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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他们死遁的白月光》作者:神秘生物小梨

  文案:

  传闻中,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后院里曾养过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个药罐子,不仅如此,还心思恶毒,借着身体虚弱各种打压当时还未嫁给太子的太子妃。

  还好,最后那女人死了,太子妃也顺利嫁给太子,大快人心。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太子才发现,一直受欺负的是自己的白月光,太子妃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传闻中,俊美神勇的小将军也什么都好,偏偏放着和他登对的郡主不要,在后院里养了个女人。

  这女人同样是个药罐子,同样的心思歹毒欺负郡主。

  还好,这女人也死了,郡主顺利地和小将军在一起。

  没过多久,小将军同样发现,是郡主一直暗中欺负他的白月光,他悔不当初。

  作为渣男白月光,芷萱虚弱地咳了咳,并住进了第三个男人的后宅。

  阅读指南:

  1.sc1v1 女主一开始以探子身份被安排在男配身边,和男配无恋爱关系,两个男配单箭头女主

  2.不买股,男主高子渝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失忆后嫁给暴君] ┃ 配角: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火葬场大杂烩

  立意:善恶终有报

第1章 罚跪  贵妃娘娘有请

  王都的冬日,料峭寒风刮过大街小巷,路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服和绒帽,即使如此,也一个个冻得鼻尖脸颊通红。

  在那深宫高墙之内,冬日的冷寂更加明显。

  几个洒扫的仆抄着手低着头匆匆而过,凛冬的寒气让他们恨不得将脸整个缩进领子里去。

  即使顶着寒冷,贵人们的庭院也得是一尘不染的。

  东宫的一处偏院内,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个院子里倒是很多落叶,甚至还有未修剪的杂草。

  若是第一次来这院子,还只当这里是不住人的荒院。

  屋子里的陈设倒是有些生活的痕迹,只是日用器具看起来都是下人才用的规格。

  木床上正躺着一个女子。

  即使是可儿这样自小在宫中服侍,见多了王宫贵女各色美人的下人,每次在看到自家主子这张脸时还是忍不住愣神。

  可儿没读过书,字都不识得几个,说不出那些个形容女子容貌的话,她只知道,自家主子单单这张脸,就像是天上走下来的神女。

  肤色白的不似凡人,睫毛纤长如同翩跹的蝶,一双秋水眸子看着别人时,其中就像有着说不尽的情意。

  只是现在,这双眼睛却紧紧闭着,长睫不住颤抖,像是在梦魇中无力地挣扎,脸颊也因高热泛起红晕。

  干裂的唇无声地求助:“子璎……”

  听清自家主子呼唤的名字,可儿霎时红了眼眶。

  她打湿布巾,不断擦拭女子的额头为她降温,却不敢叫醒她。

  可儿知道,若是叫醒了主子,她第一时间必然会寻找那位的身影。

  但主子高热不退这么久,那位不仅一面也没来看过主子,就连问候也不曾托人问过。

  诺大一个东宫,主子就像被一个被遗忘的不存在之人。

  榻上的女子仍在梦魇中,突然,她像是梦到了什么极为惧怕的东西,骤然睁开了眼睛,满眼惊惶。

  “主子?主子您终于醒……

  可儿松了一口气,她家主子身子本就不好,这次还因为……发起高热,没有药材和医师,她甚至总是担心主子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可……

  女子终于意识到刚才只是梦魇,她神情还带着几分未褪的惊慌,见到似乎是吓到了的可儿,还是第一时间温声安慰。

  “只是受了寒,我不会有事的,不怕了,好不好?”

  声音如同山间流淌过的清泉,温柔静谧。

  见主子醒来第一时间是关心自己,可儿眼眶又红了几分。

  主子分明这样好。

  “嗯……

  虽然主子的状况根本就不是她说的“受寒”那样轻松,可儿还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主子总是照顾别人的情绪,即使可儿只是一个低微到尘埃里的婢女,她的担心还是会引得主子忧心。

  “这几天辛苦你照顾了。”

  可儿摇头:“不辛苦,可儿愿意照顾主子,主子快些养好身子,到时可儿为主子炖些滋补的汤。主子不知道,可儿炖汤的手艺可是一流的!”

  虽然这样说,可儿心里却有些虚。

  她炖汤手艺不差不假,可这偏院的人,平日里吃食都被克扣,又从哪里能弄到滋补的药材呢……

  想到这儿,她心里又泛起酸涩。

  主子她分明这样好……

  芷萱没有注意到可儿的心虚,只是…

  “可儿,距那天过去了几日?”

  可儿自然清楚“那日”指的是哪一日。

  “回主子,已经过去三日了。”

  “三日……”

  芷萱抬眼,目光遥望窗外铅灰一片的天空。

  良久,她轻叹口气。

  “可儿,为我准备一套外袍吧。”

  “主子,您要出去?”

  可儿满眼担忧。

  “您高热刚褪,外面又正是寒冬,应该在室内再静养一段时间才是。”

  “只怕……也容不得我静养了。”

  话音未落,一道阴森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芷萱姑娘,杂家打扰了。”

  话是这样说,粗暴的推门声却显示出说话的这位并不屑在这小小的偏院花费多少耐心。

  来人身材圆润,一张脸上涂了不知多少□□,看起来阴森可怖。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芷萱,道:“贵妃娘娘有请。”

  芷萱垂眸,显然早有预料。

  可儿却是坐不住了,听闻召见自家主子的是贵妃,她眼神立马慌张了起来。

  即使知道此时不该自己说话,她还是忍不住急切道:“王公公,我家主子高热三天三夜不褪,此时才将将醒过来……”

  “大胆!贵妃娘娘的吩咐,有你这小小的奴婢开口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王公公。”

  眼见可儿被吓得瑟缩,芷萱挣扎着起身,朝王公公行了一礼。

  “可儿年幼,说话欠缺考虑,万万没有违背贵妃娘娘的意思,还望公公原谅则个。”

  美人不愧是美人。

  只是清清浅浅福了福身子,就让王公公这样的阉人也看得眯起了眼睛。

  “既然姑娘为她求情,杂家也就饶她一次。芷萱姑娘,请吧。”

  过了一会,房中只剩下可儿一人。

  她看着自家主子那纤细的背影逐渐被吞噬在宫墙之后,满眼焦急。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生了那样的事,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主子的,主子重病未愈,只怕怎样的惩罚都经不起啊……”

  一想到芷萱说不定会再也回不来,可儿焦急地在房中转圈。

  “此时只有太子殿下能救姑娘,但太子殿下他和姑娘之间现……

  “只能试试了。”

  可儿下定决心,顶着寒风冲了出去。

  *

  芷萱跟着王公公走了没一会,就觉得头重脚轻了起来。

  受寒一说自然是用来安慰可儿的,只有芷萱自己知道之前的三日究竟有多么惊险。

  昏昏沉沉不说,生前经历的一切都恍若幻境一般浮现在脑海中。

  说是鬼门关走了一趟也不为过。

  重病初愈尚要静养,更何况芷萱还未愈。

  寒风一吹,她的额头又开始发烫。

  “姑娘,您可看清脚下的路,您要是在这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杂家也不好跟贵妃娘娘交代。”

  “公公带路就是。”

  寒冬的王都,天空总是铅灰色阴阴沉沉的,宫内的青瓦红墙更显压抑。

  芷萱的身体开始忽冷忽热,时而哆嗦颤抖,时而又冒起虚汗。

  她的指甲陷入掌心,痛感才能让她勉强打起精神。

  “公主殿下如何了?”

  芷萱问了一句。

  王公公诧异回头,这芷萱姑娘能问出这么一句来,就说明这人不是心性如同白纸般单纯就是恶毒之极。

  况且在那事之后,谁还敢觉得她单纯?

  看来这女人当真是个狠毒没半点人性的狠角色了。

  王公公扯了扯嘴角:“公主如何,姑娘总会知道,您就算不想知道也逃不掉,又何须急于一时呢?”

  芷萱闻言,睫毛微颤。

  王公公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

  此时倒是知道扮可怜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终于,前面王公公的脚步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

  芷萱抬头,眼前正是高贵妃的居所长春宫。

  当今皇后无子,高贵妃诞下的皇子贺子璎被立为太子。

  贺子璎……

  芷萱唇间无声地溢出一声叹息。

  以为王公公让她自己进去,她谢过王公公后就要往殿内走去。

  “慢着。”

  芷萱顿住脚步,不卑不亢地问:“王公公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吩咐?”

  “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说了,姑娘您犯下那样大的错,长春宫也不敢放您进去,公主因着您的缘故日日噩梦缠身,久病不愈,想必是罪魁祸首没受到惩处的原因,您要是还有点良知,就该跪在这长春宫门口六个时辰,为公主祈福。”

  芷萱的手指渐渐捏紧。

  六个时辰……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怕不是要一直跪到次日清晨。

  这样的天气,随便放一个身体健康的男子在这里一晚上,第二日只怕也就没了气息,更何况大病未愈的她。

  贵妃这是要她的命啊。

  “良知。”

  芷萱轻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恍惚,又带着一丝轻嘲。

  “若是我不愿呢?”

  王公公没有说话,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几个内侍却走了过来。

  几个内侍都是特意选的高大身量,显然是专门惩治人的。

  芷萱明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不愿为公主“祈福”了。

  左右都要跪,自己跪总比别人按着跪□□面些。

  芷萱理了理衣袍,轻飘飘地跪在了那里。

  王公公阴冷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姑娘可跪好了,贵妃娘娘说了,若是姑娘跪的不端正,或者又玩弄那些个小心思小手段,那就是祈福的心不诚,这样一来,就要重新祈福,到时候您可别又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说我们娘娘如何虐待您,您说是么?”

  芷萱苍白的唇角勾了勾。

  “殿下日理万机,何时会有心思注意到我这等小人物的种种,娘娘多虑了。”

  “哼,希望如此。”

  宫里的事情王公公也清楚,据说那件事之后,殿下就再没见过这个女人了,想必是因着她的恶毒心肠彻底死了心。

  这样最好。

  不仅太子殿下的亲娘贵妃娘娘这样想,全天下知道这个女人种种恶行的人都这样想。

第2章 婚约  殿下和我定下了婚约

  青砖被冻的冰凉,双膝接触到的一霎那就有入骨的寒气刺了过来。

  芷萱嘴唇微抿,额头烫的惊人。

  这样冷的天气,贵人们也都不愿出来走动。

  偶有几个仆从看到跪在长春宫门口的芷萱,投来好奇的目光。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将芷萱被罚跪的消息传遍高墙中的每一处。

  天色愈见阴沉,巨大的云朵从天边逼过来。

  空旷的殿门口,单薄的身影独自跪在那里。

  芷萱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灼烫,双腿从一开始的冰凉刺骨逐渐开始发麻,到了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身上忽冷忽热的反应也没有了,神智开始有点不清醒起来。

  天空完全被云朵覆盖,一片片雪花落了下来。

  衣物被雪水打湿,眼角眉梢也都挂上了雪花融化的水珠。

  在这万籁俱寂中,一双黑色云靴出现在了视线中。

  靴子的主人距她仍有一段距离,他不过来,芷萱也不抬眼去看他。

  那人在远处只顿了片刻,就抬步走进了长春宫。

  仿佛这里跪着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

  “殿下,您怎么来了。”

  依然是王公公,此时却堆上满脸的笑容。

  他口中唤的殿下正是高贵妃的亲生儿子,太子殿下贺子璎。

  贺子璎身量极高,容貌俊美,一双极黑的眼眸带着矜贵和上位者天生的压迫感。

  “母妃呢?”

  “回殿下,贵妃娘娘就在里面。”

  贺子璎于是疾步向内殿走去。

  刚踏入内殿,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内殿中,除了他的母亲高贵妃和睡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胞妹贺静兰,边上还坐着一个女子。

  他这声质问正是对着那个女子问的。

  女子生的倒也是个美人,尤其是一身贵气,一看就是世家大族打小培养出来的。

  面对太子这样带着质问的语气,女子脸色一白,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子璎,你这是什么态度?霜儿她顶着寒风和病体来看你妹妹,你就这样对她?”

  贵妃显然被贺子璎的态度气到,面对自己亲儿子也毫不客气,显然十分偏袒这个名叫霜儿的女子。

  贺子璎抿唇不言。

  “你……”

  “贵妃娘娘,只要静兰公主安好,霜儿就安心了,还望您不要为霜儿与太子殿下置气。”

  贵妃闻言拍了拍林霜儿的手。

  “看看,多好的女子,也就你这臭小子有这个福气拥有这样一个未过门的妻子。”

  贺子璎眉头皱的更紧,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芷萱她怎么会跪在门口?”

  一听这个名字,贵妃刚才平息下来的火气又重新被点燃。

  “芷萱芷萱,一天天的就知道惦念那个狐媚子!连自己亲生妹妹的死活都顾不得了?”

  贺子璎眸色黯了黯,似乎有些疲惫。

  顿了顿,他问道。

  “静兰怎样了?”

  “还是昏迷不醒。要不是你从中做梗,那个芷萱早就被推出去斩了,你妹妹醒不过来也多半是气的。”

  “那件……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子璎,你这话真是让人寒心。”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妹妹被芷萱推进湖中,霜儿紧接着跳下去救她,而你心心念念养在宫中的那个芷萱,见人来了才做贼心虚地一块跳下去,这事还能有假的不成?你偏袒她就偏袒成了这样,连这事实都不认了?”

  贺子璎沉默良久,眉眼间尽是阴沉。

  贵妃之所以这般生气也是有原因的。

  贺子璎的亲妹妹名贺静兰,贵妃怀贺静兰的时候一心争宠,为了孩子生辰更吉祥一些,私底下用了一些药,将生产的日子往前提了提。

  可或许是这药导致,贺静兰出声起便口身体虚弱,外貌秀雅的公主常年大病小病不断,这样的存在没少惹的皇帝心生怜惜,连带着对高贵妃也偏袒了一些。

  也正是因为这样,高贵妃对贺静兰也存着感激和愧疚,这一次贺静兰出事才惹的高贵妃万般愤怒。

  其实静兰刚落水没多久就被救起,人还是贺子璎亲手抱上来的,反倒是最后跳下去的芷萱,因着贵妃的怒火和尴尬的身份,久久没有人去救。

  贺子璎救上亲妹妹后就想去找芷萱,可当天混乱的情况以及水中忙着救援的仆从们让他一时没看清,将人抱上来后才发现竟然是林家的贵女林霜儿。

  而芷萱最后则是自己爬到了岸边,贺子璎还记得,她当时整个人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贺子璎当即解了大麾将人罩了起来,怀里却仍抱着林霜儿。

  一则林霜儿是为救他妹妹才落了水,再则当时林霜儿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这样将她放下被旁人看去传出去难免会有损女儿家的名声。

  等他安置好林霜儿再去找芷萱,湖边却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再之后,林霜儿虽然没被外人看了笑话,全身湿透的林霜儿被太子殿下抱着这件事却传了出去,贵妃当即就为贺子璎和林霜儿在皇帝那里定了亲。

  赐婚的圣旨当天就送到了林家,此事也就板上钉钉。

  想起这一团乱麻的事,看着脸色苍白醒不过来的贺静兰,贺子璎眼中一片压抑的阴云。

  *

  芷萱在外面跪了不知多久,地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雪。

  长春宫的大门终于重新打开。

  她抬眼,看向门口。

  先走出来的是贺子璎。

  他脸上喜怒不辨,极黑的眼眸自走出殿门便锁定在了跪在门口的芷萱身上。

  接着,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又走出了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

  精致贵气的衣着打扮,颇显文雅秀气的一张脸。

  原来林霜儿也一直在殿内。

  林霜儿出门,先是极快地扫了芷萱一眼,接着很快几步走到了贺子璎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雪渐渐大了,宫人为他们二人递上了一柄伞。

  林霜儿接过,那伞大抵是新伞,她半天没能将伞打开。

  一旁的贺子璎伸手接过那柄伞,轻松撑了起来。

  芷萱垂眼,翩翩落雪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将芷萱笼罩在了其中,头上的落雪也停了下来。

  芷萱抬眼,却见林霜儿不知何时撑着伞走到了她的身边。

  林霜儿的面色并不好看。

  “这是殿下让我拿给你的。”

  芷萱不接她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你们过来一个人给她撑着。”

  这话林霜儿是对一旁的那些宫人门说的。

  此时的侍从们已经和芷萱刚跪在这里时不是同一批,这样的天气,宫人尚有换班歇息的空档,芷萱一个弱女子却只能独自跪在这里。

  想到这儿,林霜儿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快意。

  趁着撑伞的宫人们还没走过来,她压低声音,居高临下地对芷萱说。

  “殿下已经和我定下了婚约。”

  芷萱睫毛微颤,像只濒临破碎的蝶。

  “和我抢,但看最后你还能不能留着一条命在。”

  林霜儿眼中全是狠毒和志在必得。

  “走了。”

  贺子璎低沉淡漠的嗓音,或许是因为隔着一层落雪,听在耳中总有几分宠溺的感觉。

  “是,殿下。”

  转过脸,林霜儿又是那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面孔。

  两人渐行渐远,背影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

  “芷萱姑娘。”

  太子刚走没多久,王公公就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说了,虽然您伤害公主罪无可恕,可毕竟也在那冰水中受了一遭,再加上您身子原本就不好,念及此,特意免了您三个时辰的惩罚,您只用跪三个时辰就能回去了。”

  芷萱勾起唇角,只是淡淡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却看得四周的宫人们都愣了神。

  “多谢殿下了。”

  最后究竟有没有跪够三个时辰,芷萱已经记不清了。

  当落雪淹没她半个膝盖后,她面前的世界就已经天旋地转起来。

  芷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倒在了一地初雪中。

第3章 祈福  年少无知罢了

  芷萱是被几个仆妇带回来的。

  将人随意地向可儿一推,她们就离去了。

  离开前,还若有所指地讽刺了一句:“山雀就是山雀,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儿抱着自家主子,眼眶一下就红了。

  “不是那样的。主子……从来都没想要当什么凤凰……”

  后面还有一句话可儿没说,也不敢说。

  可儿觉得,自家主子分明是被那位囚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的。

  关于芷萱的身世背景,宫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她是哪个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在发现太子殿下的身份后缠着不放,殿下处于无奈才将人安置到了东宫的这一方偏院中。

  更离谱的,还有说芷萱是太子某个友人的遗孀,借着太子对友人的思念之情趁机引诱殿下,并厚着脸皮留在了太子身边。

  但可儿服侍芷萱这么久,更多是见她对着远方的天际出神。

  可儿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

  无论人批上怎样的伪装,眼睛总是变不了的。

  那些不堪传言中的算计或是风尘味,在芷萱眼中找不到半点影子,她眼中澄澈到看起来有些空茫。

  这样一双眼睛,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会有的。

  况且,太子一箱箱的珠宝玉器往主子这里送的那段时间,也没见芷萱眼中有过半点波动。

  可儿将人扶到木床上,为芷萱换下被雪水浸湿的衣裙。

  衣衫划落,一身冰肌玉骨看得可儿一个女子都红了脸颊。

  她咽了咽口水,为芷萱换了一套衣服盖好厚厚的被褥。

  现在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外面还有传言离谱到说芷萱是山中精怪来魅惑太子,还有一堆人相信了。

  这样一副身子,不是精怪是什么。

  *

  本就大病未愈,又经这么一遭,芷萱的病况愈发凶险。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可儿去御药房求药,却被宫人粗鲁地赶了出来。

  她向他们解释芷萱凶险的病况,却换来他们嘲讽的一笑。

  “真是不巧,你要的药材都没有了。”

  “可、这些药材平日里少有人会用到,怎么会一夕之间一株都没有呢?”

  可儿一开始觉得他们是刻意为难,连忙低声下气求了又求。

  “实不相瞒,就在昨日,太子殿下亲自取了药材送给了未来的太子妃林姑娘,剩下的也不是没有,但公主殿下还在病中,哪有你们偏院的份?”

  说完,就将可儿推了出去。

  “去去去,什么阿猫阿狗也来讨药材,赶紧走!”

  可儿在门口眼巴巴的望了半天,也没有人再理会她。

  她失魂落魄回到偏院,却被偏院中的场面吓了一跳。

  “放开芷萱姑娘,你们做什么?!”

  院中,几个仆妇正架着高烧昏迷的芷萱往外走。

  瘦小的可儿根本无法和这几个人抗衡,只能任她们将人带走。

  “你家姑娘有这个福气,能跟着贵人们一起去庙里为公主殿下祈福,你这丫头不谢恩,在这里发什么疯。”

  “可主子正病着……”

  “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太子殿下也是应允了的。”

  可儿再说不出什么,太子都同意了,此事就再也没有商议的余地。

  与满眼焦急的可儿不同,此时此刻,林霜儿正红着一张脸站在贺子璎身边。

  “瞧瞧,我不过让他带你上马车,这就红了脸,日后和他成了亲,还不得羞成什么样。”

  贵妃拉着林霜儿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

  “贵妃娘……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怕是子璎会因着我调侃你与我置气了。”

  面对贵妃的调侃,贺子璎没什么反应,只是抬眼看着林霜儿。

  “身子恢复的如何?”

  林霜儿为救公主落水的事早就传遍京城,那些贵女眼看她已经和太子定下婚约,探病的人几乎要踏破林府门槛。

  除此之外,太子更是送来无数名贵的药材让林霜儿好好调养身体。

  此时听到太子仍关心她的身体,林霜儿心下一喜,脸上却是表现出一抹娇弱和腼腆。

  “回殿下,多亏了殿下送的那些药材,已经好些了。”

  “那便好。”

  说着,太子带着林霜儿来到了一架马车边上。

  “小心些。”

  说着,贺子璎伸手,扶了林霜儿一把。

  太子殿下一贯面冷,一双眼中总是含着威严。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温柔细致的一面。

  林霜儿心跳的飞快,偷偷看了贺子璎好几眼。

  贺子璎伸手挑起车帘。

  下一刻,他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林霜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内。

  原本为林霜儿准备的马车上,靠坐着一个玲珑有致的身影。

  她似乎是睡着了,一点反应没有,脸掩映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是芷萱。

  林霜儿垂眼,眸中划过一抹喜色。

  成功了。

  太子不管对芷萱怎样,他首先是太子。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极为重规矩,即使是刚带芷萱回宫时那会,也只是将人安排在了偏院。

  那时的林霜儿虽然还没见过太子,听闻这件事后也就有个大概印象。

  但现在不同,林霜儿已经是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芷萱这个人,她不能容她留在太子身边。

  林霜儿是皇都贵女,未来还将是太子妃,为她准备的马车是万万轮不到芷萱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坐的。

  果然,太子都不愿细看马车中的人,就重重放下了车帘。

  冷哼一声,疾步带着林霜儿离开。

  “子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带着霜儿换了一辆马车?”

  一旁的贵妃疑惑道。

  “无事,一个不知轻重的人罢了。”

  贺子璎冷冷开口。

  贺子璎身后,林霜儿和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林霜儿换了马车,可临时准备的必然没有原先的舒适精致,贺子璎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车队启程前往寺庙。一路上,贺子璎一直骑马护在林霜儿的马车周围,对另一架马车不闻不问,一眼都没去看过。

  到了皇寺,林霜儿和贵妃都已下了车,另一架马车还没有半点动静。

  “要不要让人叫一叫?”

  贵妃颦眉问道。

  “她愿意如何便如何。”

  贺子璎的眼中仿佛凝着寒冰,他冷冷地看了那架马车一眼,带着自己母妃和未婚妻步入皇寺之中。

  *

  芷萱醒来时,有点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中。

  她之前分明是跪在长春宫门口,最后只记得一地白雪,此时却是到了一架陌生马车中。

  她撩开马车帘子,铺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同时灌入车中。

  外面竟然天色已暗,周围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只有她这架马车孤零零落在寒风暴雪中。

  这马车虽然装潢精致,但车内都是灰尘,暖炉也是冷冰冰的,显然仆从并没有仔细对待。

  这样一个人困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这样的荒郊野外待不得。

  虽然心里清楚,但芷萱现在依然头重脚轻,膝盖以下又痛又麻,双膝更是像有无数长针扎在其中一般刺痛。

  这样的她连行动都困难,更何况要在风雪中跋涉。

  这时,马车附近突然传来脚步声。

  像有人慢慢向马车这边走过来。

  芷萱从衣服里摸出一根尖锐的簪子,缓缓握紧。

  这样的夜色,荒郊野外中困住的马车,有人来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车帘被撩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芷萱手中的簪子掉到了地上。

  “……师父?”

  “怎么?你师父这般俊朗一张脸,还有人能模仿不成?”

  来人一双细长的眉眼总是笑眯眯的,一身华贵长袍,只是样式和王都现下风靡的款式略有不同。

  “乖徒儿,不过多久没见,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文礼笑眯眯地问芷萱。

  芷萱垂头,高热让她思维有些迟钝。

  “师父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贺子璎了?”

  “你很盼着离开?”

  “总该离开的。”

  “快了。不过徒儿,我走之前你可不是这幅样子。”

  “那时的你很担心我会开口让你离开太子,像是被那小子打动了,怎么现在……”

  ……少无知罢了。”

  芷萱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自嘲。

  “此处事了你就可以离开,不过现在你还得先回去。”

  文礼道。

  芷萱点点头。

  “太子殿下也是贵人多忘事,只记得将母亲和未婚妻带回皇宫,却独独将高热的你忘在了这寺庙门口。”

  文礼感叹了一句。

  芷萱恍然。

  原来是带她来祈福,多半是为了公主。

  也难为贺子璎了,总带着一个多余的人,将人忘在路上也是应该。

  不过快了,多余的人总会离去。

  到时候,太子殿下应该会长长松一口气吧……

第4章 怒火  男人么?

  祈福的车队返回了王都。

  贵妃下马车时,林霜儿已经站在了一边,伸手将贵妃扶了下来。

  “好孩子。”

  看见林霜儿,贵妃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林霜儿矜持羞涩地低下了头。

  “子璎。”

  贵妃突然唤道。

  “母妃。”

  贺子璎走了过来。

  “霜儿跟着我们一起为静兰祈福,如此诚心不怕辛劳,你得好好将人送回去才是。”

  听到贵妃这话,贺子璎顿了顿,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

  送完林霜儿,天色已暗。

  林府的人见太子亲自送林霜儿回来,脸上的欣喜雀跃之色一览无遗。

  太子回到东宫,站在门口踯躅了片刻。

  “殿下,这边走。”

  为太子掌灯的宫人心下有些疑惑,殿下怎么在东宫还认不清路?

  贺子璎一双漆黑的眼睛扫了过来,只一眼,那掌灯的内侍就低下了头。

  太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周身的气势依旧极具压迫性。

  他开口,话语中却罕见的有一丝犹豫。

  “本王尚有些事,你们不必跟着。”

  说完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留下一众内侍面面相觑。

  不敢让太子独自离去,却也不敢有违太子的意思,他们一时僵在了原地。

  贺子璎并没有理会宫人们的反应。

  他脚下步子飞快,步履之间衣袍翻飞,转眼就没了踪影。

  作为太子,贺子璎自幼课业繁重。除过治国谋略的学习,武学也是课业之一。

  太子武学天赋好的出奇,平日里也有些蹴鞠围猎等的爱好。

  芷萱就是贺子璎在一次围猎中遇到的。

  不知不觉,太子停在了荒凉的偏院门口。

  站在这里,太子才惊觉,自己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院内生了不少杂草,看起来颇有几分荒凉。

  太子颦眉,目中流露出些许不喜。

  养尊处优长大的他,是见不得这样看起来有些凌乱破败的屋子的。

  ……下?”

  天色已晚,芷萱还不见回来。心中担忧的可儿时不时就在门口转一圈。

  好不容易在门口瞥见一个身影,还以为是芷萱,兴冲冲地跑过来才发现竟是太子殿下。

  听到可儿这怯弱瑟缩的声音,太子颦眉,眉眼间的不愉更加明显。

  “芷萱呢?”

  太子问道。

  可儿诧异地瞪大眼睛。

  “姑娘……是被娘娘派来的人带走了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太子眉眼一沉,急急问可儿。

  “她还没回来?”

  可儿摇摇头。

  太子看着可儿那张脸,陡然想起了什么。

  “你抬起头来。”

  可儿听从,抬头。

  “本王记得你,那日芷萱被母妃叫……你请的本王。”

  太子恍然。

  难怪这婢子这样怕他。

  那日,这婢子来请他,他去了不假,却也同时罚了这婢子十板子。

  虽然她来是为救急,却也不顾礼仪闯了东宫,不能不罚。

  “行了,你回去吧。”

  说完,太子急匆匆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太子便命人备马。

  “殿下,您现在要出去?”

  宫人诧异地看着太子。

  “备马就是。”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那身影十分纤细,走的也很慢。

  夜色中的贺子璎看不清表情,静静看着那道人影走过来。

  “殿下,马备好了。”

  宫人气喘吁吁地禀告。

  “不必了。”

  宫人抬头,就见太子脸上的焦急之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此时正冷冷盯着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萱姑娘?天色这么晚了,芷萱姑娘从哪里一个人回来的?”

  宫人诧异地喃喃自语,说完才反应过来太子就在旁边。

  他心惊胆颤地看向身边,就见太子听了他的话后脸色似乎更冷了一些。

  芷萱的师父文礼不知是什么来头,手中总有不少好东西。

  他给了芷萱一些药,只服了一颗,不仅高热退了,就连腿上的刺痛也没之前那么难以忍受。

  她慢慢挪动步子,不一会就走到了东宫门口。

  面前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她抬头,就见面色冷沉的男人面色不愉地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些探究。

  倒是许久未见了……

  芷萱垂眼,绕过贺子璎,向偏院走去。

  她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被啪一声箍住。

  男子力气本就大,贺子璎又是习武的,此时用力箍住芷萱纤细的手腕,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已经红了。

  贺子璎眉眼阴沉,见到芷萱回来,他眼中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满是怀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谁送你回来的?”

  贺子璎阴沉地问道。

  芷萱抬眼,像是看着贺子璎,可目光中却又似乎空空如也。

  “路遇一个友人,他将我送回来的。”

  语气轻飘飘的,说完就想挣开贺子璎箍住她的手。

  文礼虽然没说过,但芷萱直觉她这位不知底细的师父应当是不想让太子知道他的存在的。

  挣了挣,腕间那只仿佛钢铁铸成的大手却纹丝不动。

  “放开我。”

  芷萱不解,怀疑太子是不是今晚吃了酒。

  感受到芷萱的挣扎,贺子璎不仅没有放手,反倒箍的更紧了一些。

  “友人?男人么?”

  太子神色十分阴冷,隐约带着点偏执和疯狂,半点不像平日里那个重规矩的东宫太子。

  一听这话,芷萱反倒不挣扎了。

  她静静看着太子,语气淡淡。

  “是又如何?”

  太子那双极黑的双眸酝酿起压抑的风暴。

  “本王就知道……即使将你……”

  太子的话说了半截,他闭了闭眼,甩开芷萱的手腕。

  “你可知道,本王要成亲了?”

  问这话时,他紧紧盯着芷萱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但听了这话,她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甚至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恭喜殿下了。”

  “你!”

  分明是得体的回答,太子却仿佛被激到一般,连旁边的内侍们都慌忙低下了头,担心被太子的怒火波及。

  虽然这怒火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本王不该想着去接你。”

  太子背过身,仿佛不愿再看到芷萱。

  “在本王成亲前,你老老实实待在院内,哪儿都别想去。”

  说完,他背着手,快步走向寝殿,再没回头。

  *

  芷萱回到屋内,正巧碰到正在给自己腰间敷药的可儿。

  她摸索着涂一些不知名的劣质药膏,偏偏因为伤在腰臀间,她自己不方便,总是不小心按到伤处疼的呲牙咧嘴。

  “姑娘?”

  意外地看见芷萱,可儿连忙将伤处盖起来。

  她本不想让芷萱知道的,但今日意外见到太子,伤口就隐隐作痛起来,这才抽空给自己涂点药膏。

  “怎么回事?”

  芷萱的神色一贯是温柔而空灵的,就连贵妃要罚跪都不见她有多在意,这是可儿头一次见她沉下脸色。

  “回禀姑娘,这……得。”

  可儿小心翼翼地答。

  得到答案的芷萱不说话,只看着可儿。

  可儿缩了缩脑袋。

  “……了板子。”

  “贺子璎打得?”

  可儿头一次见姑娘对太子直呼其名,心下害怕,但又不敢再说谎,只能点了点头。

  良久,可儿听见一声叹息。

  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到了可儿面前,里面传来不知名的药香。

  “服一粒,我来帮你涂药。”

  可儿没有碰那瓶子。

  单闻味道,可儿就知道这药一定价值不菲。

  “就几板子,可儿不需要服药,姑娘还是留着自己用。”

  芷萱默默倒出一粒,喂到了可儿嘴边。

  正苦恼着怎样拒绝这昂贵药丸的可儿下意识吃了喂到嘴边的东西。

  “唔……”

  吃完才反应过来,顿时苦恼地锤了锤脑袋。

  这笨脑袋,怎么什么喂到嘴边的都吃。

  见可儿乖乖将药吞了下去,芷萱的面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这药丸是友人赠予我的,本不需要花什么银子,我那里还有很多。”

  听芷萱这样说,可儿才放下心,朝着自家主子憨憨地回了一笑。

  芷萱怜爱地抚了抚可儿毛茸茸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连累你了。”

  可儿摇头,眯眼用脑袋蹭了蹭芷萱。

  药膏的香气和芷萱温柔的嗓音让可儿昏昏欲睡,睡意朦胧间,她似乎听见芷萱又说了句什么。

  “快……一切就快结束了。”

第5章 禁足  由不得你不愿。

  第二日,太子晚间备马的事传到了高贵妃那里。

  贵妃当即将桌上的瓷器扫到了地上。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太子竟……

  贵妃显然气极,看一眼身边坐着的林霜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放心,母妃必然是站在你这边的。等你入了宫,子璎他必然心思都会放在你身上。”

  林霜儿点点头,脸上尽是乖巧隐忍,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都做到贵妃了,还这么心慈手软。要真的站在她这边,把人不知不觉弄死不就好了?还在这里虚情假意,真是可笑。

  林霜儿在贵妃那里陪她说了一会话,一直没见到太子影子,倒是出来的时候见到了太子和贵妃身边的太监王德福。

  “林姑娘安好。”

  王德福笑的殷勤,这毕竟是他未来的女主子。

  林霜儿看着王德福,若有所思。

  王德福这是在向她示好。和王德福打点好关系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只……想向她投诚,只凭这点殷勤可不够。

  不过也是巧了,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

  大抵是贵妃为了趁早将太子妃迎进门,婚期定的很近。

  不过近与不近也与芷萱无关。

  那天之后,她又和文礼取得了联系,得知了具体离开的日子。

  东宫这段时间为了准备太子大婚,十分繁忙,却刻意避开了这一方小小的偏院。眼看太子婚期临近,倒是不知道具体婚期和她离开的日子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本以为在这东宫住了几年,走之前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舍,却没想到真正临近离开,心中竟然全是轻松。

  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身边一直陪着她的傻丫头可儿了。

  在芷萱的照顾下,可儿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正坐在前院太阳底下照顾一些花花草草。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王公公,姑娘还在房中歇息,你们不能进去!”

  可儿慌张的呼喊声传来。

  “可儿,杂家这次奉的可是贵妃娘娘的口谕,有要事在身,杂家倒是想照顾你家姑娘,只可惜这事儿实在耽搁不得。”

  芷萱眉头微皱。

  她推开门,就见王德福正带着一众黑压压的内侍站在院门口,这么多人的场面,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呦,你家姑娘还没歇息,那这事就更好办了。”

  王公公笑得客气,笑意却不达眼底。

  “什么事?”

  “……家也不好说。只是得先查一查姑娘的房间了。”

  “……子一个姑娘家,你们这么多人进去翻来翻去怎么成!”

  芷萱还未回答,可儿就急了。

  “杂家也是奉命行事。”

  王德福冷了脸色,失意几个内侍将可儿拉开。

  “住手。”

  芷萱拦在了可儿的面前。

  “不要碰可儿。”

  芷萱的身体常年不大好,脸色比一般人白的多,此时眼中含了些愠色,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火焰燃烧般绝望的美丽。

  内侍们被震住,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还望姑娘配合一些。”

  王德福开口道。

  “若是我不愿呢?”

  芷萱半点不退。

  “恐怕由不得你不愿。”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贺子璎身着一身华贵长袍,一边走一边冷冷看着芷萱,眉眼间冷淡疏离。

  “搜查我的闺房,原来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芷萱唇边勾起一抹轻嘲。

  这一抹嘲讽仿佛刺了太子一下,他原本冰冷无温度的眼神陡然染上了些怒火。

  他分明不是个易怒的性子,但这女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心中的火气。

  她就不能像霜儿一般性子软和一些么?

  “霜儿今日突感不适,手臂上起了不少红疹子,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效。恰巧今日一位云游道长在她家里做客,闻言为她算了一算,竟然与巫蛊之术有关。”

  “霜儿没了主意,这才求到了母妃这里。”

  “所以贵妃娘娘就怀疑到了我这里?”

  芷萱脸上的嘲意更甚。

  “芷萱!”

  太子不快地道。

  “那殿下呢?殿下来这里又是何意?”

  “本……是他们没有搜到,本王还你一个清白。”

  太子还有半句话没说。

  他在这里,若是真的搜到些什么,他也能让消息不要泄露出去,毁了她的名声。

  “那真是多谢殿下了。”

  一双仿佛含着秋水的眼眸垂下,仿佛含着说不尽的哀婉叹息。

  因着这一眼,太子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芷……不懂我的心思,但你总会明白的。”‘

  “搜吧。”

  得了太子的话,宫人们再不必顾忌什么,乌泱泱的人群冲了进去,肆意翻找起来。

  不消片刻,就传来了消息。

  “禀殿下,找到了!”

  一个瘦小的内侍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形状可怖的草娃娃。

  这娃娃不知是由什么草制成,竟透着诡异的黑色。娃娃背后塞着一张纸条,胳膊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长针。

  太子看着那字条,沉下脸色。

  不出所料,上面写的正是林霜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真的是你。”

  太子目光沉痛,仿佛芷萱已经坏的不可救药。

  “是不是我,殿下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找不找的到、找到了什么都不重要。”

  芷萱淡淡回道,纤弱的身影看起来十分脆弱。

  “霜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都无法阻碍我们的婚期。”

  “芷萱从未有过那般妄想。”

  太子充耳不闻,毕竟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是她两句话就能洗清的。

  “从今天起,你便待在房中,一步都不可踏出去。我会派专人守在门口,若你踏出一步,便打可儿二十板子。”

  芷萱脸上终于不再平淡,她看着贺子璎,深吸一口气。

  “殿下这等大恩,芷萱记住了。”

  贺子璎转身离开,离去前丢下一句话。

  “我你随意去记恨,但霜儿日后将是你的主母,你总该学着对她恭敬些。”

  太子离去,侍从们也呼啦啦退了个干净,小院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荒芜,只在门口留下了两个板着脸的高大内侍。

  他们指着屋内,面无表情地对芷萱道:“请吧,姑娘。”

  *

  婚期近了,芷萱离开的日子也近了。

  她看着一旁的可儿,眼含歉意。

  “委屈你了。”

  可儿本没有被禁足,只是她担心芷萱一个人在屋中心情烦闷,这才陪着她一起在屋中。

  听到芷萱的话,可儿摇摇头。

  “不委屈的。”

  芷萱摸了摸可儿的脑袋。

  接着,她从房中的角落取出了一个匣子。

  匣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放在这里很久了。

  打开木匣,看着里面的东西,芷萱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

  匣子中的是一个造型奇怪的手链。

  看材质似乎是铁质,无论是从外观还是材质上都远称不上一件工艺品。

  但要是将它的来历说出去,怕是所有人都会争先着它收入囊中。

  芷萱和贺子璎的初遇是在一片围猎场。

  被白狐吸引而来的贺子璎误将芷萱的裙裾当作白狐钉在了树上。

  一袭白裙的女子抬起头,太子眼中再没了什么白狐。

  不顾芷萱来历不明,硬是将人带回了东宫,并亲手用当初那支将芷萱衣裙钉穿的那支箭打造了一条手链。

  就是匣中的这一条。

  芷萱拿起链子,放到了可儿手中。

  “姑娘?”

  可儿认得这条链子。

  这条链子造型特别,况且早年间芷萱常戴在腕间,后来不知为什么再也不戴了。

  “你拿着这个,我自身难保,若……将这条链子拿出来。”

  芷萱尚且不知道文礼到时候会用什么办法让她离开,他只说会让她“永绝后患”。

第6章 大婚  她人呢?

  很快到了太子大婚之日。

  整个东宫都很忙碌,来来往往的仆从们眉梢眼角也都沾染了些喜色。

  东宫太子贺子璎不仅容貌俊美,学识出众,品行更是王孙贵族中一等一的好。

  只除了偏院中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众人只觉的太子是受了蛊惑。此时见他终于“回归正途”,所有人在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为新太子妃准备的寝殿中,林霜儿结束了繁琐而隆重的成亲礼,坐在了放满金银玉器的婚房中,等待着自己新婚夫君的到来。

  她看着镜中自己妆容精致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

  “东西送过去了么?”

  林霜儿突然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身型微顿。

  “送过去了。”

  “那便好。”

  林霜儿拨弄着头上繁复的金饰。

  “殿下的人还在她门口守着么?”

  “本是不用守着的,奴婢差人给他们送了些好处。”

  侍女答。

  “做的不错。”

  林霜儿赞赏地将一支精美的镯子放到了婢女的手中。

  “这只是个开始,毕竟,我才是唯一的太子妃。”

  *

  外面的种种热闹都与偏殿无关。

  “喂,今日……怕今日,你们也要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么?”

  看着门口木头桩子一般的内侍,可儿脸上颇有几分气愤。

  她怕芷萱伤心,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太子大婚,即使没有通知到偏院,芷萱也被禁足,可单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动静就知道那该是全天下女子都羡艳的场面。

  “可儿,罢了。”

  芷萱声音淡淡。

  “可是姑娘……”

  “无事的。”

  可儿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睛,只觉得里面一片平静。

  但正是这样有些过分的平静,更让可儿无端生出一种不安。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这个时候……会是谁?”

  可儿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面生的婢子。

  那婢子倒是笑得和善,手中端着一盘糖果花生。

  “我家太子妃娘娘早听说芷萱姑娘在这偏院中,只因姑娘也不喜出门,特意命我送来这一盘糖果点心,想让姑娘也沾沾喜气。”

  “你!”可儿气极。

  就在她想要上前理论时,芷萱却突然开口。

  “替我多谢你家娘娘了。”

  声音十分平静。

  那送糖果的婢子原本带着笑的脸色滞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回应。

  只能勉勉强强地放下手中的盘子,灰溜溜离开。

  “简直欺人太甚!”

  可儿为自家姑娘感到不值。

  芷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

  一只银白的鸟儿盘旋在空中,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

  “可儿。”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可儿,我身子有些不适,帮我去取些药材可好?”

  “是,我这就去。”

  走了没两步,可儿又折了回来。

  “姑娘,可儿尽量跑快些,姑娘撑一撑。”

  偏院本就拿不到药材,太子又大婚,她们的境遇只怕会更糟糕。

  可儿只怕会回来的很晚,才有这么一句。

  芷萱看着可儿,目光宛如一汪温柔的湖水。

  “慢着些,别摔着了。”

  “嗯!”

  可儿跑出了院门,在门口,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内侍们守卫森严的破败荒院中,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美丽女子眼神温柔,与往日不同,此时的她眼中仿佛多出了点什么情绪。

  像是有一丝感慨,又像是释然。

  *

  太子大婚,往日平静到有些枯燥的东宫终于有了人气。

  宾客脸上无不挂着笑,宫中处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直到一声惊慌的呼喊划破了这一切。

  “走水了——”

  随着这一声叫喊,浓浓黑烟冲天而起,在东宫上空笼罩起一层厚重的黑云。

  刺鼻的灼烧味充斥在所有人的鼻端,宾客们脸上的笑意止住了,都有些好奇宫中哪里走了水。

  从方向来看,应当不是住着什么重要人物的地方,八成是什么宫女侍从居住的地方。

  太子大喜这样的日子,那不知名偏院失火,在场的众人心中都不甚在意。

  宫女侍从的命贱如草芥,着火又如何,打扰了太子大喜才是大事。

  果然,宴席上坐着的高贵妃皱起了眉。

  “什么人吵吵嚷嚷,着火了扑灭就是,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高贵妃身边的王德福却是看着起火的方向,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那个方向……

  高贵妃只知偏院住着个狐媚子孤女,却是连具体哪个院子都不屑知道。

  王德福不同,不久前,他还亲自带人搜过那个院子,况且就在今天,他的手下包括他还收了那位新太子妃不少好处,将那孤女困在那破落偏院中。

  那本不是太子的意思。

  可偏院那里怎么会突然失火?

  里面的人呢?那芷萱姑……出来了么?

  应当是跑出来了吧,偏院又不大。

  可若……口的内侍们不让她出来呢?

  想到这儿,王德福感觉一阵凉意浸透了整个后背。

  这时,人群中也发生了些许骚乱。

  “殿下,太子殿下——您去哪?殿下——”

  贵族子弟们本就没将那失火的院落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原本正一脸从容地与宾客们应酬的贺子璎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浓烟滚滚的方向,眼中满是分不可置信和仓皇。

  “……边……”

  再顾不得任何东西,宾客也好大婚也罢,贺子璎焦急地扒开身边的宾客,整个人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那处无人问津的院落。

  本以为许久未去,路都该有些生疏,但贺子璎却发现,这路途上的一草一木他都铭刻于心中。

  他曾无数次怀着满腔恋慕和赤诚踏着这条小路去见那个被自己藏在深宫中的绝世瑰宝。

  不会有什么事……上,贺子璎一边狂奔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偏院中东西并不多,这样刺鼻的浓烟,芷萱又浅眠,必定早就跑出来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即使心中这样想,贺子璎脚下却是越跑越快,风声在他耳边掠过,变成怪异的呼号,浓烟遮天蔽日,阴影笼罩下来,贺子璎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跑到偏殿门口,贺子璎身上的喜服已经有些凌乱,看着院落门口站着的内侍们,眼中有一丝放松。

  门口的内侍们都在这里……萱她……

  不对。

  意识到了什么,贺子璎脸上的那丝放松缓缓消失,脸色慢慢变得冰冷。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贺子璎是罚了芷萱禁足,但不代表他会做出在大婚之日找人将她看在院落中这样的事。

  “谁让你们过来的?”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

  目光缓缓环视一圈,贺子璎的脸色更加难看。

  在压抑的暴怒中,更有一种隐藏不住的恐慌。

  “她呢?”

  他问,尾音微微发颤。

  没人敢应。

  “子璎,今日是你大婚,你怎么能……”

  大婚之日,太子却撇下所有人来到宫中一处失火的偏院,高贵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本王在问话!她人呢!”

  自懂事起,贺子璎就是这宫墙之中最知理懂事的,谁能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高贵妃一时被吓住,半晌说不出话。

  侍从们更是腿软,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时,另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可儿怔怔看着烧的面目全非的别院,手中尚且握着苦苦求来的药材。

  “姑……娘……”

  药材散落一地,可儿软倒在了地上。

  “药……来了……”

第7章 边塞  战无不胜小将军。

  距太子大婚已经过去三个月。

  据说,太子大婚当日,东宫一座偏殿莫名起了火。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怪就怪在,那大火过后,本来稳重自持的太子像是变了一个人。

  民间对这些贵人们身上发生的事最是好奇,但偏偏关于此事,宫里任何消息都没传出来。

  民间对此越发好奇,甚至有说书人编出些灵异志怪来吸引眼球,总是座无虚席。

  此时,边塞的一座茶楼中。

  说书人正唾沫横飞,说的正是此时极受欢迎的达官显贵们的故事。

  “据说啊,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八字不相称,又选错了吉时,宫中又不乏孤魂野鬼,这才让太子在当日被鬼魂附了……

  放在王都大受欢迎的故事,却让地下的看客们昏昏欲睡。

  只因这里是边塞,离王都十万八千里,太子如何,才子贵女们又有怎样缠绵的故事,放在这里都不受欢迎。

  “我说老杨,你就别讲那劳什子太子了,他撞了邪了还是被鬼附了身,和我们半点关系没有,有这功夫,你不如讲讲小将军的故事来听听?”

  一听有人说起小将军,茶馆里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客人们顿时都精神了起来。

  “对啊,小将军又打了胜仗,明明那样英俊,却偏偏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对啊老杨,讲讲小将军吧,你该不会不知道小将军有些什么故事吧?”

  “怎么可能有我老杨不知道的?不就是小将军么,这就讲给你们听……”

  老杨说着,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那一通又是白讲了。

  环视一圈,老杨眼睛突然一亮。

  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居然有客人留下了一锭银子。

  这边塞终于有对王都的故事感兴趣的客人了?

  老杨看那位留下银子的客人。

  这一眼过去,老杨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样的女子,老杨从没见过。

  一瞬间,他只觉得之前讲过的故事中的狐妖、九重天上的仙子都有了脸。

  良久,直到有人咳了咳,老杨才回过神。

  没有人嘲笑老杨的失态,只因周围的看客们都跟老杨一眼,看着那女子移不开眼。

  边塞这荒芜寂寥的地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女子?

  这女子正是芷萱。

  当日,文礼在别院放了一把火,接着便带她离开了宫中。

  芷萱虽然叫文礼一声师父,可她对文礼的了解并不多。

  也正是那天,她才惊觉文礼的轻功竟可以瞒过大内高手的耳目。

  文礼带着芷萱离开王都,一路来到了塞外。

  他将芷萱放在了这边塞小城中,并让她休息两天。

  “王都的任务你完成的很不错,这次的这件事做完后,我会跟主子提一提,从此你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芷萱这才隐约明白,为什么之前文礼只设计将她送到太子身边,却没有别的任务给她,只让她随意行动。

  文礼应当也是替人办事,芷萱这样被太子接到身边的人那人都没有用,只能证明他应当有别的手段,而且那人所图甚巨。

  芷萱无意去窥探这些事背后隐藏着的人,那不是她该知道的。

  她只想尽早完成文礼交给她的事,早日恢复自由。

  走出茶楼,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贩撞了芷萱一下。

  同时,她的手中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芷萱顿了顿,心中有些发寒。

  看样子除了文礼,背后那人还有不少爪牙,甚至连这样一个边塞小城中都有他的人。

  走到没人的地方打开字条,上面说小将军很快就会抵达这座城池,让芷萱按计划行事。

  终于来了……

  这次的任务依旧不明不白,背后那人似乎没希望芷萱做什么,只想随手试一试。

  芷萱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颇有几分分量。

  文礼让她在小将军回来时将布包里的东西扔到他身上。

  果不其然,当日下午,百姓就聚集到了街边两侧。

  “小将军回来了!”

  “小将军战无不胜!”

  “早日讨房媳妇吧!全城的姑娘都梦想着嫁给你!”

  人群拥挤,芷萱却轻易站到了最前面。

  只因身边的人们在看清她的脸后不约而同地不去挤她。

  城门开了,人群的欢呼声瞬间沸腾。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们身着甲胄,手握兵器,满身都是生死之间磨练出的冷峻和杀意,民众却半点不怕他们。

  在他们心里,这正是能够捍卫他们安全的强大凭证。

  走在最前方的一人一骑最为瞩目。

  男人身量高大,皮肤因为常年在外而呈现一种野性的色泽,他手很大,稳稳地握着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骏马异常乖顺。

  他一双眼睛透着些琥珀色,看上去有些题透感,目光冷静而锐利,面对百姓的热情,他显得平静而淡漠。

  因为隔得有些远,芷萱看不清他的脸,但通过百姓的反应不难推断出那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将军。

  队列到了眼前,芷萱也准备好了将手中的包裹扔出去。

  可不仅是她,民众们同样在往那队人马的身上投掷鲜花,文礼让她扔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就笃定她会被那人注意到?

  可文礼不准她提前打开布包,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队列已经到了眼前,没时间再犹豫,芷萱深吸一口气,用力对准最前面那人将布包扔了出去。

  出乎预料,布包在被扔出的一瞬间就散了开来,与此同时,一道冷光嗖地一下从中窜出来,直直射向马上坐着的小将军。

  芷萱心里重重一跳,周围却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道冷光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坐在马上的魏峻飞身而起,稳稳握住那道朝他而来的暗器,同时脚尖在马背上一踩,身影如同一只正在捕猎的隼,瞬间飞掠到了芷萱身边,大手牢牢扣住了她的咽喉。

  “细作?”

  男人声音低沉冷峻,透露着强烈的危险气息,冷漠的面容不因芷萱出众的外貌有半点柔软的色彩。

  这男人动了杀心。

  细弱的脖颈处扣着的手指提醒着芷萱当下情况有多危险。

  一旦她回答有任何破绽,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掐断她的脖子,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第8章 流离  小流浪狗长大了。

  小将军从背后扣住芷萱的咽喉,她看不到男人的脸,但不用看也能猜出他脸上必定满是森寒的杀意。

  面对芷萱,他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美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他眼中不过是猎物的弱点罢了。

  呼吸逐渐开始有些困难,美人脸上有了些痛色。

  眼见芷萱久久说不出像样的解释,魏峻眸色更加冷峻。

  手指逐渐扣紧,纤细的脖颈在他粗糙的大掌下仿佛琉璃制品一般脆弱易碎。

  就在这时,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逐渐传入了他们耳中。

  “这美人真可怜。”

  “小将军也真是,人家姑娘的心意,他不接受也就罢了,做什么这样对人家。”

  “难怪讨不到媳妇,小将军实在是不懂姑娘心思。”

  魏峻皱眉。

  他们在说什么?

  心意?这女人所谓的心意就是朝他而来的暗器么?

  他低头,在看清手中握着的“暗器”时,陡然愣在了那里。

  出乎他的预料,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什么毒镖或毒箭,而是一支不知名的花朵。

  因着被他当作暗器,那可怜的花瓣已经偏落了些许,看上去十分凄惨。

  “这……”

  魏峻皱眉,这才松开了扣在芷萱咽喉处的手。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温热滑腻。

  魏峻将手背到了身后。

  此时,魏峻麾下的将士也查清了芷萱扔过来的包裹。

  “禀将军,那包里就一个简易的发射装置,十分简单,也没有伤害性,想来这位姑娘为了引起您的注意别出心裁才将花以这种方式扔向您。”

  将士说完,无意中看向芷萱,顿时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话都忘了说。

  盯着人家脸好一会,他才咂咂嘴低下头。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家小将军赶上了,这等姿色的美人,只怕那王都的后宫中都找不出来一个。

  只……惜了……

  他家将军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

  作为驻守一方的常胜将军,魏峻又有一张英俊的脸,这些年来不少姑娘都爱慕他家小将军。

  更甚者,有传言说来自王都的一位郡主也钦慕自家将军,为将军时不时就偷跑过来边塞看望他,可自家将军愣是一眼都不想看人家,冷着脸找了几个部下将人家扭送了回去。

  虽然今日这位姑娘美成了这样,但他还是不看好她。

  将军性格放在那里,断然不是容貌就能打动的。

  此时,芷萱也终于缓了过来。

  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自己被掐出红印的脖颈,芷萱转过身,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在看清魏峻容貌的一瞬间瞳孔骤缩。

  怎么会是他?!

  芷萱无父无母,跟着文礼学了不少东西,却也并非从小就在文礼身边。

  当今虽然并无多少战乱,但当今圣上喜欢奢侈享受,重赋税徭役,在各处大建行宫别苑。

  这样一来,王公贵族们虽然生活奢侈享受,底层的百姓却可以称得上民不聊生。

  饥饿的流民随处可见,幼年的芷萱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知道父母是谁,自打有意识起就在为每天的吃食奔波。

  在这样一段落魄飘零的日子里,她也曾拥有过一个小伙伴。

  一个同样吃不饱肚子的小男孩,那男孩脸上满是脏灰,身上穿着不知哪里拣来的烂衣服,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恶狠狠地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与其他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同,男孩因为特殊的瞳色总是受到其他孩子们的欺负。

  他应当是有着胡人血统,瞳色比其他孩子要浅上不少。脏兮兮的黑灰下面,隐约可见比其他人都要白些的肤色。

  正是这些不同,让他除了忍饥挨饿,平时还会受到来自其他孩子的欺负。

  这个世界对他的伤害让他眼中满是防备。

  幼小的芷萱看着破庙角落那个小小的身影,想起了之前一直跟着她的一只流浪狗。

  芷萱很喜欢那条狗,但它最后被人捉走炖成了一锅肉。

  最终,芷萱走到了那男孩面前,在他防备的目光中尽量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看着他那双比别人浅淡的双眸,温柔地对他说。

  “眼睛很漂亮,像宝石。”

  那双因为饥饿显得暗淡的琥珀色眼睛抬了起来,直直看向她。

  记忆拉回到现实,看着眼前这双眼睛,芷萱确定了这位小将军的身份。

  正是幼时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

  也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然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小将军。

  目光中隐约带了点欣慰,芷萱心里明白,此时并不是相认的时机。

  文礼背后的主人势力庞大,到处都是他的耳目爪牙,和他相认,对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清芷萱的刹那,魏峻明显也愣在了当场。

  他目光不断在芷萱脸上游走,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芷萱心里感到有些好笑,不过她并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幼年时的她常年漂泊,干瘦的像颗小豆芽,就连肤色也是黝黑黝黑的,头发稀疏发黄。

  但被文礼捡回去后悉心培养,不仅外貌上发生蜕变,就连举止也完全找不到当初流浪时的影子。

  果然,盯着芷萱看了许久的魏峻最终也没确定什么,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芷萱,最终错开了目光。

  “失礼了。”

  芷萱摇摇头。

  “无妨。”

  “姑娘是边城人?”

  大概是芷萱身上的熟悉感让他始终有些在意,魏峻试着和芷萱搭话。

  芷萱摇头。

  “之前待在王都。”

  她不想对当年那个和自己相伴的男孩说谎,却也无法向他告知实情。

  魏峻也从她口音中听出了王都那边说话的习惯,一双硫璃色的眼睛黯了黯。

  “原来如此。”

  “怎么回事啊,将军怎么跟人姑娘就这么当街聊上了?”

  “难道真是看上了?之前没见过将军跟哪个姑娘好好说过话的,都是冷着脸,对着姑娘像对敌人。”

  周围的百姓们也瞪着眼睛看热闹。

  将军配美人,这八卦谁不想多看看。

  魏峻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和满眼好奇的下属,抿了下唇。

  他转向芷萱。

  “我还有些话想问姑娘,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将军府?”

  芷萱点头。

  接近魏峻本就是文礼给她的任务,况且文礼也没有让她害魏峻,只是待在他身边。芷萱对他现在的生活也有一些好奇。

  于是,边城的百姓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传闻不近女色对女人毫无兴趣的小将军将那仙女似的姑娘抱上了自己的骏马,带着人一路回到了将军府。

  “没看错吧?将军这是铁树开花了?!”

  “那样的女人,铁树可不得开花么。”

  “没想到小将军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淡淡,遇到喜欢的姑娘竟是直接将人接进府中,行动这般果断,手段这样高明,佩服佩服。”

  人群中,只有一个打扮精致的丫头满目担忧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小将军怎能这样,我家郡主那样喜欢他,他怎么能做出这样负心之事!”

  “不行,必须得赶紧告诉郡主!”

  她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入了一间屋子中。

第9章 郡主  想给她一个家

  芷萱跟着小将军回到了将军府。

  府邸很大,里面人却不多。

  除过几个小厮和一个老嬷嬷,连一个侍女都找不到。

  小将军将芷萱安置在了客房。

  “你在边城并无居所,可以先住在这将军府。”

  “这府内除了负责打扫的小厮,还有王嬷嬷。”

  院子里正浇花除草的老嬷嬷远远对他们笑了笑。

  “你是女子,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可以找王嬷嬷。”

  芷萱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

  小将军虽然不近女色,心中却是细致通透的。

  “多谢将军了。”

  魏峻看着芷萱的面容,眼底带着些许不敢确定。

  “还没问姑娘名姓。”

  “芷萱。”

  “芷萱……”

  魏峻念着她的名字,眼中酝酿着翻涌的情绪。

  “小萱……”

  芷萱睫毛颤了颤。

  在她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时,她的名字正是小萱。

  被文礼捡到后,保留了原先名字中的这个字。

  魏峻紧紧盯着芷萱,浅茶色的眼中仿佛亮起星光。

  此时突然有将士来找魏峻,他跟芷萱道别后就匆匆离开。

  芷萱坐在窗边,眼底有些挣扎。

  故人相逢,她不是没想过相认。可她忌惮文礼背后的势力,担心贸然行动反倒会给魏峻带来麻烦。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鸟落在了窗边。

  它嘴里衔着一个纸团,将它放在芷萱面前后就飞走了。

  芷萱心里一沉,将那纸团缓缓打开。

  纸中间写着一行小字:勿让魏峻察觉你的身份。

  芷萱手颤了颤,将纸团用火折子烧成了灰。

  她自己并不害怕这神秘势力的压迫。

  自幼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但魏峻不同。

  他幼时过的那样艰辛,能成为现在这样名震一方的小将军,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努力,芷萱不想因为她的出现连累到他。

  晚间,魏峻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手中抬着好几个沾满泥土的大箱子。

  看到芷萱,魏峻眼中微暖。

  “怎的还没歇息?”

  听见魏峻这样的语调说这样的话,帮着抬箱子的几个下属都见鬼了一般地瞪大了双眼。

  他家小将军还会这样说话?

  芷萱笑笑:“有些烦闷,睡不着。”

  她走过来,看着他们手中的几个箱子。

  “这是挖出来的?”

  魏峻点头。

  “将士们今日巡逻的时候遇到一处坍塌,过去查探时发现了这些。”

  “只可惜这边城没人认得这些,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

  芷萱闻言,略沉吟了下,接着走了过去。

  “……

  魏峻一时没明白她要干什么。

  芷萱蹲下身,随手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都是些金银玉器,这些东西在平常人的眼中的确看不出它们的价值。

  芷萱从中拿起一件玉器掂了掂。

  “姑娘莫非懂这些?”

  一旁一个将士问了句。

  “的确是学过些许皮毛。”

  她将手中的玉器摊开,以一种特殊的角度将玉器的光泽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玉器手感轻飘,光泽暗淡,如无意外应当是假玉。”

  “假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信。

  “有小刀么?”

  很快,匕首递到了她手中。

  芷萱接过小刀,在玉器表面轻轻一划。

  一道清晰的划痕立即出现在那里。

  “这样的假玉,小刀很轻易就可以在上面留下痕迹。”

  将士们此时都有些相信了,有些家中有些门道懂行的也都暗暗点头。

  这姑娘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辛辛苦苦挖出来,居然是假的……”

  “玉器虽然是假的,可这青瓷茶盏却是真的。”

  芷萱从玉器旁边拿起了茶盏,向众人讲起上面的纹样和制式。

  众人听得入神,只有魏峻紧紧抿着唇,沉着脸站在那里。

  如果芷萱真的是当初那个照顾他的流浪儿,她是不可能懂得这些的。

  就算她是某世家大族走失的孩子,可要能对这些文物古玩如数家珍,必然是要从小就耳濡目染的。

  她究竟……

  魏峻眼中情绪翻涌,之前对着芷萱的那点温度也渐渐散去了。

  将士们还在问芷萱那箱子的事。

  “这同样一箱东西,怎么有真有假,姑娘莫不是看错了?”

  芷萱轻笑。

  “看错倒是不会,曾……中培养,学了这些,也见过不少。只是这些东西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些箱子多半不是一个墓葬中的东西,应当是有人收集起来埋在那里的。或许是为躲战乱,又或者它的主人身故,无法将它们挖出来,所以被遗忘在了那里。”

  “将军——”

  正说着,门口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将士。

  “我们在坑里,又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张残破的纸张。

  纸张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但万幸上面的字还依稀可以辨认。

  “适逢战乱,家中这些金银玉器怕引人觊觎,今日亲手将其埋于此地……若是他人找到,想必那时应当已过去许多年……”

  将士们将纸上的文字读出来,眼睛亮了亮。

  “和芷萱姑娘猜测的一样,真是前朝一个商贾秘密埋在这里的财物,想来应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最终没能将它挖出来。”

  “芷萱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见识,应当是自幼耳濡目染,书香世家啊……”

  将士们这样说正是在示意自家将军,这美人这般样貌,从这件事看来家世应当也不错,小将军应当多上心才是。

  却没想到魏峻听着将士们说的话,脸色更冷,一甩袖子就转身离去,连向芷萱道别也不曾。

  “这……将军这是怎么了?”

  “之前明明还不是这……

  芷萱看着魏峻大步离开的背影,眼带叹息。

  年少时相伴的感情还在,芷萱看着魏峻总觉得像是在看自己带过的弟弟,见他过的好,芷萱就放心了。

  至于认与不认……如果和她相认会为魏峻带来危险,芷萱宁愿看他对她像对陌生人。

  *

  接下来的几天,魏峻再没露过面。就像忘记了将军府中还有一个他接进来的芷萱。

  芷萱无奈地笑笑。

  魏峻的脾气她自然清楚,固执又倔强,如果将她接到府中是因为怀疑她是“小萱”,那么在发现她或许不是那个流浪儿的时候,魏峻自然不会再对她有半分理睬。

  还真是半点没变……

  芷萱倒也乐得自在,见到魏峻年少有成,芷萱只觉得心中温暖满足。

  这样就够了……

  这天,一向清净的将军府突然嘈杂了起来。

  门口像是有女子的吵嚷声。

  芷萱推门出去,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握着一条鞭子,愤怒地叫嚷着什么。

  见到芷萱,她眼中的怒火更甚,指着芷萱就要冲过来。

  “就是她么?魏峻养在府中的女人?”

  府中的小厮们连忙拦住她,但她毕竟是女子,小厮们也不好下手死拦,一个个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

  因着小厮不敢下手,女子找到机会冲了过来,一鞭子就向芷萱抽过来。

  “我让你勾引魏峻!”

  鞭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一看就是用尽了全力。

  芷萱心中有些发寒,仅仅第一次见面就一鞭子抽过来,这女子着实恶毒了些。

  芷萱想躲,但她身子不好,也不懂武艺,这样迅速的一鞭,她躲不掉。

  眼看鞭子就要抽到芷萱身上,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芷萱身前,一把握住了那鞭子。

  魏峻背对着芷萱,声音沉郁。

  “贺嫣,你发什么疯!”

  名为贺嫣的女子顿时红了眼睛。

  “你竟然护着她!你竟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她!”

  贺嫣自己抽的鞭子,自然知道力道。

  魏峻会武,可毕竟是□□凡胎,这一鞭子下去必然见了血。

  魏峻皱眉,声音冷淡。

  “芷萱姑娘只是暂住在将军府,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的背影,芷萱眼中有了点感慨。

  这小子倒是变了不少。

  年少一起流浪的时候,芷萱因着是女孩,有时会遇到危险。

  那时的魏峻同样瘦小,却会坚定地站在她前面。

  那时的他总会大声告诉所有人:“她是我姐姐!我会保护她!”

  没到这时,芷萱就会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

  少年的魏峻也很享受她的抚摸。

  当年那个男孩,长大了啊……

  不……红衣女子姓贺?

  想起贺子璎,芷萱抿唇。

  是多心了么?

  就在这时,一个绿衣婢女慌慌张张跑进了将军府,看见红衣女子才松了口气。

  “郡主,您也太乱来了!”

  “您这直接就从王都千里迢迢赶到边城,安王大人知道了可是要生气的。”

  “哼,气就气,反正爹爹总会宽容我的!再说了,我来找魏峻又不是一次两次。”

  说完,她看向魏峻。

  “魏峻,你是我看上的男人,若是三心二意,当心我杀了你爱慕的女子!”

  魏峻皱眉,懒得理会她。

  “我和芷萱姑娘没关系。”

  听他这样说,郡主的怒火才平息了些。

  接着,她又转向芷萱。

  “你叫芷萱?离魏峻远点,他是我的。听见了吗?”

  见郡主为难芷萱,魏峻下意识地皱眉想要维护芷萱。

  可话到唇边却没说出来。

  说来也奇怪,见到芷萱,魏峻总是下意识想去保护她,像是某种刻入骨髓的习惯。

  可芷萱和当年那个小姑娘除了大体轮廓略微有些相似,身家背景言辞谈吐分明不同。

  小流浪儿不会有她这样惊人的美貌和通身气质。

  她不是她。

  所以,还是和她保持距离为妙。

  待有朝一日,魏峻真的找到了她,将她带回府中相伴一生,若是因着芷萱气着可就不好了。

  想起小萱,魏峻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这些年的路走的不容易,但小萱一直是支撑他前行的最大动力。

  他拼命成长,想成为一个能为她扛起所有风雨的男人,将她好好保护起来。

  她吃了那样多的苦,他想让她知道,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已经有了保护她的能力。

  他想给她一个家。

  郡主还在给芷萱为难。

  想起小萱,魏峻压下心中那对于芷萱莫名其妙的保护欲,静默地站在一边,没有插手去管。

第10章 怀疑  味道如何?

  眼见魏峻沉默,芷萱心里叹了口气。

  “魏将军都说了,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郡主您还要如何?”

  “我要如何?”

  贺嫣看着芷萱那张脸就来气,真是个勾引人的狐媚子!

  “我要你跟我保证,以后不会和魏峻有任何男女之情!”

  芷萱淡淡笑了笑。

  “向你保证?只怕郡主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你!”

  “不过……我和魏将军之间,确实不可能有任何男女之情。”

  芷萱看了一眼魏峻,眉眼间十分柔软。

  魏峻在她眼中是弟弟一样的存在,他小时候生病高热,小小的芷萱用布巾为他擦遍全身。

  他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那个光着屁股满眼倔强和依恋的小男孩,哪里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若是有呢?你要发毒誓!”

  郡主贺嫣不依不饶。

  “若是有,我……”

  芷萱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不依不饶的郡主很是烦人。

  如果这样的毒誓就能堵住她的嘴,照她的意思说也没什么。

  “贺嫣,够了!”

  话还没出口,却被魏峻打断。

  魏峻冷着脸,对贺嫣毫不留情。

  “适可而止。”

  说完,他看了一眼芷萱,脸上有一抹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瞬间,他直觉不能让芷萱发下那个毒誓。

  贺嫣被魏峻当着芷萱的面这样冰冷对待,眼睛都气红了。

  旁边她的侍女看不过去,连忙为她家郡主说话。

  “将军怎能这样无情,我家郡主心里牵挂将军,为了来边城看望将军,在路上光是快马就跑死了三匹,一路上风餐露宿就为了见看您一面,您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对她说话。”

  魏峻冷着脸,不为所动。

  “我应该如何,不需要你来教我。安王府是尊贵,但怎么也压不到魏家头上。”

  看样子魏峻应当是被他的家人找回去了。

  芷萱回想起当初自己抱着挖到的野菜回到小小的“家”,才发现魏峻不见了。

  当时焦急地找了好久,直到听人说他是被人带走的这才放心。

  带走魏峻那人还留了些银子给芷萱,但芷萱却没有拿。

  总觉得要是收了,就像把小魏峻卖给别人了似的。

  她不收那银子,最起码魏峻要是过的不开心,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回来。

  魏峻带着芷萱离开,并没有理会郡主和她的侍女。

  “贺嫣刁蛮,你近日避着她一些。”

  若是小萱在这里,魏峻必然早早将那刁蛮郡主赶出将军府。

  但眼前的并不是小萱,魏峻也就随便提点一句。

  说完,魏峻就离开了。

  *

  本以为那位娇贵的郡主在魏峻这里碰了壁,很快就会返回王都,却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将军府住了下来。

  毕竟是郡主,边城并不如王都那样安全,将军府中的确安全些,魏峻也就默许了她们的举动。

  除此之外,他对芷萱那种莫名的亲近总让他在意。

  放郡主在这里,也能提醒他和芷萱保持距离。

  魏峻这几日早出晚归,芷萱见不到他人。

  文礼那边也没了别的消息。

  但之前那只送信的鸟儿让芷萱知道,他们背后势力处处都是耳目。她只能谨慎行事。

  到了午膳时间,芷萱去用饭,却意外见到了许久没见的魏峻。

  魏峻脸色不是很好,像是休息不足的样子。

  芷萱一踏进来,他就静静看着她,眼底的情绪难以捉摸。

  魏峻最近的确休息的不好。

  说来奇怪,在他被家人强行带回王都后,他十分担心这样的分离会让他忘记小萱的样子,用尽各种方法想在梦中回忆起她,却一次都没能梦见。

  但自从芷萱搬来了将军府,他竟然又梦见了小时候的那段时光。

  那是他和小萱用来抵御寒风的小破屋,小萱背对他准备食物,梦中的魏峻想去帮忙,却没想到小萱回过了头。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黑瘦干瘪的小姑娘,而是一张瓷白幼嫩仙子般的脸。

  魏峻惊醒了。

  他再没睡着。

  此时见到芷萱,他心绪复杂。

  一方面,芷萱身上的熟悉感和梦境的内容让他心中又重新怀疑起芷萱的身份。

  另一方面,心中的理智却在提醒他:芷萱不是小萱,你这样是在背叛她。

  内心的矛盾让他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就出现在了芷萱面前。

  魏峻收回目光。

  “用饭吧。”

  芷萱坐在了离魏峻较远的地方。

  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神色微怔。

  这怎……道菜中都放了番李子?

  芷萱不是个挑剔的人,自幼颠沛流离的经历也容不得她挑剔。

  但唯独这番李子,她宁可饿肚子都不愿去吃的。

  芷萱下意识地想要颦眉,却注意到了魏峻的目光。

  魏峻并没有用饭,他坐在桌边,仔细观察着芷萱脸上的表情。

  他在试探她。

  发现了这一点,芷萱淡然地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番李子,面不改色地吃掉。

  魏峻垂眼,眸光暗了下去。

  不是她。

  他们幼时那样的条件,碰见番李子,小萱也是不肯吃的。

  芷萱第一筷子就吃掉了菜品中的番李子。

  芷萱不是小萱。

  “味道如何?”

  虽然已经死心,魏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很不错。”

  芷萱努力挤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实际上番李子的那种腥味让她难受的连午饭都没胃口再吃。

  魏峻彻底死心,起身准备离开。

  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贺嫣满眼怒色地闯进来。

  “魏峻!你带着她吃饭,却不叫我!”

  魏峻面无表情。

  “我也没有叫她,是你自己犯懒不按时吃饭。”

  “我不管!既然我来了,你就要陪我吃饭!”

  魏峻皱眉,抬脚就要往出走。

  “番李子?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本郡主的饭桌上放番李子?!”

  魏峻即将踏出门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意味不明地看着贺嫣。

  “你不吃番李子?”

  贺嫣哼了一声:“番李子那么腥,鬼才吃它!”

  魏峻看着贺嫣,头一次觉得这娇蛮的郡主有时候也没有那么讨厌。

  嘴上却依然冷冰冰的:“身为郡主,还这样挑食。”

  贺嫣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峻对她态度的软化,她心里又惊又喜,却又不明白是什么地方让魏峻没那么抵触她。

  她喜滋滋地看着魏峻:“挑食又怎样?反正无论我做什么爹爹都会纵着我,谁让我曾经吃过那么多苦……”

  魏峻皱眉。

  吃苦?吃什么苦?

  说来也奇怪,安王府中并不仅贺嫣一个郡主,但其他郡主都规矩守礼,只有贺嫣嚣张跋扈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安王对子女向来严加管教,面对行为屡次出格的贺嫣却总是放纵。

  贺嫣嘴边最常挂着的一句话就是:爹爹永远不会拿我怎么样。

  要说宠溺女儿,这也太过了些。

  倒像是亏欠着贺嫣想要弥补似的。

  想到这儿,魏峻心中闪过一抹自嘲。

  真是想找小萱找疯魔了,竟然把她和贺嫣这样娇贵千金扯上关系。

  贺嫣见魏峻态度软化,又看见坐在桌边的芷萱,立即就想趁此机会打压打压她。

  她看了一眼芷萱碗中的番李子,十分夸张地捂住嘴。

  “呀,我说的‘鬼才吃’不是说你,毕竟没想到真的有人喜欢吃番李子。”

  魏峻看了一眼芷萱碗中的番李子,神色微冷。

  不管小萱到底在哪里,总归不是这个芷萱。

  他对这个芷萱的亲近感来的莫名其妙,倒是得多提防提防。

  想起芷萱初见时用机关将花朵投掷向他,虽然不是什么暗器,但总归不是寻常女子向情郎表达爱慕的方式,想到这儿,魏峻脸色更冷。

  “来人。”

  魏峻冷声说。

  小厮连忙上前。

  “小将军,有何吩咐?”

  “郡主既然不喜吃番李子,从今往后,将军府的饭桌上都不能看见番李子的影子,记清楚了?”

  魏峻吩咐道,全然没有顾及碗中放着番李子的芷萱。

  “是,是!”

  小厮连声应道,当即就叫了几个人将饭桌上的菜撤了下去。

  芷萱坐在桌边,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她也不喜欢吃番李子,但他们这样做,她还是感到十分尴尬。

  但对待自己看作弟弟的魏峻,芷萱的宽容度总是多些,他们撤了也就撤了。

  只是桌上的白米饭配着凉掉的番李子怎么看怎么没有胃口。

  魏峻吩咐完就离开了。 拉赫

  他身后,贺嫣得意地朝芷萱勾了勾嘴角,紧跟着魏峻也走了。

  芷萱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筷子。

  幼时的经历让她恪守“吃饭就要吃干净的原则”,番李子可以不吃,米饭却是不能浪费的。

  一顿沾染了腥气的米饭吃下去,芷萱连着几天都没胃口再用饭。

第11章 小萱  为什么怕狗。

  自从贺嫣来了将军府,平日里安静的府中就整日喧闹。

  门口又传来争执的声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贺嫣那蛮横的斥骂。

  “怎么了?我打碎个瓶子怎么了?”

  芷萱抬眼望去,就见贺嫣站在门口,脚下是一个碎裂的花瓶。

  这花瓶很是眼熟,正是之前将士们抬回来的宝箱中的瓶子。

  那将士没见过贺嫣,只觉得这女子十分可恶,明明是她打碎了瓷瓶,却反倒嚷嚷着要来教训他。

  “这不是普通瓶子,这可是小将军他们之前挖出来的古董花瓶。”

  将士据理力争。

  一听见这是魏峻挖出来的瓶子,贺嫣脸色更难看,她此时只想赶快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于是便开始对这将士威逼利诱。

  “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

  将士见贺嫣来者不善,警惕问道。

  “我可是安王府最受疼爱的郡主!别说这一个花瓶,就算我将这一箱东西都砸了,你也不能说什么!”

  将士咬咬牙:“此事我会如实禀报将军,具体如何处理让将军定夺。”

  “慢着!”

  贺嫣自然不会任由他将这件事告诉魏峻。

  “本郡主让你走了吗?”

  “你用这花瓶撞了本郡主,本郡主还划伤了,你不道歉,却要去告诉将军,这是什么道理?”

  “你!”

  “郡主慎言。”

  芷萱本不欲掺合和贺嫣有关的事,只是这无辜将士实在可怜,她才有些看不过去。

  她不想和贺嫣起争执,她这样一个孤女,住在将军府全凭魏峻一句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和贵为安王府郡主相争。

  她语气尽量放得平和。

  “想来也是误会一场,郡主何必为难这小将士。”

  “关你何事,轮得到你说话?”

  听见芷萱说话,贺嫣顿时激烈的反驳。

  “那轮得到谁说话?”

  低沉的男声传来,芷萱抬头,就见魏峻沉着脸走了过来。

  一见魏峻,贺嫣的气焰就弱了下去。

  芷萱也松了口气。

  魏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应当不会偏袒什么人。

  贺嫣也有些害怕,她声音小了些。

  “……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认识那些罐子,不知道它们是古董。”

  “郡主说这话可就没人信了,您贵为郡主,您自己也说了这样的瓶子多的是,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是古董?”

  将士觉得贺嫣在说谎。

  “…………”贺嫣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魏峻颦眉,也觉得有些奇怪。

  贺嫣某些时候的行为举止的确不像个郡主,反倒像是个市井小民。

  “你们太过分了!”

  贺嫣的侍女赶了过来。

  “我家郡主幼时被人拐去,丢了好几年,后来才找回来,不认得古董花瓶又怎样?娇蛮任性一点又怎样?!”

  魏峻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侍女吓了一跳。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看着贺嫣:“郡、郡主,对不起,奴婢一时气不过才……”

  却见魏峻匆匆几步走到了贺嫣面前,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来。

  贺嫣红了脸,怔怔看着魏峻。

  魏峻仔细观察贺嫣的轮廓。

  或许是过去的太久,记忆中小萱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她皮肤黝黑身材瘦小。

  而贺嫣很瘦,皮肤相较其他人也比较黑。

  魏峻心里觉得有些荒谬,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他太想找到小萱了,只要有一点机会都不愿放过。

  他深吸口气,问了贺嫣一个问题。

  “你流落在外时,可有用过什么名字。”

  贺嫣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道诡秘的光。

  “有。”

  她回答。

  ……什么?”

  贺嫣看着魏峻,嘴角缓缓勾起。

  “小萱。”

  “我叫小萱。”

  芷萱的心重重一跳。

  *

  浴房中水汽氤氲,凝固的水滴缀在芷萱纤长的睫毛上。

  芷萱却没去理会,她心里有事,注意不到这些。

  门被扣了扣。

  “姑娘,为你准备了些热水。”

  “劳烦嬷嬷了,进来吧,”

  嬷嬷打开门,将一桶热水提到了浴房中。

  “夜已深了,明日还要赶路,姑娘早些休息才是。”

  “好。”

  芷萱温和地笑了笑。

  距那日贺嫣说自己是小萱已经过去了几天。

  这几日,魏峻对贺嫣的态度可谓天翻地覆。

  安王府派人来寻贺嫣,想要将她带回去。

  魏峻更是主动提出送贺嫣回去。

  于此同时,他也派人找到芷萱,问她是否要一道回京城。

  他是怕她住在这将军府引人闲话惹得贺嫣不快吧……

  芷萱笑的无奈。

  即使她不愿看着魏峻受蒙蔽,却也没办法开口澄清。

  毕竟魏峻被贺嫣骗总比惹到文礼背后那位主子强。

  只是……

  贺嫣怎么会知道小萱这个名字的?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王嬷嬷并没有走。

  “还有什么事吗?嬷嬷。”

  嬷嬷笑吟吟的:“只是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些花瓣,姑娘洗浴可要用些?”

  “不必了,多谢嬷嬷费心了。”

  王嬷嬷退了出去。

  芷萱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将手臂露在浴桶外。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胳膊,上面一道刺眼的伤疤割裂细瓷似的肌肤。

  这伤是狗咬的。

  说起来,还和魏峻有些关系。

  最初捡到魏峻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放下戒心。

  不愿接受芷萱的好意,甚至宁愿和野狗抢食。

  一次,魏峻惹到了一条凶狠的狼狗,它撕扯着魏峻的腿,眼神透露出凶光。

  芷萱也害怕那狗,但当时的魏峻已经许多天没吃饭,没有力气反抗,如果芷萱放任不管,只怕要不了多久小小的魏峻就会没了命。

  她壮着胆子将狼狗扯开,胳膊也被咬伤。

  也是那一次,受尽伤害的男孩终于卸下了厚重的心防。

  他看着芷萱流着血的胳膊,茶色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芷萱的影子。

  “姐姐,痛不痛?”

  芷萱将身子沉到水下。

  王嬷嬷看到她手上的疤了么?

  应该是看到了,毕竟这样一条疤放在她身上太过显眼。

  她闭上眼,神情略显疲惫。

  王嬷嬷出去后,左右拐了两次,走到了院中一处角落。

  “嬷嬷,怎么样?”

  那里,魏峻站在那里,脸上尽是矛盾挣扎。

  明知芷萱不是小萱,他鬼使神差地又叫嬷嬷去查探。

  毕竟除过外貌和举止,身上的疤痕是去不掉的。

  嬷嬷叹了口气。

  “回将军,老身按着将军吩咐,仔细观察了芷萱姑娘的胳膊,姑娘胳膊上的皮肤光洁,没有半点疤痕。”

  闻言,魏峻闭上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已经明知不是她了不是么?还一次次地查探,莫不是对她动了心?

  思及此,魏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除了小萱,他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

  *

  第二天就是他们一起动身回王都的日子。

  王都啊……

  芷萱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眼神有些遥远。

  她走到将军府门口,那里却没有魏峻和贺嫣的影子。

  “姑娘,因为郡主不想和您同行,所以将军带着郡主先走了,吩咐我们送您回去。”

  芷萱怔了片刻,随后轻轻笑了笑。

  “那就麻烦诸位了。”

  当年那个天天吵着嚷着要保护姐姐的小屁孩,终究是长大了。

  另一边,魏峻听着贺嫣在身边吵吵嚷嚷,眉头微锁。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刚才决定将芷萱丢在后面不与他们同行,他就总是感到莫名心慌。

  “在想什么?”

  贺嫣眼带怀疑地看着魏峻。

  魏峻眉间闪过一抹不耐。

  但想起小萱,他还是耐下性子回了句没什么。

  贺嫣放下心,又开始吵吵嚷嚷地说起来。

  魏峻感到有些头疼,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小萱虽然是孤儿,自小也没有读过书,可生来性子就是温柔安静的,怎么会是贺嫣这幅样子。

  这几天,魏峻也明里暗里试探过贺嫣。

  可一提起当年发生的事,贺嫣就一脸恐惧不愿回忆。

  魏峻心下焦急,但事情牵扯到小萱,哪怕贺嫣只有万分之一种可能是他心中的那个小萱,他也不忍逼问她。

  况……年他被魏家强行带回,没来得及跟小萱道别,也并不清楚她之后的生活。

  若是、若是小萱后来生活的不如意……

  小萱一个弱小的孤女,在这样乱的世道里,万一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变成贺嫣现在这幅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贺嫣提起以前日子时眼中那副害怕的神色并不像是装的。

  更何况,小萱的名字,他深深埋在心里,未对外面透露过,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他和小萱本人。

  想到这儿,魏峻眼中没了不耐,而是满满的怜惜和心疼。

  贺嫣察觉到了魏峻的情绪变化,正想做点什么来巩固她在魏峻心中的地位,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犬吠。

  贺嫣霎时间白了脸色,整个人缩到马车角落瑟瑟发抖。

  “狗、狗!……过来!”

  听声音,外面应当是一群狗,但魏峻带着一队人马护送贺嫣安全,那些狗没靠近过来就被赶走了。

  狗群被赶走后,魏峻看着缩在马车角落的贺嫣,眼底有着触动。

  他想起了当日,许久未进食的他被流浪狗撕咬,小萱不顾自己被咬,竭力将他从流浪狗口中救出来的事情。

  贺嫣这样怕狗,会不会是那一次……

  毕竟那次她伤得十分严重。

  她的拖拽激怒了流浪狗,她胳膊上的伤甚至比魏峻腿上的伤口还要深一些。

  魏峻放软了语调,问贺嫣。

  “怎么这样怕狗。”

  贺嫣摇摇头。

  “我不知……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己叫小萱,之所以怕狗,是因为曾经被狗咬伤过胳膊……”

  魏峻握紧了拳,心跳的飞快。

  “你可还记得,为什么会被狗咬?”

  “我……”

  贺嫣似乎回忆地很痛苦。

  最终,她给出了答案。

  “似……为了救一个小男孩。”

  听到这个答案,魏峻闭上了眼睛。

  找到了,他的小萱。

第12章 疯狗  一起走吧。

  芷萱跟着几个护送她的将士在回王都的路上。

  路边有个茶摊,几个将士去路边休息。

  芷萱身体有些不适,独自待在马车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犬吠声。

  正是之前吓到贺嫣和魏峻的那群流浪狗。

  这群狗在之前受到了惊吓,此时十分凶猛警惕。

  茶摊离马车有一段距离,等将士们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被野狗们包围了。

  芷萱在听到犬吠的一瞬间就白了脸色。

  野狗们也知道挑软柿子捏,之前在贺嫣那里,因为护送人手多,只是远远吠了一会就离开了。

  在芷萱这里,因着没什么威胁,胆子大一点的狗已经跳上了马车,想从里面找些吃的。

  芷萱脸色惨白,小时候为救魏峻,胳膊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又因着感染发炎久久不愈,那种钻心的疼痛到现在也难以忘记。

  以至于现在听到犬吠声还心有余悸。

  她靠在马车里侧,紧紧攥住手中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簪子。

  负责护送芷萱的将士们也发现了异常,但野狗已经跳上了马车,他们担心惊动这些恶犬让芷萱受伤,只能尝试着将它们赶走。

  一只狗钻进了马车中,獠牙尖利,饥饿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芷萱,腥臭的口水顺着嘴边掉在地上。

  看着它的獠牙,芷萱胳膊上那道疤又灼烧般地发烫起来。

  将士们见野狗进了马车,心里也是焦急,但他们的驱赶让这些狗狂吠起来,场面一时间更加混乱。

  就在这时,原本凶恶充满攻击性的野狗群却突然停止了吠叫。

  它们竖起耳朵,似乎在辨认什么。

  下一刻,这些狗不约而同地夹着尾巴快速离开了这里。

  包括已经钻进马车里的那只野狗,更是直接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飞也似的逃窜离开。

  众人不知道这些狗为什么会突然逃开。

  这时,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抬眼望向远处,这才发现一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芷萱他们。

  这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人群中间护着的是一架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黑色马车。

  这架马车装着厚厚的车帘,外人并不能窥探到内部分毫。

  马车外的侍从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从身量和行动上看来应该都是练家子。

  几个将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也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可却从这些不明身份的人那里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们是什么人?

  这条路并不宽,那架黑色马车又宽大,芷萱她们不走,黑色马车就过不去。

  他们在芷萱所在的马车后停了下来。

  一个黑色劲装的男人皱眉看了这边一眼,回身对着车帘内躬身。

  “禀主子,前面的一行人似乎是遭到野狗袭击,这才停车整顿,挡住了路,属下这就去将人驱赶离开。”

  “嗯。”

  声音低沉冷淡。

  劲装男人恭恭敬敬退开。

  马车内,如果芷萱在这里,必然会震惊到说不出话。

  里面有一个她十分熟悉的人——文礼。

  他眉眼笑眯眯地看着上首坐着的玄衣男子:“主子可是又头痛了?”

  男人一身玄色长袍,肤色冷白,因为腿长身量高大,让这样宽敞的马车都显得有些狭窄起来。

  他没有回应文礼的问候,修长的手指在车壁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文礼知道,他家主子这是有些不耐了。

  看他那双隐隐带着戾色的眼睛,多半是又头痛了。

  即使在这位身边多年,在这种时候,文礼也不敢随便触怒这人。

  他放低声音,垂首,姿态恭敬谦卑:“主子稍安勿躁,应当马上就能继续赶路了。”

  玄衣男人不答,随手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周围的侍从们见主子撩开了车帘,纷纷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和人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开玩笑,这位疯起来,可是要命的。

  他们的前方,芷萱刚从马车上下来。

  刚才被野狗堵在马车中的无力和恐惧让她看起来更加苍白脆弱,一双犹带着惊惶的眸子仿佛还带着点水光。

  车内的玄衣男人微微颦眉。

  从文礼的角度看不见外面的景象,见男人颦眉,他连忙问道:“主子可是对哪里不满意?”

  男人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芷萱,没有说话。

  芷萱分毫没有注意到那辆黑色马车的异常。

  见她脸色苍白,护送她的将士们连忙凑过来问她有没有事。

  芷萱摇头,但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惊魂未定。

  “几位,我家主子还有要事,如果诸位不忙着赶路,可否将路让出来。”

  这人语气倒是很客气。

  芷萱她们没有异议,将路让了出来。

  黑色马车于是继续前行。

  经过芷萱身边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主子?”

  侍从们小心翼翼地问。

  他家主子身份尊贵,但手腕强硬,性子难以琢磨,见他要停车,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车内的人没有露面,他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上车。”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

  那些黑衣侍从们看着马车边上的芷萱,更是一脸震惊。

  不是听错了吧?他家主子怎么可能……

  芷萱左看看右看看,才反应过来那句话可能是跟她说的。

  她还是确认了一句。

  “您是……我说话?”

  “嗯。”

  男人回应道,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可……”

  芷萱为难,心想这马车主人可真是个怪人。

  哪有平白请一个面都没见过的陌生姑娘上自己马车的。

  就在她措辞想要拒绝时,车帘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文礼。

  芷萱一惊,怎么会是他?

  那这马车中的是……

  文礼笑眯眯地开口。

  “芷萱姑娘,好久不见。”

  芷萱看了一眼不远处魏峻派给她的将士们,明白他是在做戏给他们看。

  于是她点点头。

  “许久不见。”

  “芷萱姑娘也是要去王都的?”

  “是。”

  “我家主子正巧也要去王都,不如姑娘与我们一道过去?”

  “……好。”

  芷萱明白了,马车中的应当就是文礼背后的那个人,那可怕势力的最终主人。

  她有点不想上这辆马车。

  芷萱对那人的身份并不感到好奇,她只想完成文礼给她的最后一项任务然后获得自由,半点都不想多生枝节。

  知道的越多,越难脱身,这个道理芷萱还是明白的。

  但那人既然都发话了,她也没办法拒绝。

  她回身跟护送她的将士们解释文礼是她的好友,他们这才放心。

  虽然如此,他们却也不会直接离开,而是远远跟在了后面。

  小将军给的任务是将芷萱平安送抵王都,即使遇见了她的朋友,跟着也是稳妥一些。

  芷萱处理好这些,深吸一口气,走上了马车。

  车队继续前行,只是周围的侍从们眼中多少都带了点不可置信。

  他家主子情况特殊,别说女人,就是普通下属也不敢随意上他的马车,也就文礼这样的心腹能和他同行。

  芷萱对这些当然不知情。

  她掀开帘子进去,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戾色的极黑眸子。

第13章 烫伤  陌生人而已。

  芷萱这是第一次见到文礼背后的主子。

  英俊的面容,鼻梁高挺,宽肩窄腰,只是气质看起来有些冷厉。

  自芷萱一进来,他就静静地看着她。

  文礼朝芷萱笑笑:“这位就是咱们公子了。”

  接着,文礼凑到他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应该是在告诉他芷萱的身份。

  果然,文礼说完,男人眼中多了一分了然。

  芷萱低着头,这么看起来,他在叫她上马车之前应当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公子话很少,叫芷萱上车仿佛就真的只是随手行个方便。

  文礼也是,之后就开始向玄衣男子汇报一些事情,倒也没有避着芷萱。

  男人一直没怎么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额角,似乎是有些不适。

  文礼在汇报钱庄的进账。

  虽然知道背后势力必定有雄厚的财力支持,但听着文礼口中的数字,芷萱还是有点发懵。

  而玄衣男人只是轻轻嗯了声,仿佛文礼口中的只是一个数字。

  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放在芷萱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芷萱整个人缩了缩,努力让自己更没有存在感一些。

  *

  魏峻将贺嫣送回安王府后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安王府的一众人见到魏峻待贺嫣态度大变,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就差开口催着他二人早日成亲了。

  成亲……

  既然找到了小萱,成亲自然是越快越好。

  早早将她接到身边,保护起来才是。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会和贺嫣成亲,心中不仅没有半点达成那么多年渴盼的欣喜,反倒没来由的烦躁不安。

  就像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他们来到府邸门口,却发现之前留着护送芷萱的几个人竟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魏峻下意识皱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没有顾着身边贺嫣难看的脸色,他几步走过去,沉着脸问:“芷萱呢?”

  按照常理,他们应当不可能回来这么快,难道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几个将士见到魏峻过来询问芷萱的事情,面露愧色。

  之前野狗围住马车,他们没能及时将狗群赶走,害得芷萱受惊,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魏峻来问,就将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野狗?”

  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芷萱不是小萱,在听到她遇险,他还是心下一慌。

  “芷萱她受伤了?”

  将士摇头:“还好芷萱姑娘的友人恰巧路过,不仅赶走了那群恶犬,还顺带与我们一路同行。”

  魏峻松了口气。

  随即,他心中又有些说不清的透不过气。

  他大概能猜到,那群野狗正是他和贺嫣在路上遇到的那群,贺嫣有他在身边,野狗远远地吠了几声就被赶走。

  可芷萱……

  贺嫣不许芷萱和他们同行,也不许魏峻留太多人护送她,事情严重到需要友人出手相助,说明当时情况一定是十分危急。

  魏峻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住心中那种没来由的烦闷内疚。

  小萱才是他唯一该保护的。

  “那芷萱是跟着友人走了?”

  将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芷萱姑娘本是要跟着他们走的,可她那友人似乎是突然犯了什么恶疾,芷萱姑娘应该还会回来。”

  魏峻垂眼,看不出情绪。

  “芷萱姑娘回来了!”

  将士突然说了一句。

  魏峻看过去,果然看到芷萱正从一架黑色马车上下来。

  没理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就已经走了过去。

  她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受到惊吓的原因。

  “咦?芷萱姑娘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那两个将士注意到了芷萱的不同。

  “的确是换了。”

  魏峻脚步一顿,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沉。

  “去哪了?”

  芷萱一愣,魏峻这是在问她?

  她大概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魏峻。

  换做旁人这样和她说话,她必然是不会理会的。

  但当这个人换成魏峻,她只是无奈地皱眉。

  “路上碰到一个友人……”

  “不是问这个。”

  魏峻紧紧盯着她,视线却在触及她脖颈一处异样的红痕时顿时变得冷冽。

  一种莫名的愤怒席卷了他,又带着点像是被背叛般的委屈。

  作为名震一方的小将军,委屈这种情绪怎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于是魏峻看起来更加愤怒,语气带了点质问的意思。

  “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

  芷萱愣住,低头。

  可从她的视角,并看不到脖颈上的红印。

  颦眉思考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之前在马车上,侍从为她端了一盏热茶,芷萱留着心思听公子和文礼说话,马车一个骤停,热茶泼在了她脖颈处。

  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芷萱天生皮肤白皙细嫩,这才显得明显了一点。

  衣服也是那之后换的。

  因此才会比将士们晚了一些回来。

  见魏峻问,芷萱也就平平淡淡地回答:“哦,这个,是不小心弄伤的。”

  魏峻见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怒火燃的更旺。

  “不小心?不小心怎么会弄伤脖子?”

  芷萱皱眉。

  她是对魏峻比旁人多了些纵容,可这些问题多少还是有些过了。

  于是她的语气也淡了下来。

  “我如何伤的,也不劳烦将军费心。”

  魏峻此时理智回来了些许,明白过来事情应当不是他想的那样。

  如果……人欺负,她多少应当会表现出来。

  这样看来,脖子上的痕迹应该真的是意外。

  随即他又有些懊恼。

  本想好不再和这个芷萱有过多牵扯的,可看着她从别人的马车上下来,脖子上又带着红印,他就瞬间失去了理智。

  魏峻咬牙,他是不会背叛小萱的。

  更何……女人也一点不稀罕他的关心。

  想到这儿,魏峻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芷萱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从一开始在生什么气。

  她上了那位公子的马车,两人却一直没什么交流,直到后来,那位似乎是有些头痛,文礼就带她换了身衣服后送来了将军府。

  可看现在这个情况,或许魏峻的将军府并不欢迎她。

  芷萱犹豫了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被拽住了手腕。

  “你去哪?”

  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魏峻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此时正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一般。

  芷萱只觉得今天的魏峻有点莫名其妙。

  魏峻看着芷萱,心里复杂烦乱。

  她刚到王都,只身一人想去哪里?

  找她刚才那个朋友么?

  虽然没见到人,但魏峻有种莫名的预感。

  马车里的应当是个男人。

  随随便便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上自己马车,当真不懂礼数。

  此时的魏峻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何尝不是“随随便便接一个陌生女子回府”。

  “你弄疼我了。”

  魏峻放开箍在芷萱腕上的手。

  芷萱拉开一小截袖子,白皙的腕上,几个明显的指印浮现在上面。

  魏峻看着芷萱腕上的红痕,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感觉。

  真是娇气。

  只是拉住她,就会留下一片红痕。

  还怕痛……

  魏峻的眼神有些远。

  小萱也怕痛……

  可惜她不是她。

  芷萱看着魏峻眼底神色复杂,之后终于又成了平常那副冷峻的样子。

  “你刚来王都,还是不要乱跑。暂时住在将军府。等过段时间,你愿意找谁便去就是,我绝不会拦你。”

  芷萱松了口气。

  “那便好。”

  魏峻眸色更冷。

  就这么急着去找她那位朋友么?

  那就去!反正他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第14章 故人  太子变了。

  都知道,近来安王府最受宠爱的贺嫣郡主和魏家的魏小将军走的极近。

  郡主爱慕小将军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可魏小将军从来都是一副冷脸,丝毫不动容。谁知最近不知什么情况,或许是贺嫣的种种行为终于打动了魏峻,一向冷漠的小将军竟突然对郡主关怀备至起来。

  民间都说,这二人应当是好事将至。

  清晨,芷萱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将军府的院中有一株极漂亮的兰花,芷萱看见很是喜欢,经常为它除草浇水,等着它开花。

  将军府中本是没有奴婢的,可自从贺嫣郡主知道了芷萱暂住在这里,就哭着闹着要将她赶走,魏峻最终没顺着她的意思赶芷萱,却也妥协地任由贺嫣在府中留下了几个奴婢,说是帮忙,实是监视芷萱和魏峻。

  这时,几个奴婢看见了芷萱侍弄花草的背影,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哎,但看脸还当是什么不食烟火的仙子,却能做出不知羞地住在郡主魏峻夫婿的家里。”

  “就是,也不怕人笑话。”

  “有的人不知道,我家郡主自小陪着小将军流落在外,二人之间深厚的感情可是半点容不得别人插足的。”

  “破坏人家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要遭报应的。”

  她们本就是想让芷萱不快去的,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

  芷萱听的清清楚楚,却也并不动怒。

  贺嫣那“小萱”的身份不过是骗来的,魏峻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总会发现不对,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至于她们说的报应,更是算不到她的身上。

  她施施然起身,也不理会她们,兀自做自己的事情。

  几个婢子气的不轻,却也拿芷萱没办法。

  到了下午,贺嫣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将军府。

  “魏峻!”

  她跑过来,一边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芷萱。

  “你怎么来了?”

  魏峻问。

  “怎么,我不能来么?”

  贺嫣理直气壮,声音抬高了一些。

  “是有什么事?”

  “有,你陪我进宫!”

  “进宫做什么?”

  “贵妃娘娘召见,贵妃娘娘可是我母亲好友,她听说了你,想见见你。”

  这句话是贺嫣对魏峻说的,芷萱身型却是微微一顿。

  宫里……也不知贺子璎和林霜儿怎么样了……

  没了她鲠在二人之间,贺子璎和林霜儿想必夫妻恩爱吧。

  就在这时,贺嫣突然抬高了嗓门,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她。

  “喂,你叫芷萱?你跟我们一起去。”

  芷萱颦眉,不理会她,抬脚要走。

  贺嫣跑过来拦在她面前。

  “魏峻,我想带她一起去。”

  贺嫣见芷萱不听她的,连忙撒娇般地朝魏峻喊道。

  “你胡闹什么?”

  魏峻说着,话中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自从知道贺嫣是小萱,他就无法对她说半点重话。

  “带她去嘛,你是将军府中的主人,这主人和主母都走了,哪有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住在这府中的道理。”

  贺嫣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问题。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在还未有婚约的男人府上自称主母,传出去必然会闹笑话。

  可或许是因为她幼年离家的那段经历,让周围的人们都对她比旁人宽容些。

  就连魏峻,听到她的说法有问题,却也没开口点出她的不是。

  他看着一旁的芷萱,沉吟片刻,开口。

  ……萱姑娘。”

  芷萱抬眼望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魏峻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像是孩童时明明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最爱的人,却偏偏犯了错时的那种感觉。

  他压下这种感觉,绷着脸:“既然郡主这样说,就麻烦你一起进宫。”

  芷萱看了他很久,才轻叹了口气。

  “既然是寄住在将军府,自然是小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走吧。”

  *

  路上,贺嫣没跟芷萱说一句话,倒是不停跟魏峻搭话撒娇。

  她叫芷萱出来本就是想要给她找不痛快,跟魏峻说话时也含沙射影。

  “我幼时流离失所那么久,倒是懂了一个道理,家还是回自己家的好,寄住在别人那里,总会给别人带来不便不是么?”

  言语间时不时看一眼芷萱,意图再明显不过。

  魏峻想说些什么,面对贺嫣,却只能说出一个“是”。

  他走后,小萱在外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此时任性一些也无伤大雅。

  只是委屈芷萱了……

  一旁,芷萱将贺嫣的话听在耳中,微微低下头。

  她本是将魏峻视作亲弟弟一般看待,借住在他府邸也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贺嫣这样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她。

  她把魏峻当作弟弟,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样,她借住在魏峻府上的事传出去多少会影响他的名声,日后娶妻生子,若是让他和他夫人之间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左右他现在过的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等此事了结,还是早点离开吧。

  魏峻应和着贺嫣,视线却不知不觉望向了芷萱。

  贺嫣那样说,芷萱不知会不会难过。

  他看过去,就见芷萱微低着头,纤细的身影看上去有几分孤独。

  魏峻错开眼睛。

  别的女人不是他该关心的。

  贺嫣还在提醒魏峻宫中的事。

  “你在边城这么些年,立了不少宫,皇伯伯和这宫中的大家都很敬重你。只有一点,若是见到太子表哥,就得小心一些了。”

  魏峻不解。

  “这是为何?”

  贺嫣叹了口气。

  “太子表哥本是最温柔的脾气,可……”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可也不知当时他与太子妃大婚时发生了什么事,表哥他受了刺激,整个人变了许多,而且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被触怒,总之,我们见到他后避开就是了。”

  贺嫣说的算是轻的。

  太子大婚之后,她见过太子一面,当时的贺嫣进宫探望贵妃,却被贵妃手底下的奴婢无意中冲撞,气愤之下她命人跪在了长春宫门口。

  这在她眼中不过一件小事,罚跪半个时辰而已,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太子过来,见到了跪在门口的下人,突然大发雷霆,他当场叫人将她赶出了宫中,并要安王府好好管管她,可让她郁闷了一段日子。

  她现在还记得太子见到人跪在宫门口时的样子,那双赤红阴森的眼睛,简直让她怀疑太子是不是染上了什么疯病。

  贺嫣声音压的极低,芷萱只听了个大概,知道她似乎是在说贺子璎易怒。

  她有些疑惑,贺子璎脾气一贯是最稳重自持的,当年她被罚跪在他母亲宫门口,他甚至连一眼都没多看,她从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事脾气失控过,怎么会是贺嫣口中易怒的性格。

  不过虽然疑惑,她也不想去探究。

  她和贺子璎,左右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他怎么样与她无关。

  魏峻和贺嫣去见贵妃,自然不可能带着芷萱。

  她等在这里就是。

  身处宫中,芷萱也不敢乱走,怕遇到些不该遇到的人。

  怕什么来什么,见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芷萱心头一窒。

  她连忙向一边闪了闪,躲到了一个柱子后面。

  贺子璎。

  明明只是几个月没见,他却似乎变了很多。

  从前脸上温和从容不见踪影,面色显得有几分冰冷漠然,眼底一片沉寂。

  看方向,他应该也是去贵妃那里。

  两人之间距离逐渐拉近,芷萱又往柱子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柱子后的衣裙被风一吹,露出了柱子些许。

  原本脚步匆匆的贺子璎陡然停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芷萱藏身的那个柱子,眼神锐利。

  “什么人。”

  芷萱深深吸了一口气。

  糟了。

第15章 久病  气场不合。

  贺子璎冷冷地看向芷萱藏身的那个柱子。

  “出来。”

  这个时间点藏身在柱子后面,多半可能是偷懒的小宫女。

  贺子璎本不会管这种事,可这次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柱子边那一截裙角忽地缩了回去。

  贺子璎心间划过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裙摆莫名让他想起几年前的猎场引他找到芷萱的白狐。

  “出来,别让本王说第三遍。”

  柱子后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贺子璎皱眉,朝着柱子后面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那里装神弄鬼。

  这里地处偏僻,地上有不少枯枝败叶。

  贺子璎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十分清楚。

  “殿下。”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朝他跑了过来。

  贺子璎停下脚步。

  “什么事?”

  “禀殿下,安王府的贺嫣郡主带着魏峻小将军去了贵妃娘娘的长春宫,另……子妃娘娘也在那里。”

  贺子璎面无表情。

  “她在哪里,无需向我汇报。”

  “是。”

  “行了,下去吧。”

  贺子璎回身,望着那个毫无动静的柱子。

  “还不出来么?”

  柱子后的衣角又微微露出了些许。

  贺子璎眼神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朝柱子后走去。

  他身量高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柱子后面,看清了后面躲藏着的东西。

  “喵~”

  一只白猫口中叼着不知从哪里掉落的白色衣料,见到贺子璎,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原来是只猫吗?”

  贺子璎有些怀疑。

  但他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见到形迹可疑的人,便离去了。

  贺子璎离开后,芷萱才从另一个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猫身边的衣料和自已缺了一块的裙摆,芷萱笑了笑。

  “倒是多亏你了。”

  “喵~”

  *

  贺子璎到的时候,贺嫣和魏峻还没有离开。

  除过她们二人,太子妃林霜儿也正巧在这里。

  “太子殿下到。”

  贵妃一怔,眼中立即有了些喜色。

  她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子璎来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林霜儿依旧是文雅贵气的,只是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哀愁和不甘。

  本以为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从此就是一片坦途,却没想到芷萱居然在她和他大婚当日被烧死。

  她之前和太子身边的内侍王德福串通将芷萱关在房中的事情也被抖了出来。

  虽然没找到芷萱的尸身,但东宫也就这么大,角角落落都搜遍了,也没见半个影子,只有可能是被烧的连骨头都没剩下。

  更糟糕的是,太子将偏院起火的事怀疑到了她的头上。

  她是打算进宫后好好教一教那狐媚子何为礼数,但也着实不会用这样的手段脏了自己的手。

  但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能是有苦难言。

  更让她难堪的是,她作为林家贵女,东宫太子妃,丈夫却到现在一次都没来过她的寝殿。

  想到这儿,林霜儿长长的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

  不就是个孤女,死了就死了。

  她林霜儿嫁给太子,芷萱到最后怎样都是一个死。

  只是那女人死的不是时候。

  就应该在后宅安安静静地死掉,一边受尽欺凌冷眼,一边看着她和太子恩爱,那才是为她准备好的死法。

  林霜儿眼中短暂地划过一抹怨毒,很快又被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掩饰过去。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这东宫早晚都是她的。

  “娘娘,近来公主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林霜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太子,一边对贵妃说。

  “还不是多亏你了。”

  贵妃眼带感叹。

  “当时偏殿里的那个狠心将静兰推进湖中,静兰就这样病倒,直到现在都还卧病在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不是你在一旁悉心照料,静兰的情况可能更糟。”

  “娘娘,也是静兰公主坚强,硬生生挺了过来,霜儿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夸你你就好好受着,在这样谦虚,本宫可是要罚你的。”

  贵妃满脸都是对林霜儿的赞许。

  林霜儿略显娇羞地低下头。

  “哎,只怪子璎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样好的妻子放在身边却不知道珍惜,你说是吗子璎?”

  她们的话明显是说给他的,提到静兰,贺子璎眼角眉梢明显柔和了很多,还隐约带着一丝愧疚。

  他为芷萱的离去悲痛难过,却也不能不管自己卧病在床的亲妹妹。

  当年落水的事情,的确是芷萱不对。

  静兰情况好转,也的确是林霜儿的功劳。

  静兰不知是什么情况,分明只是受寒高热,却始终醒不过来,太医来了一次又一次,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大家都焦急灰心的时候,只有林霜儿十分温柔耐心地照顾静兰。

  “娘娘,静兰公主有您这样的娘亲和殿下那样的兄长,必然会挺过来的。”

  林霜儿一边一勺勺细致地给静兰喂药,一边安慰高贵妃。

  想起林霜儿当时温柔的眼神,高贵妃每每都会心里熨贴。

  这个儿媳,她确实是选对了。

  高贵妃看着眼前宛如陌生人的太子和太子妃,眼底微微一动。

  “子璎是刚从武场回来?”

  高贵妃问。

  贺子璎颔首。

  “没多久就要去围猎了,去练练箭术。”

  “额娘瞧着你额间出了不少汗,这样冷的天,带着汗到处走可是要受凉的。霜儿,还不为你夫君擦擦额头上的汗?”

  高贵妃对林霜儿说。

  “是。”

  或许是刚才的话题提到了静兰,贺子璎的态度并不像平常那样抵触,林霜儿眼中带着点喜色,用帕子温柔地擦去了他额间的汗水。

  贺子璎眉头微皱,却没向往日一样躲开。

  “见表哥和表嫂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贺嫣道。

  贺子璎转头,才注意到殿内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贺嫣,另一个带着些英气肃杀的应当就是小将军魏峻了。

  魏家也是权贵之家,可因为魏峻自幼流落在外,后来又去了边城历练,贺子璎和他倒是从没见过。

  贺子璎看魏峻,魏峻同样也在观察贺子璎。

  身型修长健硕,从行动来看应当也是会武之人。

  只是……太子殿下不知为何,总让他感到不舒服。

  像是野兽受到挑衅一般的感觉。

  魏峻微微握了握拳。

  贺子璎看着魏峻,眯了眯眼睛。

  气场不合,双方必然都有察觉。

  不过魏峻和他也不会有太多交集。贺子璎将这小插曲放到一边,开口问贺嫣。

  “你今日进宫,可还带了什么人?”

  不知为何,他总对柱子后的那截衣摆耿耿于怀。

  总觉得不问清楚,就会错过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贺嫣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她的确是带了个人过来。

  难道芷萱不小心得罪了太子?

  贺嫣眼中微微一亮,要是这样,倒可以借太子之手整治整治芷萱。

  “是带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贺嫣道。

  太子看着她。

  “是什么人?”

  难道柱子后站的就是贺嫣带过来的人么?她躲在柱子后面做什么?

  “是……”

  贺嫣还没开口,魏峻就打断了她。

  “回太子的话,那女人是臣在边城认识的一位友人。”

  “是么。”

  贺子璎看着魏峻,魏峻也丝毫不退,直直回视贺子璎。

  “这么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这样。”

  “无关紧要之人还是尽早送走,免得贺嫣再胡闹。”

  “臣正有此意。”

第16章 灯会  都买给我。

  魏峻回去的时候,芷萱已经先行回到了将军府。

  他顿了顿,却也没有多问。

  到了晚间,将军府的婢子突然敲响了芷萱的门。

  “姑娘,今夜王都会有灯会,请您换好衣服与小将军和郡主一起前往。”

  这样的态度和口吻,证明这并不是对芷萱的邀约,而是必须一同前往,没有拒绝的余地。

  多半又是贺嫣的要求吧。

  对于贺嫣的要求,魏峻总是不会拒绝的。

  而芷……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寄住在信任的弟弟府上,还松了口气,却没想到是寄人篱下。

  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芷萱换好衣服出府,果然看到了魏峻和贺嫣。

  看见芷萱,魏峻一愣。

  芷萱换了一身带着白狐狸毛的外袍,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容在狐狸毛的衬托下更显出尘。

  见魏峻总看芷萱,贺嫣有些不快。

  但脾气总是不能对魏峻撒的,于是责怪地看向芷萱:“怎么那么慢,都在等你。”

  芷萱淡淡回应:“芷萱并没有请郡主等我。”

  贺嫣气愤:“你!”

  “好了。”

  魏峻看了一眼贺嫣。

  “既然人都到了,就去看灯会吧。”

  是非对错,魏峻看得清楚。

  芷萱本就没想和他们一起去灯会,这分明是贺嫣要求的,目的也是想给芷萱找不痛快。

  她此时的挑刺半点不占理。

  可她在幼年流离时对他那么多的照顾和深厚情谊,就让魏峻不可能站在芷萱这边。

  贺嫣看一眼芷萱,眼中划过一丝快意。

  她不是喜欢插足在她和魏峻之间么?

  那就要让她看看,魏峻到底向着谁。

  几人来到了王都的灯会。

  往日繁忙劳碌的人们纷纷换上了新衣服,街边满是精致漂亮的花灯,面人、糖画、各式小吃,着实是王都一大胜景。

  芷萱眼中的色彩也软了下来。

  自幼颠沛流离,没有父母亲人,被文礼捡回去后也是忙于学习各种知识,为了成为他手中一枚合格的棋子而努力,再后来,贺子璎将她藏在在东宫之中,乃至于灯火这样热闹而带着烟火气的盛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眼中难得带了些好奇和雀跃,一双美目四顾,对街边那些精致巧妙的小玩意十分好奇。

  芷萱在看景,殊不知她早已成为了其他人眼中的风景。

  街边一处繁华楼阁窗边,玄衣男子倚窗而坐,默默看着街上那道穿着白狐狸毛衣服的女子。

  一旁,文礼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

  “咦?是芷萱?”

  男子不答,只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文礼知道,这是主子思考时的小动作。

  文礼心下有些诧异,他总觉得主子对芷萱有种超乎寻常的关心。

  莫非是看上芷萱了?可这事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正常,毕竟芷萱容色出众,性子也温柔,可他家主子……

  想起他那让人捉摸不通的想法和铁血般的谋略手段,文礼实在没法将温柔两字和他扯上关系。

  但鉴于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芷萱身上,文礼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

  “主子,要属下将芷萱叫过来吗?”

  虽然问出来,但他自己心里已经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上次主子叫芷萱与他们同行本就已经是意外之举,但他后来旧疾复发头痛难忍,文礼就自作主张将人送了回去,以至于文礼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会叫芷萱一起。

  八成只是突发奇想?

  却没想到男人思考了一会,居然微微颔首。

  文礼没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是?”

  男人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来。

  文礼顿时一个冷颤:“是,属下这就找人将芷萱带过来。”

  谁知男人皱了皱眉:“慢着。”

  文礼不解:“主子?”

  所以这人带是不带?

  男人看着繁华街道上的芷萱,抬手抵在唇边,微微咳了一声。

  “客气一些,问问她要不要过来,她若是不愿,不可强行带人来,明白了?”

  文礼惊到想要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也干巴巴的:“明白了。”?男人头都没有回,依旧望着楼下:“明白了就下去吧。”

  “是。”

  芷萱对于来自楼上的视线丝毫未觉,她的目光放在了街边的一处糖画小铺上。

  是人都有嗜好,芷萱也有不为人知的嗜好。

  她嗜甜。

  糖画铺子上那股甜丝丝的味道钻入鼻中,芷萱控制不住地向那里看去。

  魏峻是个观察敏锐的人,且芷萱总是莫名吸引他的关注,因此,他很快发现了芷萱对糖画的兴趣。

  芷萱摸了摸自己袖口。

  很可惜,今天出门仓促,竟是忘了带荷包。

  魏峻目光微微一动。

  芷萱对喜欢糖画?

  “魏峻。”

  魏峻一愣,原来是贺嫣在叫他。

  “怎么?”

  “我想要糖画。”

  魏峻看了芷萱一眼,对贺嫣说。

  “那就买给你,喜欢哪个?”

  贺嫣勾起了一个挑衅的笑。

  “这个小摊上的,全都想要。”

  她指的正是芷萱之前看向的糖画铺子。

  一时间,魏峻和贺嫣都望向了芷萱。

  贺嫣是想看芷萱受挫的样子,而魏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知道芷萱的反应。

  芷萱没什么表情,倒是有些想笑。

  这二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

  魏峻将摊子上的糖画都买给了贺嫣。

  因为实在太多,还要摊主将糖画送去将军府。

  以贺嫣的性子,今天一过,只怕看都不会看那些糖画一眼。

  芷萱垂眼。

  如果说之前她还当魏峻是幼年时照顾的弟弟、玩伴,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魏峻已经是个成人了,这些年与芷萱分别后,他所经历的一切,又成为了一个怎样的人,芷萱一无所知。

  还是当作陌生人好了。

  魏峻为贺嫣买了糖画,再看芷萱,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安。

第17章 分歧  年少不懂事。

  魏峻强压下心中的这种感觉,扭头不看芷萱。

  “姐……想要糖画吗?”

  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芷萱回身,就见一个身穿棉服的小姑娘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手中还拿着一个糖画。

  见芷萱看她,小姑娘还将手中的糖画往芷萱这里递了递。

  “可儿,你这孩子,刚才不还求着娘想要这糖画吗,怎么一转眼又要送给别人?”

  女孩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她们两个穿着都很朴素,能看出来应当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小姑娘听着她娘的话,想了想,抬头认真道:“可……个漂亮姐姐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可儿只是想让她开心一……

  她身后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你这孩子,这样热闹的花灯会,这位姑娘身边又有朋友陪着一起,怎么会伤心呢。”

  她们自然不知道芷萱和魏峻贺嫣之间的关系,只当是小姑娘看错了。

  小姑娘的话自然传到了魏峻耳中,不知为何他此时心中竟有一丝愧疚。

  可照顾芷萱分明不是他的责任。

  还是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

  芷萱笑了笑,蹲下身。

  “你叫可儿?”

  小姑娘点点头。

  “倒是有缘……”

  之前在东宫时,照顾芷萱起居的小宫女就叫可儿。

  芷萱看着小姑娘执意要送给她的糖画。

  “姐姐确实很喜欢糖画,但姐姐不吃糖,喜欢糖画只是因为它看起来好看。”

  “你要是把这糖画送给姐姐,姐姐只能看着它慢慢化掉,岂不是很可惜?”

  芷萱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神色柔和,哄小孩的语气十分娴熟。

  当年流浪在外时,小小的魏峻因着是被拐走丢,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些大少爷脾气,偶尔任性起来,芷萱还得哄着他。

  魏峻看着温柔哄着小姑娘的芷萱,眼神有些恍惚。

  她这样的语气让魏峻感到异常熟悉。

  他和小萱流落在外时,偶尔他生病吃不下饭,小萱就用这样的语气温柔耐心地哄他吃饭。

  他紧紧盯着芷萱,似乎是在怀疑着什么。

  芷萱身边,那个送糖画的小姑娘认真思考着。

  虽然很想把手中的糖画送给漂亮姐姐,但甜甜的糖画如果只是放在那里而不是吃进肚子里,似乎是有一些可惜……

  “乖,糖画留着吃掉吧,你吃掉的话,姐姐也会感到开心的。”

  见哄诱起效,芷萱再接再厉。

  “唔……那好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

  “漂亮姐姐,要开心哦。”

  跟着母亲一边离开的小姑娘一边对芷萱说。

  芷萱答应她,笑着看她走远。

  一旁,魏峻看着芷萱,而贺嫣则是盯着魏峻,眼眶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为幼年时陪魏峻历经坎坷的人,他的目光却依然放在芷萱身上!

  这时,几个灯会上的小乞儿看到了穿着富贵的贺嫣,端着小破碗走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给点吃的吧。”

  灯会上是不欢迎小乞儿的,他们在这里讨饭要是被抓到可能会被打一顿然后赶走。

  但他们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所以趁着今天灯会,哪怕冒着被抓住的机会,也想要讨到一些食物。

  芷萱看着这些小乞丐,眼底有着怜悯。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劲风的鞭子唰地抽了过来。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魏峻虽然感觉到了不对,但因着那道鞭子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一时间也没有做出反应。

  啪——

  带着残影的鞭子瞬间抽在了其中一个小乞丐的身上。

  “谁让你们来灯会的?这样的节日你们在这里倒人胃口?”

  贺嫣拿着鞭子,趾高气昂地朝几个小乞丐说。

  几个乞丐莫名挨打,有些害怕有有些委屈,更多的是麻木。

  虽然天气寒冷,但乞丐们没有厚衣服,此时身上也是一些单薄的破布,贺嫣一鞭子带着对芷萱的怒火,半点没收着劲,那个挨了鞭子的小乞丐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乞丐们也不敢反抗贺嫣,只躲着向后缩去。

  贺嫣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谁把你们放进来的?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冲撞郡主的罪名也是你们能担的起的?”

  贺嫣一边说,一边抽出了第二鞭子。

  “住手!”

  芷萱看不过去,挡在了小乞丐们面前。

  贺嫣看见芷萱,非但没有住手的意思,反倒眼中划过了一丝暗喜。

  正愁没机会收拾她,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贺嫣没有收手的意思,芷萱只得抬手去挡,那鞭子抽在了她的手臂上,隔着衣服依旧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魏峻心里一跳,走了过去。

  “贺嫣,你够了!”

  贺嫣还想抽第三鞭,被魏峻握住手腕,她十分不甘心。

  但嘴上却没忘了狡辩。

  “我不知道她会挡在那里,没想打她。”

  魏峻脸色十分难看,他心里莫名烦躁,甚至有点不敢去看芷萱的表情。

  他沉着脸看贺嫣。

  “跟她道歉。”

  贺嫣瞪大眼睛。

  “你让我跟她道歉?”

  “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我是安王府尊贵的郡主,你让我跟她道歉,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处?”

  “这事是你的不对,道歉。”

  “我不会道歉!永远都不会!魏峻,我真是看错了你,枉我小时候那么照顾你。”

  贺嫣留下这么一句话,红着眼睛跑了。

  听她提起幼年时的事,魏峻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

  芷萱看着魏峻犹豫的样子,缓缓勾起的唇角,只是眼里的温度逐渐冷了下来。

  “小将军,郡主是不是有些过分任性了。乞丐也是人,断然没有看不顺眼就上手抽鞭子的事。”

  魏峻皱着眉,不去看芷萱的眼睛。

  “贺嫣她是有不对。”

  魏峻同样对贺嫣的行为看不过去。

  有了自小那段流浪的经历,面对这样填不饱肚子的孩子,魏峻怎么可能不动容。

  但他没办法不袒护贺嫣。

  “她是有不对,但她毕竟是郡主。如她所说,如果她道歉,安王府的脸面没有地方放。”

  芷萱定定看着魏峻,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是么,原来将军是这么想的。”

  贺嫣跑开了,情绪不稳定,魏峻怕她遇到危险,匆匆丢下一句抱歉就前去追人了,远远地将芷萱丢在了后面。

  走了一段,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他身后,芷萱弯身安慰着那些受惊的小乞儿,似乎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人群涌过来,阻断了他的视线。

  “没事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面前满是惊恐的小乞丐们,芷萱声音柔和。

  出门没带荷包,没有银子能给他们。

  但事情闹的这样大,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些孩子们就会被赶出灯会。

  芷萱在袖中摸了摸,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找魏峻的身影。

  但他已经去找贺嫣了。

  芷萱垂眼,从袖中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金制的小锁子,做工十分精致,上面隐约刻着两个字。

  芷萱摸着这把锁子,眼中有着片刻挣扎。

  这锁子是魏峻送给她的。

  准确的说,是小时候的魏峻送给她的。

  那时候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没告诉她,只在一次他发烧,芷萱为照顾他一夜没睡的时候,他将这锁子送给了她。

  “姐姐,这个你收好,这是信物。”

  魏峻一张初显英气的小脸上满满的认真。

  小芷萱虽然自己也是个孩子,但还是觉得魏峻认真的样子有点可爱。

  于是故意逗他:“唔,是金子的,可以换很多好吃的。”

  小魏峻鼓起嘴:“不能换好吃的!姐姐,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拿着这个,等我长大了,会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那好吧,不换好吃的了。”

  芷萱摸了摸上面刻着的字,无奈的笑了笑。

  罢了,年少不懂事的誓言而已,她差点就当真了。

  她将锁子递给了小乞丐们。

  “拿着去换点好吃的吧。”

第18章 糖画  喜欢么?

  小乞丐们拿着金子做的锁子,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芷萱目送他们走远。

  天色渐晚,灯会上的气氛更加热闹。芷萱独自站在人流中,身影消瘦单薄。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朝芷萱走了过来。

  “您就是芷萱姑娘吧?”

  男人衣着讲究,态度却十分恭谨。

  芷萱不认识这个男人,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是……”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男人更加客气。

  “芷萱姑娘,我家主子请您上楼一叙,文礼大人也在。”

  文礼……

  芷萱秀眉轻颦。

  这个男人口中的主子八成就是上次那个黑衣男子,可她其实并不想和那人有过多牵扯。

  不……人叫文礼“大人”?

  文礼他在朝为官么?

  怎么从来没听贺子璎提起过他的名字?

  见芷萱犹豫,似乎并不想去,来请芷萱的男人暗中咂嘴。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家主子也有请人那人却不想去的一天。

  “芷萱姑娘不需要为难,主子说了,要是您不愿去的话也没关系,只是若是您有兴趣,主子随时在那里等着您。”

  芷萱朝男人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街边一处极雅致的小楼,楼边倒是有不少游人驻足观赏,只是没见人能进去。

  她垂眸,略思索了片刻。

  “带路吧。”

  男人一愣,回道:“请这边来。”

  芷萱从容跟上。

  答应过去倒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因为没地方可去。

  魏峻去找贺嫣了,独自回将军府实在显得有些可怜。

  既然文礼和那位公子找她,她便去看看好了。

  此时,魏峻正和闹脾气的贺嫣在一起。

  “你将她赶出去吧,她什么身份都没有,那天在太子表哥面前你也是这样说的不是吗?”

  贺嫣看着魏峻,语气十分委屈。

  魏峻皱眉,不知为什么,一提起要将芷萱赶走,他心里下意识地感觉不舒服。

  可芷萱确实不应该住在将军府。

  “我会跟她说的。”

  魏峻最终说。

  “真的?”

  贺嫣又惊又喜,魏峻真的同意了?

  ?“我何曾骗过你。”

  魏峻看向贺嫣,他眼中带着认真。

  “况且我小时候曾对你许下过诺言的,不是吗?”

  “嗯?诺…………对,是这样。”

  贺嫣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魏峻肯定道。

  “你对我真好。”

  魏峻也对她笑了笑。

  “你比我小,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是吗?”

  贺嫣点点头。

  “那我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

  她脸上有着害羞的红晕。

  魏峻看着她,眼神柔和。

  “好啊。”

  记忆回到幼时,茅草搭建的小房子里。

  小萱揪了揪魏峻的小脸。

  “小鬼头。”

  魏峻红着脸反抗。

  “才不是!”

  “爱撒谎的小鬼头。”

  小萱补充。

  小小的魏峻鼓起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的确撒谎了,找到的食物就那么一点,他却骗小萱说他吃过了。

  “以后不要撒谎了好不好?”

  “不要!”

  如果还是这样的情况,他依旧会骗小萱他吃过了。

  他就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小萱吃。

  魏峻看着眼前的贺嫣,眼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贺嫣不是他的小萱。

  他从没有对小萱许诺过不会撒谎。

  更何况,他一直叫小萱“姐姐”。

  他年岁比小萱小一些,为此耿耿于怀好久,没少在小萱面前闹。

  她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记得。

  所以,贺嫣是怎么知道小萱的名字的?

  *

  芷萱跟着那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那阁楼上。

  门口,她见到了文礼。

  文礼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眼中多少带了点好奇。

  在他眼中,芷萱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些,其他方面都平平,主子那样的人,不至于会被一副皮囊吸引。

  他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笑着提醒芷萱。

  “主子在里面,他想和你一起用膳。”

  “主子他……”

  他本想说那人不讲究什么,好让她轻松一些,但仔细想了想,实在没办法把“不讲究”和他家主子联系到一起。

  片刻后,他轻叹了口气。

  “算了,现在告诉你也迟了。”

  “只有一点,主子有时会身体不适,那时的他样子可能会有些……让人害怕,你没碰上还好,若是碰上了就叫我们,免得被他迁怒。”

  芷萱闻言,有些后悔过来。

  本以为那黑衣男子叫她过来多少会说点什么,比如她何时能够离开将军府。谁知竟只是陪他吃饭。

  按文礼的说法,他还不太好伺候。

  芷萱叹口气。

  但来都来了,也没什么办法。

  大不了下次再也不来就是。

  推门进去,里面装潢意料之中的奢华。

  男人正坐在桌边,并没有动筷子,倒像是在等她。

  芷萱垂眼,行了个礼。

  过多的关注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示意她免礼。

  “过来坐。”

  声音低沉,自带一种雍容贵气,听口音却并不像是王都的人。

  芷萱坐在他身旁,眼观鼻鼻观心。

  与上次相比,男人的气质似乎有些变化。

  他大抵是有某种病症缠身,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必然是位高权重。

  难怪文礼要提前提点她两句了,通俗来讲,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有点不好伺候。

  芷萱对自己刚才选择过来的决定更加后悔。

  但出乎芷萱预料,用饭的整个过程,男人都没有什么不当的举动。

  他举止优雅,且因着俊美的外表,就连吃饭也看起来赏心悦目。

  一顿饭吃的倒是十分和谐。

  饭后,一个仆从带着笑走了进来。

  “主子,准备好了。”

  男人轻轻点头。

  仆从转向芷萱。

  “姑娘,这是我们主子为您准备的小礼物,还请您笑纳。”

  芷萱愣了下。

  还没等她反应,就有两个仆从托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看清盘子上的东西,芷萱瞪大了眼睛。

  盘子上是一副巨大的糖画。

  芷萱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糖画。

  不仅如此,画的还十分精致,走笔竟然隐约能看出点大师的风范来。

  “如何,喜欢么?”

  男人终于开了口,他静静看着芷萱,等着她的回应。

第19章 围猎  是她吗?

  芷萱原本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说辞,却在见到糖画的一瞬间失了声。

  举着糖画的两个侍从站在那里,无声等待着芷萱的回应。

  门外,文礼更是吃了一惊。

  刚才主子在窗边站了那么久,原来竟是对底下发生的事情上了心。

  事情到了现在,文礼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女人感兴趣,可今日……

  那边,芷萱看着糖画许久,才开口。

  语气没有开始那般疏离冷淡。

  “多谢公子的礼物,芷萱收下了。”

  他会送糖画,应当是刚才看到了楼下她和魏峻他们发生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这礼物算是送到了芷萱心上。

  她的确喜欢糖画,这画又这样漂亮,总归不是太贵重的礼物,收下也不需要想太多。

  见芷萱收下糖画,黑衣男子眼中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一顿饭用完,两个侍从送芷萱离开。

  芷萱走后,文礼凑到了男人身边。

  “主子,您对芷萱……”

  男人不解释,只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她现在在魏峻那里?”

  文礼垂头回道。

  “是。”

  “找个由头,将人接回来。”

  男人淡淡下了决定。

  文礼倒吸一口凉气。

  “接回来的意思?”

  男人撩起眼帘,凉凉扫了一眼文礼。

  “孤的意思,将她接到孤的身边。”

  文礼这算是真正确定了他家主子对芷萱真的不同寻常。

  他连忙低头。

  “是,属下明白。”

  “嗯。”

  “……子,将军府那边……”

  文礼有些拿不定主意。

  男人没思考多久就给出了答复。

  “找个由头,断了那姓魏的的念想。”

  魏峻不知道,可他们这边的人却对芷萱的幼年经历十分清楚。

  也不知当魏峻知道芷萱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姐姐时,回想起他所做的一切,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不过这些都不是男人该考量的。

  他无意中给过他机会,他自己没抓住罢了。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

  “断干净些。”

  “是。”

  *

  芷萱不知阁楼上发生的一切,她照常住在将军府。

  除过贺嫣时不时过来找茬,日子倒也过的平静。

  这一天,芷萱接到了一个邀请。

  “围猎?”

  芷萱怔住。

  脑海中飞快划过一些回忆,关于一个未来不再会有牵扯的人。

  “是,姑娘,小将军为您送来了用于围猎的衣服,请您准备一下。”

  来通知芷萱的婢女如是说。

  “这围猎我从没参加过,也不认识里面的贵人,怕是不太合适过去。”

  芷萱不太情愿去参加这突然来的围猎。

  况且这围猎场的位置,芷萱清楚记得,是一处皇家猎场,这就意味着贺子璎很有可能也会去。

  可婢女的态度却不容她拒绝。

  “将军说了,留您一个人在府中,他不放心。”

  芷萱看着她。

  “是你们将军说的,还是郡主说的?”

  芷萱看得明白,这府中的婢女分明就是贺嫣的人。

  果然,被她这么一问,那婢子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

  “是郡主的意思,但将军也同意了。”

  芷萱轻轻叹气。

  也是,贺嫣不可能没有告诉魏峻。

  也不知她还要在这将军府待多久。

  第二日很快就到了。

  芷萱照着魏峻的意思,和他们一同前往围猎场。

  见到芷萱,魏峻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后才移开,而贺嫣则是不满地看着芷萱。

  “这是围猎不是郊游,你带着面纱做什么?”

  芷萱不咸不淡地回答。

  “只是昨日突发面疾,脸上出了些疹子,怕冲撞贵人,这才带了面纱。”

  “疹子?”

  听着芷萱的话,贺嫣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芷萱起疹子了?还是长在脸上的?

  魏峻也是一愣。

  自从确定贺嫣不是小萱,魏峻心里失望的同时竟莫名松了口气。

  潜意识里,他的小萱必然不是贺嫣这般任性无礼的样子。

  那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魏峻的目光转向芷萱,随后又暗淡了下来。

  不,小萱她自幼流离失所,必然也不会是芷萱这般样子的。

  虽然知道了贺嫣不是他要找的人后,魏峻没了应付她的耐心。但贺嫣知道小萱的名字,这件事就很不寻常。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戳破一切,还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套出些话来比较好。

  贺嫣知道小萱的存在,说不定就见过她呢?

  又或……萱就在她手里呢?

  所以此事急不得。

  同行几人各有心思,一路上倒是没什么话。

  很快到了猎场,这次围猎参加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些。且正如芷萱之前所担心的,贺子璎果然也在其中。

  只是他贵为太子,为防止有人心怀不轨想要行刺,他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

  芷萱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悄悄躲在人群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都的权贵们日常谈话多半是客套无趣的,可今日不同,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们口中都在不约而同地讨论同一件事。

  “据说今日的围猎,那位也来了?”

  “你指的是太子殿下?”

  “嗐,若我说的是太子,还会这样悄声说么?”

  “你莫非指的是……”

  “就是那位!据说他的病又严重了些,脾气也越发暴戾。”

  “我之前见过那位一面,的确是如传言那般冷酷,只是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王都,上面能容得下?”

  “容不下也得容,本就是城府极深的人,蛰伏这么久,现在更是深不可测。”

  芷萱垂眼,他们讨论的是谁?

  不过,身患疾病,性子暴戾,却又偏偏手握重权,这样几个描述怎么那么像……某个送糖画给她的男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

  芷萱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应当只是巧合吧……

  人渐渐聚齐,贺子璎也在一众近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围猎场。

  来到熟悉的地方,贺子璎神色也有些恍惚。

  距离芷萱出事,已经过去近四个月了……

  他们的初遇就是在这围猎场。

  当时亲手用那只箭簇制成的饰品被他做成项链挂在脖颈,此时正贴在他心口。

  眼见太子神色恍惚,又有些憔悴,众人对视一眼,眼里多少都带了点好奇。

  皇家的秘闻最是让人好奇。

  况且大婚当日,贺子璎疯了似的突然离席,跑向失火的那处偏殿,那么多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猜测各种各样,其中传的最广的就是太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为了个女人。

  可什么人能让速来稳重自持的太子变成这幅模样?

  贺子璎回过神,照着往年的惯例说完了围猎的规则,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一头一凛,再定神望过去的时候,那道身影却又不见了。

  是错觉吗?

  贺子璎拳头缓缓握紧。

  又或者……真的是她呢?

第20章 泡影  凭空消失了。

  围猎开始了,魏峻和贺嫣不知去向,芷萱只能单独行动。

  为了避免碰上贺子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芷萱特意选了人少的一个方向。

  贺子璎的身边始终围着许多人,这让芷萱更容易提前避开他。

  除过其他不谈,皇家猎场的风景还是很美的,当作游玩也不错。

  除过芷萱,其他被带过来的女子都是一起行动的。

  但或许是贺嫣提前交代过什么,她们对于芷萱有很明显的排斥,原本很多人围在一起说的热闹,一旦芷萱出现在周围,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芷萱勾唇,也不在意。

  本就没想和她们有什么其他牵扯,这样倒也方便。

  走了一会,芷萱有些累了。

  见到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就打算走过去歇一歇。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芷萱也就没太在意,继续向亭子走去。

  马蹄声逐渐临近,又骤然停住。

  像是策马的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

  芷萱心头一跳。

  一支箭从身侧骤然射向了芷萱。

  咻——冷锐的银光划过,将芷萱衣角钉在了地上。

  “转过身来。”

  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芷萱身形一顿。

  毕竟在东宫住了那么久,贺子璎的声音,她不可能认错。

  可贺子璎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芷萱当然不可能回头。

  她看不见,在她的身后,速来稳重的男人早已红了一双眼睛。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过度的紧张让手臂暴起青筋,他死死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一瞬也不敢错开目光。

  自刚刚开始,贺子璎就坐立难安。

  那个身影只出现了一瞬间,甚至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过度思念出现的幻影,可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幻想。

  那日大火,毕竟没有找到芷萱的尸骨。

  万……的是她呢?

  他们的初遇就是在这围猎场,当年是他没能保护好她,也没有看清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如果他们能够重新来过,他必然是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的。

  他本该在众人的保护中在另一个方向,可不知为什么,他屏退了身边所有人,独自骑着马沿着猎场偏僻处不断搜寻着。

  若真的是芷萱,她必然生着他的气的。

  但没关系,只要她在这里,他就会找到她。

  “转过身来。”

  见那道身影迟迟没有动作,贺子璎手握的更紧,血管随着心脏的跳动剧烈搏动着。

  仔细听,更是能听到他声音中的颤抖。

  芷萱叹了口气。

  她不可能和贺子璎相认。

  况且他已经娶妻,又是前途无量的太子,和她一个孤女纠缠不清,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处。

  她看了一眼被钉住的袍角,飞快地用力一扯,那被钉住的一角就被撕了下来。

  接着,她趁贺子璎还没有反应过来,飞速朝着一边的树林里跑了过去。

  “你!”

  贺子璎一惊,他手中虽然握着弓箭,可前面那道身影若是静立在那里,他有十成的把握不伤她的情况下将人控制住。

  但她朝前飞快跑着,若是有个万一……

  贺子璎没法用她的性命来冒险。

  即使那个人不一定是她。

  他策马朝着那道身影追去,可那人十分聪明,三两下就跑进了茂密树林中。

  贺子璎骑着的骏马太过高大,这林中反倒行动有些不便。

  没办法,他只得跳马,朝那人追去。

  贺子璎自幼习武,男子和女子又有很大的体力差距,两人的距离瞬间被缩短不少。

  芷萱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道一声坏了,只能先往一颗巨大的古树后面躲去。

  贺子璎眼见人躲到了树后,反倒不着急了。

  “芷萱?是你吗?”

  他在树前站定,也不急着靠近,像是耐心的猎人想要避免惊到自己的猎物。

  树后的人不答,只有些轻微的喘息声。

  贺子璎神色微软。

  芷萱身子不好,这样一番折腾,必然是累了。

  想到这儿,他眼中掠过一丝心痛。

  他明知芷萱身子不好,因着公主的事情,还任由母妃罚了她。

  那样冰天雪地,芷萱孤零零跪在宫门口的身影,是他在偏殿失火后挥之不去的遗憾。

  贺子璎想了想,开口。

  “芷萱,没想到真的能再见到你。你来到这围猎场,必然也是没有忘了我。”

  “之前在东宫的时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一次我不然不会再放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的。”

  树后,芷萱垂下眼睫。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被接回东宫,贵妃不提,就连宫女下人对她的流言蜚语就没停过,但他一句都没有过问。

  纵然她身份低微,可他若是有过半句叮嘱,也不至于会让她彻底死心。

  不过,这事到底已经过去,随着那场大火,芷萱早就将一切放下了。

  可他这时又找她做什么?

  芷萱眉头轻颦,眼中有着不解。

  贺子璎见那人始终不答,心中有些许不安。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枯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树后依然没有动静。

  贺子璎心里一沉,快步走向树后。

  他分明看着人躲到树后的,可那里却是空空一片,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贺子璎焦急,在周围找了好几圈,可刚才那道身影就像一个梦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贺子璎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太子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将贺嫣吓了一跳。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太子的神情,阴沉而压抑,仿佛丢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贺子璎看着贺嫣,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怎么是你?”

  贺嫣道:“我一直在这里啊,和魏峻一起。”

  说着,贺嫣看了一眼魏峻。

  贺嫣总觉得魏峻近来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一点都不像刚刚知道她就是小萱时那般,贺嫣不知道魏峻已经发现了端倪,还在不断扮演小萱。

  这次围猎,贺嫣也是自己想跟在魏峻旁边,奈何魏峻根本不理她,让她很是郁闷。

  贺子璎只淡淡扫了一眼魏峻,就收回了目光。

  贺嫣他们的事,贺子璎并不关心。

  他只冷声问:“你们刚才在这里,可有看到什么人经过?”

  贺嫣摇头:“这里地处偏僻,猎物也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太子表哥在找什么人么?”

  贺子璎本不愿告诉别人芷萱的事情,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说不定贺嫣真的能有什么线索呢。

  于是他开口道:“是一个女人。”

  “女人?还有什么线索么?”

  贺子璎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告诉了她。

  “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容貌出众,且身子不太好。”

  贺嫣从今日来参加围猎的贵女挨个儿想过去,一时却没想起来有谁穿着白衣服的。

  一旁,魏峻微微一愣,接着,他眉头皱了起来。

  与贺嫣不同,太子描述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芷萱。

  而且上次带芷萱进宫,太子似乎也问过是否带了什么人进宫。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莫……萱认识太子?

  可太子已经成亲了,芷萱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心中怀疑太子要找的人就是芷萱,可魏峻并不打算告诉他。

  如果他们没有相认,证明芷萱自己不愿与他相见。

  况且,魏峻本人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愿意芷萱见到太子。

  见贺嫣说不出个所以然,贺子璎也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几个宫人朝贺子璎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本要找到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贺子璎心情不快。

  “殿下,大喜事!公主殿下醒过来了!”

  “静兰?”

  贺子璎闻言,顿时跨上了马。

  “我回去看看。”

  贺子璎走后,芷萱拍了拍环在自己腰间的男人的手。

  “这位公子,多谢帮芷萱脱困,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第21章 子渝  不要怕。

  这帮助芷萱脱困的男人正是之前送糖画的人。

  男人手臂稳稳环住芷萱的腰肢。

  “抓稳了。”

  声音低沉,离芷萱很近。

  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熏香的味道,冬日松枝上的初雪般的味道,随着他环起芷萱,整个笼罩在她周围。

  下一瞬,她们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刚刚,就在芷萱以为避无可避地要和贺子璎碰面时,被这个男人抱着飞身到了古树之上。

  因为芷萱不会武,贺子璎从没想过抬头看一眼,再加上这古树生长的枝繁叶茂,倒真被他们躲了过去。

  站稳后,芷萱立即轻巧地从男人手臂间钻了出去。

  因为不适应和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她的脸颊微微带了点红晕,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五官清秀出尘。

  “多些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名讳?”

  芷萱嘴里说着谢,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感激。

  她之所以会和贺子璎有牵扯,本质上是文礼的安排,深究一下,和面前这男人脱不开干系。

  她对眼前这男人一开始并无好感,但经过这次和糖画的事情,多少也消磨掉了原本的恶感,但也尽于此了。

  之所以问他的名讳,也不过是想对他的身份有个大概的了解。

  现在形势对她来讲变得有些复杂,多知道一点没坏处。

  若是这样的打探惹眼前的男人不喜,那更好。

  这时,几个侍从匆匆跑了过来。

  “属下几人来迟,请王爷赦罪。”

  几个侍从也是一头雾水,他家王爷来参加围猎,谁知猎到一半忽地没了人影,再找到时身边就多了一个女子。

  几个侍从没见过芷萱,也对她的身份没主意,不敢随意开口。

  男人随意摆了摆手,侍从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芷萱眸光微动。

  王爷?

  怎么从前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几个侍从极有规矩,纵然心里对芷萱万分好奇,也不敢抬头乱看,只老老实实地垂头站在一边。

  要知道主子身边可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况且他们刚才也听到了芷萱的问话,心里都替这女子捏了把汗。

  这女子也是大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打探,也不怕惹得他家主子不快。

  侍从都以为男人不会理会,却没想到男人听了芷萱的问题,只微微顿了顿。

  “是我疏忽了。”

  “我名高子渝,你可以唤我子渝。”

  男人一双极黑的眼眸中清楚地映照着芷萱的样子,态度十分认真恳切。

  高子渝……

  原来是他。

  难怪一时间提起王爷却想不起他来。

  传闻中性格凶残手段暴戾能止小儿夜啼的异姓王。

  之所以想不起他来,是因为异姓王高子渝手握重兵盘踞一方,封地在他的治下十分富庶,财力雄厚,为朝廷所忌惮。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王都的。

  一旁,高子渝的侍从们都瞪大了眼睛。

  没听错吧,刚才,他家王爷真的堪称乖巧地回答了这个女子的问题?

  可他家王爷从来不和女子接触,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原来是王爷,芷萱失礼了。”

  芷萱垂眸。

  “在我面前,不必多礼。”

  芷萱感到有些奇怪,她的确从这位王爷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和些许的殷勤,可……她之前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他为什么会关注她?

  以他的身份,身边应当是不缺女人的。

  既然弄明白了他的身份,芷萱就想离开。

  她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就是尽早恢复自由,不和这些人有过多来往。

  可在她开口之前,高子渝说话了。

  “既然感谢我帮了你,不如陪我一起围猎?”

  芷萱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刚才那句感谢里的敷衍,在场随便一个人都听得出来。

  可他硬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要她陪他。

  高子渝看着芷萱,一双眸子认真专注。

  对上这双眼睛,芷萱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总感觉若是拒绝,这样清澈透亮的一双眼睛会瞬间暗淡下去。

  罢了,一起就一起吧,围猎而已。

  *

  贺子璎脚步匆匆,贺静兰是他同胞妹妹,况且当初落水是因着芷萱,他为此十分愧疚。

  这次听到静兰醒来,他当场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却在路上遇到了他的母妃高贵妃。

  因为芷萱的事,母子俩之间到底生了嫌隙,贺子璎态度冷淡,但还是懂礼的,唤了一声母妃。

  高贵妃看着眼前对她明显十分疏离的儿子,心中越发来气。

  她的气不对着别人,正针对的是那个在她心中已经死在火里的芷萱。

  都是那个女人死的不是时候,才会让她儿子对她这个做母亲的生了怨言。

  到现在为止,她一点都不为当初帮贺子璎与林霜儿成亲后悔。

  成婚以来,林霜儿的表现也让她十分满意。

  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这样好的女子,贺子璎怎么就是看不进眼中呢?

  贺子璎打完招呼就急着看自己醒来的妹妹,却被高贵妃叫住。

  “子璎。”

  贺子璎眉头轻颦。

  “母妃,还有何事?”

  高贵妃被这样不冷不热地一问,顿时绷不住了。

  “还有何事?子璎,你听听,这是你该对母妃说的话吗?”

  贺子璎颦眉,抿紧嘴唇,不说话。

  高贵妃开了口,就像洪水开了闸,这段时间的不满顿时倾泻而出。

  “你想想从前,你和母妃的关系多么亲近,就因着个芷萱,因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孤女,你至于这样么?”

  贺子璎听她提起芷萱,顿时不再沉默。

  “娘,你不要再说芷萱。”

  高贵妃看着他。

  “好,我不提芷萱,也不提你因着她多么疏远我这个母妃,就说说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霜儿,自她进了东宫,你对她可有半句关怀?”

  提起林霜儿,贺子璎也没刚才那样强硬。

  不管芷萱如何,林霜儿没有错,终究是他对不起霜儿。

  *

  此时,太子妃的居所。

  静兰公主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林霜儿可谓忙前忙后的照顾,也因着她这样尽心尽力,高贵妃没少赏她好东西。

  而贺子璎,虽然他不说,林霜儿也能感觉到他眼中越发浓重的愧疚。

  快了……

  林霜儿眼中划过一抹算计。

  再加一把劲,她在这东宫的地位就会越来越高。

  “多亏你了,静兰。”

  林霜儿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精致的长指甲,一边说。

  只是这语气听起来说不出的奇怪,细听总是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一旁,正在为林霜儿梳头的侍女手一抖,连着木梳一起,拽掉了林霜儿几根头发。

  林霜儿抬眼看她,侍女立即跪了下来。

  “太子妃娘娘,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原谅奴婢。”

  这个丫头名唤平儿,是林霜儿从林家带进宫中的,可在她身边这么些年。这样的小失误,依然吓得这名唤平儿的侍女胆战心惊。

  林霜儿轻轻笑了笑,亲手扶起了平儿。

  平儿似乎更加紧张,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怕什么?”

  林霜儿笑了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平儿飞快摇摇头。

  “奴、奴婢没怕。”

  “也是。”

  林霜儿语气轻飘飘的。

  “你帮了我那么多,我累了的时候,还是你帮着我照顾静兰公主的,不是吗?”

  听林霜儿提起静兰,平儿抖的更厉害,一个劲的摇头。

  林霜儿继续说。

  “你要怕,也该怕静兰公主。你说,她要是醒过来,告诉子璎,是你给她灌了药,才导致她这么长时间都醒不过来,你说,子璎会怎么整治你?”

  平儿闻言,颤抖着爬到了林霜儿跟前。

  “娘娘、娘娘,奴婢都是听从娘娘的命令才给静兰公主灌药的,还请娘娘救救奴婢。”

  “急什么?”

  林霜儿语气闲适,脸上仍是那副文雅温柔的神情。

  “静兰醒不过来,本宫也不会让她醒过来。”

  “当日她落水高烧,说不出话,大家都觉得是芷萱将她推入水中的,帮着本宫在子璎面前站稳了脚跟,本宫本来应该好好谢谢她的。”

  “可本宫转念一想,本宫现在既然已经成了静兰的嫂子,静兰那样乖巧善良的性子,还是帮人帮到底,死了干净,让子璎彻底绝了对那芷萱的念想才对。”

  “况且静兰那孩子识人不清,总是想和芷萱那狐媚子交好,要是醒来,也平白给人添堵不是么?”

  平儿跪在那里,应和林霜儿。

  “是、是这样。娘娘深谋远虑,您才是这东宫唯一的女主人。”

  “嗯。”

  林霜儿拍了拍平儿的肩膀。

  “本宫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你这孩子胆子有些小,本宫是想帮你看清现在的局势,好让你稳下心来替本宫做事,明白了么?”

  “回娘娘,明白了。”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林霜儿眼中闪过一抹不耐。

  “是谁?怎么不提前通报?”

  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是林霜儿安插在高贵妃身边的探子。

  “回娘娘,情况紧急,静兰公主不知怎么的,突然醒了过来,原本是我们的人守在那里的,可那丫头见公主成日睡着,偷懒打了个盹,再醒来时静兰已经醒来了。”

  林霜儿攥紧拳头,指甲狠狠刺进掌心。

  “你说,贺静兰醒了?”

  外面的探子回应。

  “是,不仅如此,静兰公主醒来的消息最先送到太子殿下那里,然后才到了贵妃那里,奴婢知道的时候,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在探望静兰公主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

  林霜儿的语气还算平静,但从她苍白的脸色上还是能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边。

  林霜儿有些后悔。

  她照顾贺静兰本就是打算找机会将人彻底解决以绝后患的。

  可这段时间她借着这个名号尝到了太多甜头,高贵妃的感激、贺子璎的愧疚、无数的赏赐和传遍宫中的好名声……

  她一时生了贪欲,想再捞一点再处理掉贺静兰,却没想到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然让贺静兰醒了过来。

  如探子所说,情况紧急,这个人不能留了。

  林霜儿阴森森地转过脸,扶住了平儿的肩膀。

  “平儿,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第22章 道歉  为你捉来。

  高子渝养了一条猎犬,找猎物找的又准又快。

  芷萱他们没一会就收获颇丰。

  这时,猎犬又嗅到了什么,昂头吠叫了两声。

  他们一行人顺着猎犬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野兔。

  “喜欢?”

  高子渝侧头看着芷萱。

  芷萱有些意外。

  他莫非一直关注着她么?

  芷萱的确喜欢小兔子,兔子平日里看起来憨憨的,无忧无虑的样子,一身绒毛也很可爱。

  猎犬找到的这只似乎还是只小兔子,皮毛是在野外难见到的白色,芷萱一时喜欢,多看了两眼,却没想到很快就被高子渝发现了。

  既然高子渝问了,她也没必要隐瞒,于是点了点头。

  高子渝凑近了些,声音低沉清晰:“孤为你捉来。”

  说完,他转头叮嘱身后的侍从们,不可伤到那只白兔。

  芷萱感觉有些奇妙。

  她自幼流离失所,从小便被迫学着在艰苦的条件下想办法填饱肚子照顾自己。后来遇到了魏峻,和他一起流浪,可魏峻比她小一些,那时的魏峻还不是现在这样高大俊朗的模样,且女孩比男孩发育的早一些,芷萱自行挑起了照顾幼小的担子。

  之后被文礼收留,可文礼毕竟存着利用她的心思,两人虽以师徒相称,却实则并不亲近。

  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东宫,贺子璎身边近乎所有人都对她存着恶意,她每一步都须得谨小慎微。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细致观察出她喜欢什么的。

  芷萱垂头,略有些不习惯。

  高子渝显然不是个拖沓的性子,说了要捉兔子,转眼就将兔子赶到了一处死角。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好漂亮的白兔子。”

  十分熟悉的声音,随着来人的接近,她的面貌也展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贺嫣。

  贺嫣很早就看到了兔子旁边围着的一群人,可她贵为郡主,谁见到都得给上几分薄面。

  她其实对兔子没多少喜欢,可在她身边的魏峻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才让她有些着急,这才借着兔子发挥几句。

  待她走到那群人跟前,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今日来这围猎的权贵们她多少都认识,可这群人她却都很面生。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按理来说,不管是谁见到她,多少都会表现的恭敬一些,可眼前这些侍从见她过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她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贺嫣不安的同时,心中更是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们、你们是谁家的仆从,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行礼?”

  她这话一出,本以为这些侍从就会诚惶诚恐地向她道歉,却没想到他们依然神情冷漠,半点不理会她。

  贺嫣心头火气。

  “好啊,你们不把本郡主放在眼中是吗?”

  她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软鞭。

  “本郡主今日就替你们家主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贺嫣脾气差,但多半时间都是挑软柿子捏。

  如她之所以明目张胆地针对芷萱,就是看芷萱只是一届孤女,欺负她分毫不会对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而这一次,她也想的很明白。

  在今日这围猎场,身份最尊贵的不过是太子贺子璎。

  贺子璎身边的随从大多都认识她,不可能对她这般冷漠。

  就算是其他权贵,得罪就得罪了,想来也多半会顾及安王府对她的宠爱给她一些面子。

  贺嫣设想的不错,却算漏了一个人。

  就在贺嫣鞭子扫过来的瞬间,几个侍卫眼中寒光一闪。

  他们齐刷刷动手,将贺嫣的鞭子夺了过来,将人牢牢控制在了地上。

  贺嫣立即叫嚷起来。

  “你们做什么?知道我是谁么?你们这样对我,你家主子来了得帮你们向我道歉!”

  “哦?”

  随着脚步声临近,一个冰冷带着轻嘲的声音逐渐靠近。

  “你要谁道歉?”

  贺嫣努力抬头看向那人,在看清那人面貌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高子渝?!

  他怎么会在这?

  *

  此时,高贵妃和贺子璎刚踏进静兰公主静养的地方。

  高贵妃还在数落贺子璎。

  “母妃知道,你担心你妹妹。可你就算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也该对霜儿多关心些。”

  贺子璎神色不变。 拉赫

  “林霜儿进东宫后,已经赐了她和林家不少金银玉器,平日里在朝堂上,也没少提拔他们林家的子弟。”

  高贵妃皱眉。

  “你知道娘说的不是这个。况且,你不要总拿这些赏赐在霜儿面前说事。你单看静兰被你带进宫来的那个芷萱害成那副样子,这都几个月了还躺在那里卧床不起,也就只有霜儿那样善良的品性,才不顾劳累地忙前忙后照顾静兰。”

  “你说,那些赏赐难道不是霜儿该得的?”

  高贵妃本对林霜儿只是有些喜爱,经过这些日子,将林霜儿照顾贺静兰的事情看在眼中,对她越看越满意,这才在贺子璎面前不断提起她。

  “你也别装作不知道,静兰昏睡的这段时间,霜儿有多上心?给静兰的药都是她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喂的,静兰喝不进去,有时药洒出来,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用帕子细细擦干净了,又亲自派人为她重新煎一碗,就担心洒了药影响静兰的恢复。”

  “你说说,这样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贺子璎握紧了拳。

  如高贵妃所说,林霜儿的确善良纯粹。

  良久,贺子璎终于软化了态度。

  “我会对她好一些。”

  高贵妃松了口气。

  她之所以这样一直说林霜儿的好处,除了她欣赏林霜儿,还有一个原因。

  当初贺子璎将芷萱接回宫中,那时的贺子璎还不认识林霜儿,但高贵妃打芷萱进宫起就瞧不上她。只觉得她不仅身份低微,还心机颇深,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勾着贺子璎,这才被接进了东宫。

  高贵妃之后才开始为贺子璎物色太子妃人选,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林霜儿才入了她的眼。

  芷萱死的不是时候,让贺子璎对她念念不忘,以至于对林霜儿也异常冷淡。

  高贵妃因此憋着一口气,总想找个机会让贺子璎回心转意,看清林霜儿的好,早点忘了那个心机深沉的狐媚子。

  得了贺子璎的一句话,高贵妃脸上也有了点笑意。

  “好孩子,刚好静兰也醒过来了,她落水时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嫂嫂,若是知道品貌俱佳的霜儿成了她的嫂嫂,还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不知想到了什么,高贵妃又补充了两句。

  “只有一点,就算你再念着那人,当初也是她将静兰推下水的,免得你妹妹心里不舒服,你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孤女来。”

  贺子璎不喜自己母亲称呼芷萱作孤女。

  芷萱的身世他多少了解一些,自幼漂泊无父无母。贺子璎本想成为她的依靠,好好照顾她,可种种巧合下,他不仅没有照顾好她,还让她受尽流言蜚语,而后随着一场大火消失在了他身边。

  高贵妃的称呼总让他觉得没能照顾好芷萱。

  但当初静兰的事,的确是芷萱不对。

  所以他只颦了眉头,没有反驳。

  静兰……当也是恨芷萱的吧?

  她害她坠入冰冷的湖水,这么久都躺在床上无法醒来。

  贺子璎记得,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贺静兰是宫中唯一一个对芷萱抱有善意并亲近她的人。

  被芷萱推下湖中,静兰一定很伤心吧?

第23章 兔子  乖一点。

  贺子璎和高贵妃来到了贺静兰休养的大殿门口。

  正准备进去,却远远看着一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正是如今东宫太子妃林霜儿。

  林霜儿虽然微笑着,可形容不似平常规整,脸上精致的妆容不在,倒像是急匆匆赶来的。

  高贵妃拍了拍林霜儿的手。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些,都知道你记挂心疼静兰,可你也不能听说静兰醒了就这样急着赶过来,受凉了怎么办?”

  林霜儿温婉地笑笑,很是害羞的样子。

  高贵妃感觉林霜儿的手确实有些凉,就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

  “看看,冻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说,高贵妃的心中却飞快划过一丝疑惑。

  王都气候干冷,寒冬腊月,风像刀子一般刮过。

  林霜儿急匆匆出门,穿的不似往日暖和,手凉一点倒是不难解释。

  可有一点却有些奇怪。

  若是风吹得林霜儿手冷,那也应该是干冷,手心是不应当有半点汗湿的。

  可高贵妃摸着林霜儿的手心,那里细细密密全是冷汗。

  这孩……像是被风吹受了凉,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得。

  但这个念头只短短闪过了一瞬,高贵妃也没多花心思去思索。

  毕竟她和贺子璎现在的心绪都放在殿内的贺静兰身上。

  可说来也奇怪,林霜儿一向是个会揣摩别人心思的性子。她们站在这里这么久,不会没看出来两人都急着去看静兰,可今日的林霜儿不知怎么回事,却硬是顶着冷风在这殿门口同他们说话。

  若这看不懂脸色的是别人,贵妃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可林霜儿在静兰昏迷这段时间付出太多,高贵妃对她心存感激,贺子璎也同样,所以两人一时都没有打断她说话。

  林霜儿挡在贺子璎和高贵妃面前,嘴里不断东拉西扯,一边暗暗向大殿那边看了一眼。

  应该快了吧……

  *

  另一边的围猎场。

  贺嫣依然被高子渝的侍从们控制着,高子渝不开口,他们也不急着放人。

  贺嫣见到高子渝的瞬间就心道一声不好。

  她骄纵惯了,不曾怕过什么人。

  就算太子贺子璎,出了事也是能去他面前求求情的。

  但高子渝不同。

  贺嫣没见过他几次,但高子渝年轻英俊,手握重权且财力惊人。

  贺嫣当时刚被安王府找回,尝了一段时间身为人上人的甜头,就有些飘飘然起来。见到偶然回王都的高子渝,一时心动,就想往他身边凑。

  但高子渝一次都没正眼看过她。

  贺嫣听说高子渝有头疼症,想趁着他身体不适趁虚而入,却没想到被高子渝当场识破,派手下将她制住。

  当时的贺嫣那副狼狈的姿态,和现在十分相似。

  当时她心中愤怒,威胁着要让高子渝付出代价,谁知高子渝说出了一句让她浑身发凉的话。

  直到现在,午夜梦回,高子渝的那句话也都是贺嫣心中的梦魇。

  贺嫣看着高子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光转向一边,贺嫣更是震惊。

  “芷萱?!怎么是你?”

  芷萱不言,只默默走过来,在高子渝身边站定。

  高子渝看着身边的芷萱,漆黑的眸中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没有理会狼狈的贺嫣,几步走过去,弯身,亲手将地上那只被逼到死角的小兔子提了起来。

  小兔子被他抓住,一动也不敢动,装死。

  高子渝来到芷萱身边,将兔子放在了她怀里。

  “乖一点,不要咬人。”

  芷萱垂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兔子。

  是很乖巧的小家伙,半点没有挣扎,只窝在芷萱的怀中。

  芷萱眸光软了下来,抚了抚兔子的小脑袋。

  高子渝看着芷萱,眸光微动。

  “放开她。”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贺嫣的眼眸亮了起来。

  “魏峻!”

  魏峻缓步朝这边走来,常年在校场锻炼出的结实身躯看起来颇有压迫性。

  “魏峻,救我!”

  贺嫣大声喊道。

  魏峻眉头微皱。

  在贺嫣出声前,他并没有注意到她。

  他刚才那句放开其实是对芷萱身边的高子渝说的。

  他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从魏峻的角度只能看到高子渝离芷萱极近,他心中霎时间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来不及多想,制止的话就出了口。

  听见魏峻的声音,芷萱没做什么反应,只低头逗小兔子。

  而高子渝却是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魏峻。

  而此时的魏峻也看清了现在的场景。

  芷萱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听到他的声音也不做半点理会。

  魏峻心中微苦,随后又有些自嘲。

  看,本就不该关心她的,他该担心的是贺嫣才对。

  他的脸色更冷,看向高子渝。

  “放开贺嫣。”

  魏峻因为自小流落在外,并没有见过高子渝。

  而高子渝则看着魏峻,又看了看贺嫣,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

  “魏小将军?”

  魏峻只觉得高子渝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像是带着点嘲讽。

  “你是哪位?”

  与回答芷萱时的温和不同,高子渝此时却并不配合。

  “我是谁,你回去后问贺嫣便是。”

  魏峻握拳,高子渝的态度令他不快。

  但出乎预料,贺嫣却出面拦住了他。

  “魏峻,我们快回去吧,还是不要和人起冲突。”

  在场众人都又些意外。

  贺嫣是什么性子,大家再清楚不过,这还是破天荒的见她劝人退一步。

  魏峻看向高子渝身边的芷萱,见她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意思,神色微冷。

  他拉起身边的贺嫣,不再看芷萱一眼。

  “我们走。”

  芷萱抚摸兔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看着两人慢慢走远,

  高子渝勾起唇角,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贺嫣,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瞒不过我。”

  “不要妄图碰你不该碰的人,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贺嫣整个人瞬间僵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只语调艰涩地丢下一句。

  “知道了。”

第24章 静兰  她怎么会醒过来?

  此时,静兰公主修养的大殿内 。

  知道自己家主子林霜儿正在外面拖着高贵妃和贺子璎,平儿手中端着一碗药,缓缓靠近床榻上躺着的静兰公主。

  因为长时间卧病在床,静兰的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虚弱 。

  她只醒来了短短片刻,通知了下人尽快去将她的兄长和母亲请来,接着就支撑不住的昏睡过去。

  平儿知道,若是她不给公主灌下手中这碗药,静兰公主很快就会醒过来,向高贵妃和太子讲述这段时间她受到的迫害。

  正如林霜儿所说,这样一来第一个遭殃的会是她平儿。

  平儿无比肯定,如果真的东窗事发,林霜儿肯定第一时间会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毕竟从始至终,动手的都是平儿。

  平儿握着药碗的手在颤抖,眼前躺着的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而她手中的这碗药则会要了公主的命。

  但她别无选择。

  如果借此机会能让公主永远醒不过来,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

  想到这儿,平儿颤抖的手稳了许多。

  她逼近静兰,将药碗递到了她唇边。

  “公主殿下,平儿也是万不得已。你若是泉下有知,还请找你真正该找的人。”

  说完,平儿心一横,将碗中黑褐色的不知名药液朝静兰口中灌去。

  这药是林霜儿亲手给她的,没有什么味道,喝了药的静兰就会像一支枯萎了的花朵,逐渐凋零。

  就在这时,原本无知无觉的公主突然睁开了眼睛。

  平儿手一抖,药洒了一地。

  *

  为了保险起见,林霜儿在外面拖着太子和贵妃说了许久的话,这两人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但因为林霜儿一贯的好名声,并没有起疑。

  这时大殿的门打开了,平儿走了出来,暗暗朝林霜儿点了点头。

  平儿的脸色十分苍白,大概是刚才做的事让她心虚。

  林霜儿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毕竟在她眼中平儿胆子一向比较小。

  看到走出来的平儿,林霜儿终于不再挡在他们面前,而是主动地让开了路。

  “瞧我,见到母妃和殿下一时高兴,差点耽误了去探望静兰公主。”

  “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静兰公主卧病在床这么久,想来也特别容易疲惫,若是去晚了静兰公主再睡着可就不好了。”

  林霜儿说这句话时表情十分奇妙,带着点鬼魅般的得意和嘲讽。

  只可惜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发现。

  贵妃见林霜儿如此善解人意,对她十分满意。

  他拉起林霜儿的手,同她一起向殿内走去。

  一边走一边对林霜儿说:“你放心,静兰从前年纪小不懂事,识人不清,以至于被歹人所害。想来她这次醒来,应该也会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母妃也会将这段时间你对她的照顾,跟她好好说一说,静兰性子宽厚温和,你们应当能相处得很好。”

  林霜儿心说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只温顺地回答:“是,母妃。”

  几人走进殿中,林霜儿暗中走在了最后。

  在经过平儿身边时,压低声音短促地问了句:“如何?”

  平儿脸色苍白的过分,眼中带着一丝惊惶,她低下头,失魂落魄地回了主子的话。

  “办妥了。”

  林霜儿微微皱起眉头。

  之前用来昏睡的药也都是平儿灌下的,怎么感觉平儿这次这样的害怕。

  林霜儿感到有些奇怪,却也没时间多想。

  贺子璎和高贵妃已经走到了静兰公主旁边。

  “静兰,怎么这就急着坐起来了,你要是累应该先躺着才是。”

  远远的,高贵妃的话传了过来。

  林霜儿瞳孔骤缩。

  坐起来,谁?贺静兰吗?

  贺静兰不应该已经沉睡了吗?

  震惊中的林霜儿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平儿紧紧攥住的拳头。

  林霜儿仍旧不敢相信,难道是药出了问题?可那药是她亲手给平儿的,其作用和毒性林霜儿心中一清二楚,应该不太可能出岔子才是。

  她快步向贺的床边走去,穿过重重帐幔,对上了一双带着病色的冰冷眼睛。

  是贺静兰,她怎么没有昏睡?

  此时的高贵妃正坐在贺静兰的床榻边关心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亲自选择的儿媳苍白惊惶的神情。

  贺静兰一句不说,只冷冷地盯着林霜儿。

  终于,高贵妃发现了贺静兰的不对劲。

  “静兰,你怎么不说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站在一边的贺子璎也满眼担忧,看着苍白瘦弱的妹妹,心中充满了愧疚。

  都是他的错,是他将芷萱接进来,才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终于,贺静兰开口了。

  “母亲。”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贺静兰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她神色疲惫,却强撑着不肯休息。

  她说话很慢,一字一顿,但神情坚定眼神清明。

  “还请母亲做主,立即关押害我至此的林霜儿!”

  *

  另一边,芷萱原本打算回将军府,高子渝却拦住了她。

  芷萱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兔子,对高子渝的阻拦感到有些不解。

  片刻后,她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怀中抱着的小兔子。

  她嘴唇微抿,心情显得有些低落,但还是伸出双手,将怀里的小兔子递向了高子渝。

  “给你,还请王爷照顾好它。”

  高子渝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芷萱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着递到手边的小兔子,高子渝神色显得有些无奈。

  他高子渝,什么时候是那种会抢女子宠物的人了。

  但稍加思索后,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缓声说:“这小兔子是我送给你的,我高子渝不曾送过旁的女子什么东西,但送给你的东西从此就是你的,断然不会有要回去的道理。”

  “送给我的?”

  芷萱轻声重复了一遍,神色显得有些怔愣。

  “对,送给你的。”

  高子渝肯定道。

  芷萱重新将小兔子抱回怀中,毛绒温暖的小身子抱着让人感觉十分安心。

  高子渝看着芷萱,说。

  “我之所以叫住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回将军府了。”

  芷萱抬眼,看起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必再去的意思是?”

  “这个任务已经终结,我已吩咐文礼排好了善后,魏峻将会知道你找到了远在郊外的亲人,你不必再跟在他身边了。”

  闻言,芷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随即又有一些茫然。

  这个任务结束了,心情似乎因着这句话放松下来,却又像失去了目标一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是跟魏峻道别。”

  虽然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将他当做陌生人。但真的到了这个时侯,芷萱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直接离开。

  还是说一声吧,说一声就再也不见了。

  “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高子渝问。

  芷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过去说一声而已,如果被魏峻注意到了高子渝派来的人马,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

  高子渝看着芷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促狭:“要我暂时帮你养着这只兔子吗?”

  果然,芷萱谨慎的后退了两步,抱紧怀中的小兔子,摇了摇头。

  看着这样的芷萱,高子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故意做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不夺人所爱了。”

  芷萱也反应过来高子渝莫不是在逗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双美丽的眼睛波光流转,满是风情。

  高子渝喉结动了动,错开目光不敢看她,却又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往这边瞄。

  “那你去吧,我等你。”

  “嗯。”

  芷萱于是抱着兔子向将军府那边走去了。

  *

  这里离将军府并不是很远,不然高子渝也不会放心任由她一个人行动。

  可这段路芷萱走了没多久,就感到有丝不对劲。

  似乎总是有莫名的目光从后面窥探她。

  每当她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自小的生活环境让芷萱对危险十分敏锐,她没有多做犹豫,趁着一个拐弯处就迅速向另一边跑去。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芷萱心里一沉,知道情况不妙。

  她以为跟着她的只有一个人,可从后面的脚步声来听,应当最起码三个以上。

  身后那些人行动很快,迅速追上了芷萱,将她挟持到了一辆马车上。

  危急关头,芷萱趁乱放掉了怀中的兔子。

第25章 真相  喂的什么药?

  大殿内,随着静兰公主话音落下,空气顿时陷入安静。

  贵妃也曾设想过静兰醒来将会是什么反应,是委屈哭诉自己看错了人被芷萱推下水?还是向母亲和兄长诉说这段时间受的苦。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眼前这样的场面。

  刚醒来的公主,第一句话居然是让母亲将自己的嫂嫂关起来。

  高贵妃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担忧的探出手去试探公主额间的温度。

  “静兰,你这孩子莫不是还没有清醒过来,让额娘看看你是不是在发烧,怎么都开始说些胡话了。”

  一旁的贺子璎也没有理清静兰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同样担忧地看着她。

  “静兰,你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先休息一会,不要勉强。”

  他和高贵妃想法相同,都觉得静兰应当是昏睡的太久,以至于有些糊涂了。

  贺静兰看着眼前依旧在被人蒙蔽回不过神来的母亲和兄长,眼中的神色更加冰冷。

  她身体的确不适,腰杆却挺得笔直,说话一字一顿,条理清晰分明。

  “母亲,兄长,静兰并没有发烧,也一点都不糊涂。静兰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很长一段时间里,静兰虽然醒不过来,却可以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事。”

  高贵妃和贺子璎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

  静兰她有所感知?莫不是昏睡期间做的梦吧?

  一旁,只有林霜儿眼中没有意外和怀疑,这时的她已经没有心思保持那幅文雅温婉的面具,眼神近乎是恶狠狠地盯着靠坐在那里的贺静兰。

  静兰见两人不信,心中也不着急,只淡淡开口。

  “每日辰时,都会有两个宫女来为我擦洗,并喂一些粥。接着,她们会扶我起来,在我的腰后放上软垫,帮我活动筋骨。”

  高贵妃皱眉,这的确是静兰昏睡期间的部分安排,看来静兰真的是有一些意识的。

  “可既然你对身边有所感知,应该会很快醒来才对,怎么会昏睡这么几个月都睁不开眼睛?”

  闻言,一直以来性格宽厚温和的静兰公主嘴角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讥诮。

  她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僵硬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林霜儿。

  “这就要好好问一问这位林家贵女了。”

  林霜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当时的一时贪心。

  应该早点抓住机会,让这张嘴再也说不出她不想听的话。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静兰将一切抖落出来,把她苦心经营的形象粉碎成灰。

  高贵妃闻言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儿媳妇,看见她苍白不正常的脸色,高贵妃的心中就是一沉。

  林霜儿的反应不对劲。

  这时,进入大殿前她那些反常的细节重新浮现在了心中。

  刻意挡在他们的前面站在冷风中攀谈、还有冰凉一的片手心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在心虚。

  所以,林霜儿究竟隐瞒了什么。

  相比于贵妃的不安,贺子璎更敏锐一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一旁桌子上的药碗上。

  他嘴唇紧抿,神色之间隐约带着惊怒。

  果然,贺静兰看向了角落中浑身颤抖的平儿。

  “你过来,仔细说一说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家主子都吩咐你干了些什么?”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真正到了这时候,平儿心中反倒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即使不去看,也能清晰地想象出她家主子林爽儿想要活剐了她的目光。

  但平儿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眼神麻木地交代起了一切。

  “回公主的话,自从公主昏睡以来,公主平日里的吃穿用药都是我家主子林霜儿负责。但主子毕竟是贵人,这伺候人的活儿她也大多就是在几位主子面前做做样子,更多的时候都是派遣奴婢去做。”

  “主子给了奴婢一副方子,要努力拼每日按时按量给公主灌下那汤药,公主之所以对外界有知觉却长时间昏睡不起,正是这副药的原因。”

  听了这话,贵妃变了脸色,连忙追问。

  “是什么药?”

  平儿咬牙,说出了真相。

  “回贵妃娘娘,那药的药效并不是大家都以为调养身体的药,恰恰相反,喝了那药的人将会昏睡不起。”

  平儿话音落下,贵妃心头震动,她忍不住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昏……起?”

  贺子璎扶住高贵妃,眼中惊怒交加。

  “你继续说。”

  “够了!简直胡言乱语!这丫头疯了!”

  林霜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拦。

  但很明显,事情已经不是她可以拦得住的。

  平儿继续说。

  “就在今天,主子得到消息,说公主殿下已经醒来。主子她心中不安,更是重新给了奴婢一副方子。与往日不同,这副药不是致人昏睡的,喝下药的人将会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查也难查出真正死因。”

  “你这贱婢!你不要信口开河,什么药方,什么致人昏睡,什么想要害死公主,我一点都不知道!”

  林霜儿激烈反驳。

  平儿本就害怕林霜儿,此时更是反射性的瑟缩,但这事情铁证如山,不是凭着他两句抵赖就能抵过去的。

  “奴婢这样的身份,怎么敢随便诬陷主子。是与不是,今日送过来的汤药残渣就在那里,虽然这药被人喝进去后难以查出来,但从药渣中应该不难分辨出这药的真正功效。”

  听到这儿,高贵妃已经是浑身发凉,她第一次以客观的角度审视的来看林霜儿,只觉得她城府深的可怕。

  “来人,将药渣带下去,尽快查出这药的成分与药效。”

  这药之前洒过一些,但剩下的已经足够查出它是做什么的了。

  见这件事无法隐瞒,林霜儿干脆换了一种辩解的思路。

  “不管那碗里的药究竟是做什么的,霜儿真的不知情。如平儿所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喂公主药,若是药出了问题,霜儿必定难辞其咎,是霜儿管教不严,才让手底下的奴婢背着主子做出了这样滔天的恶行,但还请相信,霜儿真的不知情。”

  贵妃脸色冰冷,但听了她的辩解,眼中还是有了些许动摇。

  她说的不错,如果药真的出了问题,林霜儿也不一定知情。

  “在我面前,你也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你当我还是那个只能昏睡在床任由你操控邀功的傀儡公主吗?!”

第26章 陈述  她想杀了我。

  “你以为我还只是那个任由你操控的傀儡公主吗?”

  贺静兰仿佛淬了冰一般的语调幽幽响起。

  原本性情温和宽厚的她因着这段时间卧病在床被人长期陷害的经历,气质上多少变得锐利了一些。

  林霜儿冰冷回望贺静兰,仍然试图撇干净自己身上的责任。

  “静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我有误解也是正常,但你实在不应该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污蔑我。”

  高贵妃的身躯顿了顿,她也知道在贺静兰昏睡前,明显更亲近偏殿里住着的芷萱。

  这一次的事情难道有什么误会?

  就连一旁站着的贺子璎眼中都有所动摇。

  “静兰,你可能不知道,那天你被芷萱推下水,还是霜儿奋不顾身的立马跳下去救你。那样冰冷刺骨的湖水可是让霜儿病了好一阵子。”

  犹豫了一下,高贵妃说道。

  毕竟今天这样的转变来得太突然,林霜儿温柔体贴的形象实在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贵妃现在都无法把她和谋害公主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闻言,贺静兰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勾起了唇角。

  “救我?林霜儿,你竟然是这样跟所有人说的吗?”

  听到这话,贵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太子贺子璎的心里就是狠狠一沉。

  静兰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霜儿浑身僵硬,她眼神阴毒的瞪着靠坐在床边的公主,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贵妃也攥紧了手心。

  “静兰,你在说什么?当日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你和林霜儿在湖中挣扎,害你落水的芷萱看见来了人心虚,这才一并跳入湖中,不是吗?”

  “娘,事情不是这样的。”

  静兰神态清明,脸上并没有犹豫的神色,显然对当日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晰。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太子骤然抬头,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紧紧盯着静兰,强自镇定得等待着静兰的解释。

  贺子璎心跳地飞快,沉甸甸的情绪压在心头。

  他已经预感到,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落水当天他也在现场,也亲眼看到了芷萱后来跳下去的样子,所有人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都一样,那就是孤女芷萱眼看着太子和贵妃安排的准太子妃越走越近,心生怨恨,这才将人推进了湖中,想要借此机会除掉林霜儿。

  至于落水的人为什么成了公主,醒来后的林霜儿给出了解释。

  她说,当时的她们三人站得极近,芷萱失手推错了人,这才让落水的人变成了公主。

  虽然这个解释在现在看来略显牵强,但也似乎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公主、林霜儿、芷萱三个人在一处其中两个出了事,另一个本身就有嫌疑。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可能还不会急急忙忙定下罪。

  可芷萱身份特殊。

  本就是没有家世背景的孤女,心态失衡陷害别人这种事旁人都会联系到她身上。

  就连贺子璎,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却对推人下水的人的身份也是默认态度。

  但静兰现在居然说,那件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样子?

  贺子璎陡然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心酸和沉重,如果推静兰下水的那个不是芷萱……那……

  “当日,我本和芷萱姐姐在湖边散步,这时突然撞见了前来探望母妃的林霜儿,她强行凑过来与我们攀谈,芷萱姐姐性子温柔,我也不是个会拒绝人的,虽然我打心里觉得林姑娘是个有些危险偏激的人,我们还是和她一起走了一段路。”

  “等我们走的越来越远时,林霜儿说突然说她有话要说,屏退了周围的下人。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时,林霜儿突然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她十分怨恨地对芷萱姐姐说她根本不配站在兄长身边,这就要送她一程。”

  “芷萱姐姐思维敏锐,反应很快,当时就躲开了。谁曾想,她林霜儿的目标并不是芷萱姐姐本人,而是站在她身边的我。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林霜儿应当是早有预谋,她下手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拽着我就一同倒入了湖中,因为没想到她的目标居然是我,以至于毫无防备,顿时就掉进了湖中。”

  “我在湖中挣扎,远远地听到了人声嘈杂,知道应该是有人来了。娘,你也知道,那湖水并不算深,我不至于那样严重的溺水,完全是林霜儿死死抓着我往水中按,因此才完全站不起来。”

  闻言,高贵妃抚摸着公主的头发红了眼眶。

  静兰因为她的缘故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高贵妃十分宠爱她,此时听闻被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亲生闺女居然被人抓着往湖里按,想要她的命,她就心里难过,同时也万分愤怒。

  静兰她可是公主啊,怎么会遭遇这些。

  此时,贵妃的心中之前那些对林霜儿的犹豫和心软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林霜儿再怎么样也无法和她最宠爱的亲生女儿相比。

  此时,贵妃只觉得恨,恨自己识人不清,也恨林霜儿的心如蛇蝎。

  说来可笑,她斗了一辈子,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却没能看清区区一个林霜儿。

  一旁的太子在沉默中听完了自己亲妹妹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的陈述。

  随着真相被揭露,贺子璎的眼底充满了血丝,他额角青筋暴起,手紧握成拳。

  他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当天的一幕幕仿佛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那边公主的描述还在继续。

  “就在她把我往水中按时,我远远地看见芷萱姐姐也跳了下来,她是来帮我的。静兰当时瞬间就没那么害怕了,同时心里也特别感动,芷萱姐姐真是善良又温柔,看到她的身影就觉得安心。”

第27章 心虚  我要见芷萱姐姐!

  听贺静兰提起芷萱,在场的人脸上都是一僵。

  除了失魂落魄的贺子璎,尤其以高贵妃脸上的表情最为尴尬羞惭。

  贺静兰发现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高贵妃就已经扯走了话题。

  “咳,静兰啊,你放心,娘这就为你做主。”

  说完,高贵妃脸色一肃。

  “林霜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霜儿想像往日一样拉住高贵妃的手为自己辩解,却被贵妃身旁的侍从们挡开。

  她恍然惊觉,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脸色苍白神情凄楚:“贵妃娘娘明鉴,关于有人下药害公主一事,霜儿的是分毫不知。公主卧病在床,却遭歹人陷害,明明有所感知却无法起身,心情郁结。一定是公主误将此事怪到了霜儿身上,再加上公主无法行动,落水那日发生的事情又那么混乱,才让公主记忆出了岔子,将我当做了害她的人。”

  林霜儿这一番措辞倒是也有她的道理,毕竟任何事情都还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公主卧病在床这么久,又遭人迫害,如果说她是在胡思乱想倒也说得通。

  闻言,贺静兰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你要狡辩,将人带上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个侍从拖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男人的刹那,林霜儿眼中原本的希望熄灭了。

  原来公主醒来后,除了派了一个人去请自己的母亲和兄长,还暗中派人前去抓林霜儿的罪证。

  眼前男子是负责为公主配药的太医,因为林霜儿对照顾公主一事十分热情,没少与这太医交流。

  与此同时,贵妃之前派去查验药碗中残留药渣的人也赶了回来。

  “回禀贵妃娘娘,那碗药的成分与药效都已经查清楚了。并不是治疗公主昏睡之症的药材,而是可以使人无声无息逐渐死去的毒药。”

  听到这真是一碗毒药,而这碗毒药还差点被人灌给自己亲生女儿,贵妃顿时怒从心头起狠狠拍桌子站了起来。

  “简直大胆,静兰贵为公主,你可知道谋害公主是什么罪名?”

  林霜儿还在负隅顽抗,她知道,这样的罪行一旦认下就只有死路一条,她所能做的只有不断推脱抵赖,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但贺静兰不可能给她留下这一丝生还的机会。

  她让那两个侍从将那个太医押到了他们面前。

  静兰平日里是个温吞的性子,但在别人威胁到她生命的时候,她也不会给别人留情面。

  “不只是今天这碗药,王太医,你今日好好说一说,往日里林霜儿和她的婢女都给我喂的是什么药?”

  被称为王太医的男子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整个身体抖若筛糠,整个人瞬间趴在了地上。

  “贵妃娘娘饶命,公主殿下饶命!”

  贵妃见太医这幅态度,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她被气得满脸通红,时不时的拍着桌子骂着混账。

  而贺子璎,枯木一般的站在那里,满眼失魂落魄,麻木地听着自己妹妹说出所有事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林霜儿也没有了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而此时的贵妃也早就没有心情听她说出任何话,到了现在,只是看见林霜儿这张脸都让她难以忍受。

  她冷漠地挥手:“将人拖下去,好好查一查这恶毒女子还做了些什么,严格按照规矩来办。”

  “是!”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走,林霜儿拼命挣扎起来。

  按照规矩来办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明白的不得了。

  谋害皇嗣是什么罪,这个罪名落在头上,可不是他一个人一条命就能清洗干净的,那可是整个家族都要跟着她一起掉脑袋的大罪!

  眼见贵妃满眼冷漠,静兰公主更是怨恨的看着她,林霜儿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有能力保她一命的人身上。

  她拼尽最后力气朝着太子爬了过去。

  “殿下,救救我吧殿下,您是最后一个能够救我的人了。”

  靠坐在床边的贺静兰陡然觉得有些奇怪。林霜儿的家世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就能在皇宫出入自由,怎么她醒来后的林霜儿表现得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贺静兰沉睡期间的确有所感知,但她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这小小的床榻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平日里获取信息的渠道也都是从身边照顾的丫头以及林霜儿开口说话时得到。

  所以她对于事情的了解并不全面,甚至不知道林霜儿已经成亲了,嫁给的正是自己的亲哥哥贺子璎。

  她刚刚醒来不久,也没有留心观察,此时仔细一看却看出了不对。

  贺静兰仔细观察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的林霜儿,越看心越凉。

  林霜儿……怎么梳的是妇人髻?她嫁人了?嫁给了谁?

  看着林霜儿手脚并用地朝自己哥哥爬过去,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林霜儿来到了贺子璎脚边,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某种压抑的情绪宛如无处倾泻的洪水,在决堤的边缘重重压在他心上。

  他低头,看着林霜儿,神情冰冷。

  “她出事的时候,那么多次,我都没有去看她,而是选择在你的身边。……哈……我竟然放弃她,陪在了你这么个东西的身边。”

  压抑的情绪濒临失控,贺子璎双眸通红,宛若下一瞬间就要滴出血来。

  是个人都能看出,此时的太子已经有些疯魔了。

  就连想要求他救自己一命的林霜儿,也向后缩了缩,眼含恐惧地看着他。

  “你现在还想来我面前求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亲手了结你的性命么?”

  贺子璎双眸血红,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果……”

  说着,贺子璎的神情变得颓丧。

  哪里还有什么如果。

  林霜儿被侍卫架着拖了下去,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皇宫了,等待着她的将是冰冷的牢狱。或许牢狱也待不了太久,铁证如山,用不了多久,她做的那些事都会清清楚楚地被调查出来。

  可是……

  看着面如死灰的兄长,公主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她试探地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娘,这段时间我虽对身边的事情有知觉,但毕竟了解的不全面,丫头们没有提起的我便不知道了。我昏睡的这段时间,宫里可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闻言,向来高傲不可一世的贵妃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羞惭,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见母亲沉默,公主心中更加不安,她又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兄长。

  “哥哥?”

  贺子璎看过来,眼神空洞而黯淡。

  贺静兰期待的看着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面对妹妹期待的目光,贺子璎嘴唇颤抖。

  贺静兰心里一沉。

  见无人回答,她只能换了一种问法。

  “我那日落水后,芷萱姐姐为了不让林霜儿害我,也跳了下来,再后来我就没了知觉,你们将她救上来了吗?”

  贺静兰满眼担忧,显然对舍身前来救她的芷萱感激非常。

  在妹妹越来越担心的目光里,贺子璎沙哑地开口。

  “她上来了。”

  贺静兰松了口气。

  但她又有些奇怪,母亲和哥哥怎么表现的这样难以启齿的样子。

  接着,贺子璎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芷萱她……不是被我们救上来的。”

  “什么?你们没有救她吗?”贺静兰不明白。

  贺子璎握紧拳头,心中沉闷的绞痛感几乎要压得他透不过气。

  但她还是强忍着告诉了妹妹事情的真相,如同自行撕裂结疤的伤口一般,将当时发生的事情重新血淋淋地摆在所有人眼前。

  “我们没有救她,没有人救她。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将你推落水中的。将你救上来后,我则亲手将害你的林霜儿当作恩人从湖中抱了上来。而芷萱,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自己从湖中爬上来的。”

  贺静兰深吸一口气。

  “……

  昏睡了这么久,贺静兰一直都没有芷萱的消息。

  她本来还想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找芷萱姐姐道谢,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你……们怎么会觉得芷萱姐姐会是害我的凶手呢?她那样温柔的性子,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啊。”

  贺静兰仍然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

  她心里着急,不免接着发问。

  “那后来呢,你们误会了她一次,总不至于一直误会她吧?芷萱姐姐没有跟你们解释吗?”

  心头的焦虑让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贺子璎脸色愈发苍白,心脏隐隐钝痛,他却无暇去理会,只尽力的去回忆落水那日他当着芷萱的面救起林霜儿时她的表情。

  可他怎么都回想不起来,毕竟那个时候的他满心都是对芷萱的怒火,又怎么会分神去注意她的表情,就连她最后自己上了岸,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

  贺子璎嘴里尽是苦涩,此时此刻,他却只是在想,当时的芷萱该有多委屈,多难过。

  “是,我们误会了她一次,但直到……这个误会都没有被澄清,我们接着又误会了她第二……三次……”

  贺静兰皱眉,从哥哥的语调中,她窥见了某种不祥的事情。

  但她几乎不敢往下想。

  贺子璎接着说。

  “至于解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给过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静兰,如你所说,她温柔善良,且十分聪慧,想必她也看出了我们的愚蠢和轻视,才能那样死心一般地接受这份误解吧。”

  听了这话,贺静兰顿时坐不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行,芷萱姐姐那样细腻的性子,面对这种事情必然难过极了,我现在要去看看她。”

  一边说,边挣扎着要下床。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过来扶她,仿佛知道她已经见不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他们的这种反应让公主心里发凉。

  “过来一个人扶我一把啊,你们在做什么,我要去见芷萱姐姐!”

  自懂事起,贺静兰一贯守礼,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显然是心里惊慌极了。

  贺子璎看着贺静兰,眼神安静而痛苦。

  就连一旁的高贵妃,都羞惭地几乎坐不住。

  她精明了一辈子,却在儿子的婚事上犯了这么大的糊涂。

  不仅错将害了女儿的凶手安排给儿子做媳妇,甚至屡次亲手加害于女儿的恩人。

  但此时见静兰情绪激动,她只能上前劝阻。

  “静兰,你冷静一点。”

  但除了这句她也说不出别的。

  静兰出事后,她一门心思认定就是芷萱下的手,不仅丝毫不知恩地将人称呼为狐媚子,更是明知她身体虚弱落水受寒后还未痊愈,就将人强行唤到宫门口罚跪六个时辰。

  若不是当时太子阻拦,恐怕芷萱当时就因着她的缘故香消玉殒了。

  “母亲,你不要拦着我,我只是想去看芷萱姐姐一眼而已,你若是担心我,将人请过来也可以。”

  面对女儿的要求,高贵妃只能嗫嚅着嘴唇。

  “静……是母亲不想你见她……只是她、她……”

第28章 找寻(合章)  把她给我。

  “芷萱…………”

  贵妃脸上的羞惭更加浓重,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女儿讲述当初她们对一介孤女的欺凌和冷落。

  “她怎么了?”

  静兰着急问道。

  见迟迟得不到答案,静兰看向一旁的兄长。

  “芷萱姐姐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对不对?毕竟还有哥哥你在这里,你会保护好她的, 不是吗?”

  贺子璎空洞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通红的眼中满是心痛和愧色。

  “落水事件后,芷萱受寒卧病在床, 因为所有人都怀疑是她害了你, 所以她所在的偏院连半点药品都分不到。她身体虚弱, 却只能凭着自己硬生生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抗了过来。”

  “但祸不单行,刚从高烧昏迷中醒来, 就被母妃换去了长春宫门口, 以罪人的身份在寒风凛冽中跪满六个时辰方可离开。”

  “…………”

  贺静兰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自己的亲人们做下这么多的事,他自己都替他们感到羞愧。

  她转向高贵妃。

  “母亲,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芷萱姐姐的出身,但你也不能就这样随便将他定罪啊。”

  面对女儿的指责, 高贵妃根本无法反驳,只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眼中满是后悔。

  因为他的识人不清,不仅冤枉了芷萱, 还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被置于危险之下, 差点丢了性命。她如何能不后悔。

  贺子璎继续说。

  “万幸, 我听到消息后赶到了那里。”

  贺静兰的眼睛亮了起来。

  “哥哥阻止了母亲罚她对不对, 哥哥一贯是能看清芷萱姐姐的真心的。”

  贺子璎瞳孔中的神色更加黯淡。

  “真心……是啊,她一直都怀揣着一颗真诚的心,不管对我还是对别人。可我……那天, 我不仅自己去了长春宫,还带上了林霜儿。我站在林霜儿的身边,两人一起从她的面前走过。我向母亲求情,说她的确罪不可赦,但身体虚弱,能否只跪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芷萱姐姐的身体情况你是知道的啊,本就身体虚弱,怎么能在寒风中跪那么久。”

  “是啊,她那样娇弱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这样严苛的惩罚,无辜的她就这样了一直跪在长春宫门口,那天是初雪,她就在一地雪花中生生晕了过去。”

  贺静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那后来呢,姐姐可有落下什么病根?”

  同时,她又感到有些奇怪。

  “哥哥去探望母妃,为什么要带上林霜儿?”

  贺子璎神色憔悴极了,他明明人在这里,心魂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枯木一般机械性地回应着妹妹的话。

  “之所以会带上她,是因为落水当天是我亲手救上来的她,担心她的名节,因此没过多久就和她定下了婚约。”

  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在婚约两个字脱口的一霎那,贺子璎得心脏还是感觉到一阵突兀的抽痛,像是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在上面抽了一下。

  他的嘴里泛起血腥味,头痛欲裂。

  他才发现,当初的一幕幕在记忆中是那么的清晰。到了现在,真相大白之后,他根本不敢去回想芷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天大的委屈和残酷的惩罚。

  他自诩爱她,总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她万分包容,总觉得她还不够懂事不理解他,现在回看时才发现,自己原来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未曾给过她。他和他们一样,都是用那种莫名可笑的轻视目光在看着芷萱。

  “静兰,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你可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贺子璎脸上满是自嘲,明明是年轻气盛的太子,说话时却宛如将行就木之人一般。

  “发、发生了什么?”

  “我娶了林霜儿,而芷萱在我们大婚当日,在凄清的偏殿中被牢牢看守在内,而后偏殿失火,芷萱消失在了在那场大火中。”

  那天发生的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沉痛的回忆,将这些说出来,让贺子璎的心宛如被撕裂般鲜血淋漓。但他逼着自己去回想,甚至亲口讲给自己妹妹,他想,当时经受这一切的芷萱心中该有多么痛苦和无助呢。

  听完这一切,公主彻底瘫坐了下来。

  “你娶了林霜儿?这怎么可能呢,你喜欢的难道不是芷萱姐姐吗?还……萱姐姐她出事了?”

  贺子璎面色发苦,就连贵妃也抬不起头来。

  这一切的发生,也与她的支持密不可分。

  就在这时,贵妃突然惊恐的瞪大眼睛,她看向一旁的太子,惊声尖叫。

  “子璎——子璎,你怎么了?!快来人,宣太医——”

  周围一片混乱,只因为太子说完这一切后,突然口吐鲜血。

  鲜血喷溅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子一向身体康健,这样突然吐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惊胆颤。

  一旁,就连公主也慌乱了起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而太子本人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顶着众人担忧惊恐的目光,他突然推门而出,大步向外面走去。

  “子璎,你去哪里?你回来——”

  “太子殿下——”

  “殿下——”

  这些呼唤都没有让太子回头,与刚才的形容憔悴不同,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变得冰冷而锐利,眼瞳的光点宛若两簇幽幽鬼火。

  还有希望的。

  想起之前在围猎场见到的那个身影,贺子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大步走到宫门口,那里,一大队身穿甲胄整装待发的士兵正等着他。

  他面容没有丝毫意外,翻身上马。

  就在之前不久,围猎那日参与的嘉宾名单就送到了他的手上,他也从中排出了几个身份存在疑点的人。

  那会是她吗?

  胸腔内的心脏快速跃动着,离真相越近,就连他也不免感到紧张。

  “将地方都围起来了吗?”

  太子坐在马上发问。

  “回禀殿下,已经照着您的意思尽数围起来了。只是……这样大的动作,只怕单凭我们的人无法将消息压住。”

  属下回禀道。

  “压不住没有关系。即使世人都知道也无所谓。”

  太子冰冷的回应道。

  “从前的我就是太过在意旁人的目光,才会到头来弄丢了她。这样的错,我终生都不会再犯第二次。 ”

  “出发。”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往日规矩森严的王都响起,不少人家都好奇地透过窗子或门缝探头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此时的太子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重新找回她。

  *

  此时,安王府内。

  贺嫣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安王妃的脸上有一丝犹豫和不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嫣儿,既然你那样求了娘,娘又怎么能拒绝你。可那个孩子毕竟只是一个孤女,这样欺负人的事娘总觉得不太好。”

  贺嫣一听事情办妥了,脸上的神情立马轻松起来,她随意的安慰道。

  “哎呀娘,只是把人抓起来吓唬吓唬,并不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女儿和魏峻分明是两情相悦,只是那女人总是想从中横插一脚,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您就帮女儿这一次也无妨啊。”

  安王妃还是很犹豫,连带着看向贺嫣的目光都有些陌生起来。

  贺嫣没有走失前的样子她还记得,分明是很温柔善良的孩子,怎么走失一趟回来全变成了这样。

  安王妃随即又有一些怀疑,可想起之前的调查结果,还是将这种怀疑压了下去。

  看着贺嫣心情愉快地出了门,安王妃忧愁地叹了口气。

  “王妃娘娘,安王殿下回来了。”

  外面的奴婢通禀道。

  安王妃的脸上划过一丝心虚。

  安王不是知道贺嫣叫她帮忙做的事,必然是会生气的。

  他快速地嘱咐门口的婢女们:“刚才郡主回来过的事,谁都不许提起,清楚了吗?”

  外面的婢女们称是,王妃这才放下了心。

  安王回来,脸色却不是很好。

  安王妃自然了解自己的丈夫,见到他这副神色,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但她还是努力面上保持平静:“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安王冷哼了一声,看向她。

  “发生什么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安王妃知道,他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嫣儿幼时受了那么多的苦,她那样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怎么能不心软。”

  安王态度也软化了一些,看着自己的发妻。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软,这样欺负人的事情你必然也不愿意派人去做。我只是对贺嫣感到心寒。她小小年纪一个姑娘家,怎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想出这样恶毒的点子?”

  安王妃垂眸,再次叹气。

  “是我欠了她的。”

  “你并不是欠她,你是对她母亲感到愧疚。”

  安王淡淡开口,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王妃一听这话,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他左右看看,没见到贺嫣的影子才放松了一些。

  “你小声点,莫要让嫣儿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依我看,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必然会挟恩图报行为更加出格。”

  安王不以为然,显然贺嫣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他不喜。若不是顾及她的身份,换做旁人,早就被赶出府了。

  原来安王和王妃并不是贺嫣的亲生父母。

  贺嫣的母亲实际上是安王妃的亲妹妹。

  当年安王妃母族衰落,家族危机之下决定尽快将安王妃嫁出去,以换取家族的利益。

  但安王妃本人并不愿意,不仅因为当时的他已经和安王情投意合,但老皇帝阻挠让他们不能在一起,更因为家族为她说的亲事,男方已经有了心上人,且是个性情冷酷手段狠辣之人,她这样嫁过去之后的日子有多难想想都能知道。

  当时的安王妃心如死灰,又急又怕,就把心事说给了自己亲妹妹听。两姐妹关系极好,十分亲近,妹妹不忍心看姐姐如此难过,最后更是决定替姐姐应下这门亲事。

  妹妹不忍姐姐难过,姐姐又怎么能放心妹妹。可当时的妹妹还是最终劝服了现在的安王妃。

  “没事的阿姐,你有两情相悦之人,日子总归是有盼头的,而我没有那些心思,就是嫁过去平时心态也更平和些。”

  就这样,妹妹代替姐姐应下了这桩婚事。

  本以为虽然不会幸福,但总会平平安安地走完这一生,却没想到妹妹嫁过去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一个女孩。

  当时对妹妹深感愧疚的安王妃当即就想将这个女孩接到府中当成亲生女儿抚养,却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孩子被坏人拐走不见了踪影。

  从此,这个孩子的下落更是成为了王妃心头沉甸甸的一块大石。而安王因为年轻时没有能力立即将自己爱慕的女子娶进门,并且妻子妹妹的替嫁也成全了两人,同样对那女孩儿心存愧疚怜爱非常。

  好在没过多久,孩子终于找回来了,经过多方核验,确定是当年妹妹生下的那个孩子,这才对她百般疼宠纵容。

  安王皱起了眉头。

  “说来也奇怪,你那妹妹我也见过,那样美丽温柔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这样的话他本不该说,但事情的确有些奇怪。

  听丈夫这样说,王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犹豫。

  她的亲妹妹她自然知道,若是说妹妹温柔的性格和孩子的性格无关倒也说得通,可孩子的父亲虽然对她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却也是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可嫣儿长大后的样子只能说是清秀,和美丽是沾不上边的。

  可嫣儿不管是身上的胎记还是丢失时的记忆都和那孩子对上了,也就没有认错的可能。

  王妃叹了口气。

  “大概是流离失所那么久,苦难的生活将她折磨成了那副样子吧。”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王妃娘娘,郡主拿着鞭子出去了。”

  说话的人是王府中的奶娘。

  这奶娘也是可怜,曾经也生了个孩子,但据说孩子高烧没有钱医治,生病死了,王妃心存悲悯,将奶娘接进了府中。这奶娘也是知恩图报,对王妃吩咐的事情都极为上心。郡主刚找回来的时候,即使有安王和安王妃撑腰,普通的人们还是对这位小主子存着些隔阂,只有这奶娘按照王妃的吩咐十分细致认真地伺候着小郡主。

  “行,我知道了,由她去吧。”

  这孩子身世可怜,又是她亲妹妹在这世上的唯一牵挂,任性一点又如何呢。

  *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进着,芷萱被严密的看守在马车中,手脚被缚无法行动。

  车窗被封死看不到外面具体到了哪里。

  她心中不断的思考,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抓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可线索太少,想了半天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时,芷萱眼神一凝,视线定格在了角落一处不知名的纹样上。

  这样的图案一般是某个家族的族徽,芷萱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图案,不知道属于哪个家族,等着不妨她在心中默默将这个图案记了下来。

  绑架她的势力是某个家……萱心中此时也有了大体的猜测。

  她心中隐隐有了些怒火。大部分时间他都比较平和,很少有生气的时候,但这次不同。

  家族里不懂事的小女儿要欺负平民出气,难道家中的大人就这样纵着她么?难道她这样的平民百姓就丝毫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芷萱反射性地绷紧了身体。

  之前那几个控制她的人走了进来。

  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想替某人出气,最起码他不会有性命上的安危,可在看到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具时,芷萱还是感叹了一声自己的天真。

  危险当头,芷萱只能奋力挣扎,却收效甚微,手上的绳结绑得很紧,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芷萱的心头浮现出深深的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刀光闪过,原本拿着刀具气势汹汹的人突然身形一僵,接着突兀地倒了下去。

  又是几缕寒光,挟持芷萱的几个人纷纷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鲜血缓缓从地上晕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撩开了车帘。

  虽然外界都传言他性子暴戾,但是对待芷萱他倒从来没有摆过脸色。

  这还是芷萱第一次见他沉着脸的样子。

  高子渝的气质本身就带着冷肃敢,此时抿住薄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中有着几许寒光,沉沉怒火压在眼底,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芷萱微愣,这样生气的高子渝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看到手脚被缚的芷萱,高子瑜眼底沉沉的怒火灼烧的更旺,他两步就跨到了芷萱面前,蹲下身。

  一旁的侍卫想过来搭把手,帮芷萱解开手腕上的绳索,却被他啪地一声打开了手。

  “都出去等着。”

  高子渝发火的时候,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几个侍卫大气都不敢喘,呼啦啦的就退开了,马车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人都走了,高子渝这才缓和了神色,可眼底的怒火丝毫不减。

  “真是胆大包天,敢对我的人下手。”

  这个称呼让芷萱睫毛颤了颤,但高子渝救了他一命,她也就暂时没有反驳。

  高子渝先是将她口中堵着的东西取了出来,他手掌很大,指节修长,动作却十分轻柔。

  他的手指无意中擦过芷萱的嘴唇,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因为封口的布团影响到了芷萱的呼吸,她的脸上看上去有几分嫣红,少了点平日里那般清冷的样子。

  高子渝看着她,眸色微深。

  他伸手将芷萱额角的碎发理了理。

  “吓着了么?”

  芷萱睫毛颤了颤,眼中的光细碎清透。

  高子渝眸光微动。

  “别怕,有我在。”

  说着他伸手去为她解开手上的束缚。

  绑架他的人可能就没想让她活着回去,用的麻绳十分粗糙,芷萱皮肤细嫩,以至于绳子在她的手腕间留下了深深的红痕,有的地方更是破皮渗血。

  高子渝嘴唇紧抿,动作十分小心,尽量不去碰到他的伤处。

  绳子解开,他垂眸看着她受伤的手腕,眼眸中带着暗色。

  “是我疏忽了。”

  芷萱不解。

  这事本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是他要去与魏峻告别,才遇到了危险。

  她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说。

  “你还要去见那姓魏的么?”

  芷萱叹了口气。

  客观来讲,这件事其实和魏峻没什么关系,他没有要求她来告别,人也不是他派的。

  但事到如今,芷萱已然猜到,这件事和他身边的那个贺嫣脱不开干系。

  人非圣贤,即使不是他的过错,芷萱也熄了想去最后好好跟他道个别的心思。

  她摇了摇头。

  “大概是上天注定,我和他已经缘尽于此。”

  高子渝的面色缓和了些。

  “既然如此你现下不如跟我回去。”

  高子渝这话说得极为理直气壮。

  芷萱微愣,跟在高子渝的身边,吃穿自然是不必发愁的,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难道文礼没有跟他提起此事过完给她自由的事吗?

  若是放在平常,芷萱可能就拒绝了,但高子渝毕竟刚刚救了她一命,她的拒绝现下也说不出口。

  于是只能任由着高子渝将她带了回去。

  芷萱没有注意到,高子渝悄悄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果真有一副温柔好性子,也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别人,这样可不太好,若是被别的男人拐了去该怎么办,不过还好,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高子渝,他会慢慢教着芷萱如何去拒绝的。

  *

  另一边,无数带着火把的铁骑在王都穿行,天色已晚,这些人却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

  人群的最前方,贺子璎身披红色大麾,神情肃穆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疯狂。

  “殿下,陛下那边已经得知了消息,让人赶快唤您回去。”

  听到这话,贺子璎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动摇。

  “回去之后,我自会跟父王解释。”

  这时,前面的一队人马也折了回来。

  “回殿下,这一家也探听清楚了,并没有您寻找的那位姑娘的踪迹。”

  “哦,是吗。”

  贺子璎的脸上冰冷而麻木。

  他抬眼,遥遥地望向了最后一个方向——不远处的将军府。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贺嫣带着魏峻进宫时,柱子后面躲着的拿道身影。

  虽然最后发现只是一只猫,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将军府是他最后寄希望于的地方了。

  平日里沉稳如他,此时的心也是提了起来。

  “走。”

  人群跟着他进发,前往了将军府。

  *

  将军府内,魏峻正遥遥望着窗外的暮色,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天色已晚,芷萱却始终没有回来。

  她去了哪里?

  但转念一想,她的去向本和他并无关系。这样过多的关心让他感觉到危险。

  他不该对小萱以外的人过多注意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魏峻迫使自己不去想芷萱的问题。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嚷声。

  “魏峻——”

  魏峻皱眉,出门发现果然是贺嫣。

  “你来做什么?”

  自从确定了她不是他要找的人,魏峻对贺嫣的态度就冷淡了起来。

  罕见的,贺嫣今天并没有多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她眼睛在将军府中巡视一圈,果不其然没找到往日那道碍眼的身影,心情十分畅快。

  她本来带着鞭子出门是想亲手教训教训那个女人,但转念一想,这时赶过去人恐怕都已经死了,可别白白沾了晦气,于是她脚步一转来找魏峻。

  安王妃纵容她,给了她几个人,虽然王妃下的命令是不可伤人性命,但架不住贺嫣各种威逼利诱,最后他们答应会将人处理干净。

  就在这时,一旁的魏峻突然变了脸色。

  “有人来了,而且数量不少。”

  话音刚落,一队身着甲胄的人马就迅速的将将军府围了起来,火把映亮了半片天际。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通传,贺子璎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魏峻。”

  他语气冰冷而笃定。

  “把她交给我。”

第29章 对立  一触即发。

  “把她交给我。”

  太子身着一身蟒袍, 外面披着大麾,气势迫人。

  他盯着魏峻,眼中一片说不出的阴沉压抑。

  他很确信, 芷萱一定在这里。

  虽然没见过太子几面,但魏峻还是很容易能看出太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话里没有明确的提到要找的是谁,魏峻却已经有所预感。

  之前和芷萱一起进宫时, 太子就问了好几遍他们今天是否还带了别的人。

  围猎那次也是, 平日里都很正常的太子突然莫名的离队而行, 最终更是独自一人离开, 十分反常。

  芷萱貌美,太子又正当年轻, 一个男人对一个美貌女子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意味着什么, 想一想就能窥知一二。

  况且芷萱来历不明, 言行举止之间又带着贵气,他们人说不定之前就相识。

  这些本都是合理推测,但不知为什么,只要稍稍这样去想, 魏峻的心中就莫名感觉到一丝抗拒。

  他颦眉,尽力压制这种感觉。

  芷萱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和太子又是什么关系,与他无关。

  心里虽然这样想, 在太子问他时, 他却莫名其妙的冷着一张脸。

  “若是她愿意跟着太子一起走, 必然会自己走出来, 太子让我把她交给你,这话未免太过奇怪,愿意留在哪里是她自己的事, 太子这话的意思倒是想要强抢了。”

  芷萱本就不在府中,太子要人,他直接说出来也就罢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憋着一口气,语气生硬极了。

  这样的态度让太子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魏峻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这几句话确是句句戳到他的痛处。

  他说“若是她愿意”,可在发生了那些事之后,芷萱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他走。

  太子的脸色更加冰冷阴沉,他冷冰冰地看着魏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抢?笑话,本王和芷萱分明……”

  他本来想说两情相悦,但这个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场大火早就表明了芷萱的态度,分明就是想与他一刀两断断个干净,现在不过只是他在强求罢了。

  口中再度翻起腥甜,被贺子璎强行压了下去。

  “她是怎么想的会由她亲口告诉本王,本王最后说一次,将她交给本王!”

  魏峻一眼就看出太子在强撑,他的态度说明芷萱并不待见他。

  这个认知莫名其妙的让魏峻的心情好了一些。

  面对太子的威胁,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魏峻因着少年时的经历,性子本就要比旁人偏执倔强些,再加上这些年他在边城立下的战功,太子的确不可能因着这件事对他怎么样。

  在场的众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却没想到贺子璎现在已经有点疯魔了。

  他看着寸步不让的魏峻,眼底压抑着疯狂。

  芷萱本就是他先发现的沧海遗珠,有一个问题他一直回避去想,但始终也绕不开。那就是:芷萱究竟是以什么身份留在魏峻身边的?

  魏峻可能自己没发现,但太子的却看得清楚,魏峻心中分在意芷萱,只是他不知为何一直克制着这种在意。

  那芷萱呢?他是怎么看魏峻的?她对魏峻动感情了么?

  太子的眼底满是阴霾,下一瞬,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缓缓拔出了腰侧的佩剑。

  冰冷的剑刃直指魏峻。

  这一刻,他眼中真真切切有了杀意。

  魏峻也不是常人,经年累月在战场的生死之间游走,自然不会把这样的威胁看在眼中。

  但看着充斥着怒火的太子,魏峻也动了火气。

  ……怕不是将芷萱当成了他的人?

  可众所周知,太子已经成了亲,太子妃是林家贵女,据说品貌皆佳。不管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现在他都已经不配站在芷萱身边。

  他没有犹豫多久,就顺从自己的意志同样拔出了佩剑。

  “听闻殿下自幼熟读兵书,可武学从来不是能从书本中学到的。”

  魏峻言谈之间充满了挑衅。

  贺子璎冷冷开口。

  “你尽管过来一试便知。”

  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打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摸不清楚状况的贺嫣终于忍不住了。

  “都住手!”

  她没有魏峻那样敏锐的直觉,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太子要找的人是谁。

  她只知道今日太子表哥之所以这样气势汹汹地带着这么一群人过来是为了找什么人。

  贺嫣的尖叫声丝毫无法阻碍到两个男人想要一较高下的心思。

  眼看着没人听自己的,贺嫣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太子表哥在找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在找谁,但从他的各种表现来看,他要找的应当是个女人。

  住在将军府中的女……峻还强力阻拦……

  片刻之后,贺嫣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子表哥,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叫……芷萱?”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太子的目光闪电般地看了过来。

  果然!芷萱果然就在这里!

  再也顾不上和魏峻对峙,太子急急开口。

  “你见过她?她在哪里?”

  贺嫣本就是随随便便开口一试,没想到事情居然真的这么巧。

  可猜中了的贺嫣没有一点开心。

  她本以为芷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现在看来事情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她怎么会认识太子表哥?而且看太子现在的样子,分明对芷萱极为重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就在不久之前,贺嫣刚刚动了歪心思,从安王妃那里要了几个人去为难芷萱,并且还偷换命令,让那些人将她处理干净。

  偏偏太子现在就在找她,若是这件事被太子知道……

  单单看太子现在的样子,贺嫣觉得,他要是知道她派人害了芷萱,说不定能生生扒下她一层皮。

  贺嫣打了个冷颤。

  芷萱的真实下落不能说,却也不能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打起来。

  况且太子的注意力现在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此时再装作不知道未免有些晚了。

  “……不在这将军府中。”

  贺嫣扭扭捏捏地开口,眼神闪躲。

  “那她在哪里。”

  太子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也是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

  贺嫣他还算了解,她说的这句话不像是假话。况且魏峻听到贺嫣这句话,眼里没有丝毫意外,更加佐证了芷萱不在这里。

  魏峻看着贺嫣,皱起了眉。

  芷萱今天没有回来,连他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贺嫣刚刚过来这将军府,怎么这么笃定芷萱就不在这里。再加上她在回答问题之时不断闪躲的眼神……魏峻心里一沉。

  但这毕竟是在太子面前,他也不好当场发问,只能先按捺下来。

  太子问的很急,这样的态度让贺嫣心中更加没底。

  那芷萱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早知道她还有这层关系,就不让那些人下死手,搓磨一顿了事了。

  贺嫣吞吞吐吐:“她……我在路上碰到过她,她身边跟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两人关系很亲密的样子,没过多久她就跟着那人走了。”

  “是么。”

  太子看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是这样。”

  贺嫣吞了口口水,磕磕绊绊。

  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到底是太顺遂了些,以至于将她的蠢笨暴露无遗。

  “既然如此,我们走。”

  太子冷声道。

  贺嫣心头暗喜,就这样轻松地蒙混过去了?

  就在这时,太子抬手,朝下属们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装备齐全的侍卫迅速靠了过来,反手控制住了贺嫣。

  “你们干什么!”

  贺嫣大惊,大声尖叫挣扎起来。

  太子丝毫不为所动。

  “将人带走。”

  看出贺嫣有所隐瞒,太子不愿意在这里与她废话,事关芷萱,他片刻都不想耽搁。贺嫣明显知道她的下落,她不愿意说就先带走,总有问出来的时候。

  “慢!”

  就在这时,魏峻突然走过来阻拦。

  贺子璎看看魏峻,又看了看被侍卫控制住的贺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早就听说小将军和贺嫣走得近,怎么?你现在是要为心上人出头么?”

  魏峻不理会他的挑衅,只迈着一双长腿大步走到了贺嫣面前。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贺嫣愣住了,魏峻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救她吗?

  “什么问题?”

  “你从谁那里知道关于小萱的消息?”

  魏峻本想着慢慢套话,但现实情况却容不得他再这样做。

  听到这句话,贺嫣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发现了!他发现她是冒充的了!

  她眼中快速划过一抹不甘。

  快了,她本来已经和他越走越近了,是哪里出了岔子,被他看出了端倪?

  心里这样想,她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毕竟咬死了不承认,魏峻心底总还是有着一丝顾忌。

  如果承认了,所有事都是板上钉钉,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见贺嫣不答,魏峻眸中一冷。

  “你如果如实告诉我,我会保你不被太子带走。你也看得出你的太子表哥和平常不一样吧。”

  贺嫣脸上的表情顿时出现了松动。

  如他所说,贺嫣之前从没见过这样压抑疯狂的贺子璎,如果真的被他带回去问出了点什么,贺嫣不敢想自己的结局。

  于是她只能不甘心的回答了魏峻。

  “我告诉你,你一定要保我。”

  “说吧。”

  贺嫣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魏峻怔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眉间眼角聚起一片厚重的阴云。

第30章 涂药  下唇上的浅浅印记。

  将军府发生的种种, 芷萱半点不知晓。

  她此时正打量着高子渝为她临时安排的住所。

  虽然之前已经想好任务完成后就尽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但一则是高子渝这次的出现救了她一命,二则她被偷袭这件事事发突然, 总得留下来先看看高子渝会如何善后。

  再者,用这段时间来想想未来要去哪里也是不错的。

  说是临时住所,可这里装潢的精致和奢华程度让芷萱感到有一瞬间的窒息。

  难怪外界都有传言高子渝富可敌国。

  她有些迟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懂。

  文礼捡到了她, 教授她琴棋书画各种规矩礼法, 目的就是想要将她培养为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探子。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最后为什么搁置,这么长时间来也没接到过任何要求她窃取书信一类的任务, 但她毕竟不是自由的。

  现今文礼的主子高子渝又将她接到了身边, 可是又想让她帮他做点什么?

  这种猜想不让她感到心寒, 反倒让她心安,毕竟一个人若是有所图,那他的行为轨迹是可以掌握的。她更怕的反倒是那种无端对她的好。

  就像高子渝现在这样。

  芷萱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收尾, 一走了之的做法终归看起来有些草率。

  她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就算要走也跟在了结这里的一切之后坦坦荡荡的离开。

  将包袱放在了房中, 芷萱并没有碰房间里那些贵重的摆件或是桌上的点心,心里的念头只有将此事收尾后尽快离开。

  此时, 门被敲响。

  “姑娘, 您放好行李了吗?”

  是个婢女的声音。

  “放好了。”

  “我们家主子问您要不要一起用膳。”

  “走吧。”

  芷萱跟着婢女一路前行, 路途中, 婢女偶尔会向她介绍身旁的建筑是什么地方,偶尔还会提一两句和高子渝有关的事。

  “那边的那栋宅子是主子幼时的书房,主子虽然在王都待的时间不久, 但每次过来却也未曾忘了学习。”

  芷萱听着婢女的介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按她的想法,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她。

  就像之前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将军府,除了她住的那个院子,从来没有人向他介绍过其他任何地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到了现在,芷萱早已不在意这些,她也清楚,不管在哪里她都只是个过客。

  这一次,这位她带路的婢女明显是被人提点过,面对这样的介绍,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婢女仍旧微笑着向她介绍。

  “您别看主子现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但幼时的主子也有贪玩的一面。这书房是他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地方了,但主子性情内敛,不想学习时也不会胡闹惹人头疼,只是会借故抱恙偷懒一晌午罢了。”

  听她这样说,芷萱更加不自在。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某人打点了这个婢女,现在就是板上钉钉了。

  高子渝身边森严的规矩她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说没有人打点婢女就敢说这种话,她是不信的。

  不过,高子渝那样的人幼时也是个偶尔会偷懒的孩子。那她呢,幼时的她是什么样的?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多年流离失所后,被文礼捡回去。要学的东西很多,芷萱却半句也未曾叫苦叫累,不管是严冬还是酷暑,只要是放在她面前的课业,她都会尽全力完成。

  毕竟天下流离失所的孩子那么多,若是不够努力被文礼放弃,就又要过上浮萍一般的生活。

  芷萱性子恬淡,此时听到高子渝幼时的事,想起自己的童年,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触,毕竟要是没有文礼,在外面流离失所的她不知道还能撑过几个冬天。

  她也不会抱怨上天的不公,只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羡慕罢了。

  婢女敏锐地觉察到了芷萱的情绪,连忙岔开话题开始讲些别的。

  芷萱心里有些奇妙。一向是她顺着别人心情行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细致观察她的情绪。

  所以,高子渝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芷萱眼中划过一丝浅浅的疑惑。

  迈步进去,高子渝果然已经在里面了。

  他穿的不是往日在外面穿的玄色长袍,而是一身月白的衣衫。

  这样的颜色让他的气质少了几分冷肃威严,多了几许谪仙般的温和。

  “过来坐吧。”

  高子渝语气十分随和。

  芷萱犹豫地走过去,坐在了离他较远的下首位置。

  高子渝似乎是怔愣了一瞬,却也没说什么。转头吩咐身后的侍从。

  “将东西拿过来吧。”

  听了他的话,芷萱坐直了一些。

  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看?和他将她接过来的目的有关吗?

  很快,刚才的侍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主子,温度刚刚好。”

  高子渝点了点头,拿起托盘上的一个布巾擦了擦手。

  从芷萱的角度看不到托盘上的东西,见到高子渝的动作,她多少有些紧张。

  高子渝瞥了她一眼。

  “紧张?”

  芷萱垂眼,纤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

  “只是有些好奇,不紧张。”

  闻言,高子渝低低笑了一声。

  “一点都不会说谎。”

  没想到会被这样直截了当地点出来,芷萱脸颊边带上了点薄红。

  她有些愤愤有些嗔怪地看了高子渝一眼,倒看得他匆匆别过了眼。

  高子渝一边取着托盘上的东西,一边心里长叹一声。

  早知道自己栽了,却没想到栽得这么彻底。不过随随便便瞪了一眼他而已,就轻而易举在某片湖上掀起了涟漪。

  语气倒是拿的挺稳,听不出什么来。

  “既然好奇,何不过来看看?”

  闻言,芷萱咬了咬下唇。

  她此时还憋着气,总觉得高子渝在故弄玄虚逗她玩。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却从不说出自己的目的。

  在芷萱眼中,他就像只狡猾的狐狸,气定神闲地坐在他面前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此时他开口,芷萱索性就凑过去看看,看清托盘上到底是什么。

  刚凑过去,一股清淡好闻的药香就扑面而来。

  托盘上放着的是一小盒精致的药膏,盒子周围还带着些水珠和隐约的温度。

  见芷萱看到了药膏,那端着托盘的侍卫暗中看了一眼他家主子,在高子渝微微点头之后,开口向芷萱解释起来。

  “姑娘您之前伤了手腕,这是我家主子特意为您准备的药膏,对治疗外伤效果奇好,为了更好的药效,主子提前吩咐将这药膏放在温水中化开,待您来了这温度刚刚好。”

  说完,就将那一小盒价值连城的药膏摆到了桌子上。

  这回,芷萱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面对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芷萱更加摸不透高子渝的意图。

  与此同时,心里那种踩不着底般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刻薄严苛的对待,正是这样目的不明的关心才让她十分警惕。

  就像吃惯了黄连的人不敢沾一滴蜜糖一样。

  高子渝把她的警惕收入眼底,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从善如流地伸出修长的食指,沾了一点那盒子里的药膏。接着,另一只手轻轻固定住了芷萱的手腕。

  芷萱下意识的抽回手。

  高子渝没有阻拦,只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淡绿色的药膏,然后挑眉看着她。

  那意思十分明显。

  芷萱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犹豫片刻,她又将手放了回去。

  她不知又在生什么气,虽然任由他为自己涂药膏,眼睛却是倔强的不肯看他。

  高子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心软。

  或许连芷萱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高子渝的面前,她平淡的性子慢慢多了一丝鲜活。

  高子渝将这一点点微小的变化看在眼中,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认真地涂药膏。

  很明显,高子渝没怎么照顾过人。

  从他手上略显笨拙的动作就能窥知一二。

  虽然生疏笨拙,但动作却很轻柔,芷萱腕间那几个破皮的地方一点刺痛都没有感觉到。

  清淡好闻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眼前是一脸认真严肃的高子渝。

  芷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那时,他和文礼似乎是去视察钱庄,碰巧遇到了被野狗群围攻的芷萱,将她救了下来,一起同行,文礼也在马车上。

  芷萱还记得文礼汇报时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当时的高子渝却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仿佛文礼说的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此时,面对芷萱手腕上的几处破皮,他却像对待劲敌一般严阵以待,生怕出一点岔子。

  芷萱垂下了眼眸。

  药膏很快涂好了,高子渝的手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绿色。

  或许是刚才涂药的后遗症,他下意识地寻找起芷萱身上的伤口来。

  接着,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她颜色浅淡粉嫩的嘴唇上。

  刚才的芷萱在思考时,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在那里留下了一道嫣红的印子。

  手指上清凉的药膏仿佛骤然灼烫起来,高子渝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她下唇的红印上,喉结无意识地动了动。

第31章 破灭  你真把自己当成我娘了?

  芷萱察觉到高子渝的视线, 她睫毛颤了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王爷?”

  高子渝这才移开目光,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想起一点事, 走神了。”

  “……唔。”

  芷萱应下,目光依旧充满怀疑。

  高子渝少有的不自在。

  他将话题扯开:“我接你回来,从此以后, 将军府那边就不用去了。”

  芷萱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那我在那边的解释……”

  “这个你无需担心, 已经派人向官府递了话, 说你在那次袭击中遭遇了不幸, 不会有人起疑的。”

  “那就好。”

  “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芷萱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

  “怎么这么急着要走?”

  高子渝抬眼看向芷萱,眉间似有不解。

  芷萱垂眸。

  这么多年的寄人篱下没有一个安身之所, 虽说每次都是文礼出面派给她的任务, 但最终都是为着高子渝做探子。

  此时他这一脸疑惑的样子倒是做给谁看?

  虽然感激文礼将她从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救了出来, 给了她不错的教育、还教给她不少东西,但这本质上只是一场交易,如果从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里能找出一丝利用之外的关怀来,她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就要离开。

  既然高子渝问到, 芷萱也就直说了。

  “是,我是想快点离开。”

  高子渝脸上疑惑更甚, 甚至看起来隐隐有些无措。

  他似乎很想让芷萱继续留在这里,却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

  见芷萱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高子渝垂眼, 身影看上去有些失落。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 我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见高子渝松口, 芷萱脸上的神色也软化了些。

  她毕竟心软, 即使是刚才高子渝为她涂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照顾,也依旧让她记在了心中。

  “多谢王爷,王爷仁善, 必然会心想事成,芷萱同样感激王爷这么多年来对芷萱的栽培。”

  高子渝听了她的话,只失神地苦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心想事成?她都要走了,他哪里还来的心想事成?

  不过……

  高子渝回想芷萱方才所说,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刚才说我栽培了你?”

  芷萱颦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重复这一点。

  嘴上说是栽培不错,可实际上就是一场毫无温度的交易。

  现在只是交易完成了罢了。

  看着芷萱的表情,高子渝明白,可能这所谓的“栽培”正是她心中的症结所在。

  原来是这件事……

  高子渝原本看起来有些沮丧的神情突然烟消云散,现在的他看上去倒有几分无奈。

  “原来是这件事,那芷萱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芷萱偏了偏头,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高子渝叹了口气。

  “其实,那日和你同乘马车,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之前听说过你,但对你的具体情况实在不太了解。”

  “至于原因,其实你的存在是我和文礼之间的一个分歧。我很早就知道他收养了一个女孩,容貌出众且聪慧勤勉,也知道他想将这个女孩培养成什么样的人。他固然是想帮我,但我并不愿接受这样的帮助。”

  “我的身份在这朝中,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我是须得一刻不停地充实自己手中的力量,但也还不至于沦落到借这种办法来探听消息的地步。”

  高子渝说这话时,眸中自有一份骄傲在,不管之前如何,至少这一刻他的骄傲是真实的。

  异姓王高子渝手握重权富可敌国,虽然听闻他性子暴戾手段过人,却的确没有听说过关于他人品的言论。

  芷萱愣住了,难道说利用她只是文礼的主意?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之前发生的种种都有了解释。

  明明已经将她成功安置在了太子身边,那么久以来却没接到过任何一份窃听或挑拨的任务,只是将她安插在那里便没了下文。

  如果这件事情并没有高子渝的授意,而是文礼自作主张,那就说得通了。

  文礼为自家主子考虑,认为他需要一个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于是使计将芷萱派了过去。

  但高子渝不屑使用这样的计谋,即使文礼已经将人成功安排,也不愿意发下任何一道命令。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转而安排她去了将军府,芷萱回想当时的情况,那时刚传出太子和太子妃定亲的消息,文礼大概是觉得继续将她放在那里用处必然会越来越小,甚至还有暴露的风险,又不愿意将人直接放走,这才给她换了个地方。

  想起文礼之前说过的“此事了结就和主子提一嘴”,芷萱当时还有些奇怪,他这话的意思应当是给她有后续任务,可后面却又和之前一样,再就没了消息,仿佛只要将她安插进去就算结束了。

  按照高子渝的说法,这些看上去有些奇怪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有了解释。

  还有后来碰到高子渝后没过多久就骤然截止的任务。

  如果按照文礼所说,是高子渝授意将她安插为探子,这次芷萱提出要离开时高子渝也不会虽然不情愿却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这时的芷萱已经信了七分,高子渝还在解释。

  “说实话,我也不是那样无私热心的人,文礼有他自己的想法安插了探子,我本不去管他也就罢了,但当我见到你,却当即就平白生出些后悔来。”

  “后悔?”

  “嗯,是后悔。若是能抽出时间去多看一眼,你必然不会经受这些。”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芷萱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会从高子渝这样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来。

  她与高子渝接触并不多,也不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芷萱隐隐感觉到,他似乎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般。

  回想起花灯节那天那幅巨大的糖画,空气中弥散着药香,芷萱轻轻叹了口气。

  她隐约明白自己的性格或许是有些缺陷,这么多年始终是孑然一人,身边充斥着冷眼和利用,以至于现在,这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让她选择相信。

  “是芷萱误会王爷了。”

  她道。

  高子渝摇头。

  “既然已经知道是误会一场,那就不要那样急着走,多留两天如何?”

  高子渝锲而不舍,丝毫没有身为一个王爷的架子。

  芷萱之前已经拒绝过他,再拒绝未免有些过于难看。

  于是只能轻轻颔首。

  “那就叨扰王爷了。”

  高子渝嘴角带了点笑。

  “在我面前不必讲那么多礼数。想必你也听过外人对我的传言吧?”

  芷萱当然听过,只是都不是些什么好话罢了。

  看着眼前的高子渝,她根本无法把所谓的性情暴戾和他对应起来。

  高子渝一脸了然。

  “你不必担忧,我身份特殊,盯着的人太多,不做出些姿态来也镇不住那些人。我平日里生活简单,你无需注意其他。”

  芷萱犹豫着点了点头。

  “说了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高子渝用一方布巾擦去了手上剩余的药膏,带着芷萱坐到了饭桌旁。

  他话是这样说,但仆从怎么敢怠慢,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桌上有些凉了的菜都被拿下去重新换了热的上来。

  芷萱暗暗观察高子渝。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高子渝很快察觉到芷萱的目光,轻轻一笑。

  芷萱突然发现,高子渝笑起来一侧唇边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

  将军府,天色已暗,往常会亮起一盏灯的客房仍是昏暗一片。

  芷萱已经不知所踪很久了,魏峻也派人寻找过,但碍着小萱的缘故,他心里有一道坎,他总觉得对芷萱表露出的关心就是对小萱的背叛。

  所以他只派人探查了几次,始终没有消息后就猜测他是不是和朋友一起走了。

  他毕竟在边城呆了那么多年,在王都的人脉关系也不足以让他知道几天前,在王都郊外的不远处,一群歹人挟持了原本想要向他道别的芷萱。

  魏峻站在寒冷萧瑟的庭院中间,背影看上去十分孤独。

  他的表情有些怅然,看着那已经空置的客房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原本是要带走贺嫣的,但因为贺嫣答应会告诉魏峻透露小萱消息给她的那个人。魏峻信守承诺,自然不能眼看着太子将她带走。

  眼看着两人之间越来越一触即发,皇帝的人马却意外到来了。

  而今皇帝沉迷丹术,追求长生之道,整日和那些方士待在一处,眼看着身体越来越虚弱。

  却没想到今日太子刚带兵围了将军府没多久,皇帝就已经派人过来平息局势。

  看来皇帝的心虽然渐渐老了,但对于权势的控制却并没有减弱。

  太子眼带不甘地被带走,贺嫣自然赶紧灰溜溜地躲回了安王府。

  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只剩下了魏峻一个人。

  想起贺嫣临走时告诉自己的那些话,魏峻眼底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天色愈发昏暗,身后传来脚步声。

  魏峻缓缓握紧了拳头。

  “少爷。”

  一张长满了褶子的脸,笑容十分慈祥,正是府中的王嬷嬷。

  “少爷,天冷,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王嬷嬷。”

  魏峻垂眸,看不清神色。

  之前在边城时,就是由王嬷嬷负责府中的一些杂事。

  当时芷萱刚来,也是让王嬷嬷暂时照顾她。

  后来魏峻调来了王都,边城的那些奴仆们包括王嬷嬷也后来陆陆续续的都搬来了王都。

  她在府中有一段日子了,平日里勤劳能干,而且也事情少比较低调,魏峻对他还算信任。

  只是没有想到,人性终究隔了层肚皮。

  “嬷嬷,你来府中多久了?”

  魏峻问道。

  王嬷嬷微微一愣,不明白魏峻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她依旧好脾气地回答了。

  “回将军,加上在边城的那些年,已经足足有五年了。”

  “五年啊……”

  魏峻看向远处的天空,比旁人更加浅淡的瞳色倒映着铅灰的天空看上去冷峻而不近人情。

  魏峻的下一句话,让王嬷嬷整个人如遭雷击。

  “五年了,我竟不知道,我府中的嬷嬷居然还认识小萱这个人。”

  王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她只是邦邦邦磕头求魏峻放她一马。

  魏峻看着她。

  “何必这么慌张,将消息透露给贺嫣,让她李代桃僵,的确不可饶恕。”

  魏峻这话让王嬷嬷更加紧张,却听他下一句话锋一转。

  “不过,你若是真能提供给我有用的消息,就饶你这一次也无妨。”

  “您、您是说?”

  “说吧,你是如何知道小萱的那些事的,小萱现在人在何处,你又为什么将这一切透露给贺嫣?”

  魏峻说完,紧紧盯着王嬷嬷脸上的表情,显然对这些问题万分在意。

  可王嬷嬷在得到“只要提供信息就可以被豁免”的保证后,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反倒是面色发苦。

  魏峻心里凉了半截。

  果然,王嬷嬷开口了。

  “回将军的话,老奴、老奴十分想要得到将军的宽恕,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您问的这几个问题,老奴半点也不清楚。”

  魏峻眼中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

  “那关于小萱的那些事你是如何得知?”

  王嬷嬷语气更加心虚。

  “回将军,您可曾记得曾经有一回在院子中喝多了酒?”

  魏峻脸色更加难看。

  “是我自己说的?然后你记住了?”

  王嬷嬷低下头。

  “是这样,奴婢万万不敢撒谎的。”

  魏峻脸色灰败。

  “也就是说你没见过她,也根本就不认识她。”

  王嬷嬷不断磕头。

  “原来都是我自己说的,我喝多了酒,回忆起当初与她的一点一滴,被你听了去,原来……竟只是这样。”

  这一刻,魏峻只感觉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这么多年来,他竟然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小萱的线索,唯一的一点希望就是在王嬷嬷这里,可就在刚才这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小萱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她现在……还活着吗?

  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王嬷嬷嘴里不住的道歉。

  “都是老奴的不是,还请小将军看在老奴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过老奴一命吧。”

  魏峻本也没想要她的性命,只是心里蔓延上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仿佛浑身力气都在线索消失的那一霎那被抽了个干净。

  “你走吧。”

  他疲惫地说,浅褐色的眼瞳又冷又沉。 拉赫

  “谢将军饶恕,谢将军……”

  王嬷嬷一边说,一边飞也似地离开了。

  快要走出府前,她又向院子里站着的小将军看了一眼。

  王嬷嬷动了动嘴唇神情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但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另一边的安王府中,安王妃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之前架不住贺嫣的苦苦哀求,他派了一些人手给贺嫣。

  他们走前,安王妃特意嘱咐绝不可害人性命。

  但没过多久,郡主就拿着鞭子跟着一起去了。

  不知为何,安王妃总是感觉有些心慌。

  天色渐晚,不管是她派出去的人手还是郡主本人竟然都没有回来。

  这让她更加不安。

  不久,她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回来了。

  “怎么样,可找到了什么?”

  “回王妃娘娘,您之前借给郡主的那些人手都死在了王都的郊外。”

  “什么?!”

  王妃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要死人的地步。

  “郡主她还好吗?”

  王妃立即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们在现场都是没有见到和郡主有关的东西。”

  属下回答。

  安王妃松了口气,看来贺嫣应该没有出现在那里。

  “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到这儿,这个下属的脸上显得有些犹豫。

  “何事?”

  安王妃奇怪道。

  “回王妃娘娘的话,我们在现场发现,我们的人手中都握着刀具利器。”

  属下说。

  “带着刀?!”

  一听这话,王妃大吃一惊。

  但很快,她就想通事情的前因后果。

  必然是贺嫣私下篡改了她的命令。

  想到这一点,王妃心里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和熟悉的失望。

  她是心里无比希望郡主过得开心。

  他对妹妹的这个孩子心存太多亏欠,当年,要不是妹妹代替他嫁了过去,现在变成黄土一抔的说不定就是她自己了。更是无法和如今的王爷相守。

  所以她竭尽全力对郡主好,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好。

  人人都知道,王府有个极受宠爱的郡主,她想尽全力去给这个孩子足够的底气。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郡主变成现在这样的性子呢?

  难道一个人幼年时的经历就完全决定了她的性格和善恶吗?哪怕她费了这么多的心力,都无法让贺嫣有一丝半点的感激或触动。

  这时,门口传来通禀。

  “王妃娘娘,郡主回来了。”

  与往日她一回来王妃就凑上去嘘寒问暖不同,这一次,王妃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溜进来的贺嫣。

  看见王妃,贺嫣没有半点表示,只随意地唤了一声就要去吃桌子上的点心。

  “站住!”

  王妃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

  饿了一天的贺嫣正狼吞虎咽,王妃这一声呼唤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贺嫣有些埋怨地回头:“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吓了我一跳!”

  王妃冷着脸。

  “你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不打算跟娘交代一下吗?”

  贺嫣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随意应付。

  “就去散了散心,还能做什么?娘你也知道,我自小流落在外,性子就是要比一般的大家闺秀开朗活泼些。您一开始不是说不会嫌弃这些的吗,现在是开始看不起我了?”

  “你胡说些什么!”

  王妃显然被这话气得不轻,她有多么疼宠优待她,贺嫣难道看不见?她怎么能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话来?

  “没什么,您没有看不起我就好。”

  这一套话术贺嫣显然是信手拈来,熟悉得很,偏偏王妃拿这一套一点办法都没有。

  妹妹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意外丢失,她流落在外的童年始终是安王妃的一块心病。

  贺嫣每次提起,安王妃都痛苦自责不已,贺嫣却视若无睹,只觉得自己抓住了安王妃的软肋,屡屡这样对付她。

  安王妃看着贺嫣,只觉得心里更加疲惫。

  “我问你,你可是私自篡改了我的命令,用我借给你的那些人手去害人家无辜姑娘的性命?”

  安王妃冷声问。

  贺嫣丝毫不怕,仿佛清楚的知道她的特殊,以及安王妃不会拿她怎么样。

  “娘,你别听他们瞎说。就算是他们回来说了些什么,也必定是他们临时心生歹意所以害了别人,然后诬陷在我头上,你会信我的吧?”

  王妃十分清楚她的性子,对她所说一句也不信。

  “不仅纵凶害人,还死不悔改将责任推卸给旁人,看来我这些年真的是太纵着你了。”

  王妃显然怒极,这还是她第一次摆脸色给贺嫣看。

  “今天,我就要替……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其实除过贺嫣,安王府其他少爷小姐们都是极有规矩的,幼年顽皮都是没少教育,但贺嫣不同,王妃疼着都不够,又怎么会对她有半点厉色。

  但贺嫣最近的种种行为已然越来越过分,就得换一种方法。

  贺嫣眼见形势不对,就要往外跑,却被外头高大的嬷嬷拦了个正着。

  “你的兄弟姐妹们犯了错,一般都要跪一炷香时间反思自己。娘向来宠着你,你就跪半柱香好了。”

  即使到了现在,王妃依旧没办法对贺嫣下狠手,只要想起这是她亲妹妹唯一的念想,她就狠不下心。

  说是跪,其实地上都铺好了软垫,更多的只是想让她反思而已。

  可贺嫣却是不乐意了。

  她被王妃捧惯了,此事根本体会不到王妃的苦心,只恨恨地看着她。

  贺嫣看了王妃一会,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你让我跪?凭什么?”

  王妃一惊。

  “你……”

  贺嫣打断了她。

  “你真把自己当成我娘了么?”

第32章 欠债  救他一命。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娘了吗?”

  贺嫣这话一出, 整片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妃心中惊骇非常。

  贺嫣毫不在意。

  “我早就知道了,你根本不是我娘。你之所以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你亏欠我的亲生母亲。”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谁告诉你的?”

  王妃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她对贺嫣视如己出, 在接她回来前就已经叮嘱了一遍府中上下不可在郡主面前提到她真实身份的事。

  不仅如此,知道此事的人本来就不多,况且他将这件事告诉贺嫣目的是什么呢?

  “你就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了, 我说这个只是想提醒你, 你并不是我亲生母亲, 不能随便罚我。”

  说出了这一点, 贺嫣更加的趾高气昂。

  听了这句话,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可知道你亲生母亲是谁?”

  “我当然知道, 她可是你亲生妹妹, 替你嫁给了我父亲, 结果红颜薄命。我不仅知道我母亲是谁,父亲是谁我也清楚得很,你要是对我不好又或者是想罚我,我就去找我父亲, 一样会过得很好,甚至有可能比现在更好!”

  “你住口!”

  王妃终究是压抑不住怒火, 她本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却屡屡被贺嫣气得发抖。

  “你既然知道你母亲和你父亲的事情, 你怎么还能开口说出要去找你父亲这种话?”

  “你母亲之所以会将你最后托付给我, 就是她没有办法原谅你父亲, 你怎么还能想着去找他?”

  “我父亲有权有势, 能够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凭什么不能去找他?”

  “你!你可知道你母亲生下你后无人照顾,也没有奶水, 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一家一家敲门去为你找奶水?你又知道当你稍微大一点,你母亲怕你被人暗害,每道菜都替你先尝?她那样爱你,你又怎能替她没骨气地去找你那个父亲讨饭吃?!”

  王妃此时真的是气极了,贺嫣怎样忽视她的付出她都可以忍下来,却不能忍受她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心思都不管不顾。

  见王妃似乎是动了真格的,贺嫣终于开始有点害怕了。

  “娘,你别生气啊,我就只是说说,不会随便去找他的。”

  王妃却已经不吃她这一套。

  “罢了,我也算是看清你了。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我一直以为对你的爱和照顾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却没想到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亏欠你良多的人。”

  “你既然不承认我,我也不强求,从此以后,你不必再叫我母亲。你依旧是这个王府的郡主,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完,王妃不给贺嫣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离开了。

  王妃走后,贺嫣感觉到有点心慌。但她想起王妃离开时说过的话,随即又放下了心。

  既然待遇不变,又少了个人管教她,何乐而不为呢?

  说来也奇怪,王妃说的关于她亲生母亲的那些事,她不仅一点印象也没有,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毫无感触。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可能是当时年纪太小了吧,贺嫣无所谓地想。

  王妃走了出去,外面的冷风迎面吹来,稍微灭掉了她身上的怒火。

  她不明白,妹妹那样心软善良的性子,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一副铁石心肠。

  她疲惫地扶住了额头。

  “娘娘,快些进屋子吧,当心受寒了。”

  王妃身后的侍女贴心地说。

  王妃幽幽叹了口气。

  “你可比郡主关心我多了。”

  王妃看着身后的侍女,心中感慨。

  “对了,你来这府中也有许多年了。”

  她本是随口感叹一句,说完了却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贺嫣居然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告诉了她。

  而王府中知道这些旧日恩怨的都是一些府中的老人。

  究竟是谁告诉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王妃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呼唤身边的侍女。

  “去为我办一件事,做得隐秘一些。”

  她示意侍女附耳过来,悄声告诉了她。

  说完后,又特别叮嘱了一句。

  “谁也不可告诉,知道了吗?”

  *

  将军府,本就一片冷肃的气氛这几天更显压抑。

  自从关于小萱的线索彻底中断,连着几日魏峻的脸上都是一片阴沉。

  府中的仆人们都十分有眼色,不在这种时候去触自家主子的霉头。

  魏峻不是个会将怒气发泄在仆从身上的人,即使如此,他心情不好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魏峻正坐在院中。

  芷萱已经不辞而别好几日了,但他鬼使神差地总会来看一看。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

  魏峻皱眉。

  “什么人?”

  门口的侍从立即跑过来向他禀告。

  “回将军,门口那不是别人,而是之前被赶出府中的王嬷嬷。”

  “王嬷嬷?”

  魏峻不解。

  念在她在府中勤勤恳恳干了许多年,就是因为贪慕钱财把一些消息告诉了贺嫣,魏峻也没对她怎么样,却也不会继续留着她,只将人赶出府中了事。

  “是,将军,王嬷嬷在门口哭闹着说要见您。”

  侍从说。

  魏峻更加疑惑。

  当时看来,王嬷嬷应当对只把她赶出府中这个处罚相当感激,怎么这才没过几天又要跑回来。难道她不怕魏峻反过来罚她吗?

  “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魏峻不喜惩罚下人,却也不是一副好拿捏的软脾气,王嬷嬷当真以为他不会生气吗?

  “具体的她没说,只说请您一定要去见她一面,并且……她说她之前骗了您,关于您最想知道的事情,她其实有些眉目。”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些不耐,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魏峻真的有些动怒了。

  这个王嬷嬷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小萱的事情做文章。

  他腾地起身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次她又想做什么文章?我是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来,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离门口越近,哭闹声就越清晰。

  魏峻走出门,才发现门口的情况要比他想象中热闹的多。

  不仅仅有王嬷嬷,还有一群人,从打扮上来看不像是什么好人,反倒是凶神恶煞,乱哄哄地闹作一团。

  魏峻一出来,这群人就是一静。

  不为别的,在军营中历练了那么多年,每天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魏峻身上的煞气不是这些人可以比的。

  终于没了刚才的吵闹,魏峻也没心思了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直直走到了王嬷嬷身前,居高临下地问。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见到魏峻,王嬷嬷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将军,您终于出来了,还请您出手救我儿子一命。”

  王嬷嬷颤巍巍伸出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魏峻顺着她的目光向人群中看去,才发现一个正被众人撕扯着的男子。

  他形容狼狈,穿着破败。

  对于王嬷嬷的儿子,魏峻倒是有点印象。

  之前在边城时,王嬷嬷就因为自家儿子嗜赌,想让他进军营里好好历练历练,却没想到他进去后依然死性不改,屡次触犯军纪,勉勉强强没被军棍打死被赶了出来。

  王嬷嬷竟然将人带来了王都吗?

  那事情就很清晰了,一定又是她儿子欠了这些人的债。

  果然,见魏峻看过来,那些要债的心里虽然忌惮,却还是理直气壮。

  “您身份高贵,可也得讲道理,这小子欠了我们不少债,除非还钱,谁来了都不管用。”

  魏峻也没想插手去管。

  他再度看向王嬷嬷。

  “我想你还没明白,你已经被赶出府中,就不再是将军府的奴仆。你的生死与我无关,更何况你儿子的。”

  “我知道,我也没想让将军白白出手帮我。只是我这里有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事关小萱!”

  魏峻眯眼。

  “同样的伎俩,你想在我面前使第二次?”

  说完他抬脚就要走,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

  眼见魏峻要走,王嬷嬷彻底慌了神。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如果将军走了,她儿子一定会被人打死的。

  于是她高声大喊。

  “将军可曾记得在边城时,委托我办过一件事?”

  魏峻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故弄玄虚,脚下步子停都没停。

  此时,那些要债的人们也纷纷嘲笑起王嬷嬷来。

  “老太太,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一个做些粗活的老奴婢,将军能派到你手里什么重要的事?你还想以此为筹码让将军出手帮你?真是异想天开!”

  王嬷嬷更加慌张,也顾不得再留底牌,直接将事情抖了出来。

  “将军!将军别走!你还记得当时从边城出发前往王都那一晚,府里的芷萱姑娘当时在沐浴,你委托奴婢去看他胳膊上有没有伤口这件事吗?”

  魏峻陡然停住了脚步。

  周围的人没有察觉,依旧在嘲笑王嬷嬷。

  “我看你这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什么事情都开始瞎编,将军何时不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怎么会派你去看什么姑娘沐浴?”

  “就是,也不看看小将军是什么人,还沦落到做这种事情的地步吗?”

  “哈哈哈,真是老糊涂啦。”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之前明明已经离去的小将军魏峻不知何时折了回来,额角青筋暴凸。

  他死死盯着王嬷嬷。

  “是,我是派你去过,你想说什么?”

第33章 让子  芷萱就是小萱。

  这话一出, 众人哗然。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小将军这是亲口承认了自己曾经派府中的老仆妇去偷看人家姑娘吗?

  王嬷嬷也愣住了,只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死马当作活马医,却没想到真的有用。

  她心头大喜, 却也没忘了自己儿子的事。

  “将军先答应会救我儿子一命。”

  魏峻比别人颜色浅淡一些的瞳孔静静看了他几秒。

  “好。”

  他说。

  王嬷嬷松了一口气。

  在府中这么多年,她自然清楚魏峻是个怎么样的人。既然答应了会帮他儿子就一定会帮。

  于是她放了心,将之前发现的那件事告诉了他。

  “其实, 您再让我去看芷萱姑娘胳膊上有没有咬伤之前, 郡主就已经找到了老奴, 刚好当时老奴这不争气的儿子也欠着外债, 实在没有办法,就将您之前喝醉说的事告诉了郡主。”

  “那之后没多久, 您就派我去打探这件事。”

  “我后来告诉您, 芷萱姑娘胳膊上光洁一片, 没有咬伤,也是担心万一芷萱姑娘真的是您要找的人,我将那些事情告诉郡主这件事就会暴露。”

  魏峻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你这话的意思是……”

  王嬷嬷有些害怕,因为在将军府这么多年, 她从没见过魏峻这副样子。

  他眼底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王嬷嬷。

  王嬷嬷吞了吞口水。

  “回将军, 就是您想的那样。那天,我的确在芷萱姑娘的胳膊上看到了一块伤疤。”

  魏峻整个身体一震,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见魏峻不说话, 王嬷嬷又接着补充。

  “那块伤疤突兀极了, 在芷萱姑娘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十分显眼。奴婢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狗咬伤,但那疤痕看起来十分狰狞而且不是规则的形状,不像是什么划伤。”

  魏峻此时心跳快极了, 擂鼓一般。

  他还是对王嬷嬷存着些怀疑。

  “你在芷萱身上看到的那道伤痕,具体位置大概在何处?”

  王嬷嬷回忆了片刻,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在左胳膊的上方比划了一下。

  “大概就是在这里,这么大一块。”

  魏峻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如果说这件事是王嬷嬷为了让他出手救他儿子而刻意乱说,那他就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比划出那道伤疤的位置,并且和当年小萱受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难道……芷萱就是她要找的小萱?

  魏峻心神巨震,这段时间他对芷萱的冷漠和刻意疏远涌上心头。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双目通红。

  那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也同时浮现了上来。

  之前从未对女人感兴趣的他对芷萱莫名的亲近、芷萱对他所表现出的对常人没有的耐心、以及对她远超常人的关注。

  但就单凭这样还是无法完全确定她就是小萱。

  而且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她为什么不与自己相认呢?

  也许是因为他沉默了太久,王嬷嬷有些等不及。

  “将……然您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那您之前答应的救我儿子……”

  魏峻抬眼,冷冷看着她。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说芷萱胳膊上没有伤口,以至于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他最后才会那样冷漠地对待芷萱。

  如果芷萱真的是他幼年时照顾他的那个姐姐……

  “你想让我救你儿子?”

  他问?

  “是……况且这也是您之前答应过的。”

  王嬷嬷答。

  “哦,是么。”

  魏峻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不知为何让王嬷嬷有些胆寒。

  “……不会反悔的,是吗?”

  王嬷嬷十分不安。

  “反悔?我从不反悔。”

  魏峻说着,转向了那群要帐的。

  他们也都听到了他说的,此时强撑着对魏峻道。

  “小将军,你也知道,是这小子欠我们钱,难道这样你还要救他不成?”

  魏峻看着他们。

  “我之前答应了她。”

  “你!”

  那群人警惕起来。

  没人敢和战场上走出来的魏峻对上,但却十分不甘心。

  接着,就听魏峻说。

  “我答应他要救他儿子一命,却没答应他每次他儿子遇到点什么事都要救他。你们听明白了?”

  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慢慢明白了过来。

  “只救他一次”,也就是说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他性命。

  但小将军又特意点了一句,那就是下次他不会再插手。

  下次?明天算不算下次?一个时辰后算不算下次?

  他们于是朝魏峻拱了拱手。

  “多谢小将军不给我们为难。”

  魏峻随意地摆了摆手。

  一旁,王嬷嬷目睹了全程,立即哀嚎起来。

  “将军,您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

  魏峻冷笑。

  “见死不救?你儿子误入歧途这么久,一点想要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谁能救他一辈子不成?”

  说完再懒得理她,直直走入了府中。

  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时间和他们浪费。

  将军府大门紧紧闭上,将王嬷嬷的哭嚎声隔绝在了外面。

  *

  芷萱正在和高子渝下棋。

  都说棋风如人,高子渝的棋风不像他与芷萱说话时包容温和,反倒霸道强势。

  下了几盘,芷萱和高子渝都是有输有赢。

  芷萱一边下棋,一边悄悄观察高子渝。

  她和贺子璎也下过棋。

  那时她刚被接到东宫,贺子璎隔三岔五会来看看她。

  一天,他来的时候带了棋盘。

  和高子渝不同,芷萱和太子下棋,她从来没赢过。

  芷萱其实棋艺不差,即使对上的是太子,也不见得没有赢的机会。

  只是每当她快要赢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去观察太子的脸色。

  太子棋风不像高子渝般磊落重谋略,他大局观没有高子渝好,但更加阴险。

  老皇帝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所以太子有很强的胜负欲。

  发现了这一点的芷萱自然不会去赢他。

  即使发现了他的错漏之处也会刻意下到别的位置。

  果然,太子很吃这一套,但对于和他下棋这件事,却少了那么点趣味性。

  同样是在下棋,高子渝就很看的开。

  他赢了,也就笑笑,倒是芷萱赢了,他反倒更开心点,想方设法找着法子捧着她。

  也不知道他一个王爷是从哪想出那么多恭维人的说法的。

  啪嗒——

  属于芷萱的白子落下,这一局又是她胜。

  高子渝叹了口气。

  “技不如人啊……”

  话虽如此,眼里却是含笑看着芷萱。

  芷萱静静看了他两眼,将手中剩余的白子放入了棋篓。

  高子渝敏锐察觉到芷萱的不快。

  “怎么不开心?”

  芷萱垂眸。

  “芷萱没有。”

  高子渝凑近了点。

  “是我错了,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可好?”

  他连哪里让她不高兴都不知道,却先道了歉,真是……油嘴滑舌!

  芷萱抿唇。

  “没有。”

  高子渝想了想,却还是没想到让她不高兴的点。

  高子渝叹了口气。

  芷萱睫毛颤了颤。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和高子渝赌气。

  可她哪里来的底气去和他赌气呢?这不,惹他不快了不是?

  芷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日里的负面情绪都藏的极好,或许是高子渝表现出的包容感染了她,以至于她有些控制不住地表露出真实心绪来。

  这可真是……

  芷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高子渝叹了口气后,接着道。

  “竟然惹得芷萱这样的好姑娘生气,还想不清楚哪里不对,一定是子渝的问题。子渝回去就将今日发生之事完完整整地在纸上记录下来,再好好梳理检讨。”

  高子渝这话说的十分认真,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取笔墨纸砚。

  芷萱吓了一跳,话都卡壳了。

  “别、你……”

  对上高子渝含笑的眼睛,才知道他开玩笑的。

  芷萱原本的郁郁又变成了生气,转过头去不理他。

  是人就都会有缺点,芷萱的性格也不是完美的。

  她从小察言观色,事情和情绪都积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越发不愿将心事说出来。

  这样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是极好的,可情绪总压在心里,久而久之总会对身体不好。

  芷萱的多病可能也和这一点脱不开关系。

  可到高子渝面前,他却总有办法惹得她将事情压不下去。

  高子渝这厮脸皮厚极了,即使芷萱冷着脸,他紧接着又凑了过来。

  “芷萱……”

  芷萱不看他。

  他又凑近了点。

  “芷萱姑娘……”

  芷萱此时气性稍微消了些,终于肯看他一眼。

  高子渝看着她,肃了脸色。

  “芷……然取纸笔记下只是说说,但若是不知道你为何不开心,子渝一定会翻来覆去的想很久。”

  “所以,告诉我,嗯?”

  芷萱眸光微动。

  高子渝身为王爷,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她抿了抿唇,开口。

  “既是下棋,就不该有让子一说。王爷大局意识极强,棋艺明显在我之上,芷萱却屡屡能胜过王爷。芷萱感谢王爷让着我,却对这样的棋局没有兴趣。”

  她这话说的生硬,甚至不像是平日里毫无棱角的她。

  她想,既然高子渝非要听真话,那就告诉他好了。

  他好心让棋,却不被接受,必然会生气的吧。

  命运巧合,芷萱一直颠沛流离,须得看人眼色,甚至她给贺子璎让棋也是看他极在乎输赢才会这样。

  即使如此,芷萱却也有她骄傲的一面。

  生活教给她,要抓住一切机遇,所以当时文礼派人教她棋艺,她学得十分刻苦,没有一刻偷懒。

  此时纵然棋艺可能不及高子渝,却也不愿接受这样的让子。

  高子渝恍然。

  出乎芷萱的预料,他丝毫没有生气,只好脾气的笑了笑。

  “原来是这件事。”

  “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是有几次,我刻意让着你。”

  “但我之所以这么做,并无半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芷萱愣了愣。

  高子渝笑的无奈。

  “在那之前,是我发现芷萱你在取得优势的时候总是走神看我的表情,是担心你胜了我我会不开心么?”

  “子渝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分毫不让,但棋局游戏,子渝还是输得起的。”

  “况且还是输给芷萱你。”

  芷萱努力忽视掉高子渝最后一句话。

  游戏而已,倒的确是她想太多了。

  只是当时太子那样,她就误以为男子都是那般罢了。

  “那你之所以让我……”

  “嗯,你担心自己赢了会惹我不愉,我便想借此告诉你,我并不会因为你赢了不快,相反,子渝会为芷萱感到开心。”

  芷萱睫毛一颤。

  高子渝接着说。

  “子渝让子的确有错,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芷萱细白的指头微微蜷了蜷。

  他何至于这样。

第34章 锁子  放开。

  将军府外, 贺嫣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门口的石子。

  安王妃说到做到,不再管教她。但给她平日的花销半点没少。

  这样一来,贺嫣乐得清闲, 只是日子稍微有一点无聊。

  令她郁闷的是,因为身份的败露,魏峻更是和她连面都不愿意见。

  贺嫣原本就心情不佳, 此时余光扫到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什么。

  她没什么别的本事, 欺负弱小的本事却是一等一。

  况且眼前这个情景莫名熟悉。

  她想起来, 上次灯会上, 芷萱那个女人就是在刻意表现,拦着她赶走那些小乞丐。

  “喂, 谁让你们在这里逗留的?”

  出乎她的预料, 这群小乞丐看见她很是惊慌, 转头就要跑。

  贺嫣想到了什么,拦住他们。

  “你们见过我?”

  小乞丐们更加害怕。

  贺嫣笑了。

  “喂,你们该不会就是上次灯会上碰到我的那群不长眼的小乞丐吧?”

  看着他们的表情,贺嫣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这倒是巧了。”

  “我说, 你们碰见过我还敢不长记性吗?”

  听见这话,乞丐们倒是回了一句。

  “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来乞讨的。”

  “哦?难道你们还能干什么正经事不成?”

  这时, 一道冷沉的男声打断了她。

  “贺嫣。”

  贺嫣转头看去,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魏峻!我等了你好久, 你怎么不愿意见我?”

  魏峻出门是为了寻找芷萱的消息, 自从发现芷萱很有可能就是小萱, 他的心就悬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不回将军府?

  魏峻想快点找到她, 却苦于没有线索。

  他本没有和贺嫣说话的心情,只急着出门要去找芷萱,只是看到贺嫣又在欺凌弱小, 这才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面对着贺嫣的责怪,魏峻并不搭腔,只皱着眉头质问她。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贺嫣答。

  “帮你赶一赶家门口的小乞丐们,你不谢谢我吗?”

  魏峻愣了一瞬,想起了灯会上的事情。

  那天的贺嫣也是在用小乞丐撒气,而芷萱则是想保护他们。

  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魏峻低着头,手臂微微颤抖。

  见魏峻迟迟不说话,贺嫣也有点心虚,但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贺嫣当即抓来了一个小乞丐。

  “你说,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是说一句假话,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那小乞丐果然被吓住了。

  魏峻当即大步走了过来。

  “放开!”

  贺嫣被吓了一跳,当即松手。

  小乞丐却也认识魏峻,这些孩子年纪小,但却比一般孩子更加敏感聪慧一些。

  而且谁好谁坏记得一清二楚。

  见到魏峻过来,以为是要帮着贺嫣打他,于是那孩子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魏峻的手顿在了空中。

  片刻后,才慢慢收了回来。

  他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只眸光微黯。

  他转向贺嫣。

  “闹够了就走,你该知道,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贺嫣十分委屈:“你就是不信我。”

  她气冲冲地看着那群小乞丐。

  “还不肯说吗,我看你们今天到这里就是来偷东西的!别想瞒着我,我刚才都看见了。”

  她指向人群中一个瘦小的孩子:“就是你,把你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看看!”

  那孩子的脸上明显慌乱。

  “没、没有什么东西。”

  就连魏峻也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很明显在撒谎。

  难道他们真的偷了什么东西吗。

  他叹了口气。

  “罢了,将东西拿出来吧。”

  那孩子黑黝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手中静静的躺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眼见终于人赃俱获,贺嫣得意非常。

  “看吧,我说的什么来着?”

  却没注意到魏峻在看见孩子手心躺着的东西时,神情骤变。

  “这、这分明是……”

  纯金的锁子做工精致漂亮,上面雕着几只小兽,魏峻不用去翻都知道,锁子的底部还刻着他的名字。

  正是他当年送给小萱的那把当作信物的锁子。

第35章 断裂  摔了个粉碎。

  魏峻上前拿过了那把锁子。

  他身量高大, 那小乞丐根本不敢反抗,只是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满眼控诉。

  “这锁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魏峻问道。

  几个小乞丐互相对视一眼, 神色中都有些防备。

  虽然害怕,但是他们都闭紧嘴巴,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记人记得很清楚, 灯会那次, 眼前这个人分明和那边拿着鞭子的人是一伙的。

  如果贸然说出来, 说不定会给送他们锁子的姐姐带来危险。

  魏峻心中十分焦急, 但触及小乞儿们防备的目光,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焦急。

  放缓声音对他们说:“跟我来, 我给你们吃的。”

  没有孩子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 况且他们已经饿了许多天。

  这一次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将军府附近, 实际目的是为了去距将军府不远的典当行中,将手中的这枚锁子换一些吃的。

  他们也知道手中的这个东西或许价格不菲,所以大家聚齐了商量它能换多少食物。

  然而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贺嫣就出现了。

  他们不信任魏峻, 最终却依然决定跟着他去看看。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管是魏峻的穿着打扮,还是他高大健硕的身材。如果他真的想从乞丐们这里抢走这枚锁子, 他们也毫无办法。

  此时说了要给他们食物,跟着去看看, 说不定真的有呢。

  眼见魏峻不理自己, 却当着她的面要带一群小乞丐走, 贺嫣自然不乐意了。

  他拦住魏峻质问道:“你不理我, 却要带他们进府吗?”

  魏峻眉间眼角尽是冰冷。

  他本来都没想起来贺嫣,她此时跳出来,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桩事。

  之前的灯会上, 贺嫣就抽出鞭子吓唬这些小乞丐。

  而芷萱挡在了小乞丐们面前,结结实实的挨了贺嫣一鞭子。

  当时的魏峻丝毫无动于衷,只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回想起这些事。魏峻的眼眶慢慢变得通红。

  贺嫣发现了他的不对,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怎么了?”

  魏峻扯了扯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突然想起一桩旧事而已。”

  说完,他还不等贺嫣反应,就骤然抽出了身侧携带着的佩剑。

  剑刃上反射着寒光,极快的出剑速度让他挥剑时带着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贺嫣还没反应过来,剑光就已经到了眼前。

  剑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下一瞬,贺嫣腰间挂着的鞭子就被剑尖带着挑了出去。

  “你、你……”

  贺嫣连连后退,她看向魏峻的目光中满是陌生和惊恐。

  他居然会对自己出剑!

  魏峻丝毫不理会她在想什么。

  他将那根挑过来的鞭子向上一甩,随后握剑向空中一斩,那根贺嫣用了许多年的鞭子就齐齐断成了两截。

  “滚吧。”

  剑收回了剑鞘中,魏峻转过身去,语调冰冷。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贺嫣再不敢多说什么,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在魏俊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他想要她的命吗?为什么?

  贺嫣百思不得其解。

  魏峻回到将军府,吩咐下人们为小乞儿们准备了晚餐,并且同时为他们准备了方便携带的干粮和一些不易被人盯上的碎银。

  小乞丐们吃的心满意足,他们没有想到,魏峻收了锁子真的会让他们填饱肚子。

  虽然那个锁子的确价值不菲,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去了典当行,那铺子里的人必然会因着他们是乞丐而随便给点东西打发了事。

  填饱肚子的小乞丐们对魏峻的印象有所改观。

  魏峻看向他们,朝他们抛出了一块令牌。

  “如今的世道,流落在外讨生活的确不易。你们年纪太小,也没有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如拿着这块牌子去碰碰运气。”

  小乞丐们虽然不认识这块牌子,但都明白过来,这可能是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东西,于是纷纷向魏峻告谢。

  魏峻低下头,眼神暗淡。

  “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那天给锁子给你们的姐姐。”

  小乞丐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断。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终于站了出来。

  “这位大人,你有恩于我们,让我们填饱了肚子,你想知道的我们也就不再隐瞒。”

  “这个锁子,是灯会上的那个姐姐在你们走后交给我们的。姐姐说她没有带荷包,没有银子可以给我们。这个平安锁本是她重要的人送给她的,但她以后或许用不到了,所以让我们拿去换一些吃的。”

  “我们很感激那个姐姐,所以一直舍不得拿锁子出来换食物。但最近的生活越来越艰难,我们很多同伴都生病了,也没有吃的,这才决定把它拿出来。”

  “她……后用不到了……”

  魏峻看着手心的平安锁,很容易能看出它已经有些年头了,并且主人应当是相当爱惜它,将它打磨清理的很干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生锈迹。

  但最终,在见到他之后,却怀着失望将它送给了一群小乞丐。

  平安锁沉甸甸地坠在手心,魏峻却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一般。

  他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小乞丐们已经离开,星光赶走了落日余晖,魏峻依然如同失去神魂的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仆人们在院中坐着一天最后的清扫,一辆小推车被拉了出来,咕噜噜的停在了魏峻身边。

  “主子。”

  呼唤魏峻的仆人脸上发苦。

  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家小将军,可推车上的东西已经开始招虫子,若是还不能及时处理,会变得更加麻烦。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

  “主子,这推车上的东西这几天一直在招虫子。”

  魏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推车,接着,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推车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不久前灯会上他亲自买来送给贺嫣的一车糖画。

  贺嫣从来对糖画没什么兴趣,她是安王府最受宠的小郡主,要什么有什么,根本看不上这些小玩意。

  可不过是芷萱多看了两眼,她就想将它们所有抢过来据为己有。

  而魏峻,再一次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将一车的糖画都买给了贺嫣,一个都没留给芷萱。

  现在,车子上的糖画因为放置太久,已经完全变了形状。

  之前在灯会上为讨吉祥做出的圆嘟嘟的形象,因为糖的融化变得扭曲。

  寒风中,魏峻颤抖地伸出手,从小车上取了一支糖画下来。

  很巧的是,随手拿到的这幅糖画上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男孩。

  魏俊将它拿到了眼前,一向冷峻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但或许是这糖画已经放得太久,就在此时,整幅画骤然从中间断裂开来。

  其中一半落在了地上。

  魏峻手臂颤抖。

  在他手中,糖画仅剩下有小男孩的一半,而小女孩已经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一半糖画狠狠的坠了一下,摔落在了地上。

  “芷萱。”

  魏俊眼神遥远,明明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小将军,此时的表情却脆弱的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你到底在哪里?”

  *

  安王府内,王妃的贴身奴婢胭脂脚步匆匆。显然是有要事在身。

  “ 哟,这不是胭脂姑娘吗?怎么这样急,这是要去哪儿?”

  王府中的奶娘一向好人缘,干什么都笑眯眯的,见胭脂步履匆匆的样子,好奇关心地问了句。

  胭脂平日里和奶娘关系也算不错,谁知今日,这不过一声寻常的招呼,胭脂却像吓了一跳一般。

  她快速的错开目光,回答道。

  “替王妃办点事,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奶娘,您忙您自己的吧。”

  说完抬脚就要走。

  奶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没看见胭脂急着要走一般。

  “胭脂姑娘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最近几日胭脂姑娘可是忙得很。难道是王妃那里有什么要紧事?”

  听了这话,胭脂的表情更加局促。

  “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 陈年旧事?不是我说,我在这王府也已经许多年了,仔细想想比胭脂姑娘在王妃身边的日子还要长些,姑娘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尽管问我。”

  胭脂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只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多谢了,不过事情已经查清楚,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绕开挡路的奶娘就离开了。

  胭脂走后,奶娘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她善于经营,且心中埋藏着事情,平日里很注意和这些大丫头奴婢们打好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胭脂之间也从来没有什么矛盾。

  可胭脂今天的表情和反应都非常奇怪。

  她习惯于凡事往最坏的方面想,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难道说……王妃想查的莫非是……

  不行,她得提前做好打算才行。

  *

  贺嫣回来的比往常都要早,一进王府,她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下人们似乎总是在若有若无的看着她。

  王爷和王妃对她的宠爱众人皆知,可这些奴婢们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个出奇的胆大,眼珠子差点要黏在她身上。

  但每当她看回去,他们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不与她对上。这让贺嫣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十分郁闷。

  她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这些狗奴才,今日都是狗胆包了天吗,还是说魏峻他那样对我被她们都知道了,才都在笑话我。”

  贺烟越想越气,一连摔了好几个茶盏。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

  贺嫣语气十分不耐。

  “小郡主,是奴婢。”

  “奶娘?”

  贺嫣有些犹豫。

  她虽看不上这奶娘的身份,但在她刚进王府还与大家不甚熟悉时,这个奶娘是第一个主动带着大家同她说话的。

  想到这儿,她暂时忍下了不耐烦,问道。

  “你来找我有何事?”

  奶娘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身边没人后突然走进了贺嫣的房间,顺便关上了身后的门。

  贺嫣皱起眉头,有些嫌弃。

  她可是尊贵的郡主,她的房间也是随便什么奴婢都能进来的?

  这奶娘也真是老了,越来越不懂规矩。

  心生不快的贺嫣顿时开口反对。

  “哎哎哎,你做什么?有事不能在外面说吗?”

  奶娘愣了愣,看着衣着华贵的郡主和朴素的自己,第一次在郡主面前感到有些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这怎么可能呢?郡主和她可是……

  “郡主不要见怪,老奴实在是有要紧事想和郡主说。”

  见奶娘的表情不像作假,看起来也确实是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贺嫣才愿意勉强听她说两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说吧。”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是更加不耐烦。

  一个老奴婢,能有多大的事要告诉她,怕不是想借这机会套套近乎。

  “郡主,您还记得你幼时的事情吗?”

  “差不多记得一点,怎么了?”

  贺嫣没说假话,对于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的确不是全然记得,只对一些模糊的事情有些许印象。

  记忆中的她,似乎生活很是清贫,应该就是流落在外所致。

  贺嫣不愿意提起那段过往,她可是金枝玉叶的郡主,那段平民生活不过只是意外罢了。

  奶娘看着眼前被养的皮肤白里透红,神情高高在上的郡主,嘴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这就对了。

  如果当初选择把嫣儿留在自己身边,她脸上必然是不会有这一派上等人自然的气度。

  察觉奶娘莫名其妙的笑容,贺嫣心中越发奇怪。

  “你笑什么?真是奇怪。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赶快走吧。本郡主要休息了。”

  “郡主且慢,老奴的确有要事要说。”

  奶娘看着郡主,眼神十分复杂。

  “在说之前,老奴希望郡主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不是情势所迫,我倒宁愿将这件事永远埋在地下,而不是将它残忍的告诉你。”

  “你要说什么?”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贺嫣此时心里有些不安,仿佛某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即将要流逝一般。

第36章 字画  夫人饶命。

  “你要说什么?”

  奶娘看着贺嫣, 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十分复杂,有感慨,也有欣慰, 还有一种隐约的心酸。

  “嫣儿,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这样叫你。我时常会很难过,明明离你这么近, 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你。”

  “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正是我当年做的决定, 才让我的嫣儿养成了这个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极度的紧张让贺嫣的嗓音都变得奇怪。

  “你也有所预感吧, 嫣儿。”

  奶娘看着贺嫣。

  “你本不属于这个安王府。”

  贺嫣心跳的更快。

  “我的确不是安王妃的孩子,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母亲是安王妃的亲妹妹。之所以在安王府,是因为他们对我心存愧疚。”

  这件事的确是奶娘告诉贺嫣的。

  她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随即很快她反应过来,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安王妃在心中愧对自己的亲妹妹, 再加上贺嫣的意外丢失, 可以说王府中的其他郡主和世子都没有贺嫣这样的待遇。

  她当时也有一些奇怪,奶娘为什么会特意告诉她这个。但她最终也没有多想。

  奶娘摇了摇头。

  “那件事是我骗你的。”

  贺嫣后退了一步。

  “骗我?这怎么可能?这件事我已向安王妃求证过了,她也确认我确实是她亲妹妹的孩子。怎么会是假的呢?”

  “安王妃是有一个亲妹妹不错,她妹妹的孩子也的确在被送来王府的途中走失了。但是嫣儿, 那个孩子并不是你。”

  “ 你、你个老奴才,头脑不清不醒的在乱说些什么?”

  “是不是乱说, 郡主大概心里也有所感觉。”

  贺嫣的确有所感知,她曾经无意中听见过王爷和王妃说话, 话题和她有关。

  他们说, 她长得不仅一点不像她那已经逝去的母亲, 就连和她的父亲也找不到相似的影子。

  但因为身上的胎记对上, 所以只是提了一嘴便罢了。

  想到胎记,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有了些底气。

  “你不要乱说, 就算我的容貌不像我的父亲和母亲,但身上的胎记和母亲留下的信物,却是做不得假。”

  “胎记是做不得假,但原先的小郡主身上真的有胎记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那时候太小,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王妃娘娘的妹妹婚后日子过得实在辛苦,等到想把孩子托付给姐姐时,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整个人都在弥留之际了。”

  “所以,她死前并没有亲眼见到自己的妹妹,孩子身上的胎记也不是她亲口告诉王妃的,而是托了一个奴仆将此事告诉王妃。”

  说起这些往事,奶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几分阴森。

  “难道那个人……”

  “没错,她托付的人正是我。”

  “我当时也刚生了孩子不久,为了顺利得到王府的差事,便假装说自己的孩子已经病逝了,实则偷偷养在身边。”

  “但此事隐瞒起来太过困难,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发现真相,虽然王妃心地善良可能不会将我赶出府去,但毕竟有损于我的信誉。”

  “但恰巧就在此时,王妃的妹妹托我将她的孩子送去王府中……我本也是恰巧出现在那里,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就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公。同样是女孩,凭什么我的女儿就连活着都要偷偷摸摸,而这个孩子,不仅本身身份优越,就连未来也显而易见的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

  贺嫣越听越觉得心惊。

  那些曾经没有细想的奇怪地方再次浮现出来。

  按照王妃的话来说,自己走失前虽然不受父亲宠爱,可父亲的身份摆在那里,母女两个虽过得不好,可至少环境是在精致的府邸内。

  但她的记忆中,除了回到王府后,再没有任何关于这种生活的记忆,脑海中的画面总是狭小拥挤的房间。

  越想下去,贺嫣越觉得害怕。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恐惧占据了她全副心神。

  她想赶紧叫人将这个乱说话的老妇人拖下去,另一方面又害怕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仔细深究下去发现什么端倪。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虽然对这件事害怕又抵触,心里却诡异的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你不应该希望我过得好吗?我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件事会更好!”

  即使早已知道自己女儿是怎样一副性子,即使奶娘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听到这话时,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失落。

  她成功的让自己孩子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但这个孩子在知道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后,却害怕她,恐惧她,将自己的出身视为耻辱。

  奶娘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这件事瞒一辈子。我之所以要告诉你,就是因为王妃可能已经发现了不对。”

  “你说什么?!”

  奶娘神色严肃。

  “不过嫣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他们现在应该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你去替我打探一件事情……”

  *

  胭脂回到了王妃身边。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王妃问道。

  “回禀王妃娘娘,已经都照着您的意思去打探了。”

  胭脂回答。

  王妃点了点头。

  “事情没有泄露出去吧?”

  “没有。”

  “那就好。”

  王妃抿了口茶。

  “当年家中有孩子的人并不多,若真的是狸猫换太子,偷梁换柱,想必很快就能查得清楚。”

  “是。”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在那里?”

  王妃的眼神骤然犀利。

  门被推开。

  “娘,是我。”

  王妃和她的大丫头胭脂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郡主,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原来是嫣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贺嫣脸上神情十分自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娘,嫣儿刚过来没多久。之所以站在门口不进来是因为嫣儿有些不好意思。”

  “ 哦?不好意思?”

  “是的,娘,嫣儿这几日想了很多,自从娘那天说不再管我,嫣儿心中就很惊慌。我想明白了,虽然您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照顾了我这么些年,我早已把您当做亲生母亲看了。”

  “您就原谅我那日的不懂事吧。”

  王妃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些。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贺嫣才道别离开。

  走出门后,她刚才脸上的从容坦然彻底阴沉了下来。

  奶娘说的没错,王妃果然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事恰好被她听到了,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有了可以操作的余地。

  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奶娘才行。

  贺嫣走得急,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子里有一双眼睛不断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离开后,窗子才关了起来。

  “娘娘,郡主走了。”

  说话的是胭脂,郡主走后,她一直在窗后观察着,直到她走远后,才立即向王妃汇报。

  “嗯,你刚才演的不错。”

  王妃夸奖道。

  “娘娘谬赞了。”

  胭脂说。

  “行了,夸你你就受着。等此事了结,赏赐少不了你的。”

  王妃淡淡道。

  胭脂果然喜上眉梢。

  “谢娘娘。”

  “嗯。”

  王妃回想刚才的场景,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果真不是妹妹的孩子。妹妹那般蕙质兰心玲珑剔透的女子,也生不出这样蠢笨的女儿。”

  “这些年郡主的日子过得委实太过顺遂了,娘娘您心疼妹妹的孩子,将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一点阴谋算计都没接触到过。”

  “是啊,一招狸猫太换太子欺骗了我这么多年,也难怪她们想继续把我当傻子们耍的团团转。”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

  芷萱正对着桌子上的一盘水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水果不必说,正是高子渝送来的。

  高子渝对她十分殷勤。

  芷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想保持距离,但高子渝这厮颇有些小手段。

  就比如这盘水果,其中许多种类都是平日里不常见的,从地方快马加鞭送过来。

  高子渝心细,很快摸清了芷萱喜欢的口味。

  但他偏偏没有直接送,而是亲自端着果子来找芷萱下棋。

  若是她不愿,高子瑜便会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是么?是我打扰了。”

  说完,往往还会留下一个幽怨而又不舍的目光,接着就是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的背影。

  虽然心里清楚他在演,但芷萱素来心软,再加上高子渝的行为,又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往往会叫住他,同意和他一起下棋。

  有时是下棋,有时又是赏花,但每次手中或多或少都拿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又或是好吃的小零嘴。

  他一个王爷,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哄姑娘的小心思。

  芷萱垂下眼睫。

  他这样的人,应当是很容易讨姑娘喜欢的吧。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

  想这些做什么?她和高子渝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都是彼此人生中的一段过客。

  这时,门被敲响。高子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芷萱,是我。”

  高子渝一个王爷,手上的事情一定不少。

  芷萱还记得,他第一次邀请自己上马车,那时的他似乎身体有些不适,却还是一直听着文礼的汇报。

  但最近,他总是换着借口出现在芷萱身边。

  芷萱打开了门,表情淡淡的。

  看见芷萱,高子瑜眉梢眼角都亮了起来。

  仿佛没有看见芷璇脸上的冷淡,他脸上依然挂着笑。

  “芷萱姑娘,几日不见,你怎么又变美了?”

  芷萱面无表情地拆穿他。

  “早上刚见过。”

  桌子上那盘水果就是他早上端过来的。

  高子渝笑了笑。

  “视线里没有芷萱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子渝还以为三日没见到芷萱了呢。”

  即使下定决心想要冷一冷他,听到这话,芷萱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热。

  这厮实有些难以招架。

  芷萱咬住下唇,瞪了他一眼。

  要他油嘴滑舌。

  接受到美人嗔怪目光的高子渝却是喉结动了动,有些受不住般的转开目光,却又舍不得,时不时的瞟一眼。

  芷萱更气,高子渝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说起来可能有些离谱,高子渝看她的目光总让她想起包子铺外那些饿了十天半个月没吃过东西的野狗。

  每当一笼刚蒸好的热腾腾的肉包子被端上来,那些狗的眼神就像高子瑜现在这样。

  芷萱努力甩甩头,甩掉这种奇怪的联想。

  这是在乱想些什么?高子渝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没有?怎么会和那些恶狗扯上关系?

  “王爷可有什么事?”

  高子渝这个点出现,八成又带了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找着借口想塞给芷萱。

  一边说,芷萱心里一边想好了拒绝的托词。

  却没想到高子渝突然幽幽一叹,脸上露出了几抹为难。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子渝真的没有办法。或许寻遍这整个王府只有芷萱能帮我一把。”

  高子渝遇到了难处?

  芷萱有些怀疑,但又有点好奇。

  “是什么难处?”

  高子渝看着他,目光十分真诚。

  “姑娘和我走一趟便知。”

  *

  “这就是你所说的难处?”

  芷萱看着面前偌大一个崭新装潢华丽的铺子,问道。

  高子渝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从一个落魄商家手中收来了几间铺子。我手中颇有些产业,原本打理这些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没有仔细看,此时铺子到手才发现这次的铺子和以往的却有些不同。”

  “子渝把芷萱姑娘当做朋友,在姑娘面前也就不再自谦。我手中的铺子涉及面倒也算广,却没想到这间铺子让我犯了难。他这铺子里卖的不是别的,而是些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字画首饰。”

  “那你找我过来……”

  “是,子渝知道这样不妥,但实在没有办法,就想请芷萱姑娘帮我照看着看这间铺子。当然,芷萱如果愿意帮忙,子渝愿分出这间店铺收益的一半给芷萱姑娘做酬劳。”

  一半?

  芷萱看着这间铺子周围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四周繁华到排起长队的其他店铺,脸色木然。

  “芷萱帮不了王爷这个忙。”

  她回答的很快,也没有多少犹豫。

  很明显,地理位置这样优越的一间铺子,随便找个人来看着都是日入斗金。

  高子渝却偏偏要找她,还直接将收益分出一半给她。意图实在有些明显。

  “这样啊……”

  高子渝倒是没有过多纠缠,仿佛芷萱拒绝后他就放弃了一般。

  这时,几个伙计抬着个箱子走了出来。

  在路过他们身边时,突然被绊着脚摔倒在地上。

  箱子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洒落出来。

  高子渝看着这些东西,脸上有些不耐。

  “怎么还没扔掉?”

  两个伙计连声道歉。

  “禀告王爷,已经扔了好大一部分,但这些字画实在数量过多。不过王爷放心,今晚之前,店里这些字画都能扔掉了。”

  高子渝随意扫了一眼那些掉落在地的字画,像对待垃圾一般的挥了挥手。

  “行了,别说那么多。赶快将东西处理到一块儿,然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芷萱看看那伙计,又看看高子瑜,有些怀疑。

  这伙计摔的可真巧,且高子渝也不是个容易不耐烦的人。

  她又好奇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字画,却在看清个大概后再也移不开眼。

  “是,王爷。奴才们这就将它烧掉。”

  “请慢。”

  说话的是芷萱。

  高子渝看了过来。

  “怎么了,芷萱姑娘?”

  虽然怀疑他在演,但芷萱没什么证据。

  但这些字画,她怎么说都不能任由他们就这样烧掉。

  她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字画。

  不同于市面上广为流传的画风和走笔,芷萱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字画的不同。

  它们笔触十分细腻,所描绘的角度也十分新颖。

  并且从落款上来看,画这些画的应该都是些女子。

  “好好的字画,怎么要拿出去烧掉?”

  当今环境下,百姓生活不易,女子生活更不易。

  一个女子不知要顶住多少压力才能成为一个画师。

  她们的心血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处理掉?

  高子渝摸了摸下巴,十分为难的样子。

  “不瞒你说,子渝之前尝试找个男掌柜来管理这间铺子,但女子的画作流传在这世上,本来就要面对许多异样的眼光,喜欢买的也都是些太太小姐,可这男掌柜往这一站,她们就没有了进来一看的意思。这些字画的确来之不易,却也确实卖不出去。”

  芷萱感觉自己像只兔子,正在猎人的耐心哄诱下一点点踏入一个陷阱,但她又没办法坐视不理。

  “那……为何不找个女掌柜来呢?”

  高子渝叹气。

  “说起来芷萱可能没办法理解,但是子渝别的都好说,就这男女方面……”

  “不瞒姑娘,子渝已有真心爱慕之人,同时子渝也是个较真的人。我手下铺子的掌柜我都是常常见的,需要交流的地方也很多。但子渝不想生命中出现旁的什么女人让我真心爱慕的女子生出嫌隙和误会,哪怕一点也不行。”

  “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将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事。换别的来卖吧。”

  高子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芷萱,仿佛真的是在为这个问题苦恼。

  芷萱咬紧下唇,强行忍着不开口。

  高子渝眸间划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是肃了脸色。对那两个抬箱子的伙计说。

  “行了,耽搁的够久了,快将东西抬下去烧了吧。”

  “等、等等。”

  两个伙计从善如流地将箱子放下,等着芷萱说话。

  这个家伙,分明就是拿准了她。

  她心里有些气,又有些庆幸。

  还好,她还能阻止这些字画不被烧掉。

  “芷萱姑娘莫非回心转意了?要是姑娘愿意做这铺子的掌柜,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子渝也不必为这些字画而头疼了。”

  高子渝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哼,他就装吧。

  芷萱咬唇,简直想上手打他两下。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子渝偏了偏头,好奇的看着她。

  “你既然担心自己未来夫人吃味,难道芷萱做了这掌柜,王爷未来的夫人就不会吃味了吗?”

  听了这个问题,高子瑜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很快,他的眼中漾开了一抹笑意。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

  他凑近了些,薄唇靠近芷萱白嫩小巧的耳朵。

  芷萱忍着没有动,只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带着淡香,轻柔地喷吐在她耳廓附近,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他压低声音,轻轻吐出一句话。

  片刻后,芷萱兔子一般跳开。

  一向温柔文雅的她脸颊红了大半,终于忍受不住地打了高子渝两下。

  “不许乱讲!”

  高子渝一边躲,一边大声求饶。

  “不敢了,夫人饶命。”

  “喂!”

第37章 陷阱  当场抓获。

  这段时间以来, 朝中发生了两件怪事。

  一是太子不知为何变得更加疯魔,眼看着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在这等紧要关口, 太子却亲自领了一队骑兵将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将军府团团围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贺子璎和魏峻这两个平日里没太多来往的人是如何结下仇怨的,可据说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最后还是皇帝亲自派人,将太子强行带了回去, 这事才算平息了下来。

  除了疯魔的太子, 太子刚娶过门不久的太子妃林霜儿也不知去向。

  王都的权贵圈子里都知道高贵妃有多疼爱这个她亲自为儿子挑选的儿媳妇。

  以往总是没事就要提起她, 说她有多么善解人意。

  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 不仅贵妃自己再没提起过这个儿媳,就连别人打探性地提起这个名字她也会瞬间沉下脸色。

  曾经跟着太子妃一起风光无限的林家也悄无声息地倒了台。

  将军府中, 魏峻刚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你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连口茶都没顾得上喝, 他就急切地询问下属道。

  “回禀将军, 我们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魏峻眼中的焦急之色更甚。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芷萱的突然离开是跟着朋友走了,但自从开始着手探查她的消息,他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前不久,就在距将军府不远的小巷。有一户人家中的一个孩童说自己见过画像上的芷萱。

  可问他人在哪里, 孩童脸上却显出几分害怕。

  “那个姐姐当时是往将军府的方向去的,但是她后面跟着好几个看起来高高大大的男人。姐姐像是注意到了那些人, 但是却没办法甩开他们。”

  “再后来,我因为害怕就不敢再看了, 如果那个姐姐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她会不会……”

  得到消息的魏峻脸色惨白。

  除了这个小孩, 还有另一户不远处住着的居民也提供了相似的消息。

  这让魏峻心里更加担忧。

  芷萱她……最后是想来将军府找他吗?

  难道她真的在路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

  魏峻不敢再想下去。 拉赫

  之前太子来找芷萱, 最终却想带走贺嫣,应当是觉得贺嫣知道点什么。

  魏峻对太子为何会认识芷萱丝毫没有探究的兴趣,只是若有所思。

  难道芷萱出事和贺嫣有关?

  但贺嫣也许是上次受了打击, 这几天怎么都找不到人,且安王府的行动也有些奇怪,这几天府外的护卫都多了些,让魏峻没办法见到人。

  如果芷萱真的因为他的原因出了事……

  魏峻的身形晃了晃。

  “将军!你没事吧?”

  属下连忙过来搀扶。

  在接触到魏峻表情的一刹那,属下愣住了。

  他也曾跟着他家将军一起出生入死,即使是生命危急关头,也从没见过自家将军露出这样的表情。

  恐慌而又无措。

  魏峻强撑着站直身体。

  “我没事,不用管我。那边继续派人探查。”

  他还不能倒下,他的姐姐说不定遇到了危险,正等着他去救她。

  属下领命后离开。

  他虽奔波了一天,此时却也不敢休息。

  他迈步走到了芷萱之前住的客房门口。

  他在这里已经探查过几遍,想要找到芷萱丢失的线索。

  他在门口站定,眼神有些茫然。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说话声。

  “你说这小将军对咱们郡主到底是什么想法?怎么忽冷忽热的?”

  “谁知道呢?”

  “要我说,不管他对郡主是什么想法,反正他对那个所谓的芷萱姑娘没什么想法。”

  “你怎么还提她呀?真是晦气。”

  “提一句怎么了?我跟你说呀,要不是她自己认清现实不回来了,我还能再多刺她两句。”

  “我也是,况且跟她找不痛快在郡主那里还有赏钱拿,天底下哪儿还有比这更轻松的活?”

  “哈哈,你这可说到点子上了。要我说,和她相比,将军不知道有多在乎咱们郡主。”

  “哦?这话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一次,那女人正和将军一起用膳,可桌子上却出现了郡主不喜欢的番李子。之后郡主也去用膳,说她不喜欢番李子的腥味,将军半点没给这所谓的芷萱姑娘面子,硬是照顾着郡主的口味将所有菜都端了下去。”

  “那她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了了?”

  “是啊,当时的场面还不知有多丢人……将、将军。”

  两个婢女聊天聊的投入,走到近前才发现站在厢房门口的魏峻,这才慌忙止住话题低下头。

  不知为何,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些。

  魏峻语气森寒。

  “你们刚才说,给芷萱找麻烦,在贺嫣那里有赏钱拿?”

  两个婢女听着他的语气,深觉不妙。连忙跪倒在地。

  “将军,这是郡主的命令,我们两个如果不完成是会有惩罚的。”

  魏峻这几日忙着找芷萱,却是完完全全忘了这几个之前贺嫣放在他府中的婢子。刚刚听她们说的话,刀子一般刻薄。

  他的姐姐之前在将军府他看不见的地方,竟是受了这么多的欺凌冷落吗?

  两个婢女还在求饶,魏峻却半点都不想再理会。

  “来人,将她们送回安王府,送到安王妃的面前。再将这两个奴婢是如何对待府中女主人,如何闲言碎语的,都如实告诉安王妃。”

  人被带下去后,魏峻心中袭上一种深深的无力和闷痛。

  还有……他竟然曾在姐姐用饭时叫人将所有菜都撤了下去吗?

  还是为了贺嫣……

  姐姐当时是怎么看他的呢?

  就是这一件一件事情的累积,才最终让姐姐失望,以至于连他送给她的信物都转送给了流浪的小乞儿们吧。

  魏峻手中摩挲着那把失而复得的金锁子,眼中说不出的无助。

  *

  夜色已深,今晚的乌云盖住了月亮,外面的景色比平日里要昏暗许多。

  安王府中万籁俱寂,看样子府中所有人都已休息。

  往常这个时间点早已陷入梦乡的贺嫣却半点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她还焦急地在房间里打转。

  自从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奶娘,奶娘就决定今天行动,也不知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她悄悄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除了门口挂着常年亮着的几个红灯笼,王府中一片黑暗。

  看起来奶娘的离去并没有受到多少人的注意。

  应当不会有事的,贺嫣暗暗想。

  距离王都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里面穿行。

  那人蒙着脸,从身形上能看出是一个女子,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正是安王府中的奶娘。

  她来到一棵巨大的树前。

  树前有一个小小的坟墓,上面长满了青草也没有人打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样漆黑的夜晚,在这样荒凉的墓地前,正常人都应该感到有些害怕。

  但奶娘却丝毫不怕。

  因为她心里清楚,眼前的墓地里面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正是当年她为了欺瞒王府说自己孩子已经去世而伪造的假坟墓。

  当年没想王府可能会细查,所以里面空空如也。

  如今王妃起了疑心,贺嫣也帮她探听来消息,那边已经开始着手查她们这批王府中的老人。

  这个空空如也的坟墓就成了她的破绽。

  奶娘见四下无人,飞快地从怀里的布包中掏出一把小铁锹,接着便从坟墓背面一个隐蔽的位置开始挖了起来。

  她动作很快,没过多久,这个小坟包就被挖开。

  接着,她又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即使夜色浓郁,也能看到那被布包着的东西散发着森寒的白光。

  那是一副婴孩的骸骨。

  奶娘为了弄到这东西,费了不少功夫。

  即使是她自己,看着小孩颅骨上两个漆黑的眼窝,心里也是不住的发毛。

  “不要怪我,要怪就要怪把你卖掉的亲生父母。我这也是在做好事,让你入土为安。”

  奶娘对着骸骨念叨了两句,接着便准备将他埋进坟墓中。

  就在这时,周围的林子里突然窜出来许多人。

  他们显然早有计划,瞬间就将奶娘控制住。

  之后,不远处,一队人马带着火把迅速赶了过来。

  火光将这一片映照的敞亮,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安王和王妃。

  贺嫣以为所有人都已经陷入沉睡,却没想到府中早就空了,亮起的红灯笼不过是给她看的假象罢了。

  “好大胆的奴才,当真以为本妃被你们钻了一次空子,后续就会被你们连连欺骗吗?”

  王妃满脸冷漠。

  奶娘咬紧了牙关,知道大势已去。

  只是可怜了她的嫣儿,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来的人不止王府的人,更有官府中人。

  这奶娘为了蒙混过关,竟然不知从哪里买来一句婴儿骸骨,此事还有的查。

  眼看就要被押入大牢,奶娘抬起脸,看向王妃。

  “都是老奴的不是,是老奴鬼迷心窍,想让嫣儿过上好生活才做下了这等事。可嫣儿她是无辜的。还请王妃怜惜她也作为您女儿被养了这么多年,放过她一马吧。”

  王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奶娘被抓,她买这具尸骨背后牵扯的那些人,想必也很快都会被一一揪出来。官府的人向安王和王妃道了谢,便将人押走。

  “审问犯人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您们所关心的事,必然不久就能水落石出。”

  “那就麻烦你们了。”

  除过找到切实的证据,王妃她们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贺嫣是被调包的假郡主,那当年她妹妹的亲生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王妃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她心中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冀。

  那是和她妹妹血脉相连的孩子,若真的还活着,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呢?

第38章 美人  无需内疚。

  虽然是高子渝的圈套, 但芷萱还是接下了看铺子的事情。

  她外貌出色,说话也温柔,又肯用功去记那些画作和工艺品背后的资料细节, 再加上善于察言观色,铺子的生意在她的打点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姑娘,时辰到了。”

  店铺里的伙计笑眯眯地走过来提醒芷萱。

  虽说让她做着店铺的掌柜, 可就在她上任的第一天, 高子渝就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批极会说话做事的伙计来帮衬芷萱。

  所以虽然这铺子大, 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少, 但一天下来,芷萱丝毫累不着分毫。

  眼看着什么都好, 可只有一点不好。

  他们这间铺子分明比旁的铺子位置都好些, 却每天不等天黑就闭店打烊了。看遍这条街也没有找到像他们这间铺子一般这么早打烊的。

  芷萱觉得有些可惜, 但闭店时间是高子渝亲口提出来的。

  芷萱曾找过他说这么早打烊会不会有些可惜?

  可听了这话,对芷萱说话向来带着笑的高子渝表情却是淡淡的,他认真看着芷萱,反问道:“若是这店关的晚了, 你遇到危险,我该找谁说理去?”

  问地她哑口无言。

  芷萱走出门, 眼睁睁地看着伙计给店铺大门落了锁。

  刚往外走了没两步,就见一架熟悉的黑色马车停在路边。

  正是高子渝的马车。

  自从芷萱做了这间店铺的掌柜,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等她, 接她一起回府。

  之前不管走到哪里, 芷萱都是被人所轻视遗忘的存在, 高子渝这样周全体贴的照顾,让她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但高子渝事情做得极漂亮,来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从不找人催她,也从未晚到过。

  而且每次还不等芷萱说什么,他就会说起当日遇到的一些趣事。

  接着无意般地解释,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顺路。

  到底是不是顺路,芷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他既然这样说,她也不好开口点明。于是只能任由他每天这样接她。

  芷萱一开始觉得像高子渝这样的人,就算对什么人有兴趣,多半也只会是一时心热。

  但没想到高子渝这一接就接了小半个月,风雨无阻。

  不仅热情不减,反倒似乎更积极了。

  芷萱刚走到马车边,车帘就被挑开。

  高子渝扶她上车:“今日如何?累吗?”

  芷萱看着街道上正在繁忙中的其他店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子渝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似的,还在嘟嘟囔囔:“你也不必太过费心,万一累着自己可怎么办?凡事都让店铺中的其他人来,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芷萱看着像个老婆婆一般操心个不停的高子渝,更加不知如何开口。

  她刚坐进马车,手中立即就被塞进了一个汤婆子。

  这东西是高子渝亲自找人帮她定制的,不仅做工精致,外形也十分讨喜。

  或许是幼时经常记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的缘故,芷萱的体温总是常年偏低。尤其是到了这样的冬天,更是容易手脚冰凉。

  但高子渝在旁边,就恨不得让她的手和汤婆子长在一起似的。以至于她的手一直都是温温热热的。

  高子渝一边把汤婆子塞给芷萱,一边不知从哪儿给自己也掏出了一个。

  和芷萱不同,他的手常年温暖,并用不到这些东西。

  但他手中的这个和为芷萱定的那个本就是一对儿。高子渝怀着点莫名的小心思,索性自己也揣上了,这一揣就是小半个月,他用的还挺乐呵。

  芷萱瞄了一眼他手中抱着明显和自己是一对的汤婆子,更加无语。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

  马车走的又稳又快,很快他们就回到府中。

  高子渝将人送到房门口:“换一件厚一些的衣服吧,有个地方带你去。”

  担心芷萱拒绝,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咳,是关于铺子的事情,我去了那里和你说。”

  过了这么久,芷萱对他也有了一些了解。

  单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次出行必定和那店铺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却也没有点破,只应了一声,就照着高子渝的意思去换衣服了。

  换衣服前,芷萱卸下了腰间的荷包。

  她本身用的那个小荷包已经不够用了。

  自打在店铺里帮忙,高子渝就真的将店铺收益的一半赠与了她做酬劳。

  而且似乎从不担心她拿了钱就走,总是当天晚上就将当日赚的银子差人送给她。芷萱的小荷包飞速鼓了起来,原先那个旧的已然是小了。

  一开始芷萱觉得收益的一半实是有些多了。

  但见她推辞,高子渝却是沉了面色:“莫非芷萱姑娘将子渝当成了那等不遵守诺言的人吗?”

  那幽怨郁结的小眼神,芷萱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无奈,只是再不敢在他面前多提。

  她很快换好衣服,出门却不见高子渝的影子。

  问一旁的婢女,她们只说刚刚突然来了一个王爷的友人,现在就在外面。

  芷萱走出去没多远,果然见到了这位友人。

  那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裙,五官明艳大气。

  此时正站得离高子渝极近,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都笑得极开心的样子。

  一边笑,那美人的一条胳膊一边极其自然的搭在了高子渝的肩膀上。

  可面对这个人,高子渝丝毫没有以往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的样子。而是默许了和她这样接近。

  芷萱脚步一顿,转身往房间走回去。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失望惯了吧。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芷萱回头,过来的果然是高子渝。

  “换好了吗?怎么不过来?”

  他语气温和而又坦然,看着芷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惊艳。

  他总喜欢这样看着他,仿佛她在他的眼中始终是最美的。

  芷萱垂下眼:“来了王爷的友人,芷萱觉得还是等您招待完客人再出现比较合适。”

  高子渝愣了一瞬,接着他的表情很快变得奇异起来。

  只见他骤然回头,遥遥的对那位穿着长裙的美人大声喊了一句:“过来,快点。”

  那样子不像在叫人,倒像是在唤什么大型犬类。

  芷萱被他的态度惊到,高子渝素来有礼,何尝这样叫过什么人。

  但事情还不算完,本以为那美人听了这样的呼唤必然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听到高子渝的唤声,立马提着裙子几个大跨步就跑到了两人面前。

  离得近了芷萱才发现,之前只觉得这美人个子有些高,此刻看来却是高的有些离谱。

  而且这美人丝毫不拿自己的形象当回事。动作十分粗犷地捏起自己的裙子,随便揪了揪。

  “没想到我媳妇平日里就穿这样的裙子走动,难怪我惹了她,她想收拾我都追不上。”

  芷萱这才发现,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脖颈上还长了一个喉结。

  高子渝鄙视地看着他:“你穿你媳妇衣服她知道吗?”

  友人露出一个没皮没脸的笑容:“她知道我还怎么溜出来。子渝兄,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和冬至都很想你。”

  高子渝面无表情地冷淡道:“怎么,做生意又赔本了?”

  这美人叹了口气:“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呀。”

  高子渝早已看透了他:“钱是背着冬至投进去的?”

  美人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他做起来看起来十分憨傻:“嗨,我这不是想偷偷挣点钱,然后再给她一个惊喜嘛,谁能想到……”

  对自己这位没有生意头脑却偏偏喜欢往死胡同钻的朋友,高子渝十分没有同理心:“别想找本王借钱,没钱可以借给你。”

  美人一张明丽的脸顿时拉的像个苦瓜:“子渝兄,你就帮我这一次吧,要是让冬至知道我又赔了钱,非得被她活剐了不可啊。”

  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男子名叫夏天,和高子渝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与高子渝万年身边没个女人不同,夏天原本就是个喜欢万花丛中过的,后来认识了他夫人冬至才渐渐收了心。

  以前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的时候,夏天就喜欢在孤家寡人一个的高子渝面前炫耀。

  后来他有了冬至,爱炫耀的毛病还是半点没变,而且变本加厉地动不动就把他俩恋爱中的那些酸酸臭臭的事情拿出来讲给高子渝听。

  高子渝一直被折磨,耳朵都要起了茧子,但在这方面却一直没有办法回击。

  卧薪尝胆二十年的高子渝此时悄悄扫了一眼身旁的芷萱,突然抬起下巴。

  他刚才的冷嘲热讽突然一收,转而变成一副同情而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不想帮你,但放在以往,这点儿小钱借你也就借了。但现在确实不同。你想想,你要是给外边的什么人借钱也总得征得冬至的同意吧?”

  两人互损这么多年,夏天凭着对老友的了解,顿时嗅到了高子渝这小子一副矜持外表下的得意和炫耀。

  相识这么多年,他在别的什么地方都比不上高子渝,只除了情感生活比自己这个无懈可击的友人丰富的多。

  要放在平常,他必然不服气高子渝的话,要和他好好呛上两句。

  他和冬至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子渝这看样子说不定连人姑娘的小手都没牵过,有什么可得意的。

  但此时他有求于他,只能低人一等。

  他立马苦着脸,转向了一旁站着的芷萱:“嫂子,好嫂子,你行行好,让子渝借我两个钱吧。”

  “……不是……”芷萱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这两个人明显关系极好,而高子渝只在旁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丝毫不纠正他朋友的称呼。

  两人明显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芷萱和这个叫夏天的不熟,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她看着高子渝得意的表情就来气,于是轻轻伸手捶了他一下,以示警告。

  担心将人逼得很了,真生气了,高子渝见好就收。

  他人模人样地将夏天挡开。

  “边儿去,可别吓着我家芷萱。”

  这厮实在是忒不要脸,芷萱瞪他一眼。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声。

  “夏天!你是不是跑到这儿了!”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笑容十分灿烂的夏天反射性地想跑。但他不会系女子的衣带,以至于那带子长长拖到地上,被急着跑的他踩到绊了一跤,接着,远处那个身影就已经跑到了跟前。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面容精致,只是带着怒色。

  “我都看见你了,你还想跑,好啊你,躲着我是吧?”

  高子渝显然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

  他将芷萱带到一边,防止被冬至的怒火波及。

  他细心的为芷萱理了理衣领,一边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他躲开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

  冬至丝毫不把在场的其他人当外人,当即就开始教训起夏天来。

  高子渝看向芷萱。

  “不用管他们,习惯就好。比起这个,芷萱,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他眼睛极亮,就像芷萱吃醋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好事一般。

  芷萱被噎住,眼睛不看他。

  “没有。”

  高子渝心满意足。

  他忽地伸手,修长的指节轻轻刮了一把,芷萱小巧的鼻子。

  “爱撒谎的坏姑娘。”

  他说。

  芷萱的脸霎时弥漫起红晕,愤愤瞪他。

  高子渝这厮着实恶劣极了,又极其狡猾,温吞的芷萱根本招架不住。

  她只能狠狠瞪着他,以此表达自己对他小动作的不满。

  高子渝笑了笑,投降般地举起双手。

  “好,是我错了。”

  但他仿佛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似的,忽然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芷萱是在意我的,子渝真的很高兴。”

  芷萱微微一顿。

  看着他,忽然蹦出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对不起。”

  高子渝意外。

  “芷萱为什么道歉?”

  她咬唇。

  “我不应该……不应该转头就走的。”

  或许是这些年经历的缘故,她深知人性凉薄,所以更容易在看清事情的真相前将所有事情往坏的一方面去想。

  这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但往往容易造成一些误会。

  高子渝看着芷萱,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动作轻柔,掌心温暖。

  “信任这样的东西,本就是珍贵难得的。或许之前被辜负过的人就再也没法付出从前那样的一腔赤诚。”

  “这是善良的姑娘对自己形成的保护,并没有半点错,又有什么可以道歉的呢?”

  芷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凉薄的人,此时听了高子渝的话却只觉得鼻头微酸。

  “可……我刚刚误会了你。”

  她语气低落。

  两人之间虽然都没有对彼此承诺过什么,但都是聪慧通透的人,彼此都能感知到两人之间慢慢的靠近。

  今日这样的误会,如果最后没有澄清,必然会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道鸿沟。

  听了这话,高子渝微微弯身,看着芷萱的双眼,认真道。

  “芷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若无法安心交付信任,必然是之前伤害过你的人之过错,你何错之有?至于后来的事,慢慢培养芷萱的信任,则是子渝份内之事,而子渝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所以,你更无需有任何内疚。”

  他一边说,一边没忍住伸手轻轻揪了一把芷萱柔软细嫩的脸颊。

  果然如他所料,这往日极容易害羞的姑娘此时却呆愣愣的看着他,任由他吃尽了豆腐。

  高子渝狐狸尾巴晃了晃,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此时,冬至已然完成了对夏天的教育。

  她过来向他们道歉。

  “一点家事,让二位见笑了。”

  高子渝随意摆了摆手。

  此时天空骤然飘起雪花。

  这应当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下的并不小,鹅毛大小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

  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高子渝自然不会在意。

  且冬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笑的话都只是说说。

  这时夏天受完老婆的教育,又不长眼地凑了过来。

  “子渝,我刚来那会儿,你是不是打算带嫂子出去玩儿?你们去哪玩儿?我们一起呗。”

  高子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夏天之前追冬至那会儿,高子渝可是该避就避,给足了两人空间。

  怎么到了他这儿,好不容易将人姑娘约出去一回,这不长眼的就要来凑热闹呢。

  冬至也揪了一把自家相公的耳朵。

  她看了一眼芷萱,又看了一眼目光没怎么从人姑娘身上移开过的高子渝,对自家相公的蠢笨咬牙切齿。

  “少说两句吧你。”

  夏天这才反应过来。

  “哦,那你们两个一起……”

  高子渝叹口气。

  事到如今,他原本计划的二人游已经成为泡影,此时再坚持,只会让事情变得尴尬,于是只能带上自家兄弟这个拖油瓶。

  “也是有缘,我们一起去吧。”

第39章 变天  你会变成我。

  他们四个人坐在高子渝之前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

  冬至和夏天这两个人都是自来熟, 一点儿都不跟高子渝客气。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嘻嘻哈哈,显然十分高兴。

  “诶子渝,我突然发现你怎么把这架马车又拿出来用了, 你之前不是嫌这一架太小有些挤吗?”

  正坐在对面跟冬至聊得开心的夏天突然问道。

  高子渝脸黑了。

  之所以选这架马车自然不是无心之举,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本来想着马车里空间小,能和芷萱离得近一些, 多说两句话, 谁曾想夏天和冬至突然过来, 还与他们一起出行, 并且十分没眼色地将这件事点了出来。

  他冷飕飕的看了一眼夏天。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夏天这才反应过来,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闭上了嘴。

  芷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高子渝。

  高子渝清咳一声, 将芷萱手里原本抱着的汤婆子抽了出来, 又将自己手中的换给了她。

  “那个凉了,用我这个。”

  对面的夏天和冬至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有着诧异。

  高子渝从小到大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十分清楚。

  骄矜俊美的小王爷偏偏一直以来在这方面宛如一株铁树, 没有半点萌芽的意思。

  谁曾想这厮有了心上人居然是这样一副狗腿模样。

  这要是传出去,谁不得惊掉下巴。

  高子渝却十分坦然, 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把芷萱照顾的无微不至。

  路途中雪越下越大。他们不得已在路中停歇了一段时间, 再上路时雪已经停了, 路上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他们很快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梅林, 此时梅花开得正香, 枝桠上又坠着些白雪,景致的确是极美的。

  高子渝算盘打得极好。与芷萱一同赏花,甚至就连芷萱赏花时夸赞的话都已经想好了。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夏天。

  现在倒好, 老脸厚如他也不可能顶着两双八卦的目光和芷萱风花雪月了。

  高子渝心中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拳头大的雪球突然从后面袭来。砰一下砸中了他的后脑壳。

  高子渝阴测测地回头,就见他的老友夏天一脸憨傻地笑着。

  “这么大的雪。不打雪仗可真是浪费了。”

  高子渝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路边的雪堆里去。

  他才不想和夏天打什么雪仗,破坏他在芷萱面前的形象,于是高冷的转回头。

  “自己去玩,我……”

  这时又一个雪球砸了过来,目标原本是高子渝却因为失了准头砸到了芷萱的肩膀上。

  高子渝说了一半的话停了。

  他俯身,为芷萱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渣。

  然后一手抓了一把雪,迅速团成结实的一团朝着夏天砸了过去。

  芷萱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两人,她之前其实并不喜欢下雪天。

  冬天是最难填饱肚子的。

  找不到食物的孩子们很容易熬不过冬天。

  一旦抵不过冬日里袭来的困意闭上眼睛,很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大雪很快就会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掩盖地一干二净。

  这时,她的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只手。

  是冬至递过来的,手上还放着一颗团好的雪球。

  “一起玩吗?”

  芷萱微微一顿。

  她迟疑了片刻,接着伸手接过了那颗雪球。

  一旁忙着追杀夏天的高子渝实则一直分心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见芷萱接过了雪球,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接着,她突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雪中的姑娘罕见地露出了一抹有些俏皮的笑容,随后将手中的雪球朝他扔了过来。

  笑容明媚,准头却不怎么好,那雪团子只堪堪碰到他的衣角。

  高子渝当即就忘记了一旁的夏天,朝着芷萱跑了过去。

  芷萱轻呼一声,往一边躲去。

  高子渝当然不会放过她。

  三两步就追上了她,接着在她意外的目光中将人整个横抱了起来。

  芷萱的脸腾地变得通红。

  她握紧拳头,砸了砸高子渝宽阔的胸膛。

  “你……放我下来。”

  高子渝笑。

  “可不能轻易就把你放了,坏姑娘。”

  两个人闹作一团。

  一旁夏天和冬至已经看傻了眼。

  两个老夫老妻模式已久的人被这两个人酸的牙疼。

  冬至转头看着夏天。

  “喂,你那样抱过我吗?”

  夏天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

  “抱不动。”

  不出意料的当即挨了一下。

  几人一直玩闹到晚上,身上都是雪渣,

  高子渝自己没有用来换的衣服,却是妥善地为芷萱准备好了新衣服和披风,找地方让她换好才出发。

  芷萱身子骨不太好,再加上从来没有玩得这么累,即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也很快悄无声息的睡着了。头靠着马车壁一点一点。

  高子渝眸光微动,伸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放到了自己肩膀上靠着。

  夏天和冬至看着这一幕,心中都对芷萱的位置有了底。

  回到府中,高子渝先将芷萱抱了回去,这才出来送夏天和冬至。

  “这就认准了?”

  路上,夏天问道。

  认准什么,三个老友心底都很清楚。

  “嗯。认准了。”

  高子渝回答。

  夏天认真看着高子渝许久,突然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因着你父亲的缘故……”。

  提起高子渝的父亲,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高子渝才开口道。

  “在遇到她之前,我也以为……”

  高子渝的父亲是个名人,但和高子渝以谋略和手腕出名不同,他的父亲则是因风流多情而被被众人所知。

  具体的情况比外面所传言的还要离谱些。

  高子渝的母亲作为正室,一直不被丈夫所爱,心中郁结,早早便撒手人寰了。

  那之后他的父亲更是放浪形骸,姬妾一个一个往府里抬。

  父亲整日醉醺醺的和小娘们混迹在一处,丝毫不关心他的任何事。

  万幸高子渝早慧,很小的时候就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幼小的高子渝冷眼看着父亲。

  但即使年龄还小,却已能看出他已经有的英俊轮廓,一双桃花眼和那风流多情的父亲十分相像。

  高子渝记得很清楚,曾有一次,醉醺醺的父亲从小娘的怀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在他冰冷厌恶的目光中托起他的脸,十分自得地说。

  “子渝,瞧你这张脸,和我长得多像。我们高家的男人,天生要比其他人更敏锐多情些。旁人看不透的那些女子心事,我们总是一眼就能看破。你不认同我,可你早晚会变成我的样子。”

  小小的子渝冷冷地打开他的手。

  “我不是你,更永远不会堕落成你的样子。”

  这么些年,他确实发现自己体察旁人情绪的能力要比别人强些,却因着幼时那些经历的缘故痛恨自己父亲,对女人更是敬而远之,不愿产生任何纠葛。

  他本以为自己大概会孤独的走完这一生。

  直到他见到芷萱,控制不住的被她所吸引。

  夏天和冬至对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此也是十分感叹。

  “我们虽然之前并不认识芷萱,但从今天的相处来看,她应当是个善良心软的女子。”

  提到芷萱,高子渝目光下意识地柔软下来。

  “再过段时间,我便想请她一起去我的封地。你们呢,要在王都待多久?”

  夏天和高子渝小时候离的近些,冬至只是幼时住在那边长大后便回了王都,这两人这几年也是这边待一段时间,那边待一段时间。

  “应当也不会待太久了,老皇帝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这王都也是快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

第40章 逃离  她死了,曝尸荒野。

  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 天气开始逐渐回暖,但王都的气氛却越来越肃杀。

  当今圣上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各方都在严密关注着深宫里传出来的动向。

  但这些消息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了起来。

  当今圣上子嗣并不多。

  太子原本最得皇帝青眼, 但前段时间又有传闻说太子不知因为何事被皇上亲自派人捉了回去。没有人知道内情,只能暗中议论。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皇上只是刚刚开始出现虚弱的症状, 这样的身体情况应该还能再撑上几年, 但因为这些年他沉迷丹术, 丹药里的毒性慢慢在他身体里聚集, 以至于这一次病来如山倒,没撑上几天就不行了。

  究竟谁即位还没有定论,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等待着。

  安王府在这事上一贯秉着中立的原则, 不轻易站队,也不得罪任何一方。

  但认错妹妹孩子的事情对安王妃的打击太大,且更令她焦急的是,直到现在都还没能问出当年那个真正孩子的下落。

  奶娘被捕入狱, 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当年的一切都能水落石出,却没想到那天晚上她行动之前竟然暗中给自己留了一手。

  奶娘在府中这么多年, 倒也有一两个至交好友。那些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暗中通风报信给了贺嫣,让众人还没返回府中之前, 贺嫣就得到消息跑了。

  而被抓入大牢的奶娘却是个硬骨头。

  不止安王府的事, 买卖骸骨的事也没有交代半个字。

  似乎是拿准了她的亲生女儿贺嫣已经跑出了安王府, 趁着众人没防范, 居然一头撞死在了大牢里。

  她这里的线索彻底断了,众人只能将目光放在贺嫣身上。

  贺嫣是奶娘的亲生女儿,她那里说不定还有一些消息。

  尽管此时更应该低调行事, 但安王妃实在焦急,迫切地想得知妹妹孩子的下落,于是不断派人在外面寻找贺嫣的踪迹。

  此时,在王都的角落。

  贫穷的人们在这里聚集,这里长年累月都充斥着嘈杂谩骂声,即使是王都也有这样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地上尽是垃圾,饿的骨瘦嶙峋的乞丐们聚在一起,用警惕而麻木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外来者。

  在之前那么多年的人生中贺嫣是想都想象不到有这种地方的存在,但现在她却也暂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在得到奶娘被抓的消息后,她当即收拾了自己的一些银钱细软。

  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带上全部,但即使是这些也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本想连夜跑出王都,谁知到了城门口才发现整个王都被封住了。

  贺嫣被困在了城中,她担心被找到,一路躲藏,最后才找到了这个绝对不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

  即使流落到这里,贺嫣华贵的衣服料子和她脸上的傲气也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乞丐们带着好奇的目光暗中窥探,让她极为不适,此时的她已经彻底撕下了作为郡主的面具。反正她本就不是什么郡主,现在也没人能管得了她。

  于是当即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看?再看当心你们的眼珠子!”

  她趾高气昂惯了,这么一套下来倒是立即吓住了那些乞丐们。

  贺嫣哼了一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在一边。她周围的乞丐们自动为她腾出地方。

  一路昂着头的贺嫣对周围的乞丐们不屑一顾,所以并没有发现他们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

  芷萱醒来已是第二天,她这才想起来因为昨天玩的太累,最后竟是在马车上睡着的。

  这时门被敲响。

  以为是府中的婢女,芷萱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去开门,却没想到敲门的居然是高子渝。

  “你醒了,休息的如何?”

  “芷萱休息的很好,夏天和冬至呢?”

  “他们走了,临走前说让你好好休息。”

  芷萱点了点头。

  “王爷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明明是在府中,高子渝却穿得很厚,像是准随时准备出发去哪里一样。

  果不其然。高子渝沉吟了下,便抬头看向她。

  “芷萱,你可愿意离开王都?”

  芷萱十分意外,毕竟不久前高子渝才在王都盘下了几间铺子,芷萱还以为他将会在这里长住,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要走。

  “是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在深宫住了那么久,芷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高子渝微微点头。

  “皇宫有变,现在整个王都都被封锁,只一道偏门那里还有我们的人。若是要走,今天是最后的时间了。”

  芷萱心头一跳。

  之前在贺子璎身边时,倒也听他提起过当今皇上两句。

  那时的他在说起自己父亲身体状况欠佳之时,眼中满满都是野心。

  她原本不认为事情过了这么久贺子璎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她,但上次围猎场发生的事让她提起了警惕。

  或许她对于太子并不意味着什么,但万一太子真的掌权,要抓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到那时,整个王都对于她而言就已不再安全了。

  此时跟着高子渝离开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没过多久就做出了决定。

  高子渝行动很快,两人的东西很快被妥善准备好。

  就在即将离开时,芷萱突然注意到高子渝忽然扶住了一旁的马车,按了按太阳穴。

  “王爷身体不适吗?”

  芷萱问道。

  高子渝扶她上了马车。

  “我没事。”

  *

  贺嫣心中焦急非常,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去门口看看是否可以出城了。

  但令她失望的是,不仅出不去,她反复的打探倒像是引起了门口守卫的注意。

  不得已,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回了那群又脏又臭的乞丐身边。

  她嫌弃而又厌恶的看着他们,尽可能和他们保持更多的距离。

  但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连个像样的暖炉都没有。

  贺嫣尽力忍受着这里的一切。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贺嫣立即往后缩了缩,从一旁乞丐那里抢过来一条破破烂烂的毛毯裹在了身上。

  “这边搜了吗?”

  “这边还没来过。”

  “搜!”

  贺嫣悄悄往那队人马那里看去。

  在看清这些人衣服制式以及身上的家徽后,她心中一沉。

  他们正是安王府的人。

  她并不知道奶娘已在狱中自尽,只奇怪他们为什么对她这样穷追不舍。

  难道安王妃念在她这么多年被当做女儿养在王府的情分上,想重新接她回去吗?

  贺嫣心里有一瞬间的激动,但她想了想,还是不敢冒险,只能悄悄的从后方溜了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鬼鬼祟祟回头,看看有没有被人跟上。

  下一瞬却被撞倒在了地上。

  “谁这么不长眼睛?”

  贺嫣支起身子,脾气顿时上来了。

  等她看清前面的人时,顿时安静了下来。

  “魏、魏峻……”

  魏峻一直在找贺嫣,想从她这里探听芷萱的消息。

  却没想到刚才将军府突然跑来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贺嫣身份,只是觉得她的表情鬼鬼祟祟。

  魏峻给了他们许多吃的,他们感谢魏峻,又讨厌贺嫣,于是将她出现的消息告诉了魏峻,阴差阳错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立即带人赶过来,恰巧在路上遇到了贺嫣。

  还没等他说什么,贺嫣先开口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你后悔那样对我了对不对?”

  她指的是之前魏峻斩断她鞭子的事情。

  她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所以遇事自然想的简单。

  魏峻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和贺嫣拉开距离。

  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两个将士便抓住了贺嫣。

  “我的确后悔了,我后悔没有早点认出我的小萱,却瞎了眼睛和你牵扯这么久。”

  “你没认出她的意思是……难道那个所谓的小萱就在你身边?”

  贺嫣虽然从王嬷嬷的口中知道了小萱的一些事情并李代桃僵,可她实际并不知道小萱是谁。

  此时听魏峻这样说,她十分诧异。

  难道真有小萱这么个人?她是谁?

  魏俊的声音又冷又沉。

  “是啊,她一直在我身边。”

  贺嫣连忙问。

  “她是谁?在哪?”

  她心中十分不甘,此时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在魏峻心中占据特殊地位的小萱究竟是谁。

  魏峻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她明明努力想要靠近我,我却一直犹豫,认不出她来。至于她现在人在哪里,这正是我要找你的原因。”

  “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派了人去抓了芷萱,她现在人在哪里?”

  贺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你怎么突然说起芷萱?”

  安王妃借给她的人最终死在了郊外,这一点贺嫣并不知晓,她还以为事情办妥了,芷萱死了,所以安王妃才发怒。

  此时的贺嫣只知道芷萱对她无法再构成任何威胁,听见魏峻提起芷萱,十分诧异。

  “你说只有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现在又问我芷萱的下落,难道说……”

  魏峻挂着一抹冷笑,眼中带着自嘲。

  “是啊,芷萱便是我的姐姐小萱。”

  “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交代芷萱现在人在哪里?你将她劫去了哪儿?”

  贺嫣心中复杂极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芷萱,也做梦都想着有一日能真正替代了那个小萱,却没想到这两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居然是一个人!

  但沉默了一会,她突然笑出了声。

  “竟是这……是这样……哈哈哈。”

  魏峻皱眉。

  “你笑什么?”

  贺嫣看着他,眼里有着癫狂和报复的快意。

  “你不是找她么?我这就告诉你。”

  魏峻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贺嫣一字一顿。

  “她死了,被我派过去的人,杀死在了郊外,曝尸荒野!”

  “你说什么?!”

第41章 掌权  香消玉殒了。

  贺嫣吓得退了两步, 却被魏峻猛地抓住。

  他力气很大,钢铁一般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魏峻眼眶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他审视着贺嫣, 妄图从她脸上找到她在说谎的痕迹。

  但却没有找到。

  贺嫣眼中有着害怕和报复的快意,却一点心虚都没有。

  她没有说谎。

  魏峻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感觉周围的声音和景物全都离自己远去,回荡在耳边的只有贺嫣刚才的那一句

  “曝尸荒野”。

  他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她那么聪明, 遇到危险一定会顺利逃脱的……她……”

  他说这些也不知是说给贺嫣听还是想让自己相信, 但说到后面, 声线却已经开始颤抖, 甚至带了点哽咽。

  贺嫣心里不甘极了。

  为什么那个芷萱即使死了魏峻也依然牵挂着她?

  但毕竟她已经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贺嫣残忍地在魏峻伤口上撒盐:“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觉得她是你幼时照顾你无所不能的姐姐?那只是你小时候的印象罢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她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我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死无全尸!”

  铮——

  冰冷的寒光抵在了贺嫣脖颈, 她终于不敢再出声。

  魏峻双眸血红,宛如一只发狂的凶兽。

  他看着贺嫣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贺嫣吞了口口水。

  “……不能杀我,我可是安王府的郡主,我要是出了事情, 我的父母不会放过你的!”

  贺嫣也是在赌,她赌魏峻不知道安王府中的事情。

  奶娘的孩子李代桃僵作为安王府最受宠爱的郡主, 这样的丑闻应该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只要魏峻现在不知道实情,就能让他有所忌惮, 不会伤她性命。

  她猜对了, 魏峻最近虽然知道安王府中有所变动, 但对贺嫣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 安王府搜寻贺嫣踪迹,他还以为是贺嫣不听话离家出走。

  魏峻的神情状似疯狂,贺嫣的威胁没有让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立刻要了贺嫣的命。

  “带我去芷萱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声音嘶哑, 却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要耍花招,不然即刻要了你的命。”

  *

  魏峻剑架在贺嫣脖子上,这样的场景落入了前来寻找贺嫣的侍卫们眼中。

  魏小将军状似疯狂,眉间眼角都是凛冽的杀意,他们即刻传讯给了安王妃,见贺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不敢贸然上前刺激到魏峻,只能远远跟着看他们去往哪里。

  安王府,王妃接到侍卫传回来的消息,眼中有些意外。

  随后,她皱起了眉头。

  “魏峻?”

  她很快想起来,之前贺嫣借了人去“教训”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的事。

  王妃对这件事也有些了解,贺嫣教训的那个女子似乎就是魏峻将军府中的女人。

  当时她还不知道贺嫣的真实身份,满心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也将魏峻当作了准女婿,心里头对这件事颇有微词。

  贺嫣是什么身份,魏峻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连带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心生不喜。

  好好一个女子,自己家里不住,怎么硬是要厚着脸皮和男人不清不楚。

  以至于后来贺嫣要人教训她,安王妃也没有直接说不行。

  后来,贺嫣私自改了命令,想要那个女子的命,安王妃这才觉得不妥。

  索幸那个女子最终并没有死。

  但这件事情安王妃没告诉任何人,想来魏峻和贺嫣现在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安王妃对贺嫣已经彻底心寒,没了半点情分,但她留着贺嫣还有用,妹妹亲生孩子的下落还没有半点头绪,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峻要了她的命。

  “他们在哪?带我过去。”

  安王妃系上了披风,带着几个随从走出了安王府。

  *

  深宫之中,天下都在关心当今圣上的龙体如何,若是撑不过去,下一任掌权者又将是谁,但深处宫中的人们却对答案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透露半个字出去。

  皇帝寝宫中,大殿中的帐幔层层叠叠垂落下来,整个殿中透不进半点光。

  当今圣上整个人深深陷在龙床上,四肢如同枯木一般,精神萎靡。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门口的宫女侍卫们纷纷行礼唤他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老皇帝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中立即划过一抹恨意。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尽力将一旁的药碗向那人砸去。

  “逆子!”

  但因为他虚弱的身体,那药碗并没有扔出去多远,只掉落在地上,无力地朝前滚过去。

  愤怒牵动了皇帝的病症,他立即咳了起来,整个脸憋的通红,看起来极为痛苦。

  走来的人正是太子贺子璎。

  他从容地将药碗捡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语带叹息。

  “父皇,不要动这么大的气,当心伤身体。”

  “你!”

  皇帝气得两眼暴突,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一般。

  贺子璎眼中带着不解。

  “父皇,您为何这般愤怒。子璎并没有要害您的意思,只是在为您着想。”

  “您长年累月服用丹药,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子璎担心您忧思国事身体变差,便想让您歇一歇罢了。”

  “好……你个贺子……选出来的好太子!”

  皇帝似是失望又愤恨。

  “朕不明白,朕不久前已经跟你说过,这个位子迟早都是你的,朕的身体朕自己也知道,本就撑不了太久,你就这般着急,不肯名正言顺的即位,非要用这种手段软禁你父皇和兄弟们?!”

  贺子璎听了这话,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父皇,您说的有礼。”

  “若是儿臣没什么迫切得到的,安安心心等着即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臣等不起。”

  贺子璎抬头,眼中隐隐浮现出几分癫狂。

  “她本就是儿臣的珍宝,是儿臣藏起来的明珠,儿臣却不小心将她丢了。”

  “她现在怕儿臣,躲着儿臣,她有那样的美貌和品性,儿臣一刻都不想将她放在外面让人觊觎!”

  老皇帝不可置信。

  “你……了个女人?”

  贺子璎闭了闭眼睛,将那癫狂的神色硬生生压了下去,伪装出平日里的样子。

  “父皇您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顾皇帝的喝骂声,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碰到了他的母妃高贵妃。

  高贵妃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目光很是陌生,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这两天的惊变让她连夜睡不着觉,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稳重得体能顾全大局的儿子怎么在这个关头做出了这样的事。

  发动宫变,软禁父皇,又暗中使手段将其他皇子都控制了起来。高贵妃不明白贺子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

  “母妃。”

  贺子璎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正是这样表现出来的正常更让高贵妃感到心惊。

  总觉得儿子平静有礼的外表下压抑了太多东西。

  “子……父皇……”

  高贵妃犹豫地开口。

  “父皇很好,我一直着人照顾他,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贺子璎平静回答。

  高贵妃心里更觉得不对劲。

  “子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用这样的手段急着登基,事情多多少少会传出去,保不齐会落下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骂名,你为何要急于这一时?”

  贺子璎淡淡抬眼,看着高贵妃。

  “母妃觉得失望么?”

  “什么?”

  “您觉得失望么?因为我这次没有遵循您的意思?”

  高贵妃皱眉。

  “我的确不赞同你这样……”

  “是么,那您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

  “芷萱”

  贺子璎的目光仿佛一汪幽暗的深湖,只有这个名字才能掀起点点涟漪,此时便能窥见些许他平静表面下掩藏的暗流汹涌。

  “我找到芷萱了。”

  “你在说什么?”

  再度听见儿子口中说出这个名字,高贵妃心中一跳。

  她直觉贺子璎已经疯魔了。

  “她已经死了,子璎你……”

  “嘘——”

  贺子璎打断她,他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死”这个字和芷萱放在一起。

  “她没死,她只是躲着我。”

  “而我之所以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将她找回来。”

  “让她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寄人篱下,不用再忍耐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的痛苦!”

  高贵妃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怎么都没想到,儿子性子之所以变成这样居然是因为芷萱。

  她头一次开始后悔。

  若是当初不是她执意要让贺子璎娶林霜儿,要是允许芷萱和贺子璎在一起……

  看着儿子大步离去的背影,高贵妃满眼悔恨。

  是她害了子璎。

  贺子璎走出去,一旁的内侍立即围了上来。

  “殿下,您让我们关注的事情有了动静。”

  “说。”

  内侍凑过来,悄声在贺子璎耳边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在说到某句话时,贺子璎瞳孔骤然紧缩。

  内侍说完,便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

  贺子璎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是她亲口说的?”

  片刻后,他问道。

  内侍答。

  “是,殿下。是郡主亲口说的。说芷萱姑娘被人挟持到了郊外,香消玉殒了。”

第42章 城郊  她死了?

  听了内侍的话, 贺子璎的表情平静的可怕。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香、消、玉、殒?”

  明明是平静至极的表情,可内侍背后却止不住地发凉。

  他低下头,丝毫不敢触碰贺子璎的视线。

  “是、郡主是这么说的。”

  贺子璎久久未说话。

  “殿下?”

  内侍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贺子璎抬眼, 目光中隐约带着猩红。

  他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孤现在是谁么?”

  “孤现在是天子,这天下的一切都要听孤的,她怎么可能死呢?”

  说完, 他一把抓住了内侍的领子。

  “现在, 带孤过去, 孤要将芷萱接回来。”

  内侍浑身打颤, 丝毫不敢反驳已经入了魔障的君王,只得连连称是, 立即为这位手段狠绝的殿下备马。

  *

  王都的郊外。

  因为人迹罕至, 这里的杂草无人清理, 足足能有半人高,一眼望去,入目尽是荒芜。

  魏峻带着贺嫣来到这里。

  他的嘴唇因为紧张和不安而有些泛白,拳头攥的很紧。

  “在哪?”

  贺嫣四处看了看。

  “应、应该就是在这一片。具体在哪里我也没过来看过。”

  魏峻冷冷看了她一眼, 接着便吩咐身后的侍从。

  “将她看好。”

  说完,就带着几个人在这片荒地搜寻了起来。

  魏峻的手臂一直在微微颤抖, 他心跳的飞快,草丛中的一个野兔往往都能让他脸色一白, 担心是不是他要找的芷萱。

  几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搜索起来快极了, 没过多久, 这一片草丛就被翻了个遍。

  却什么都没找到。

  魏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看向贺嫣。

  “看来你是想早点走。”

  贺嫣连忙解释。

  “我真的没骗你,我吩咐他们在这一片将人处理掉,如果不在这里, 应该离的也不远!”

  听到“处理掉”三个字,魏峻喉间翻起一股血腥味。

  他将不适压下,吩咐将士们在旁边找一找,自己也向更远的地方找去。

  贺嫣果然没有骗人。

  没过多久,一个将士就在距这里不远处发现了一些线索。

  “禀将军,西边有异常。”

  魏峻的心狠狠一沉。

  他跟着将士过去,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车辙印。

  顺着车辙印走了一会,就看到不远处的荒草从中露出了侧翻的马车轮子。

  “芷萱……”

  魏峻瞳孔一缩,猛地向那边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反倒停下了脚步。

  马车里一片死寂,丝毫没有活物的动静。

  魏峻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

  他向马车边走了两步,却在一旁枯黄的杂草上看到了深红的不详印记。

  连空气似乎都带着些许陈腐的味道。

  魏峻站在了马车旁。

  在这里已经能清楚看见车壁上暗红的血印和指印。

  魏峻手臂上的血管都爆了出来,呼吸急促。

  他不敢去想这里当初发生了什么。

  贺嫣找了几个男人绑了芷萱,用马车将人带到了荒郊野外。

  那可是他发誓要照顾一生的姐姐。

  她当时是不是害怕极了。

  魏峻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撩开车帘。

  马车内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魏峻心里落下来了几分。

  只要没见到人,总还有几分希望。

  但同时,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车帘很厚重,透不进多少光。

  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马车中到处都是暗红发黑的血迹。

  并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显然,这里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魏峻冲了出去,来到了贺嫣旁边,将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贺嫣以为他见到了芷萱的尸体,脸色也是一白。

  “我一开始没想要她的命的……”

  魏峻此时的神情真的想要杀了她,贺嫣也不敢再乱说,只乞求能留自己一命。

  “她人呢?”

  魏峻问。

  贺嫣这才反应过来,芷萱的尸体应该不在马车中。

  难道是王妃替她清理了?

  贺嫣于是想要蒙混过去。

  “……跑了……我派的人最终没抓住她。”

  魏峻仔细审视着贺嫣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越看脸色越沉。

  贺嫣在说谎。

  “她死了?”

  魏峻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心都是麻木。

  “你杀了她?”

  贺嫣整个人都是一抖。

  “……真没想杀她的。”

  “所以她真的死了。”

  魏峻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艰涩。

  贺嫣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她死了……姐姐她……”

  魏峻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深深的无力。

  这么多年,之所以选择不顾生死去边城挣军功,就是为了有一天和姐姐重逢时有能力照顾她。

  可当她真的来到他身边,他却迟迟没有认出她。任她在他府中备受欺凌,甚至于在将军府门口被人劫走,连尸体都不知被扔去了哪里。

  心脏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魏峻支持不住地单膝跪到在地,重重咳了几声,呕出一口血来。

  “将军!”

  “将军,您怎么了?!”

  魏峻挡开下属们想要来扶他的手。

  “不必。”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他深深喘息了几口,强撑着站起来。

  “既然她死了,那你也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魏峻的眼中再没了其他,只剩下对贺嫣的杀意。

  他说完,没有丝毫犹豫,剑斩了下来。

  剑刃的寒气逼进贺嫣的脖颈,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但魏峻这次并没有半点吓唬她的意思,是真打算取她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挡住了魏峻。

  “小将军!还请剑下留人!”

  剑光被阻断,魏峻毫无防备之下,这一剑并没有砍到贺嫣的脖颈上,而是偏了一下,削断了她一侧的头发。

  贺嫣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整个人吓得瘫倒在地上。

  她抬眼看向救自己的人,那时一张熟悉的面容。

  是安王妃的近卫。

  她探头向远处看去,果然,安王妃正在不远处。

  “娘——”

  贺嫣现在只想尽快离开魏峻身边,这一声呼唤的倒真有点情真意切的味道。

  可安王妃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转了开去。

  贺嫣她不得不保,不是因为别的,若是贺嫣出了事,妹妹的孩子可能永远都无法找到了。

  “将军还请剑下留人。”

  魏峻冷冷地看着安王妃,不因她的身份有丝毫忌惮。

  安王府的侍卫行动很快,立马将贺嫣和魏峻隔开,手按在剑柄上提防着魏峻。

第43章 头痛  让我抱会。

  魏峻冷冷看过去, 正对上安王妃的视线。

  “安王妃。”

  “小将军,还望小将军给本妃一个薄面,将人交给安王府。”

  魏峻眼神冷冽。

  安王府人多, 已经被他们保护起来的贺嫣已经不是魏峻轻易能取走性命的。

  但他仍不肯退让。

  他的姐姐已经死了,他怎么能忍受伤她的凶手仍活在这个世上。

  “安王妃,这个面子, 本将军怕是给不了你!”

  说完, 提剑和安王妃的近卫兵刃相见。

  魏峻出手狠辣果决, 显然没留半分情面, 已经决意在这里要了贺嫣的命。

  安王妃心里一惊,魏峻军伍出身, 真不留手的情况下不是王府近卫能拦住的。

  最后的结果怕是要两败俱伤。

  她连忙出声阻止。

  “且慢!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此时的魏峻已然不顾一切。

  “她死了的那一刻, 贺嫣就注定要为她陪葬!”

  “她没有死!”

  安王妃高声道。

  魏峻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贺嫣也惊讶地看过去。

  她不敢相信, 以为安王妃是临时编的谎言想要稳住魏峻。

  于是也连忙插话。

  “对、对,芷萱她没死!”

  安王妃看她一眼。

  “贺嫣的确本意是取那女子性命。”

  魏峻凉凉地扫了一眼贺嫣。

  贺嫣低下头 。

  “但事情发展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就在那时,有人来到这里救走了那女子,现场的血迹也不是她的。”

  魏峻眯起了眼睛。

  方才他过于悲伤, 以至于满心落魄觉得芷萱已经被害死。但安王妃这话唤回了他的一点理智。

  刚才马车内的一些疑点也重新被回想起来。

  马车内壁到处都是血迹,却不像是一个人的血迹。而且还有不少剑痕和搏斗痕迹。

  芷萱身子不好, 也不懂剑,断然没有拿着剑和人搏斗的可能。

  安王妃说的应当是真的。

  他紧紧盯着安王妃。

  “她去了哪里?”

  “我的人到这里的时候, 现场只有劫持她的几个人的尸体, 并没有你要找的那位芷萱姑娘的踪迹。”

  “所……没有死, 而是离开了……”

  “是。”

  魏峻手放在胸膛, 心脏仿佛因着这个消息重新落到了原位。

  只要姐姐还活着,他就能重新找到她。

  安王妃这里不可能有她去向的线索,魏峻忽然回想起之前灯会后的场面。

  当时他跟着贺嫣离开, 将芷萱一人留在灯会上。

  再后来时,送她回来的就是一架陌生的黑色马车。

  当时的魏峻心下只有种陌生的危机感,此时却是更加不安。

  姐姐的那个朋友……应当是个男人……

  一个在他魏峻没有照顾好她时依然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着人搜查起那天那架马车的线索。

  至于贺嫣……

  他看向安王妃。

  “既然王妃给了线索,这次便绕她一次。但派人截杀一事,并不是就此过去。下次再碰见,魏峻必然不会再留手。”

  安王妃目送他离开。

  魏峻走后,贺嫣才敢弱弱开口。

  “娘……”

  安王妃看也不看她。

  “将人带回去。”

  并没有以郡主相称。

  毕竟她此番保下她,只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妹妹孩子的线索。

  看着不远处侧翻的马车,王妃目光有些惆怅。

  魏峻找的那个姑娘,据说也是个孤女,因此才寄人篱下,被贺嫣欺负也没人为她出头。

  妹妹的女儿若是活着,不知可也会受人欺凌。

  一想到这,王妃就再忍不下去。

  看了一眼贺嫣。

  “看好她,我们回府。”

  两拨人走后,一双黑底金纹云靴踏上了这片土地。

  来人目光锐利,直直盯着那辆侧翻的马车。

  一个内侍弓着腰走了过来。

  “殿下,情况已经探听清楚。”

  “小将军来这里正是为了芷萱姑娘而来,探子探听到的消息是芷萱姑娘小时候流落在外时曾照顾过小将军。而贺嫣郡主此番命人除掉芷萱姑娘,芷萱姑娘却被友人救走,据说是并无性命之忧。”

  贺子璎冷冷地笑了下。

  “友人?”

  他倒要看看,哪个友人有胆子碰他的女人?

  “关于带走芷萱的人,可有了消息?”

  内侍低下头。

  “回殿下,关于这个……还并没有线索。”

  贺子璎冷声回应。

  “那就加派人手。”

  “登基大典在即,孤要在登基的同一天封后,在那之前,孤总要将皇后接回来。”

  内侍不敢接话,只得规规矩矩答应。

  “是。”

  贺子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就在这时,他眼神突然一凝。

  就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一抹白色一闪而过。

  贺子璎反应很快,立即从侍从手中抽过剑,朝着那个白色影子刺了过去。

  那东西行动很快,也很小,似乎是什么小动物。

  贺子璎刺的很准,剑过去的瞬间,草丛中就响起了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声。

  他附身,将刺中的东西抓了过来。

  一只纯白的肥兔子。

  这应当不是野兔,野兔多是棕黄或者灰色。

  见抓住的是只兔子,贺子璎多多少少有些意兴阑珊。

  之所以会临时起意抓这白影子,是因为这小东西莫名让他想起之前遇到芷萱。

  在宫里那次,看到的那片白色衣角应当就是她吧。

  如果他当初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周围多找一找,就能更早将她接回身边了……

  兔子在手中蹬腿挣扎,十分惊慌,被刺中的后腿处不断流血。

  贺子璎轻嗤一声,正要放掉,却突然目光一凝,将兔子翻了过来,拨开了它肚子侧面的皮毛。

  皮毛底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烙印十分清晰。

  贺子璎呼吸一窒。

  这是皇家猎场的兔子。

  围猎场的兔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子璎隐约感觉到,自己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

  芷萱他们顺利离开了王都。

  果然如贺子璎所料,他们前脚刚走,小门那里就换了一批禁军,将整个王都封锁了起来。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宫里一定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轻装简行,原本脚程很快,但走了没多久,车队却不得不慢了下来。

  “王爷,您好点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蓄着一把山羊胡的老医生,他刚开了一副方子给高子渝。

  也就是这时,芷萱才意识到,高子渝是有病痛在身的。

  初遇时,他身体就极为不适的样子,当时硬是勉强听着文礼汇报一些事务。

  这次,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会,芷萱就发现高子渝的身体不对劲。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额角更是沁出一滴滴细小的汗珠。

  但他前一刻还在往芷萱手中塞小手炉,温声讲着一些趣事逗芷萱开心。

  若不是芷萱多看了他两眼,他指不定还在强撑。

  想到这儿,芷萱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明明是极淡的性子,此时却是生出了些火气。

  不舒服便不要强撑,怎么能硬提起心神来顾及她的感受。

  在他心目中,她是那等娇气的性子么?

  车队暂缓行程,照着大夫给的方子为高子渝寻来一副药。

  药材都是常备的,看来高子渝的病痛应当也是很有一段时间了。

  他得的似乎不是常见病,药刚端进马车中,那股子苦涩味道就充斥进了整个车厢。

  高子渝面色平淡地喝下整碗药。

  像是不想耽误行程,他喝的很快,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他看了一眼芷萱,接着,状似无意地掀开了车帘。

  芷萱拦住了他。

  她不看他,只将车帘又盖了回去。

  “不怕头疼么?”

  芷萱少见地冷着脸,被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行为气得不轻。

  见芷萱不高兴,高子渝立即开始讨饶。

  “芷萱……我只是觉得有些闷……”

  “哦?是么?”

  高子渝见芷萱不信,朝她凑近了些,一张苍白带着病色的脸看起来十分虚弱。

  “芷……姑娘,我是担心那药味让你不适。”

  “所以就让自己吹风受凉头更痛么?”

  芷萱语气生硬。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分明没怎么发过脾气的,却因着这一件小事屡屡按不下心里的火气。

  本以为高子渝会有些许不快,却没想到他看了芷萱一会,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芷萱干巴巴地问。

  腰间忽然环过来一只手,芷萱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阵温和平稳的力道带入了一个满是药味的怀中。

  “抱歉……”

  高子渝将头埋在芷萱肩颈处,大抵是因着病痛,他声音听起来比平常低哑几分。

  “实在是因为……太可……以才控制不住地想抱一抱。”

  他的气息喷吐在她耳侧颈间,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芷萱耳朵腾地烧的通红。

  她挣了挣,谁曾想高子渝力道看似温和,实则抱的却挺紧,像是饿了大半个月的野狗终于啃到梦寐以求的肉包子,死不撒嘴。

  偏偏这厮一点脸皮没有,还在芷萱耳边可怜兮兮地装无辜。

  “让我抱……一小会,好不好?”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就像是个病人。

  芷萱担心引他头痛,不敢大力挣扎,但狡猾的高子渝很快发现了芷萱的心软,变本加厉地将娇小的姑娘整个人笼进了他怀中,将脑袋埋在姑娘散发着幽香的侧颈。

第44章 阻拦  把她给我!

  最后还是芷萱满脸通红地锤他胸膛, 高子渝才放开。

  “我没事。”

  他说。

  芷萱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目光中隐约带着担心。

  接触到芷萱担忧的目光,高子渝顿了顿。

  “我这……并不是病症。”

  芷萱惊讶地看着他。

  高子渝本不愿提起这件事, 但他更不愿让芷萱担心。

  “家母去世的早,父亲娶了不少妾室进门。”

  “但我却一直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大抵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院中便有人生了异心, 想着若是我出了事, 父亲便会改变主意再要一个孩子。而我这样, 正是由于幼年时被人下毒。万幸, 我挺了过来,那个妾室也被父亲处置, 只是自此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近些年来, 这头疼之症已经好多了, 估计再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芷萱没想到会听到他的解释,况且这事本就是他家中的私事,想必也是他不愿提及的事,却因为怕芷萱担心而告诉了她。

  她垂下眼睫。

  她自小流落在外, 从没尝过家庭的滋味,却没想到高子渝即使有家, 童年却也过的艰辛。

  他性格通透,想必这些事情较旁人更难捱些。

  就在这时,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此时形势特殊, 这样不寻常的停顿立即引起了高子渝的警惕。

  这时, 门外的侍卫过来解释。

  “王爷, 是城周的卫队。”

  “卫队也能随便拦人了么?”

  高子渝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果然,外面拦人的一队人正是卫队打扮。

  “他们解释是上面的口谕。”

  “哦?”

  高子渝沉吟。

  “他们拦人做什么?”

  “说是查车, 核实人数便可以。”

  “这样。”

  高子渝合上车帘。

  他突然凑近芷萱,在她耳边低声道。

  “抓紧我。”

  芷萱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高子渝抱了起来。

  他动作很快,思路清晰,瞬间带着芷萱略到附近的一匹马上,两人丝毫不顾这所谓的卫队,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侍卫们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几个人追上去保护二人,其他人则迅速拦住了想要追过来的卫队。

  芷萱被揽在高子渝怀中,心有余悸地向后看去。

  “他们……”

  因为强撑着策马,高子渝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加苍白。

  但他语气一贯的平稳温和。

  “若不是他们腰侧大内特质的佩刀,我可能真要相信他们就是所谓的卫队了。”

  芷萱向那些人的佩刀看去,果然如高子渝所说,挂着的是大内的刀。

  这些人的身手极好,留下的人并拦不了他们多久。

  芷萱心中发沉。

  宫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拦人又是为了什么?

  “我已派人前来接应,应该就快与他们会和了。”

  即使情势危急,且身体状态欠佳,高子渝还是分神安慰芷萱。

  芷萱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色,心中某处似乎落了地。

  她攥紧了高子渝宽大的袖子,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有些出神。

  这时,他们的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

  芷萱一开始以为是高子渝派来接应他们的人,但高子渝的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果然,拦住的人群之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霎时让芷萱的心也沉入谷底。

  是贺子璎。

  他面容距芷萱离开宫中时并没有多少改变,可周身的气质却已经有了大不同。

  之前的从容沉稳不见踪影,自芷萱出现,他的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满是势在必得。

  看清拦路的人,高子渝也是面色一肃。

  他们是从偏门出的王都,到底绕了些路,再加上他头痛之症,他们赶路速度慢了一些,若能再快点,应该就碰不上贺子璎了。

  高子渝手中的势力虽然为王都忌惮,但二者表面上一直还保持着和平。

  年末,高子渝也会来王都参加宫宴,所以两个人自然是认识的。

  此时,贺子璎也将目光从芷萱身上转移到了高子渝身上。

  他目光冰冷,眼底深处压着沉沉怒火。

  在他眼中,芷萱是属于他的,现在高子渝却将她抱在怀里,芷萱也抓着他的袖摆,看起来十分信任的样子。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帘。

  他怎么敢!

  高子渝停马,却并没有下来。

  他自然感觉到了贺子璎威胁的目光,却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甚至将芷萱更往怀里搂了搂。

  “太子殿下。”

  高子渝淡声道。

  “敢问太子殿下拦人是为何事?”

  贺子璎冷笑一声。

  装模作样。

  “孤来接孤的皇后回宫,这一路上还要多谢子渝对皇后的照顾,但她也该回家了。”

  高子渝目光微动。

  看样子老皇帝果然出了事,太子应该已经将局面控制起来,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

  “皇后?太子殿下指的是太子妃林霜儿?不巧,子渝这一路并未见过她。”

  贺子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林霜儿的事情毕竟是丑事,外人不知,以高子渝的人脉手段,必然对当初发生的事清清楚楚。

  他现在非要在芷萱面前提起这个人,可不就是给贺子璎找不痛快么。

  “孤不知道什么林霜儿,孤的皇后只有一个!将人交给孤,孤现在还能放你离开。”

  高子渝手中握着的力量让贺子璎忌惮,即使他想尽早将人除掉,却担心高子渝一死,他手下的势力立即反扑。

  就算贺子璎是正常登基做了皇帝,也无法在根基不稳时和高子渝手中的势力正面硬抗,更何况他现在在这件事上做了手脚,朝廷上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流言蜚语,情势更加不稳妥。

  要想扳倒高子渝,须得将位子坐稳后从长计议。

  即使如此,芷萱却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听到贺子璎的威胁,高子渝眼中也是闪过一抹冷光。

  虽然两人见过面,却没过多接触,从这话中看来,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有些太过狂妄了。

  两人都是分毫不肯让,气氛一触即发。

  在场的人无不捏一把冷汗。

  眼前不管是太子还是王爷,都是跺跺脚天下都要震一震的人物,这二位的剑拔弩张怎能不让人心惊胆颤。

  就在众人以为一场争斗无可避免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队人数远超贺子璎带的大内高手的精装骑兵朝这边过来了。

  高子渝远远看见那队人马,神色顿时一松。

  而贺子璎相反,脸色变得铁青。

  这队人马正是高子渝之前叫来接应的人。

  这样一来,场上的局势登时变得不同。

  这人,贺子璎是注定拦不住了。

  “王爷这手伸的够长,王都周边都有王爷的轻骑。”

  贺子璎语调阴冷。

  高子渝淡淡一笑。

  “只是护送本王回家的近卫罢了。”

  他本就头疼,这会一直是在硬撑,此时见到轻骑,整个人放松下来,脸色也看起来更加苍白。

  他不愿在太子面前示弱,只冷声开口。

  “太子殿下该让开了。”

  贺子璎十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对方接应的人手到了,而他在出发前以为十拿九稳,并没有通知更多的人过来。这一次,芷萱是他注定留不下来的。

  不知想到什么,贺子璎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也是,既然王爷急着回封地,那这一次,孤就不拦了。”

  说完,当真带着人让开了道路。

  高子渝直觉他态度有哪里不对,却因着一阵一阵的头疼无法集中精力去想,只能尽快带着芷萱离开。

  和贺子璎擦身而过之际,芷萱看见他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冰冷笑容。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芷萱身上,与他放人的行为截然相反。

  芷萱背后一凉。

  但贺子璎说完要放人,确确实实没了其他动作,只是远远目送着他们离开。

  高子渝的头疼之症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的多。

  但他偏偏不说,也不愿再放慢行程,只紧紧握着芷萱的手,吩咐属下快些赶路。

  芷萱看出来他的担心,他脸色苍白的可怕,应当是忍受着极度的不适。

  看他撑的辛苦,芷萱开口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休息。

  高子渝担忧地看着她,像是他一眨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终于,或许是疼痛太过难熬,高子渝终于同意闭眼休息一会。

  只是依然紧紧握着芷萱的手不愿放开。

  芷萱觉得生病的高子渝像是拿到糖果的小朋友,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也只由着他去了。

  高子渝闭上眼睛没多久,整个人就了睡过去。

  就连车队何时停了下来都无所知觉。

  芷萱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

  即使是昏睡,也不该这样半点直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车帘被挑开。

  一张笑眯眯的面孔映入眼帘。

  “师父?”

  芷萱诧异。

  她这才发现,来接应高子渝中的人居然有文礼。

  芷萱已经很久没见过文礼了。

  高子渝之前所说的和文礼的分歧似乎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一段时间,芷萱甚至没见过文礼和高子渝汇报任何事物。

  像是在刻意疏远文礼。

  芷萱一直觉得,相比高子渝这个真正的主子,她和文礼的关系倒更冰冷一些。

  他找到她,将她养大,教她东西,她替文礼办事,其他一点不牵扯。

  反倒是高子渝,将她接到身边后就不计代价地对她好,并且丝毫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甚至芷萱有时说要离开,他情绪明显低落,却也从来没有强行留人的意思。

  由此,她也更加相信高子渝之前说的,之所以排她去太子和魏峻身边,都是文礼的意思。

  此时,文礼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安。

  文礼还是那副笑咪咪的样子,甚至主动跟芷萱打了招呼。

  “呦,乖徒儿,好久不见。”

  但他的下一句话彻底让芷萱僵在了原地。

  “师父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我找到了关于你亲生父母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第45章 翻脸  你属于我。

  高子渝再醒过来的时候, 身边已经没有了芷萱的身影。

  他虚弱地起身,第一句话还是问她的去向。

  “芷萱呢?”

  底下的人垂下头不敢看他。

  高子渝眯起眼睛。

  “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回、回王爷话,芷萱姑娘…………”

  高子渝心中一沉。

  “她在哪?”

  这时,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爷,您醒了。”

  这人笑咪咪的,正是文礼。

  看见他, 高子渝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怎么是你?”

  “王爷这句话可是伤人了, 虽然王爷进来越来越少传唤属下, 但属下依旧忧心王爷。这次王爷召人护送王爷回封地, 属下立即就赶过来了。”

  文礼一副十分忠心的口吻。

  高子渝皱眉,直觉告诉他文礼不对劲。

  但他没功夫细究。

  “她呢。”

  文礼脸上的笑淡了点。

  “主子, 芷萱一开始就是属下为您的大业选中的棋子, 她也仅仅是颗棋子。”

  “放肆!”

  高子渝怒极。

  “她是我钦慕之人, 你说这样的话,自去领罚。”

  他不欲再和文礼多说,只起身想去找芷萱。

  文礼叹了口气。

  “王爷,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我第一次见您, 就觉得您聪慧非常,谋略更是远胜您父亲。您这么多年一步步走过来, 您离那个位子越来越近,属下就算拼尽一切, 也不能看着您被一个女人牵绊住脚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子渝攥紧了拳头。

  “王爷稍安勿躁, 属下并没有对芷萱怎么样, 即使她已经离开, 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你赶她走?谁许你赶她?来人,将他押下去。”

  一旁的两个侍卫立即走过来将文礼控制住。

  文礼不挣扎,也不多说什么。

  高子渝抬脚往外走去。

  “备马, 芷萱往哪个方向去了?”

  门口的侍卫一时僵在了原地。

  “王爷是要去追芷萱姑娘?”

  高子渝抬眼。

  “备马就是。”

  他脸上还带着病色,目光却已经望向了远处。

  芷萱她走到哪了?将她带回来后应该如何跟她解释?

  侍卫脸上却更加为难。

  “……爷,芷萱姑娘已经走了三天了,您再怎么追都是追不上的。”

  高子渝愣在了原地。

  “什么?”

  文礼被侍卫们押了出来,看着失魂落魄的高子渝,他叹了口气。

  “王爷,还请容属下再说一句。”

  高子渝看着他。

  “您昏睡三天,芷萱姑娘也走了三天。不瞒王爷说,她的的确确是自己要前往王都的。”

  “至于原因……芷萱姑娘是去找自己亲人的。”

  *

  此时,一座寝宫内。

  芷萱悠悠转醒,身边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寝殿,她身体紧绷,立即警惕起来。

  昏睡前的一幕幕划过脑海。

  文礼问她是否想知道亲生父母的消息,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当即让芷萱怔在原地。

  她的父母家人还在人世?而文礼一直知道这些消息?

  那他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将这消息告诉她?

  芷萱的第一反应不是去问她的亲人究竟是谁,又在何处,而是怀疑文礼的目的。

  “师父告诉我亲人的消息,可有什么交换条件?”

  文礼笑了笑。

  “不愧是你,这种时候依然冷静。交换条件自然有,不过是一个很容易达到的条件罢了。”

  芷萱垂眼。

  “师父要我做什么?”

  “师父并不想让你做什么,只是想给你自由。”

  “自由?”

  “是。”

  文礼意味深长地看着芷萱。

  “王爷他虽对你百般照顾,可他不允许你离开他身边,不是吗?”

  “师父想让我离开王爷。”

  文礼没有看到芷萱脸上的惊喜,他有些不快,平日里的笑也淡了不少。

  “你错了,为师只是想帮你找到你亲人。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个家吗?你的亲人还在这世上,他们也在找你,你难道不想见到他们吗?”

  在文礼的设想中,自幼漂泊在外流离失所渴望温暖的芷萱在听到有亲人在找她时就该提出让文礼帮她离开。

  却没想到她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思考了一段时间,芷萱抬起头。

  “既然有思念我的亲人在世,自然应该去见一面的。”

  听了这话,文礼暗中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芷萱接着道。

  “只是……王爷这段时间照顾我良多,芷萱心存感激,就算要离开,也必然要跟王爷好好道别。”

  文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道别……芷萱,我本不想这样对你的。”

  让芷萱去找亲人自然只是个幌子,文礼的真正目的就是把芷萱送回王都。

  既然如此,是不可能等到高子渝醒过来的。

  芷萱闻言立即向外跑去。

  却没能来得及。

  文礼鬼魅般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身后,一个手刀砍在了她脖颈处。

  芷萱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就到了眼前这寝殿中。

  寝殿中的陈设很新,不像是有人用过的样子。

  但这座大殿作为休息的地方规模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芷萱起身,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昏迷前的衣服,这一点多少让她放心了些。

  她走到桌边,目光在扫过桌子上的一套瓷器时顿住了。

  她将瓷器拿起来,看清了底部的落款。

  她的心骤然一跳。

  这落款……

  她快步推门走出去,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青瓦红墙。

  门口站着几个宫女和内侍,见芷萱出来,一个个笑的极为殷勤。

  “娘娘,您醒了,陛下马上就过来看您。”

  芷萱声音发颤。

  “陛下……是……”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芷萱。”

  贺子璎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看见芷萱,他嘴角都带上了笑意。

  “你醒了,休息的如何?”

  “你……”

  看见一步步逼近的贺子璎,芷萱下意识后退。

  “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出了芷萱的躲闪和退却,贺子璎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之前高子渝抱着她,她分明紧紧抓着那人的袖子。

  怎么到了他这里,她就只想躲开?

  可芷萱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他的!

  贺子璎神色更沉,他忽然上前扣住了芷萱的手腕,带着她往寝殿里面走去。

  “太子殿下……你放开!”

  芷萱心头直跳,现在的贺子璎气势迫人,而且给她的感觉十分陌生。

  她心中不安,开始挣扎。

  但贺子璎力气不是她能挣动的。

  他手攥的很紧,周身气质阴翳,墨色双眸中满是不容置疑。

  “你错了,芷萱。”

  贺子璎将芷萱拉进寝宫,他笑了笑,眼眸中却没什么温度。

  “我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无能的太子了。”

  “我现在是天子,这整个天下的唯一至尊,我能保护你,任何人都不再敢伤害你。”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按在了寝宫内的软榻上。

  他眼底隐约带着猩红,钢铁般的手臂撑在芷萱身体两侧,将她禁锢在了他与床榻之间的一方狭窄空间中。

  “我会将这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但同时,芷萱,你需要记得,你属于我。”

  说完,贺子璎一手扣住芷萱的下巴,薄唇印了下来。

  *

  宫外,一个身影疾步向皇宫内走来。

  “站住!”

  几个侍从立即围挡过来。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能感觉到今日的皇宫守卫格外森严。

  来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楚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他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材。

  他并没有硬闯,而是顺着侍卫们的意思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

  来人的行动举止间能看出不凡的武艺,侍卫不得不提高警惕。

  来人并未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亮在了侍卫们面前。

  侍卫们看清令牌,顿时低头行礼。

  但随即又十分为难。

  “大人您有所不知,今日宫里得了陛下的口谕,不可轻易放人进宫。”

  “本官有要事要见陛下,此时事关重大,一旦耽搁,事情不是你们担待的起的。”

  这人声音低哑,但自有一种特别的韵调,似乎总带着几分万事俱在把握的从容。

  一听这话,几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都有些发苦。

  好死不死,这种谁也不能得罪的事情居然让他们碰上了。

  他们已经派人通禀,但今日不同以往,宫中设立了层层关卡,如果真的等人通禀完回来,说不定真会误事。

  左右思量再三,想着眼前这位大人之前从未有过急事需要硬闯皇宫,侍卫们还是决定将人放进去。

  “大人,请吧。”

  来人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抬步就向皇宫深处走去。

  等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做主放人的侍卫才收回目光。

  据说,宫中今日之所以这样戒备森严是因为陛下接回来了个女人。

  又有传,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即将成为一国之后。

  并且陛下不久前刚去了这个女子休养的寝宫。

  侍卫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只能希望这位大人口中的要事真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吧。

  否则……陛下的怒火,也不是他们这等人承受的起的。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天际层层叠叠飘过来铅黑的云朵。

  那些云飘的很快,转眼间就覆盖住了半片天空。

  天色阴暗起来,空气也变得压抑。

  要下雨了。

第46章 软禁  我不在意。

  芷萱脸朝一边偏过去, 躲开了贺子璎的吻。

  贺子璎看着芷萱。

  “你不喜欢我了么?”

  芷萱看着他,心里满是恐惧。

  之前认识的太子虽然太过自持以至于有些冷漠,却从来没有这样疯魔。他何时变成了这幅样子。

  自他将她困在这里, 就总说要让她当皇后,可她和他之间的缘分早就尽了,他现在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他的皇后不应该是林霜儿吗?林霜儿呢?

  贺子璎原本冰冷愠怒的目光在触及芷萱眼中的恐惧时宛若被烫到一般躲了开去。

  心中的愤怒和妒忌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后怕。

  他这是在做什么?因着即将登基做天子就开始不管不顾, 甚至对于深爱的芷萱也要用强硬手段吗?

  芷萱的性子他自然清楚, 若他一时冲动真做了什么, 那他们两个可能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贺子璎缓缓放开了芷萱。

  终于被放开的芷萱立即缩到了边角,用一种警惕而又陌生的目光看着贺子璎。

  贺子璎心中微微一痛。

  芷萱她……怎么这样看着他呢。

  他逃避似的狼狈离开, 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明明之前, 她眼中还是有他的。即使因为他和林霜儿定下婚约而难过, 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依旧是温柔的。

  难道……是因为别人?

  想起之前芷萱窝在高子渝怀中紧紧抓着他袖子的画面,贺子璎只觉得心中憋着的火气都有了发泄的点。

  一定是因为高子渝,他不知在芷萱面前说了什么,她才会疏远他的。

  贺子璎拳头缓缓攥紧。

  但他偏偏不会趁高子渝的意。

  他会坐稳这个位子, 让芷萱做他的皇后。

  再然后,他要高子渝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听着贺子璎离开的脚步声, 芷萱立即走到了门边。

  这里太危险了,太子已经不是她熟知的那个人, 得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就在她推门往外走的一瞬间, 两个宫女立即拦在了她面前。

  “娘娘, 您不能出去。”

  芷萱冷了脸色。

  “我不是什么娘娘, 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

  “您就是唯一的皇后娘娘,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婢们。”

  芷萱垂眸。

  这些婢女的命令就是不让她出去, 和她们多说也没什么用。

  她向外看了一眼,她的这间寝殿周围尽是侍卫,想要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之前文礼带她借一场火离开宫中的事情让贺子璎在这方面万分谨慎。

  想起文礼,芷萱眼中多了些担忧。

  她离开前,高子渝还昏迷不醒,文礼送走了她,又是否会对高子渝不利?

  他此时醒来了吗?发现她不在,必然会担心的吧……

  *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

  曾经十分得高子渝重用的文礼正被关押在此处。

  对于文礼说的芷萱是自行离开一事,高子渝自然不信。

  他了解芷萱的性子,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即使她最终决定要走,也绝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知道文礼武艺卓绝,高子渝用了特制的牢房关他。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文礼脸上没有半点慌张不安的神色,只是开口问前来送饭的狱卒。

  “王爷呢?”

  狱卒恍若未闻,并不与他搭话,显然是得了特别指示。

  或许是真的关心事情的发展,即使知道不会得到回应,文礼还是问了一句。

  “王爷找到芷萱的踪迹了吗?”

  狱卒仍然没有搭话,从牢房门口却传来了高子渝的声音。

  “文大人关心这个做什么?”

  文礼抬眼望去,就见穿着一身银色铠甲的高子渝走了过来。

  高子渝会武,但很少穿铠甲亲自上战场,他这次莫非是打算带兵亲自去找芷萱?

  一向淡然的文礼终于有些急了。

  “王爷,您是打算现在去找芷萱?”

  高子渝冷冷看着他。

  “找?本王已经找到了她的线索,只是没想到,她毕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竟真的忍心将她送回王都!”

  文礼叹了口气。

  高子渝对芷萱的关心程度超乎他的想象,竟这么快就查清了她的去向。

  这可与他之前的计划有些不符。

  “王爷,将芷萱送走是属下的主意,您要怎么罚属下绝无怨言,只是您不该这样匆忙行动。”

  “新帝登基,手段却不甚光明,软禁父兄,这样的行为势必会造成朝廷时局动荡,王爷,这是上天给您的机会!今上□□,重赋税徭役,百姓流离失所,而您生来心怀悲悯,无论是手段还是能力放眼当下都是翘楚,这样的局面,只有您能挽救!”

  高子渝眼中毫无波动,语调冰冷。

  “这就是你送走芷萱的原因?”

  被说中心思,文礼丝毫不感到心虚。

  “是。王爷您还年轻,若您苦于没有理由和朝廷翻脸,属下就给您一个理由。”

  高子渝语带嘲讽。

  “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文礼看着高子渝。

  “属下对所做并不后悔,这一切也都是为了王爷,您早晚会明白。”

  高子渝压着一腔怒火来找文礼,却看到他依然顽固不化的样子,他彻底失望,不再想和他沟通。

  他转身要走,文礼却抓住了牢房的铁门。

  “王爷,您还没告诉我,您是要现在向朝廷发起进攻?”

  高子渝十分冷漠。

  “本王要如何,与你无关。”

  文礼急急忙忙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新帝位置不稳,可现在水还不够浑,若是我们在后面再趁机拉拢一些势力,再动手才稳妥。此时新帝心里正警惕,防备甚至比平时准备的还要充足,直接动手并非良策!”

  高子渝懒得理会他,只带上了头盔,问一边的侍从。

  “人点好了?”

  侍卫答。

  “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文礼彻底坐不住了。

  他是想给高子渝一个理由,却没想到他这样在意芷萱,以至于一刻不停的就要去将人抢回来。

  此时动手十分危险,贺子璎必然有所准备,与朝廷正面相抗,高子渝还要亲自带兵,这样一来说不定会陷身危险中。

  他急急忙忙开口。

  “王爷,此时距芷萱到王都已经过去良久,王爷您带兵过去更是木已成舟,到了那时,贺子璎必然早已将芷萱纳入后宫,怎么说都已经晚了,您还是听一句劝,从长计议……”

  高子渝终于顿住了步子。

  文礼以为自己劝说起了作用,送了一口气。

  “左右芷萱已经回不来,您不如就当她死了,徐徐图之,那个位子最终必然是您的。”

  高子渝微微侧身。

  “就算是木已成舟又如何?”

  文礼一惊。

  “这……”

  “先不说本王立即会去救她,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了最坏情况,若她愿意,本王会立即娶她。至于其他,若是她心中有创伤,本王为她慢慢抚平。在她面前,本王并不在意这些。”

  高子渝继续向外走去。

  “将文大人看好,待本王接芷萱回来再处置。”

  只留文礼在牢房中,惊骇非常。

  高子渝自小身份尊贵,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文礼实在想不通,不过一个女人,他何至如此。

  *

  距离登基大典不剩下几天,同天就是封后大典。陛下对这次盛典十分重视,请了百余位绣娘连夜为皇后赶制嫁衣,显然对这位即将入主后宫的娘娘十分宠爱。

  新帝登基十分突然,但他有意压制这方面的消息,外界不敢明着谈论这件事,注意力就都放在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后娘娘身上。

  新帝对娘娘的重视有目共睹,世家大族纷纷动了心思想要好好拉拢这位娘娘,却苦于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家培养出来的。

  此时,深宫之中。

  作为外界都好奇的存在,芷萱对待几天后的大典却是冷淡极了。

  她试探过许多次想要逃跑,可她门口的侍卫都是轮班,即使深夜也有人站在门口和窗边把守,丝毫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娘娘,该用膳了。”

  宫女轻声细语地劝芷萱。

  芷萱纠正过无数次不要叫她娘娘,可这些宫女只是一个劲道歉,说是陛下的吩咐。

  此时也懒得再与她们多费口舌,左右她们也听不进去。

  她只淡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不再理会。

  宫女脸上十分为难。

  “娘娘,您已经很久没有用饭了,陛下知道会担心的。”

  “被关在这里,我吃不下。”

  芷萱感到有些讽刺,之前在东宫偏院时,她人微言轻,看尽世间人情冷暖。即使是一些小小的要求,宫中的宫女太监也会寻着法子刻意刁难。

  那时的她百般忍耐,却只换来这些人越发刻薄的对待,没想到此时完全不在意的冷漠相待,她们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可她已经不想留在这里,这所谓的地位她也不稀罕。

  见芷萱仍然拒绝用饭,宫女也只敢劝两句。担心说的多了引芷萱不快,她只得退了出去。

  芷萱明白,她八成是去告诉贺子璎的。

  不过左右与她无关。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以为来人是贺子璎,芷萱只冷了脸色,暗中握了一支簪子在手中。

  门被推开,她却愣住了。

  之前的小丫头似乎是长高了点,但眼神依旧澄澈,一见到她,丫头的眼中就立即蓄起了点点泪光。

  “主子。”

  之前在偏院时与她相依为命的可儿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扎进了芷萱怀里。

第47章 故人  让你担心了。

  “主子……可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儿像只小鹌鹑, 见到芷萱满是依恋。

  芷萱的心防在见到可儿的一瞬间瓦解崩塌。

  “可儿。”

  她捧起小姑娘的脸颊。

  “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挨饿?”

  可儿摇摇头。

  “您走后,太子殿下就将偏院封了起来,也没有给我安排别的活, 更没有人欺负我,可儿过的很好,就是很想念主子您。”

  “让你担心了……”

  芷萱摸了摸可儿的头发。

  她声音有些艰涩。

  “没关系的, 而且能再次见到主子, 可儿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完, 可儿突然向四处看了看, 接着凑到了芷萱耳边。

  “主子,虽然宫里都传, 陛下接您回来是让您当皇后娘娘的, 但可儿看着您不开心。这次陛下让可儿过来, 是想让可儿劝导您的。但可儿觉得,若是主子因着奴婢,明明心里不快,却还要顺应陛下, 那还不如不让可儿见到您。所以,您要是不开心, 千万不要顾着奴婢而委屈了您自己。”

  芷萱一愣,随即眼眶有些发热。

  说实话, 在看到可儿的一瞬间, 她就猜到了贺子璎让她过来的意思。即使心里清楚, 但因着担心可儿被为难, 她的确会心生顾忌。

  却没想到,在她为可儿担忧之时,可儿心里也在念着她。

  她再度摸了摸可儿的脑袋。

  “我晓得的。”

  贺子璎不让可儿留太久, 大抵是担心和可儿在一起会让她想起之前在偏院受的委屈。

  可儿走后,门又被扣响。

  “是谁?”

  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是一脸病容的公主——贺静兰。

  “芷萱姐姐……”

  贺静兰心中十分感慨,她醒来后才知道,她的落水居然引发了那样大的误会。

  林霜儿嫁给了贺子璎,而芷萱更是“死”在了一场火灾中。

  林霜儿心中愧疚极了,更是为自己母亲和哥哥对芷萱的误解感到羞愧。

  在知道芷萱已死之时,她心里十分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并且兄长贺子璎为此性情大变,他与高贵妃的关系也僵了下来。

  贺静兰心中遗憾后悔。

  若是她能早些醒过来,芷萱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死,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这件事一度成为了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一道疤。

  但就在刚才,贺子璎突然找到了她,主动提起了芷萱。

  贺静兰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贺子璎是不是彻底疯了。

  贺子璎说芷萱其实没有死,此时更是被他接回了宫中,并且即将成为他的皇后。

  于是公主脚下不停就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静兰?”

  再次看到贺静兰,芷萱心中感慨。

  当时她在宫中,受尽冷眼和轻视,只有静兰愿意亲近她来找她说话。

  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也无法对贺静兰冷漠以待。

  “你身体好些了吗?”

  直到见到真人,贺静兰才确定,贺子璎没疯,芷萱真的没有死。

  “芷萱姐姐,我身子好多了,你不知道,我昏睡的那段时间,林……”

  贺静兰起了个头,才发觉在芷萱面前提起林霜儿不太妥当。

  当初她真的以为芷萱会嫁给贺子璎,却没想到贺子璎转头将人关在偏院中,而是瞎了眼睛娶了害她的林霜儿。

  但芷萱的态度却十分平和,知道贺静兰说的是林霜儿,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反应。

  贺静兰见芷萱这幅态度,贺静兰心头一跳。

  “芷萱姐……、你对我皇兄……”

第48章 赏花  很担心他。

  “对他怎样?”

  “你是不……喜欢他了?”

  贺静兰很快看出了问题。

  之前, 芷萱虽然情绪不明显,但看着太子和其他女人走的近,她眼睛里总会有一些黯然。

  可此时却不同, 在提起贺子璎娶林霜儿的事时,她眼中真真切切半点情绪没有,仿佛听到陌生人身上的事时一般。

  芷萱看着静兰, 忽然问。

  “静兰, 是你兄长让你来的么?”

  贺静兰愣了一下, 也没有隐瞒。

  “他是叫了我过来, 说将你接回了宫中,但心情不好不好好吃饭, 让我开解开解你。”

  “嗯。”

  芷萱垂眼。

  “但、但静兰过来, 并没有劝解芷萱姐姐的意思。当年那件事, 本就是兄长的不是……”

  了解到贺静兰过来的目的并不是劝她顺从贺子璎,芷萱目光缓和了些。

  “当时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看出来芷萱有些疲惫,贺静兰就打算离开。

  走之前回头问了一句。

  “……萱姐姐,静兰还能来找你一起聊天吗?”

  抛开其他, 静兰还是很喜欢性格温柔的芷萱,总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自然。

  或许是因为自幼体弱, 贺静兰对他人心绪异常敏锐。身边的宫女太监待她殷勤备至,她却能感觉到他们心中利益算计。

  芷萱对那些的反应却很平淡, 她幼时流离的经历让她对事情看的很开, 在她眼中, 静兰仿佛就只是一个小姑娘。

  静兰很想经常过来探望, 但担心芷萱因着她母亲和哥哥的原因对她心存芥蒂,所以才开口问了出来。

  “当然。”

  芷萱对贺静兰眨了眨眼睛。

  和其他人的恩怨,她还不至于牵扯到静兰身上。

  贺静兰这才放下心来。

  *

  自那日后, 芷萱倒是一直没见过贺子璎。

  他仿佛转变了想法,只等登基大典。

  在那之前,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找上了门。

  “赏花宴?”

  “是。”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贺静兰。

  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因为她心里清楚芷萱必然不会想以什么娘娘的名义参加这什么赏花宴。

  若这只是贺子璎的意思,她想必都不会过来开这个口。

  但她近来也常常找芷萱聊天,贺子璎将她看的很紧,甚少允许她出门。眼看着芷萱似乎都瘦了些,贺静兰还是改了主意,决定来问问芷萱的意见。

  听了贺静兰说的,芷萱怔怔地向窗外看去。

  不久前还是寒风料峭,不过几日功夫,枝头已经不知不觉冒出嫩芽。

  “就是……我娘、还有一些世家小姐可能也会去,芷萱姐姐,我只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去,不是代皇兄来逼着你去的。”

  贺静兰一边解释,心里也有些担忧。

  不说别人,单单她母亲高贵妃,之前是怎样对待芷萱的,当年见过的人都是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若她是芷萱,在被高贵妃那样对待,误解,乃至于各种惩罚之后,说什么都会憎恶这个人的。

  芷萱想了想,却是答应了下来。

  “我也一起去吧。”

  得到这个回答,贺静兰明显很开心。

  “太好了,芷萱姐姐,我这就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兄,让他派人准备准备。”

  芷萱也理解。

  贺子璎成日里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若是她也参加,他必然会提前准备。

  之所以答应下来,自然不是去看什么花的。

  眼看着登基大典一天比一天近,芷萱最近几天越来越不安,虽然赏花宴当天不可能逃出去,但总归是一个机会。

  见芷萱答应,贺子璎一直压抑的心情显然也好了很多,甚至亲自过来探望了一次芷萱。

  芷萱离他很远,也不原看他。

  贺子璎眸光微黯。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以……会答应,是因为想要试着接受我。”

  芷萱闭上了眼睛。

  贺子璎定定凝视着她,忽然开口。

  “你在等他来救你吗?”

  芷萱睫毛颤了颤。

  贺子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看来被我说中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高子渝,他的确来找你了。”

  贺子璎的语气阴森。

  虽然知道此时应该避免刺激到贺子璎,但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芷萱还是控制不住地睁开了眼睛。

  贺子璎眸色更暗。

  “你就那么在意他?”

  芷萱不答。

  贺子璎冷笑两声。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这边等着他的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你注定是我的,而他将葬身在那里。”

  说完,贺子璎拂袖而去。

  芷萱心跳的飞快。

  高子渝他……竟真的来找她了。

  他是不是傻,此时过来,贺子璎当然早有准备……

  目光扫过铜镜中的自己,芷萱愣住了。

  镜中的女子一脸苍白,满目担忧,明明白白一副心中有牵挂的样子。

  她竟是这样担心高子渝的吗?

  *

  转眼到了赏花宴当天。

  贺静兰一大早就过来陪芷萱一起过去。

  早知道贺子璎会严密布置,却没想到只是单单同去的宫女随行就不下十人。

  看起来浩浩荡荡,倒像是什么尊贵人物。

  芷萱垂眸。

  不过是贺子璎用来看守她的狱卒罢了,而她,也只是这皇宫中的阶下囚。

  贺静兰没有察觉到芷萱的低落,她拉起芷萱的手。

  “芷萱姐姐,你今天这样真好看。”

  此时局势不同往日,这场宫宴的目的也不在赏花。

  眼看着京中流言四起,贺子璎也要借着这场宴会敲打敲打有其他心思的世家。

  并且作为被贺子璎钦定的皇后,贺子璎也有想让芷萱在所有人面前露一面的意思。

  芷萱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不在意这些,现在只想着宴会上能否有什么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芷萱她们人多,到的也慢些,等到了花宴那里,世家贵女们基本已经到齐了。

  见到芷萱,她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王都中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接着又有些疑惑,她是谁?

  芷萱虽然之前就在东宫,可那时的贺子璎怎么可能带她去什么宴会,只是将人圈在偏院,没见过多少人。

  因此,芷萱对于这里大部分人来说,还只是一个生面孔。

  接着,众人看到了她身边的贺静兰。

  这……陛下的亲妹妹怎么会在她旁边?

  在座的对她的身份都有了思量。

  据说陛下不久前往宫中带了个女人,而她不日将成为皇后,指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么?

  顿时,在场的一些目光变了味道。

  新帝即将登基,相貌英俊,后宫唯一的太子妃还不知所踪,不少贵女心思都活泛起来。

  可莫名其妙后位上平白压下来个人,动了心思的女子们都不痛快起来。

  旁边就是贺静兰,她们也不能做什么。

  “高太妃到——”

  当今宫中局势扑朔迷离,众人还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身份的转变,此时听着内侍的通传才真切地体会到,这皇宫已经变了天了。

  在芷萱身旁的贺静兰听着这一声通传却是面色一僵。

  虽然知道芷萱姐姐在这次宴会上必然会碰到母妃,但她一开始想的是趁着母妃没来前先和芷萱姐姐找地方坐下,却没想到路上慢了些,以至于两人的碰面会这么突然。

  贺静兰没什么心机城府,心中的担忧表现在了脸上。

  在在座的可都没有吃素的,眼看着贺静兰面对太妃的到来看着芷萱目光担忧,心中都有了思量。

  这太妃娘……是不喜这位陛下钦定的新皇后?

  随着高太妃真正来到这里,见到芷萱,众人都仔细观察着太妃的脸色。

  虽说新帝已经表明了态度,但太妃的意见也很重要。若是太妃不喜欢这位新后,皇帝能庇护的了她一时,长此以往,必然也会心生厌倦,这样一来,其他世家也就有了机会。

  太妃在这深宫中几十年了,早就喜怒不形于色。

  可当她见到贺静兰身边的芷萱时,却很明显地脸色一僵,随即错开了目光不看她。

  一旁的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有了数。

  太妃这样的人,该是有多见不得这位新后,才会脸表情都控制不住,看都不想看人一眼?

  却没注意到,见到太妃的芷萱连礼都没有行,若是太妃真对她心存厌恶,大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可太妃却连提都没提,脸上甚至没有半点被冒犯的神色。

  芷萱自然不会对太妃行礼,她本就无心待在这宫中,太妃借口发落她更好,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而此时,一旁的太妃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之前贺子璎得知静兰落水一事的真相,除了懊悔痛苦,更是责备起了她这个做母亲的。

  平心而论,林霜儿之所以会嫁给贺子璎,芷萱又为何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误解,和高太妃对芷萱的偏见脱不开关系。

  再次见到芷萱,她心中的确十分复杂,可和众人想象中的不同,她对芷萱的态度并不负面,之所以脸色难看,也是因为她自持身份,作为太妃,心中有愧也不能表现,才会让外人看上去十分僵硬。

  但外人可不知道这些内情,只看到高太妃面色难看,只以为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第49章 怡然  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各种若有若无的窥探打量, 芷萱自始至终都没有心思去应对。

  她来这赏花宴本就是想知道外面的消息。

  可半天下来一个外面的人都没见到。

  芷萱没什么心思看花,就想先行离开。

  她走后,有人心思一动。

  在座的陛下和太妃都没走, 她怎么敢先走?

  这人叫陆怡然,是当时仅次于林家的一个世家陆家中的姑娘,当初要不是林霜儿, 她本也有可能和当时还是太子的贺子璎定亲的。

  当时林霜儿各方面都压了她一头, 和太子定了亲, 她本就心存嫉恨, 但过了段时间,不知为何林家突然倒台, 太子登基成为新帝, 皇后之位空悬。

  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可谁知这时候又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个皇后。

  这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此时见芷萱先行离去,刚才又亲眼目睹太妃难看的脸色,此时的她计上心头。

  刚才贺静兰一直围在那女子身边,陆怡然听到她的名字似乎是叫芷萱?

  芷萱已经离开了一会, 眼看着不会再回来,宴会却还在继续。

  在场的众人开始比拼才情, 一人选一件物品,指定一个人吟诵关于这件物品的诗篇, 输了便有小惩罚。

  毕竟皇帝和太妃还在这里, 也没人敢玩的过火, 即使如此, 现场的气氛也是比刚开始高涨了许多。

  又轮到下一个人制定物品,陆怡然反应很快,立即站了起来。

  “小女愿做指定物品那个人。”

  众人见是陆家女子, 纷纷很捧场地让她选。

  陆怡然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池塘中的几条锦鲤。

  于是她手指向那些鱼。

  “就那些锦鲤如何?”

  在场众人见她急匆匆要抢着指定东西,本以为她有什么奇思妙想,此时却见她只点了那几条鱼。

  虽然锦鲤之前并没人说过,可毕竟俗了些。

  自林家倒台后,陆家变成了顶层世家,所以虽然心中觉得无趣,却也没人会拆她的台。更有几个狗腿捧场让她指定一个人来吟诗。

  陆怡然清清浅浅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让芷萱姐姐来以锦鲤为题吟诗吧。”

  听她说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面面相觑。

  芷萱?那是谁?

  只除了几人变了脸色。

  贺子璎原本就对今日这宴会反应淡淡,只时不时看看芷萱。

  但芷萱从没看过他。

  芷萱走后,他更是觉得无趣,也没人敢不开眼过来打搅他,直到从陆怡然口中听到了芷萱的名字。

  他冷冷看过去,目光森然。

  感受到贺子璎的威胁,陆怡然心头一紧。

  她当然知道当场指点出这位准皇后的不是会得罪贺子璎,但既然贺子璎十分喜爱芷萱已经成了定局,她不如先将目光放在讨好太妃那里。日后等芷萱被厌弃,再在皇帝那里下功夫不迟。

  于是她强忍担忧和害怕,看向了一旁的太妃。

  按照她的计划,太妃本就不喜芷萱,这次她的提前离席必然更让太妃不快,将这件事点出来后太妃说不定会借题发挥,阻止芷萱封后。

  就算效果没那么好,但她也八成会护着她,和皇帝对抗。

  但当看清太妃的神情,她却是彻底愣住了。

  听她提起芷萱的不是,太妃非但脸上没有揪住人错处的喜色,也半点没有开口说她的意思,而是一脸不耐地看着她,反倒像是埋怨陆怡然说错了话。

  太妃自然埋怨陆怡然。

  她本就心存愧疚,芷萱的存在更是让她无法不在意。

  她贵为太妃,从来就没有低头认错一说,只能梗个脖子坐在这里活受罪。

  直到芷萱自行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可心里还是憋得慌。

  谁知过了没多久,又有人提起芷萱。

  她在这深宫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陆怡然那点小心思太妃一眼就看破,这陆家的丫头嘴上甜甜叫着姐姐,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芷萱提前离席。

  可芷萱提前离席难道不是好事么?难道非要把人叫回来重新膈应她这个做太妃的?

  她做了太妃,心性已经比之前平和了许多,但此时听见陆怡然的话还是心头火起,她冷冷地扫她一眼,眼神不善。

  陆怡然没想到,本就是用来讨好太妃的一句话,不仅得罪了皇帝不说,就连太妃看她的目光也让人后背发凉。

  这是怎么回事?太妃不是极讨厌那个所谓的芷萱的吗?为什么反倒责怪起她来了?

  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听见贺子璎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找芷萱?她已经提前离席去休息了,你要如何?”

  陆怡然一时噎住,不知该说什么。

  但人已经得罪了,虽然太妃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她目前也只能寄希望于太妃了。

  “怡然不想如何,也不敢如何。只是听说那位芷萱姐姐即将成为皇后,要做后宫之主,自然在日常礼节上不能落了他人口实。”

  “他人?你指的是你自己?”

  贺子璎丝毫不给陆怡然脸面。

  陆怡然白了脸色,她知道皇帝会不高兴,却没想到他会连脸面都不给她留。

  此时的陆怡然脸色尴尬又难堪,再没了半点刚才想要告状时的得意。

  她硬着头皮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太妃。

  “不是……怡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妃娘娘还未离开,她作为小辈……”

  她话没说完,太妃就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她身上扯?还嫌因为芷萱的事情她和贺子璎之间的隔阂不够深?

  别说区区提前离席的小事,芷萱就是放不下以前的不痛快,当众落她面子,只要不是太过分,太妃都能不发一言地忍过去。

  毕竟之前的事就是她不对,太妃不可能低头道歉,区区这点小事,太妃不可能会去说她。

  于是此时还不等陆怡然说完,太妃就打断了她。

  “芷萱身体不好,提前离席,哀家是知道的。借着这一次,哀家也就把话放在这里,有关芷萱的事情,哀家都是包容态度,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怀揣着小心思,拿芷萱的事来哀家面前告状,可别怪哀家不客气!”

  听了这话,陆怡然彻底面如死灰。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太妃居然会向着芷萱说话。

  太妃话中的意味十分明显,陆怡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小状,却被直接点了出来,并当成了反面典型,就差没明着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操心后宫之事,实在是管的太宽了。

  陆怡然只感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她身上,看着她出丑,她当即红了眼眶,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其他人看着陆怡然狼狈的样子,心中都有了思量。

  原本以为高太妃不喜欢芷萱,此时看起来倒不是这样。虽然一提起芷萱,高太妃的表情就总是怪怪的,但她却站出来替芷萱出头,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管以后会有多少人进宫,看来都得重新摆正芷萱的位置了。

  贺子璎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并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有刺客!抓刺客——”

  贺子璎瞬间站了起来。

  刺客明显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个节骨眼上来刺客……贺子璎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这刺客十有八九是冲着芷萱来的。

  他拔出一旁的佩剑,朝着那边跑去。

  “陛下,陛下——那边有危险——”

  侍从们想要拦住贺子璎。目前局势未明,那刺客也并未被制服,皇帝过去实在危险。

  但贺子璎脚下丝毫不停,将乱作一团的呼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

  相较于来时,芷萱回去的时候,身后的随从少了一些。

  或许是太多人一起离开不太好,一些随从留在了赏花宴值守。

  但剩下的这些仍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赏花宴的地方距离她居住的寝宫还有一部分距离,她走在路上,远远看见前方走来一群人。

  似乎是几个侍女扶着一名年近四十的女人走在路上。

  芷萱不认识那个女人,也不想和人冲突,于是避让到了一边。

  两拨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芷萱感觉那女人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

  她于是又多看了那女人两眼,的确是从来没见过的面容。

  她盯着自己干什么?

  芷萱不愿多想,只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王妃娘娘,前面有台阶。”

  这女人正是安王妃。

  她身边的大丫头注意到了主子的心不在焉,担心主子摔倒,连忙提醒。

  安王妃这才回过神一般。

  她停住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已经不见方才那姑娘的身影。

  “胭脂,你可曾见过刚才那姑娘?”

  安王妃问身边的大丫头道。

  胭脂摇了摇头。

  安王妃回忆刚才见过的那张面孔。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最近一段时间,安王府一直在审问贺嫣关于王妃妹妹亲生孩子的下落,可贺嫣似乎是真的没有头绪,什么有效信息都给不出来。

  安王妃心中在急也没什么办法。

  但就在刚才,她竟然远远的看见了一张和妹妹容貌十成相似的一张脸。

  最初,她以为自己太过思念那孩子,以至于神思恍惚,远远的看谁都像妹妹。可随着那女子走近,她才发现,不仅是容貌,通身的气质、甚至疑惑时的神情都和妹妹全然相似。

  不是错觉吧?

  安王妃转身,又往后追去。

第50章 出宫  想你了。

  安王妃还没追上人, 就被一队人拦住了。

  “王妃娘娘,前面不安全,还请您等等再过去。”

  “……才那个姑娘……”

  王妃有点急, 担心刚才那个肖似妹妹的姑娘遇到危险。

  “您是指芷萱姑娘?您放心,陛下派了专人保护她,不会出事的。”

  侍从道。

  “她的名字叫芷萱?”

  王妃有些恍惚, 她隐约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却想不起究竟是哪里。

  前方, 芷萱刚走了没多久, 就感觉周围的侍从都神情紧绷起来。

  一道黑影闪过,速度奇快。

  “不对, 有人埋伏——”

  “你们先护送芷萱姑娘回去, 我们去抓那黑衣人。”

  说完, 侍卫们分成了两拨,一小拨去追那人影,而大部分人还是跟在芷萱身边保护她。

  就在他们即将动身之时,芷萱突然扶住了额角。

  “您怎么了?”

  侍从们眼中有所怀疑, 但却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不是他们能担待的起的。

  芷萱看起来不适极了,她虚弱地开口。

  “突然感觉头晕。”

  “这……”

  “我想去那边的殿内休息片刻。”

  芷萱指着一旁的大殿道。

  几个侍从对视一眼, 倒是没有立刻反对。

  毕竟刚才那贼人已经跑远, 芷萱指的那边也没什么异常。

  “可以, 不……不然换一间大殿休息?那一间如何?”

  侍从还是怀疑, 为了稳妥起见,让芷萱去另一间大殿休息。

  这里地处偏僻,像样的殿宇也就这两座。

  芷萱没多说什么, 倒像是真无所谓去哪边。

  “那就那边吧。”

  这间大殿平日里人烟稀少,一推开门灰尘立即扑面而来。

  “您等等,我们先为您清理……”

  话还没说完,几个侍从就软软倒了下去。

  远处的人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一道影子飞速横抱起芷萱就朝远处略了过去。

  这人功夫奇高,怀里抱着一个人,大内的侍卫竟也追不上。

  刚才那个黑影明明去往另一边,这边却又多出个人,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黑衣人不只有一个,而且最早出现的那个八成是为了扰乱视线的。

  眼见芷萱就要被人带走,宫里终于乱了起来。

  “有刺客,抓刺客——”

  芷萱被人带着,一路只听得见风声。

  他显然对王都很熟悉,绕了几个巷子就甩开了身后跟着的侍卫们。

  这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芷萱还是认出了他。

  是魏峻。

  几个起落,他带着芷萱停在了一座院落内。

  魏峻功夫底子扎实,但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甩开他们也费了他不少体力,此时胸腔剧烈起伏着。

  他犹豫了下,还是摘掉了面罩。

  之前许久,魏峻一直没有芷萱的线索,但就在不久前,传出皇宫中突然莫名出现了个新皇后的消息。

  魏峻突然想到之前贺子璎前来找芷萱的事。

  经过多方打探,基本确定了宫里的正是芷萱。

  于是他心里又急又怒,借着赏花宴就一刻不停地将人接了回来。

  他看着芷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道歉,却又觉得道歉太过苍白。

  最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先住在这里,这很安全,等过段时间,我带着你回边城,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姐姐,我会对你好的……”

  一向铁血冷硬的小将军,此时却是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地哄人,就像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将人吓着似的。

  芷萱闻言一愣。

  她没想到魏峻想的居然是将她带去边城,可那……并不想去。

  魏峻从芷萱的反应中看出了点什么,他语气更轻,听起来有种少见的脆弱。

  “姐……不愿意跟我去吗?”

  芷萱张了张嘴。

  “我、我很感谢你愿意冒着风险救我出来,但边城……”

  魏峻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分明初见的时候,姐姐是那样温柔包容,而不是现在这样疏离且客气。导致事情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他的武断和冷漠。

  良久,他说。

  “我知道了。”

  他想,姐姐若是不想去边城,不去就是,不管她在哪里,他总是会跟着她的。

  芷萱向来心软,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求得她的原谅。

  “那姐姐这段时间先住在这里,等风声过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芷萱轻轻嗯了声,道了声谢,目光却似乎穿过他看向了远方。

  子渝他怎么样了?

  *

  将芷萱接回来后,魏峻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此时贺子璎派人开始搜查,为了防止被发现端倪,魏峻只能避免出现在这附近。

  这一天,芷萱正在床榻上浅眠,窗子突然被叩响。

  她心中隐约感觉到什么,起身走到窗边。

  来的必然不会是魏峻,他若是来探望必定会敲门。而若是贺子璎,就不会是敲窗子这么简单了,整个院落必然会人仰马翻。

  她心跳的很快,有些期待,又十分担心。

  不知为什么,从被文礼送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心中笃定,高子渝一定会来找她。

  即使这城中危机四伏,贺子璎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他也一定会来。

  芷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窗子。

  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或许是为了逃避追查,高子渝出乎预料地穿上了一身裙子。

  因为出众的容貌,看起来绝对能称得上一声美人,只除了过高的身高,别的地方都没什么违和感。

  终于见到芷萱,高子渝眼里满满的思念几乎要溢出来。

  他手臂一撑,动作十分潇洒地跳进了房中。

  下一瞬,芷萱腰后一只大手轻轻一揽,她整个人被紧紧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美人入怀,高子渝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想你了。”

  芷萱面颊微红,却少见地没有推开他。

  高子渝见芷萱这样乖巧,顿时不满足于此,开始得寸进尺。

  “你呢,想我了吗?”

  芷萱想否认,但对上他满是认真的目光,那句“不想”突然说不出口。

  于是她红着脸,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高子渝顿住,眸光霎时变深。

  他用拇指摩挲着芷萱的脸颊,低不可闻地叹了声:“你这样……我忍得很辛苦……”

  芷萱虽然没听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愤愤瞪了他一眼。

  高子渝喉结动了动,眼神更深。

  芷萱莫名感觉到危险,连忙开始说点别的。

  “你怎么就这么来了王都,这里很危险。”

  高子渝看着她。

  “我知道,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那……那你怎么回去?”

  “我的探子安插到了巡卫队,我们乔装一下然后一起出去。”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门外,魏峻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放在平常,若是魏峻站在门口,高子渝必定能发现他。

  可他和芷萱说话太过专注,以至于魏峻在门口站了许久他都没有察觉。

  高子渝看见魏峻,也沉了脸色。

  他将芷萱护在身后,冷冷看着魏峻。

  良久,魏峻终于出声。

  “你就当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能将姐……能将芷萱顺利带出去吗?”

  高子渝还带着可笑的金簪,上面的各式流苏晃个不停,但气势上却半点不肯输。

  “魏将军莫非想去告密?”

  魏峻冷笑。

  “告密?我不屑那种手段。你自己看外面。”

第51章 逃脱  痴人说梦。

  果然, 不远处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魏峻压下心中的翻涌情绪,尽力稳住声线。

  “王爷就这般闯进王都,真当王都禁卫是摆设不成?”

  高子渝顿了顿。

  此事他的确鲁莽了, 但出城他还是有把握的。

  想到这儿,他不再耽搁,牵起芷萱就要往外走。

  魏峻拦住了他们。

  “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冒险, 还要拉着姐姐一同踏入危险境地不成?”

  高子渝冷哼一声。

  “你当我是你么?保护不好她?我要带她走, 必然会把她保护的很好。”

  这话刺地魏峻脸色一白, 最初对于芷萱的疏忽本就是他心中的隐痛, 此时被当着姐姐的面旧事重提,他只觉得心中刺痛又后悔。

  但同时, 心里对于高子渝的嫉恨和不甘又冒了头。凭什么他可以站在芷萱身边?

  他冷冷地牵动嘴角。

  “是么?带着姐姐涉险, 为了保护姐姐然后自己受伤, 然后让姐姐担心难过,王爷打的莫非是这种算盘?”

  说这话时,魏峻语气中的酸意简直按捺不住。因为这句话中的意思就默认了芷萱在意高子渝的安危。

  高子渝再好的脾气此时心头火也是冒了出来。

  正如一开始没认出芷萱这件事是魏峻心中隐痛,任由文礼将芷萱送到东宫和将军府就是高子渝的禁忌。他很多次设想, 自己要是早早将芷萱接到身边,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

  偏偏魏峻还挡在他面前拦路, 高子渝抿唇,眯起眼睛。

  “要在这里打架?”

  魏峻丝毫不让。

  “你要打, 我必奉陪。”

  眼见不远处来路不明的探子越来越多, 这小小的院落估计已经被包围, 这两个却偏偏在这种关头泛起了倔。

  芷萱咬了咬唇, 暗中拉了拉高子渝的袖子。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只会有高子渝发现,但魏峻也是习武之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魏峻眼神微黯,心中委屈又受伤,却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说自己的委屈。

  而高子渝暗中勾起了嘴角。

  他宽大的袖摆中的大手悄悄安抚地顺了顺拉着的芷萱的手。

  他垂眸,压下心中的怒火,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平淡。

  “将军若有不满,来日本王必将奉陪,只是今日事态非同一般,本王抽不出这个时间。”

  事情到了这时,在场的都能看出来,魏峻并没有要拦人的意思。

  但他再次挡在了高子渝的面前。

  “所以,你觉得我会由着你在姐姐面前逞英雄?”

  高子渝皱眉,他想干嘛?

  魏峻看着芷萱,目光中似有不舍,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你们就这样走,太危险。”

  “我知道你安排了人接应,但贺子璎也不是吃素的,我不能任由你带着姐姐涉险。”

  “你是要……”

  “王爷过来的时候,应当没有人看清你的装扮吧?”

  *

  不知不觉间,这间院落的外面已经埋伏好了不少人。

  他们屏息等待着,目光紧紧盯着门口,一旦有人出来,第一时间就会冲上去将人拿下。

  有的还拿着刀,因为得到的命令是不可伤到里面的那名女子,但男人则格杀勿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院落中有密道?

  就在探子们即将进去查探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影子向外流窜而去。

  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穿裙子的女人。

  “出来了,追!”

  这人速度奇快,以至于这么多人竟没能将他堵在院中。

  领头的探子喊了一声,周围的一道道身影立即追了上去。

  领头的人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门口,犹豫了片刻,让两个人看住这里,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去追刚才那道影子。

  被剩下的两个人点头领命,但刚踏进院落门口,就被人砍中后颈,晕了过去。

  高子渝带着芷萱走了出来。

  “他帮我们引开了那些人,我们从那边走。”

  他为芷萱系好披风系带,接着带着她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离开前,他远远往魏峻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次承了他的恩情。”

  他没说太多,但心里却是记住了这一次。

  芷萱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有一点担忧。

  他们很快和接应的人碰了面。

  两个人藏身马车中准备出城。

  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前方其他马车顺顺利利过去,轮到他们时,却卡在了这里。

  城门守卫客气地解释。

  “抱歉,例行抽查。”

  高子渝眯眼,握紧了芷萱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别怕。”

  芷萱点头。

  侍卫走过来,向车里望了一眼。

  高子渝穿的还是裙子,此时拿了马车中的一把团扇挡住脸,并且把芷萱护在身后。

  侍卫很快就走了,可车子却迟迟没有前行。

  不一会,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芷萱心里一沉。

  “队长,上面吩咐让看到貌美女子就拦住,这马车里虽然是两个姑娘,但看起来长得都不错,所以将人扣下了。”

  “两个?两个就不用扣了吧,上面说的是一男一女才扣。”

  “那……那我将人放了?”

  “算了,扣了就扣了,反正到时候人要跑了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就别急着放人了。”

  看来并不是他们暴露了行踪,只是运气不好,这新上任的侍卫十分谨慎,才将他们扣在了这里。

  刚刚那侍卫又走了回来。

  “二位,抱歉了,你们今天怕是出不了城了,这马车我们帮你们停在门口,等你们能走了再还给你们。至于您二位,跟着我来,有地方供你们暂时歇脚。”

  二人没办法,也不能一直待在马车上,白白让人怀疑,只能先下了马车。

  高子渝本想着等这一个新兵带他们走远了,他们两个再想办法跑。

  虽然强闯也不是不行,但毕竟越少人注意到越好。

  但等他们刚下马车,之前那个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卫队长却突然“咦”了一声。

  “队长,您发现什么了?”

  他身后跟着的守卫们也往这边看过来。

  “那姑娘……个子有点高啊……”

  这也不能怪高子渝,但他实在是太高了,整个人窝在马车上的时候,守卫只感觉有些违和,却说不上来哪里违和,此时他走下了马车,他那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一些的身量就暴露无疑了。

  高子渝心中暗叹,这次是避免不了强闯了,一边暗中观察附近的地形。

  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原本守卫并没有这么多,可这时应当是守卫换班的时候,所以人数要多一倍。

  若是在空旷平地,面对这些功夫说不上有多精妙的守卫,高子渝必然能安安全全地带走芷萱。

  可面对狭小的城门,想要带人强闯就困难了许多。

  卫队长带着一队人越走越近。

  “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还用扇子挡着脸?拿开扇子看看。”

  高子渝握紧芷萱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卫队长的质疑。

  “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队长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官半职,已经许久没被人这样怼过,顿时就有些怒意,抬眼看向说话的人,却陡然哑巴一样熄了火。

  “原来是王妃娘娘,失礼了。”

  来人正是安王妃。

  宫中的赏花宴因着几个刺客而中断,而王妃心中挂念着那个与自己妹妹长得十分相似的姑娘,也早早就告退。

  但心中始终不安定,又听说那姑娘似乎是被歹人挟持到了宫外,于是立马带人来城门口看看。

  本就是碰碰运气,谁成想刚巧碰到了被拦住的芷萱二人。

  芷萱看到安王妃也是一愣。

  听着守卫唤她王妃,才知道眼前这个曾经一直盯着她的脸的是什么人。

  可她此时过来是想干什么呢?

  守卫同样也很疑惑。

  “王妃娘娘,您出现在这里是……”

  安王妃睨了他一眼。

  “我不来,就任由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小兵为难我们家姑娘?”

  守卫当场愣住。

  “您说这二位是您家的姑娘?”

  芷萱和高子渝对视一眼,压住了眼底的惊诧。

  就听安王妃不慌不忙道。

  “是啊,你还不还不赔罪?”

  守卫虽然对高子渝的身高存疑,但安王妃都这样说了,断然没有他质疑的余地,只能连连道歉。

  “二位……姑娘,对不住,是小的眼拙,冲撞了二位,还望原谅则个。”

  安王妃见事情过去,摆了摆手。

  “行了,下去吧。”

  “是。”

  安王妃扫了一眼他们。

  “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几人于是顺利出城,再没人敢拦。

  到了城外,他们行进速度逐渐加快,安王妃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芷萱有些疑惑。

  她总觉得……这个安王妃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她隐约能感觉到安王妃似乎没有恶意,却又实在摸不清她的目的。

  终于,又走了一会。此时距离王都已经很远,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安王妃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她看了一眼高子渝,明显认出了他的身份。

  “当下并非叙旧的时机,你们要去的地方太远,我此行匆忙,也没办法跟你们过去。”

  说着,她眼带不舍地看了一眼芷萱。

  犹豫了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对高子渝道:“照顾好她。”

  高子渝若有所思,照顾芷萱本就是他份内之事,可安王妃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对他说这句话?

  直到安王妃走了,他还在想这件事。

  他突然想起来安王府之前一段时间的异常。

  原本最受宠爱的郡主贺嫣似乎没了往日的风光,狼狈离家后又被抓了回去。

  高子渝知道贺嫣身份有问题,当时这件事还是文礼负责监视的,结论就是贺嫣冒名顶替,原本的小郡主已经死了。

  而文礼这个人……过了段时间,他就突然收养了芷萱,关于她的来历只说是普通流浪儿。而现在,安王妃对素未谋面的芷萱莫名地照顾……

  安王妃渐渐走远。

  看着她的背影,高子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怔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芷萱。

  “芷……对安王妃怎么看。”

  芷萱不明白高子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不理解安王妃突然帮他们的目的,她诚实回答道。

  “芷萱很感激安王妃能出手相助,但……”

  “但我在她衣服上,似乎看到了和那一日劫持我的马车上一样的家徽……”

  她记性很好,观察也细致。贺嫣派人劫持了她,甚至想要她的性命,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但在马车上却找到了那些贼人的家徽,并记了下来。

  今日本对安王妃心存感激,但却在她衣服上看到了相同的家徽。

  芷萱似乎终于明白了安王妃为什么突然出手帮他们。

  或许是因为心中为贺嫣做的事情愧疚?

  高子渝看出芷萱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可这件事他也不好插手,只揉了揉姑娘的头顶。

  “你……总会知道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嗯?”

  芷萱眼中带了点笑意,重重点了点头。

  车队行进速度很快,过段时间就有接应的人重新换马,以至于没过多久就出了朝廷地界,踏入高子渝的封地。

  这里的人已经都是高子渝麾下,一行人也终于放下心。

  就在这时,马车后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一支箭深深刺进了车厢壁。

  高子渝冷冷勾唇。

  这是追上来了?在他的地界也敢这样放肆?

  后面传来马蹄声,听起来人数并不多。

  果然,掀开车帘一看,为首的就是新帝贺子璎,而他的身后,只有一小支卫队罢了。

  他这是不要命了?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高子渝目光微凉。

  “拿□□来。”

  下人递上一杆银白□□。

  高子渝安抚地捏了捏芷萱的手。

  “在这里等我。”

  说完,掀开车帘,长腿一跨就上了马,和不远处狂追的贺子璎遥遥对视。

  贺子璎怒极。

  “把芷萱还给我!”

  高子渝冷笑。

  “痴人说梦。”

  两人都不废话,贺子璎举起□□朝这边射了两箭,高子渝一挥手轻描淡写地用□□挡开。

  接着,他突然调转方向,单人单骑朝着贺子璎的方向冲了过去。

  芷萱心里一紧,连忙让人停了马车。

  贺子璎似乎也愣住了。

  之后,他咬咬牙,同样屏退了身旁护驾的骑兵,拔出腰侧别着的长剑,迎了上去。

  “陛下——”

  侍卫十分担心,这位可是真龙天子,这样意气用事,出了事可怎么办。

  贺子璎眼中也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看着芷萱所在的马车,还是执意迎了上去。

  与贺子璎不同,高子渝从始至终眼睛就是冷而坚定的。

  这是一场他注定要奔赴的战斗,无论输赢,都不能有半点退缩。

  而他的手下们也都默默看着自家王爷,他们了解他的性格,更信任他的实力。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交锋,贺子璎虎口就被震的发麻。

  他意识到,外界一直传言高子渝身患重病,高子渝本人却借着这流言暗中藏拙。

  高子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很快,第二□□了过来。

  武学并不讲究光明磊落,真正到了战场上,能活下来的才是强者。

  高子渝每次的出招却都几乎相同,若贺子璎偷袭,他就轻描淡写地挡下来,接着用蛮力继续压着贺子璎打。

  贺子璎嘴里隐约有了血腥味。

  一部分是因为内伤,更有一部分是气的。

  同样作为男人,他自然能看出高子渝的意思。

  他摆明了想单纯用力量战胜他,让他输的难看:即使不用任何招式,单比力气,也足以胜过你。

  贺子璎心里明白,却没任何办法。偶尔的偷袭都被高子渝挡掉,他分明懂武,却不用,单单用蛮力。

  整个手掌越来越麻,□□每次压下来都带起一阵痛感。

  贺子璎就是再不甘心,眼中还是出现了一瞬的退缩。

  而高子渝的眼睛和一开始一样冰冷。

  终于,□□又一次狠狠压下来,贺子璎虎口已经崩裂,双手没有知觉,长剑脱手,掉落在了地上。

第52章 颠覆  城破了。

  长剑被挑飞, 贺子璎整个人呆呆地停在了原地。

  高子渝□□朝他刺过去,被见形势不对赶来护驾的侍卫勉强挡下,几个人急忙将他们的陛下保护了起来。

  “护驾!”

  贺子璎的侍卫过来的越来越多, 他们本就紧张地等在一边,所以一出事就立即围了过来。

  高子渝冷哼一声,也不过多纠缠, 转身回到了芷萱身边。

  这里虽然已经是高子渝封地, 但地处偏僻, 短时间身边只有接应他们的人手, 想要顺利捉住贺子璎恐怕不容易。

  “走吧,我们回去。”

  车队继续向前, 这一次, 贺子璎的人马不再追, 只停在原地。

  周围围满了前来保护他的侍卫,贺子璎却呆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马车缓缓远去。

  “芷萱……”

  贺子璎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陛下,这里是高子渝封地, 在这里停滞太久怕是不妥……”

  贺子璎这才回过神。

  “对、对!朕现在是皇帝,朕有兵权在握!”

  听到这话, 周围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跳。

  “陛下,您这话的意思……”

  贺子璎仿佛枯木逢春, 重新活了过来。

  他眼睛里仿佛燃着一簇鬼火, 看起来有些瘆人。

  “我们这就回王都!朕要将芷萱抢回来!”

  众人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 贺子璎竟然真的想动兵, 但他根基不稳,朝中人心浮动,普通百姓更是艰难, 此时举兵实在……

  但看着贺子璎的样子,却也没人敢开口劝他。

  *

  贺子璎回到王都,立即着手举兵一事。

  此事一经提出,立即遭到朝中所有大臣反对。

  但贺子璎心意已决,即使文臣死谏也不让他有丝毫动摇。

  朝中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但人心却更加涣散,局势也变得十分混乱。

  就在他即将带兵前往封地的前一天,朝中的小半数势力意外逼宫。

  叛军围了王都,并四处宣扬新帝的残暴以及视百姓疾苦为无物。

  叛乱整整闹了三天,最终还是被平息,王都外围几乎被血洗。

  贺子璎打败了叛军,却无法挽回已经传遍的流言。

  民心涣散,贺子璎即使想要举兵也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传来。

  一直盘踞于封地的高子渝,反了。

  *

  “你说什么?!”

  “陛、陛下,高子渝带领的军队已经逼近王都,王都刚经历过一场逼宫,此时根本无法和他们正面相抗,陛下,不然考虑先离开王都再……”

  传话的将士话还没说完,贺子璎就拍案而起。

  他愤怒极了,额角血管突突直跳。

  高子渝他怎么敢过来?他现在可是天子,那高子渝还敢挑衅?

  “陛下,情况危急,您还是……”

  “够了!我已经输给他一次,这一次怎么都不能离开。”

  将士闻言暗中叹了口气,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陛下已然疯魔,既然他执意不愿离开,那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不过小半个月,高子渝的军队就势如破竹的一路北上围了王都。

  贺子璎带人拼死抵抗。

  从城门上远眺,远处已经是一片花红柳绿。

  春天了,但王都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肃杀。

  城中的百姓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只剩贺子璎带着剩下的军队苦苦抵抗。

  城中早已弹尽粮绝,但贺子璎还是不愿开城门。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这已经不是贺子璎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了。

  放在从前,这些将士断然是不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但此时眼看他大势已去,后路也被他自己断了,情况不妙,一些不愿意再硬撑的将士也不再忍着抱怨。

  贺子璎咬牙。

  “再撑一撑。”

  “可陛下,这所谓的‘撑一撑’实在没个头啊。”

  “闭嘴!再让我听到这话,小心你的脑袋!”

  怒极的贺子璎转身就走,却没看见身后明晃晃的匕首。

  “陛下,您体谅下,大家都撑不住了……”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贺子璎闭上了眼睛。

  王都城门开了。

  高子渝领着人顺利进了王都。

  他毕竟是个王爷,不是什么匪类,治下有方,百姓也不用担心烧杀抢掠之类的事。

  贺子璎麾下的将军押着被捆住手的贺子璎来到了高子渝面前投诚。

  高子渝看也不看,吩咐人将他押进牢中。

  被逐渐带离的贺子璎表情屈辱充满愤恨。

  “叛徒,全都是叛徒!将朕的皇后还给朕!”

  高子渝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迎向不远处驶来的一架马车。

  他将亲自将车中的女子扶下来,语气中少见的带上了一丝责备。

  “这里危险,若是伤着你怎么办?”

  芷萱稳稳站到了地上。

  “我哪里有那么娇弱,你总把我当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一般。”

  高子渝刮了把她的鼻子。

  “小奶猫怎么可能比你金贵。”

  芷萱这才发现周围还有许多人,高子渝就这般行事,她有些羞意,于是悄悄瞪了一眼高子渝。

  高子渝倒不在意这些。

  若不是放任贺子璎在这里总是不安全,他有了芷萱后,对那皇位倒是没多少兴趣了。

  贺子璎看着这一切,眼底的愤恨逐渐灰败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高子渝身边的芷萱和他身边的芷萱似乎总是不一样的。

  芷萱在他身边时,似乎总是小心翼翼,他也无法保护她周全,即使后来他做了皇帝,依然会让她感到恐惧。

  而此时的芷萱则不然,她满眼都是笑意,神情也十分轻松。

  所以,这就是他输掉的原因么?

  贺子璎被带走,又一个人走了过来。

  芷萱若有所感地抬头,对上了安王妃的一双眼睛。

  “我就知道我们会再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安王妃语气无不感慨。

  高子渝看到安王妃,眼神中带着了然。

  这次守城的似乎没有看到安王府的势力,安王府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在高子渝和贺子璎之间站队。

  安王妃有话想跟芷萱说,却顾及着一旁的高子渝,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高子渝捏了捏芷萱的手。

  “你想和她聊聊吗?”

  芷萱看着安王妃。

  在她的印象里,安王妃是派人帮着贺嫣来要她性命的人,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的面容,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若是你愿意,我会派人保护你。”

  高子渝补充道。

  芷萱看着高子渝,点了点头。

  高子渝这样说,必然不会让她有半点危险,既然如此,听一听她要说什么也无妨。

  高子渝见她答应,很快派人安排了一处幽静安全的地方给他们,而他自己虽然手上事情一大堆,却也没有走远,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两人坐定,安王妃仔细看着芷萱的面容,越看,她的眼眶中就缓缓蓄满了泪水。

  “好孩子……你的名字叫芷萱?”

  芷萱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感觉这个安王妃似乎十分关注她的容貌。

  “……有父母?家中又有何人?”

  问出问题的安王妃暗中绞紧了手中握着的帕子。

  虽然这姑娘极度肖似妹妹的面容让她的心中几乎已经有了答案,但在她亲口说出来前,她还是心中忐忑。

  芷萱顿了顿,有些回避这个问题。

  没有家人本就是她心中的痛处,却被这个可以称作是陌生人的女人直接问出来,她的态度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防备。

  “……王妃为何问这个。”

  见芷萱心中提起防备,安王妃的心跳的更快。

  “……是流落在外,没有亲人?”

  芷萱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这就打算离开。

  她和这位安王妃并不相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点她的痛处。

  安王妃见芷萱的反应,更加确定她的身份,连忙拦住她。

  “孩子……你不要生气,其实,你是有亲人的。”

第53章 . [最新] 尾声(正文完)  尾声

  “亲人?”

  芷萱愣住。

  安王妃叹了口气。

  “孩子,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芷萱沉默了一会。

  安王妃并不是故意提她痛处,而是怀疑她是某个丢失的孩子?

  难道她真的有亲人在世?

  想到这, 她还是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安王妃。

  安王妃听完,满眼都是懊悔难过。

  “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没想……因为我的疏忽还有小人算计,她的孩子这些年居然过成这样……”

  “您口中的她是……”

  这么多年来, 芷萱自然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但当年的线索实在太少, 她也记不得自己究竟是哪家的孩子, 所以寻亲之事一直毫无进展。

  直到今天安王妃似乎很笃定地提出了线索,她心中又欣喜又不安, 若是能找到在世的亲人, 自然再好不过, 但又害怕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

  安王妃笑了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一眼就认出你是她的孩子?”

  芷萱点点头。

  她确实好奇,安王妃不过见了她几面,就像是再没了疑问一般。

  安王妃看着芷萱的面容, 目光像聚焦在她脸上,又像是在看虚无缥缈的远方。

  “因为你和她太像了……也怪我, 明明早看出贺嫣和她半点都不像,却也一直没有求证过, 才害你在外流浪了这么多年。”

  “贺嫣?!”

  芷萱震惊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牵扯到贺嫣身上?难道她是安王妃的孩子?可这也不对, 安王妃分明说的是“她”。

  安王妃叹了口气。

  “是, 贺嫣……我以为她是我妹妹的孩子, 将她抚养这么些年,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找到了妹妹的孩子。”

  “妹……以您是我的姨母, 那我的母亲呢?”

  芷萱仍然不敢确信安王妃所说,只是下意识照着安王妃的话问了下去。

  “你母亲……你母亲生下你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虽然事情未完全确定,芷萱却也感到一阵揪心。

  安王妃走过来,冷不防撩起了芷萱垂落在肩膀上的长发。

  不等芷萱避开,安王妃就继续道。

  “果然,你母亲托人将你送过来前,就说你脖颈后有胎记。可惜此事被我府上的奶娘听去,我当时就觉得贺嫣脖子上的胎记看上去有些奇怪,想来应该是那奶娘为了让她冒充你在她脖子上烫的吧。”

  芷萱心里一跳。

  她知道自己脖颈上有胎记,可儿之前为她梳头发时也告诉过她这一点。

  安王妃之前不可能知道。

  她能直接说中,芷萱已然相信了大半。

  她口中有几分苦涩。

  刚刚得知了关于娘亲的消息,她却已经离世了。

  “那、那我的父亲呢?”

  安王妃看着芷萱。

  “你父亲倒是还活着。”

  芷萱突然感觉不对。

  “您刚才说我母亲病逝,病逝前却将我托付给了您,那我父亲既然活着,为何还需这样做?”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和她一样,她也是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可惜……”

  安王妃叹了口气,提到这段往事,她语气不由自主变得沉重。

  芷萱的父亲出身商贾之家,家中本为巨富,但因着从商总从身份上低人一等,就想着和士族联姻。

  而安王妃和芷萱母亲姐妹的家族正好是一落魄士族,家中祖上虽有功绩,但到了她们这一代已然败落,加上人心涣散,还有外债,已然越来越艰辛。

  这两个家族一拍即合,决定联姻。

  本定的是姐姐,但姐姐心中已经有心上人,妹妹便自愿替姐姐嫁过去。可谁知芷萱的父亲当时已经心中有人,只因为那人出身不堪,乃是乐坊中的清倌,家中是不可能任由她做正妻,他才应下这婚事。

  可芷萱的母亲不知道此事,只以为两人都对联姻已经有所认识,心甘情愿,但芷萱的父亲却是因着此事怨怪上了她母亲。

  婚后没多久,他就抬了那清倌做妾。

  芷萱母亲虽然对这场婚事并没有多少期待,可遇到这样的事却也觉得没意思,当时她正怀着芷萱,小妾进门后也觉得是她横刀夺爱,百般使下作手段,芷萱父亲知情却权当没看见,以至于芷萱出生后,她娘亲身体已经虚弱至极,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你的父……是当朝首辅,段奉年。”

  芷萱睫毛颤了颤,片刻后,握紧了拳。

  “你要去找他么?”

  安王妃问道,眼中带着潜藏着的审视。

  “要找的。”

  芷萱答。

  “哦?”

  安王妃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失望。

  “也是,他毕竟已经做到首辅,你要找他也是应该。”

  “不……我之所以找他,不是想找他认亲。他那样待我母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害我母亲的人潇洒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安王妃静了许久,才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件事,你无需担忧。”

  “您的意思?”

  “还用‘您’来称呼我?该叫我姨母才是。”

  “姨母说的是,是芷萱愚钝了。”

  安王妃拍了拍芷萱的手。

  “好孩子,你无需再为你父亲的事情分神。你娘不仅是你娘,更是我的亲妹妹,不说你,我这口气更是压了十几年。这次城破,首辅举家逃出王都,你觉得,当年伤害你娘的那些人,有几个能安然无恙地安全逃出去呢?”

  芷萱怔住,过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孩子,你恨我吗?分明父亲在世,却被姨母……”

  “姨母,芷萱不会那样想。因为他是首辅就原谅他对母亲的伤害也是不可能的。”

  芷萱虽然不记得母亲面容,但仍依稀记得幼时病弱的母亲拼尽全力给她的那份温暖。

  安王妃松了口气,握住了芷萱的手。

  “孩子,今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会尽全力爱护你呵护你,若是在高子渝身边待得不开心,你可以随时来安王府……”

  芷萱红了脸颊。

  “姨母……”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们今后聊天的机会还多着。快去吧,那小子在外面等着你呢。”

  说罢,安王妃不由分说地将芷萱送回到了高子渝身边。

  “聊完了?”

  高子渝看芷萱脸色,放下了心。

  “今日忙了一天,累不累?去休息一会?”

  高子渝为芷萱整理好耳边微乱的一缕鬓发,温声问道。

  芷萱摇头。

  “我没事,倒是你,手上事情很多吧,快去忙,不用太在意我。”

  高子渝揉了揉额角。

  “是很多。”

  说完,他忍不住倾身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芷萱。

  “好……烦事好多……不想忙这些,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芷萱红着脸拽了拽他的袖子。

  “姨母还在呢。”

  见她羞的不行,高子渝哄她。

  “好了,不闹了,再说,姨母不在意的,是吧?”

  安王妃笑着摇摇头。

  这大约是历史上最快的一次权利颠覆。

  刚上任还没多久的前朝皇帝贺子璎被下了大狱,而首辅举家出逃,不知所踪,新任皇帝高子渝登基,同天举办了封后大典,封安王府刚寻回的小郡主芷萱为皇后,并同时宣布废六宫,此生只会有皇后一人。

  因着有底蕴深厚的安王府作表率,归附新王朝的大臣不在少数,虽然很多都对高子渝废六宫有意见,但因着这位不是个好惹的主,又是雷霆手腕,于是没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高子渝登基后,致力于民生,轻赋税徭役,变新法改旧制,底层百姓不再颠沛流离,声望极高。

  这样过了几十年,突然下诏退位,带着皇后归隐于山野之中。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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