白同时开腔。
旋即励如桑不由望向赵也白。
赵也白也正望过来。
当下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抗拒“弟弟”这个身份。励如桑转了转心思。
郝瀚往左看看赵也白,再往右看励如桑:“到底是弟弟还是保镖?”
“既是我弟弟也是我的保镖。”励如桑统一了她和赵也白的说辞。
郝瀚纳罕:“你不是独生女?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弟弟?”
励如桑眼里飞给他一记刀刃:“嘴巴不想用来吃饭的话,可以缝上。”
郝瀚怂怂地抓起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嘟囔:“这不是关心你……因为你,我脆弱的小心灵持续受惊了十来天,截止刚刚都没让消停……”
励如桑不予理会,询问赵也白饭菜合不合胃口:“……这是老饭店的老师傅的菜,最地道的平城菜,别处吃不着。虽然口味也偏咸偏重,但和清县的菜系没法比。”
“我很多年没吃到清县的菜,没有偏好,任何口味都能适应。”
励如桑反应过来自己又忘记他已背井离乡多年。她欣然一笑:“我以前邀请你来平城的时候说过带你吃平城的特色,这算迟到地兑现我的诺言。”
赵也白也笑:“所以我也一定要尝尝鲜。”
励如桑高挑眉:“那行,如果不习惯,我们再换其他餐厅。”
捕捉到郝瀚眼珠子滴溜溜在他们身上徘徊,赵也白主动向郝瀚伸出手:“你好,我是赵也白。”
郝瀚客客气气地也伸手:“我叫郝瀚,是桑桑的好朋友。”
励如桑瞍他,郝瀚读出她的意思,不外乎又在嫌弃他单方面地在“朋友”这个身份前面倒贴一个“好”字,以及不喜他单方面亲昵地喊她“桑桑”。
趁着这会儿被主动搭话,郝瀚赶紧对赵也白旁敲侧击:“听起来你和桑桑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
赵也白先看一眼励如桑,确认她没制止他和郝瀚交谈的意思,才点头“嗯”,但也没额外多透露。
郝瀚打量他结实的体魄:“你专业干保镖?”
“嗯。”
“在哪儿练的?”郝瀚发自真心好奇。
“部队。”
“什么?”
“部队。我半年前刚退伍。”
“你是兵哥哥啊。”郝瀚的表情难掩刮目相看,“难怪你身上流露出的气质特别不一样,长得也特别帅,像你这样,是不是要被挑到阅兵典礼上的?”
励如桑突然觉得郝瀚和小六有一丝相似,似笑非笑插话:“他怎样?气质怎么个不一样?”
郝瀚自觉噤了声,直到这顿午餐结束,励如桑邀请他一起下车库。
郝瀚不明不所以跟着她和赵也白,到一辆郝瀚从未在励如桑车库里见过的五菱宏光的车屁股前止步,赵也白上前打开后备箱。
之前那个司机顶着个认不出本来面目的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蜷缩在里头,此时被闷得浑身是汗,若非这款车的后备箱和后座是相通的,这么几个小时过去,怕是已经缺氧致死。
当然,赵也白便是计算好既不会闷死他又能起到威慑的作用,才将他装进来。
见终于有人来关心他的死活,司机如同搁浅的鱼死命扑腾,遭到封口的嘴“呜呜呜呜”个不停。
易受惊体质的郝瀚惊恐地连连后退:“这、这、这什么人?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你、你们干的?”
励如桑点头:“嗯哼。”
郝瀚质疑赵也白:“你以前真的是军人?不是金盆洗手的黑|道大哥?”
励如桑一时之间一方面对郝瀚无语得想翻白眼,一方面想笑话赵也白。
她捏了捏拳头,半眯眼,替赵也白回答郝瀚:“你也没那么好骗嘛。不过指导得太多,不一定是件好事……”
赵也白抱臂立于一旁,对励如桑的满口胡诌不置一词,也明白励如桑真正在吓唬的并非郝瀚,而是后备箱里那位。
“真是黑——”郝瀚不敢再重复,一看励如桑这架势就记起她在馆里和教练对打时又狠又飒的模样,心里悄摸嘀咕她怎么还需要保镖,面上自然惹不起,指着司机认真问,“那这位到底什么人?你们怎么给绑在这里?”
“不违法犯罪吗?”这一句郝瀚临到嘴边咽回肚子里,换成困惑,“为什么特地带我来看?”
“带你一起问一问他什么人,省得我之后要再和你交代一次。”说完励如桑准备去撕开司机嘴上的胶布。
赵也白推开她的手,抢了个先。
而没等励如桑问话,司机迫不及待开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钱、接单、办事,网络上操作的,不知道雇主是谁。我从凌晨天没亮就在湖溪公馆门口守株待兔,一直跟到医院,才逮住了机会。还是雇主通知我你马上就从医院出来了,要我在医院门口做好准备。”
励如桑消化数秒,追问:“你要抓我去哪里?”
司机老老实实:“只让我先抓了你,等后续联系再处理——冤有头债有主,我一个跑腿的而已。”
励如桑半晌没吭声。
司机被这气氛吊得越来越紧张,宛若等待法官做出最后宣判的犯人。
郝瀚耐不住性子举手:“那个,桑——”他及时改口,“桑姐。”
大概是称呼合了她的心意,郝瀚感觉励如桑抬下颌允许他发言的神情都显得友好许多。
“我听下来,意思是,有人买通了绑匪要绑架你,但没成功对不对?”郝瀚问她确认。
励如桑点头。
“怎么会这样?你也不早点告诉我?”郝瀚再次受惊,“难怪我看你手背上多了好几个创可贴。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早点告诉你,你能帮我判断出,是谁干的?”励如桑问。
“这不是一回事。”郝瀚无奈于她的硬脾气。
励如桑重复一遍:“在问你,你觉得是谁干的?”
“你又难为我。”郝瀚头大,“肯定逃不过庄、窦两家吧?拿你当眼中钉肉中刺的不就他们?”
很快郝瀚话锋一转,“还是你新得罪了什么人,我不知情?”
励如桑本就没指望能从他嘴里获取新思路,闻言勾唇:“还记得之前有人泄漏了我前往泰国的行踪时,怀疑过你么?”
郝瀚应声将当时只在电话里的脸绿重演给她:“你还跟我玩真的?”
励如桑铁面无情:“没听清楚他说的?能第一时间知道我马上要从医院里出去,不就四个人?你的可能性也包含在内。”
郝瀚气极:“照这样,你怎么不把沈惟舟算上?”
励如桑:“嗯,我自然把他也列入怀疑名单。”
郝瀚怔住,表情看起来似乎励如桑怀疑沈惟舟比怀疑他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桑桑,不久之前你还电话里和我说,如果我拒绝帮你处理后事的要求,你还可以去找沈惟舟。”郝瀚神色复杂。
“是。”励如桑不予否认,“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她说这话时,郝瀚从她的脸上和语气里捕捉不到半丝温度。
励如桑乜眼:“不是你也认为我应该把他也算上?”
“我只是——”郝瀚败下阵来,长叹气,“行吧,你怀疑吧。你想怀疑谁就怀疑谁。我会记得以后离你远点。”顿一秒,他嘀咕着补充,“要不是沈惟舟不放心你让我来这一趟,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真不打算再要我这个朋友了。”
励如桑冷哂:“你的玻璃心越来越严重,该治一治了。”
“我哪里玻璃心?你试试换其他人受不受得了你如今的脾气?”郝瀚又被她气得跳脚,“你已经不是嘴硬心软了,是连心也彻底变硬了。”
励如桑反倒弯唇笑了一下:“不挺好的?”
郝瀚语塞,甩头走人:“再理你我就是舔狗!”
励如桑没什么特殊反应,转身瞥一眼后备箱里的司机:“还有其他要交代的没?”
司机哀求:“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憋不出任何个屁了。”
励如桑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她的律师,为后面报警起诉司机的绑架做准备。
司机愤懑:“我坦白跟你交代了你怎么还报警?”
“看来你更喜欢被杀人灭口抛尸荒野。”励如桑皮笑肉不笑,“可以,既然你坦白交代,作为回馈,我满足你的心愿。”
司机瞟也不多瞟一旁的赵也白,当即拒绝:“报警吧,我到警察同志面前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他忘不了赵也白一锤子敲碎挡风玻璃站到车头硬生生将他从驾驶座拉出去痛殴的恐怖画面。
励如桑和律师收了尾,结束通话,让司机老老实实先继续在后备箱躺着,便朝赵也白扬了扬下巴,拔腿走人。
两人前后进了电梯,励如桑将门禁卡交给赵也白。
赵也白通过轿厢光滑的镜面收入她眉宇间的疲累,沉默地照着她之前的示范刷卡摁楼层。
抵达后,励如桑又在进门前对着手机和密码盘一通摁,最后让开空间,示意赵也白上前,告知:“换了个比较简单的新密码,‘667788’,你试试。”
赵也白按照她所说的开了门。
励如桑夸奖似的冲他一笑,进门去,边走向厨房站在吧台的饮水机前倒温水吃药,边提醒赵也白:“餐桌你不用收拾,晚上会有钟点工上门。”
赵也白站在吧台外面,与她相视而立,凝注她,点点头。
“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励如桑放下水杯,又往卧室走。
“你……”
励如桑应声驻足,背对他,侧头:“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看完记得按爪子呀!哈哈,最近评论区的留言我有截取一些分享在围脖上,有人和我分享她只身一人从美东横跨美西自驾,有人和我分享她二十年前也从□□前走过、接受检阅。我又记起之前有人有在评论区讲述她的考研进度,不知道最后结果是怎样。非常感谢对我的评论区的信赖,挖掘了评论区的新功能,这里不失为大家分享各自当下的生活或者烦恼的地方。虽然我不一定每一条留言都回复,但我每一条留言都会看。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jjmmworl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40个;清醒的冰 2个;小蚊子6666、缓缓归矣 1个;
第45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5
赵也白安静两秒,抿唇:“没什么。”
励如桑也未追问他似咽下千言万语般的欲言又止,继续回卧室的步伐。
赵也白原地伫立,若有所思片刻,转身进厨房,还是打算亲自动手将碗洗掉。
但听励如桑的卧室里传出“咕咚”一声响。
赵也白即刻觅入,从她没关门的卧室径直奔向卫生间。
励如桑站在浴缸边上,朝里弯着身子,顶着打湿了一半的头发,刚把掉落在地的莲蓬头捡起。
因为左边手臂无法自如使用,她的右手将莲蓬头挂在阀门上后伸手去挤洗发水,奈何光滑的莲蓬头再次掉落。
她没再管,单手揉搓头发,十分随意的两下,泡沫根本没怎么出来,便准备冲洗。
赵也白实在看不过眼,走上前快她一步捡起莲蓬头:“我帮你。”
励如桑歪头,用没有进水的那只眼睛看了看他,没拒绝:“谢了。”
赵也白却并非按照她的原定步骤直接冲洗,而重新帮她打湿头发、揉上洗发水。
“随意点。”励如桑笑着淡淡自嘲,“本来觉得去美发店太麻烦自己在家随便冲一冲就行,没想到高估了我自己。”
“那你也用不着低估我。”赵也白跟着语音含笑,“虽然我不是理发师,但你头发不长也不多,我还是能帮到你的。”
励如桑调侃:“别告诉我你在部队里还学了给人洗头发。”
赵也白毫不自谦:“原来我的手艺好到能让你产生这样的猜测。”
励如桑也毫不给面:“你想多了。”
似默契,紧接着谁都没再开口。
在安静中闭眼的结果是放大了他的手指头与她的头皮摩擦的触感,遂励如桑睁着单只眼。
目之所及,他没穿鞋,光着脚,缺了指甲盖且略显畸形的脚趾头再度一览无余。
励如桑想起镇长曾经告诉过她,当年是赵也白的父母用他们的生命为赵也白争取了在那场天灾中逃生的机会。
泡沫冲洗干净,赵也白询问励如桑干毛巾在哪儿。
励如桑指了指墙边的壁柜。
赵也白打开,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件折叠整齐的男式浴袍。
错开眼,赵也白取过旁边的干毛巾,关上壁柜,转身走回来递给励如桑。
励如桑擦着头发,直起身体时又道了句谢。
见她拿吹风机,赵也白伸手去帮她插插头,又欲接过吹风机。
这回励如桑没让:“行了,这就不用麻烦你了。”
说罢打开吹风机,机械嘈杂声顿时填充掉两人说话的余地。
赵也白便不再逗留,退出她的卧室,回到厨房。
待赵也白差不多洗完碗筷的时候,励如桑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又出来客厅,从立柜找出把剪刀,忽地揪起她额前的一绺发丝儿,咔嚓剪掉。
“你干嘛?”赵也白皱眉费解。
励如桑又抓起另一绺发丝儿咔嚓剪断:“头发太长了,修一修。”
话音刚落剪子就从她手里换到赵也白手里。
“我帮你。”
“你?”励如桑满面迟疑。
赵也白:“部队里虽然没学帮人洗头发,但剪头发我确实练过。”
励如桑挑眉:“你拿谁的脑袋练?”
“营里大半的兄弟自发来找我给他们剃头发。”赵也白抓过他自己的外套作为围兜系到她肩膀上,动作的熟练和他语气里的自信有的一拼。
励如桑警告:“我可不是要剃成你们这种寸头。”
赵也白安她的心:“你觉得我能不靠谱成那样?”
“没准儿。”话虽如此,励如桑已自觉走到玄关处的镜子前。
赵也白半点儿也没有被她打退念头的样子,进去卫生间取了把梳子出来,将她的头发先梳整齐。
额前的碎发确实长得快遮住她的眼睛,即便平时她习惯将头发往两边撩,也难以避免一部分长度不恰好的部分在耳朵后夹不住。
一段回忆则突然撞入励如桑的脑海:“我……是不是以前也帮你剪过头发?”
站在她面前的赵也白闻言低眸:“你还能记起来,是我的荣幸。”
隔着挡在她眼帘上的轻薄发丝儿,励如桑勾唇。
是的了,是剪过。
就是很平常的一天,她辅导他写作业,发现他头发太长了,低头的时候妨碍视线,一时兴起自告奋勇要帮他修剪。
他不乐意。
她表明她自己的刘海每次都是她捣的:“……放心吧,我很拿手。比比我们的发量和发长,谁的头发难度大?我能搞定自己的,你的也一定没问题。”
半蛊惑半逼迫之下,他到底从了她。她当时摆的阵仗比今时今日大,用她的围巾给他系围兜,剪子也确实用了她特地带来清县的专业美发剪。不过那支美发剪在那之前,并未开过封,她没料到它竟那般锋利,手感过于顺滑,她没能把握住。
最后……晚上镇长回到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问他的头发是不是被老鼠给啃了。
“那你现在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励如桑闭着眼睛,听着传入耳朵里的窸窣动静。
赵也白要笑不笑:“你可以验收我的报仇成果。”
励如桑睁眼。他下手很稳妥,没有不小心破坏她原本的发型,而几分钟前觉得太长的地方又确实被他修剪掉,并且没有不自然或者突兀。
能用一把非理发专用的剪子剪出这种效果,实属不易。
励如桑未吝啬自己的夸赞:“不错。十八般技艺傍身。”
“冲你这句话,我得再去学几门手艺凑够‘十八’。赵也白抬手臂环到她两件上解掉那件当围兜的外套。
励如桑忍俊不禁:“那你把哪‘十八’一一数来,以后如果有机会给你介绍对象,能交代给媒婆。”
赵也白脸上的舒展表情顿时入海水退潮。
励如桑见状玩笑口吻:“你这和我以前每次被我外公催婚时一样如临大敌。”她轻轻拍赵也白的肩,“行了,我只是顺嘴一说,没催你的意思。慢慢来,遇到喜欢的和适合自己的最要紧。你这么优秀,我也不敢随便给你介绍对象。”
赵也白没吭声,目光一瞬不眨落在她脸上。
励如桑绕开他,站近全身镜,拨了拨头发,就此接过方才这一茬,回头道:“我换身衣服,准备出门去警察局,为今天差点被绑架的事情做个笔录。”
赵也白在她经过他身侧时握住她的肩膀,声线带丝沉静质感的暗沉:“你记不记得那天在象背上,我说过,我不需要佣金,只要你答应我,尽快和窦冰离婚。”
“嗯,记得。”励如桑侧身面向他,“那你也该记得,我不止一次说过,没办法。”
赵也白锋利的眉头凝出凌冽:“不是没有办法,只有你愿意不愿意。”
“就算是我不愿意,又如何?”励如桑平静反问。
问完,为防止赵也白将话题往她不愿意面对的方向发展,她强行暂停交谈:“好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聊,我们有的是时间,再不出门去警察局就得劳烦警察同志亲自来请。分一下轻重缓急。”
赵也白松开她的肩,带着他的外套回他的次卧。
十分钟后,励如桑坐在副驾,由赵也白带着前往警察局方向。
驶离湖溪公馆没多久,赵也白便告知她后面有两辆车跟着他们。
不过直至两人抵达警察局,也没见后面那两辆车有小动作。
笔录没多大问题,做得很快,那位绑匪司机识趣地省略了在被警察带走之前先被励如桑威胁过的小插曲,励如桑自然也不会提及自己社会女大佬的一面。
不过在警察问及她最近是否与人结仇时,她毫不隐瞒自己对窦家和庄家的怀疑,向警察阐明自己和那两家人的恩怨。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警察只说会联系窦家和庄家的人了解情况。
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励如桑便遇上被请来警察局的窦智。固然是警察办事效率高,恐怕也离不开窦家对她格外关注的缘故,所以第一时间知晓她来警察局。当然,也或许这绑匪司机本就是他们雇佣来的,是故早早做好失败后的应对准备。
得益于在警察局,窦智无法像一早在医院里那样拦着她说话,励如桑幸免一场口舌之争,和律师交代了两句,一出警察局门口,励如桑便看见等在外边的赵也白。
双手抱臂背倚车身,本该松散的身姿,更展示的反而是他的板正与挺拔,突然多出来的黑色飞行员墨镜与他的迷彩工装相得益彰、气质突显。
励如桑得承认,他这副模样,同样能震慑住人,却是即便剃光头,应该也不会再有人误会他为社会不良人士。
因为她停在半途盯着他不再动,赵也白摘下墨镜,用眼神询问她。
励如桑将剩余的距离走完,抬抬下颌问:“哪来的?”
“八爪送我到机场时给的道别礼物。”
“八爪挺有眼光,非常适合你。”
赵也白笑着重新戴上,反手为她拉开车门。
励如桑未马上上车,环顾四周,问赵也白:“跟踪我们的那两辆车还在?”
“一辆在你进去后五分钟开走了,我记下了车牌号。另外一辆现在在你斜后方四十五度角停着的第三辆就是。”
励如桑根据他指示的位置,找准那辆桑塔纳,大步行去,停在车门旁,轻叩车窗玻璃三下。
里头的人装死,不给回应。
励如桑又叩了三下。
依旧没反应。
跟来的赵也白将励如桑拉到身后:“我来。”
然而未及赵也白出手,车窗慢吞吞降下三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冒泡更新……不造还剩几个人蹲守……二十四小时内按爪的亲桑掉落红包,啾咪~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xiao0221 30个;听蝉、清醒的冰 2个;jjmmworld、歪歪、兔子66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业子 1瓶;
第46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6
车内的男人困惑地问励如桑什么事。
励如桑淡笑:“我连个明星都不是,还占用媒体资源劳烦你们跟拍我,特地来和你们道句辛苦。”
车内的男人只当没听出励如桑的嘲讽,笑容可掬:“不辛苦不辛苦,励小姐客气了,您如今在咱们平城虽不是明星,但也是个名人,完全值得我们投入关注。”
励如桑点头:“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沟通。”
回到车上,赵也白问:“名人?”
“我看起来很不像?”励如桑单手拉过安全带。
赵也白接过手帮她扣上,有点故意:“我需要再观察观察。”
励如桑活络两下自己的手掌,意味深长:“是该认真再观察观察,慢慢地,你会越来越发现我和你记忆中的人不太一样。”
赵也白侧回头来看她。
励如桑已闭上眼,闲适地微仰头靠上座椅背:“你之前说我变化不大,只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你记着的是清县那段时光里的我。所以你也需要重新认识我。”
赵也白目视前方启动车子,愉悦应下:“好。”
励如桑眼睫轻轻颤动,并无笑意,报出个地址。
赵也白输入进导航里,跳出来平城山三个字。
平城山是平城地界范围内最高的山,成为平城一处知名的旅游景点,常年人流量大,今儿周末,登山踏青的当地人将停车场塞得愈发满,赵也白兜了三圈,才抢占到一辆刚离开的车子的位子。
“刚刚睡着了,否则应该提醒你把车停在外头的镇里,我们走上来。”
“你经常来?”
“嗯,每个月至少一次。”励如桑行在前面。
赵也白追上,与她并肩而行:“这里看起来不错。”
“嗯。而且风水也好。”励如桑指指河,再指指山,“前有照,后有靠,内承龙气,外接堂气,得水又藏风。”
赵也白要笑不笑:“好,学到了。”
然而待随着人流上到半山腰,他跟着励如桑往另外一条人少的路拐,“平城山公墓”五个大字进入视野,赵也白才明白她提那一嘴风水的真正意思。
励如桑读懂他的表情:“我刚刚说的就是墓葬的基本风水要领。喏,也是这里的宣传语。”
赵也白眼睛觅去她下颌所抬的方向。
“选好墓地,福荫子孙”赫然八个辽阔的大字,鲜明而醒目。
“拓的是我外公的字组合而成。”励如桑的语气清淡又轻柔,继而蕴满久违的骄傲,“是不是特别不错。”
和从前她为他出头打完架问说她是不是很厉害,一样的口吻。
赵也白笑着点头。
字自然是好字。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不过见到的不是毛笔字——
那年殷老先生到清县,镇长将他接来家中,彼时励如桑和她父亲励教授尚未从墓葬回来,他先放学,和殷老先生见上第一面,殷老先生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报了之后,殷老先生在他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用软钢笔写下他的名字问他确认是不是这三个字。
励如桑很开心能从赵也白口中听闻这件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小事。
已故之人的生命,能在活人的记忆中得到延长。所以总是说,只有当全世界都遗忘了他,一个人才真正死去。
“他难道不好奇,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励如桑笑问。
赵也白双手抱臂,微微侧头:“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
“你这什么语气?”励如桑高挑眉。
赵也白没服软:“难道我的语气有错?”
“难道没错?”励如桑还是没能脱敏他不拿她当姐姐。
“错在哪儿?”赵也白打破沙锅,直视她。
励如桑一开始其实想引出的是另外一个话题,此时言归正传倒也不迟:“不是你告诉我,你原本不叫这名儿,因为你父母给你取的笔画太多太难写,所以在公安局录入户口时,你趁着你父母没留神,自己临时简化成‘也白’两个字上报。”
她当年听完这茬,乐不可支,还问他怎么不干脆直接叫“赵一一”,他憋了有一会儿,红着耳根子说他有想过,不过那时候他们村子里有女孩子叫“依依”,他不愿意和人家同音叠字。她又问,叫“赵一”岂不更省事。他愣半晌,才道当时没想到。
天朗气清下,她两眼笑得弯弯的。
自重逢以来,这似乎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回。
赵也白耸耸肩,没反驳:“谁小时候没个一两件囧事。”
励如桑稍许意外,不吝夸奖:“长大的一个标志,是可以坦然接受别人提起自己的年少时的囧事。”
熟悉的姐姐式口吻。赵也白应声收了表情,驻足,再次直视她:“你的变化之一:总是煞风景。”
“错,这点恰恰不是我的变化:还是即便你不喜欢,我也很难改口。”励如桑有意以半开玩笑的形式揭过,没等他反应,她继续前行,在一处墓碑前停下来。
赵也白立于原地没动。很明显,她还有委婉的潜台词。
那潜台词,又是拒绝。
他没有跟上前,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看到励如桑手上依次划过三个并排的墓碑最终停定。
一米七的个子在女人中绝对不算矮,她的体型也不瘦小,可她腕骨的伶仃,确实也与她不相称。
尤其此情此景之下。
风变大了,鼓起她今天身上穿的冲锋衣,突然让人感觉,她十分羸弱。
赵也白眸光深敛。
励如桑每次来这里,心情都还不错。
这一两年不知从哪儿起源出了句“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她以为格外贴切。
当然,还差她一个。
照旧什么没带就来了。
今天她也没话和他们唠嗑,只是和之前出远门回来后一样,给他们报个平安。
一一打过招呼,励如桑从口袋里摸出珐琅彩烟盒,抽出一根烟含进唇里,塞回烟盒,再摸出打火机,揿开。
风太大,火苗才冒个脑袋尖儿就熄灭。
励如桑转身,背过风口。
火苗比刚刚多坚持了两秒,没来得及点着烟,又灭掉。
励如桑只得尝试抬起那只因为受伤而不便利的左手准备挡一挡风。
赵也白走上前来了,按下她的手,换成他的手。
励如桑掀眼皮。
赵也白与她对视,没言语。
励如桑收回目光到烟上,再次揿开打火机。
他宽大的手掌果然好使,两边包围成一堵严实的墙,将火苗聚拢,连细微的颤动也没有。
塞回打火机后,励如桑轻勾唇:“以为你要摘掉我的烟。”
“如果我摘了,你会怎样?”赵也白问。
“打不过你,只能自己再点一根。”励如桑转开脸徐徐吐口烟气。
即便如此,风还是挟裹了烟气吹到赵也白脸上。
赵也白没走开。
还是国内的烟她比较习惯。励如桑安安静静径自抽掉大半根,通体舒畅,刚记起来似的,朝墓碑指了指赵也白:“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认不出来他了?”
赵也白看一眼励如桑,然后对三块墓碑分别鞠躬。
励如桑在这会儿功夫,将剩余的小半截烟头插到她母亲的墓碑前。
“走。”她挥一挥手,没等他。
赵也白拔腿前,看到那小半截烟头在风中以很快的速度烧至过滤嘴的部位。
并没有就这样下山。
励如桑带赵也白去坐缆车,上到山顶:“……要是没受伤,我肯定陪你一步一步爬上来。”
“陪我?”赵也白挑出字眼。
“兑现我的诺言,陪你游平城。”说着励如桑抬下颌示意前方悬空的十米长铁索桥,“这高度对你来讲肯定没问题。”
“有问题。”赵也白拉住励如桑,这才发现她的手特别凉。他皱了皱眉,手掌从她的腕上滑到她的手背整个包裹住。
后方有其他游客要上桥,赵也白牵着励如桑让到一旁:“我没让你陪我游平城。”
“不喜欢?”励如桑询。
能有和她独处游玩的时间,赵也白自然喜欢,但:“你陪我游平城的理由,如果只有兑现你的诺言,那用不着。”
“行,”一个字,等于没否认,紧接着励如桑又笑着吐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难伺候。”
抽开手,励如桑往回走:“那下山。”
掌心一空,赵也白的心也跟着空。他走在励如桑身后,待一起坐上下山的缆车,他问:“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励如桑指了指窗户外刚刚他们没上去的铁索桥。
因为桥身的晃动,桥上几乎没有人敢单独行走,全部结伴手挽手,情侣更是毫无顾忌地抱在一块。
“知不知道心理学上有个‘吊桥效应’?”
“不知道。”
励如桑解释:“是说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也就是处于危险状况下的时候,会受紧张的刺激产生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等生理反应。这时候如果遇到另外一个人,那么很容易会把由这种情景引发的情绪体验,错当作对对方的心动。”
“是么……”赵也白忽略“错当作”,只问她前半句,“你遇到过?”
励如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头落到赵也白脸上,承认:“算。”
赵也白笑问:“怎么知道一定是吊桥效应?或许是患难见真情。”
励如桑没有直接否定:“过一段冷静期,不难判断出来。”
“你想说你现在判断出来了?”
“我不需要冷静期就能判断。”
赵也白笑意淡去两分:“怎么判断?”
“看人。”励如桑也露出笑意,没细说,又补充,“即便是心动,也不一定是真爱。”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2个;兔子6688、麦子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阿姨 20瓶;xiaoxiao0221 8瓶;38417206 6瓶;
第47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7
“到头来还是主观判断。”
“感情本就主观。”励如桑别了别头发丝儿,又一笑,“这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美人往往会爱上英雄。还有小情侣约会,看恐怖片或者去刺激情绪的场所容易增进感情,同样来源于这种心理根据。只是并非对每个人都奏效。”
她语气中的故作轻松大有要就此点到为止结束话题的意思。
赵也白双手抱臂,轻轻歪头:“既然奏不奏效因人而异,那么对有的人会奏效,必然有奏效的道理。”
励如桑乜他:“所以我刚刚说了,看人。”
“比如?——别告诉我你对窦冰‘吊桥效应’过?”赵也白的凌冽感和侵略性倏尔变强。
励如桑倒仍旧轻松,要笑不笑:“就算是他,也很正常——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玻璃外葱郁的暮春尽数映在赵也白眸底。
励如桑抿一下唇,很快弯起:“我家里人以前都不会管我在外面和交朋友。”
言外之意无非他手伸太长。赵也白生硬顿住,眉头皱起锋利的弧度,侧身转回他那侧,蓦地缄默。
见状励如桑心里又不怎么舒坦。
她不得不再次承认,即便多年未见早已物是人非,她待赵也白永远心硬不起来。同时她也感到好笑,他这般态度叫她忆起他小时候心里不爽与她闹脾气却又不直言的模样。
缆车这时候猛然一震。
赵也白回身揽住励如桑。
励如桑坐稳,握着他横亘到她身前来的小臂,往上提眼角:“我得纠正,你也是我家里人。”
赵也白本正往外查探缆车出了什么问题,闻言收回眼与励如桑四目相对,瞳孔压紧:“哪种‘家里人’?”
回到山脚的缆车的门打开。
励如桑当先起身,佯装没察觉他的明知故问,笑着反诘:“你说哪种‘家里人’?”
赵也白未能做回应,因为励如桑前脚一走出去便接起个电话,很快她扭头示意要他跟上,没几步,站在售票亭前的一位穿背带裤留蘑菇头戴圆眼镜的女孩朝励如桑挥手。
励如桑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跨到她跟前:“怎么过来了?不是约好一会儿我去文保中心?”
白筱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解释道:“听、听说桑姐你手、手受、受伤,不方便开、开车,所以我来、来、来接你。”
这个“听说”是听谁说,励如桑心中有数,没深究:“一点小伤而已。”说罢她指了指赵也白,“何况我有保镖和司机。”
这种劳务关系的介绍,虽显得两人不亲近,但反而比“这是我弟弟”更让赵也白心里感到舒适。他礼貌地冲白筱点头致意。
白筱回以鞠躬:“你、你好。”
抵达平城博物院是半个小时后,途中赵也白通过励如桑和白筱的交谈得知白筱是励如桑的母亲尚在世时带的徒弟。
今日博物馆除了日常的游客,还有被学校组织来参观的一批小学生。赵也白跟在励如桑和白筱身后,穿过热闹的展览馆,来到后边专门隔开的古朴烟灰色的两层小楼:文物保护与修复中心。
赵也白就此暂且止步,没有继续跟上二楼。
一楼的空间很大。通过分布图,赵也白看到包括有钟表室、铜器室、裱画室等在内的六大技术部门,全部不对外开放。
唯独赵也白现在所在的这处修复展陈室。
门栏外的两排挂墙展板告诉了他这里是博物院为推动文化发展而设置的文物修复过程开放展示,各大技术部门轮班,最近是瓷器室,展板下方的玻璃柜陈列的也是瓷器文物修复常用到的基本工具。
三三两两走来这后面来参观的人竟也不少,而且多为年轻姑娘。
赵也白循向转身,往门内望进去。
玻璃隔墙将里头的空间分成两部分,靠近门口的两米宽左右过道留给参观者,剩余是文物修复师的活动地盘。
赵也白所站的视角,透过驻留在玻璃隔墙的人影缝隙,一件珐琅彩瓷器入了他的眼,他不禁多加注目数十秒,因为纹路走势和励如桑的那只珐琅彩烟盒特别像。
当然,或许对于他这样的门外汉来讲,所有的珐琅彩都没区别。
前来参观的那些年轻姑娘倏然起了小躁动,手中相机的镜头纷纷从文物修复室内的物件朝某个方向一致抬高,若非环境不允许,大概率是会起尖叫声。
赵也白转业后接的第一单工作便是一位流量男明星的保镖,当下情境竟有几分相似。
很快,引发躁动的源头进入赵也白的视野范围内——
面容英俊的男人头上不知为何包了厚厚的纱布,高挑修长的身躯裹在白色工作服中,阔步走来放着珐琅彩花瓶前。
年轻姑娘们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没有停歇。
男人对玻璃隔墙外的人影毫无察觉似的,接过跟在身侧和他一样工作服的助手递来的蓝色乳胶手套,利索戴上,双手转动置物底盘,珐琅彩花瓶缓缓转动一圈,露出它黏复好的充满裂纹的那一半。
又有新赶来的两位脚步匆匆,走在前头的回头拉扯身后慢了一步的,催促道:“快点,沈老师已经开始工作了!”
赵也白大概明白,这是博物院的某位知名人物。
两人自赵也白身侧经过,不小心撞到赵也白,忙不迭致歉。
赵也白表示没关系,让开道往院子里退,听到身后咔擦的快门声,伴随两人兴奋的低声:“……帅!帅!这位也好帅啊!……”
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赵也白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其中一瓶自己喝,寻了院子里白玉兰树下的位置,靠着树干继续等励如桑。
八爪的长途电话不多时打了进来,是来告诉赵也白,他通过他的渠道打听到,纳瓦先生那批人从部落逃脱后离开泰国了,具体行踪未可知,要赵也白和励如桑小心一点,不排除往后会再找上他们的可能性。
“……另外,和地下拍卖会有关联的那几家民宿也被警察调查了,目前全部停业。”
“我们住过的那家呢?”
“也一样。”八爪说,“不过出事的只有他们家男人,老婆和孩子好像被他提前送走了,找不到人——还有你要我帮忙了解底细的那家私人收藏馆,以前是个二手回收店,早五六年左右才变成收藏馆,但我问了一圈,没人见过长袍男人,老板应该是个女人才对。”
结束通话,赵也白半晌沉吟不语。
吕烈山在微信上又来了新消息:“你要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名伶万老板的资料也搞到手发你邮箱里了。”
赵也白回了个“好”,翻去邮箱,看到上一封邮件,才记起吕烈山搜集的受保护人(即励如桑)的背景资料他之前被打断以至于还没有浏览过,转而重新点开。
楼梯口就在展陈室里的右手边。
励如桑从二楼下来,冷不丁见前来参观的人不少,问白筱好奇今天是不是举办什么活动。她对博物院熟悉得很,即便展陈室是比较创新的一个设置,也就刚开启的前几个月热度稍稍高点。而本来类似博物馆的地方就比较小众,何况这里只是博物馆的一个小角落,眼下的人流量虽和普通景点没法相提并论,但足以超乎她的想象。
她离开平城不是都没半个月?而且刚刚来的时候没见这么多人。
“没、没有活动。”白筱摇头,扶了扶眼镜,“是、是沈、沈、沈师哥之前上、上了的那档文物节、节目播、播出了,被很、很多人认、认识,就都来、来博物院看、看他。”
其实白筱刚开个头,励如桑就猜到后面了,但一直以来无论白筱多么结巴,励如桑都没中断她的习惯,耐性等她讲完全部。今次励如桑亦如此。只不过她听的时候分了神。
“沈师哥”指的自然是沈惟舟。文保中心是传统的师傅带徒弟制度,沈惟舟和白筱虽不是一个师傅,但称谓是如此制定的,每个技术部门都一样。何况沈惟舟曾经有一段时间来木器室求教过。
而提到的那档文物节目,是中央面向全国的文博探索综艺,沈惟舟去北京录制时,励如桑主动陪着一起去,两人多玩了两天才回平城。在那之后,她便和沈惟舟分手,随即嫁给窦冰。
励如桑略略颔首,表示了然。
白筱觑她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又道:“今、今天早上听、听说沈、沈、沈师哥受伤,以、以为他请病、病假了,没、没想到他下、下午出、出现了。我去平城山找、找你之前,刚、刚遇、遇到他来上、上班。”
“嗯。”
励如桑的神色和语气皆寡淡,脚步没停,从一众参观人员中开出一条道,却是不期然和玻璃隔墙里沈惟舟抬起的眼隔空交视。
他正在调制用来给瓷器上色的颜料,白色的工作服袖口在洗不干净的旧色上又添了新渍。
励如桑没给什么表情。
她很久没有见过他工作中的样子。一来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没怎么再来过博物院,也就没什么机会,二来他也不希望被她看见,因为他说有她在他会分神,说他在博物院里曾经挨过的几次骂,都是她的存在感让他险些犯了错。
有手持相机的人挤上前来将她从玻璃前推离。
几乎同一时刻,一只手臂揽过来护住她受伤的肩膀带她往外走。
耳畔则传入迫不及待的问话:“窦冰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又来更新了。本来24号就想更新了,然而这次断更太久,我差点找不回手感。啊,你们看完记得按爪爪,我看到评论区有几个如果不是来催更都不给我打分的。嗷嗷嗷,每个2分对我都极其珍贵。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6688、清醒的冰 2个;歪歪、jjmmwo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m 10瓶;38417206 8瓶;晨曦、Maggie 6瓶;芳(昆明鲜花基地直邮) 4瓶;濡沫 2瓶;
第48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8
“我从没说他还活着。”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死了?——别又说我没问过你。”
“我没刻意隐瞒过。”励如桑抬眸。
两人跨出展陈室,赵也白的手依旧没放开她:“你也没主动澄清。”
“我一直告诉你,我没办法离婚。”励如桑平静道。
所以怪就怪他自己信息滞后?
赵也白倒是也气自己。
比起追究她的不直白,此时他或许应该高兴多一些,原来她身上并不存在婚姻的枷锁,她是自由的。
但他确实高兴不起来:她早已察觉他的误解却只等他自己去发现,并在明知他误会的情况下三番两次加以暗示,她对他的拒绝便愈发显得昭然若揭。
励如桑拂开他的手:“窦冰死了还是活着,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赵也白驳回,直视她的眼神里充满穿透力,“对你不重要,对我很重要。”
迎视他的眸子无声四目相对数秒,励如桑轻轻笑:“好,现在你知道了。”
语气格外举重若轻
赵也白瞬间一口气闷在胸腔。
励如桑则也未再看他的脸色,径自回身和白筱道别。
白筱送走励如桑,自博物院折返文保中心,发现原本前来参观的人全部解散出来,展陈室内不见了沈惟舟,仅剩沈惟舟的助手小李在收拾物件。
白筱叩叩玻璃,打手势询问小李。
小李捧着洗过颜料的水盅开门出来:“沈师兄身体不舒服,所以还是决定先回家休息。”
紧接着小李朝门口的方向扫视,低声问:“刚刚跟在桑姐身边的男人是谁?”
“保、保镖。”白筱愣头愣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如既往结结巴巴。
“这我就放心了。”小李长松一口气,维持不过两秒又犯愁,“不知道桑姐和沈师兄还能不能和好如初……”
再次上车,励如桑又给了赵也白一个新地址。
车厢内异常沉默,两人一路无话。
励如桑闭着眼睛是否真睡着了,赵也白不清楚,他满脑子只装着吕烈山发来的那份关于励如桑的资料。
这次的目的地比较远,远在平城和隔壁省的接壤,抵达时已乌金西沉。
赵也白根据导航的提醒于一座汉唐风格的住宅前停车。
见励如桑尚双目闭阖靠着椅背呼吸平稳毫无反应,赵也白熄了火,不欲唤醒她。
倒是住宅里迎出一位耄耋老妪,步履蹒跚行来车子旁,佝偻身子弯着腰试图看进车窗里来。
赵也白立刻下车。
耄耋老妪直起腰板,眯着老花眼打量他,张开没有牙的一张嘴:“小沈,是你送桑桑回来吗?”
赵也白硬生生顿在原地。
副驾的车门这时候小心地避开耄耋老妪推开小一半的缝,励如桑侧身跨出门来,提着嗓门问:“姑婆,风这么大你出来做什么?”
老妪笑咧嘴,音量也不小:“我就预感你今天该回来。”
励如桑没去追究她的“预感”为什么如此准,搀住老妪的手臂,偕同朝里走:“那也用不着出门来等。我又不是不认得家门。你万一摔了,麻烦的不还是我?”
老妪不服气:“这里我闭着眼睛都不会摔,我只是走得慢了点,别当我老得动不了了。真要摔了,麻烦的也是我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轮不到你。”
“花婶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刚被我叫出去买菜去。”说着老妪扭回头,“惟舟今天留下来吃饭的吧?喜欢什么?我让阿花再加两道。”
跟着励如桑身后绕着这九曲回廊的赵也白面色无澜道:“我什么都吃。”
励如桑提了一下眼角。
老妪因赵也白的声音而驻足,老花眼眯起得越加厉害:“不是小沈?”
虽然更像在问励如桑,但赵也白还是主动做出答复:“我是小赵。”
“谁?”老妪侧着脑袋凑到赵也白跟前。
赵也白确认了老妪耳朵不好使的事实,学着励如桑拔高音量,重复:“我是小赵。”
“小赵?”老妪一脸困惑,“小赵是谁?”
赵也白想依旧按照工作关系说“保镖”,励如桑率给解释:“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弟弟,好几年没见了,最近机缘巧合重逢。”
“噢噢噢。”老妪直接牵起赵也白的一只手,将他拉至另一边空着的身侧并行,“多大了?做什么工作?有对象没有?”
“27,保镖,没有。”
“27?那不是和桑桑一样大?怎么是弟弟?”
“她喜欢占我的便宜。”
“大半岁。”励如桑同一时间开口。
闻言励如桑睨赵也白,捕捉到赵也白眼里的那丝不衿。
两人的话叠加在一起,致使老妪没能听清楚:“什么?桑桑喜欢你?”
老妪几乎是用喊的,而回廊的空旷又加持出少许回音的效果。
励如桑倒不尴不尬,转开话题:“姑婆我给你配的助听器你怎么又不戴?”
老妪摆摆手:“天天在家里,除了阿花,没其他人和我讲话,戴了干什么?”
“医生说了要坚持每天佩戴、锻炼听感。”
“我都半只脚踩进棺材里,还锻炼听感做什么?听不见就听不见。”
“……”
赵也白默不作声后退半步,边听着她们两人絮叨,边分出神环视四周围的环境。
九曲回廊全部点着灯笼,虽然一盏紧接着一盏不间断,但不亮,是以并看不清楚什么,衬着这建筑风格,幽暗得有些阴森。
至尽头,再步行三四米,跨入正厅,仿佛柳暗花明,白炽灯的亮白光线才叫人心神均豁然开朗。而首先映进视野的是红木架上摆放有致的古董。
“哟,还真叫我给猜中了。”一靡颜腻理穿着粉红色毛衣的中年女人刮着摘到一半的围裙由侧边的拱门出来,视线触及赵也白时停了一停。
老妪抓过赵也白的手,将他推到中年女人跟前:“阿羚你帮着看看,小赵是不是个帅小伙?”
中年女人的眼睛立刻怼到赵也白脸上。
到这为止赵也白还并不尴尬,然下一瞬,中年女人忽地猛拍一下他的臀,才满意地点点头:“姑婆,是帅的,不仅帅,还很结实。”
赵也白:“……”
励如桑脱掉冲锋衣扔到红木椅上,替赵也白解围:“羚姐,差不多行了。别把人吓到。”
“大不了赔你一个。还怕我赔不起么?”
徐羚是位小有名气服装设计师,离异单身,虽年过半百,但无论从外貌还是心性,都很难瞧出真实年龄,励如桑半年前在古董店和她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只是两人都忙,也确实不怎么碰面,这才第三次罢了,励如桑自己都觉得奇葩,动身去泰国前怎么想到将姑婆交托给“半生不熟”的徐羚。
这也是徐羚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励如桑险些忘记这一码,也才反应过来徐羚刚刚第一句话的意思,估计是得知了她回来平城的消息,而她却没主动联系徐羚,所以徐羚才找来。
徐羚放下围裙走过来,压低声:“你半个月没动静,我结束时装周就看到铺天盖地疯传你死了。没事就好。我也就过来蹭个饭,你家保姆被老太太叫出去买菜还没回来,碗我也不帮你洗了,走了。”
励如桑也不留徐羚:“谢了羚姐。”
徐羚本打算再和姑婆道个别,但见姑婆躺在摇椅上已然鼾声震天。
难怪半晌没有她的动静。
徐羚也没让励如桑送,励如桑不费劲和徐羚客气,便没送,回头正见赵也白帮忙往姑婆身上盖毯子。
励如桑走上前:“这里是我外公家。姑婆是我外公家族那边的一个亲戚,几年前被我外公接来一起生活。”
“江城庄家?”
励如桑挑眉:“看来是和窦冰已经死了一起知道的。”
赵也白没隐瞒:“你是我受雇需要保障人身安全的人,总要对你的背景做基本了解。”
励如桑好奇:“了解到哪种程度了?”
赵也白敛眸:“别人差不多都知道的那种基本。”
“失望。我以为会有私家侦探像狗仔一样跟踪我挖到我的隐私。”励如桑口吻间含笑,带几分戏谑,转身往拱门钻,“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赵也白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励如桑瞥眼,阻了他:“保姆还没回来,姑婆虽然在睡觉但一个人我不放心,你留着。”
赵也白不持异议,颔首,又折返,落座到红木椅,陪着姑婆起此彼伏的鼾声。
没半分钟,姑婆拉长一个似要断气般的尾音、猛地从摇椅里坐起。
赵也白因为她的惊乍也从红木椅里起身。
姑婆眯着老花眼狐疑打量他:“阿花,你怎么长高了?”
赵也白解释:“姑婆,我是小赵。”
“小赵?小赵是谁?”
没等赵也白重新回答,姑婆自行反应:“噢,我记得了,新朋友小赵,桑桑喜欢你。”
赵也白看了一眼拱门方向,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纠正道:“不是桑桑喜欢我,是我喜欢桑桑。”
姑婆枯槁的手掌握住赵也白的手,笑眯眯:“桑桑没主动带过外人进家门,阿羚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小沈送过桑桑好几次,可都没留下来吃饭。所以桑桑肯定更喜欢你。”
赵也白没说话。
岔神的短短数秒功夫,姑婆的鼾声又起。
赵也白帮她摆正歪斜的脑袋、靠好枕头,再重新盖上毯子。
励如桑正从厨房走回来正厅:“比一比,姑婆的鼾声响,还是当年镇长伯伯的鼾声响。”
一经提起,往事咕噜噜又往赵也白脑海中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上线更新啦,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小季医生和津津小宝贝两个人太惨了,接连又被红锁了好几章,稍微那个一点的地方差不多都被迫改没了,我先预告一下,桑姐和小白……大概真的一直到大结局都柏拉图,否则太折磨人了。
今年的远行去了柬埔寨,如愿见到洞里萨湖、看了水上浮村,遗憾的是当天下午突然下雨导致没能欣赏日落。虽然早在两年前我就看过介绍柬埔寨人情风貌的书,但去到吴哥见到那些石头还是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即便地陪给一一介绍,我还是过了耳朵就忘记百分之八十,啊啊啊,年纪渐长,记性真的越来越差了,太悲伤,我要永远18岁。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rewell 2个;兔子6688、麦子妤、哦Ooo、清醒的冰、一念花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蝉 5瓶;
第49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9
她一句话将他带回过去,她自己仿佛置身事外并未跟随思路陷入回忆,径自将两只平底碗放到红木桌上。
赵也白反应过来她肩头还有伤:“刚刚应该换我上厨房。”
“我这不是稳稳当当的?”励如桑招他过来餐桌,她则又转去雕花立柜前,翻出个敞口斜肩的青瓷罐,捧着递到赵也白跟前,“来,给你表现的机会。”
赵也白揭开封口的塞子,一股浓郁的清甜的酱香气即刻飘散开来。
励如桑往两只碗倾斜罐口,深褐色的浓稠酱料倒出覆盖到白色的面条上。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外公做的调味酱是一绝,独门手艺,别无二家。只剩这些,要再迟点,想招待你也没办法。”
“记得。”
她一长串的话都讲到后面了,他还煞有介事地回答她开头的问题。励如桑再递青瓷罐示意他拧回塞子,笑赞:“不错。”
赵也白索性接过青瓷罐,按照她之前拿出来的位置给放回雕花立柜:“既然剩不多,你留着自己慢慢吃。”
“没了要想再吃,我会做,外公教过我,我没时间而已。”励如桑抓起配套的筷子拌面,问,“或许你有兴趣学一学?”
“不是独门手艺?”赵也白在想的是,恐怕不是没时间,而是即便她会做,到底也不是出自殷老先生之手,没意思更没意义。
“是独门手艺,但不像你的口技是独家秘笈不予传授。”
“礼尚往来,我可以为你破例。”赵也白坐到励如桑身侧,抓起另外一双筷子。筷子看起来倒是普通的木筷,在这个满眼皆为古玩器物的家中让他稍加放松。
“不用。你愿意教,我不愿意学。”励如桑乜眼,说罢将她拌好的那碗和赵也白的进行交换,“拌面也是有技巧的。”
这句话赵也白并非第一次听。
多年前励如桑向他炫耀她外公做的酱时,一字不差地讲过同样的话。
事情发生在清县当地政府为考古团队办践行宴的同一天,励如桑因为记挂他独自一人在家而提前从践行宴回来,彼时他在厨房刚把过水的面条捞出锅加油盐酱油,励如桑将专门为他带回来的糕点美食丢给他后,夺过他的碗筷帮他拌面的时候,嫌弃他的手法是拌不匀面的。
紧接着励如桑自然而然提起殷老先生除倒腾古玩之外的这么另一个兴趣爱好。而和她邀请他以后去平城找她一样,她也承诺过要带他品尝殷老先生做的酱。
实话实说,刚入口,赵也白并不太习惯这酱的口味,咸中带甜又裹着淡淡的酸,但伴着面条食用确实开胃,而且越吃越有味道。
且赵也白特地放慢平日他吃东西的速度。
期间,保姆花婶终于按姑婆的指示在生鲜超市买完菜回来。
雇佣花婶是励如桑的母亲尚在世的事情了,以前主要负责外公的饮食起居,外公去世后,才只照顾姑婆。
励如桑向其了解了她不在平城的这小半个月姑婆的身体状态,没其他特殊的事情。
姑婆在摇椅里已经睡熟,励如桑未叫醒她,正好赵也白在,便由赵也白帮忙将人背回卧室。
刚放上|床时,姑婆又睁了次眼,但只是看了看励如桑,转瞬重新入眠。
离开姑婆的卧室时,赵也白的手机进来吕烈山的一通电话。
吕烈山一开口的语气便凝重:“要紧事。”
“什么?”
“雇主那边中止和我们公司的合作,不过会在原本订下的佣金上再额外支付三倍的数目。所以你明天可以撤回来了。”
赵也白微微一愣:“为什么中止?”
“只明确表明不是你的安保工作没到位,其余的不清楚。”吕烈山分析,“两种可能:一,受保护人已经解除安全危机不需要保镖;二,雇主更换其他安全顾问公司。”
沉吟片刻,赵也白道:“我暂时先不撤。再多留几天看看情况。”
吕烈山丝毫不意外他的决定:“等你回来,是不是该和我交待一下,你和这次受保护人的私人关系?”
赵也白勾唇:“既然你猜到有私人关系,和公事无关,我还有必要交待?”
前一秒赵也白挂断电话,后一秒励如桑从方才转去的另外一间卧室里折返出来,将一套换洗衣物展示给赵也白:“中午出门后我才决定接下来要在这里住几天,这是我以前买给我外公的新衣服,他觉得太年轻从没拆开穿过,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先将就,明天你再回我公寓拿你的包。”
赵也白收到自己手上:“有什么可介意的?”
励如桑笑笑,带着他前往另一个院落的房间。
—
因为这座住宅的面积更大,相较于励如桑的公寓更空旷,但在赵也白看来没有了冰冷感,无论是装潢设计的区别造成的客观缘由,还是多了姑婆和保姆两个人所增加的人气而形成的主观缘由。
即便一个星期过去,励如桑都没再出过门,要么在殷老先生的书房里关一整天,要么在殷老先生生前的工作间内忙到夜半三更。
工作间在后院,不大,十来平方米,石榴蝙蝠形状的窗棂上粉尘堆积的厚厚的腻子由于时间过于久远而清洗不干净,进门后里头的空间一览无遗。
赵也白照旧只停留在门口往里探身,因为满地的古董珍玩,留出的空隙太为难人,他也担心不小心碰倒什么物件。
然,仅仅这他帮保姆偕同清理个莲花池的功夫,不见了励如桑的身影。
赵也白驾轻就熟地穿行一路雕梁画柱上的花卉走兽,转去书房。
这座古香古色的汉唐建筑,夜晚和白天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而熟悉之后,夜晚光线再幽暗,也没了阴森。
书房就比工作间大得多,专门一个院子,由原本连排的四间卧室打通成为一间。
门并没关,赵也白依旧轻轻叩两下才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去。
励如桑站在最里面的书桌前,老样子铺展开无数本书,埋头研究着。
研究什么?
汝瓷。
纳瓦先生虽暂时没了音讯,但励如桑笃定纳瓦先生会再联系上她。而纳瓦先生的诉求在泰国时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所以在重新取得联络前,励如桑要充分做足准备。
听闻动静励如桑头也没抬:“再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你确定不会又说再五分钟?”几天来她的老套路如此,赵也白杜绝再给她拖延的机会。
“你分我神的这一分钟要加在这五分钟里。”
赵也白不讨价还价了:“外面等你。”
其实不是励如桑故意拖延,而是她真的顾不得时间,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所以今天这六分钟,实际上励如桑还是多耽搁了十分钟。
书房外走廊下,赵也白正在喂鸟。
鸟是殷老先生生前养的,一只黑头蜡嘴,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当初300块钱从花鸟市场买的。在黑头蜡嘴之前,还养过两只画眉,目前这只是三只鸟中寿命最长的,已七个年头。
老人家修身养性、颐养天年的日常之一。
基于传统的意义,自然也有风水上讲究:家养鸣禽,招财旺宅。
赵也白跟着她住进来的第二天,就把喂鸟、遛鸟的职责主动揽上身。
励如桑理解为他闲着也是闲着,和鸟相伴解解闷,毕竟她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身安全受不到威胁,他身为保镖的存在感太低。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成了免费的劳动力,保姆花婶趁机把修补漏雨屋顶、修剪花丛树荫等工作交待给唯一的男丁,省去了再到外面雇人的麻烦。
背着手,励如桑踱步到赵也白身旁:“我觉得我如果不额外再支付你一笔薪水,说不过去。”
赵也白欣然接受:“二十万打底,还价免谈。”
励如桑挑眉:“是什么给了你改变口风的契机和狮子大开口的勇气?”
“还在泰国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很贵’。”赵也白从鸟笼收回手,拍了拍,“而且这些天我见识到了你的家底,随便一件古董应该都二十万不止,对比之下,我的开价不够便宜?”
励如桑与他并肩往正厅走:“你是有什么误会。第一,这里的一切都归我外公所有,虽然他去世了,但也有专门的律师管理他的遗产,另有用途,和我无关;第二,你在这里看到的,赝品仿作也不少,还真不一定‘随随便便都二十万不止’——我很感兴趣,那位幕后雇主到底给了你们公司多少酬金?我想了解自己的身价。”
“这确实得去问我上司,我只是一个底层打工人员。”
雇主中止交易一事,赵也白还没告诉励如桑,也暂时没有告诉励如桑的打算。因为本质上有没有人雇佣他,和他给励如桑当保镖,不存在因果关系。何况在两种猜测中,赵也白倾向于后者。他不认为励如桑的安全危机已解除。或许现在宅子外面,已经有那位神秘的幕后雇主所聘请的另外一家公司的保镖在盯梢。
励如桑老话重提:“干完我这单,你记得考虑转行,换个危险系数低点的工作。”
话罢她驻足,让赵也白先进去:“我抽根烟,很快。”
通过观察,赵也白确认她烟瘾确实不大,所以没阻止她,只是寻思她刚刚在书房里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所以才突然要抽烟。
不过,瞍见她取出的烟盒不再是之前的珐琅彩,他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今天的更新上线,还是每日提醒看完记得打卡按爪爪,因为追文人数不多的缘故,以目前的涨势来看,到完结的时候,桑姐和小白怕是要成为我目前在晋江第一本连一亿积分的及格线都达不到的小说【允悲】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arewell、384172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1个;
第50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0
“换了只新的?”赵也白问。
励如桑低头,确认他指的是烟盒,她抬起一下新烟盒:“嗯,原来那只是前男友送的,现在没必要继续留着用。”
赵也白因她毫不避讳的直截了当稍加一怔。
当初在泰国,不难察觉,她对那只珐琅彩烟盒的态度并没有非常看重,否则重逢那晚的火车上,他不会等不到她回头来寻烟盒。
但他没想到烟盒原来是如此来历。
而所谓的“前男友”,虽然励如桑第一次和他主动提及,但赵也白不是第一次听闻其大名,知道是哪一位。
一个星期的休养,励如桑肩膀上的伤恢复了七八成,不拎重物完全无碍。她整个人的气色也随之好转许多。
然眼下,她站在今日灰蒙而阴沉的天空下,一整道身影淡得似乎马上能随着她手指间那根烟飘散开的烟气一并融入空气中。
同时,她堂而皇之袒露的花臂视觉冲击强烈,仿若这花臂的存在就是为了稳住她。
赵也白到底没有先进去,就等着她消耗掉这根烟。
见状励如桑无奈,只抽了一半便掀灭。
饭后,励如桑多日来首次踏出大门,径直走向停在门口的一辆保时捷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说吧,什么事。”
郝瀚发现她过来时,下意识想启动引擎跑路,奈何不及励如桑的动作快,错失良机。
他被励如桑问得措手不及,还有点慌张,脑子宕机数秒,梗起脖子反问:“你干嘛?不是和我绝交吗?”
励如桑斜眼睨他:“说出‘再理你我就是舔狗’这句话的人是你不是我。连续三天徘徊在我外公家门口的人也是你。”
大门外的摄像头将他每次犹犹豫豫的探头探脑拍了个尽,头一天保姆认出他的车子和车牌号,汇报给她,她让别管。
“……”郝瀚气得心口淤血,“我只是开车路过。这片也不是只有你外公这一户。”
“噢,那是我误会了。”励如桑摊手,和上车时一样麻溜地下车。
“等一下。”郝瀚快速喊住她。
励如桑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郝瀚别别扭扭地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烫金邀请函:“泰国一位华裔古董商举办的鉴宝大会,特别邀请了你。之前我不是你的业务联系人?所以人家直接把邀请函发我这里了。对方知道你从两年前起已经不再帮人鉴宝,所以出价也很高。我只负责转达,去不去随你。”
“谢了。”励如桑挥一挥邀请函,关上车门。
郝瀚的视线穿透挡风玻璃追随励如桑的身影看到如白杨一般矗立在石狮子旁等着她的赵也白,摸摸下巴从手机里翻出最近的关于励如桑的花边新闻——
“前首富窦冰的娇妻疑似新恋情曝光,与神秘男子共度良宵后一起走出家中,贴身不离,同游平城山,状态亲昵。”
“前首富窦冰的娇妻深夜和生猛型男同入郊区豪宅,七天七夜未再现身,疑似同居。”
“前首富窦冰尸骨未寒,娇妻另结新欢,谁才是巨额遗产的真正受用人?”
“……”
看励如桑的状态,被气到的明显只有窦家那几只吸血鬼。
—
回到书房,励如桑将邀请函随手一丢,没再管。
傍晚,赵也白替保姆送来一份新的快件。
快件上没有写寄件人的信息。
拆开快件,里头则只装有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励如桑这才重视起郝瀚送来的那张,翻出来并排放置,审视对比。
区别仅在于一张清楚地印着她的名字,另外一张留了空白。
而更吸引他们注意的是,鉴宝大会的举办地点恰恰在清县。
“你说是谁特意寄来的?”励如桑抬头。
“猜到了还问我?”赵也白左右手各拿一张邀请函,拇指在“清县”两个字上轻轻摩挲,“你去不去?”
“猜到了还问我?”励如桑原话奉还,从他手中拿回郝瀚送来的那张邀请函,又问,“你的雇主那边最近没有新消息?”
赵也白睁眼说瞎话:“没有。”
励如桑微勾唇:“我接受你当我保镖的原因是因为你背后的这位雇主,目前看来貌似并没发挥到作用。”
赵也白耸耸肩:“如果是打算辞退我换新保镖陪你到清县,还是得带上我。别忘记你在泰国时说,会和我一起回清县看一看。你不是喜欢兑现承诺么?”
励如桑高挑眉:“照你这意思,我必须这次就得和你一起回清县。”
赵也白放下邀请函:“否则下一次谁知道是不是要等到哪年哪月?”
—
既然十有八|九是纳瓦先生对她发出的会面讯息,毫无疑问,鉴宝大会励如桑必然要出席。
郝瀚收到她的回复时大跌眼镜:“你确定要重出江湖?”
“有什么问题?”
“我当然没什么问题。最在意这件事的是庄家。”郝瀚提醒,“据我所知,庄家也收到邀请了。”
“噢?”励如桑半眯眼。
“那时候是你自己愿赌服输退出鉴宝行当。如果你背着他们接私活也就算了,这一趟却是要和他们面对面碰上。”
“挺好。趁我不在平城借着谣言妄图来迁我外公陵墓的事情,我也可以面对面和他们算算账。”
她话既如此,郝瀚也就不再白费唇舌:“你自己小心。”
赵也白双手抱臂倚靠在廊下的大圆柱子,目睹了励如桑在夜凉如水的院子里挂下电话时嘴角边泛出的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他没发问,励如桑转身回来时倒主动道:“也是个小心眼的。”
这个“也”字就相当值得品味。赵也白可没忘记两人还在泰国时,她曾经这么吐槽过他,而现在她是看着他讲出这句话。
不过现如今赵也白已没当初那么强烈的反驳欲望,默认她的评价。
邀请函其实是一个星期前收到的,鉴宝大会定在半个月后,因为郝瀚延迟给她,所以如今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但励如桑决定提前三天前往。
临行前一天,励如桑特地给姑婆提前过生日。
为防止姑婆反对,励如桑让保姆先瞒着姑婆,所以到当天晚上晚饭后面对突然出现的蛋糕,姑婆再不情愿也只是叨叨了两句:“……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过什么生日,让我这个老太婆浪费你们的精力做什么?”
“您老人家长寿,得把这绵延的福气分享出来给我们,当然要过生日。”保姆花婶边喊着边帮姑婆戴上围兜。
姑婆又退一步继续怪嗔:“着什么急?等桑桑这次出远门回来再过也不迟。”
励如桑将切好的第一块蛋糕送到姑婆跟前:“现在过公历,等我回来再给你过农历。过两次。”
姑婆喜欢甜食,然而她血糖高,平时保姆格外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今次久违地吃上蛋糕,其实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笑容,一下没了声儿,还自己往脸上沾了两抹奶油,瞬间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第二块蛋糕励如桑切给了保姆花婶,第三块给赵也白,最后才切给她自己。
发现励如桑的分量最小,姑婆不满意,亲自再给励如桑添了一块,嘴里碎碎念:“桑桑也长命百岁。”
说实话,励如桑和这位远房姑婆的相处有限,彼此的关系非常一般,根本无法和外公以及父母相提并论。这两年她只是看在外公生前的面子、出于责任才照顾她,平常来这里的次数亦屈指可数,偶尔有事情或者突然记起太久没过来,才出现。即便上一次出发前往泰国之前,她也没特意和姑婆道别,提前过生日也是下午她才临时起意的。
此时此刻被姑婆褶皱粗糙的手轻轻碰着,听着姑婆对她的祝福,励如桑心底前所未有地触动。
虽然是专门订制的蛋糕,姑婆吃了两块后,励如桑就没让再碰。
姑婆非常听话,不让再吃就不吃,问励如桑这趟远行回来后,也记得再来住一住,最好像这次一样,住得久一些。
每次道别,姑婆都讲过类似的话,励如桑和之前的每次一样应承下来。
又去工作间里呆了两个小时后,励如桑才回院子准备休息。
赵也白还没睡,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些天来,无论她是早是迟,他的作息总与她同步。
不过今晚赵也白在他房门口的台阶上喝酒,上半身往后倾斜以另外一只空着的手肘撑在上两级台阶上,一条腿顺着下面的台阶平放,另外一条腿支起,整个人放松而恣意。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竟依然能窥见他残留的一丝板正。
励如桑寻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捡起剩下的一听:“哪来的百威?”
“花婶今天去生鲜超市,会员积分兑换的。刚刚口渴,在冰箱里看到,就拿出来解决。否则之后我不一定有机会在来这里。”赵也白侧向她,眼里噙一分不衿。
励如桑语音含笑:“确实,你以后没机会再来这里了。”
间隔开打开易拉罐的“咔哒”声,她继续道:“这次应该能和纳瓦先生完成交易。拿回佛头,事情告一段落,你的工作也结束,我也不再需要保镖。”
赵也白歪头:“那你还有需要其他什么?”
“好像……暂时没有任何需要。”说罢,励如桑仰头灌了几口啤酒。
赵也白敛眸,笑意淡淡:“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你不会这么无情。”
励如桑乜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少爷脾气,要求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今日份更新,谁看完不按爪的会被小白追到梦里……
清县之行将是最后一部分内容啦,写完差不多大结局~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草莓味仙德瑞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 10瓶;
第51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1
提起以前的他,她总嫌弃他脾气大,今次才第一次直接出口将他的脾气和“少爷”联系在一起。
励如桑心头立时顿了顿。
她从镇长那里听说过,赵也白小时候的家庭条件其实非常不错,称之为“少爷”不为过。不过后来他父亲生意失利,家里几乎只剩一副空壳。再后来天灾突降,他不仅失去优渥的生活环境,更失去挚爱的双亲。
赵也白的神情看起来并为因此起任何波澜。
励如桑又道:“就应该这样开始正视我和你记忆中那个我的不同。你不是听到过我朋友骂我心硬?今天你亲自感受到我的无情了。”
“正视了你的变化,也没改变我对你的印象。”赵也白表情若深海,“就像你,也慢慢了解到了我和过去的不同,但同样不由自主用小时候的态度对待我。”
这点励如桑没法否认,也不欲否认。她伸手过去,主动用自己的啤酒罐轻轻一碰他的啤酒罐:“是啊,所以小白,你是我弟弟,以前是,往后也是,一直都是。”
赵也白倏尔坐直身体,握住她的腕子,猛地拉近和她的距离:“你会和弟弟接吻?”
鼻尖若即若离,鼻间能嗅他微潮的气息。励如桑一眼不眨正视赵也白漆黑的瞳仁:“那时候我太疼了,神智不太清醒。难道你不是也默认当时情况特殊,你只是单纯地帮我减轻——”
“不是。”赵也白否认,直白反驳,“我的心思一点不单纯。你其实感觉到了。”
没等励如桑接腔,赵也白继续道:“今晚我明明白白和你讲清楚:随便你怎么把我当作弟弟,我从以前就到现在一次也没把你当成过姐姐。我是独生子,我从来没有姐姐,也不需要姐姐。我给你当保镖,是想保护你。我在意你离没离婚,是想名正言顺追你,我吻你,是喜欢你。不是弟弟喜欢姐姐,是男人喜欢女人。”
啤酒罐从她掌心脱手,沿台阶滚落,声响回荡在院子里。顷刻,恢复安静,励如桑轻轻笑一下:“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赵也白没有阻止她,任由她起身回她的卧室。
本来他将这些也不是为了马上得到她的明确回应,只是表明他的态度。而她的反应也算在他的预料之中。
舒畅地继续坐在台阶上将剩余的小半听啤酒喝完,赵也白走去捡起之前从她手里脱落的那罐,两只瓶子一同带回他卧室里的垃圾桶。
—
隔壁关门的动静入耳,励如桑睁开眼,在昏暗中盯着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天花板,半晌,她侧翻身,阖眼重新入眠。
不消片刻,她又突然从床上坐起,手指摸到鼻下。
黏稠的液体飘散着血腥味。
不用开灯照镜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到床头柜,励如桑接连抽过数张纸巾,捂住鼻子。
习以为常而又镇定自若。
—
昨晚他的那番话,似乎并没有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至少第二天赵也白没有感觉到励如桑对待他的态度与以往有所改变。
吃过早餐,赵也白被姑婆拉去讲悄悄话。
就是这“悄悄话”,是用喊出来的——
“小赵你是不是要跟着桑桑一起出行?”
“是的姑婆。”
“那好,那好。以前桑桑好像每次都一个人,不让别人陪。虽然她从小练武术,但怎么都是姑娘,不安全。小赵你可一定要帮忙照顾好桑桑。”
“姑婆放心,我会的。”
得到承诺,姑婆满意地点点头。然,很快,姑婆想到了什么,眯起老花眼上下打量赵也白,疑虑:“小赵你身体素质怎么样?打架行不行?不能到时候遇到坏人,你不仅保护不了桑桑,反而需要桑桑保护你。”
隔着门将他们的对话尽数收入耳的励如桑忍俊不禁。
还是保姆花婶笑着为赵也白说话:“小赵可不是文弱书生,他当过好几年的兵。这些天院子里那些大花盆都是他帮我移动、重新摆设。”
“……”
离开殷老先生的宅子,赵也白先陪励如桑回她自己的公寓。
励如桑收拾了几件行李。十分简单地,还是和前往泰国时一样,只背个双肩包。
待两人的车子驶出公寓,却是在小区门口被两个人拦住。
励如桑轻飘飘掠过窦智窦勇两兄弟,交待赵也白:“别管他们。绕开。”
赵也白打转方向盘。
窦智和窦勇竟贴上车头,趴到挡风玻璃上来。
赵也白被迫停车。
硕大的两张脸放大在面前,两人嘴里在轮番质问的话也隔着玻璃传进车厢里——
“不知检点的女人,又害我们家被全城人看笑话。”
“我大哥去世一个月不到,你就按耐不住要和奸夫双宿双栖?别忘记你的身份!你想不要脸是吧?行,把遗产继承权交出来,你就和我们窦家毫无干系,你要干什么我们也管不着。”
励如桑不耐烦地皱眉。
“窦家的?”赵也白一猜即中。
励如桑点头,给小区的保安亭打电话,要他们遣两名保安出来帮忙解决。
“他们这样死缠烂打,到底有什么意义?”赵也白并非简单地困惑窦家人的行为。本身的奇葩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背后怕是有什么依仗。
值得提一嘴的是,在吕烈山之前发来的那份资料里,平城媒体对窦冰这份遗产投注关注的缘由在于,据说窦冰手里除了遗产还有比遗产更价值连城的秘密(第001章 ),被传得神乎其神。赵也白揣摩应该就是佛头相关,也就是励如桑和窦冰结婚的目的。
励如桑也不介意和赵也白直解释:“遗产的继承人是我没错,但目前为止只是空有虚名,我暂时无法动用甚至做任何处理。窦家应该是从律师嘴里挖到了口风,或者律师为了难为我故意向窦家透露了模棱两可的讯息,所以他们坚持不放弃对遗产的觊觎。”
“他们一心希望我和窦家一刀两断,但他们并不知道,”稍加一顿,励如桑转头看赵也白,“窦冰虽然死得突然,但和我结婚时他就防备我,我和他签过一份婚前协议。其中一则条款是,假如结婚三年内窦冰就过世,我必须为窦冰守寡十年,五年内不能改嫁——这还是我和他讨价还价后的结果,否则远不止五年。”
当然,单是这条,励如桑就没讲完整:不能改嫁,更不能和沈惟舟再续前情。
其实两件事对励如桑来讲均无所谓,但因为窦家这群人实在叫人厌烦,她才不愿意在“改嫁”这件事上和窦冰退让,最终成功调整为“五年”。
赵也白听出来了,励如桑在间接告诉他,虽然窦冰死了,她也没人身自由,他别在她身上投资感情了。
但赵也白更关心的是:“你怎么和他讨价讨价成五年的?”
窦冰肯定不会平白无故让步。
励如桑却没想告诉他:“要不要我把整份协议给你看?”
赵也白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轻嘲似的:“要。”
励如桑挑眉。
赵也白挑衅:“怎么?不敢给?”
励如桑冷笑:“为什么要给你。”
撇回脸,励如桑发现小区的保安并没能顺利帮忙解决窦智和窦勇。
主要也是窦智窦勇有经验了,挑了不在小区保安能管理的范围内。
保安只能和励如桑说已经帮励如桑报了警。
但励如桑可不想等警察来,完全浪费时间。
赵也白这时候提醒她:“坐稳了。”
励如桑下意识抓住座位上方的把手,玩笑:“别告诉我在平地上你都能玩‘飞跃地平线’。”
泰国那回,他在警察局门口借由站台和铁道的高低差从一群围攻他们的人头上飞过的刺激画面,她历历在目。
“只是甩掉两只癞皮狗,还用不上‘飞跃地平线’。”赵也白语气小有自负,说罢他不去管还趴在车头上的窦智窦勇,径自启动车子往前开。
窦智窦勇被吓得脸色惨白对励如桑一通口吐芬芳,但依旧和蜘蛛似的扒着。
励如桑不怕他们受伤,只是担心他们要真整出个什么毛病赵也白得负责任那就不划算了,正准备让赵也白停下来由她来解决。
赵也白倒在她开口前来了个紧急拐弯刹车。
窦智窦勇毕竟只是像蜘蛛不是真蜘蛛,当即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飞出去,且将将落进绿化带里。
旋即赵也白理也不理他们掉下去后的情况,车子倒退一米,打转方向盘,带着励如桑绝尘而去。
励如桑从上方的把手收回手,顺势对他竖起大拇指点赞:“车技臻熟。”
紧接着,两人去了平城山陵园。
老规矩,励如桑要和他们报备一下。
第二回来,上山之前,赵也白特地买了三束花。毕竟他的身份和励如桑的身份不一样,励如桑可以随意,他不能没礼貌,上一回他预先不知情,两手空空毫无准备,他心里一直记着。何况全是小时候曾见过面的和善的长辈。
放上花束,鞠了三个躬后,赵也白便准备回避到一旁,将时间和空间留给励如桑。
励如桑却跟着他一起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山了,搞得好像来和他们报备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照励如桑自己的话说是:“来太多次了,每次的话都一样,他们不腻,我都腻了。知道一下就行了,不必啰嗦。”
此时两人已经登机,坐在商务舱里。
尾音刚落,励如桑看到沈惟舟和郝瀚出现在机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今日的更新上线,看完记得按爪爪,否则桑姐追杀到你们梦里嗷嗷嗷嗷嗷!终于不是零点或者凌晨更新啦,不要face地求夸哈哈哈。
然后吧虽然说清县之行是最后一部分,但以我的龟速,至少得12月中旬才会正文完结啦。有没有番外到时根据实际情况看吧。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mmworld 2个;歪歪、是草莓味仙德瑞拉、清醒的冰 1个;
第5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2
因为励如桑稍纵即逝的极其轻微的皱眉,赵也白觅向转头。
比起励如桑瞬间的神色平静,郝瀚的表情就丰富得多,似乎比励如桑还要惊异在这里的遇见:“桑桑你怎么也在?”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励如桑微扬下巴,“你也去清县?”
郝瀚这才反应励如桑这是提前前往清县参加鉴宝大会。
被励如桑当作空气的沈惟舟自行先去落座了,和他们是隔着过道的同一排。他坐进靠窗的位置后,视线便随之落到外面去,视其他人不存在。
郝瀚看着沈惟舟,眼珠子一通乱转。
后边还陆续有其他乘客登机,郝瀚不挡人家的道,赶紧也先落座,然后隔着赵也白敷衍式地回答励如桑:“有点事,我和惟舟恰好同路,就一起买机票了。”
他想过去到清县届时必然会在鉴宝大会上碰到励如桑,但没想到直接坐同一班飞机了。
将近三个小时的行程,表面上看起来最如坐针毡的人当属郝瀚。
沈惟舟休息前交待郝瀚下飞机前都不要打扰他,所以乘务员送来点心时,郝瀚没喊他,一个人负责两人份,视线情不自禁往赵也白和励如桑那边瞟。
励如桑全程也基本在歇憩,由于被赵也白的身形挡住视线,郝瀚只在赵也白给励如桑递水时见到她的一只手。
飞机降落在清县所属的市机场,一出机舱门,正见远方的雪山清泠泠矗立,阴云密布的天空上方恰巧泄下一束金灿灿的光洒在山尖的积雪上,不瞬,阳光的面积缓缓扩大。
乘客们纷纷因此美景驻足,举起手机拍个不停。
励如桑问赵也白:“这就是传说中的日照金山?”
“是。”赵也白点头。
清县的地理位置是被群山包围的平原,越往西边越靠近藏区高原地带,这个机场四周没有障碍物,所以得见雪山,但日照金山的景致,完全要看运气。
迎面的冷风灌入领口,励如桑打个哆嗦,拉高冲锋衣领子:“我记得我以前一直想看,都没机会,没想到这次上赶着好眉头。看来这一趟我们会非常顺利。”
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虽不浓烈,却透露出和眼前的视野同一般的辽阔与宽远。
赵也白盯着她眼角盈盈的纹路挪不开眼。
他自然也记得。她从前总说要找个时间翻山越岭去,然而她来清县的目的就是跟着她父亲励教授的团队考古,空暇的时间断断续续,根本不足以支持她四处游玩,最多只是把清县完整踏足。
“你如果晚一年离开,这个机场竣工,你也许那时候就已经在这个机场里遇到现在的景色。”
励如桑摸摸下巴,倒是因此质疑起她自己:“我明明去过那么多地方,怎么刚好一次都没进过藏……”
“说明你并没有真的上心。”
励如桑闻言斜睨他。
赵也白不惧挑衅:“按照你的说法,是你的记性没那么好。”
这是之前在泰国还住在民宿里时被问及她是否记得曾经去过的每个地方的味道时她的回答。励如桑挑眉:“你还真是反复验证你的小心眼。”
赵也白欣慰:“帮你的记忆多松松土。”
励如桑轻轻笑一下:“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翻我白眼?”赵也白猜。
乘务员提醒乘客们不要在停机坪多做停留。
励如桑没给答案,和赵也白随着人流继续前行。
郝瀚走在他们的后边上到摆渡车,好奇地观察着励如桑对待赵也白的友好,心里千回百转,时不时打量身旁的沈惟舟。
沈惟舟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而越不见沈惟舟的反应,郝瀚越为沈惟舟唏嘘。
说起来他和沈惟舟是因为励如桑才认识的,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直接交集。而虽然他见过无数次沈惟舟对励如桑捧在手掌心里般的爱护,但就沈惟舟这人单拎出来相处,总给人冷冰冰的疏离感,和励如桑似曾相识的疏离感,准确来讲是近两年励如桑身上越发严重的与世隔绝的疏离感,郝瀚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他们情侣之间相互受到影响。
也因为这丝疏离,郝瀚心底不仅对励如桑偶尔有点怵,对沈惟舟亦如是,又因为他和沈惟舟的关系较之他和励如桑更疏远,怵意便更多些。
倒是在励如桑和沈惟舟分手后,沈惟舟两次向他询问励如桑去泰国的事情,加上他同为男人的同理心对沈惟舟的同情,才感觉沈惟舟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亲近。
而对励如桑和沈惟舟的分手,即便沈惟舟没有主动开过口,郝瀚也顶着励如桑恼火的风险,能帮则帮沈惟舟一把,于是有了上次从泰国回来时沈惟舟出现在机场接机的事情。
在飞机上琢磨了一路,本打算一会儿问问励如桑要不要四人同行,怎料下了摆渡车,郝瀚就找不到她人了。
—
坐上事先预约的车,励如桑点开手机里新收到的郝瀚发来的消息,问她是不是已经走了,励如桑没有理会。
因为太阳已落山,车窗外不间断掠过的霓虹只让人感觉千篇一律,看不到实质性的人文风光。
耳畔是赵也白询问司机师傅大概多久能到清县。
“两个小时吧。”
“比以前快。”
“你以前来过清县?”
“我老家就是清县。”
司机师傅不禁通过后视镜多瞅了赵也白两眼:“那你一定离开清县很多年了,口音一点不像清县当地人。”
“是很多年了。”赵也白语声小有感慨。
“清县的变化可大着喽……”热情的司机师傅打开话匣子,一路和赵也白聊现在清县的发展。
抵达目的地后司机师傅意犹未尽,发现他们还没订好酒店,再进一步帮他们送到一家酒店门口,“这是清县现在最高档的酒店,这些天来清县的好几个考古专家也都招待在这里。”
励如桑突然感了兴趣:“考古专家?”
“是啊,考古专家。”司机师傅乐意解答,“清县不是块宝地吗?有陵墓遗址,以前就挖出过很多宝贝,上个月好像有人从山里头发现新东西,政府立刻请来了各种专家来勘察。”
掂了掂心思,励如桑追问:“发现了什么新东西?”
“这……文物的话,来来回回应该就是什么青铜瓷器吧。”司机师傅讲不出个什么来了,解释,“这事儿很低调,我儿子因为经常给这家酒店的厨房送货,我才了解到一点。”
为了方便,励如桑要了间套房。办理入住手续时,她尝试向前台旁敲侧击,但并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乘电梯上楼后,赵也白问励如桑确认:“……你是不是怀疑,邀请你来的鉴宝大会,和清县又发现新的文物,两者之间存在联系?”
励如桑不予否认:“我希望是我想太多。”
赵也白用房卡刷开房门,附和:“希望只是巧合。”
嘴上说着不要想太多,实际上并非励如桑所能控制,洗澡的时候她仍在思考这件事,琢磨着她可能还是得找郝瀚问个清楚,他和沈惟舟究竟来办什么事。
出去客厅倒水喝时,发现赵也白还没睡,一个人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眺望整座清县的深夜。
励如桑多倒了一杯温水,打开落地窗走出去,将一杯塞进他掌心:“近乡情怯?”
赵也白轻轻歪偏头:“你可以这样理解。”
“还有其他理解?”励如桑好奇。
赵也白耸耸肩:“我也不清楚还能做其他什么理解。”
励如桑侧身,单手支在围栏上,边看着赵也白,边喝了两口水,旋即抬高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赵也白的肩膀:“欢迎回家。”
赵也白微微一愣。
这是十五岁那年,他接受镇长的资助,被镇长接到家里去,第一次见到励如桑时,励如桑对他做的小动作、对他说过的话。
收回手时,励如桑又忍不住比划了一下和过去反过来的她与他之间的身高差,喟叹:“你的个子蹿得也太高了,早知道我也去当个几年的兵再回来。”
赵也白拍掉励如桑的手:“虽然我说我管不了你是不是把我当弟弟了,但不代表我已经不介意了。”
“嗯,明白。”励如桑笑着点头,再喝一口水,道,“我只能说,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你是一个从骨子里就透着强者姿态的男人,但这不影响你能激起我的保护欲,即便你不需要保护。”
赵也白眉头紧锁,似乎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励如桑其实也无法完全理解她自己。如果说源自于从前孤弱的赵也白留给她过于根深蒂固的印象,可其实从前她就对赵也白骨子里的那股劲儿有所感知。
“休息吧,明天到镇长的旧居看一看,故地重游。”说罢励如桑转身要进客厅。
赵也白捉住她的腕子。
励如桑回头:“嗯?”
赵也白注视着她,却没讲话,半晌,牵着她一起跨进去,关上落地窗,拉上窗帘,转头和她道晚安。
励如桑抽回自己手:“晚安。”
—
隔天早上六点钟,赵也白准时起床,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励如桑起得比他早,迎着熹微的晨光坐在沙发里,听闻动静她转头和他道了句早。
“没睡好?”赵也白打量她的脸色。
“不是。”励如桑轻轻叹口气,“只是梦见我妈妈了。”
“梦见殷阿姨什么?”
“无关紧要的小事。——走吧,去餐厅。”励如桑起身,率先往外走。
赵也白捞起冲锋衣跟上她。
电梯口,却是又见两道眼熟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爪爪爪爪,伸出你们的爪爪。我现在纯粹为爱发电,每天无数次想要放弃这一本,另外开新书。生活太难了,小白和桑姐这一本其实早在七月晋江停站半个月就差不多废了,进入一个死循环。你们还是提前做好我彻底断更这一本、另开新书的准备吧。很多事情不是我不知变通地坚持下去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的。每个人要先吃饱饭,才能谈理想。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87737、清醒的冰、兔子6688 1个;
第53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3
准确来讲,励如桑和赵也白熟悉的并非他们的身影,而是他们一红一绿的发色一如既往惹人眼球。
完全没想到这么快能和他们兄妹俩再见上面,或者应该是,是跟没想到有机会能和他们兄妹俩再见上面。
与励如桑和赵也白的方向相反,小六和绿毛是刚刚乘坐电梯抵达这一楼层,似乎又起了什么争执,一边小声吵着什么一边从轿厢里走出来,于是四人将将迎面对个正着。
励如桑和赵也白均没额外的特殊反应,小六和绿毛神同步地一致愣怔。
转瞬,小六由愣怔到惊喜,丢下手中行李箱朝励如桑飞扑:“窦姐姐!”
飞扑未遂——赵也白拽住了小六的手臂。
小六就势欲抱赵也白的手臂:“戴哥哥!”
快不过赵也白将她往后推,推回绿毛跟前,由绿毛及时在小六身后扶了一把,小六才不至于跌倒。
时隔数日,绿毛的护妹之心变得溢于言表,当即冲赵也白发火:“你干什么?是个男人吗?对女人动手?”
气势因为他并无进步的渣渣辉式的蹩脚普通话而大打折扣,他脸上的凶巴巴则又因为他头上日渐茂盛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而失了大半威慑。
赵也白没理绿毛,只对小六进行纠正:“她姓‘励’,不姓‘窦’。”
“……”励如桑侧眸,入目的是他满副认真的神情,不由感到好笑。
小六被赵也白不合情境的话整得一脸懵,顷刻反应过来:“你是说‘窦姐姐’不是‘窦姐姐’应该是‘励姐姐’?”
励如桑中断了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主动用粤语与绿毛搭话:“还在泰国的时候,听说是你救的我?后来你们兄妹俩都不见了,我欠你一次道谢。”
绿毛当下上演川剧变脸,笑呵呵走上前来一步,倒没和之前一样坚持普通话的输出,而随她用回粤语:“姐你客气什么?以我们的关系,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励如桑勾唇:“那天我晕过去了,没来得及问你,你真够狠心丢下你妹妹一个人在狼窝独自跑出来。”
“你也觉得做不出那样的事吧?我那不是丢下她,当时的情况只能先跑一个人,我就先出来找人一起去救她。你看如果不是这样,我后来就不会遇到警察。”隔着赵也白,绿毛做解释,“遇不到警察,不止我妹妹,你和赵哥可能一样再也出不来了。”
旁听的小六泪汪汪的两只眼睛黏在赵也白身上,则坚定不移地继续用普通话:“虽然是我觉得我哥先跑出去得救的几率比较大,但我哥离开后我一个人确实很害怕。多亏了很快有赵哥哥陪我。”
在她的描述里,仿佛赵也白并非被抓进去的,而是故意自投罗网好和她关在一起与她作伴的——很梦幻的言情小说女主角视角。
励如桑置若罔闻,进行着她和绿毛之间的对话,纠正绿毛:“错,就算没有你,你赵哥也肯定能找出其他办法逃脱并且折返来带我平安离开,我和他一定不会被困在那里出不去。”
套不出具有实质性价值的信息,励如桑便连问也懒得再问他们兄妹俩如今出现在此的原因,未再废话,挥挥手当作道别,旋即走进电梯里。
小六着急问:“窦姐姐你怎么就走了?你还没说你是不是住这里?哪个房间?我等下去找你玩啊!”
励如桑摁着电梯键摇头:“我们只是昨天晚上暂时在这里落脚,等下就退房了。”
电梯门关上,阻隔开了小六再追问她的机会。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赵也白询。
励如桑自然记得赵也白不懂粤语的事情:“猜不出来?”
猜是自然能猜到,应该是当时在泰国没搞明白的事情,但——“你们提到我了。”自己的名字,赵也白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和普通话的发音有点像。而“赵哥”这个称呼从绿毛口中出来不奇怪,奇怪的是励如桑引用了这个称呼的那句回复。
电梯在自助餐厅的楼层停靠,励如桑带着淡笑跨出敞开的电梯门:“你也是当事人,难道不应该提到你?——既然这对兄妹也来了这里,看来纳瓦先生如今确实藏身在清县。”
赵也白随她转入正题:“嗯,吃完早餐办退房。”
很明显,励如桑不想再被那对来历不明的奇葩兄妹黏上。通过在泰国的经历,已确认这对兄妹深不可测,那么比起好奇他们的背景,被他们黏上所会带来的麻烦或许更多。
励如桑开口确认赵也白的想法:“我这趟的唯一目标就是顺利和纳瓦先生达成交易尽快把佛头拿到手,对其他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会儿餐厅才刚开放,起早来吃早餐的酒店住客寥寥,所以一进餐厅,坐在正对着门口的靠窗那张餐桌上的沈惟舟和郝瀚二人又一下子闯入励如桑的眼睛里。
郝瀚先瞧见的励如桑,神情和昨晚在飞机上一样难掩意外,很快举起手摇摇打了个招呼。
励如桑未加理会,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赵也白跟着励如桑迈开脚步转身前,看到沈惟舟因为郝瀚的手势望了过来。
隔着空气,赵也白和沈惟舟的目光各自平静地碰撞在一起,半秒钟不到的功夫,又各自平静地移开。
郝瀚挠挠头,问沈惟舟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谢谢,不用了。”
“那我去再盛杯咖啡。”郝瀚起身,直奔正在自助餐桌前挑选餐品的励如桑而去,“桑桑,巧啊,你们也住这里?”
励如桑漫不经心似的瞥他:“你发财了?铁公鸡舍得给自己住五星酒店?”
“害,我就一个小中介能发什么财?而且这里的五星又不是标准的五星。”
“看来是这回的客户出手阔绰,为你安排的。”励如桑太了解郝瀚在金钱上的锱铢必较,即便不是标准五星的价格,他也绝不会花。
郝瀚觉得没意思,不用他开口,就被励如桑猜到他在飞机上说的“有事”是公事。
收着郝瀚的神情,励如桑心中做了确认。还是基于对郝瀚的抠门的认识,如无必要,他绝不自己花钱出远门,身为小有知名度的艺术品经纪人,他的差旅费从来必须由客户支付。
“提前恭喜你,这回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
郝瀚跟被她夸了似的乐呵呵:“我是机场碰到沈惟舟的,发现我和他刚好同一班飞机,就一起了,他来清县是因为——”
眼看励如桑扭头要远离他,郝瀚不傻,及时转口她想知道的内容:“聘请我的这位客户,是不是这次鉴宝大会的相关人员我暂时不清楚,要出手的是什么物件,我也暂时不清楚,一切都得等我和对方见完面才能了解。这种神神秘秘的生意,如果不是支付给我的定金和答应给我的抽成非常高,我是绝不会动心的。”
定金和抽成给得高,励如桑从郝瀚嘴里听过不下数十次,随着他的口碑和声誉,确实一次比一次高。郝瀚也是从业多年的老行家了,无需励如桑提醒他高收入高风险。只不过这一次励如桑刚从泰国死里逃生,非常清楚纳瓦先生等人的危险,不得不和郝瀚多句嘴:“如果和鉴宝大会有关,不要接手。”
虽然过去他经常拿他经手的物件去找励如桑点评一二,但励如桑都只针对藏品本身客观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干涉其他,反而是他偶尔会暗戳戳卖惨希望她能给点主观性的参考意见,她跟锯嘴葫芦一般惜字如金,烦了还会说如果想听就要向他收费,他才不得不作罢。毕竟她的服务费非常昂贵。
今次励如桑竟主动劝阻,郝瀚自然提起万分精神:“为什么?”
励如桑往自己餐盘里的水果浇上沙拉:“听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丢下话她便径自走向一张尚空着的餐桌。
郝瀚没敢再追过去,一来怵于励如桑的脾气,二来,赵也白这时候站过来咖啡机前盛咖啡,似有意挡住他继续跟着励如桑的路。
郝瀚从上到下打量赵也白,愈发觉得赵也白宛若挺拔的树干,像树干摊开枝条一般,赵也白也摊开着骨骼生长的。
最后郝瀚的视线停留在赵也白那只正在接咖啡的手臂上。手臂的肌肉因为他端杯子的力道突出得恰大好处,顶上的灯落下的光线沿着他肌肉似有若无的线条发光。而他的皮肤不似电视屏幕里那些明星做了磨皮般的光滑无瑕疵,恰恰因为有了颗粒感所以更充满男人味。
见赵也白伸手来,郝瀚帮忙拿起糖包,好奇:“你有没有打算兼职做健身教练?”
赵也白并未接糖包,看了郝瀚一眼。
郝瀚轻轻拍了拍他微微紧绷的衬衣之下凸显的小肚腩:“我太想瘦身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教练。我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以前的教练就是部队的兵哥出身,所以很有一套。”
“抱歉,如果我以后有机会转行当教练,也只会是一个人的教练。”赵也白似笑非笑,越过郝瀚的手,取走四小盒奶。
郝瀚回去餐桌,确认赵也白手里那杯咖啡递给励如桑之后,一脸大事不妙如临大敌的神色:“情敌!一定是情敌!不是简单的保镖和雇主、弟弟和姐姐的关系!”
沈惟舟没有反应。
郝瀚焦虑:“你是不是放弃桑桑,没打算再争取她回心转意了?”
沈惟舟放下叉子,抬眸。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终于在今天入冬了,哇,第一次如此想念冬天。正好清县这部分内容里的天气后面会比较冷。看完记得留下你们的爪子印,今天又提早更新了,求表扬。
然后定个小目标吧,还是和前两本一样按评论总数加更,等满4000评的时候写个大章节。这一本书超过6000字的大肥章,还是在8月的免费章里,我真是太废了哈哈哈。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jjmmworl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草莓味仙德瑞拉、21787737、小木minomi、blueyany、清醒的冰、jjmmwo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617277 7瓶;
第54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4
不单单是沈惟舟如今待励如桑的态度叫郝瀚生出困惑,包括沈惟舟待赵也白的态度。
方才沈惟舟和赵也白在空气中所碰撞的那一瞬间的目光,郝瀚瞧得一清二楚,竟没溅出半丝火星?即便沈惟舟不相信这些天来纷纷扬扬的花边新闻,也该信他身为一个男人对赵也白的敏锐判断,赵也白对沈惟舟绝对是个威胁。
郝瀚见不得沈惟舟没有斗志。
不过此时乍一对视上沈惟舟的双眸,没等他开口,郝瀚便知自己咂摸岔了。
沈惟舟的话倒没他的眼神锐利:“郝瀚,以后我和桑桑的事情,你不用再为了帮我吃力不讨好,影响你和她之间的友谊。”
他越这样讲,郝瀚越感赧然:“我好像什么忙都没帮上。”他实话实说,“我也不完全是为了你。这两年你对桑桑怎样,我都看在眼里。我是觉得桑桑以后很难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桑桑突然和你分手,嫁了个糟老头,但你还愿意等她,这份感情值得我帮你。你们最后如果没能复合,太遗憾了。”
沈惟舟啜了一口橙汁,未言语。
郝瀚所坐的位置,恰能将励如桑和赵也白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此时又远远瞧见励如桑不知在和赵也白交谈什么脸上浮着笑意,郝瀚酸溜溜,收回视线,斟酌着,探问沈惟舟:“你……能不能透露,你和桑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和窦冰结婚,到现在还叫我匪夷所思。”
那天,是省文物局联合博物院举办的公益基金晚宴,他和沈惟舟也在现场。沈惟舟特地找到他跟前,问他是否见过励如桑,他得知原来前一天沈惟舟和励如桑一起从北京回来后沈惟舟联络不上励如桑了,他帮忙打电话给励如桑,竟也无人接听。
就在他们担忧之际,励如桑出现在了晚宴上,却是挽着窦冰的臂弯携同露面。窦冰通过平城各大媒体记者,格外高调地宣布了励如桑成为窦太太的消息,一副要向全世界分享他的喜悦的姿态。
郝瀚一直忘不了彼时沈惟舟的状态,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毫无生气。由于他自己也非常震惊,所以没留意沈惟舟后来上哪儿去了。晚宴上他也一直没机会和励如桑说上话,紧接下来的三天,无论励如桑和沈惟舟皆失去音讯。
直至第四天一早,窦冰和励如桑的婚讯尚未完全褪却的余温里,窦冰过世的消息又炸开了锅。
心源性猝死,抢救无效,不治身亡。即便官方已盖章定论,也控制不住流言蜚语满城飞,最难听的莫过于延续了三天来婚讯方面的情|色调侃,添油加醋成了老夫少妻不加节制导致的后果。励如桑更因此被冠上“克夫”的名头。
窦冰的葬礼上,郝瀚得以重见励如桑。他不是没向励如桑旁敲侧击过,然而励如桑不予回答,他不好再追问。何况紧接着励如桑便只身前往东南亚。
眼下,机会难得,郝瀚尝试从沈惟舟这里入手,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遗憾的是,沈惟舟同样讳莫如深,没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在起身离开餐厅前面色沉然道:“我做得还不够,所以留不住她。”
郝瀚满腹唏嘘。沈惟舟要做得还不够,这世上就没几个人称得上合格的男朋友了。
咂摸着,郝瀚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投向励如桑和赵也白。
后者拿起前者的杯子,重新装咖啡。
酸气再次从郝瀚心底溢出来。
因为励如桑的存在,郝瀚才相信,确实有女人不靠颜值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桃花。
以励如桑的才华,再历练个几年,即便达不到殷老先生那般彪炳的地位,也必然能执鉴宝行业之牛耳。
—
按计划,早餐结束后,励如桑和赵也白回房间取了各自的行李,办理退房手续。
离开酒店,两人倒也没租车,直接从门口乘坐当地人开的小三轮摩托。
通过昨晚和司机师傅交谈期间所得的练习,赵也白迅速将当地风味的普通话恢复至九成,极其熟练地报出地名。
只是他毕竟背井离乡多年,并没有纯正的本地口音,所以多少有些别扭。
察觉励如桑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赵也白少许挑衅口吻:“就算我的清县方言已经不纯正,如果要教你,还是一样绰绰有余。
这就又要聊回以前了。
以前她几乎样样比他强、好当他的小老师,唯独被他压过一头的,就是清县方言。彼时她对当地普通话感兴趣,所以逢人就学,而私下里,便是向赵也白求教得最多。
励如桑听言眉尾扬起:“既然现在你的方言已经不纯正了,我再要学,也不该再找你。”
赵也白被呛得一时拙舌。
励如桑又拿眼风剐他:“‘谦逊’是个好品格,如今反而丢了?以前都没见你为这事洋洋自得。”
因着她的教训口吻,赵也白隐忍之色难掩。何况和她说开之后,更没必要掩饰。带着不满和少许促狭,赵也白寡脸怼:“见多了你洋洋自得,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学会。毕竟当时你自居为我的榜样,我得卖你的面子,向榜样看齐。”
励如桑自知以前年纪小、心气高偶尔难免不知收敛外漏过这方面的情绪,包括立志在他面前树立正面榜样形象的小心思。但她一直以为赵也白并不曾发现,当下冷不防被他坦言,小有意外。
眉心一拢,励如桑故意表露一丝愠恼,冷笑揭露:“既然如此,你那会儿求知若渴听我给你答疑解惑时时不时流露出的敬佩和崇拜都是假的?是卖我的面子,还是觉得我卖弄学识的样子特别好笑?”
赵也白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但还是转了原先的话锋,回得仔细:“求知若渴不假,敬佩和崇拜不假,我喜欢看你‘卖弄学识’,也不假。我以前就想告诉你,你‘卖弄学识’的时候,整个人会发光。”
最后一句,如同根无形的刺,突然刺了励如桑一下。
赵也白捕捉到她突然的面色有异:“怎么了?”
励如桑挂出抹意味不明的表情,坦言:“我前男友也讲过差不多的话(见chapter 29)。”
赵也白短暂地愣一下,笑笑:“证明我所言非虚。”
两人却是以此为节点都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话。
小三轮摩托的帐篷围起的空间小,赵也白个高腿长,和励如桑是挨挤着并排坐,隔着衣料的皮肤与皮肤的摩擦,叫赵也白在本就揣着心思的沉默中越发杂乱地心猿意马。
顷刻,见励如桑因为灌入的风不住地挽鬓发,赵也白抬起手臂,自她后背绕到她另一侧的肩膀,搭上她的肩膀,搂住,并往他的怀里揽。
因为前天晚上他和她把话说开了,当下这个举动便和以往明明白白地有了不同的意义,并不再是简单的出于保镖护着雇主的立场,更不是护着姐姐的姐姐的身份。
励如桑也无法再用以上两个理由默许他的行为。而她心里的不自然同样切切实实地加倍了。
没怎么犹豫,励如桑轻轻挣开他的手臂表明态度:“没事,我不冷。”
赵也白转而握住她的手:“冰的。”
清县地理位置特殊,天气起伏大,温差也大,这时候相当于平城的料峭春寒,而非回暖的春末夏初。
励如桑到底对他强硬不起来,没再反抗,勾一下唇,夸赞:“懂事。”
赵也白再次成功被她激得寡了脸,可非但没松开她,反抓着她的手一并塞进他衣服口袋里取暖,显得更为“懂事”。
励如桑揶揄:“等下顺便逛个街,我也买件带口袋的外套。”
说到做到,不多时两人下了小三轮摩托,励如桑立刻走进街边的一家服装店买了件带口袋的冲锋衣系到腰上,老板娘很是能说会道,当场夸励如桑飒气十足。
“你要不要也来一件?”励如桑扭头问。
赵也白本打算摇头,老板娘在励如桑话音刚落下之际便眼明手快捞过件男款往赵也白身上比划:“情侣装!非常适合你们!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赵也白改变主意,接过。
励如桑向老板娘澄清:“姐弟,不是情侣。”
没等老板娘反应,赵也白接腔解释:“我在追她。”
励如桑瞥他。
赵也白若无其事地和老板娘继续攀谈,询问老板娘这条街与过去的大相径庭,确认这间店面的门牌号。
一路行来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条街与过去的大相径庭也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但亲眼目睹曾经的寂寥窄巷修成了清县最繁华的商业街,还是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赵也白报给小三轮摩托的只是这条街的地址,所以师傅在街口就在他们放下,镇长那座老房子的位置,得他们自己步行慢慢寻。
励如桑寻思着问:“或许已经拆迁重建了。”
“没有。”赵也白口吻确信。
励如桑猜测:“别告诉我你联系过老镇长?”
赵也白:“出发前我就给老镇长的儿子发过邮件,昨天半夜老镇长回电话来,因为你已经睡了,所以我没喊你。”
励如桑了然颔首:“不错,准备工作很充分。”
赵也白笑笑:“现在就看我们什么时候能甩掉外面的尾巴。”
励如桑挑眉,却也并不意外:“从早上的酒店跟来的?”
如果是一下飞机就出现的,赵也白不应该现在才支会她。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赵也白点了头,不过补充:“我并不能确定,只有现在被我们发现的这一拨。”
励如桑明白他的意思:不确定这回汇集来清县的,除了纳瓦先生,是否还有其他大人物。小六和绿毛就是个例子。
赵也白朝墙上指了套当地少数民族的裙子,问励如桑:“你要不要到后面的试衣间里试试它?”
—
没等车停稳,小六急慌慌跳下来,一脸不高兴地怨怼绿毛:“如果不是你非得打那么久的电话耽误事儿!我们就能和他们一起出门!反正他们现在心里肯定对我们很有防范,假不假装偶遇有区别嘛?!”
绿毛闷着头没吭声儿,看样子甚至根本没认真听小六的话,径自加快脚步赶到了小六前头,和自己打发出去跟着励如桑与赵也白的几个手下碰头。
“人就在这里头是吧?”小六指了指服装店,急不可耐就要往里跑。
手下哭丧脸,噤若寒蝉道歉:“……对不起是我们无能。丢了,跟丢了。我们已经穿到这家店的后门发散到各个岔口开始找了。”
—
赵也白率先跳下墙,转身伸臂就要接励如桑。
励如桑却是已经身轻如燕地顺利落地在他身侧,拍了拍手掌,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斜睨他:“翻墙的技能,我可比你早十几年学会的。”
说罢走在了赵也白的前头。
赵也白笑着赶上她,给她带路,没怎么见他停顿,看起来跟从未离开过这里似的,熟门熟路。
很快励如桑发现,是这条街规划得当,虽然方才在中心轴上看起来全然陌生,但民房大部分保留原貌,除了几座被标记了危楼的老房子隔离开来处于翻新中。
不过,镇民们似乎基本搬空了,无人居住,全是空楼,越往后走,越远离喧嚣,也越接近励如桑久远记忆中的镇长家。
赵也白驻足的时候,励如桑也驻足。
面前两层高的自建房,于煌煌日光下一如当年的模样。
励如桑有些热,敞开冲锋衣拉链透气,问:“老镇长有没说钥匙在哪里?”
赵也白卖了个关子:“你可以猜一猜。”
励如桑朝他侧头。
赵也白也正看她,他颈间浮出的青筋有一瞬夺走了励如桑的注意。她得承认,这一瞬她纯粹是女人看男人的目光——这青筋很性感。
思绪回笼的同时,励如桑也从回忆中拉出一个答案:“和以前一样,寄放在隔壁邻居家?”
赵也白的神色明显是欣慰她还记得。
励如桑等在原地,赵也白走去隔壁取钥匙,然而无功而返,隔壁邻居这时候家里没人。
“这么多年他们竟还住着。”励如桑喟叹。
“老镇长说,其实也只剩老人家一个。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选择。”赵也白告知。
“那我们现在……”励如桑环顾四周,“附近再随便转转?”
赵也白点头。
两人便踱步开来。
隔了有一会儿,励如桑再次开口:“我以为,你首先最想去的,应该是见你的父母。”
当年那一回还是小胖子的赵也白闹失踪,一个人跑去山里的湖边(chapter 35),其实就是去见他的父母——虽然老镇长每年会亲自陪赵也白去祭拜父母,但比起殡仪馆里冷冰冰的骨灰寄存处,他更喜欢到曾经他们一家三口最具特殊纪念意义的地方思念他的父母。
赵也白明显也记起他被她撞见哭鼻子的事情,笑了一下。
励如桑有心观察他的这一下笑。
没有了曾经的难为情。
说来也是,他如今坦荡得,连他小时候悄悄敬佩和崇拜过她都能承认了。
旋即从赵也白的语气也不难听出他的释然:“不用特地去,我身在哪里他们一定都知道。”
励如桑觉得这话稍稍有点耳熟。
便听赵也白下一句道:“你不也说,如果去太多次,每次的话都差不多,他们不腻,你都腻了?”
励如桑冷哼,正式警告:“以后别学我讲话。”
鉴于此前他还调侃过“榜样”一事,她继而补充:“也别学我做事。”
说是再随便转转,实际上并不随便,默契地一起往曾经老镇长的工坊方向而去——励如桑记得在泰国时,赵也白说老镇长的工坊还在,如今由政府扩建成专门的泥塑菩萨基地了(chapter 27)。
当年路程并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然而两人皆不知马路早已从另一个方向重修,以至于他们中途被迫绕到新马路上,多折腾了十五分钟。期间遇到好几个扛着摄像机似乎是来采风的人。
等抵达目的地,励如桑又怀疑走错地方,问赵也白确认:“民俗博物馆?是这里?”
赵也白亦小小地怔了一下。
励如桑索性掏出手机打算导航定位。
赵也白先从一旁的立碑找到了答案:因为再次扩建,不久前这里刚更名为“清县民俗博物馆”,保留着原本的学生实践基地和开放给游客的部分体验项目。
两人继续朝里走。
博物馆的大门紧闭。
虽然门口停了不少车,但并没见到学生也没见到游客。
励如桑走到售票窗口,才看到,一个月前,这里便暂停所有的对外开放。
因为昨晚司机师傅透露的挖出新文物的事情,励如桑对“一个月”这个时间小有敏感。
赵也白留意到她的若有所思:“想什么?”
励如桑抬头看了看“博物馆”三个字:“没什么,只是在想清县现在不是好几个地方都申遗了(chapter 07)?各种类型的博物馆也越来越多,挺好的,比平城还要重视文化的保护。”
说罢励如桑转身:“走吧,既然不开放,就到其他地方看看。”
赵也白也不多做停留,建议道:“你感兴趣的话,我查查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博物馆。”
三辆车子正从外面往里开来。
励如桑和赵也白避让到路边。
最后一辆却是停在了他们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记得按爪按爪按爪按爪,我还想最后拯救一下这一本的积分,然后月底了,不造你们有没有人的营养液快过期了投一点来给小白加把劲儿?这一更将近五千二,先看着,下一更也差不多这个量吧。后天见。捂脸,时间线拉太长,你们很多人肯定都忘记了前面的剧情,连我自己都有点记不太住细节了,还得拉回前面的章节去确认我有没有写错。反正我还是老习惯,有些地方帮你们标出来我曾经在前面哪个章节写过。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ueyany 2个;34139270、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曦 14瓶;貂貂 7瓶;
第55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5
后座车窗落下,探出一张中年男人犹疑的脸:“是桑桑?”
励如桑意外一愣,认出对方,脸上虽无笑意,但姿态算恭敬,躬身颔首:“庄叔叔。”
男人欲言又止,分明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车子要继续往博物馆里开,不允许他停留过久,他将名片飞快递出来给励如桑:“上面有我的电话。我最近都住在xx酒店。你晚上联系我,我请你吃饭。”
励如桑没明确答应也没明确拒绝,接过了名片。
然而在车子消失在博物馆大门内后,励如桑撕掉了名片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赵也白还是记得这个人的:“以前你父亲带的那支考古队里的一个成员?”
励如桑瞟给他赞许的眼神:“记性不错。”
赵也白也留意到他姓“庄”。
吕烈山给的那份资料简单总结过励如桑和庄家的恩怨,除去殷老先生出自庄家而不认庄家祖宗这一点之外,似乎就是同行间的竞争。据闻两年前励如桑和庄家为同一件文宝掌眼时,励如桑判断失误,输给庄家派出的代表,于是信守承诺履行先前双方的约定,从此有庄家的地方必无她。而庄家在鉴宝届的地位在殷老先生去世后几乎一家独大,励如桑也就和退出鉴宝行当没有区别。
励如桑倒主动开口解释:“庄家百年世家,在江城家大业大人也多,因为祖上是盗墓贼出身所以一直很低调,前些年主掌说话权的人物过世后,分布在各行各业的庄家人开始松土,才比过去活跃许多。”
当然,说是“各行各业”,其实大体上都没离开文宝,只不过细分开来罢了。而鉴宝,是众多细分行当中较为人所知晓的。
励如桑扯回方才偶遇的那位故人:“这个庄叔叔不是庄家主脉上的人,和利用下三滥手段逼我金盆洗手的那几个庄家人也不是一伙,我父亲葬礼结束后我就和他没有联系了。不待见他的原因是,虽然当初他随同我父亲一起来清县纯属巧合,但就因为这个巧合,我外公才被庄家那群人黏上,到现在也甩不开。”
赵也白依旧没主动详问什么,听着励如桑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对庄家的评价:“一个从根里腐朽发烂的恶臭家族。”
两人没有原路返回老镇长的老房子,由反方向,往民俗博物馆后头绕,如愿见到了他们都还记得的那条小河。
在是在,却极大变了模样,沿河建起整齐划一的红墙灰瓦建筑,走近了瞧,原来修建为与博物馆配套的古玩城。
赵也白倒也不用搜索查询附近的其他博物馆了,励如桑踏进这里,注意力便彻底不在他身上。
进出了几家以清县闻名的泥塑菩萨为主打的门店后,励如桑连连摇头:“工手都没学到家,这要被老镇长看到,得一个个砸了丢回泥浆里回炉。还不如泰国那家私人收藏馆里的残缺品来得‘有一眼’。”
联系前后文,赵也白能揣测她的意思,但还是因为她顺口而出的行话轻轻歪一下脑袋,心里悄摸记了个数。
接下来励如桑没有光顾坐商,只在路边的摆摊做停留,尽挑人少的地方去。
小贩见有客人,自然热心招待。
励如桑倒好,将人家介绍到跟前的货儿一件件挑剔过去,要么品相差,要么偷手(制作中偷工减料),甚至直接揭穿小贩“杀猪”。
被轰走后,赵也白笑问:“以前好像是你告诉我,顾及卖家的脸面是规矩,不能当面挑刺儿,人家会当你成心找茬儿。还吓唬我一般一条街上的商贩既是竞争对手也是联盟,得小心人家联起手来让你走不出这条街。”
这不就是之前在泰国的铁道市场遇到的情况?励如桑勾唇:“再体验一回‘飞跃地平线’也不错。”
说罢励如桑百无聊赖舒展个懒腰:“就当参加鉴宝大会前我练练手。”
既然谈回这话题上,励如桑便又问:“你说,纳瓦先生知道我们提前来清县了没?”
不待赵也白回应,励如桑倏尔驻足。
赵也白觅着励如桑视线的方向。
巷子口有个蓝布铺就的货摊儿,在他这个外行人看来,和前面走过的几个唯一的区别不外乎各自售卖的物件不同,然而励如桑已经阔步走去。
赵也白从不以貌取人,但这个摊儿的小贩确实长得有些贼眉鼠目,贼眉鼠目里透着股机灵劲儿。
励如桑在摊儿前蹲身。
赵也白站在她身后,看到励如桑特地先从她的包里取出一只手套戴上,旋即才捡起摆放在蓝布上的一枚类似古铜钱币的玩意。
小贩原本悠哉地坐在紧挨墙根儿的阴影下,嘴里叼一草根,见状立刻挪到摊儿前,冲励如桑竖起大拇指:“看来来了个识货的。”
励如桑微眯眼:“出个价。”
“既然你爽快,那我也爽快。”小贩左手伸出两根指头。
励如桑似笑非笑:“镇棺钱,‘冥财’,邪性,一般讲究的人不碰。”
小贩笑咧咧:“您这不都碰了?说明不介意。”
励如桑扫视摊儿上的其他物件:“看起来路份都挺高。棺材钉都有?鬼货还是贼货?”
小贩从她手里夺回古铜钱:“第一次来清县?问问清县当地人,哪家哪户家里没个祖宗留下的宝贝儿?我们这儿整座城,是个大古墓。几年前地震后,动不动就能从地底下挖出点东西。”
励如桑轻哧。这一点,她不是没听说过,也因此清县这些年的游客中很大一部分比例被古玩爱好者占据,但据她所知,这确实只是发展当地经济的一种软性宣传罢了,她刚刚光顾过的几家店,十个有八个讲过类似的话。
不过小贩压低声的下一句话叫励如桑心里头又一顿——
“这不,上个月,山里头又发现一批生玩,省里都把专家给请来了。”
“是嘛……”励如桑挑眉,“你消息这么灵通?”
小贩颇为自鸣得意:“怎么着我也是个‘搬砖头’的。”
励如桑探问:“山里头是哪座山?”
小贩不乐意招呼她了:“你到底还要不要?”
励如桑抿一下嘴,摘掉手套,拍拍手:“你的东西全在这儿了?还有没有‘虫儿’了?”
小贩转了转眼珠,拢起蓝布开始收摊儿:“东西全在这儿了,没看上眼没事,咱们没这个缘分。到点了,我今天得早点儿回家给我儿子过生日去喽。”
励如桑朝赵也白扬下巴,一同跟上小贩。
倒是挺像回事,两人还跟着他上了辆小三轮摩托,下了摩托又走了一段田埂路,渐渐能看到农户。
临近中午,太阳越升越高,气温随之上升,赵也白脱了外套,里面穿的,还是之前住在殷老先生的汉唐宅子里时励如桑借给他的帽衫,也就是殷老先生嫌弃太年轻的那件:胸前印了非常大一只海绵宝宝。
由于与他外在的硬汉形象相去甚远,励如桑以为会违和,然而出乎意料地合适,第一件见他穿时,励如桑曾为此直言,这证明了她一直以来的判断没错,无论他还是不是当年那个白嫩嫩的小胖子,完全不影响她眼中的他的可爱。
当下捕捉到励如桑侧来的目光,赵也白猜到她又在笑什么,没再多介意,少许无奈道:“第一次陪着人一起被拐骗。”
励如桑双手抱臂:“他这不是要拐我们,是‘埋地|雷’。”
赵也白轻轻歪脑袋。
励如桑解释:“我的意思是,他假装向我们证明,他的货确实是从地里挖出的真品。”
果不其然,到了农户,小贩特地将他们请到房子后。
房子后的空地上,是一个新被挖出的大坑。
小贩连同他的农户里疑似他妻子的女人唧唧喳喳,刚起个头,励如桑便打断,眼睛也没往那大坑多瞅:“别和我来这套,我知道你们的物件不是这里挖的。”
小贩脸上虽还是笑的,但已经要把他们送出门:“既然如此,就别影响我给我儿子过生日。”
走了这么一长段路,励如桑的耐性差不多耗尽:“开个价吧。多少才愿意老实交代。”
小贩和他的妻子顿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没等他们动手,赵也白先行掏出枪。
小贩两腿一软,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励如桑也被赵也白的行为惊了一下。
但和扫过他的眼睛后,默契让她心里有了数,抓紧办她的事儿:“别紧张,我们不是警察,没想端掉你的老巢,也不是你的同行,我只是单纯想知道挖出这些货的地点在哪里。”
小贩颤颤巍巍:“什么警察?什么老巢?您不会真信了我刚刚讲的那一套吧?哎哟喂,我们每天在这里做小本生意,谁不想多挣几个钱?当然都信口开河假装自己是‘铲地皮’的。我瞧你前头也逛了挺久,难道第一次听说人家的地里能挖出宝贝儿?”
“是听过,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励如桑笑得很开,“但那么多家店,只有你的东西货真价实。”
小贩分明还想辩解什么,励如桑皱眉,嗓音压得极冷:“别再扯犊子浪费我的时间。同一个墓穴出土的其他文物,我玩的时候,你人都还不知道在哪儿。说!到底在山里的那个位置?”
小贩登时睁大眼珠子,显然没料到励如桑已猜到就是最新发现的那个墓葬点。
励如桑哂笑:“自己选,要么卖我消息,你我都相安无事;要么我送你去警察局,倒卖文物的罪名——”
“我带你们去!”
—
半个小时后,山林里。
小贩气喘吁吁扒着一棵树,不愿意再继续前行了:“……就在前面!真的就在前面很快就能看到有一排帐篷,那是专家们工作的地方。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放过我吧,我不敢再靠近了!现在大白天的,很容易被发现。之前我可都是晚上来。整座山都被封住了,我如果不是知道这条隐秘的小路,也找不到这里来。”
他口中的这条隐秘小路,半途时励如桑便觉似曾相识,现在到了终点,励如桑有意想从赵也白的眼神里得到确认,确认赵也白是否也记得。
不过赵也白这会儿似乎在想其他事情,并没有留意她的目光。
怎料就这么点岔神的功夫,小贩猛然拔腿往回跑要下山。
赵也白反应过来,三两步飞快追上他。
见赵也白揪住了小贩后颈的衣领将其整个人拎小鸡一般拽起来,励如桑半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眨眼的瞬间,却又见赵也白跌着和小贩一同往下坡的方向滚落。
神经一紧,励如桑立马要追下去。
但听忽地有人喝问:“谁?!谁在这里?!”
励如桑即刻先蹿到树干后躲起来。
发声喝问的两个身着工装的男人堪堪于下一秒循来刚刚她站着的地方,四处寻觅。
励如桑缩着身体屏住呼吸,一边瞟望赵也白滚落的位置,一边极速在脑子里对即将发现自己的这两个男人进行预判并演练等下要怎么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撂倒他们。
这时候,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男声倏尔将两个工装男人叫住:“你们怎么了?”
励如桑亦因认出这把嗓子的主人,轻闪了目光,心中划过千头万绪。
等拢回神思,励如桑发现那两个工装男人已被打发走。
随着他们脚步的渐行渐远,四下里恢复安静,林间倒也连一丝风也没有。
励如桑在安静持续了约莫五秒钟后,走出树干。
两米开外,沈惟舟面向她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高估了我自己,没到上一更的五千二,不过也将近四千了。记得按爪按爪按爪呀!
19年的最后一个月啦,争取最迟中旬就结束小白和桑姐的故事,战线拉太长啦,我的废爪子哟。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mmworld 2个;兔子6688、217877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雅 3瓶;濡沫 2瓶;
第56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6
这里的树木种得杂,品种多,有的还没挣脱严冬的桎梏枝干光秃秃,有的生命力顽强嫩绿的新叶和四季不落的红黄叶交相辉映。
励如桑躲的便是靠近后者的地方。
沈惟舟站的便是靠近前者的位置。
阳光虽毫无遮挡地全部落在他身上,更有存在感的却是他身周的萧条。因为这份萧条,连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形销骨立。
其实前天飞机上的碰面,励如桑已经发现,半个月没见,他瘦了不少。
“谢了。”励如桑开口。
沈惟舟朝她行来。
励如桑岿然不动。
沈惟舟在她面前停住。
近距离之下,他的脸更显瘦棱棱。
他伸手到她耳边。
励如桑依旧原地不动。
额前少许的碎发垂落在沈惟舟的眼睛上。
沈惟舟收回的手里抓着片从她头发上取下的一片枯叶。
旋即他松开掌心,任由枯叶飘落:“这里发现的墓葬,基本确认,和你父亲当年带队负责的那个属于同一批。还在研究为什么两个地方相隔了一定距离,目前从各方面情况来看,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很久以前的地壳运动造成的。你知道,这一整个省位于地震多发地带。”
没分手前,励如桑便不喜欢他的这副语气,这副不用她主动问,他也能准确猜到她想了解什么的语气。虽然她之所以逗留,本就为了了解此事,现在他帮她节省了口舌也节省了时间。
她就是不愿意承认她和沈惟舟的这份默契——她和沈惟舟之间并不需要这种默契。
当然,出于成年人的清醒和礼貌,励如桑在扭头走人之前,礼貌地道了句“谢谢。”
沈惟舟接下来的话让励如桑又驻了足:“同一系列的佛头,在这里也挖出了一个,不过损坏得特别严重,和当年丢失的那个没法比。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它才没有被盗墓贼掠走。”
在励如桑转回身后,沈惟舟重新靠近到她跟前来:“这处墓葬的发现,验证了以前励教授在世时所做报告里的很多内容,那些报告也成了现在这个墓葬调查的重要材料。励教授的成就远比大家以为的要大。可以预料,不久之后会追加他的荣誉。”
励如桑没给什么表情:“追加荣誉能让他活过来?”
自然,她不是问沈惟舟。
沈惟舟也清楚,但沈惟舟还是回答:“不能让他活过来。但他应得的东西,别人补回来,你也没必要替他回绝。”
励如桑不掩目光中淡淡嘲意,默不作声要离开。
身后又一次传来沈惟舟的问话:“不管你曾经出于什么目的和我在一起,我都不在意。这两年的时光是真的。”
励如桑背着身:“你想自欺欺人,随便你。”
“如果找到当年丢失的佛头,了却你父亲生前的遗憾,你是不是能考虑你自己的以后了?”沈惟舟再问。
励如桑没回头,语气倒比前面心平气和:“我的以后不会有你。”
她欲图继续从刚刚赵也白滚落的方向寻人,但并没走出几步,就看到赵也白靠着棵树干静静站立。
励如桑舒一口气:“有没事?”
“没。”赵也白摇头,冲脚底下努努嘴示意昏迷的小贩,“他摔晕了。”
励如桑瞥了瞥:“不需要他了,我们回去。”
赵也白便跟在她身后。
折返的一路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吭声儿。
回到老镇长的老房子前,赵也白再次去邻居家索问钥匙。
这次邻居家有人,系着围裙的五十多岁阿姨正端着盆新鲜绿叶子的菜从炊烟袅袅的厨房里出来,走到门口的水井前准备打水。
岁月虽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但励如桑第一眼便认出,这位阿姨正是当年专门给考古队做饭的厨娘,也是总帮衬老镇长家伙食的那一位,赵也白曾经多病的身体没少让她操心。
励如桑站在原地瞧着赵也白应该是向阿姨介绍了他自己,紧接着便见阿姨难以置信地来回上下打量赵也白。
阿姨的嗓门儿大,声儿一清二楚地传出来:“你说你是小赵?”
赵也白点头。
阿姨放下菜盆子,走远两步重新盯着赵也白瞅,旋即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两下,这才重新上前惊喜地握住赵也白的手:“哎哟小赵,你大变样!可比以前皮实太多了!”
见赵也白和阿姨往她这边看,励如桑也走过去和阿姨打招呼。
阿姨还记得她,而且励如桑的外形变化不若赵也白大,阿姨和从前一样一口一个闺女称呼她,玩笑说因为励如桑她才敢确定眼前的赵也白的的确确是小时候那个小胖子。
三人一直唠嗑至在阿姨这里结束了晚餐,才取了钥匙回老镇长家。
老镇长虽然出国多年,但老房子交代给邻居,日常没少维护,就是卫生小半年才做一次,粉尘比较多。
励如桑早已默认今晚住这里,和赵也白开了门进来开窗通气后,没去动其他东西,只分别到他们俩小时候住的房间里将防尘罩揭开。
一切竟都没变样,就连书桌底下垫的那块石头也还在——当时这张桌子高低腿,她不想过多麻烦老镇长,所以没讲,将就着用。突然有一天她发现,短的那条桌腿底下被人垫了块石头,不大不小正正合适,她用起桌子来再也不会晃动。
她当时问老镇长确认过,老镇长并不清楚她的书桌有问题,便猜到是赵也白偷偷干的。鉴于他脸皮薄,她就没到他面前揭穿过他,心里只越发觉得这个便宜弟弟可爱。
“因为老镇长家里也没其他人需要用到这个房间,所以你跟着励教授他们回平城后,这房间就这么放着。”只有偶尔他会来这屋。赵也白回忆起自己入伍当兵前最后一次回来这里和老镇长道别,在这个房间呆了一整夜,想了许多事。
当然,他现在已经记不清具体到底想了哪些事。
励如桑应言转身,朝站在门口的赵也白招手。
赵也白走过来,在她的示意下,落座书桌前的椅子。
励如桑用眼神要他伸手。
赵也白抬起右手,交出枪。
国内环境不似当初在泰国,白天用来吓唬小贩的这把,不过是支没有子弹的仿真,以备不时之需。
励如桑那时候当场已看出了。而且当下她的意思也不是这个。
没被他糊弄,励如桑打掉他的右手,抓起他的左手,掰开他的手掌。
掌心有一块明显的擦伤,因为他洗过手泡过水,破皮处的边缘略微泛白。
“从坡上被拽下去的时候弄的?”励如桑问他确认。
赵也白:“这点小口子对我来讲不算什么。”
“嗯,知道你厉害。”励如桑说着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创可贴,往他掌心的小口子上贴。
她脸上未见什么表情。即便在隔壁的厨娘阿姨家里叙旧时,她的话也少,神色大多寡淡。上山前和上山后,她情绪的转变他察觉得到。
更确定点,转变的关节点在于沈惟舟。
在她贴完创可贴要收回手时,赵也白握住她的指头。
励如桑抬眼:“怎么了?”
赵也白注视她:“今天有点羡慕你前男友。”
励如桑微微怔一下:“羡慕什么?”
“你对他……”赵也白笑一下,到底咽了原本想问的话。
励如桑挑起眉尾,倒也没追问,从他手里抽回她自己的指头:“今天那条上山的小路,你没觉得眼熟?”
赵也白当时自然第一时间察觉,那是那年他和励如桑迷路后误打误撞走过的地方,他们柳安遇到萤火虫漫天飞舞的那个夜晚。
楼下大厅传来叩门声儿,是邻居厨娘阿姨给他们送被褥来了,赵也白下去接手抱了上来。
等励如桑铺好床,赵也白道了晚安,带着他自己的那套被褥回房间。
被褥他没铺开,放到床上后,他上半身靠躺上去,双手枕在后脑勺,阖眼。
脑子里浮光掠影,皆为父母尚在世时的久远记忆,穿插着耳中捕捉到的外头励如桑进出卫生间洗漱的动静,他又不禁唇角泛笑。
这样静悄悄竖起耳朵偷听她的行为,久违了。
很久之后,万籁俱寂,赵也白从床上起身,系好腰包,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确认励如桑房间门缝底下已无灯光,他猫着步子下楼。
月朗星稀下,赵也白寻回那条小路,重新上山,黑色的身影穿梭在疏密不均的林间,半晌,依旧于白天停留的地方止步,从树影缝隙间遥遥窥见了若隐若现的灯光。
应该是驻守在墓葬点的帐篷的灯光。
做了判断,赵也白以那灯光为中心,绕着外围慢慢走了大半圈,觅了个突破口,悄无声息靠近。
长大后,方向感比小时候好非常多,虽然还没验证,但他如果判断无误,那个湖,距离这个墓葬点并不远,甚至可能都被圈在范围内了。
赵也白眉头凝得深重。故人逝去多年,往事亦不可追,他只是想弄清楚一些小时候的困惑。
枯叶碎裂声几乎微不可察。
奈何四下里安静得过于死寂。
且越是这种状态下,赵也白的听力越敏锐。
他没回头看,纵身便往树丛里跃。
银白色的子弹在如水月色下电光火石般紧随他身影之后掠进树丛里。
—
虽然房间里经年累月的粉尘味儿没能完全驱散,但因为没做梦,励如桑比昨夜住在条件更好的高级酒店里睡得更好。
阳光打在床尾的角度拉回了更多她关于这个小房间的记忆,再给曾经那三年时光镀上一层美好的滤镜。
天气比昨天还要好,气温也有所上升。
励如桑走到大门口的院子里刚舒展个懒腰,就听到隔壁传来熟悉厨娘阿姨的热情呼唤:“闺女起来了?早饭在锅里,你看看是要到我这边吃,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小赵呢?小赵还在睡?”
“他还没起来么?”洗漱时励如桑确实发现赵也白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不过赵也白如今大部分时间起得比她都早。
“没啊。我一早上都在这井边洗东西,没见过他人。”
励如桑折返上楼,敲了敲他的房门。
无人回应。
她直接打开。
被褥整整齐齐,看起来与其说是重新叠的,不如说是压根没铺过。
拿出手机拨赵也白的号码,竟也是关机。
一拧眉,励如桑迅速检查房间里的行李,发现他总是不离身的那个腰包也不在。
显然,他半夜出去了。
但到现在也没回来……?
突如其来的第六感让励如桑心里生出极度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我说过,这本大家随时做好我会停更的准备,今天正式通知:桑姐和小白暂时不会更新了,复更日子待定,等以后我再找个时间把大结局补上吧(说实话还挺想直接丢个大纲上来,唉)。太心累了。
过几天我会另外开一本新书,轻松带点沙雕不用太费脑子的婚恋小甜文,如果有缘就继续相约,无缘就往后江湖再会吧。
最后再次感谢到现在还在等着桑姐和小白的寥寥数个人,我从后台能看到,大多数是老相识了。
祝大家开开心心万事顺利,鞠躬~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jjmmworld 1个;
第57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7
事实验证了励如桑这个第六感的准确:赵也白如同人间蒸发,接下来两天依旧杳无音讯。
报警后,当地警察局并未给励如桑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只判定赵也白应该是自己离开老房子出门去的,宽慰励如桑安心等消息。
励如桑自然安不了心,也无法干等着什么都不做,每天出门带着赵也白的照片走遍清县的大街小巷。虽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窦姐姐!我刚刚去打印了一沓戴哥哥的照片!已经让人沿街分发给各个商铺!这样在我们问过之后如果有人看见了戴哥哥可以及时联系到我们!”
励如桑闻言从小贩的摊位前转回身来,瞥过停定在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六,然后视线落在小六手中展开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上赵也白的照片本就来源于励如桑,和励如桑手机里用来四处询问的是同一张,也是励如桑唯一留有的赵也白的照片。
这还是赵也白陪励如桑住在汉唐老宅那些天,励如桑第一次看到赵也白站在廊下喂那只黑头蜡嘴时觉得画面怪好看的,就掏出手机随手一拍,摁下快门的一刻,赵也白正好望过来镜头,于是有了正面,否则这回赵也白失踪,励如桑怕是连张找人用的肖像都没有。
至于小六为什么会帮忙一起,得说回赵也白失踪那天——
励如桑深知赵也白不会无缘无故不见踪迹,只可能遇上突发事件,从警察局报完警后,便想到先前跟踪她和赵也白的小六和绿毛,便回到那家清县唯一的五星酒店,找到他们兄妹俩当面对质。结果自然是没任何结果,此后这对疑点重重的兄妹开始帮她一起寻人。
抱着将信将疑的心理,励如桑没有拒绝他们提供的免费劳动力,同时也为了方便观察他们是否真的和赵也白的失踪无关。
励如桑神色寡淡,没有给小六任何反馈。
小六委屈:“窦姐姐你还是不相信我和我哥……”
励如桑颇为冷心冷肺:“你们如果能坦白为什么跟踪我们,我能考虑信你们一次。”
小六看起来很是无奈:“我给你看过邀请函了啊,我和我哥是来参加鉴宝大会,没想到又见到你和戴哥哥。我想和你们一起玩,所以偷偷跟着你们,我们道歉。但我们没有其他企图。戴哥哥的失踪和我们无关。他那么厉害,我和我哥怎么害得了他?”
她刚开口励如桑便走开,没有想要听她继续扯谎的意思,小六不尴不尬地跟在励如桑后边坚持将话讲完。
乌金西沉时分,绿毛开车带着郝瀚来接励如桑和小六,路上殷勤地向励如桑汇报他在别处帮忙寻找赵也白的情况,秃噜到酒店为止,总结陈词也是毫无发现。
励如桑本就不指望绿毛能带来好消息,所以并未失望,失望的是郝瀚也没能带来好消息——郝瀚是得了励如桑的交代才特地和绿毛组成另外一个寻人小分队,真正的目的是监视绿毛。然而毫无收获。
即便励如桑不曾与他讲明赵也白失踪的前情,郝瀚也通过一系列发散性联想发作他的易受惊体质:“桑桑,是不是之前你在泰国遇到的事情还有后续?都追你到这里来了?这么危险?你要不赶紧报警吧!”
郝瀚的思路,励如桑自然也考虑到过,怀疑赵也白的失踪可能是纳瓦先生的手笔,毕竟当初在泰国时谈妥的条件之一是赵也白必须留在纳瓦先生身边作为人质以防她挑起不利于纳瓦先生的变故。
所以励如桑除了质问小六和绿毛兄妹俩,也找到那位被她丢掉名片的庄叔叔,企图通过对方联系上同样受邀参加此次鉴宝大会的几位庄家人——说来可笑,纳瓦先生将她邀请来清县,马上明天就是鉴宝大会了,她却连具体的举办地点和时间均一无所知,三天来她竟未再收到过纳瓦先生的任何通知。
庄家那几位这次一反常态地秉持他们庄家整体一贯的低调姿态,否则励如桑不至于得向庄叔叔求助。忍着冷嘲热讽,到最后励如桑也并没有得到她想知道的,因为庄家新上任的小家主闹失踪整个家族自顾不暇,他们临时推了这场邀请,所以鉴宝大会的后续情况一概不知,也没那个义务帮励如桑打听。
“窦姐姐!这边这边!我们坐这边!”小六霸住靠窗边的一张六人桌,兴奋地招手。
励如桑带着郝瀚准备落座,瞥见绿毛接着电话往餐厅外走的身影,她以上洗手间为理由,亲自跟出去。
因为走道笔直,励如桑无处可躲,索性尾随得光明正大。
绿毛很快通过光滑可鉴的两侧墙壁发现励如桑。低声几句结束通话,他扭过头:“窦姐,你也来尿尿?”
他最近没复染,底部新长出的发色展示原生的黑,致使头顶的呼伦贝尔不再翠绿欲滴,少了之前的精致感。
励如桑似笑非笑:“早知道会打扰你打电话,我就不着急出来。”
“窦姐说哪里的话?怎么可能打扰到我?窦姐不嫌弃我没用帮不上忙找戴哥就好。”
“是怪没用的。”
“……”绿毛猝不及防被怼,旋即屁颠屁颠追上反超了他的励如桑,“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找?”
“你没空?”
“当然有。我和小六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认识窦姐你,当然窦姐上哪儿我们就上哪儿。”
励如桑已咂摸出这兄妹俩的目标没变,确实是当她的跟屁虫。而当她跟屁虫的最终目的呢?应该还是脱不离佛头的下落。这两天无论是这对来历不明的兄妹还是行踪不明的纳瓦先生,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的心越来越凉——还有她不知道的第三方,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大。
有人从旁与他们错身而过。
惊鸿一瞥间,励如桑顿住,狐疑回头:“这位女士……”
对方应声停下来,四下里看了看,拉了拉枣红色披肩,柔声问励如桑确认:“姑娘叫我么?”
是位漂亮的中年女人,鹅蛋脸,及肩的中偏分长卷发,斜刘海大片梳在右边,左边则别着支精致的发卡。
盯了约莫两秒,励如桑收回落她脸上的视线,礼貌道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对方笑得优雅:“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把我叫错才发现认错的人。”
人走后,绿毛尽显油腻:“确实有点像邓丽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窦姐你,不青涩也不过分成熟,脆甜的程度刚刚好。”
“出酒店左拐走三百米,苹果三斤才十块钱,特别适合你。”励如桑皮笑肉不笑,撂下他径自迈入女洗手间。
不是邓丽君。样貌和气质很有几分邓丽君的味道,假如能整身旗袍必然可以更接近。但方才一瞬,励如桑觉得她眼熟,不是源自于邓丽君。
另外。
励如桑对比了一眼男洗手间和女洗手间各自门口的位置。由于不是一开始就留意,所以励如桑不确定她是否看走眼:那人貌似是从男洗手间走出来的……?
在洗手间里,励如桑接到来自吕烈山的一通电话。
赵也白失踪后励如桑做的第五件事,就是通过八爪联系上了赵也白不断提起过的那位上司,也就是吕烈山。例如桑因此才知晓,原来雇主早已终止雇佣协议,这趟出行完全是赵也白自己要陪同她的私人行程。
吕烈山打来主要是通知她,因为他手头也有工作无法脱身,所以就近找了朋友前来清县支援。
励如桑只关心一件事:“吕先生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个雇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吕烈山重复:“励小姐,我强调,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第一,基于契约精神,我们不能透露客户信息;第二,即便我和那位雇主曾经直接联系过,并大致了解对方的背景,也无法锁定对方到具体某个人;第三,现在无法确定小赵的失踪和之前那位雇主有关;第四——”
励如桑不礼貌地掐断通话,急冲冲扯来一卷纸巾捂住鼻子。
镜子里照出白色的纸巾被迅速浸染成血色。
励如桑扯新的纸巾,换上,捂住。
反复数次,终于止住。
励如桑心里默算,这回流鼻血的间隔短得她怀疑会不会今晚一睡她就永远醒不来了?止血的时间也比渐渐变长了。
等她清洗掉血渍重新抓起手机,看到吕烈山在那之后发来了一条简讯,老大哥姿态,文字透露的语气反比电话里时要亲和:“小赵是我从新兵连一手带起来直到现在转业还在一起工作的兄弟。”
看似只讲了半句,表达的两层意思励如桑都懂:因为是兄弟,他对赵也白安危的关心不亚于她;同时因为对赵也白的了解,他也相信赵也白不会轻易出事。
励如桑来回几个深呼吸。吕烈山大概误会她的一言不发突然断线是脾气不好。
虽然她得承认,她的确恼火吕烈山的“太讲规矩”和“不知变通”。
道理都明白,但她依旧控制不住恼火。她自己也出乎意料,明明这两天四处奔波时,她冷静自持得让郝瀚都质疑过她对赵也白的失踪好像并没有非常紧张。
没等她编辑好的解释之辞发送过去给吕烈山,吕烈山的新语音跳出来:“还有一件事刚刚在电话里准备和你讲,我不确定和小赵这次的失踪有无关系,或许你比我多知道些什么:小赵当初临时受令去当你的保镖之前,本就有私事(chapter 1),他在找一个人,曾经欺骗过他父亲才导致他家里生意失利(chapter 51)的古董商。”
—
在洗手间呆太久,回餐厅的途中碰上折返来寻她的绿毛:“关键时刻还是只有我关心你啊窦姐,小六一见到个稍微看得过眼的男人就神魂颠倒六亲不认,哪里还记挂窦姐你在哪儿。”
等发现他们那张六人桌多了个沈惟舟,励如桑才明白绿毛的意思。
这两天沈惟舟都不在酒店,据郝瀚说是住在山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眼下的沈惟舟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刚结束工作,比两天前见到时要潦草得多,手臂间搭着的外套上沾着不少泥。虽然“很多时候和工地里的工人没两样”是干他们这行常常自我打趣的清醒认知,但励如桑认识沈惟舟的时候,沈惟舟已经专攻文物修复很多年不参与田野考古,这副形象她也第一次见。
郝瀚担心励如桑不高兴又甩脸,忙不迭起身打算说点什么,不过没等他开口,沈惟舟留了句“我先回房间”便离开,倒连个眼神也没给励如桑。
“欸欸帅哥!你还没给我你的电话呢!不一起吃个饭嘛?不是还没吃?”
“你也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见个男人都跟要吃了他似的。”绿毛日常嘲讽小六。
兄妹俩日常开撕。
励如桑冷眼无视,径自落座吃饭。郝瀚腆着微突的肚皮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坐近她:“沈惟舟来跟我借移动硬盘的,可怜见,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儿一早又得进山。”
眼见励如桑端起杯子,郝瀚惊得急忙重新拉开和她距离并下意识双手捂脸,预想的水并未泼到他身上来,透过指间缝隙,励如桑啜完两口柳橙汁,让郝瀚明天不用继续再帮她找人。
郝瀚小心翼翼放下手:“我明天还真没空再帮你。”
“你要干什么?”
“我又不是来旅游的闲人,你说我要干什么?”郝瀚吹胡子瞪眼,不甘于励如桑的语气。
励如桑确实一时忘记,郝瀚有位出手阔绰的客户。
“找你卖什么东西?”她问。
“还不清楚。”
“来了三天明天才约?”
“不是,我到的第二天就见过一次了。不过还没开始谈正事,对方很客气,让人带我玩了一天,说先尽地主之谊。”
“什么身家来历弄清楚没有?”
“不是清县本地的,不过也是巴蜀人,不惑之年,挺面善的,四处张罗生意,最近人刚好在清县筹备民宿,所以约我清县谈。他主业不是倒腾古玩,听口风是他从朋友偶然得了件好东西。我觉得我没看走眼,戴老板是个实诚的生意人,我们之前多疑了。”
“戴老板?”励如桑竖起两耳。
“嗯,我那客户姓‘戴’,爱戴的‘戴’。”
“全名知道吗?”励如桑心跳加速,“别告诉我是‘戴有嵘’(chapter 7)?”
郝瀚微微怔住:“你认识戴老板?”
—
整顿饭下来小六就缠着打听沈惟舟,郝瀚的热乎劲赶得像把沈惟舟作为古玩吹得天花乱坠好高价售卖,近乎有问必答——沈惟舟目前来清县参与的工作除外。
励如桑咂摸得出郝瀚不外乎是故意暗戳戳地提醒她沈惟舟有多抢手她尽快迷途知返别错过这个村以后连个店都没有,她没甩脸色,任由郝瀚发挥,她欣然观察小六的疯狂花痴和绿毛的肆意拉踩。
回客房的途中兄妹俩才消停了些,绿毛询问励如桑明天几点出门继续找赵也白,励如桑揣着心思,随口道明天和今天一样,绿毛面色无异满口应承下,励如桑依旧拿不准,绿毛和小六究竟是否知晓明天是鉴宝大会甚至他们是否同样为鉴宝大会而来。
伤脑筋的鉴宝大会,明天她得上哪儿去参加?纳瓦先生为什么没了下文?
刷了房卡进门,励如桑即刻察觉脚底板下的异样。
低头,便见和那份邀请函一样的烫金纸正被她踩着。
—
翌日。
又是新的一天。
励如桑一早亲自送走前去和戴有嵘戴老板会面的郝瀚,回过头来和绿毛、小六商量,今天三人分头行动。
小六反对,坚决要陪同励如桑,励如桑状做无奈地妥协。
与昨日不同,今天励如桑不往热闹的地方走,专挑人烟稀少的曲折小巷子穿行。
小六生怕走丢似的一路揪着励如桑的衣服紧紧跟着。
休憩的档口,小六提议走回热闹的地方:“……这边半天都遇不上几个人,寻人启事没办法发出去,怎么找人?”
励如桑将刚刚喝光的矿泉水瓶隔空掷入围墙一角的垃圾桶,拍拍手:“是不方便找人,但很方便我摆脱你们。”
小六愣一下:“窦姐姐你要丢下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知道,现在是你和你哥抓住我的最后机会。”励如桑转回头来笑。
小六一脸懵:“我、我和我哥为什么要抓你?窦姐姐你和我们的误会还是没解除。”
“你不抓我?你不抓我,那我就抓你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励如桑利落地扣住小六的肩,另外一只手握着的格|斗刀亘到小六的脖子上,旋即励如桑朝跟随左右的两位小六的保镖喊话,“可以通知绿毛了。”
“或者,不用通知,他本来就一直在后面。”励如桑环顾四周。
小六梨花带雨哭唧唧,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做出决定,还是绿毛果断,不到一分钟就从墙角的另一端拐出来。
“窦姐,把刀收起来吧,我们之间没必要又这样。前两天你才对小六动过刀,等会儿又吓到她。”
“有没有必要还是我说了算。”励如桑嘴角上扬,“还有,换个叫法,我姓不姓窦,你们早该清楚了。”
“冠夫姓也是姓,而且我都叫习惯了。”用回粤语的绿毛连嘴贫都利索起来,“不过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换。”
励如桑冷呵:“磨磨唧唧,浪费彼此两天的时间,现在愿意坦诚了?”
绿毛无奈:“该怪的是纳瓦先生,不是么?你要不是赶着去见纳瓦先生,同样也不会和我撕破脸,不是么?”
某些困惑随着他这句话解答的同时,励如桑又生出其他的疑虑:“所以你想怎样?总不会是要拦着我去鉴宝大会?”
“果然是纳瓦先生联系你来的。”
“两天的时间你跟小六苍蝇似的围着我转,就确认了这个?”励如桑评价,“有点废物。”
“两天的时间你不也没确认我到底为什么围着你转?”绿毛摊手。
励如桑已猜到新的答案:“你不知道地点。”
绿毛默认:“说吧。”
励如桑拒绝:“你什么都没讲明白,张嘴就要我出卖纳瓦先生给你,是看不见我的刀还杵在你妹妹的脖子上,还是认为我舍不得下手。”
“你当然舍得,只是没那个能力。”绿毛摇头,抬腕看了看手表,询励如桑,“时间差不多了,你不该没有任何发现。撑不住就别撑了,我对你没恶意,否则早对你怎么样了。”
励如桑没出声,往方才她丢了矿泉水瓶的垃圾桶方向轻轻一瞟,再看回此刻仍被她挟持在身前的小六。
绿毛肯定了她:“没猜错,是矿泉水。每瓶都还是密封的,但都通过针筒往里注射了东西。你和小六无差别对待,所以无论你喝哪瓶都可以,只怕你不喝,我还得多麻烦点动用Plan B。”
小六先于绿毛有反应,咒骂绿毛:“你有病啊!连我都害!我死了你好继承走属于我的那份家产是不是?呜呜呜呜呜!我做鬼也要飞回去跟爹地妈咪揭穿你,让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励如桑已经分不清是她自己使不上劲,还是小六身子沉连累她一起往地上倒,但她脑袋的确犯晕。
见状绿毛一边走过来一边怼小六:“是啊是毒药啊故意用来毒死你,全身溃烂而死啊!”
“窦姐姐你都听到了,不管我的事,是我哥害得你,等到了阎王面前你别告我的状,我们要一起跟阎王诉苦,让阎王以后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小六烦人的哭声让励如桑脑子更痛。
将小六推给保镖处理,绿毛轻而易举取走励如桑手里摇摇欲坠的格|斗刀,环住励如桑的肩撑住她的身体:“励小姐,别再耽误时间了。你应该比我更着急不能及时赴纳瓦先生的约吧?”
励如桑靠着绿毛,唇线紧抿,紧张的神经在发现有她不认识的打手出现时松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留的后手?”原本胜券在握的绿毛脸色一变。励如桑身边除了赵也白,明明没有其他保镖才对。
未过多犹豫,绿毛即刻抱起励如桑拔腿就跑,丢下那些保镖垫后,连小六也没管。
励如桑被绿毛颠得难受,直犯恶心想吐,然而更无语的是,很快绿毛跌倒,她整个人摔出去,生生磕了脑门,更是眼冒金星。
绿毛竟还不放弃,奔过来捞回她:“在哪里?纳瓦在哪里!”
励如桑窝火,若非浑身无力,早当头狠狠给他一拳。
所幸打手很快追了上来,成功将绿毛制服。
“郎、郎大哥是不是……”励如桑艰难地抬手示意他们拉她起来。她没讲全的一整句话其实是问他们是不是郎大哥的人。
郎大哥是昨晚吕烈山电话里提到的拜托来支援她的那位朋友,今天一早和她取得了联系,只是还没来得及见面。听对方的意思是觉得没必要和她见面,就让励如桑该干什么尽管干什么,他提供的支援除了帮忙寻找赵也白,也暂时替代赵也白当她的保镖。
正因为有这份底气,励如桑亲自上阵作饵,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和绿毛撕破脸。
然而打手既没有扶她起来,也没有回应她,直接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
—
醒来的时候,励如桑的脑子依旧昏沉,身体依旧无力,眼前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隐约像是被蒙了眼罩。
脑门儿很痛,尤其当有东西触碰上来时,既是液体的凉,也是液体渗入伤口的酸。
励如桑蹙眉,忍不住避开:“小白……我疼……”
脑门儿上的触碰应言戛然。
很长一阵子,毫无动静,寂静得励如桑渐渐重新陷入沉眠。
半睡半醒之际,她的嘴唇被吮住,她的齿关被突破,她的舌被缠住。
—
第二次醒来,脑子的昏沉、身体的无力、眼前的漆黑,都没变。
变的是脑门没之前疼。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死般的安静终于又被打破——是开门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励如桑竭力调动剩余的所有感官。
地毯应该很厚实,所以吸走了来人的大部分脚步,步伐应该不小,关门的动静不小片刻人已落座在床边。
励如桑嗅着空气。
随着脑门儿上伤口处的冰凉,药水迅速掩盖其他气息。
半晌,蘸着温水的棉签涂来励如桑的嘴唇。
水带了甜味。
励如桑轻轻舔了舔,发现嘴唇也有点儿疼。
紧接着取代棉签的是吸管。
猜得到,水里肯定加了让她使不上劲儿的药物。但反正对方有的是办法让她喝,她不如主动解渴。
用有限的力气,励如桑慢慢吸。
吸了好一会儿,她撇开脸,抿住唇。
示意得明显。
于是吸管被取走。
床边的人起身,带着手边床面上那股少许塌陷的力道消失。
很快人重新坐回来床上,用纸巾给她擦拭她刚刚不小心喝漏嘴的水,一直擦到她湿了一小角的领口上来。
励如桑都没给反应。包括对方脱了她的衣服。
坐在床边的人又一次起身。
励如桑猜测他应该是去给她拿新衣服。
她察觉了他并未刻意隐藏的走回来的脚步,但止步床边后他久久没有动静。
励如桑就这么继续安安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猜测他此时的目光是在她身上来回逡巡,还是定在她的脸上专注于她的神色。
室内应该有中央空调在掌控温度,所以励如桑并不冷。
他咬上她颈侧的一瞬,励如桑才本能地一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摸了一个七千多字的肥章。
—
郎开涤:“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往哪搬,永远打酱油。”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mmworld 1个;
第58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58
咬得有点狠,明显故意让她痛。
从她的颈侧,顺着他又咬来她的肩,继而沿手臂下来。
励如桑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整块,是她的花臂。
花臂,是当初她和沈惟舟交往后约莫半年,得知沈惟舟原来懂得刺青,特地让沈惟舟帮她纹上去的。
花纹样式也是她让沈惟舟帮忙挑。她确实觉得纹什么都可以,没想到沈惟舟特别重视这件事,竟专门设计了一个,而得知被萦绕其中的脸谱是京剧花旦中的穆桂英一角,励如桑因他的用心感动过——外公生前是爱听戏,《穆桂英挂帅》是她和外公其中一段珍贵的回忆,她小时候和人打架被揪回家接受家长的批评,就经常搬像穆桂英这样的巾帼英雄出来回嘴。
她很喜欢这个他精心为她设计的花臂。
但她故意去掉了脸谱上的那双眼珠子,于是造就了现在带了点诡异色彩的图样。
沈惟舟一直以为这个纹身是她跳出亲人离世之痛展开新生活的仪式,所以他没问她为什么要修改掉眼珠,完全随她的心意。
沈惟舟没理解错,纹身的确是个仪式,只不过得补充一点:它在存在也为了时刻提醒她自己,她当下所作所为的初衷。
花臂后来成为沈惟舟特别喜欢亲吻她的地方。
和沈惟舟分手后,励如桑倒从没想过去处理这个花臂。本就不是为了沈惟舟而纹的,分手与否不影响花臂的存在。
分岔的思绪飘飘忽忽,花臂上的痛麻渐渐没了太明显的感觉,半晌,他的呼吸近在上方,励如桑睁着眼睛,看似隔着眼罩毫无作用,她仍沉默地注视,或者说,对视。
四下里落针可闻般寂静。
他的手指触到她一侧胸口上方的疤。
之前在泰国被树枝不小心刺穿的那处伤口留下的疤。
他徐徐来回摩挲。
最后她的唇再被吮住。
她试图用微薄的余力别开脸。
他剪住她的双手,攥紧,锁住,十指相扣。
——
第三次醒来,励如桑意外发现浑身的无力感已消失大半。
她摘掉眼罩坐起。
四下里昏暗。
放空会儿自己,她爬下床,慢慢摸索到开关,打开了灯,先找到衣服穿上,旋即扫视周围。
这是一个装修简单的卧室,从床单被褥及一些摆设能辨认出清县当地的风格。
离开卧室,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没见到其他人。
而再想出去就没办法了: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三扇窗户同样均被人从外面封住,丝毫缝隙不留;联络外界的任何工具,自然不存在。
倒是可以从电视机知道现在的时间,距离她被带走那日,已经过去两天了。
等从厨房的冰箱里发现充足的食物储备,励如桑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比较清晰的判断。
洗完热水澡,励如桑取了牛奶和一袋面包填饱肚子以恢复更多的气力,绷着脸开始想办法该如何离开。
暂时没找到监控设备,倒连以命相挟的机会都没有。
她憋屈得想骂人。
吕烈山找来支援她的朋友,怎么这么不靠谱?
早知如此,她宁愿自己多费点功夫强行摆脱小六和绿毛。或者直接落到绿毛手里,还有谈判的余地,总比现在的处境强。
房子的位置似乎格外偏僻,励如桑贴着门缝和窗户缝侧耳凝听半晌,除了风声和疑似老鼠的“吱吱”,捕捉不到任何动静。
她又将电视机打开,音量调至最大。
并没有邻居之类的人前来制止她的噪音扰民,反倒吵得她自己心烦意乱。
最终励如桑放弃一切无用的折腾,安安静静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在黑暗中思绪百转千回。
因为对时间毫无概念,门锁传出异样是在多久之后,励如桑不清楚,只是出于本能第一时间打起精神。
来的明显不是将她禁锢在这里的人。
摸着黑,励如桑小心翼翼挪步到距离门口最近的厨房里。
极其细微的“咔哒”。
励如桑当即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外面的人隔了约莫一分钟才转动门把推门进来。
视野受限,励如桑看不到来人,只能留意泄露入内的少许月光,与屋里的黑暗对比过于显著。
心里默数十秒后,励如桑轻轻探出头,捕捉到刚刚闪进卧室里的人影。
瞄着那敞开的门,她飞速溜出。
没见有这外头留有看守人员。
房子是清县当地十分常见的老式单层平房,放眼望出院子还有几栋差不多模样的民居错落分布,间或几棵树木笔挺的剪影,萦绕淡淡雾气,凉凉月光下萧索又冷清。
倒春寒,气温降得厉害,料峭冷风凛冽扑面,吹得励如桑脸颊疼,她身上衣服过于单薄,起不到保暖作用,齿关直打颤。本来直奔有灯光的地方跑,到底因为受不住冻影响她的脚程,她当机立断改变主意,躲进路边的一堆草垛里。
哆哆嗦嗦地抱紧自己,不消须臾,励如桑听见有人追出来的急促步伐。
沙砾的摩擦声迅速由远及近,停在草垛这边时,励如桑整个人神经紧绷。
好在对方似乎只是为了判断从哪个方向继续追寻并未留意草垛,脚步很快又远去。
多等了会儿,励如桑窸窸窣窣钻出草垛,打算朝反方向逃离。
毫无预兆地,后方有人突然箍住她。
一瞬间励如桑脊背发怵。
下一秒励如桑被摁回草垛里。
高大的身躯,紧实的胸膛,火热的深吻,滚烫的鼻息,惊涛骇浪一般,将人卷进去。
励如桑头皮发麻,魂儿都要被他抽出似的。她轻轻颤抖,摸他的脸,摸他的背,摸他手背突显的青筋,紧紧回搂住他,代替她当下所有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持续升温的燥热在彼此的身体里堆砌,谁也没停下这份热量的输入。
漫无边际的夜空上的繁星硕硕在涣散的眼睛里渐渐模糊。
夜风沙沙,吹散草垛里的疯狂作响。
—
银河煌煌,铺展在他身后。
励如桑笼回的焦聚定进他比星光绚烂的眼睛里,微哑着嗓子:“你弄疼我了。”
赵也白:“可以让你更疼。”
励如桑:“没大没小。”
赵也白:“从来没小过。”
励如桑轻笑,摸摸他的头发:“你是长大了。”
“一直大着,不需要长。”赵也白喉骨动了动。
他所有的气息之于她都是火苗,自己随时会再被噌地点燃,励如桑吻了吻他下巴的胡茬:“比草垛子还扎。”
她这般举动如同给即将炸跳的宠物顺毛。赵也白不爽,却的确受用,贴着她脸上的潸潸汗水,稍一顿挫:“现在如果让我去死,我再没有遗憾。”
励如桑听出丝劫后余生:“这几天你在哪里?”
赵也白给她拉上裤子拉下衣服,要将他之前连脱也来不及的军大衣外套换到她身上:“回去再说,别冻到。”
励如桑蜷缩进他怀里:“就这样走。”
赵也白抱着她从深陷的草垛里起身出来,就着励如桑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的姿势,倒也将将能用军大衣裹她在他身前。
她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不该这么轻巧。何况她自小有武术功底,身体其实本该比普通女孩子结实。赵也白自与她重逢,却一直没太明显感受到她的理应具备的优势。
他的手臂蓄满力量,他的步伐充斥稳当,励如桑搂在他肩上,是自外公去世后再没其他人能给她的安全感。
“比我预计得要快。”
忽而一把男声,略微耳熟。
励如桑转头望去。
明明是晚上,男人也戴墨镜,有点儿装叉,后脑勺扎有一小撮头发,蓄着青皮胡的唇间叼着根烟,靠着辆白色大切一吞一吐。
虽然话本身极具戏谑的意味,但他的语气倒不带任何调侃。
赵也白也大有下属见到上司的架势,身姿见所未有地板正:“抱歉,让你等在这里。”
说罢赵也白向励如桑介绍:“郎警官。来支援我们的人。是他帮我找到你的。”
励如桑立刻对应上通过一次电话的那位吕烈山的朋友。既然赵也白没放她从他身上下去,她便当作没有不礼貌,直接简单地点头致意:“谢谢。”
郎警官摘下眼镜:“我也得励小姐道个歉。”
励如桑总归不能当面怪人家什么,问他要了根烟当作赔礼。
郎警官的白色大切将他们送回老镇长家。
励如桑裹着赵也白的军大衣先进去。
赵也白和郎警官说完话寻上楼,迎面碰上冲完澡耷拉着湿头发的励如桑。
军大衣依旧穿在她身上,长到她的脚踝,将她近一米七的个子衬得矮一大截。
含着那根宝贵的烟,她问他:“郎警官走了?”
“走了。”
“那你有打火机?”
赵也白才明白她在找火,摊手:“你觉得?”
励如桑转身要下楼。
赵也白一把捞回她:“我去给你找。”
到隔壁大娘家麻烦了一趟,等他折返送上来,励如桑盘腿坐在床上已经抽掉了半根。
“哪来的?”赵也白瞥她把玩在手打火机。
励如桑示意床下不起眼的抽屉:“我以前藏这里的,刚记起来,蛮翻一翻,没想到还在。而且还能用。”
边说着,她指头边打着火机。老式的打火机,时间久了有点绣,连打了四五次,火苗总算蹿出来。励如桑扬唇,呼地一下再将火苗吹灭,跟吹蜡烛似的。
的确跟吹蜡烛似的。
她随她父亲离开前,还没赶上他的十八岁生日,她特地带他去镇上的肯德基,点个超大一个桶,叮嘱他先吃着,她跑出去了十分钟,再满头大汗回来时带着个小蛋糕,说要给他提前过,结果蛋糕里漏掉了生日蜡烛,她想跑回蛋糕店补,他没让,她就跟个叔叔借了个打火机,打着火要他当蜡烛许愿。他觉得她又拿他当小孩,死活不许,她不管不顾地替他做了整套。因为这事儿,从还完打火机一直到回家,她没停下吐槽他的臭脾气。
“你那时候替我许了什么愿?”赵也白问。
“以前你不是不感兴趣?”
“怕那时候就问了,之后再见面,我想不出其他话问你。”赵也白坦言。谁知道,后来她的号码他打不通,失去了联系。
励如桑抿唇,千言万语在嘴边盘旋一晌,只朝他手上的那套衣服努努嘴:“给我的?”
赵也白递给她:“大娘她媳妇的旧衣服。”
“可以。”励如桑抖落开,问起那位郎警官的来历,“……你好像挺怕他。比你直系领导的位置还高?”
“不是怕,是敬重。他是个国际刑警,四处奔波。我和他其实不是因为吕哥才认识。”赵也白解释,“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经到泰国出任务,和泰北当地一支陆军特种兵联合反恐、组成营救队伍?”
“记得。从落跑的大毒商手里救出遭挟持的人质(见chapter 36),三位泰国政要,一位我们自己的卧底警察。”
“那时候我就见过郎警官了。他当年是那起案子的重要负责人,如果不是他和那位卧底警察多年并肩作战积攒下的默契,拯救行动不一定能成功。介入支援的那三个月,我从郎警官身上学到了很多。”
励如桑专注地看赵也白。他说她在纳瓦先生前侃起古董文物时眼睛里有光,他每每谈起他当兵那些年的事情时,又何尝不是?她很喜欢听。
“以后不要再隐瞒我。”
“隐瞒什么?”赵也白费解。
励如桑:“雇佣合同。”
赵也白一瞬了然:“出发前我就说过,就算没有人雇佣我当你的保镖,这一趟清县,你也一定要带上我。”
励如桑:“两码事。这并无法抵赖你欺骗我的事实。”
少许顿挫,赵也白转口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才不能做出任何欺骗你的事?”
他眼神和语气皆出奇地平和,不带笑也不带嘲,眼神则仿佛在说,今天她非得给他在她身边的身份给出清晰明了的划定。
励如桑耸耸肩,有种大人不和小孩计较的意思,揿灭燃到头的烟:“我先换衣服。”
赵也白笔直挺拔杵着,没有要回避的样子。
励如桑没赶他,背过身,自顾自脱掉军大衣。
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灯光下,之前在草垛里他看不清楚的她身上的一切此时一览无遗。
齿印,咬痕,种种并非他留的。
赵也白上前,勾住她后腰,带她回身入他怀,抱起她的腿。
励如桑后背抵着衣柜,低头,唇迎上他的吻。
彼此漆黑的瞳仁里都烧着火光。
“你确定你会和弟弟做这些事?”
“所以我觉得我疯了。小白——”
“别叫我小白。不管你和沈惟舟过去遗留了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从今天起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
—
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吠得厉害,窗户外晨光熹微。
励如桑摩着赵也白钢筋似的手臂:“……这样都没受伤,你也是命大。”
身后的赵也白脸埋进她后颈:“所以想好了,等再见面,一定要做我最想对你做的事。”
励如桑想说他的遗憾实在不匹配他曾经身为军人的身份,轻轻一笑,到底没揶揄他:“郎警官怎么找到你的?”
赵也白:“我们没细聊。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自己逃出来了,只是还在被追。他的出现省了我很多功夫。”
否则现在还没来找她。郎警官其实第一时间就追踪到她所在位置的大致范围,但人手不足,他分|身乏术,客观上做出她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选择了先来找他,再送他来找亲自找她。
“开木仓的和软禁你的,不是同一批人。”励如桑认为这点毋庸置疑。
开枪的人,赵也白尚无法确定,他提后者:“那个倒卖文物的小贩。”
励如桑瞳孔微扩,兀自忖着什么,良久未继续追问,再开口,另起一事:“我在电视上看到本地新闻,来考察的一支专家团队昨天晚上在山里遇到塌方,被埋了五个人,还没挖出来?”
赵也白猜到她所想:“嗯,就是山里新发现墓葬的地方。”随即说明,“不是还没挖出来,是在塌方过后失踪了。沈惟舟也在里面。”
励如桑拧眉。
赵也白紧接着告诉她:“失踪的不止这五个考察队成员,还有小六兄妹俩,以及郝瀚。”
“郝瀚?”励如桑一下坐起,“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据说小六兄妹俩在你这里失手后,回头去蹲郝瀚,打算利用郝瀚要挟你,但一直没等到郝瀚,不久小六兄妹俩不知道为什么也失踪,他们两个人的保镖在大街小巷四处找他们。”
励如桑寡脸:“那个戴有嵘真的有问题。”
“戴有嵘?”
“嗯,把郝瀚找来清县的是戴有嵘。那天郝瀚是我送出门的,有人来接他去见戴有嵘。怪我。知道郝瀚的客人是戴有嵘后,我有意借郝瀚和戴有嵘接触,和郝瀚说好……算了,现在懊丧也没任何作用。”励如桑立刻细问,“没有后续吗?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扣了郝瀚。”
“酒店前台没有接到任何传递来的消息。”赵也白说。在他逃出来之前,这些事情全是郎警官一人掌握着。亏郎警官一个刚来支援两天的局外人能够如此快速地整合各方信息捋顺这里的情况。
“没有?”励如桑神色凝重,脑子开始有些乱。
赵也白提醒:“根据我和郎警官的分析,现在的突破口应该在纳瓦先生对你发出的那份邀请。”
励如桑自然没忘记,她原本是要去赴纳瓦先生的约。
作者有话要说: 呼哧呼哧,又来悄悄摸一更5000+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感时花溅泪 19个;炮、清醒的冰、一不小心就ing、歪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m 10瓶;貂貂 5瓶;
第59章 结局(上)
chapter 59
虽然纳瓦先生塞到她门缝底下的那张邀请函和她约定的时间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那天和郎警官刚联系上的时候,郎警官告诉过她,她身边还有其他疑似保镖的存在。励如桑立刻想到吕烈山说当初和赵也白分析过,那位神秘雇主终止雇佣,有一种可能是更换了其他保镖公司(见chapter 49)。在她被软禁这两天,猜想得到验证。
而那位神秘雇主究竟是谁,已然心照不宣。
根据郎警官的消息渠道,两天前当地确实有个鉴宝大会如期举办,为期两天,已在昨天下午结束。励如桑对了一下,发现和纳瓦先生给她的地点存在出入。
不过其实纳瓦先生给的也不是具体的地点:邀请函上贴的是张风水图。即便那时候邀请函落入绿毛手中,也不见得绿毛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有了解当年那座墓葬的人才懂。
因为降温,越往西边越冻,励如桑擦了擦车窗,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瞅路边结了霜的田埂。
不多时,驾驶座的门打开,赵也白挟清寒的冷风回来车里。
热乎乎的豆浆和某种当地特色农作物煎成的饼送到励如桑手里,别的地方吃不上,以前励如桑特别喜欢,刚刚赵也白忽然停车说要买点东西,她以为是什么要紧的。
“从哪儿买的?”老手艺,励如桑这趟刚来清县与他逛街那天其实留意过,以为会和以前一样满大街都是,出乎她意料没有。
“要再吃找我就可以,你不用知道哪里能买到。”倒不是赵也白察觉到她那天的小心思,而是难得回来一趟清县,她以前喜欢过的,他觉得她应该会想回味。
励如桑掰了一小块,伸手送到赵也白嘴边,促狭:“来来,姐姐喂你。”
赵也白沉了脸。这是小时候的梗。他刚来镇长家生活,挑食得特别厉害。她就跟哄小孩一样接过他的碗筷说一边教育他多吃蔬菜的好处一边怼调羹到他嘴边。
见达到自己的目的,励如桑笑着收回手自己吃,怎料她刚咬进去,猝不及防赵也白欺身过来在她嘴里搅了一通抢走一半,这才意犹未尽地坐直身体,脸不红耳不热地说:“要喂就用成年人的方式。”
励如桑气笑:“你放飞自我了是不是?不是退伍了就可以不顾及军人应该有的样子。”
“军人也有自己的私生活。”赵也白重新启动车子,面容肃正,有板有眼。
励如桑盯着他看了会儿,转回来继续吃饼,不由舔了舔嘴唇,默默喟叹。
他在她心里的弟弟形象,太过根深蒂固了,以致于现在即便和他什么都做过了,也还是有种奇怪的禁忌感。
只不过,她并没有不喜欢……
按照以前的路程算,其实并不远,但多少年过去了,清县的建设让励如桑压根儿认不出这是当年她倒着都能走的路。
半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这处墓葬,有价值的文物当年该移走的全部移走收藏、展示,剩下的墓室遗址并无研究价值,基于不能妨碍土地用途的原则,进行了原地填埋,后来在政府规划之下修建了进雪山的旅游公路。这是励如桑随考古队离开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才得以亲眼见到。
盘山公路的起点地段,山壁最为和缓之处,之于一般人而言已足够陡峭。
励如桑仰头往上望,黄红色的树叶上覆着层凌晨的薄雪留下的痕迹。
“这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赵也白手敲了敲剥落出一层土壤的崖壁,“目前也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们。”
励如桑视线旁落,后退了一段距离,抬手遮了遮阳光,盯着丛生的树枝,抿唇沉吟须臾:“可能需要攀上去看一看。”
她现在已经拿不准从地面往上多少米才是当年发现墓葬的地方,但它确实不在平地上,得尽可能缩小范围。纳瓦先生找她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得达成他的目的试一试才行。
赵也白并未劝阻她,挥挥手招她上车:“准备设备。”
励如桑坐回车里后问:“我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言言
“否则?”赵也白挑眉,“我的定位不就是你的跟班小弟?”
励如桑掀了掀嘴角:“自我认知非常精准。”
攀岩设备,赵也白比励如桑懂,励如桑全权交由赵也白,她为以防万一,买了点其他东西。要不是在清县,东西还真不好买,她也不敢集中在一家店里买,很容易被行家瞧出猫腻,于是磨蹭至中午,两人才折返。
途中赵也白和郎警官通了次电话。
“戴有嵘”这个人倒已经找到,真实存在,身份和励如桑从郝瀚口中了解到的毫无出入,目前其本人的确在清县张罗新生意,承认了和郝瀚的认识,但声称当日郝瀚和他见过面后就回去了。
郎警官发来戴有嵘的照片,和泰国时赵也白所使用的那张身份证上的人一样。目前无法甄别真假,存在戴有嵘被作假证盗用身份的可能性。
还有一件事情是,包括沈惟舟在内的五位专家成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旧失踪中。
励如桑对后一件事未置一词。
回到山壁下,赵也白帮她绑绳索的时候,励如桑忽然发问:“你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
赵也白抬眼,头微微歪向一侧,彰显出疑惑。
“和我有关的你的愿望。”励如桑补充了限定。
他两手正环过她的腰在她身后加固扣锁,闻言赵也白拉紧她的束腰拽了她一下,励如桑往他怀里撞。
“难道等事情了结后你没时间帮我一个一个实现非得要我现在告诉你?”
迎视他眼睛里敏锐的探究,励如桑漫不经心转移话题:“你以前的长官是这么教你借机揩油的?”
赵也白非但没松开手,反而越贴她越紧。
“那就是你以前当军官的时候,这样带过女兵?”励如桑又调侃。
赵也白以她仍旧不习惯的身高差由上而下睨她:“再有愿望,也还是,了结掉佛头的一切,和你继续做我最想对你做的事。”
励如桑:“我说你放飞自我,你还真放飞自我什么话都敢说?”
赵也白:“不留遗憾最要紧。”
虽然他失踪那几天的经历被他简略带过,但谁都知道其中凶险并非轻描淡写。励如桑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主动深吻他。
她就是想尽她所能,在可能有限的时间里,让他少点遗憾。
—
励如桑以前玩过攀岩,室内的玩过,户外的也跟着一起去过,可完全不能和这自由野蛮生长的原生态山壁相提并论。
赵也白在她上面披荆斩棘打头阵,她主要负责指引方位和拖后腿,艰难地找了一阵后,励如桑喘着粗气质疑赵也白业务能力:“……你确定这里适合攀爬?不是我说要干什么,你就盲目地随我干什么。”
赵也白回头反质疑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面目全非,你当年也只是跟着你爸做事的实习学生,你确定你能找出墓葬的位置?”
励如桑挑衅:“再怎样,我从娘胎里就和文物打交道,你个毛小子才入伍几年?学足本领没有?别回头墓葬还没找到,你先害我失足掉下去。”
赵也白笑一下,示意她再往上爬一些。
等励如桑和他同一水平线,他抱她在一根结实的岩石倚坐着,然后拨开面前遮挡视线的树枝。
整座清县匍匐在他们脚下。
励如桑深呼吸新鲜空气:“借花献佛。”
赵也白笑笑:“嗯,跟你学的。”
当年他只来过一次这里,因为她跟着考古队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去过了,他借着帮厨娘的忙一起来送饭。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怎么工作的,那时候公路还没修,只有一条专门直通墓葬区的土路,不需要攀爬岩壁。他得到允许进入墓葬区,蹲在坑边,看她从旁边尚立着碑的洞里钻出来,心里有点芥蒂,毕竟他那时候和一般人一样揣的是传统观念,觉得和死人沾边的东西都不吉利,何况她进去的还是安置古人尸体的坟墓。
她灰头土脸得他差点没认出她。她发现他来,分外惊喜,开心地冲到他面前和他分享考古队的最新发现。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可她的喜悦溢于言表,不妨碍他感受得明明白白。
洗干净手,她来取饭吃,说为了感谢他,也回赠他一份礼物,便是悄悄带他到悬崖边俯瞰整座清县。她当时就说,这是这座墓的主人精挑细选过的风水,自然不会差,嘚瑟得仿佛属于她一般。
而之所以说悄悄带她来,是因为没有护栏,大人们曾再三叮嘱不允许她往这边跑。最后两人还是被发现,一起挨了一顿骂。
“景色很不一样。”励如桑颇为感慨。
“嗯。这是现在的清县。”
励如桑微微眯眼:“钟塔还是一清二楚。”
清县是十字形布局,十字交叉的位置是清县的中心,政府斥巨资修建了一座钟塔作为当地地标,他们一起看风景的那年刚落成。
“是。钟塔。”赵也白含笑重复这俩字,不光因为回忆,更因为励如桑默契地和他一样注意到了,“我只见过一次,你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
励如桑闭上单只眼睛,伸出一只手臂,来回比划视野的角度,好一会儿,扭头朝左上方努嘴:“这边。”
赵也白马上调整新方向,带着她继续前行。
太阳下山得早,还没到四点钟便没见踪影,气温降下来,更加阴冷,而励如桑将方位锁定在某个范围内后,怎么也无法有突破。
天色渐暗,考虑到客观条件,赵也白提议做好标记后先折返,明天再继续。
励如桑听从他的安排,当即同意。
下去却并不比上来时容易,甚至更为艰难,没一会儿励如桑便打滑踩空,急急拽住绳索。谁曾想绳子竟是松的,重心登时往下落。
赵也白的反应快到励如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拴牢挂紧在赵也白的手臂上。
眼见绳索将赵也白的手臂勒得像缩水了一圈,励如桑赶忙抓住一旁的树干减轻赵也白的负担,随后一动不敢乱动安安静静等赵也白处理。
检查的结果是,两人的绳索均被切断,只不过赵也白习惯性在一段路程留结,所以他的绳索不至于一拉就松。
最关键在于,是人为切断。
励如桑顿时不知该将其归于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话在嘴边盘旋片刻,还是寻思道:“就当好消息。”毕竟躲在暗处的人有反应,比之前一潭死水无人问津来得强。
只不过,意思到底是她找对了地方,还是找错了地方。
赵也白将当下的两种选择摆在她面前,第一,两人暂时这么呆着,等待郎警官的救援,时长不定,这里如他们如预料的,信号难以接收;第二,以目前的情况,赵也白自己可以先下去,然后再回头想办法解救她。
而实际上看似的两种选择,励如桑并无法选择第二种,因为绳索既然是人为切断,说明励如桑随时有可能面临新的危险,赵也白不可能离开她身边。
“那只能等着。”励如桑心态异常好,做好决定便拨开树枝,用此时毫无信号的手机打开相机功能,拍摄这个角度的清县。
赵也白微微笑欣赏她的闲情逸致。
励如桑的手机镜头忽然转向他:“留着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寻人启事的话用。”
赵也白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励如桑没做解释,拍完就收起自己的手机,抬头后发现赵也白也掏出他的手机,镜头对准她。
她别开脸,叫停他:“别玩我。这会儿光线差。”
赵也白挑眉。
励如桑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华点,笑着解释:“你那儿的光线比我这儿的好。”
赵也白没勉强。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天空跟突然倾倒了整盒墨似的全黑了。
励如桑又一次拨开树枝。
家家户户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似的,愈显愈多。
赵也白从腰包里摸出手电筒:“只剩这点家当。”
原本还有一个包,刚刚在支援励如桑的过程中掉下去了。
励如桑觑着他的腰包打趣:“让我猜猜,你的已经失效的军官证是不是还在里面。”
赵也白笑着耸耸肩。
励如桑百无聊赖地冲着高空喊了几声“纳瓦先生”,寄希望于能再有动静。既然她和赵也白暂时被困在这里的话。
无人回应。
连回声都没有。
励如桑又问赵也白饿不饿。
“你饿了?”赵也白从腰包里掏压缩饼干。
励如桑让他收起来:“请你吃点东西。”
说着她顺过手电筒,照着山壁,扒拉了两下,将两颗白色的小果子递到赵也白面前:“试试。虽然长得像超迷你版的萝卜,但汁儿比萝卜多得多。”
赵也白只取了一个,另外一个留给励如桑。他也没多问什么,稍微擦了一下土,直接送进嘴里。
“可比小时候听话多了。”励如桑再次感叹。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一定伸手摸他的脑袋。
赵也白轻蔑地哼了个声儿,显然明白她是想到了哪件事,励如桑不禁被他表达不满的方式逗乐。
哪件事?
还是她和他在山林里迷路那回,两人误打误撞在一处山坡上遇见漫天的萤火虫,正好她背他背累了,便停下来休憩,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欢欢喜喜地和萤火虫共舞之际,他的肚子唱响了空城计。
她问他是不是饿了,他因为他的臭脾气死活不承认,她憋着笑去给他挖了点可以实用的野草,他嫌脏,将信将疑坚决不吃,任由她再怎么解释这是她父亲教过她的他也不肯信,一气之下她一个也不给他留。
今天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氛围确实有种多年前那个夜晚场景重现的意思。
“再品品。”励如桑把手里剩下的那个还是再给了他,“个头小,我爸以前都让我两到三个一起吃,才比较有味。”
赵也白遂她的意接过。
励如桑准备再挖两个,视线忽然定在自己被电筒照着的手上。
她手上还戴着专用的防滑手套,就在她刚刚扒拉过小果子的两根手指上,除了山壁的土和青苔,隐约可见少许紫色,因为手套本身是深色,所以不太明显罢了。
她立刻寻回找到小果子的位置,使劲往里继续剥落,很快她定住,揪出两株棱形叶子的矮脚草,脱掉手套,将草叶抓在掌心用力揉搓,不多时,她的掌心被染成紫色。
赵也白静静等到这时候才发问:“有发现?”
励如桑吁气:“这草当年是在墓葬的入口发现的,叫不出名字,专门送去研究过,随着挖掘工作的深入,后来在墓室墙壁的缝隙里也找到了,生命力特别顽强,考古队里的人自娱自乐给它取了个绰号‘阎王’。”
赵也白瞳孔压紧:“所以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嗯。”励如桑点头,环视一圈,“以我们现在的位置为中心,半径两十米以内,‘阎王’密集生长的位置。”
赵也白立刻活络活络手臂:“你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励如桑很困惑,截止目前她还是没弄明白纳瓦先生给她这个地点的原因。文物早搬了个干净,坑也填了这么多年,如果是要借她的手找地方,难道找到以后,他们还想被墓室的入口给重新炸出来?在泰国的时候,他可半个字没提过他有这方面的需求。
困惑在十五分钟后,由赵也白的折返而得到解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个5200+的小肥章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jmmworl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2个;jjmmworld 1个;
第60章 结局(中)
chapter 60
在赵也白的帮助下,励如桑朝左下方爬了约莫十米,万万没想到,浓密生长的藤蔓和纵横交错的枝杈之下,隐藏着一个两米高左右的洞口。
“小心青苔。”赵也白接住励如桑。
励如桑扶着他稳稳当当站住,盯着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口子,似嘲似笑:“我们……不是在拍电视剧?”
赵也白手持电筒往深处照:“有点像。盗墓、探险?”
励如桑略感意外:“你还看盗墓?”
“电视上瞄过两眼。”其实是部队里曾经有个新兵蛋子喜欢看,赵也白深知盗墓和考古不一样,但看见那些个人从墓室钻进钻出,看见那些新出土的文物,总不自觉想起她。
励如桑摸摸下巴:“虽然我外公和庄家早已一刀两断,但追溯庄家的祖上,我说过,确实靠的是盗墓发家。”
都能拿她厌恶的庄家和她自己放在一起开玩笑,赵也白觉得她今天的兴致似乎有点高过头……?
励如桑四下里环顾。
赵也白将电筒的光挪回来洞口,示意给励如桑看四处生长的棱形草叶:“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励如桑蹲身揪了两把,像先前那样揉搓出紫色的液体:“嗯,应该就是这里。”
所以原来根本不需要炸山壁,而是这个墓葬的入口本就存在。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是当年原地填埋这个已经搬空了的地方被有关人员故意留的缺口,还是后来有其他人特意跑来挖的?
揣着疑虑,励如桑带着赵也白往洞里走了一段路。
约莫两百米后,他们遇到满壁藤蔓,看似路到了尽头。
之所以说“看似”,是因为,撩开藤蔓,后面紧挨着的是扇与石壁焊连的铁门,而铁门并没有锁,只是象征性地栓上了。
两人不约而同驻足。
照明条件不够充分,励如桑只能从铁门上的斑斑锈迹勉强看出有些年头。
赵也白观察了以后小会儿后判断,近期有人动过这扇门。而他们刚刚从洞口一路走进来,没有有人来过的痕迹,所以,动这扇门的人,应该出现在铁门的另外一边。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赵也白一如既往静候励如桑的决定。
励如桑的想法自然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自然要继续一探究竟。
赵也白早料到自己多此一问,从她的神色得到确认后,抬手臂拦励如桑护到他身后,他准备打开铁门。
励如桑的手按到他的手背上来:“我没记错的话,老镇长以前好像提过一嘴,你是你家九代单传?”
“你这么说,我想到,我还有一个遗憾,就是还没和你生个我家的第十代。”
继之前夸他比小时候嘴甜之后,励如桑接连感受到他也比小时候嘴油,有意皱了眉:“我突然发现,你小时候什么话都闷在心里比较可爱。”
赵也白对“可爱”依旧未免疫,哼声:“我本来就不需要被你觉得可爱。”
轻松闲谈的几句间,赵也白拉开铁门的门栓。
励如桑根本不屑于躲在他身后,紧接着他的动作,推开铁门。
挺沉,最终还是赵也白也出了一份力,厚重的绣声拖得很长,并荡出空旷的回音。
跟打开仓库的门似的。
事实上打开后展现在眼前的空间,乍看之下也的确像个仓库。
只不过这个仓库存储的是全是“文物”,各个朝代出名的物件都有,与其说它是个赝品制造工坊,不如说它是个量产基地。
励如桑粗略转悠一圈,熟悉感渐渐扑面——是的了,这里的确就是当年那个墓葬的其中一个墓室,只不过空间上被做了调整加以利用。而且她基本可以判定,不是后来又被人挖出来,而是压根儿没填埋过。至少现在她所处的这间墓室没有。
突然,仓库里灯光亮起。
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励如桑吓一跳,以为是纳瓦先生的人现身,回头才看到原来是赵也白在仓库里找到了开关。
惊吓到底是短暂的,毕竟充足的光线带来不少安全感,不用提防着暗处是否藏着什么人伺机行动。励如桑关掉电筒,努嘴示意赵也白现在站着的位置的旁侧:“我没记错的话,以前这间墓室的棺椁就放在这里头。”
很深的一个方形坑,现在被用来堆赝品文物。
赵也白不以为意地走向他找到的另外一个开关:“记得那时候去纳瓦的私人瓷窑的路上,看见过一座卧佛墓么?”
“怎么?”
“我们和泰北陆军特种兵联合反恐的那次行动,最后就是从类似的墓里救出人质。因为遭到过破坏,外形一点没有陵墓的样子,我们是下到地底下,等救援行动结束后才得知,是个盗墓贼半开采的陵墓,怪不得我们在里面遇到过大量蝙蝠和古曼童。”意思不外乎,她根本吓不到他。
励如桑微眯眼笑,夸道:“这么说起来你比我有见识,我还从没亲自体验过外国人的坟。”
赵也白除了用表情表达不满,依旧无法用实际行动抗议她的哄小孩口吻。他摁开找到的新开关,墓室里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个无效键。
励如桑则拍了拍靠东北方墙面矗立的大壁柜:“把这个挪开看看。”
古人的陵墓从不是随随便便修建,不仅外看风水,内里布局同样十分讲究。她方才竭力回忆以前的复原图,以及她自己曾经进进出出过的模糊印象,这个墓室和其他墓室的连接通道应该在这个方向。就是不确定是否已被填埋。
他们进来有一会儿了,根本没有其他人给出反应,或许正说明她还没触及纳瓦先生找她来这里的目的,她能做的只有什么都试一试。
而她尝试的方向是对的。
挪开大壁柜后,通道赫然出现,通道内的灯也都亮着,正是刚刚赵也白打开的开关。
截至此,毋庸置疑,不止一个墓室,而是当年这整个墓葬区,都没被填埋,或者更准确来讲,没有按照章程进行完整填埋。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瞒过当地政府那一关。所以,要么当地政府的处理方案便是如此,要么有人以公谋私。
面对满室的赝品,显而易见,应当是后者。
东西向布局,除去零零散散的车马坑等等,统共六个墓室,均严格遵循前堂后室的结构,励如桑没想每个墓室都走一遍过去叙旧,虽然这里的整体规格不算大,但也够费劲,她只根据壁灯的间接指引,带着赵也白穿行主墓道。
安静得可怕,倒真有点盗墓类影视剧的味道。励如桑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这座荒废的墓穴中行走,毕竟以前这座墓穴后期有一半露天,见得到天光。当然,励如桑很清楚,她再不济只会遇到突然跳出来的人,而不是蹦跶的粽子。
行走过程中励如桑没有停止下观察,再三确认这里是有人刻意为之留下来的,尤其顶部特别明显,石板这座墓穴毫不相符,就是用作填埋前的隔绝,而且是大工程,否则承受不住上面之后的填山筑坝修建公路。
而越往后走,励如桑越感到奇怪,因为根据她的粗略计算,已经超过了她印象中这座墓穴的最长距离。
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又见到了头——-依旧是扇拴住但没锁的铁门,相较之前外面那扇少了藤蔓的遮挡,大剌剌向他们发出打开的邀请。
赵也白和励如桑沉默地交换一个眼神,小心翼翼拉开门栓,抵着铁门,缓缓推开。
黑暗中一道利刃破空划来!
励如桑第一时间被赵也白推开。
撑着道壁励如桑借力迅速稳住身形回头,看到顶着头绿色毛发的人影被赵也白锁住了喉咙。没等她辨认这人,后方的暗处先行传出因为太过激动而破了音的叫喊:“桑桑?!”
熟悉至极,可不正是……郝瀚。
郝瀚撞开正被赵也白牵制着的绿毛,直直冲来励如桑面前,若非励如桑做出了“不要碰我”的提醒,他张开的双手必然要将她拥入怀中。
可即便没拥她入怀,他一个大男人也哭得特别难看:“桑桑,你就是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我的盖世英雄!”
励如桑拧着眉头扫视紧接着出现的小六和庄叔叔:“你们……”
错愕的是,松帕竟也在。
小六和庄叔叔显而易见惧怕松帕,在松帕走出来的时候,一个往赵也白身边凑,一个三两步来到励如桑跟前,郝瀚也瑟缩到励如桑身后。
赵也白见状拉近和励如桑的距离。
绿毛嗷嗷呼痛,让赵也白松手:“……该抓的不是我!是松帕!他已经杀了两个人!”
郝瀚和小六随着绿毛的话加入讨伐的阵营,可交织在一起吵吵嚷嚷,励如桑根本听不清楚,冷着脸让两人闭嘴,视线旁落向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庄叔叔。
庄叔叔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没讲出话,望向最后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前者的邓丽君气质过于特别,励如桑一下记起曾在酒店餐厅的洗手间外侧身而过的那位,后者则是……沈惟舟。
两人身上均沾了血。
沈惟舟亮黑的碎发下,两只眼睛煞冷盯着励如桑。
励如桑隔空与他的目光交错一瞬,便被赵也白高大的身躯所遮挡,只能根据郝瀚的叫唤得知沈惟舟又调头走了回去。
郝瀚紧张地看看励如桑,到底因为放不下沈惟舟一个人而战战兢兢地避开松帕,拉着那位“邓丽君”作陪:“戴老板你帮我一起拉他出来,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死人,不能呆!”
—
二十分钟后,励如桑搞清楚了目前的情况——
他们这几个失踪人员,各自醒来后就发现同处一室,根据包括沈惟舟和庄叔叔在内的五位专家团判定,他们在山林里新发现的那个墓葬底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总不能坐着等死,于是几人决定自救,费了很大劲儿沿着墓道走,直至被困在放在的墓室,厚重的铁门拴得牢实。在他们犹豫不决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时候,铁门外面传出动静,绿毛怀疑是抓他们来这里的人,欲图挟持人质反击,所以差点儿被赵也白折断了手。
期间磕磕绊绊死了两个人,两个都是专家团成员,抛开沈惟舟和庄叔叔,还剩一个因为两个人的死亡受惊过度有些精神失常,无奈之下先将其打晕。
而动手杀人的,正是松帕,由于没人能和松帕沟通,所以现在通过赵也白才得知,松帕在找当初找了警察到寨子里的人,杀鸡儆猴以示警告作用逼出那个人。
励如桑和赵也白出现后,嫌疑人更为完整。
“你替纳瓦做事?”励如桑狐疑。按照逻辑,纳瓦才是最想找出毁灭寨子的人。
松帕坐在角落里,用衣服擦着他那把刀,不予作答,和之前留给励如桑的印象一样沉默寡言。就像他不愿意回答,他什么时候从泰国千里迢迢地来到清县?怎么被抓来这地底下?诸如此类等问题。
绿毛跳脚暴躁:“和他讲这么多做什么?知道了为什么有屁用?要我说既然现在终于有赵哥能制服他,赶紧绑了他!否则他等下继续发疯杀人遭殃的还是我们!他们泰国的寨子被警察给端了管我们屁事?”
励如桑笑得颇具深意:“不如现在换你为我们答疑解惑,来谈一谈你身上藏着的事?”
松帕向绿毛投来目光。
关键时刻,小六自然维护自己的哥哥,倡议道:“窦——励姐姐,我知道我哥之前做了冒犯你的事,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你和赵哥哥不是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的?快点带我们一起出去吧,有什么话都等出去之后再各算各的账行不行?”
郝瀚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他弄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恩怨纠葛,只知道小六的这番话道出了他的心声,他急忙捧着脆弱的小心脏附和:“桑桑,活命要紧!活命最要紧!你快先带我们出去!快点快点快点!是不是就沿着这道一直走啊?”
励如桑没多废话,点点头。
郝瀚、小六和绿毛即刻打头阵,因为赵也白要垫底负责留意最后面的松帕,所以励如桑作陪,沈惟舟和庄叔叔驮着晕过去的专家走中间,被称为戴老板的女人,落后庄叔叔一步,又比励如桑快一步,姿态始终优雅。
除了沾的那点血,她也确实是这拨人里最整洁的。
励如桑停止不下对她的打量,行至半途,到底忍不住开口:“我们在哪里见过。”
戴老板回头,笑得友善:“你说过这句话。”
励如桑:“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戴老板。”
戴老板:“那我是谁?”
走在最前面的郝瀚没一会儿就落到这后面来,如果不是有松帕的存在无形地成为驱动器,他怕是得停下来,一问才知,原来他是饿的。
励如桑问赵也白要了压缩饼干,小六跟哈巴狗循着肉骨头似的也凑来,可怜巴巴:“励、励姐姐——”
没等她讲完励如桑就分给她一些。
小六却还不满足:“我、我哥他也……”
励如桑冷漠脸:“想吃让他自己来求我。”
绿毛颇有骨气地梗着脖子头也不回。
发现郝瀚又悄悄觑了她两眼,励如桑再分了点给郝瀚,让他帮忙送去给庄叔叔。
郝瀚迟疑:“那……沈惟舟他也……”
励如桑再分给他一份。
郝瀚这才走回到前面。
庄叔叔转过头来冲励如桑无声地点头致意表达感谢。
励如桑略略颔首,错开的视线正看到沈惟舟拒绝了郝瀚的照顾,并将晕过去的人先单独背到他的背上,让庄叔叔先腾出手吃东西。
郝瀚为难地走回来,要还给励如桑。
励如桑没接:“你留着。”
郝瀚留是留下了,但立刻就吃掉,瞟了瞟励如桑刚塞回赵也白腰包里的剩余的饼干,嘀咕:“不是还有挺多?要不给大家都再多分点?太少了,不够塞牙缝。马上要出去了,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不是么?”
励如桑飞了记眼刃:“我的饼干,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郝瀚垫了肚子后作劲又开始回来,走开前丢下话:“我瞅着饼干也不是你的,明明是弟弟的。”
这下好,不用励如桑反应什么,他直接触了赵也白的逆鳞。
“我不是她弟弟。”赵也白中气十足的低音在墓道的回响中更显醇厚,“是她男人。”
励如桑:“……”
除了沈惟舟和他背上昏迷着的人,走在前面的每一个人全回头。
郝瀚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沈惟舟,内心丰富地上演大戏: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早瞧出来了!也提醒过沈惟舟!这下完蛋!情敌公然宣战了!
“不想出去了?”励如桑挑眉催促他们停下的脚步。
绿毛拉一把小六,不允许她瞎掺和,率先继续步伐。
赵也白塞水壶到励如桑手里。
励如桑喝了两口,还回去。
“看起来没有不开心。”赵也白观察结束。
励如桑斜眼:“想看我不开心?”
赵也白笑笑,不顾前方郝瀚飘过来的渴求目光,决然收起水壶不给其他人分享。
他和励如桑有着相同的猜测,所以水和压缩饼干,必须都得先省着点。
这猜测,在两个小时后,由走在最前面的郝瀚和小六同步的慌张和砸门声得到验证——
外面这扇铁门,也被人拉上了门栓。
他们全部被扣在这里面,暂时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小肥章,向着最后的大结局继续迈进……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1个;
第61章 结局(下-1
chapter 61
郝瀚这才记起来追问励如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除了赵也白是不是没带其他外援。
确认真的只有励如桑和赵也白之后,郝瀚陷入绝望,抱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蹲地上:“完了,死定了……我们都死定了……我还不想死……我上有老下有小等着我养活,连银行密码都没告诉我奶。我奶指望我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我侄子才十岁,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帮忙照顾我奶……”
由于差不多的一番话早在几人还没遇上励如桑和赵也白之前郝瀚已来回车轱辘过好几回,当下引发绿毛的暴躁不满:“你有完没完讲个不停?就你有家人是不是?再吵一句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变成第三个死人!”
郝瀚的易受惊体质哪里扛得住被凶,一个机灵连滚带爬往励如桑和赵也白身后躲。
平时郝瀚好歹也是个社会精英人士,今天之前励如桑就没见过他西服不整洁皮鞋不油亮头发不梳啫喱膏的,脾气登时上来,抡起手臂往绿毛脑门上挥:“再吓他一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给松帕不管你了?”
松帕大概听到他的名字被cue,再一次投注视线。
绿毛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硬气到底,小六跳出来怒气冲冲拖走绿毛:“你自己想死别拖累我!等回去我就向爹地妈咪告状!”
郝瀚就地坐下,揪着头发问励如桑:“桑桑,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对不对?”
励如桑的答案再度叫他失望:“我没有。”
旋即她话锋一转:“不过或许我们能有集体的智慧。”
郝瀚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环视其他人。
绿毛和小六在墓室里四处翻东西企图找出能砸开铁门的工具。
松帕事不关己地佝偻在墙角里又在擦他的那把刀,将个屠夫等着一会儿继续宰杀他们这群羔羊。
戴老板和庄叔叔均在观察这间墓室里的“文物”。
沈惟舟坐在晕倒的那位专家身旁,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眼尾余光收到戴老板弯了腰,励如桑的眼睛又扫回去,注视戴老板欣赏“文物”的姿态和动作,脑子里有什么画面稍纵即逝。
稍抬眉梢,她沉下心,去拎了两个制作得相对比较粗糙的圆底大口瓷瓶,捡了块平整的地面,将其反扣到地上,分别给她自己和赵也白当凳子座,然后跟个领导人似的轻轻咳两声引其余人的注意力,开口:“我是以纳瓦先生发的邀请函留下的线索循到这里来的。既然召集了我们几个,肯定有纳瓦先生的目的。了解了纳瓦先生的目的,我们才能有准确的应对方案。所以,现在,我们现在首先一个个来坦白和纳瓦先生的关系。”
庄叔叔最先给予回应:“我不认识你们一直在提的什么纳瓦。”
专家团这几个,励如桑猜测过或许有人是被顺带拖下水的,但自然不能庄叔叔说什么就信什么。她索性先以另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为突破口:“你应该认得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庄叔叔未否认:“我真没想到,这么快能验证你父亲当年报告里的内容。”
他本来要向她解释具体内容,励如桑为节省时间打断了他:“我大概清楚是什么。”
前些天沈惟舟透露的那寥寥几句,足够——最近新发现的墓葬和以前那个,确实有关联。
刚刚离开前,她特地钻到他们这群人走过的那边稍微看了几眼。坑坑洼洼,根本不像个墓道,分明是盗墓人前些年新挖出来的。
庄叔叔虽疑虑她不应该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工作详情,但未追问,点头:“是,我一路走过来,确定了盗墓人就是从这边的往那边打了洞,联通起两个陵墓。”
这个新墓葬,在之前一个多月的考古工作中,统共发现两个盗洞,也就是说曾被两伙人光顾过,被搜刮得相当严重,剩下的多为陶俑、石刻等不容易运输的大物件文物。
要不是有这次的落难,他们都没发现,原来存在这第三个盗洞。
这第三个盗洞最新,打得也不专业,之前的一路行来,他们遇到过好几个半途而废的口子,所以他们才绕了点弯路,一天过去了才来到两个陵墓相通的交处,从而遇到励如桑和赵也白。
铁门倏尔发出刺耳的轰轰声,却是绿毛和小六二人合力挪了铝合金制的大壁柜过去撞。
励如桑皱眉捂住耳朵,恰巧避开了因为小六气力不足而导致的壁柜倒摔地面的巨响。
扬起的粉尘飞散墓室,每个人都遮住口鼻。
绿毛没忍住骂了小六废物为此兄妹俩又大吵特吵,松帕砸碎了一只花瓶加以威慑,兄妹俩才消停。
小六抱着被壁柜尖角划伤的手背躲来励如桑这里,赵也白的存在让她没敢靠太近,泪眼委屈地在励如桑和赵也白之间徘徊两下,调头要寻到沈惟舟那边,又因沈惟舟一直以来的疏离态度退却,见优雅又漂亮的戴老板朝她招手,她才找到依托,飞奔而去。
绿毛见状又炸毛,直喊小六回来:“比猪还蠢!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还和她亲近!”
励如桑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提醒:“我要是戴老板,冲你这句话,也能明白你妹妹你在心中的份量,留在手里当人质挺好,逼你和我们聊一聊,你到底什么人、干嘛来的。”
小六止了步,犹疑不前。
怎料,恰恰被松帕拿住档口,趁机挟持了小六。
绿毛头发的颜色仿佛延伸到他脸上去了,双目欲喷火,直瞪励如桑,显然将励如桑当作松帕的同伙。
励如桑也为此绷紧了神情,毕竟松帕杀过两个人是事实。
更没料到的是,会从松帕嘴里蹦出普通话:“警察,寨子,是你。”
虽然发音极其不标准,且是分开的单词,但意思谁都明白他要和绿毛对质什么。
绿毛矢口否认:“不是我!”
话音没落下,小六凄厉尖叫——是松帕拿刀将小六手臂上的伤拉开更大的口子。
“哥!救我!哥救我!你不能不管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认识这对来路不明的兄妹以来,励如桑听小六哭过无数次,没有一次有这回叫人肝肠寸断。
励如桑也没有看走眼,事实证明绿毛和小六的兄妹情不是假的——
“是!就是我干的!你放了她!冲我来!”绿毛激动得语言系统错乱,粤语和渣渣辉式普通话掺半。
松帕也能听明白似的,用泰语回应了什么。经由赵也白翻译,就是让绿毛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绿毛的交待概括起来倒没有很复杂:他父亲有四个老婆,五个儿子,六个女儿,以后的家产竞争激烈,绿毛在一堆优秀的兄妹姐妹中虽然不差但也不突出,琢磨着另辟蹊径,从父亲早年发家的古董方面入手,欲图在家中博得一席之地,于是盯住了佛头,找到了纳瓦这里来。鉴于他个人力量不足,所以他从去年开始筹谋,联系了泰国警察,作为线人替他们打入地下拍卖会内部,围剿犯罪团伙,达到借力打力的作用。
没想到最后纳瓦逃了,佛头他也没找到,回家后还把得知真相的父亲气得和他断绝亲子关系。他一不做二不休,追踪讯息来到了清县,要一路走到黑。要么佛头到手,要么死了一了百了。
小六则是他同一母胎的亲妹妹,他甩不掉,只能带着。
勿怪励如桑和赵也白一度被绿毛和小六骗过去,兄妹俩在曾经向励如桑交待身世背景时并不算撒谎,只不过抹去了涉及隐私的详情。
既然是绿毛联系的警察,也就可以解释,那时候她为什么能在树林里单独遇到绿毛,绿毛应该是趁乱要去偷佛头;以及为什么绿毛放心放着小六不管一个人“先逃”。
小六在绿毛交待期间,岔着气儿断断续续进行了些补充。
比如小六第一次跟着绿毛去泰国,是抱着冒险的心理,她和绿毛的父母一样,受绿毛的欺骗,以为绿毛真的只是到地下拍卖会见见世面罢了。
比如从泰国回去后,小六偷听到绿毛和父亲的争吵,得知原来父亲和纳瓦其实相识,深知纳瓦的厉害,责怪绿毛一个人拖累全家人,才有了断绝关系,小六第二次的无理取闹非要当绿毛的跟屁虫,也是知道绿毛下了狠心,所以纠缠不松手。
励如桑没时间在此情此景之下抽出精力去称颂他们的兄妹情深,只是回忆之前的事情,想明白了当初纳瓦先生虽然绑了绿毛和小六,但态度还算不错。能到不和绿毛计较的程度,可见纳瓦和绿毛父亲的认识关系并不浅。
但绿毛的“供述”里,存在不少说不通的地方。励如桑趁热打铁提出质疑:“你联系的泰国警察,为什么嚣张到直接轰炸整个寨子?”
就不说还有企图暗杀她的狙击手。纳瓦的寨子能在当地存活那么多年,不可能没和当地相关公职人员打好关系,她又不是没在泰国见识过当地警局的嘴脸。虽然,凡事都有两面,并非所有泰警都拿钱办事。
“我又不蠢,早看出来那天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搅局。所以我一直强调,我联络了泰警,其他什么事都不清楚。有人拿我当挡箭牌!”绿毛没好脸色。其实那天撇开小六他单独行动后,很快察觉情况不太对劲,但对当时的他来讲是助力,所以他顺势而为。没想到纳瓦带着佛头逃了,他落了个两头空。
绿毛坦言:“我还怀疑过是你们两个干的。”
要么就是纳瓦的仇敌或对家浑水摸鱼。
当然,松帕还拿着刀,他忍住没出口:松帕自己都无法排除嫌疑。
励如桑的脑子可比绿毛的清醒得多,她现在只想向松帕确认一件事:“是松帕承诺你,帮他找出毁了寨子的人,就和你分享佛头?”
否则松帕为何为纳瓦做事?总不至于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松帕已经换了阵营,真的成了纳瓦的手下?
本来充当沟通桥梁的赵也白没有反应。
励如桑侧目用眼神询问赵也白。
赵也白收回落在绿毛和小六身上的思索目光,帮励如桑向松帕转达问题。
松帕没给回应。他似乎就这样相信了以绿毛的水平确实干不了那么大的事,所以松开了小六,带着他的刀又自己走回角落里沉默寡言地坐下去。
绿毛接回小六后,立刻向赵也白再次提议趁这个机会把松帕给绑了:“……最该审问难道不是他?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撬开他的嘴我们可能就能出去了!”
赵也白只看了看励如桑。
励如桑和他自然是默契的,两人暂时都不打算和松帕正面刚。何况他们见识过松帕锯嘴葫芦般的特质,恐怕即便杀了松帕,松帕也不会透露半点他不愿意透露的事情。
绿毛窝火:“我明白了!你们想借刀杀人!拿松帕当棋子对付我们其他人!最后就算我们死了,法律也追责不到你们两个头上!”
励如桑好心提醒:“你妹妹的手还在流血,不先管管?”
始终充当旁观者戴老板过去帮绿毛一起给小六的伤先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做最简单的包扎,一点也没有要自爆身份的自觉。
励如桑微微眯眼,先转回去向郝瀚确认认不认识纳瓦。
受惊的郝瀚在此过程中整个蜷缩在庄叔叔身边,神情呆滞,被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庄叔叔晃了晃他的肩,郝瀚才回了励如桑:“从没听说过。”
郝瀚是个励如桑不用去多费脑子判断是否对她撒谎的人,她也认为郝瀚和纳瓦应该没什么联系。那么需要多费脑子的是,郝瀚被抓来的原因。目前能想到的是两个可能:第一,因为当时郝瀚在戴老板身边,所以顺便一起带来了;第二,知道她和郝瀚的关系,为了确保她会赴邀请函上的约,所以请了郝瀚来当她的“驱动力”。
虽然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但励如桑并未放过第一种,拿去向戴老板请教:“或许可以从您被纳瓦先生请来这里的原因受到启发?”
戴老板没看励如桑,开口得比励如桑预想得爽快:“被请来的原因我也希望能快点有答案,不过能被请来,恰好省了我的时间,我想找佛头。”
励如桑闻言也与他爽快:“那是你干的么?”
戴老板意识到什么,抬眼了。
目光交接,励如桑微微笑与他打招呼:“和前辈再见面的方式,没想到会这样新奇。”
戴老板也笑:“能在清县再见到你我一点不意外。”
还真是他……励如桑上下左右打量他。除了漫展上的一些cosplay,她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活生生的女装大佬。如果不是考虑到恢复期,她很可能怀疑他跟Aom一样做了变|性手术。
郝瀚丈二和尚:“你们在说什么?”
励如桑没理他,也不当着松帕的面戳穿戴老板的身份,继续交谈:“你们从哪里知道纳瓦在清县?”
这不仅在问戴老板,也在问绿毛和松帕。
已知绿毛没有邀请函,那么戴老板和松帕呢?
都到这地步,绿毛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实交待道:“为了及时追寻失踪的纳瓦的消息,我和那批泰国的华人警察一直还保持联系。他们告诉我,要在清县办鉴宝大会的那位泰国华裔古董商和纳瓦有关系,所以我先来探一探究竟。来了清县发现你也来了,那我就想,纳瓦一定就在这里。”
励如桑嘲讽:“挺看得起我。”
绿毛反口质问:“你不是纳瓦找来的?他为什么只给你发邀请函?当初在寨子里,纳瓦也对你以礼相待。不觉得你的嫌疑最重么?”
“嗯,觉得。”应付得敷衍,说完励如桑直接略过松帕看回戴老板。
戴老板回答:“我有邀请函。”
“你也有?”他这话等于打了绿毛上一句的脸,所以绿毛率先跳脚,“你也有你怎么不早说!”
“你和纳瓦有合作?”励如桑是根据她自己收到邀请函的原因来推测他受邀的原因。并且她不认为纳瓦邀请的是他现在的这个身份,而是他本来的面目。
郝瀚此时插进来哭诉:“那你找我来清县做什么?为什么拖我下水?我被抓来这个鬼地方,都是因为你吧?你和你老公合伙给我下套!”
所谓戴老板的老公,其实是真正的戴老板,也就是一开始接待郝瀚的人,刚刚没走来这边墓室之前郝瀚已经解释过,眼前这位“戴老板”的身份,是戴老板的太太,被抓的时候,是在这位送郝瀚回酒店的路上。
当然,现在励如桑已经知道他既非戴老板,更非戴老板的太太。
“两个问题可以一起解答。”戴老板说,“郝瀚先生是我帮纳瓦找来的。”
郝瀚愣一下之后惊恐:“你、你、你是同伙!”
“不是。”戴老板既优雅又温文,“我也好奇,纳瓦为什么要找你。”
小六忽然尖叫。
赵也白几乎同一时候反应,制止了松帕对戴老板的偷袭。
不过戴老板的假发还是被拽了一半下来。
再三受惊的郝瀚脸发白脚发软,身体的大半重量倚在励如桑肩上,瞪大双眼问戴老板:“你、你、你……”
松帕对着戴老板讲了一句泰文。
赵也白没听懂,但他猜到大概。因为他也已经认出,眼前这位酷似邓丽君的“戴老板”,正是在泰国见过面的万老板。
万老板的样貌本就儒雅,说长得偏中性也不为过。假发在他身上的效果比一般人显著,非常容易改变他的气质。
万老板十分讲究地整理自己的假发,用泰文问了松帕几句话。
毕竟是长期在泰国呆过的人,他的泰语比赵也白熟练得多,堪比泰国本土人。
赵也白并未因此卸下翻译的责任,简单在励如桑耳边重复两人的交谈内容,大致就是质疑松帕。松帕虽然不怎么给回应,但万老板句句都是十拿九稳的确信口吻:寨子遭围剿当天,万老板和松帕各自所在的阵营,确实都参与了浑水摸鱼。几方的共同作用,才导致纳瓦弃寨而逃的败落。而松帕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怕是和万老板帮纳瓦找来郝瀚一样,都是和纳瓦的所谓“合作”行为。
松帕撇开万老板走回角落里,强行结束了万老板的追问不休。
出于对万老板最初的那点好感与尊重,励如桑没直接用“狗咬狗”来评价他们,问万老板:“纳瓦许诺你佛头了?还是你有什么要紧的把柄被纳瓦握在手里?”
万老板很客气地说:“我说过,我想找到佛头。”
励如桑:“前辈,现在敞开来说话才对大家最有好处。”
万老板:“我有自己的判断,哪些需要分享,哪些属于毫无干系的我的私事。”
绿毛在他们的一来二去间再次跳脚:“分享在哪里?光你们两个自己听?我们其他人呢?被你们合起伙来卖了还帮你们数钱?!”
励如桑和万老板都选择不浪费唇舌向他复述。
肩膀疼,励如桑抖开郝瀚压来的重量。
郝瀚一屁股坐回地上,身上的西装灰扑扑更加看不出原先的蓝色。发现励如桑落在他脸上的眼神若有所思,他记起来澄清:“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纳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
励如桑拍拍他头发上的灰:“看来是我连累你了。”
思来想去,只剩这一种解释。
回头见赵也白貌似因为她对郝瀚的这个小举动皱眉,励如桑促狭:“怎么?你不是不喜欢嫌我像哄小孩,不喜欢我这样拍你?”
赵也白:“不代表我喜欢你这样拍别人。”
励如桑:“还是屁事一堆。”
以前她经常吐槽他的话就是:臭小孩,本事没有,屁事一堆。
绿毛继续给自己找存在感:“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人一句话没交代过。”
励如桑望向沈惟舟,没吭声。
绿毛安置好疼晕过去的小六,冲到沈惟舟面前:“说你呢?哑巴吗?现在就剩你没交代你什么来历、和纳瓦是什么关系?”
沈惟舟倒总算开了口,言简意赅:“我不认识。”
郝瀚帮沈惟舟接上话解释:“他就是个文物修复师,这次因为新发现的墓葬才来的,和其他几位专家一样。”
绿毛眼睛尖:“不止吧。和励小姐不是也关系匪浅?”
郝瀚闪烁眼神,壮着胆子顶回去:“是不是关系匪浅和认不认识纳瓦有关联吗?”
话音尚未落下郝瀚便怂怂地躲回励如桑身后,确认绿毛没追过来后,低声问励如桑:“桑桑,沈惟舟被抓来这里,是不是也被你连累的?你不是说那个叫纳瓦的两天前就约你了?迟迟不见你人,纳瓦以为你逃跑了,知道沈惟舟和你的关系,所以威胁你吧?”
说完郝瀚害怕地闭上眼,担心励如桑不爽地呼他一巴掌。
励如桑没呼,不过甩开了郝瀚揪在她衣服上的脏爪子,客观评价:“分析得有理有据。”
庄叔叔这时候也为沈惟舟仗义执言:“沈贤侄确实应该和我们几个老头一样,是最无辜最莫名其妙的人。”
之前因为绿毛和小六的打断,励如桑其实还有话没问完:“你是在场所有人里,和清县政府打交道最多的人,这个墓葬为什么没被填埋,你有没有见解?”
庄叔叔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励如桑当即看出他神色间的异样。
在短暂的数秒踌躇后,庄叔叔叹气:“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一些事情。”
站着累,励如桑重新坐回她倒扣的瓷瓶凳上:“洗耳恭听。”
“你知道的,文物搬走后,这墓一般有四种处理方式,异地保护、回填、原址保护或者放任不管。原址保护当然是最理想的选择,你父亲当年做出的评估建议其实也是这一种,因为政府原计划修建的公路,不是不能绕道,就是绕道之后的经济成本更高。考古队离开清县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自有各自的机遇,你父亲的意外是我最难过的。”
知道励如桑厌恶庄家记恨着当年他无意间帮庄家人找到了殷老先生,他简单提一下励教授,立刻转回正题:“大概五年前我因公又来过一次清县,知道最终敲下来的方案是回填,惋惜的同时也能理解这样的决定,公路的修建确实将清县的经济快速带动起来,变化翻天覆地,我也很为清县高兴。”
绿毛不耐烦:“我们不是讨论纳瓦么?现在故事大会了?”
励如桑眼风如刃:“你如果有什么能带我们所有人离开这里的高见,我们不介意也听你再说说。”
绿毛闭了嘴。
庄叔叔落重点:“时逢清县县长升迁,他记得我是当年考古队里的成员,特地招待我,酒酣之后对我们当年那支考古队里里外外表达感激,尤其感激励教授临行前对他们的叮嘱。”
“什么叮嘱?”
“就是励教授写进报告里的那些推断,清县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墓葬。”
两秒顿挫,庄叔叔又道:“我猜你肯定也观察出来了,想要跳过当地政府保留住这里,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大工程。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知情。”
励如桑抿唇。何止知情,既然他们都感恩戴德了,说明从中获利。新墓葬却是最近才被发现,那么连接新旧两个墓葬的盗洞也就不难解释由来。
这些年清县虽然发展得越来越好,但客观条件限制了它发展的天花板,如今源源不竭被消耗的,就是墓葬挖掘带来的后续效益,吸引大量古玩爱好者前来的,也是它家家户户地里都可能挖出宝贝儿的传言(chapter 55)。
绿毛忍不住又插嘴:“不是我故意杠,我真心提问:这里怎么保留下来的,到底和纳瓦有什么关系啊,和你们几个考古的人为什么也被困在这里又什么关系。你们聊了这么久,不是浪费时间吗?”
赵也白的开口让绿毛的话被大家直接忽视:“那个新墓葬,比这个墓葬,更早被人知道。”
励如桑对赵也白的发言很感兴趣:“这就是你趁夜跑回山里的原因?”
关于这件事,赵也白还没解释过。她也没追问,只通过吕烈山的提醒,暗自猜测过,可能和他找寻的某个骗子古董商有关系。
赵也白点头,没细说他如何得知,只透露:“我父亲在世时,曾经带回家过的一只碗,就是从现在新发现的墓葬附近挖出来的。有一批人,早在那时候就靠那里的东西发了笔横财。”
不确定是否无意,励如桑发现赵也白在“有一批人”几个字眼时,朝绿毛看了一下。
因为赵也白不给展开详情,不太具说服力,庄叔叔的神情将信将疑。
不成想,万老板竟搭了腔:“我也可以证明,最近新发现的墓葬,其实比因为地震露出踪迹的这一个,更早为人所知。”
未及大家追问万老板,之前因为受惊过度被打晕的专家清醒了过来,又开始发疯,吼叫着不让人靠近,四处冲撞打碎了墓室里的瓷器,激起阵阵混乱。
绿毛担心一会儿殃及到他和小六,喊赵也白制服。
赵也白不愿意离开励如桑身边,没帮忙,连励如桑递给他的眼神也不管用。
绿毛又看了看松帕,见松帕不动弹,他到底没敢使唤,护在小六前面,紧盯着别疯到他们这个角落里便好。
郝瀚更是躲还来不及。
只有庄叔叔和沈惟舟二人没有作壁上观。
还没遇上励如桑和赵也白之前,能够打晕专家,靠的其实是绿毛,现在少了人,很快庄叔叔率先被疯专家狠狠咬了一口,紧接着沈惟舟被大瓷瓶兜肩上猛砸下去。
郝瀚颇具义气得不再当缩头乌龟了,立刻飞奔向沈惟舟——也是因为疯专家在砸完沈惟舟后跌跌撞撞跑进墓道里。
万老板见状到底选择出手相助,强行揪上绿毛追上去,绿毛气急败坏喊励如桑帮忙看好小六。
见庄叔叔没人管,励如桑走过去表示了一下关心。
郝瀚冒死发出不满的嘀咕:“桑桑,你这样就太刻意了点,沈惟舟伤得更严重。”
确实更严重,后肩上都渗了血。
郝瀚正扒拉开沈惟舟的衣服要查看。
被血染红的除了沈惟舟的衣服,还有沈惟舟皮肤上一些花花绿绿的纹络。
励如桑瞥过去时,停顿了半秒。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沈惟舟在郝瀚的话出之后,阻了郝瀚的动作,拉好衣服自行从地上站起,默不作声也要朝墓道走。
“你去哪里?你还在流血啊!”郝瀚着急没完,就又受惊——
赵也白忽然扯过沈惟舟,上前就是拳头。
沈惟舟被按在地上揍,毫无还手之力,也似乎并没有想还手的样子。
受惊之余郝瀚到底反应过来,虽不敢上前劝架,但拼命摇励如桑:“桑桑!会出人命的!弟弟怎么这个样子?都抢了别人女朋友还要打人?沈惟舟现在还不够惨么?”
“小白,停手。”励如桑绷着张脸。她并不是因为郝瀚才出声。
赵也白没听见似的。
“小白。”励如桑第二次叫停。
赵也白像头倔强的牛拉不回头,也像打上瘾了一般。
励如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深呼吸一口气,亲自动手:“行了小白!没必要!”
她拽住赵也白胳膊的时候,赵也白偏巧屈肘,猝不及防直直撞上励如桑的脸。
励如桑一个踉跄,倒没摔。
却听郝瀚指着她惊呼:“桑桑你流血了!”
一语出,赵也白才终于找回理智,看到励如桑的鼻下当真淌了两道血,更是神色大变。
“没事。”赶在赵也白开口前励如桑掐灭他道歉的机会,低头微微前倾身体捏住鼻子,也止不住鼻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
郝瀚飞奔去取方才给小六包扎伤口剩余的布条。
赵也白快速接过给她擦拭,然后帮她捂着。
励如桑抬眼皮,与他对视着:“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好像就告诉过你,拳头可以保护自己,但不能解决一切。”
便依旧是她发现他受同学欺负为他出头打架的那次事后,她与他说的话。正因为她刚一时冲动做了个负面的表率,怕被他学了去,所以特地叮嘱。
赵也白那时候就烦她动不动大人教育小孩的语气,明明只比她大半岁而已。不过当下不适合赵也白抗议她什么,只冷冷一哼:“这是他该受的。”
刚碰上那会儿,赵也白就想揍沈惟舟了。这是在郎警官告知他励如桑被藏起来时,他就窝着的火了,经过一天一夜的酝酿,至几分钟前发现沈惟舟的后肩上有着和励如桑的花臂一样的刺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该来这里。”沈惟舟像在怼赵也白,当然,主语是对着励如桑。
励如桑侧目。
沈惟舟也是在知道励如桑流鼻血的时候,第一时间撑着从地上坐起来的。挂了彩的他,前所未见地狼狈,不过再狼狈,也没能抹杀他身上那股君子如竹的气质。郝瀚不合时宜地于心底默默再次感叹他一直羡慕的励如桑的桃花。
“我想我没必要感谢你的这份好意。”励如桑冷漠。如她所猜测,沈惟舟在阻止她赴纳瓦先生的约。之前她询了所有人,独独没让沈惟舟交待,已经念及情分,在几人身份和目的未明之前,不直接质疑沈惟舟是否预先已知纳瓦邀请她来这里的原因,揭穿他可能才是在场所有人里和纳瓦接触最深入的人。
或者再往前追溯,那个莫名其妙安装了追踪器的珐琅烟盒,早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沈惟舟凝注她,半晌没说话。
赵也白拉走励如桑的时候,沈惟舟才出声问:“为什么你的鼻血还没止住?”
励如桑未驻足,赵也白反被话中的意味叫停,立刻转头盯住励如桑。虽然方才是他的误伤,但他的确不是第一次见励如桑流鼻血。
励如桑无视赵也白探究的目光,很好笑似的反诘沈惟舟:“你想说什么?”
沈惟舟又跟哑巴了似的,与励如桑隔空交视着,一言不发。
绿毛这时候从气喘吁吁地从墓道里跑出来:“你、你、你们快都来看一下!有情况!”
“什么情况直接说。”这种时候励如桑并不想听悬念。
“炸、炸|弹!有炸|弹!很多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写完,这张9500+先看着吧,下一章继续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mmworld、清醒的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ss 1瓶;
第62章 结局(下-2
chapter 62
抬脚的一瞬励如桑感到一阵耳鸣。
她原地定住。
绿毛见她没动静,以为她不相信:“真的!真的好多炸|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万老板还在那边!”
赵也白察觉励如桑的异常,不过未及他询问,励如桑已正常地继续走进墓道的脚步。赵也白暂且捺下怀疑,快速跟上她。
在绿毛的指引下,励如桑来到另外一个墓室。
万老板刚从里头将重新敲晕的疯专家拖出来,撂到墓道里。
励如桑带着赵也白走进去,脚下立刻踩到了什么。
这个墓室里没有灯,一切都看不清楚。赵也白取出手电筒,往两人脚边一打。
入目的是有点像长筒形爆竹模样的东西。
赵也白捡起来。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不用凑到鼻子下,也能嗅到火|药味。
抬高手中的电筒,照向前方,环顾整间墓室,除了还是存放有不少的文物赝品外,一捆捆扎成小袋装的炸|药亦四散堆放着。
紧接着赵也白和励如桑又多去了两间墓室,无一不是相同的情况。剩余的空间便没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因为不管其他墓室里还有没有,目前这些炸|药的量,根据赵也白的估算,已经够将这里炸塌。
看这些炸|药包都被拿大塑料膜盖住,积了不少灰,很容易推断并非专门他们这群人准备的。在还没确认其分布之前,励如桑猜测,是当初打盗洞时的遗留物——每一个的体积和份量,确实比较适合小范围内的爆破。等发现它们几乎是平均分配到各个墓室里后,那么不管这些炸|药包最初的作用是什么,现在看来,就是备用于随时毁掉这个地方。
而能做这事的,最大可能无疑为当初假借回填留下这处墓葬的人。
当然,关键在于,他们目前都被困在这里,谁也不确定纳瓦会不会用这里的炸|药包让他们一并消失在世界上。
万老板难得主动发表观点:“如果有把我们全部人炸死的想法,没必要费这么多周折找出毁了寨子的人。有嫌疑的都在这,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对纳瓦那样的人来讲,并不重要。”
励如桑深以为然。起码减轻了刚得知炸|药存在时的忐忑。
始终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查看墓室的绿毛不认同:“这种时候这种情况怎么能用逻辑去推断纳瓦?就算纳瓦没考虑用炸|药包对付我们,还有个松帕,他现在不是因为赵哥在没办法继续杀人了吗?这炸|药包给他提供新思路了怎么办?”
说话间,绿毛想到他竟忘了小六还和松帕呆在一个空间里,没继续参与讨论,紧张兮兮地飞快往回奔。
万老板看励如桑捂着鼻子的布条全是血,也提议先回去。
赵也白在此期间也一直留意着励如桑的鼻子。
励如桑记起来将布条处理掉:“没事,早就不流了。”
紧接着她和万老板边走边聊:“还有事情没请教完。”正好这时候没其他人。
万老板虽依旧是邓丽君的模样,举止神态间已恢复他的常态:“请说。”
励如桑指了指赵也白:“当初雇佣他来当我保镖的人,给他用的是戴老板的身份。现在戴老板是和你相熟的人。该作何解释?”
万老板深表歉意:“我无法解释。”
励如桑又问:“民宿老板娘曾告诉我,前年是个从衣着和发型上能看出喜欢邓丽君的女人代替窦冰参加的地下拍卖会(见chapter 03),那人是你?”
万老板点头:“是我。”
“为什么是你?你和窦冰的关系好成那样?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佛头在窦冰手里?只有你知道,还是窦冰已经斡旋在你、松帕和纳瓦各自所归属的三方阵营之间?”励如桑连发炮珠,咄咄逼人,尤其她鼻子周围还有血痕没擦干净,显煞气。
万老板笑着摇头:“这些问题解答了,也对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没有帮助。”
“你认识沈惟舟。”励如桑飞快地发出第三问,话尾却未上扬,不算是问。毕竟窦冰有个私生子的事情,半年前就开始传出消息,窦冰没死之前,私生子究竟是哪一位,在平城的某些媒体上就已不是秘密。
即便如此,万老板也没正面回答励如桑:“聊这些,不如继续聊新旧两个墓葬的事情。”
励如桑顺得毫不犹豫:“您如果愿意细说,晚辈自然求之不得。”
万老板却看向赵也白:“我比较好奇这位小伙子的故事。”
励如桑是觉得,涉及赵也白已故的双亲,他方才既然略去,就不该追问,也没追问的必要,她对他提供的信息确信无疑。
她欲帮赵也白回绝。
赵也白倒主动和万老板聊:“我父亲在世时,喜欢去山里的湖边钓鱼。有一天在附近挖到了一只看起来像是古董的碗,后来被古董商骗得物财两空。”
不是赵也白不愿意详细展开,而是他那时候年纪不大,对大人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连家里的生活物质条件变得窘迫也因为他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所以不清楚整个过程,只记得那个古董商来过他们家一次,他放学回家时远远见过一面。
再之后便到那场天灾的前夜,他在睡梦中听见父母发生争吵,得知了不少东西。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父母也会吵架,而且可能不是第一次,不过从没有当着他的面罢了。
而几个小时后,他的人生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昨日之事不可追,他对当年那个骗子古董商其实并没有执念,没想非要找出对方不可。只是他既然能从过往的记忆中拼凑出关于那个古董商的信息,在后来条件允许且自己能力也足够的情况下,尝试找一找,也未尝不可。假如运气好呢?
赵也白的言简意赅讲给对的人听,省了许多唇舌。万老板当即回应:“明白了。你们家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励如桑高挑眉:“万老板知道是哪个古董商干的勾当?”
万老板有一说一:“我知道那一伙人,具体是哪个人骗了哪一家,就帮不了你们了。”
励如桑反应迅敏:“就是早在这出墓葬发现之前,就知道最近这个墓葬存在的那伙人?”
“其中包括我和窦冰。”万老板不愿意透露的时候连个表情都不会留给人解读,愿意开口时往往爽快得语出惊人。
励如桑和赵也白生生愣怔一下。
万老板双手作揖朝赵也白鞠了一躬:“信与不信在你,不是我做的也是事实。”
赵也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万老板的这份歉意,淡淡道:“如果是你,我不会认不出。”
励如桑则从万老板的话中间接得到之前一个问题的解答:他和窦冰早就认识,并非始于佛头。
接着开口时,励如桑没有就他和窦冰的关系追问,先甩出另一件事:“这么说来,连接新旧两个墓葬的盗洞,和你们这伙人也有关系?”
万老板转头朝墓道的另一头看了一眼:“和我没关系。”
就不论他是不是撒谎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励如桑姑且相信他:“也就说是其他人中的一个或者某几个,在考古队离开后,透露给清县政府,联手在填埋的过程中留下了这里,打盗洞、偷文物、谋私财?”
既然是纳瓦将他们这群人困在这里,那么纳瓦脱不了干系?
逻辑上来讲没错,励如桑感到奇怪的是,万老板刚刚只提到他自己和窦冰。
万老板没有回答她,依旧盯着墓道延伸而去的那一头,表情若有所思。
励如桑和赵也白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半晌,万老板拢回思绪,客客气气:“抱歉,年纪渐长,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偶尔一阵一阵自己飘出来。”
“您看起来还很年轻。”不是客套,否则他的“邓丽君”不会那么成功,让人忍不出他。
万老板很乐意地接腔:“别人拜师,师父评价的一般是嗓子和身段,我年轻的时候,我师父看中的是我这张脸。”
励如桑没忘记纳瓦先生说过万老板曾经是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名伶:“事实证明您师父慧眼识珠。”
万老板忽然流露出一丝怅惘:“如果没有那些事,我现在应该还在唱戏,带着我心爱的姑娘和我可爱的外甥女……”
励如桑没打算探问万老板的私生活,所以一时之间保持缄默,暂且停下交谈,留给他个人情绪的空间。
三人回到第二个墓室门口时,没忘记捞起那位被迫昏睡中的疯专家。
励如桑琢磨着现在可以和万老板再续上话,万老板倒比她先一步开口,但对象是赵也白:“你父亲得到那只碗虽是意外,其余事情一概不知,但因为那只碗,我们才找到那处墓葬。”
赵也白没听见似的。在万老板自曝和欺骗他父亲的古董商是同伙后,他态度上就表现出了对万老板的不待见。
万老板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既未尴尬,也未计较。
励如桑言语上有些冒犯:“纳瓦先生说您是泰北大古董商跟前的红人,晚辈见识过您作为非专业鉴宝人士的毒辣眼光,欣赏过您的私人收藏馆,您刚刚又承认参与过古董倒|卖骗局,年轻时又是名伶,您的身份很多。”
万老板明显想糊弄,一笑而过:“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计。”
励如桑勾勾唇:“那能说说,既然因为那只碗确认了山里有墓葬,怎么没行动?而要等到后来这边的墓葬现世后,才和清县政府合作。”
庄叔叔不是说,原先只发现了两个盗洞,比较旧,必然和他们那伙人无关。
新问题切对了口子,励如桑得到了解答——
“励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即便确认了准确的位置,要进去,也需要做很多前期的准备工作,不是拿把铲子就地挖的简单事。团队里的几个人当时也因意见不同产生了分歧。不久之后,清县地震,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还发现了墓葬,就暂时失去了机会。大家也在那段时间里各有机遇、分道扬镳。”
“这些年你不惦念你们没挖出来的那个地方?”励如桑纯粹好奇。
“不是有其他人还惦念着?”万老板笑。
“包括窦冰?”
“我不清楚这里的盗洞有没有窦冰的份。”
随着万老板话尾音的落下,三人带着昏迷的疯教授回到敞亮的第一个墓室。
绿毛很激动:“你们终于回来了!”
励如桑只当他是因为惧怕松帕而盼着赵也白的回归镇守,没理会,自顾自环视墓室里其他人的状况。
松帕的位置没变动过,但视线的方向变得有趣。
励如桑循着望过去,沈惟舟和郝瀚以及庄叔叔坐在一起,不提挨的赵也白的那些拳头,就是肩背上的伤口也没处理,不过血看起来凝住了。
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恰恰抬了眼。能感觉,他着重观察的是她鼻子的情况。
赵也白放下疯专家,回头来走励如桑,拎来倒扣的瓷瓶,按着励如桑让她坐下。
励如桑一句话没说,好整以暇看他想干什么。
郝瀚本来起身准备走来励如桑这边,见赵也白取出军用水壶扯了根新布条沾了水给励如桑擦拭鼻子周围的血渍,而励如桑笑着不知在和赵也白说什么,郝瀚登时被腻歪地刹住脚,并偷偷转头同情地觑沈惟舟。
发现沈惟舟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郝瀚心中更生心疼,坐了回来,内心其实是矛盾的。虽然沈惟舟很好,他也先入为主更希望励如桑能和沈惟舟重修旧好,但和沈惟舟不同类型的赵也白也完全不属于沈惟舟,况且他作为励如桑的朋友,只要励如桑开心,和谁谈恋爱他都喜闻乐见。
不管怎样,需要安慰安慰沈惟舟。郝瀚打腹稿组织措辞——沈惟舟却在这时候起身,朝励如桑和赵也白走去。
励如桑觉得赵也白浪费水:“……还不知道要继续被困在这里多久,给我擦血,不如分郝瀚他们一点。”
语气其实听不出半丝埋汰,倒是挑着眉尾似笑非笑,表情间写着她真正要说的话:“长大了,越来越懂得照顾人。”
赵也白用鼻子里的哼声作为他反馈。
“怎么?还不高兴?来(和姐姐)说说你有什么不高兴?”励如桑打趣,眼睛已然瞟见沈惟舟的身影,她稍收了神色。
赵也白早捕捉到了脚步,不予理会。
沈惟舟停在他们跟前,找励如桑:“我们单独聊一聊。”
励如桑拒绝:“如果对我们脱离困境没有帮助,就没有必要。”
“如果有?”
“那就我必须陪着她一起。”赵也白抢了话。
沈惟舟置若罔闻,只盯着励如桑。
励如桑复述赵也白的话:“他必须也在场。”
“那其他人也没必要回避。”沈惟舟不带停顿,立马问,“除了今天,最近你鼻子还出过血没?”
赵也白即刻正色。
励如桑借着按下赵也白给她擦血渍的动作,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心,嘴里同时回答沈惟舟:“没有。”
赵也白瞳孔压紧。
沈惟舟又问:“你刚刚什么时候血才止住的?”
励如桑拿先前相同的话堵他:“你想说什么?”
然而这回没成功,沈惟舟堵了回去:“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没等励如桑张嘴,赵也白强势插入:“我不知道。”
虽然和励如桑准备应对沈惟舟的是相同的三个字,但语气和意思完全不同。而且赵也白还是看着她说的。
郝瀚总怕他们旺盛的男性荷尔蒙无处宣泄一会儿又打起来,慌慌张张跑来相劝:“有话好好说!一定要好好说!不能还没出去,先自相残杀是不是?”
三角恋的剧本里并没有第四人的位置。
郝瀚被彻底无视了。
赵也白在励如桑说话前,转向沈惟舟:“你想说什么?”
依旧和励如桑的语气和意思完全不同。
沈惟舟嘴角露出一丝讥嘲:“你连她母亲是如何过世的都不清楚,你怎么可能照顾好她?”
讥嘲似乎并未对赵也白凑效,赵也白神色不变,再一转,转向郝瀚:“你来回答,她母亲如何过世的?”
郝瀚刚刚也因沈惟舟的话心神一阵,乍然又被赵也白点名,一瞬卡壳:“殷妈妈……殷妈妈她怎么去世的来着……对了!殷妈妈她是——”
“家族遗传病。”接腔的是励如桑。
“对对对!就是家族遗传病!”郝瀚也记起来了,下意识的兴奋反应过后,回过神来,捂住嘴,经历这一天一夜来数不清的第几次惊恐。
而赵也白脑子刹那间轰鸣,无意识握紧励如桑的手,想继续问她具体的病症,脖子发僵,久久无法转回去看她。
从刚才起就在他们周围犹疑不定徘徊的绿毛到底失了耐心,趁着这个没人说话的时候,插嘴道:“虽然你们正情敌相争又牵扯出遗传病,好像很严重,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出去吧?”
“……”
无人理睬。
没关系。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绿毛激动,“刚刚我们不是在其他墓室发现有很多炸|药包吗?我们把它们搬出来一些,炸开铁门,不就能出去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什么出去不出去的?!”郝瀚愤怒。
绿毛火气不比他小:“不出去你没病也是等死!”
郝瀚慢半拍:“你说什么?炸开铁门……?”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总是最麻烦啊啊啊啊啊,还是没写完,这一张5100+先看着,下一章争取。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醒的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6688、一念花开、pan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ula 10瓶;
第63章 结局(终)
chapter 63
励如桑反倒认为绿毛此时的插嘴十分合时宜,现在的确不是关注病不病的。
并且绿毛的这个提议,很值得考虑?
万老板发表意见:“要炸门,不是不行,但必须精准把控炸|药包的份量,否则门没炸开,反而造成塌方,我们将被活埋在这里面。”
闻言郝瀚第一个犯怂:“那还是别炸了!太危险!不如继续等人来救我们!”
“谁知道还要等多久?谁知道我们等不等得到?谁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还记得我们?”绿毛三连反詰,感染得忽然整个气压特别消沉,压抑的绝望、恐惧、悲观,所有负面情绪,仿佛在这时一股脑儿弥漫开。
郝瀚失语,一时之间恰好也没其他人说话,愈发显低迷,而紧接着郝瀚崩溃般哭出声:“我不想死,只要能不死就行。”
励如桑不得不出面稳定大局:“不会死的。”
“真的?”郝瀚无疑拿她当在座之中的权威人物。
“嗯,真的。”励如桑点头。
郝瀚一点没怀疑,有她一句话,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
绿毛倒是追问:“你拿什么保证?”
励如桑没理他,准备找庄叔叔商量事情,手臂被人握住。
她回头,反握住赵也白的手:“等离开这里,我们再聊我妈妈过世的事情。”
赵也白的目光别样地深,到底没反对她。
励如桑嘴角抿出浅浅的弧度,伸手从他的领子内侧拿掉沾在上面的一根稻草。
—
作为曾经参与过此处墓葬发掘工作的考古队成员,庄叔叔和励如桑对这里的地质条件和内部构造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只不过毕竟过去了这么年,两人又花了些时间做确认。
赵也白则是在座所有人里,对火|药最了解的人,他负责辨别墓室里那些炸|药包的成分,并结合励如桑和庄叔叔提供的信息,他再做少许考量后,把控最后炸|药包的份量。
一切准备就绪后,除了赵也白以外的人,统统都先回避进墓道里,由赵也白点燃引线。
郝瀚最为紧张,仿佛只有励如桑能给予他安全感,抱着励如桑的一只手臂紧紧不松,身体的僵硬传递给励如桑,影响得励如桑的心也吊嗓子眼——虽然相信赵也白的业务能力,拼接起来的阴线长度她也确认过,但还是少不了对他的担心。若非郝瀚黏她太紧,她其实想走到墓道口,离赵也白更近些。
没一个人出声,均在留意赵也白那边的动静。
少顷,随着赵也白急促的脚步也跨来墓道,励如桑明显察觉郝瀚的呼吸也变得沉重。
励如桑扭头看了眼其他人。
首先对上的是沈惟舟始终注视着她的眸子。
励如桑错开眼。
绿毛搂着昏迷的小六眼睛一瞬不眨紧盯着墓道口。
万老板靠墙而立,视线落在对着的墓壁上,若有所思。
一旁席地而坐着的庄叔叔边照看疯专家边往墓道口这边面带担忧地观望。
嗯?貌似少了一个——
赵也白这时候走来和励如桑汇合。
励如桑收回目光,握住赵也白的手。
郝瀚未察觉自己是亮闪闪的电灯泡,倒是再加上赵也白,让他更有安全感。
赵也白抓着励如桑的手捂到她的耳朵上。
十来秒后,“轰”一声巨响回旋进墓道里,密闭的空间隐隐约约震动一下,灰尘无声地扑簌。
郝瀚的腮帮子肉微微颤动,吓得嘴唇灰白,整个人几乎要偎依进励如桑的怀里。
励如桑也忘记推开郝瀚,还是赵也白拉了把励如桑,和励如桑调换了位置,但换成他被郝瀚抱着手臂,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爆炸声过后持续的约莫两分钟里一群人依旧安静,唯独被惊醒的小六迷迷瞪瞪地边哭边喊疼。
绿毛因此耐不住性子,问赵也白和励如桑:“是不是可以了?”
问归问,他自己却半分没有要动弹的样子。
励如桑冷眼:“想知道你不会自己出去看看?”
接收到她的鄙夷,绿毛再次被激将,欲起身,然而小六抓着他哭得愈发厉害。
励如桑拂开郝瀚的手,和赵也白携同前往墓室。
刺鼻的火|药味浓重,墓室内充斥的烟气既呛人又遮挡视线,大半的赝品文物受炸|弹的冲击力影响支离破碎。
赵也白提醒励如桑小心脚下,带着她迅速摸到出入口的位置。
厚实的铁门如他们如希望的那样被炸出了个大窟窿,窟窿的裂口还在滋滋地烧。
励如桑长松一口气,偏头朝赵也白笑了笑。
紧接着迎来的便是郝瀚的欢呼雀跃和喜极而泣,哭得嗓子已然有些哑。
励如桑当头泼他的冷水,奉劝郝瀚别高兴得太早,等下还得考虑该怎么从洞口爬下山壁回答下面的平地。
不过待励如桑和赵也白带着他们打着电筒穿行过长达两百米左右的隧道来到洞口,发现她泼的冷水无效——隔着支岔八楞的树枝和茂密的藤蔓,他们看见山壁下方明晃晃闪烁的警灯了。
郝瀚扒拉开藤蔓兴奋地大喊:“警车?!是警车对不对?!”
他回头来问励如桑确认。
为了不再受他骚扰,励如桑点头给予他回应。
无疑是郎警官带了人马前来营救,就是不知道他们已经来多久了。刚刚他们搞出的爆炸,应该引起他们注意了。
她正忖着,便听郝瀚和绿毛齐刷刷扯着嗓子大声呼救:“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快救命!”
庄叔叔这时候突然发现沈惟舟不见了。
方才出来时,因为沈惟舟有伤,庄叔叔没让沈惟舟再驮疯专家,而由万老板帮忙,郝瀚则因为恐惧黏在励如桑和赵也白身边一直都在前头也忘记去留意沈惟舟,遑论一心只想着赶紧带着小六出去治伤的绿毛。
大家根本没发现沈惟舟什么时候落下了。
而更要命的是,同时不见踪迹的人还有松帕。
松帕杀人不眨眼的画面历历在目,任谁都会产生不好的联想,郝瀚才高兴没多久的脸立刻垮下,励如桑更是想到自己对沈惟舟的那些猜测,当即变色,丢下话便往回跑:“一会儿你们通知警察!”
她现在等不及了!必须马上去找确认清楚情况!
身后的脚步迅速追上来,攥住了她。
不用猜也知道是赵也白。
“你就这样丢下我?”
“不是,就算现在落下的不是沈惟舟,我也会去救。”励如桑既是解释也是安抚。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赵也白语气又冷又愠怒,眸底稍纵即逝一抹受伤。
励如桑脑子嗡了一下,僵住舌。很明显,这抹受伤还来自于此前她没讲清楚关于她家族遗传病的事情。
“我没说不让你去。只是不能你一个人,要去也是我去。”赵也白黑沉沉的瞳孔若深渊,将她往洞口推,径自迈开腿与她反方向走。
励如桑急急扣住他殷实的手掌,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旋即拉着他快速往里继续跑:“一起去,谁也别丢下谁。”
远远便听见铁门上传出的咣咣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一下一下地往铁门上砸,紧接着是瓷器类赝品哗啦啦的摔碎声。
励如桑紧随赵也白跑进墓室,入目的正式沈惟舟整个人血滋呼啦地倒在成片混乱不堪的狼藉中,松帕踩着他的头,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握着的刀则直直要切向沈惟舟的右手。
赵也白疾步纵身,腾空一跃,精准地将松帕连刀带人一脚蹬飞。
励如桑欲趁隙上前将沈惟舟拖回来,后脑勺忽然抵上来硬邦邦冷冰冰的一支木仓。
“好了,停下来吧,虽然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前不会让励小姐立刻脑袋开花,但不保证她能四肢和五官健在。”笑咧咧的充满友善与亲切感的耳熟的女声。
励如桑登时眼神幽微:“是你……”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
不是别人。正是泰国那个民宿的老板娘。
赵也白双目寒光凛凛,当即拽起刚被他制服的松帕。
老板娘见状笑了:“这个废物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如果想帮我解决了他也好,省得我还得脏我自己的手。”
松帕滑落回地上,粗传着气跪起来,朝老板娘说着什么,姿态满是哀求。
老板娘冷笑,没理会松帕。
励如桑没听懂,赵也白却是明白了:松帕的女儿在老板娘手里。
“你们夫妻怎么回事?都帮纳瓦做事,还窝里反?”励如桑尝试搞清楚当下的情况。
老板娘遂她的愿:“我的丈夫怎么可能是他这种窝囊废?”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向赵也白,“怎么着也得像小老弟这样要样貌有样貌要胆识有胆识。”
励如桑轻呵:“是我眼拙了,一直没真正认识老板娘。”
“现在认识也不迟。”老板娘笑盈盈,高高扎起的卷发风姿绰约,浑身皮质的黑色束紧衣突显其傲人身材。
虽然当初在泰国励如桑判断过他们夫妻都不简单,但老板娘比松帕还有故事,确实出乎她意料。
赵也白煞脸:“你想要拿到什么东西?”
老板娘反问:“你们觉得是什么?”
励如桑追根究底:“是你要佛头还是纳瓦要佛头?”
老板娘眯眯笑:“对你们来说有区别?”
赵也白要再开口,遭到老板娘的制止:“小老弟,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多聊两句,但很可惜今天的男主角不是你——噢,不对,你也可以强行把男主角抢到到你手上,只要你能撬开这位的嘴。”
循着老板娘的目光,励如桑和赵也白不约而同望向沈惟舟。
“说吧,佛头在哪里?”老板娘问。
沈惟舟咳着血,爬不起来:“我不知道……”
“当着励小姐的面你也撒谎啊?”老板娘啧声,“不过也对,你又不是第一次骗她了。”
话锋一转,老板娘问励如桑:“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还不清楚?”
励如桑没吭声。
并没有影响老板娘讲话的欲望:“你知道你这位男朋友——现在该是前男友了没错吧?你的这位前男友,从你到泰国开始,就给我们泄露你的行踪。”
这点,励如桑倒被挑起好奇心:“所以我在火车上遇到你丈夫和你女儿,并不是巧合?”
“他不是我丈夫。这种没本事的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老板娘又一次强调。
励如桑牵起嘴角无声地似笑非笑。
老板娘接下来的告知帮励如桑确认了猜想并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夸励小姐你有眼光,你的这位前男友真了不起,利用他和窦冰的关系,斡旋在我们三方人,分别提供不同似是而非的讯息,还玩借刀杀人把我们全部人耍得团团转,他躲在最后头左手渔翁利,连纳瓦都栽在他手里。”
“他隐藏得太好,尤其他和窦冰的关系,才会让我们即使查到到窦冰的私生子,也一直没把他放在过眼里。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乎你,被我发现他虽然放任你来泰国冒险还主动透露你的行踪但不管怎们绕来绕去其实都想保全你,也许这时候我还没办法从你身边的人着手一个个排查。这不,终于确认到他头上。”
放任她来泰国冒险?励如桑低垂眼睫。恰恰相反,其实是她的突发决定打乱了沈惟舟,才有了联系保镖公司的匆忙调配,而她和赵也白机缘巧合地因此重逢。
郝瀚为什么也被迫参与进这次的事情里,也彻底有了答案。励如桑问:“局不是纳瓦设的,是你。”
老板娘没否认,朝沈惟舟轻轻抬下巴:“他应该最清楚,纳瓦现在已经不可能做这些事情了。因为知道邀请函上纳瓦的署名是假,是个陷阱,他才阻挠你前来赴约的吧?让我差点没机会联系到你。迟到这两天,应该也是他的杰作?励小姐,你这位前男友,都和你分手了,还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励如桑轻哧:“他直接告诉我全部实情,不是更省事?不就没现在这么麻烦?不是对谁都好?他肯定有他的筹谋,大可不必替他把理由找到我身上来。”她琢磨不透的在于,老板娘的意思是,纳瓦如今依旧逃难中,还是纳瓦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励小姐这样无情无义很伤人心啊。”老板娘叹息,转回沈惟舟,“不过你别难过,我现在给你剖出真心证明你比那位小老弟更爱她的机会。”
沈惟舟踉跄着从地上支起身子。
血从他的头发里往下流,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只能微微张开肿着的另外一只眼睛,与励如桑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
就这样,他看着励如桑,没有回应老板娘。
赵也白拽过沈惟舟的衣领:“佛头在你手里?”
老板娘笑:“还是这位小老弟比较果决,听进我的建议,抢男主角地位了。怪不得励小姐选择了现在这位。”
励如桑心里有点打鼓。她已经发现,老板娘在带着她默默往墓道口那边移动,似乎想带她进墓道里去。
刚刚老板娘既然是从她身后出现,加上之前铁门是被人从外面锁住的,证明老板娘应该是从洞外进来的,那下面的警察搞出那么大的阵仗,老板娘多半发现了,所以迫不及待亲自现身。可现身后老板娘貌似又不在意时间和他们慢慢聊,就不怕一会儿警察进来将他们包围?
沈惟舟对赵也白同样缄默,不过沈惟舟对老板娘开口了:“换她回来,我跟你走。”
“你当我傻?”老板娘理所当然不做这笔亏本买卖。
励如桑平静插话:“你都知道他隐瞒了我这么多事情还出卖我,就该清楚佛头在他心中的地位比我重要,还敢拿我当威胁他的人质。”难道就不傻?
沈惟舟被血糊了满脸的嘴角极其轻微地露出一丝自嘲。
如果不是励如桑太清楚他的这个微表情,也很难捕捉到。他一贯是个骄傲自信的人,认识他以来,唯独在一件事上励如桑见过他这样,就是每每涉及他的父母。他在她面前也很少提及他的父母。后来窦冰是他生父的事情基本公开,他面对窦冰最常见的表情除了上回难得对她露出一次的冷意森森,便也是类似今天这样的嘲弄。
老板娘笑道:“就算你比不上佛头,佛头之外,也是你最重要,假如你出了事,他心里肯定会记你一辈子,结果也很不错不是吗?我喜欢这种虐恋情深的故事。”
励如桑被噎了一嗓子。她住民宿期间对这位老板娘的了解还真是……不够多。
沈惟舟又出了声,这回是面对励如桑:“我问过你一次,你还没回答我。”
他稍一顿挫间,励如桑竟能想到他指的是哪个问题,那天林子里他背后的萧条浮现眼前,伴随眼前的沈惟舟重复当日那句话:“如果找到当年丢失的佛头,了却你父亲生前的遗憾,你是不是能考虑你自己的以后了?”
一瞬间励如桑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她或许要重新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思绪中逗留了一秒钟。她的神情依旧既冷又静:“我回答过了。”
上一回励如桑背对他,没看到沈惟舟的表情。
这一回励如桑面对他,却还是没看到沈惟舟的反应。他只是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抹即将也要被血糊住的那只原本还能睁着的那只眼。
虽然他的袖子比他的脸还脏。
赵也白又一次拽过他追问:“佛头在哪里?”
沈惟舟之前被疯专家砸伤的那条手臂像被卸了关节一般无力地垂着。咳了咳,他说:“好,我告诉你。”
“那等我下次联系你,你亲自带着佛头来和我做交换,否则我现在怎么验证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老板娘忽然加快速度拖着励如桑进墓道。
赵也白其实也早就留意到老板娘一点点地悄悄变动位置,但一直琢磨不透老板娘的目的。直至这时候,通过她这句话,才明白过来老板娘有从这里离开的其他出口!
这个事先无法预知的判断,耽误了赵也白一秒钟的反应,反倒是松帕早有准备,适时疾速飞扑而去!
木仓声的砰炸和石门落下发生的轰鸣发生在同一时刻!
鲜血于半空中飞溅,被击中的松帕一声闷响重重掉落地面,却是以其被逼到濒临死亡的绝境之下爆出的惊人力量紧紧攥住励如桑的脚,以此来拖住拿励如桑作为筹码的老板娘,即便老板娘又快速给松帕补了一木仓。
松帕从方才扑过来起就一直在重复嘶吼着一句泰语。励如桑不懂整句话,但她记得其中一个词:是松帕他女儿英拉的泰文发音。她住在民宿期间数次听过。
而沉重石门到底没有在最后关头轧上松帕的身体。
视线受限,励如桑看不见那边的情况,但猜得到必然是赵也白用了什么办法赶在石门距离地面半米高左右的时候暂时顶住了。
在泰国的那时候,和赵也白无意间交手过后,彼时赵也白对励如桑的评价,励如桑心里是认的,那就是她的实战经验的确不足。
所以这第二木仓的电光火石间,励如桑才从眼前变故中刹那的无数思路里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一件事:自己身上还藏着来之前买的比洛阳铲要实用的短柄小铁钎(chapter 59)!
趁此老板娘因松帕而分神的机会,她摸出!转身便瞄准老板娘的脖子刺去!
深藏不露的老板娘仰身以旋风般的速度堪堪避开要害。
励如桑反肘再将小铁钎的尖头直指老板娘的心口!
老板娘凉凉一笑,当腹欲猛踹她。
其实就凭刚刚那一下,励如桑已经能够初步判定,老板娘的身手比她好。不过这一脚她原本可以躲过,奈何她的一只脚还被松帕拽着,现在她不仅没能闪开,反而迎面朝老板娘的脚上撞!
千钧一发之际,劲风突至。
是赵也白从石门的缝隙下滚了进来!
老板娘瞬间顾不上励如桑,错开眼朝励如桑身后抬起手木仓。
励如桑心脏骤缩,猛发力,小铁钎应势追老板娘的手臂而去!
木仓再次响了。
小铁钎也刺进老板娘的皮肉里。
不过励如桑在那一刻同样被甩飞,愣生生撞上道壁再掉下来,她感觉后背的骨头似乎折了一根,她爬不起来,甚至一动就疼痛灭顶。
趴在地上,她费劲挪动脑袋,首先确认赵也白并未中木仓,老板娘的那支枪也在刚刚被赵也白踢到墙根处。意外的是,赵也白竟没能第一时间制服老板娘,而此时正与老板娘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且不分伯仲。
不,还是有着分毫的伯仲:赵也白将老板娘往墓道里逼进了一段距离,阻挠了老板娘朝她靠近。
捕捉另一边耳侧的动静,励如桑以为是郎警官终于带着人进来救援了,但见到的只是血滋呼啦的沈惟舟从石门底下艰难地趴进来。
“你别再进来添乱!”励如桑喝止他。
回应来的是赵也白的声音:“先带她出去!”
不喊还好,一喊,老板娘睚眦欲裂地打得更带劲了。
要不是不想影响赵也白,励如桑很想要他回头看看沈惟舟现在这副样子。她继续阻止沈惟舟:“你连自己都站不起来,怎么带我先出去?”
沈惟舟还是爬了进来,并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爬得起来。
不过在他试图扶起励如桑时,他还是又坐回来地上。
励如桑实在见不得他身上越来越多的血:“你别再吃力不讨好,有这点劲儿,快点再出去。我现在即便有人搀着也动不了。”
“哪里受伤?”沈惟舟问。
她很怀疑沈惟舟怎么还看得见,明明她都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了。励如桑抿唇:“沈惟舟,出去,别辜负我和小白特地折返进来。多一个人在这里,对他来讲也多一份累赘。”
沈惟舟平静得有些冷淡:“我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们还特地为了我折返进来。但没必要。”
励如桑:“有没有必要我有自己的判断。”
沈惟舟:“你的判断依据?”
赵也白还在和老板娘拼命,励如桑这时候没心情也不想和他继续闲聊,劝不动他,她索性不劝了,选择向赵也白的建议妥协,再尝试动弹。
比方才的感觉好不少,强忍着还是能挪一挪的。
沈惟舟也充分发挥他近乎偏执的坚持,扶不起她就帮着将她朝外推。
励如桑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在他的用力下,他身上的血冒得更汹涌,连之前已经开始结薄痂的小伤口也因此重新崩裂开。
“沈惟舟,你——”
“轰”地一声,里头有一间墓室突然传出巨响,整个墓道震动。
分明是里头存放的那些炸|药包被引爆。
愣住的不止励如桑,赵也白和老板娘也暂时休战,尤其后者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朝声源处跑去。
励如桑则被诡异的笑声吸引。
她转头,看到离她很近的一直一动不动的松帕原来还醒着。
虽然松帕看起来是闭着眼睛的,但确实是他在笑,一边笑,嘴里一边有血汩汩涌出。
“你做了什么?”励如桑记起来,爆铁门的时候,她回头数墓道里的人头,松帕没在。
又有一间墓室蓦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墓道持续震动,顶上的灰夹杂着碎石簌簌地掉,越来越密集。
而松帕越笑越大声。
赵也白健步如飞奔回来励如桑身边,不由分说要抱起她。
励如桑疼得脸煞白,满头顿时汗涔涔。
“她受伤了!”沈惟舟提醒。
“哪里?”赵也白一下子也慌张得方寸大乱,不敢轻易再动她。
励如桑的朝向,正看见老板娘眼红如血从灰蒙蒙的粉尘中凶煞地冲回来,哪儿还顾得上和他细细掰扯疼不疼的问题,猛推一把赵也白,将他的理智拉回:“小白你先出去!再拉我!”
第三次爆炸再响。
赵也白不拖泥带水,二话不说照做,敏捷地一瞬滚出,稳稳地半蹲起后,即刻伸手握住励如桑的两条手臂。
虽然靠赵也白的力量已足够,沈惟舟还是尽他最后的力气在后边帮忙推励如桑。
励如桑像条鱼顺滑地从墓道内被拉到外面的墓室,前后不超过三秒钟。
赵也白紧接着朝沈惟舟伸手臂,要用同样的方法迅速带他一起,沈惟舟的手却把卡在石门底下的那台拉坯机推了出去。
石门蹭地继续填补空隙往下降,拦腰卡在松帕的身体上,松帕一瞬间动了一下,笑声戛然,然后没了动静。
续上的是老板娘的嘶叫:“滚开!我要出去!滚开!”
励如桑尚处于震惊中:“沈惟舟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我很清醒。”沈惟舟不与励如桑多言,隔着剩余的那点缝隙,对赵也白冷言相向,“我原本将她藏得好好的,你既然放任她来了这里,现在必须负责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在讲这句话期间沈惟舟被从里头猛拽,老板娘挤来大半边手臂,沈惟舟强行守住他那边的缝隙,老板娘试图推开松帕腾出更大的缝隙,然而松帕的身体卡得死紧,老板娘再来拖走沈惟舟。
赵也白内心起了微妙的波澜,锋利的眉头下,乌沉的眸底晦涩。
“沈惟舟你神经病!”励如桑怒火中烧。
回应她的只有老板娘挣扎着伸出来的求救的手。
没等励如桑再反应什么,赵也白果决搂起励如桑:“走!”
励如桑被强行拖动,墓道里则突然传出木仓响。
励如桑僵着脖子扭头。
什么也看不见。
“沈惟舟”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失语般,励如桑叫不出声了。
她紧咬唇,盯着赵也白轮廓刚毅的侧脸,牢牢握住他干燥的手掌,脑子里充斥着沈惟舟留给她的那最后四个字。
他很清醒?他哪来的清醒?他如果清醒,就不会被她欺骗了感情!他如果清醒,就不会掺和进佛头的事情里!他如果清醒,在她甩了他、得知他自己从始至终错付真心后,就不会还和她纠缠不清!
四下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赵也白的神色越来越煞,等带着励如桑出了墓室,发现没有任何防护的隧道崩得更厉害,他当机立断退回来。
几乎是下一秒,顶部的土块率先大面积坍塌,他们通向洞口的路被堵了。
虽然表情难看,但赵也白不慌不忙地紧急环视墓室。起码看起来确实是冷静的。
励如桑的背已经疼得她瞳孔快要涣散无光了,支撑她的是不能拖赵也白后腿的信念。因为她清楚赵也白不可能丢下她,而即便此时就算她说服赵也白丢下她,赵也白自己也已经不好出去了。
所幸她的脑子尚未停止运作。眼角瞥过某个位置,她拉了拉赵也白。
赵也白黑沉的双眸一亮,立刻明白励如桑的意思,迅速带她过去。
是那个原先放陪葬棺椁的地方。
因为离铁门的位置比较近,之前爆破时,改造过的方形坑里堆放的赝品文物基本受到殃及已经破的破碎的碎看不出原态。
这反倒方便了励如桑和赵也白,直接为他们腾出了空间,不必再浪费时间清理。只是估计坑里的瓷片太多,赵也白脱掉他的军大衣垫进坑里,才将励如桑抱进去,然后自己再出去搬之前被绿毛和小六使用过的大柜子。
柜子因为之前的爆破同样损坏得厉害,不过残留的一块平整的面,对于他和励如桑来讲足够。
躺在坑里的励如桑将整座墓室的震颤感受得更加真切,仿佛地震。电路也开始不稳定,电灯闪烁,忽明忽暗。
励如桑担心赵也白回不来,焦虑地唤他。
墙体剥落,砸在坑边,不知道什么东西恰好被晃着弹进坑里来,她躲闪的时候看到一块脱落的石块堪堪朝着扛住半个柜子折返的赵也白上方掉掉。
“小白!”坑边又连灰带土扑得她满脸满身都是,励如桑喊的这一嗓子噎进她嘴里,她不住咳嗽,呛得眼泪直往外流,擦了一把眼睛在成片的灰蒙蒙里急迫地寻找小白的身影。
在她抠着坑壁的土竭尽全力要坐起来的时候,赵也白灰头土脸地跳进她身旁,旋即将带回来的那半个柜子迅速扯过来盖住坑口。
接二连三有什么重物砸下来柜子,励如桑都没再去管了,只紧紧地拥住旁侧这副熨烫又坚厚的男人的身体。
方寸的空间里,两人谁也没说话,在不知何时降临的万籁俱寂和漆黑中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似乎流逝了很久很久,励如桑短暂地做了个噩梦惊醒,发现她和赵也白的处境仍处于噩梦中——柜子被压得死紧,赵也白挪不开,也不敢继续浪费体力,只是没放弃持续地轻轻敲击,寄希望于外面有人在找他们、能否发现他们的求救信号。
“会没事的。当年我爸妈就是教我这样做,所以后来他们能及时找到我,把我挖出去。”这话也不知是安抚他自己,还是安抚她。
或许两者都有。
他的声线隐约少了两分成熟的味道,励如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此时她完全看不见赵也白的脸产生的错觉,不过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的是十多岁时那个有点肉肉的稚气少年。
他的语气再次叫她记起多年前他们迷失在山林里的那个夜晚,他们一起躺在山坡上观赏漫山遍野的萤火虫时,她一时兴起故意逗他说她累了不愿意再走了不想再找路只想就此睡一觉等天亮别人来救,他让她想睡就睡,她说担心睡着后有野兽,他竟男子汉地道了句:“我守着,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
会没事的。
出自不同年段的赵也白之口,带给励如桑的也是不同的两种感受。
前者更多的欣慰,后者更多的是安全感。
而他后面提到的他爸妈,又叫励如桑感到难过。
关于他在当年那场天灾里的细节,大部分她都是从老镇长口中得知的,他这样主动告知于她,还是第一次。
短短的不属于她的回忆的两句话,却在她的眼前描绘出强烈的画面感——
应该是比这更黑暗的地底下,十五岁的他被一对夫妇一起护着,他或许害怕地哭泣,但他看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爸爸妈妈,牢记他们临死前交代的遗言,强忍着眼泪一下又一下无助地敲击着压在他们一家三口上面的残垣。
励如桑摸上赵也白的脸:“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没换号码,接到你打给我的电话了。”
“然后?”
“你不猜一猜?”励如桑轻呵,“三岁小孩等着我给你讲故事?”
“你不是很喜欢当我姐姐?”赵也白反嘲。
“那你倒是叫我一次‘姐姐’。”励如桑笑得有点坏,就像曾经每每捏他的脸。
“你做梦更快。”赵也白的气息离她很近,似要吻她,但也只是若即若离地衔住她的上嘴唇,“你没换号码,我打通了你的电话,我们保持着联系,即便我在部队里管得严,也坚持每个星期听一次你的声音。我得到批示,请假去了平城,参加你的大学毕业典礼,精心策划向你告了白,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励如桑一开始以为他在猜她梦里的内容,紧接着以为他给她编织了个新的梦,最后她恍然大悟,这是他曾经计划过的人生安排。
她搂住赵也白的腰:“记不记得‘吊桥效应’?”
“想说什么?”赵也白的口吻略微带丝警惕。
“我在沈惟舟面前,没办法向他承认,我对他一度动过心。”励如桑喃喃。她不应该自以为是地以激进的方式与沈惟舟结束那段错误的关系,也不应该直至最后,给他的回答依旧是“我的以后不会有你”。但这世界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赵也白回搂住励如桑:“我知道。”
那次林子里,他靠着树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回去后,嫉妒让他一时头昏地吐露过,他有些羡慕沈惟舟(见chapter 56),只不过她当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现在,他还是觉得沈惟舟非常卑鄙,撇开沈惟舟将励如桑藏起来的那两天的无耻不谈,就谈沈惟舟决绝留在墓道里不出来,难道不是等于用生命换取他在励如桑心里永远无法抹掉的一席之地?
“我呢?”虽然似乎已经不需要再问,赵也白仍旧希望能得到她一个亲口确认,“我是什么?”
当初她将他也归类进“吊桥效应”,他至今膈应。
黑暗中,励如桑连眉梢也挑出止不住的无声笑意:“你精心策划向我告了白,我答应了你的求婚,但不同意马上和你结婚,要等你从部队退伍——”
“部队里从来没规定退伍前不能结婚。”赵也白摸索着她的唇,若即若离地吻。
这让疼痛依稀有些从励如桑的感官里退却,不再那般强烈地存在。
她很想给他讲完这个梦——
但她不同意马上和他结婚,要等他过几年从部队正式退伍再商讨。
而她在此期间不再会因外公的去世而孤单,不会残忍地往无辜的沈惟舟身上打主意。虽然她必然依旧牵挂流落在外的佛头,但她不会一心扑在寻找佛头上,她能够及时跟进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至于后知后察自己竟比曾经的母亲早了许多年发现症状、确认自己并没有摆脱家族疾病的遗传。那么她也不会因此为了追求效率决定放弃沈惟舟、直接和窦冰做交易。
医生会有针对她的具体治疗方案,她会听从医嘱认真就医,如果能尽早出来手术方案,再好不过,可以尽快给她一个决断,即便和母亲当年一样仅仅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她也愿意尝试,而非慢慢地等待谁也无法预知的某一天的到来。
她把想赵也白也一定会同意,同意她选择手术,同意如果她在这场手术中活下来,他们马上去民政局登记,如果没有,他就将她放在心底,等未来遇到另一个让他心动的人,继续过他接下来的人生。
他会同意。
不同意也必须同意。
他没有反对票。
“桑桑……”
谁……?谁在叫她?
“……桑桑!”
这声音……是小白……?是小白吧,可小白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他怎么可以这样没大没小?
“桑桑!郎警官来了!我们马上可以出去了!桑……”
是他。这声音确实是他。励如桑艰难地,缓缓撑开眼皮。
黑暗中,缝隙间泄下的一束光自男人头顶打落,背着光的面庞逐渐清晰。
—
他比她矮小半个头,看起来并没有十五岁,倒是细皮嫩肉白乎乎,她觉得有点可爱,尤其觊觎他的脸蛋。
镇长简单地介绍完他后,她兜着笑容主动亲近他:“……我大你半岁,你以后就叫我桑桑姐姐。”
【终】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