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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是一棵大山里的板蓝根
作者:令小姜
本文文案:
崧岚,是一株在大山深处无忧无虑的板蓝根;
后来被一根玉杵砸了,成了一株在大山深处菜的抠脚的板蓝根精。
被迫变人后,崧岚抄着天降玉杵蹲在山头,和一起修行的兰草仙唠起嗑,
“草,怎么办?”
兰草挥挥扇子,口吻一如老父亲,“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板蓝根了,下山行医去吧,呜呜。”
草,劝人行医,天打雷劈,你明白吗?
里棠镇最近来了一位女大夫,人美医术高,镇上人称她为“药娘子”。
崧岚本打算一边修行医道,一边游玩人间,随便混个散仙,然天不遂人愿。
/朝廷命官求医不得,竟掏出麻袋打昏了她?/
/患病公主想要她的玉杵,被拒后竟变成了兔子咬她屁股?/
/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不关门,竟下凡一路追杀她?/
崧岚忍无可忍,掏出玉杵欲摔之而后快,危急关头它竟幻化成翩翩公子,还说自己是九重天的仙君?
乌鸡鲅鱼,这是板蓝根修仙路上应该经历的事吗?
HE、微团宠、内含中医知识(可以在评论区讨论哦!)
排雷:架空架空架空,我们菘岚前期比较弱,后面要跟着男主慢慢升级的!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爽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崧岚,司邈仙君 ┃ 配角:洛云褐,晗水仙君,钟邳桐 ┃ 其它:玉兔,素娥仙子,捣药玉杵
一句话简介:板蓝根和捣药杵的医术solo
立意:学医救人,无限光荣
第1章 真晦气!不如当初烂在地里
崧岚是一株在长在大山深处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可惜生不逢时,时运不济。
她被一根从天而降的棒子砸了,成了一株在大山深处包治百病的板蓝根精。
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晨,南引山的夜里有寒霜,冻的有些蔫巴的崧岚被朝阳叫醒。
崧岚抖了抖晨露,像往常一样支棱起来,运转体内气场,准备吸收山间灵气开始一天的修炼。
今儿是四月初十,按计划来,在等七七八十一年,她就能结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妖。
想到成妖后能云游四方,看遍人间繁华,不由得燃起来了!蜷曲的椭圆叶子倏的展开,一巴掌挥在了旁边兰草的头上。
\"诶哟!\"
被波及的兰草吃痛,睁开眼睛就骂,\"菘岚,你是不是有那大病?\"
清脆的公子音落在静谧的山头,干净的尾音偏还带着些许缠绵,格外好听。
这是邻居洛云褐,天资聪颖、玉树临风、一表植才。
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都无比适用,就是长了张嘴,一天天滴滴叭叭,甚是可惜。
他比崧岚早修行了个千年,百年前崧岚还是个板蓝根种子,随着一只山雀儿的翔掉进山谷里的时候,洛云褐就已经修出人形。
也不知他是修歪了还是怎么,独喜欢在山谷里溜鸡逗狗,拈花惹草,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山谷溜,哪能不踩翔。
崧岚还清楚地记得,洛云褐这厮前一脚还摇着扇子和一软玉温香的女妖追逐嬉戏,好生快活,后一脚就踩在了山雀翔上,滑出了一个劈叉。
好巧不巧,她咕噜噜的滚在洛云褐脚边。他说停停,脸涨得通红,手捂着下腹,大约一刻钟以后才颤巍巍爬起来。
那女妖早已跑的不见踪影,洛云褐一低头就看到了弱小且圆溜溜的崧岚。
一人一球小眼瞪大眼,他说是崧岚把他绊倒;崧岚不甘示弱,直接回怼说洛云褐是踩鸟屎自己滑的,而且自己只是一颗种子,没钱勿cue。
一番争执不下,他摇了摇扇子,一股幽人清远、素洁不俗的香气飘出。崧岚哪里见过世面,只觉得那味道好闻的紧,狠狠嗅了几口,脑袋就有点晕乎了。
迷迷糊糊中听洛云褐说自己缺个伴,独居南引山头甚是孤单落寞。
看崧岚这颗小种子饱满圆润,又存有一丝灵识,是这山中千年难得一见的板蓝根,恰好他那山头的灵气源源不断,不如随他好生修炼,不消百年定成一位根正苗红、积极向上、美艳动人的小仙君。
那这么夸了,崧岚肯定就信,毕竟她是一棵有志向的板蓝根。
她也根本没注意他嘴角的坏笑,毕竟修行一事,不需要视力。
直到被他带上南引山巅随手扔在土里,崧岚才意识到自己遭骗了。来不及对自己的未来进行一番无限畅想,南引山巅的灵风就把她吹的干巴。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风儿呼啦呼啦,冷,好冷,冷的发不出芽儿。
然崧岚没有腿子,她只是一颗种子,想跑是没机会了,所幸那洛云褐尚有一丁点儿良知,见她冻的可怜,又摇了摇扇子,嘴角上扬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只要喊他一声云褐哥哥就给点好处。
这话一听,崧岚自是不高兴了,毕竟自己是一棵有志向的板蓝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呵,但是好板蓝根要懂得能屈能伸,就这样,年少不更事的她被诓骗进了贼窝,还认那贼人作了兄长。
他听的甚是满意,折扇一合一敲,一枚灵力做的罩子盖在了崧岚的小脑袋上,融进了她的身体,升腾起一股暖流,崧岚便如此这般安然成长了百年。
............
\"早啊云褐!\"
云褐伸了个懒腰,沈香茶色的叶条儿颤了颤,修长的身体风姿绰约。晨露打湿后,他身上温润迷人的香气格外明显,就像山谷下过一场春雨,湿软泥土,青而清。
如此美好的体验,被他那张嘴打破:
“菘岚,你这是演的哪出?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还打我?草干事?”
“天天搁这修炼,也没见你有半分长进。一百多年连个人形都变不出来,白瞎了呆在这么好的地方,不如让人给采了纳药......”
无语子,不是都用兰草比喻君子吗?凡间的翩翩君子也会如此碎嘴吗?素质真差,无语子。
崧岚仰头望天,欲阖眼修炼置他不理,远处蓼蓝的天空却乍现一束白光。
“云褐,白天也会有陨星吗?”
身后飘来一声慵懒的嗤笑,继而是微微震惊:"胡言乱语,白天哪来的陨......还真是陨星!那你还不快许愿,让自己榆木似的脑子开开窍。"
夺笋!
然那颗陨星和平日所见的略有不同,许是白天的缘故,只见它周身萦绕着流光,尾端追着长长的云彩,经久不散,划过天际,奔她而来。
等会儿,奔谁?
崧岚心下一惊,怎的感觉陨星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大?忙用叶子拍了拍正欲睡回笼觉的洛云褐,“云褐你快看!那颗陨星是不是朝我们南引山飞过来了?”
洛云褐睁眼一瞧,低声咒骂一声不妙。
若是被它砸在山里,山谷的植被恐怕都要遭殃。
青烟散去,一抹高挑的沈香茶色身影挡在崧岚的面前,衣角轻轻盖住叶片,独特的香气覆了上来,又迷得她七荤八素。
这家伙,还挺帅。
洛云褐剑指交叠,袖口翻飞,结一灵阵朝陨星击去。以他的灵力,对付这么个玩意儿和踩了鸟翔一样简单。
然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那陨星坠落速度过快,和灵阵碰撞激出剧烈的空气震波,方圆半里的植物皆扩散状倒伏。
云褐也扛不住,被震的连连后退。
而那颗“陨星”竟无半点损伤,仅仅是与法阵相撞稍改航向,却更加精准的朝山头飞了过来,远远的已经能感觉到一股灼人热浪。
且速度愈来愈快,这就是重力加速度吗?
二人大眼瞪小眼,崧岚大骇:连洛云褐都挡不住,那自己咋办?
想她这百年间,她依着自己包治百病的优势,乐善好施,甘于奉献。每每得知山中飞禽走兽得病,都会托云褐摘两片茎叶赠与它们,服下即可治愈。
正因如此,才导致崧岚精气难聚,修炼极慢。
不仅恋爱没谈过,外面的世界都还没见过呢!如今竟要殒命于此?嘤嘤,难道好人不配留在世间吗?
看着天上那愈来愈近的玩意儿,来不及感叹自己命途多舛,想活的本能催使她惊叫:
“洛云褐!快把我拔......”
砰!!
一瞬间陨星与大地母亲相撞,沙土飞扬,烈焰焚寂。
以着陆点为中心的空气都变得炽热无比,灼烧着崧岚的每一寸叶片、叶茎,连深入地下的草根都在燃烧,窒息感和脱水感紧紧包裹,随后她连根带叶飞了起来。
“崧岚!”
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听见不远处洛云褐的呼唤,然而喉咙像被紧紧扼住,灼烧的疼痛让崧岚发不出一丝声音去回应,随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真晦气,还不如当初烂在地里算了。
第2章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然,生不逢时,时运不济。
就在她陷入昏迷预备接受命运审判的时候,一股劲力扯出了崧岚的精魄,将她拖进了一片混沌。
那混沌却不是黑漆漆一片,满眼尽是霜色流光。
她被流光托在半空中,瞧见混沌的远处似乎背对着坐着一个人。
崧岚微眯双眼,只隐约瞧见那人着一身霜白色长袍,发上簪有一支竹叶长钗。他与流光萦缠在一处,玉壶光转之间看不真切。
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瞧他,那人袖袍一挥,周身的流光稍作停顿,便凝聚在一起直直汇入崧岚体内,流散于经络。
这灵气却不似在南引山日夜吸收的那般凌冽逼人,它如夜晚的月华倾泻,清冷却不刺骨,流水一般浸润着躯干,压制住原先蓬勃的灼烧感。
爽!舒服的连抖三下,感觉浑身的叶子都舒展开了,崧岚忍不住嘤咛一声。
那人背影一颤,便隐匿不见了。
灵气缓缓流动,光华也逐渐黯淡下来。
低头一看,不觉间她竟化人形了!抬起的手臂似和田美玉,润白无暇。
最后一抹灵气落于身上,倏地变成一件银白色素纱斗篷,下摆绣着大片的晚樱,走动间似月光倾泻,流光溢彩。
崧岚惊愕的不行,忽一阵风吹来,吹的眼睛生疼,迫使她闭上双眼。
约莫一弹指的时间过去,狂风骤停,再睁眼就看到洛云褐的大脸怼在面前,神色紧张。
好家伙!
崧岚抬手就是一巴掌朝他招呼过去,他反应也快,折扇一挡,将崧岚的手腕向下一压。
嗯,地咚了,烦人。
“你才刚化形,可省省力气吧。”语气中带着一丝宽慰和好笑,“你被撞飞的时候真是吓坏我了,给你渡灵力也没有反应,没想到你竟然自行化形了。”
地上的崧岚咕涌咕涌着想爬起来,果然现在还不能完美的控制四肢,扭来扭去的像条虫,无语子。
好不容易翻了个面,胳膊便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侧头一看,是一根长杵,像是白玉制作而成。她拿在手中颠了颠,凉意沁入皮肤,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是?”
洛云褐撇撇嘴,似有些不满。
“嚯,还问呢,就是这个劳什子玩意把你砸飞的。看上去像是捣药杵,但里头竟蕴含了浑厚灵气,应该是个法器。如此想来,你化形成功估摸着也有它的功劳,你自己好生收着吧。”
哦~原来是这样,崧岚捏捏下巴偏头沉思。
泥煤,哪个神仙啊这么没公德心!好好的法器说扔就扔,扔也就罢了,也不挑个地方扔,砸到人怎么办,就算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啊!
看看南引山,一大片植物都被砸坏了,某板蓝根还差点被砸死,这山头还在冒烟呢!真是不像话,素质真差!
“欸、欸,崧岚?你在想什么呢?”
洛云褐伸手晃了晃,将崧岚拉回现实,“别发呆了,山谷里的植物都被波及,伤得不轻,赶紧陪我下去看看情况。”
言罢便拉着崧岚的手腕欲跳下山崖。
?
等一下,她不会用御风之术啊!
崧岚赶紧揪住洛云褐,屁股使劲儿挣扎,“云褐云褐!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我不会飞啊!”
云褐翻了个白眼,仿佛在骂她是废物。
他张了张嘴,忍住了没有骂出来,只张开了怀抱,下巴努了努,示意抱着他。
这混蛋?莫不是想占我便宜?
可崧岚是一个有志向的板蓝根,怎甘心借助别人?不会飞便自己学。
许是被洛云褐瞧出了她的心思,拿起折扇给她的脑袋一个爆栗,
“想学啊?等事情办完了再教你。当务之急先下山救治别的小妖,再说了,我认识的妖精们可比你漂亮多了,让你抱着我那是我亏!”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洛云褐不仅说她废,还说她丑。
士可杀不可辱,崧岚捏紧了粉拳,猛扑了过去,紧紧箍住他的脖子,猴儿似的挂在他胸前。
泥煤,小娘勒不死你。
冲击力较大,加之洛云褐没有做好准备,一个不稳被撞下了山谷。
始作俑者坏笑着把头埋在他衣服里,鼻尖用力吸了吸他独特的香味。
他反应过来,将折扇掷了出去,脚尖轻点扇柄,借力调整好下落角度,随即在崧岚耳边破口大骂:“崧岚!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某板蓝根嘿嘿了两声,不置可否。
洛云褐缓慢下降,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升高。现在是四月芳菲的春日,山谷里竟似八月一般,散发着不正常的热。
“到了到了,把你的爪子给我松开!热死啦!”
洛云褐使劲儿掰开她的手指,拎住后脖颈一把甩了下来,崧岚晃了两下,堪堪站定。
比起半山腰,谷底不仅温度高的离谱,还蒸腾起了雾气。
定睛一瞧,原郁郁葱葱、长势甚好的植被皆伏在地上,或是缺水,或是烫伤,看的人揪心不已。
旁边的洛云褐反应更大,蹙眉眯眼,扇子不耐烦的摇着,表情甚是不悦,“虽说那玉杵砸的是你,但没曾想震波威力如此之大,竟坏了我半座山的植被。”
其实崧岚一直想吐槽,如果不是他的那个法阵,这根天降玉杵也许不会如此精准的砸在她的头上。
如果她运气背就此无了,洛云褐就是帮凶。那混沌结界应该是玉杵为了保护她才出现的罢,嗨呀,一时之间不知是福是祸。
但洛云褐此刻心情极差,若提起玉杵救了自己的事,恐怕他会薅光崧岚的板蓝根叶子。呜呜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崧岚蹲下身开始瞧一株折断的无花果树,蜷曲的叶边受了严重的烫伤,枝干软绵无力,无精打采的挂着。
阖眼凝神,一小束缥色流光在崧岚掌中幻化,轻轻抚在无花果树的根茎处,缓慢有力的输送灵气。
以前她只是一株包治百病的板蓝根,现在,她是一株包治百病的板蓝根精,自然得心应手些。
不消片刻,这株无花果树便慢慢挺立起来,逐渐恢复活力,烫伤的叶子也焕然一新。
“不错啊崧岚,治疗之术第一次就能用得这么好。如此天赋,要是去了人间研习,这不妥妥的神医?”
崧岚翻翻白眼,暗自腹诽: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这厮迟早要被天雷劈个几下,才能管住他的破嘴儿。
“可是......山谷里受伤的植株和飞禽走兽太多了,恐怕我一天救不完......”
洛云褐思忖片刻,心下便有了主意。
他广袖一舒飞至半空,手上折扇开合间劈出一道剑气,直冲谷口飞去。
谷口原本是一座陡峭青山屹立着,剑气劈去,那青山竟摇动两下,宛若石子落入湖心,荡起一圈涟漪,然后在眼前消失了。
崧岚大吃一鲸,想她在山顶呆着的那一百年,一直在嫌弃这座山。因它好巧不巧立在谷口,挡着她看向更远处,今日竟然轻而易举的就不见了?
洛云褐见她目瞪口呆,讨赏一般的炫耀,小辫子好似翘到天上去了:
“这山是谷口的结界,并无实体,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人进入谷里打扰修行。今日打开这结界,谷底的热气许能消散的快些。”
果真,不消片刻便有习习凉风自谷口吹进,扬起崧岚的斗篷下摆,顺着腿爬上丝丝凉意,也中和了谷里蒸腾的暑气。
然崧岚虽能治病,但修行时日不足,灵力甚是低微,能够修复三分之一的山谷就已是极限了。和云褐进行一番商榷,决定分工合作,靠近谷口的区域归崧岚修复,其余归他。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施法,侧脸在日光下镀了一层金光,明暗交替,衬着棱角愈发分明。微眯着一双桃花眼,本就有些上翘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修长的手指翻飞,抚摸过的树植伤口皆在缓慢愈合。
不禁心跳漏了半拍,这侧脸,真是好看的不得了,一时间竟看痴了。
“崧岚,你的脸好红啊,这会儿不怎么热了啊?哦——不会是迷上我了吧?”
“放你的屁!”崧岚背过身去,用力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怎么会对一个不正经的人脸红心跳,这河狸吗?这不河狸。
心中无男人,修炼自然神。
心中无男人,修炼自然神。
心中无男人,修炼自然神。
......
默念十遍,压下心头异样,崧岚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靠近山谷处的伤亡程度还算小,矮灌木基本没有什么伤情,受伤的多数都是被殃及的飞鸟。
有一只公锦鸡比较倒霉,原本修长斑斓的尾羽只剩一小节焦黑的毛桩儿,十分狼狈可怜。
除了满身的糊味以外还隐隐透处一股子不可明说的香气。
不知为何,嗅到这个味道,就有泪水顺着崧岚的嘴角流下来。
她擦了擦嘴角,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板蓝根叶子,揉的碎碎的敷在了它的鸡屁股上。
那锦鸡见她行云流水一番动作,脸上先是浮起几分惊恐,随后热泪盈眶,似乎还在忍受着什么。
刚包扎好打了一个精美的结,它咯咯两声便一溜烟跑了,头都不带回。
好家伙,这河狸吗?这不河狸。
不觉间太阳落入西山,胭脂色的晚霞浮在云霄。
云褐早已结束他的任务,饶有兴味的躺在树干上看崧岚给飞鸟们包扎。
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点点那个,他还美其名曰: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指指点点。
呵,碍手碍脚的洛云褐,崧岚暗自念叨,等学些本领就离开这个碎嘴的男人,实现自己的自由。
山谷也基本回归了以往生机勃勃的模样,剩下的就交由时间,毕竟时间才是世间最好的良药。洛云褐满意的点点头,欲带崧岚回山顶休息。
然今日灵力损耗太多,崧岚维持的人形都有些恍惚,加之山巅居所已经被完全破坏,着实懒得回去,干脆原地变回一株板蓝根扎进了土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惬意。
洛云褐见她如此疲惫,便没有强求她回山顶,想只是在谷底呆一夜,倒也无妨。今夜他便先去整修一番,明日再带她上去。
崧岚累极,支撑不住,敷衍的嗯了两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了会子架,便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一夜安详。
她梦见自己又走进了那片混沌,目光所及处皆是一片霜色。
这次却没有见到那个簪着竹叶长钗的仙人,四周的流光向她拢来,如羽毛般轻抚躯体,体内的灵气竟也在徐徐充盈。崧岚双目闭阖,随着流光律动周转身体里的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忽一阵天旋地转,颠儿颠儿的感觉差点把她摇的吐出来,天还半黑,一睁眼,一颗光溜溜的后脑勺赫然出现,在夜色中还反着光。
?
一夜之间,洛云褐秃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第3章 下山初救人,感觉还阔以
崧岚大惊失色,是不是自己睁眼的方式不对?
使劲儿闭上眼睛再度睁开,那光头不仅没变化,反而更亮了!
“云褐?你......你怎么秃了?”崧岚颤抖着声音。
声音一出,那光头身形一僵,抄起手里的夹子转了个圈,惊恐的看了看四周,
“谁!谁在说话!”声线十分粗犷,根本不是洛云褐那珠落玉盘的清脆公子音。
“欸我去,你先别转!给我停下!”,这光头一转,崧岚晕的更厉害,眼角扫了下自己呆的环境,这是一个茅草编的篓子,除了她以外还有许多别的药草,当归、土茯苓、香附、地夫子......
崧岚悟了,这是被人当药草给摘了!昨儿个洛云褐还说,她百年修不成人形,不如让人采了纳药,这该死的乌鸦嘴!
如今谷口大开,她还真被摘下来了,恐怕待会儿她下了锅,那洛云褐还浑然不知的睡大觉。
呜呜呜,不靠谱的男人,自家养大的药草被摘了还不知道!
崧岚可真真儿是时运不济。
抱怨归抱怨,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崧岚甩甩头清醒一些,捏起嗓子道,
“大胆凡人,吾乃南引山镇守的仙人,尔等入谷,未经同意便肆意采摘如此多的药草,意欲何为啊?”
夜间的树林甚是安静,她的声音显得愈发飘渺诡异。
那光头老汉儿惊恐万分,忙扔下背篓,伏在地上不住跪拜,嘴里大声嚷嚷,
“求仙人饶恕小人,小人家妻得了怪病,性命垂危,镇上的医生也无能为力。听一云游方士说这南引山中有上好的药材,集天地灵气。若是采摘了来入药,定能让小人的妻子痊愈......”
话语中带了一丝哭腔,听起来不像作假。
崧岚继续发问:“南引山地势陡峭,进入山谷难如登天。且山中活物皆是有灵,你可知它们修行不易,贸然采摘会激发怨气,惹祸上身。尔等家人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竟要你不惜触犯神灵也要做此等事?”
那光头老汉儿又是一拜,娓娓道来,
“小人知道,小人都明白,故在采摘时对每一株药草三跪九叩,祈求仙人怜悯。”
“小人的妻子半月前突发疾病,白天热的时候身体冰冷如寒窖,入夜身体却滚烫如炙烤。请了镇上的几位名医皆说药石无医,让小人早早预备后事。”
“后遇一位方士,他说与小人,这病虽罕见却不是不能治。小人与家妻多年情分,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为她一试。昨日发现有路通往南引山谷,便在夜间悄悄进入采摘。若是触犯了天规,还请仙人高抬贵手,让小人带草药回去,救治家妻......待家妻痊愈,小人愿承担所有责罚。”
那老汉儿害怕的不行,后背的粗布衣服已经被汗水沁透,健硕宽厚的背抖如筛。
常人碰到这等诡事恐怕已经扔下篓子就跑了,他的脸上虽恐惧却透着一丝执着。看来他采药救病妻的事是真的。
崧岚心里微微有些触动,这就是洛云褐所说的凡间的爱情吗?
“嗯......本仙知晓了,念在尔等救妻心切,今日之事便不责罚。另......你的品德让本仙甚是感动,神仙的存在便是为了救护苍生,本仙便入凡间一次,随你去救人。”
言罢,崧岚化作缥色轻烟落在他身前,轻烟散去,光头老汉便看见一身披晚樱素纱斗篷,面上覆着薄纱的曼妙女子。
看着光头老汉的表情,崧岚暗自得意:对没错就是我,我很美,我知道。
那光头老汉嘴巴张大了好一会儿,惊愕的一直在阿巴阿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随后深深一拜,崧岚也不多言,指尖一挥,一股轻风过去将他扶起。
“不必多礼,你只需带本仙去见你的病妻便可,切勿向别人说起本仙的身份,否则泄露天机,你与妻儿气运不保。”
崧岚转身盖上兜帽,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老汉儿还没回过神来,只疯狂点头,发誓绝不泄露天机,随即背上背篓,脚步飞也似的带着她下山。
看着他四五十岁的年纪,跑起来却健步如飞。
崧岚跟在后面气喘吁吁,面上还要憋着不能显露出来,神仙包袱真累啊!
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南引山脚下的一处镇子,入口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里棠镇。
抬头端详着牌匾,老汉儿解释,这镇上海棠花开的特别好,几年前一朝廷命官经过此地歇脚,看见满镇的海棠花开,便赐名里棠镇。
定睛一瞧,四月正是海棠花开的日子,果真不远处就有大片浅燕脂色的云雾。
凌晨的垂丝海棠大开大合,煞是好看。
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老汉儿的家,院里的篱笆吱呀有声,屋内的烛火明明暗暗。
还未进门,就听见有妇人苦吟不止,老汉儿赶紧放下背篓,跑到屋后去了。
崧岚诧异的推开门,屋内陈设甚是简陋,只一套柴木的桌椅和床铺,连床帘都洗的发灰。
那木床上躺着一位妇人,身上只着一件单薄布衣。四月的夜里还是清冷的,她的额上却沁出密密汗珠,脸颊燥红,嘴唇苍白干裂。
崧岚正欲上前察看,光头老汉儿冲了进来,赤着上身,裤子还在滴滴答答的淌水,他将妇人扶起抱在怀中,也不顾旁的。
正纳闷这是什么操作,那妇人的眉头竟舒展了些许。
老汉儿见她缓解了一些,轻叹一声与崧岚解释,原来一到夜间,那妇人便体温骤升,万分痛苦。
他只能在屋后打一桶井水浸身,待身上冰冷刺骨,便过来给妻子降温。
“那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冻伤生病吗?”崧岚很是费解。
老汉儿擦了擦妻子面上汗水,有些苍老的脸上带着些许宠溺和幸福,
“仙人修行的太久,许是不明白我们凡夫俗子的感情。家妻与我同船共渡了多年,虽是没有孩子,却是伉俪情深。我一己之身有什么要紧的,若她能够痊愈,就算是换命我也甘之若贻的。”
啧,慕了,看看老汉儿,再看看洛云褐,自家板蓝根被薅了都不知道。
上前轻捏住妇人的手腕,屏息敛声,静静的感受她的脉搏。
速度不匀,虽按之犹如琴弦,端直而长,指下触感挺然,但从指尖传来的跳动十分微弱,犹如强弩之末,恐怕真的是时日无多了。
崧岚催动术法,渡了一丝灵气至她体内,暂时压制她体内的燥气。
那妇人病痛了许久,经她这一渡,便精疲力竭靠在老汉儿身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仙人,她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崧岚低头沉思片刻,这病......确实有些古怪,一时之间竟也不确定自己的术法能不能起效。
“嗯,确实不大好。夫人脉象微薄,细而濡,且五内郁结不得舒展,像是热毒入体,导致气火亢盛。白日阴盛阳衰,如坠冰窖;晚上身体气血逆转,阳盛阴衰,便如你所说炙烤一般。”
“现下我只能先配一帖凉血的药让她煎服,静待情况,才能确定病灶到底在哪儿。”
她莲步轻移行至院中,仔细查看背篓里采摘的药草,其中当归、麦门冬、土茯苓、地夫子皆是凉血的上佳之物,只可惜缺了一味玄参,但此刻再去山上寻找恐怕也是寻不到的。
将这四味药交给一旁的老汉儿,又从屋边扯了一丛银丹草,叮嘱他中火煎两柱香的时间。老汉不住道谢,旋即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而崧岚立于庭中,看着皎月即将落入东山,心中有一丝酸涩,不知明日洛云褐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很着急?
从袖口里摸出那根白玉药杵,长叹了一口气,诶!一切祸端都是因为它,也不知是哪位仙人乱扔的,以后若是有机会上天,定要好好质问一番。
不消片刻,院子里便弥漫着一股让人舌尖发苦的草药味。约莫到了时间,老汉儿端着一碗缃黄色汤药出来,苦味中渗透着一丝清凉,嗯,熬的正到火候。
莲步轻移,崧岚抬手拦下他,吩咐他去把草药整理出来晾晒。
他支支吾吾,说喂药的事不愿劳烦她。
崧岚大度的摆摆手,表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还有些别的事要做,闲杂人等最好不要来打扰。
老汉倒也识趣,扛着背篓一溜烟跑到屋后去了。
进了屋,崧岚将汤药搁在木桌上,手一挥将门窗封闭。
这药虽然也能凉血补心,但是少了一味玄参,药效始终差了一些,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不过这法子用出来究竟值不值得?
看着床上躺着的妇人,她眉头微蹙,浅浅哼吟。睡梦尚且不安稳,又想到那老汉儿的所作所为,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医者仁心,若是天人永隔岂非有违自己初心?
下定了决心,她学着记忆中洛云褐的动作,右手食指无中指并拢,指尖凝聚灵气,竟真的幻化出一枚小小的利刃。
嚯!真有天赋!自学成才了呀!
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崧岚深吸一口气,剑指心口,一狠心,用力刺入,疼痛瞬间包裹了她的大脑。
她忍痛紧咬嘴唇,拔出灵气幻化的利刃,将上头的精血迅速滴进碗里。
精血入汤的瞬间激出一股异香,散了指尖的灵气,右手抚了抚心口,那伤便迅速愈合了。
趁热给妇人喂下那碗汤药,约莫六弹指的功夫,她靠在崧岚身上开始剧烈的咳嗽,口鼻之间喷出团团黑血,腥臭不可闻。
听到动静,老汉儿在门外心急如焚,叩门问了好几次,崧岚袖口一抬,手掌翻飞打开门窗。
老汉儿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见到夫人口鼻尽是黑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瘫软,颤着声音,“仙人......家妻这是......”
崧岚用手帕拭净黑血,将妇人放平,扯过一旁的薄被帮她掖好,长吁一口气,
“你不必担心,夫人半月前中了热毒,这一口毒血在体内横冲直撞,才出现这样的病症,不发病时毒血蛰伏在肝脏脾肺内,你请的‘名医’怕是也没有找出病灶蛰伏的地方,所以无能为力。”
摸了摸妇人的脖子和手臂,嗯,果不其然开始退烧了。
再度把脉,她的脉象也变得微微强健有力了起来。板蓝根精的精血真真儿是个包治百病的好东西。
“现下毒血被逼出来了,体温也在慢慢恢复,好好调理,夫人半月左右便能大好了。”
老汉连滚带爬的过来触摸妇人,亲自验证后方如释重负。他激动的流下了两行热泪,转身朝崧岚不住叩拜,光洁的头顶在烛火下不住闪光。
“仙人今日相救,小人无以为报,家中虽穷,却也想斗胆问仙人尊号,小人愿意为您修建祠堂日夜以瓜果香火供奉,还望仙人勿要嫌弃。”
这下轮到崧岚震惊了,想她昨天才遭横祸,今日便有人要为她建祠堂供奉,还有这种好事?
然崧岚虽化了形,但机缘未到,并不是仙,而是板蓝根妖,妖是受不得人间香火的。
况且,若是真被当成山神供奉起来,那真正守护南引山的洛云褐知道了,以他小心眼儿的个性,非得薅光崧岚的叶子不可。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崧岚咳两声,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终,不求回报。
况且自己是一棵有志向的板蓝根,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祠堂供奉的事呢?
怀着万分不舍的心情,崧岚端起架子,
“不必了,本仙愿意救你的夫人是因为你忠贞不渝的品质。我原是山中散仙,不需要受你们的香火。如若真要报答,山中灵物修炼不易,尔等以后便不要去南引山谷采药了罢。”
老汉闻言深深一拜,许下承诺,不会再去南引山打扰众仙修炼。
微微颔首,却又计上心头,“另外,本仙今日感受到人间疾苦,心中不忍,救人一命也算增进修为。你可知里棠镇附近,哪里有静谧安逸之处?”
“仙人若要寻幽静的地方,出了我家向东南方走三里,有一大片修竹林。原是有一间茶馆开在那儿,因太远茶馆也荒废了。现在除了挖冬笋的季节,平日应该也是无人去的。”
嗯,不错,崧岚琢磨着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研习人间的药理,闲暇之余再为凡人治治病,行善积德,这不就离飞升成仙更进一步?
待自己灵力增长起来,再去寻洛云褐,他一定大吃一惊,想想就很爽,就很美哉。
一番折腾,墨蓝色的夜空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鱼肚白。
崧岚急着去找寻修竹林定居,将调理气血脾脏的药方拟好,交给了老汉儿,重新拉好斗篷便匆匆离去。
一路上她试着模仿云褐飞行的姿态,扑腾了几下,随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烦人!根本不会飞!就这样一路连走带摔,朝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便看到了那片修竹林。
竹林青葱茂密,林间有风流窜,风过处吹起叶片,沙沙的声音甚是好听。
再往竹林深处行走,有一处两层的竹屋。屋旁支起来的布旗上隐约有个“茶”字,想必这就是那光头老汉儿口中的废弃茶馆了。
屋子破倒不是问题,崧岚双手交叠,结了一个漂亮的莲花拓印,缥色流光升起,素指如水波纹扇动,流光便轻轻飞入竹屋,流光过处皆焕然一新,不消片刻,竹屋就变得崭新舒适。
好!崧岚洋洋得意的叉着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从今天起,便在这儿开启修医道之路了!
第4章 瘟疫(上)
定居竹林后,崧岚疯也似的扩充自己的“小药库”,今日便掘了院北的一块地,种了一溜儿草药,川芎、白芍、半夏、鹅不食......又蓄了一汪灵力池在旁边滋养。
池中泛着一层雾气,手一挥,雾气便盘旋着漂浮到池边去了。崧岚低头一瞧,浅浅的水面洇出她的模样,这是崧岚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脸。
崧岚生的纤巧削细,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叠墨,一双剪水秋瞳闪烁如星,双颊笼罩一层粉色仿若大片的薄樱。
绾发的珠钗样式极简,末端坠下一粒雨滴形珍珠,摇曳间更见风韵,仿佛初春叶片上的晨露,摇摇欲坠,娇艳欲滴。她着一身雪色长裙,披一件白底梢花的斗篷,衬得整个面庞越发夺目鲜润,说不出的柔媚细腻。
崧岚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疑惑:这长相不错啊,洛云褐那个老东西怎么还嫌丑的?莫不是眼睛出了什么大病?无语子。
为了快速得到药材,她用生长术催生了那些草药。小院里弥漫起清香微苦的药草味,把这小小天地间的一片虚空满盈。
接近傍晚的时候,柚色晚霞落下,草药返青,愈发生机勃勃。崧岚却累的像只老狗,趴在榻上直哼哼。
正当困意袭来,闭着眼睛快睡过去的时候,一只花脚蚊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绕着崧岚转来转去。
嗡——嗡嗡——嗡嗡嗡——
崧岚脸埋在枕头上,秀眉微蹙,挥了挥手欲驱走它,那花脚蚊子迂回了一圈又飞了过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
“诶呀!”崧岚倏地爬了起来,一脸的不耐烦,四下搜寻了一番,那蚊子却不见了踪影。
许是在竹林深处的缘故,明明才四月,竟然已经有蚊虫乱飞。
崧岚用力掐了掐眉心,心下思忖,若是到了暑月,蚊虫岂非更多?真是烦死了!
想到暑月里密密麻麻的蚊虫乱飞,崧岚不由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忙爬起来,又挨着竹屋四周撒了一圈儿的夜西香种子,夜西香性清凉化湿,驱虫效果极好。
又是一番忙活,崧岚咕嘟咕嘟喝了半壶茶,正欲躺回榻上,从房顶飘来一声轻笑。
翻身仰头一看,房梁上躺着一男子,沈香茶色的衣袖垂落,上头的暗纹在霞光下闪着微光,彰显出主人不错的品味。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垂下来,玉琢般的指尖捏着一柄折扇晃来晃去。侧脸的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竹林飞风摇动,霞光被割的支离破碎,映射在他面上更显朦胧。
好家伙,是洛云褐。
接着他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飞了下来,鬓边的长发散漫的披在肩上,下落时好似三月南引山的柳,旖旎的飘动着。
广袖翻飞,仿佛充盈了蝴蝶的神性,稳稳的落在了崧岚面前。
“崧岚,好端端的你怎么溜下山了?让我好生担心。”
语气委屈至极,拖了点尾音像极了撒娇,仿佛是崧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四目相对,洛云褐的桃花眼微微下垂,眸子里水光潋滟,让人浮想进一汪深潭。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崧岚的双眼,呼吸一滞,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抱怨洛云褐干的好事。
“我......我......我不是故意要下山的,你听我狡辩......”
美色误人啊,崧岚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洛云褐眼底浮起笑意,旋身半靠斜倚在藤条竹椅上,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还不忘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来,你狡辩,我听着。”
崧岚面色绯红,那一口气呵的她入定一般僵在原地,茶水与杯盏冲撞的叮咚声唤回了她的思绪,惊退半步便回了神。
看到洛云褐的动作,崧岚的拳头硬了,一把夺过洛云褐手中的奶白色甜瓷杯子。
啪!重重的搁在了桌上。
“我狡辩?我又没犯错!是你自己个儿粗心,谷口大开,凡人进谷采摘了好多药草,连我都一并摘了去。”
“两天一夜你都没来寻我,要不是我聪明伶俐,怕是早被凡人下锅煎药了!”
越说越委屈,崧岚眼睛里竟氤氲了起来,生气的语调里偏夹着些哽咽,却是连吵架的气势也没有,反而惹人怜爱的紧。
洛云褐听完似有些震惊,还有些手足无措。以前虽拈花惹草,引得不少美貌娇艳的女妖伤心哭泣,却都没有心疼的感觉,做戏安慰一番两句便过去了。
而崧岚今日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虽没怎么认真养她,但日夜相处下倒有些真感情。看到崧岚瘪着嘴巴,一双明眸里打转的泪花,他慌了,先前的套路一瞬间竟不知怎么用。
脑内搜索无果,洛云褐只得放下扇子,拉住崧岚圈进怀里,哄小孩似的轻拍后背,嘴里叽里咕噜的倒豆子:
“我与你玩笑,你还当真了。云褐哥哥可是南引山最疼你的人,岚妹妹别委屈,今日这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吗?哥哥甚是想念,快给哥哥抱抱。”
听了这话,崧岚抬起一脚踩在云褐的鞋面上,云褐吃痛,一个不稳复摔在椅子上。
崧岚双手叉起细腰,“登徒子!放你的屁!”
接着声音高了三个度,指着鼻子开骂,
“你说别的我也就信了,我的呀耶,竟然从你的滴滴叭叭嘴里说出‘我最疼你’这四个字。当初在南引山,我旁边蚂蚁窝里的蚂蚁咬我,都比你疼我!”
崧岚气不打一处来,胸口起起伏伏,气鼓鼓的模样可怕又好笑。
果然,有的人笑起来很好看,有的人看起来很好笑,崧岚算是都占了。
洛云褐强憋住笑意,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所致,他理亏连连告饶,并自我反省了一通。
“粗心是事故的温床,马虎是危险的源头。我洛云褐发誓,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崧岚消消气,好不好?”
脸上一派真诚,道歉还挺像那么回事。崧岚白了他一眼,勉强原谅了他。
二人喝了两盏茶,交流了一下近况。南引山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谷口也重新封了起来。
然崧岚并不想回谷里继续修炼,她打算在这儿起家,悬医济世修行医道,毕竟包治百病的先天条件搁在那儿,不好好修此道着实浪费。
洛云褐不住点头,觉得崧岚确实是一棵有志向的板蓝根,果真是个根正苗红的人才。
“崧岚,你不愧是我选中的药草,这胸怀,这理想,这态度,你如今决定在人间修医道,成为神医指日可待啊!”
说得好,崧岚禁不住夸,小脑瓜里便开始无限畅想了起来。
“但是......”洛云褐话锋一转,“你灵力太低,一个人在人间,万一碰到眼瞎心盲的道士,把你抓走炼丹可怎么办?”
听到“抓去炼丹”这四个字,崧岚本能的一惊,该死,这洛云褐的乌鸦嘴!上一次说被人采了纳药就成真了,而今更是胡诌被道士抓走。
被凡人采了尚且还能自救,要是道士......崧岚纵是多生几条腿都不够跑的。
崧岚脸上浮起愁云,洛云褐见机插针,“不如这样,你多叫我几声哥哥,我便下山陪着你游历人间,行医救人,你觉得此法如何啊?”
手里转了转杯子,前面两句混话忽略掉还是可以接受的,崧岚点头如捣蒜,欣然同意。
正欲开口询问一些南引山草药的事,却忽见洛云褐拿起折扇抵住她的唇,面色凝重的盯着房门,霎那间的寂静让人心慌。
“有人。”
崧岚忐忑的随着洛云褐的目光瞧去,那扇子轻轻一抖,有灵性一般朝院子飞去,划出去的隐隐有裂空的声音。
“诶哟!”屋外传来一声粗重的闷哼。
云褐一拍桌子,微微借力,跟着折扇瞬移到了院外。
崧岚急忙追了出来,洛云褐颀长的背影侧立,杀气四溢,手中折扇如剑一般,抵着一个亮亮的东西。
那亮亮的东西不是别人,竟是一颗光滑圆润的脑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前几日采了自己的光头老汉!
老汉头上被折扇敲出一个圆润有致的包,抬头一看,洛云褐指着他的脑壳,杀气吓的他坐在地上,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你是何人?来这儿做什么?”洛云褐冷声质问,冰冷的声线充盈着压迫感和不悦,想必此时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和善。
老汉儿吓的瘫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褐!等一下!那是前几日把我采下来的老汉儿。正是他妻子得了怪病,我才愿意下山的。”
“就是这个人采了你?我正愁无处寻找,这凡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偷窃神明所属,是想去哪一层地狱?”
洛云褐的眼神如月射寒江,似要凝成利剑穿透老汉儿,方能解气。
那可了不得,崧岚连忙按下了洛云褐的手,好生解释了一番后将老汉儿扶起,询问为何今日会竹林寻找自己?莫不是他妻子又出了什么事?
那老汉儿浑身颤抖,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盯着崧岚看了约几弹指的功夫,脸上纵横交错的淌着汗水,应该是一路狂奔来的,还在粗重的喘着气,
“仙......仙人,大事不好,镇上突发瘟疫,皆得了家妻之前的病。求......求仙人大发慈悲,救救......救救我们镇上的人吧!”
听到这个消息,崧岚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瘟疫?
第5章 瘟疫(中)
安置好累得脱力的老汉儿,崧岚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携洛云褐踏着夜色出了竹林。
还未到里棠镇,便看见路旁稀稀拉拉的躺着几人,却悄无声息,走近细看,那人面上肌肉都扭曲在一起,仿佛痛苦至极。
洛云褐走近其中一名男子,伸出手试探脉息。
“死了。”
声音在黑夜中更显可怖。
像是有条冰冷黏滑的蛇爬上了后背,从尾骨到脖子一片发麻。
糟了!崧岚拎起裙摆,迅速奔向里棠镇,眼前的景象十分骇人。
整个里棠镇灯火通明,却无一丝生气,只有不知谁家婴儿在啼哭。
而除此以外的人,或是泡在水缸里苦吟不止,或是脱光了上衣伏在地上抓心挠肝,有的似乎已经......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惨不忍睹。
崧岚大口喘着气,心陡然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
“这是什么病?”洛云褐紧随其后,面上十分严肃。
“我也不知,前两天那老汉的妻子也是这样的症状,白天身体冷如寒窖,晚上气血反转,如火上炙烤。”
言罢,崧岚扶起靠在墙角的一位年轻少女,她仿佛盛装打扮了一番,甚是娇艳。
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灼的她指尖发痛,呼——尚有一丝气息。
“脉象和那天一模一样,犹如琴弦端直而长,体温过高,五脏六腑都有损伤和衰竭,来不及了。”
崧岚神色紧张似下定决心什么,手指于右手手心用力一划,掌心迅速聚拢了半勺泛着微光的新鲜血液。
崧岚捏紧少女的下颌,用力掰开嘴欲将血液倒进去。
洛云褐见她这番动作,瞬移过来捏住崧岚的手腕,冷声质问这是抽了什么风,要这样伤害自己。
要知道妖的血弥足珍贵,这镇上的人何德何能值得崧岚这么做?
崧岚抬首迎上他的眸,洛云褐眸子里倒映着四周的灯火,仿佛是藏了滔天的怒气,眼底还落着几分心疼。
他是在......心疼我吗?崧岚有片刻失神。
然一码归一码,她毫不客气大力拍开洛云褐的手,迅速将血液喂进少女的唇。
“崧岚你!”
“云褐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这个怪病我的精血恰好能解。你说得对,我是板蓝根,本就应该行医救人。”
果不其然,那少女喝下后不消片刻,脸上的肌肉便松泛下来,体温逐渐趋于正常,神志也恢复了一些。
她睫毛微抖,睁开双眼,看见自己靠在一白纱遮面的女子怀中,旁边立着一位风度翩翩、身材颀长的美男子,只是那美男子瞪着他的表情甚是不悦。
“你......你们是?”少女声音轻颤,有些害怕。
“我们是路过的大夫,原想进来找歇脚的地方,谁知看见这样的灾祸。你刚刚昏倒了,我们给你稍微用了药舒缓。”
崧岚扶她坐正,又扯了扯洛云褐的衣角,示意他稍稍友善一些。
洛云褐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嘀咕,“哼,区区凡人,不足为惜。”
声如蚊蝇,少女未听清,反而有些疑惑。
菘岚白了他一眼,向少女问起事情的始末。
少女稍微打起精神,娓娓道来,
她姓乔,名薜萝,是镇上燕脂铺老板的女儿,今天是镇上的花朝节,本来大伙儿们高高兴兴的在祭花台庆祝,一起制作花朝节的点心。
约莫到了午后,镇上的人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先是有几人倒在了祭花台上,医馆的人来查看,却发现那几人身体僵硬,冰冷异常。
恐是什么疫病,便呼吁大伙儿们中止集会,各自回家,谁知半下午的时候......整个镇就变成这样了......
崧岚点点头,若真是传染病,那出现在花朝节的集会上确实极有可能扩散,且造成大片感染。
但是这个疫病于半月前,那光头老汉儿的妻子就得了。
如果要传染,早就该散播到整个镇上,哪还挨得到今天?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正苦思冥想,洛云褐摇摇扇子,醍醐灌顶般插了一嘴,“许是花朝节你们的酒水饮食有问题。”
“怎么会......酒都是镇上几家酒庄提供,水也是从棠溪引下来使用,数十年如一日,怎么会有疫病在里面呢?”
乔薜萝摇摇头,不可置信的模样。
洛云褐嗤笑一声,正欲嘲讽,崧岚忙扯住了他,低声劝慰,
“云褐,你说得有道理,极有可能是她口中的棠溪出了问题,要不你先去查看一下,我留在镇上想法子救人。”
云褐不肯,他修行已久,深谙天地之道。
凡间之事自有它的因果循环,且死生有命,若是强行改写,恐怕要遭天谴的。
崧岚思忖片刻,从袖子里摸出玉杵,摩挲一番。
“云褐,你说为什么是药杵砸了我,为什么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刚好是棵草药?”
“云褐,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我修仙路上要过的关?”
停顿了一下,崧岚又拉住云褐的衣袖晃了晃,语气带着些撒娇,
“云褐哥哥,你就当我是在渡劫修仙,随了我的意吧,好不好?”
她甚少撒娇,面纱遮住半张脸,只剩一双清澈的杏眼忽闪忽闪地瞧着他。
这谁顶得住啊?
明了了崧岚的心思,洛云褐无可奈何,只得苦笑一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右手,
“可以是可以,都跟我撒娇了,我去一趟便是。但是你得保证,不许再耗费自己的精血,若我感应到你再这样做,休怪我罔顾这些凡人的性命,将你强行带回南引山。”
崧岚点点头,挡住乔薜萝的视线,洛云褐方才放心,折扇一转便消失了。
乔薜萝坐了一会儿,没看见洛云褐甚是疑惑,“姐姐,那位公子去何处了?”
“他去查看一下伤亡情况,不便于你多说。乔小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大点儿的锅可以煎药?”
乔薜萝连连点头,带着崧岚去了镇上的医馆。
一路上哀嚎连连,死伤枕惜。
那医馆倒也不远,匾额上“奉益堂”三个字金光灿灿,装修的很是气派。
走进医馆,里面只有一位身宽体胖的掌柜在慌里慌张的收拾东西。
看见崧岚和乔薜萝,他有些惊愕,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
“乔家妹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乔薜萝长话短说,向掌柜解释了一番,又与他商讨,疫病凶猛,想借用一些药材,还希望掌柜能大开药库,布施草药救人。
那掌柜一听,竟连连摆手拒绝,
“快走快走!这疫病甚是猛烈,我奉劝你和这位姑娘赶紧收拾行李。看在你爹和我有点交情的份上,你们赶紧拾掇拾掇和我一起走吧!”
“你这掌柜,医者仁心,现在疫病爆发,你身为医者不仅只想着你的富贵荣华,竟还要临阵脱逃?”
崧岚火气上涌,钳住那掌柜的胳膊。
那掌柜生的膀肥腰圆,衣服上仿佛都泛着一层油光。
油光水滑的布料轻轻一挣,就挣脱了菘岚的束缚,他斜眼一瞟,被脏东西碰了一般拍拍袖子,语气间充满了嘲讽,
“哟,哪来的外乡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懂不懂。你要是心疼你上啊,我这药库就是放烂了也不会借予你。”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现下是我大度,不与你这个小姑娘计较,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崧岚心里倏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再次揪住那掌柜,
“我再问你一遍,你,救还是不救?”
隐忍的怒火带起一阵凉风,掌柜见她面色不对,心里发虚,一把推开她就欲走。
崧岚忍无可忍,这是对她修仙理想的嘲讽,心里竟升腾起一股无名杀意。
胸口因愤怒不住起伏,拳头攥的愈来愈紧,体内的灵力冲撞,汇于双手,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将那混账掌柜吞噬殆尽。
顾不得一旁不知所措的乔薜萝,千钧一发之刻,崧岚右手一抬,铆劲甩出藏于袖中的玉杵,精准的砸在了掌柜的后脑勺上。
邦!
那掌柜遭此一击,便被砸晕,轰然倒地时身上的横肉还抖了几下。
崧岚上前左摸摸右摸摸,摸出了一串钥匙,拿在手中甩了甩,一脸鄙夷。
“泥煤的,好生商量你不听,非把我惹生气了,没你好果子吃!你这医馆开着也是黑心店,今日这破店的药材,我便替你布施出去,算是给你积德了!”
第6章 瘟疫(下)
乔薜萝兴许是第一次见反差如此大的女子,一时间惊得合不上嘴。
崧岚拍拍她的肩膀,淡定安慰,“医闹嘛,习惯就好。”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大夫闹,也算医闹。”
疫病紧迫,浪费每一刻都会增加不少危险。
崧岚迅速摸到了奉益堂的药库,库门一开,里面俨然立着五六台桐油红木百子柜,每格药斗都落着描金刻宋的篆文,旁边还摆着两尊半人高的青铜祥云貔貅纹药鼎。
连百子柜都做得这么贵气,想必那黑心的掌柜背后一定捞了不少油水。
崧岚愤愤不平,脱下梢花斗篷,捋起袖子,报复性的大把抓药,又觉着一把一把抓着不过瘾,便吩咐乔薜萝寻了个木杆称,抽出需要的药斗一通乱倒,仿佛在倒什么不值钱的物什似的。
按照先前的药方放大了比例,当归三斤、地夫子三斤、生地二斤三两、茯苓一斤六两、旱莲草、银丹草各二斤二两。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两尊青铜药鼎便铺满了底,而君、臣、佐、使四位中便只差君药了。
先前崧岚用自己的精血为君药,现下被洛云褐警告了一番,这法子是行不通了。
崧岚在药库转了转,注意到其中一架百子柜的顶端与别的有些许不同,柜面更加精致,细细一瞧,上面用小篆刻了四个晦涩的字:
鬼藏玄参。
别的倒也罢了,那鬼藏玄参却是难得。
它长于竹林,表面上植株只有一米多高,渗入地下的根茎却能绵延几里远,且是扩散状生长,根本无法预测哪里的根茎末端能长出真正的鬼藏玄参。
其药性更是妙不可言,凡真阴失守,伤寒阳毒,内有孤阳无根浮游之火时,鬼藏玄参能退其邪热,是上佳的治疗之君药。
崧岚大喜,忙捞起纱裙,推着木梯爬了上去,将掌柜珍藏在百子柜顶层的两株鬼藏玄参取出,扯下上面的缠金线红绳便投进了药鼎。
与乔薜萝一起添满清水升上火,崧岚却又犯了愁:这样庞大的量约摸需要熬煮两个时辰,着实有些久。
医者就是要和阴差抢人的,如此情况下,崧岚计上心头。
“乔小姐,镇上的病人大多已经没有行动能力,届时药熬煮好了,要怎么才能让他们都喝到呢?”
乔薜萝思忖片刻,秀气的蛾眉淡淡的蹙着,一双含羞媚眼扫出浅浅的忧虑。
“镇上约有三百多人,用药罐盛放汤药,再用拖车行至每家每户,各家水碗喂服,免得出现二次传染。能动者......可以先行服药,体力恢复便可同我一般多多帮忙。”
崧岚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
“如此甚好,那便劳烦你去寻药罐,我在这儿看着煎药吧。”
乔薜萝倒也不含糊,崧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探了探黑心掌柜的脉息,嗯,还昏着呢。
确认无虞后将库门掩上,崧岚右手似抚琴一般轻轻拨动空气,左手无名指与拇指相叠,作莲花状立于胸前,缥色流光在右手下越聚越多,夹着南引山的凌冽之气。
接着崧岚白净手腕一翻,往身前轻推,那光华舒展开来,逐渐膨胀,包裹着两尊药鼎,药鼎内的汤药倏地沸腾起来,升腾起浑厚又清凉的雾气。
乔薜萝在厨房翻翻捡捡,找到了两口准备泡药酒的药罐,便抱着两个药罐子原路返回,远远的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草味。
这么快?
乔薜萝有些疑惑,平日家里也不是没有煎过药,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药香竟如此浓郁,许是因为那女大夫放的药材比较多?
库门虚掩着,乔薜萝轻轻推开一条缝,眼前的景象直接刷新了她的三观。
那大夫立于药鼎前,源源不断的流光灵气从她的掌心飞出。
屋内的雾气仿佛有灵性一般,在她的身边追逐,吹动了裙边,那上面绣着的晚樱活了似的跟着荡漾。
乔薜萝大骇,这个大夫,竟不是人?吓得她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奉益堂,因为害怕和惊吓,乔薜萝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内心却无比纠结:
这场瘟疫莫非是她引来的?她只说自己是大夫,名姓也不明示。
同行的那名男子英俊的也不似凡人,莫非他们都是妖怪?怎么办?但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也确实是这名女子救了自己......
继续还是逃跑?这是个问题。
乔薜萝在冷风中吹了片刻,耳边隐约萦绕着镇民痛苦的声音,抱着药罐的手缓缓捏紧。
一跺脚,心一横,赌一把吧!妖不妖的,等镇民痊愈了在说。
“乔小姐?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药已经熬好了,装汤药的罐子你找到了吗?”崧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吓得乔薜萝一个激灵。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
乔薜萝镇定了乱跳的心,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没什么异样,
“没......没什么,药罐子已经找到了,那个......推车也有了,我们俩得快些。”
崧岚瞧了一眼药罐,勉强够装。匆匆忙与乔小姐推着盛满了汤药的药罐,沿着镇上的主要街道挨家挨户的喂药。
有鬼藏玄参的加成,喝下汤药不到半刻,那些病患的体温和脉搏便趋于正常。
有的疫病不是很严重的健壮小伙儿喝了药已然清醒,了解大致情况后,火速带着大大小小的汤罐冲进奉益堂,帮助崧岚与乔薜萝分发治病汤药,大大小小的街道一概没有遗漏。
人多力量大,给一位老妪喂下最后一碗汤药,崧岚强撑着精神替她号脉,确认无虞后撑着桌角站起身,眼前蓦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般软塌了下来,一个不稳便往地上栽去。
“大夫!”
“崧岚!”
额头没有传来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的痛,倒是有种软滑织物的触感。
崧岚的五感在极度疲累下已有些迟钝,只从鼻端隐隐嗅到一股熟悉的兰草香。
崧岚连眼皮都掀不起来,只能艰难的哼哼,“云褐,我好累哦......”
洛云褐揽着她的肩,将她打横抱起。
崧岚身量纤纤,抱起来仿若山巅云一般轻,手掌传来的骨节分明的触感,洛云褐心像被利爪刺了一下。
“嗯,都没事了,睡吧。”
与崧岚额头碰额头,感受到她渐渐平缓温热的呼吸,用灵术探了探她的灵识,灵识无碍,只是疲累,洛云褐方才放下心。
一旁的乔薜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藏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自幼生得一双含羞媚眼,笑起来撩心动魄,曾有书生赞她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是里棠镇数一数二的美人。
先前也有无数商贾家的公子哥儿向她父亲求娶,只有她不动心和不屑的份,而今日,洛云褐探扇浅笑时,那不落凡尘的气质一下子走进了她的心。
但他却对她的柔弱娇嗔不屑一顾,满眼的温柔只落在那女大夫身上,给她的眼神里只有几分冷漠。
不甘心,很不甘心。
那女大夫虽用轻纱覆面,但也依稀可见她的面容,顶多算是有些我见犹怜罢了,天下间哪有男子不喜欢明艳动人的美貌呢?
“乔小姐,如今里棠镇疫病已解,但崧岚疲惫不堪,不知哪里可以暂时歇脚,让她好生调养呢?”
崧岚?原来她叫崧岚。
乔薜萝心念微动,若是洛云褐与自己朝夕相处几日,知道自己才情绝佳......还怕不会对自己动心?
想到这儿,乔薜萝蹙着蛾眉,娇柔婉转的声音里携了一丝担忧和急促,
“洛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就随我去我家歇息吧。我家虽是燕脂铺,家底不是很富裕,但环境也算清丽安静,崧岚小姐对里棠镇有大恩,我也很希望与她同住,好好照顾她。”
洛云褐微微颔首,盯着她的面颊,那乔小姐面上似是真的担忧,瞧不出旁的心思,便抱着崧岚随她去了。
......
耳边有翠鸟自远及近的鸣叫,婉转清脆,鼻尖嗅到一股好闻的花香。
崧岚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浅丁香紫的纱帘,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像被打散了一样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
床旁边的香炉苒苒生烟,刚刚的花香气息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嗯?我是谁?我在哪儿?啥情况?
崧岚坐起身,身上的衣物也被换成了一袭嫩绿嵌银春花的交领百迭裙。
起身的动静惊扰了靠在檀木桌边的乔薜萝,见她醒了,乔薜萝忙倒了一杯清茶端过来。
“崧小姐你醒了?莫慌,这是我的闺房。那日你筋疲力尽,洛公子带着你来我家歇息。算起来你已经睡了两天,终于醒了。若是再不醒,怕是镇民们都会良心不安。”
崧岚嗓子干的快冒烟儿,忙不迭了喝了两大杯清茶才缓过来。
“那洛云褐呢?他去哪儿了?”
乔薜萝微微低头,眸子暗了暗,睫毛轻颤,再抬起时双眸清明,不见一丝异常。
“洛公子找到了疫病源头,携着镇上的几位大夫去棠溪解决了。原本我也是打算跟过去帮忙的......但是他担心我受累,就托我在家好生照顾你,大家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崧岚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没有听出她话语间的小心思,只哦哦两声,一副不谙世事没心肝的模样。
看她毫不在意,乔薜萝心里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的愈发动人。
“既然醒了,就别躺着啦,不如随我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镇上的人对你很是感激,这两日时不时在我家燕脂铺门口守着要感谢你呢!”
崧岚不好意思的挥挥手,表示这是医者应该做的,大伙儿不必这么客气。
稍微清醒了一些,乔薜萝便按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盘了个简单的公主髻,鬓边垂下一捋翠绿的孔雀尾羽。
一出门,便看见燕脂铺门口站了熙熙攘攘的人。
乔薜萝解释一番,原来是之前的光头老汉儿赶下山帮忙,顺嘴道出崧岚高超的医术和不收银钱的济世之心,现在大伙儿都自发守在门口,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静候崧岚醒来。
“崧大夫,您真的是再世华佗啊!我们真的太感谢您了!”
“是啊是啊!崧大夫还如此年轻,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欸!崧大夫叫着着实有些老成,不如叫她‘药娘子’吧!”......
......
之前面对老汉一人,还能端端架子演一演,现在这么多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感谢,崧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的站着,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乔薜萝看出崧岚的窘迫,她虽医术颇高,在人情世故上却丝毫不懂啊,轻笑一声,对人群挥挥手,
“大伙们别激动,我倒是觉得‘药娘子’这个称号很是贴合。听闻药娘子居所就在离里棠镇不远的竹林,以后有什么便都可以寻她了。但只有一点,虽然药娘子人美心善不收诊费,你们也别贪心捡便宜哦!”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药娘子医术这么高,以后有疑难杂症便都去寻她吧!”
人群又是一番叽叽喳喳,崧岚心里咯噔一下,那竹林原本是要清修的地方,若是天天来这个人那个人,岂不是......
“药娘子,可好啊?”乔薜萝打断她的心思,歪头看着她,脸上一派期待和纯真,崧岚不忍拒绝,只得有些不情愿的开口,
“可......可以,我也是初入世,很多疑难杂症的病例没有接触过,还望大家不要对我期待太高。乔小姐,我有些累了,你替我接待他们吧,我......我先回屋休息了。”
崧岚拎起长裙风也似的逃离现场,乔薜萝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接而转身,如一丛热烈的芍药花,表情、动作、皆恰到好处的与镇民们交谈。
呵呵,妖又如何,医术高明又如何,在人间,处世之道才是最重要的,那洛公子也定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第7章 你是真的有大病!
乔家虽不大,但却是清丽别致,庭中假山错落有致,秀丽端方,曲廊回转,花树成林。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泄于石隙之下,再从暗处汇于池塘.
池塘内零散游着几尾锦鲤,许是见了生人,钻进刚出芽的莲叶下不见了踪影。
对岸有一八角临湖水榭,四围挂着帷幔。
因为身形差距,崧岚穿着乔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行走时要拎着裙摆免得拖地,一路磕磕绊绊行至水榭。
只见水榭内置了一张清漆黑檀木桌,桌上摆了一把雕了凤穿芍药的古琴,一旁的琴架挂着把青鸟头白玉凤颈的五弦琵琶,陈设虽然简单,却也透着一股奢华不凡的气质。
崧岚第一次见五弦琵琶,上面的紫光螺钿闪闪发光煞是好看,忍不住拿起琵琶抱在怀中细细端详。
石锤了,女孩子就是喜欢布灵布灵的东西,一时间崧岚竟看得入迷。
那头洛云褐解决了棠溪的热毒,□□飞了进来,刚落地便看见崧岚坐在水榭里,怀里抱着个琵琶煞有介事的研究。
一身嫩绿的裙子趿拉在地上,长长的衣袖堆叠,衬得她更加娇小可人。
池中冷热交替,有一层薄雾,远远看去,崧岚在薄雾中静坐,耳边垂下一缕发丝,面容更加夺目鲜润,如雨打碧荷,薄雾孤山。
一阵微风袭来,崧岚发上的孔雀尾羽随风摇曳。
洛云褐的心跳被吹漏了一拍,手里的折扇都忘了捏紧,啪嗒一声掉在了青石地上。
轻微的声响没有引起崧岚的注意,倒是吸引了另一个人。
“洛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柔媚,一听便知是乔薜萝。
侧头一瞧,那乔薜萝立于青石桥上,身段妖娆,常人看来确实配的上“寰寰一袅楚宫腰”之称,然洛云褐不为所动。
“原来洛公子不喜从正门走,倒喜欢爬墙?”
乔薜萝掩面轻笑,极尽妩媚之姿。
“倒也不是,只是听见正门人声鼎沸,本公子又不喜热闹,才从后院进来,乔小姐莫要误会。”
看在她这两日对崧岚的悉心照顾的份上,云褐对她的反感少了许多,捡起折扇微微作揖,一副才子佳人的模样。
“洛公子莫慌,我也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罢了。镇民对崧岚很是感激,有些太过热情了,我帮她接待了一会儿。你看她,不知在看什么出神的这般厉害,不如一同去看看吧。”
崧岚研究的出神,等二人近身才发觉。
“崧岚也会这五弦琵琶?”
崧岚一脸懵,五弦?琵琶?
“她自幼长在山野,跟着师父学习医术,这些自然是没接触过的。”洛云褐坐在旁边,眉眼带笑的调侃。
崧岚翻翻白眼,暗自腹诽:好你个洛云褐,你这话是暗示我是山野女子不通音律?虽然确实不通,但是我不要面子的嘛?
乔薜萝听闻此话,心中又生一计。
她温柔的拿过五弦琵琶,在一旁的檀木椅坐定,柔荑转轴,轻扫琵琶弦,便有三两声充斥着柔情流淌出来。
“若二位不嫌弃,我就献丑了,权当解解乏。”
乔薜萝半抱琵琶,眼神一直在若有若无的往洛云褐方向飘,见他含笑看着自己,心中愈发雀跃,从小父亲就请了当时有名的琵琶大拿教她,她对自己的琴技还是很自信的。
微微调整坐姿,显得自己的身段更加婀娜。
素手置于琴面上,轻拢慢捻抹复挑,那琴音便如潺潺泉水般叮咚流泻,。那洛公子微眯着眼,指尖时不时跟着点拍,想必是喜欢自己的琴音了。
而一旁的崧岚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心下不住嘲讽,果真是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如此高下比较,洛公子不可能不心动。
乔薜萝弹完前奏,嘴唇微张,一首时兴的曲子便唱了出来:
郎如洛阳花,
妾是武昌柳,
两地惜春风,
何时一携手,
......
一曲唱罢,洛云褐嘴角上扬,这曲子的意思原是女子求欢,大胆追逐爱情之意,这时候唱出来......只可惜啊,妾有意而郎无情。
“如何?”乔薜萝收起琵琶追问。
“天,真是太好听了,姐姐我可以,我可以!我想学!”
崧岚一把抓住乔薜萝的衣袖,眼睛里盛满了期待的星星。
乔薜萝谦虚的点点头,表示若是崧岚不嫌弃的话,自己愿意倾囊相授。
“嗯,乔小姐的琴音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一曲之中或是清脆如雨打芭蕉,或是舒缓如新房细语,纵是我云游四方,也甚少听过这样的琴音,果真是琵琶好手。”
洛云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接着一把拉过崧岚揽在怀中,
“不过崧岚仅医术尚可,脑瓜子却不大好,别的都不是很擅长,还是不麻烦乔小姐了罢。”
乔薜萝将这番动作收在眼里,心里泛上一股酸气,全然已经忘了崧岚对她的救命之恩,只充盈着嫉妒和算计。
崧岚不知洛云褐的意思,只觉得他此番动作甚是轻浮欠揍,猛地一脚又踩了上去,
“洛云褐!你是不是有那大病!”
这榆木脑袋!竟然连人家大胆求欢都看不出来?一点醋也不吃的吗?
洛云褐苦闷的皱了皱眉头,忍住脚上传来的痛感,手倒是松了开来。
崧岚解气的扭扭腰,转向乔薜萝,
“不过话说回来,乔小姐,我们确实叨扰太久了。况且我那一屋子的珍稀草药还没打理,两三天不知道有没有发霉,若是变质了着实可惜。琵琶我就暂时放放,待以后闲暇我再来与你求教,可好呀?”
想走?乔薜萝自是不肯,刚和洛云褐培养出一点感情,刷了存在感,这会子放走岂不是到手的鸭子飞了?
想到这里,乔薜萝刚准备找理由开口挽留,谁知那洛云褐插了进来,直接打断她的话,
“多谢乔小姐美意,不必挽留也不必送,若有缘以后还定会相见。”
乔薜萝无法,若是再多说恐被瞧出有旁的心思。
无奈放行,帮助他二人收拾好包袱,哀怨的目送二人出了里棠镇。
回到竹居,崧岚甩飞包袱,一头扎进自己的床榻,哼哼唧唧。
云褐坐在旁边,宠溺的搓了搓她的头,阴阳怪气起来,
“呀,累啦?”
崧岚听出嘲讽,“很明显吗?那你还不赶紧给爷倒杯水?老家伙。”
“你疯球了吧板蓝根,让本公子给你端茶倒水?我看你这次精气浪费太多,五识削弱不谈,连脑子都不太清楚了。”
云褐觉得好笑,又怒搓了两把头。
“既回来了,就闭关好好休养一阵子。那棠溪的热毒来的蹊跷,似乎还与我们南引山有关联,我还要回南引山仔细调查,顺便回去寻些调理你五识的灵药,你给我老实呆着。”
听到这话,崧岚抬起脑袋,简单思考后又埋了回去,闷闷的嗯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嘴上又补充,“这样啊......那你还不快给爷爬?“
好家伙,这板蓝根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褐想听的话没听到,一股气堵在心眼儿出不来,愤愤然一挥扇便消失了。
“记得......早点回来......”
..................
如此安逸的过了两日,今儿天气不错,崧岚正蹲在晒药架边拨弄新摘的药草,准备晒干磨粉收起来,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先入眼帘的是一身青色长袍,右手垂着一柄雕龙长须拂尘,身后背着一把剑,上面挂着串铜钱。
那人头上挽着道髻,有些不羁的杂毛呲在外面,横插着太极发钗,面容削瘦,尖嘴猴腮。
见崧岚抬起头,四目相对后,那人霎时怒目圆睁,一脚蹬地,猛地跳过院门的栅栏,稳稳落在崧岚面前,拂尘一挥,指着崧岚张口就来,
“你是妖!”
崧岚打量了一眼,平静回复:
“你好像是有那什么大病。”
那人眼睛瞪得更大,脚又是往前一跺,换了个架势,拂尘又是一挥,
“嗳!我乃茅山灭愁真人,妖孽敢尔!还不速速现出原形!莫要逼我动手将你打的灰飞烟灭!”
那道士情绪激动,仿佛那句话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唾沫星子悉数喷在了崧岚的脸上。
崧岚抹了把脸,有些嫌弃。
“泥煤的,你真的有个大病!”
第8章 杂毛小道你不讲武德!
杂毛小道吹胡子瞪眼,手上拂尘像大风车似的一通乱转,嘴里哇呀呀呀呀怪叫着扑了过来。
“哇呀呀呀呀!妖孽受死!”
崧岚见他凶神恶煞,又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为自保,一个横扫踢翻了身旁的晾药架,草药木枝尽数倒在杂毛小道的身上,刚磨的药粉还有点湿气,牢牢地糊住他的脸。
那杂毛小道遭此突袭,脚下没站稳。
崧岚趁机顺手抄起锄头,一滑铲拍在他的屁股上。
那道士惊呼一声,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诙谐至极。
“哈哈哈哈哈!!”
“妖孽胆敢笑我!”
“哈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老娘我……不对,小娘我受过专业的训练,不管有多好笑,啊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但是你要是再叫小娘我妖孽,我就把你的屁股揍开花!”
崧岚笑完,将锄头竖起,又恶狠狠的威胁。
兴许是起了作用,那杂毛小道噤声,双手挣扎着在脸上胡乱扒拉,终于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抹出来,暗搓搓的夹紧大腿肌肉,一个青蛙跳,甩开了崧岚的锄头。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杂毛小道握着拂尘一脸紧张,
“你究竟是什么妖!竟有如此修为?”
“泥煤,谁告诉你我是妖的!会不会说话!”
崧岚双手撑着锄头,歪头疑惑。
“自然是有人告发你,是谁不重要,先纳命来!”
杂毛小道从胸前蓦地夹出一张黄符。
黄符一现,崧岚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气场和压力从符上散出,没来由的心慌。
小道一甩手,将符箓抛空,它直直定在半空中,接着双手结印,剑指符箓,嘴中念念有词。
那符箓腾的烧了起来,在小道头顶转化成一个两尺宽的法阵,上面五行八卦不住旋转。
拂尘一挥,那法阵竟劈里啪啦的落了两道雷,直冲崧岚劈了过来。
崧岚大惊,忙旋身躲避,那杂毛小道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沾沾自喜:
“怕了吧,这可是本道师父传给我的甘天引雷符。不管你是什么妖,今日你是逃不出本道的手心的!”
地上被落雷劈到的地方一片焦黑,院子里糊味盖住了原本的草药香气。
杂毛小道得逞似的,又是一挥,一道落雷劈在了崧岚身后的药圃上,霎时烧毁了一片药材。
???
竟敢打我养的草药?崧岚心火乍起,打我,可以,打我的草药,没门!
“你这杂毛!好大的狗胆!”
崧岚双手合十,掌心相搓,复叠成远山状手印,指尖迅速凝聚起流光灵术,随之地面开始微微摇动,许多竹节根从地底冒了出来,尖刺般的根尖朝着杂毛小道扎去。
“果真是个害人的大妖!”
小道怒喝一声,脚尖点地,步斗踏罡,躲开竹节的致命一击。
右手抽出背上的道剑,阳光反射,上面凝聚的雷力金光灿灿,气势逼人。
杂毛小道掌心聚力一推,那剑裹挟甘天引雷阵直击崧岚命门。
崧岚也不甘示弱,虽畏惧雷力,但为保自己的药园子,只能稳住心神,气沉丹田,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传输到竹节刺上,在剑尖离眉心三寸的时候紧紧扼住,那剑便动弹不得。
两力相争,震的周围的空气都在波动。
恐怕是打不过这个臭杂毛了。
崧岚灵机一动,冲着小道身后大声嚷道:“洛云褐!快戳他屁股!”
那小道一惊,忙转了个身,崧岚趁此机会,斗篷一盖,拎起裙摆就跑。
没办法,还没跟洛云褐学御风术,不会飞啊!
小道没瞧见人,方知自己遭耍了,一扭头便看到崧岚慌张提溜的背影,暗自哼了一声,收回宝剑,借助竹节刺迅速追上了崧岚。
剑尖抵上崧岚的后腰,吓得她立刻僵直不敢乱动。
“大......大叔,啊不是,道士大哥?要不,我给你赔罪?你,你没病真的。”
小道刻薄的五官又拧在一起,摸了摸胡子,一派大发慈悲的模样,
“本道改变主意了,你告诉本道,你究竟是何方妖怪,便不要你性命。”
“啊我,我南引山的,就一板蓝根精,从没做过坏事,也不好吃嗯。”
南引山?那杂毛小道一听,喜上眉梢的眉毛都要飞出脸去。
早年便听闻那南引山灵气充沛,山中尽是修行的仙草灵兽,只可惜那山四周仿佛有结界,很难进入。
今日竟有南引山的小板蓝根妖自己跑下山?若是拿来炼丹服下,可大大增长自己的修为,飞升之日还会远吗?
妙哉!妙哉!
崧岚见他笑得不正常,觉得事情不对,“道士大哥?把剑收起来呗?”
小道果真把剑收了回去,接着又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绸罗囊,嘴中念念有词,那罗囊蓦地变大,猛地罩住崧岚,又迅速的缩小,罗囊里面有缚决,直接将崧岚缚出了原型:一株板蓝根。
“诶!诶!你这杂毛!说好的放我走的!泥煤的,你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快给小娘我松开!”
杂毛小道心满意足的摇一摇缚妖罗囊,
“我只说不取你性命,什么时候说要放了你的?本道今天得了你个宝贝,现在就回山将你炼化成丹药,助我修为!”
?
等会儿,道士、抓去、炼丹,这三个字好耳熟。
洛云褐啊!你这个乌鸦嘴!!崧岚仰天长哭。
……
不知在缚妖囊里昏昏沉沉多久,崧岚被一阵喧闹吵醒。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里棠镇的镇民。
崧岚从人群中精确捕捉到乔薜萝的声音,刚准备张嘴呼救,却听到些不得了的内容。
“灭愁道长果真是有呼风唤雨的好手段!这恶妖在里棠镇散播疫病,为非作歹。”
“打伤了我们镇奉益堂德高望重的医师不说,事后装模作样的肆意挥霍珍稀药材,假意治好了大家伙儿。”
“一边博了神医妙手的名儿,一边抢夺镇上医馆的生意,着实可憎!”
话说完,镇民们争相呼应,
“可恶!没想到竟真的是恶妖!”
“我就说嘛,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有这本事!”
“用我们的性命开玩笑,烧死她!”
“对!烧死她!烧死她!”
......
一片人声鼎沸,忽然有一粗糙的男人声音穿插进来,甚是突兀。
“不是的大伙们!我家夫人半月前就得了这个病,那奉益堂的庸医不肯治,也不肯开药,是药娘子慈悲心,下山出手相救,她不是妖!”
是那光头老汉的声音。
“你瞎说!我免费给你施药,你还反咬我一口?呜呜呜,大伙儿看看我的后脖颈,一大块淤青,就是当时那恶妖施虐打晕了我,阻止我为大家诊治。”
这尖锐的声音,一听便知是那奉益堂的黑心老板,
“你这老汉儿怕是被恶妖迷了心智!快把他拉走!”
“不是的!你们不要冲......@#$#^&**”
估计老汉儿是被人塞了嘴拖走了,后面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消失。
这就是人性吗?崧岚内心很失落,当初的感激到现在的诛杀,才不到三天的时日......
外面点着了火,噼噼啪啪的声音连绵不绝,一会儿还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
奇怪,自己明明在罗囊里,外面被诛杀的,是谁?
“不必奇怪,你是本道看中的炼丹之物,自然是不会交出去给这群忘恩负义之人。本道只是随便放了个山野精怪,将它变做你的模样,替你去死而已,可高兴?”
“嘁,横竖都是死,你装什么好人,臭杂毛。”
崧岚愤愤然,恨不得现在出去给他一杵。
可惜,草被缚妖咒捆着,玉杵拿去磨药,还落在院子里,这次恐怕真的逃不过了。
听着杂毛小道虚情假意的和镇民们寒暄完,崧岚心如死灰。
又是一路颠簸,杂毛小道拎出袋子,将捆的严严实实的崧岚倒了出来,捏着她的板蓝根身体,笑得猥琐,
“桀桀桀!小板蓝根,这麒麟真火一点也不痛,你应该开心一点,助我飞升也算做了善事一桩,待我炼丹成功,多烧点纸钱元宝予你。”
崧岚啐了他一口,面上很是不屑,
“你这不诚信的老东西,注定飞升不了!呸!若洛云褐在这儿,一定将你打的屁股开花!”
小道抹了把脸,也不生气。
冷笑一声,便将崧岚投进了一方炼丹炉,盖上药顶,拂尘一挥,炉内忽的升起靛青色的火焰。
这火焰触感倒是一点也不热,炉内温度正常,但是火舌卷在崧岚身上时,便突然袭来一阵剧痛。
那是一种灵魂被灼烧的痛感,火舌愈来愈近,每刮在身上一次,崧岚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再被大力的撕扯,然后撕裂。
“泥煤的臭杂毛!”
崧岚痛的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
那麒麟火燃的愈发旺盛,崧岚的骂声也逐渐低了下去。
正当小道准备再加把火时,房间四周的窗户砰的一声悉数炸裂,涌进一股霜色的光华,迅速紧包起那方炼丹炉,瞬间熄灭了麒麟真火。
“谁!”
杂毛小道一手拿起道剑,一手捏着符箓,警觉的看着炼丹炉。
忽有一半透明长剑从门外飞进,气势狠厉。
那杂毛小道感应到危险,稍一侧身躲过了长剑,却仍被长剑上的锋芒灵气擦伤了额头。
血,慢慢渗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人敢闯我太虚殿!还不现身!”
“太虚殿,呵。”
声音轻渺,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近在咫尺。
屋内流光迅速凝聚,包裹成一团霜白色的云团。
从云团中走出一名气质清冷的男子,身着一袭霜白色长袍,袍子底部绣着深深浅浅的祥云,宛如织了银线般,闪着月华一般的光泽。
墨玉似的长发高高束起,只横插着一支竹叶缠丝的钗。他面上眉头紧皱,眉心的红痣艳红如血,长长的羽睫下一双通明瞳孔宛如遥远的冰川。
怀中抱着崧岚,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杂毛小道打了个寒噤,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真的冷。
那男子未动,身边的长冰剑却腾空飞起,剑尖直指杂毛小道,男子薄唇微张,声音愈发冰冷,
“今日,我便炸了你这太虚殿。”
第9章 乔薜萝,你下地狱吧
那谪仙般的神秘男子微微抿唇,剑随心动,如裂空箭矢射了出去,所到之处药鼎铜炉皆碎裂,众多装着丹药的瓷瓶也尽数碎成了粉末。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
杂毛小道见自己的心血一朝尽毁,痛心不已。
身体因愤怒抖如筛子,血气上涌,双眼赤红,瞪的似要滴出鲜血。
握着道剑的手紧的泛白,扬手便朝神秘男子刺来。
那神秘男子并没有躲闪,墨玉似的发丝无风而动,道剑停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再也刺不进分毫。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层灵术结界横在中间,道剑似承受不住结界磅礴的灵术,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杂毛小道一惊,猛地提气跃起,正忙着拆家的长冰剑意识到什么,忽的折回,与小道缠斗在一处,破空之声响彻,两剑相撞处电光火石,惊险至极。
那杂毛小道也是卯足了十成功力相搏,施展出罡气罩,接着一个勾手回旋身,一个下腰猴捞月,躲避长冰剑所有的招式。
那长冰剑也不心急,一剑快过一剑,逐渐削弱那杂毛小道的罡气罩,那小道身形有些不稳,长冰剑蓦地腾空,倒身冲下,直直破了那层罡气罩。
被破的瞬间,杂毛小道真气大动,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眼睛依旧赤红,仰天长啸,
“你竟敢坏我心血......今天本道便与你拼了!”
随即掏出第二张甘天引雷符,刚抛至空中,却听闻那神秘男子轻笑一声,
“呵,困兽犹斗。”
小道心神恍惚了一下,那甘天引雷符竟飘到了神秘男子面前。
他换单手抱着崧岚,将崧岚的头靠在自己脖颈之间,另一只手捏住了符箓,瞥了一眼,
“哦?你竟是道藏山人门下的?”
听到这个名号,杂毛小道一怔:道藏,这......是他的师祖的师祖的名号,在茅山修行时经常在道藏师尊石像下学习道法,师尊早已超然升仙了。
“你......你怎么知道?”小道擦了擦嘴角的血,撑着道剑勉强站定。
“本君既说得出你师尊的名号,自然是旧相识。想不到他道藏门下竟出了你这样的孽徒,不辨是非,不明事理,本君便替他清扫门户,免得后世遭人诟病。”
还未反应过来,那神秘男子右手一挥,小道的剑便应声断成几截。
长冰剑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宛若蛟龙一般在小道身边飞旋了一圈。
没有一丝痛感,杂毛小道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筋脚筋悉数断裂,连喉咙都发不出声音了,一身的功夫皆废。
瞳孔不住的颤抖,这个男人太强,根本无法抗衡。
那男子袍服雪白,不曾染上丝毫血气。抱着崧岚稳步走出太虚殿,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了。
轻轻将崧岚安置于榻上,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身体倒没有损伤,但精魄被麒麟真火舔舐,破碎了一些。
“真是不省心的小家伙。”
男子低头,清冷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如三月还未消融的暖雪,闪烁、柔和、晃眼,眼底又落着不易察觉的凌厉。
男子手腕翻转,掌心盛开了一枝莹白木犀,微微催动,那木犀开始旋转,分化,渐渐舒展开来,细碎的木犀花瓣伴着霜色流光飘坠,融进了崧岚的身体。
当花瓣全数融合,崧岚猛地睁开双眼,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一偏头便看见一白衣男子站在床边,吓了她一跳。
“你......你又是哪位?我不是被炼化了吗?”
男子从袖袍里拿出一柄白玉药杵递给她,
“如此贵重之物,可别再弄丢了。”
崧岚木木的接过,那男子笑而不语,背对着崧岚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不知在出神什么。
衣袍雪白,连日光都羞于留下斑驳的影子,优雅的仿佛画中的仙人。
崧岚总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眼前的这个好看的不得了的男子救了她,匆匆下了榻,颠儿颠儿的蹲到男子的身边,
“是你救了我吧?我叫崧岚,是个大夫,你呢?”
“嗯,你还是个板蓝根妖。”男子薄唇微张,崧岚盯着他的唇,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
“嗯嗯,我是,但是我没害过人,只打过三个人,我是好妖。”
崧岚最不喜欢别人叫她妖妖妖的,自己不知道咩还要别人提醒。
但是这个男子实在是太养眼了,比洛云褐还更胜一筹,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那你叫啥啊?家在哪儿?要去哪里?今年多大?家中可有妻室?”
男子听见这连珠炮般的问题,心中觉得十分好笑,面上依旧清冷,
“唤我司邈即可,四方云游的道医,家中并无妻室。”
哦~道医啊,那算半个同行。
“怎么可能没有家室!你这么好看,恋慕你的姑娘一定有很多,啧,你不老实。”
司邈睁开双眼,盯着旁边矮蘑菇似的崧岚,心下疑惑,这小家伙吸收了自己的一缕精魄,脑袋变灵光了?
“若我有家室,还会四方云游吗?”
崧岚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这么好的条件,难道就这么寡着?
这河狸吗?
这不河狸。
“我与你一样,只愿追寻心中道,济世救人。救下你也只是当时路过,举手之劳罢了。”
听到这儿,崧岚连连摆手,那镇上的人和臭杂毛清白不分,恩将仇报,现在想起还心有戚戚焉,刚准备开口教育一番,司邈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似的,
“里棠镇的人不辨黑白,又有颠倒是非的人从中作梗,你自然是觉得委屈。天道公正,那道士行径恶劣,有辱门庭,我已然废去他的修为,日后只能做了普通凡人了。而你善心救了人,问心无愧即可。”
什么!那道士修为尽毁?
崧岚低下头,肩膀有些颤抖,似乎很难过。
“怎么?你心软了?”
“泥煤的,当时应该叫醒我,让小娘我来打断他的狗腿!”
?
司邈倒吸一口气。
“但是我的灵术太弱了,司邈,要不我跟你结个伴吧,你看你是个道士,又这么厉害,跟着你游历肯定很安全。”
“我医术特别好,你看啊,万一你哪天得了不治之症,我可是板蓝根啊,包治百病,你咬我一口肯定生龙活虎,隔山打牛不在话下,司邈,你就带上我呗?”
司邈强忍笑意,自己在月宫做了数万年的仙君,仙娥见到他都是诚惶诚恐,那月宫的暴躁兔子也只是每天抄着自己的本体药杵哆哆哆的捣药,着实无趣的紧。
崧岚这样活泼的小家伙还是第一次碰到,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想狠狠的揉上一揉。
“好。”
崧岚双眼放光,开心的像个锅里噼啪乱跳的豆子。
“司邈,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司邈沉思了一会儿,其实他也不知去哪儿,便胡乱指了个方向:向西。
......
入夜,霜露微凉,弦月如钩,静得出奇。
乔薜萝一曲琵琶练完,焚上新制的凝露香,便准备沐浴休息。
刚脱下外衣,一道沈香茶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纸扇轻摇,带起的微风惊了乔薜萝。
回眸一看,洛云褐立于身后,长发垂在两肩,暧昧的暖光下泛着幽幽的光,玩味的盯着她更衣。
“洛......洛公子?你怎么在我房间?”
乔薜萝一瞬间有些慌了神,毕竟才处理了崧岚,该不会是来质问的吧?忙拿起刚脱的外衣准备穿上。
不曾想那洛云褐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细腰,将乔薜萝箍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引的乔碧萝惊呼。
他独特的香气盖住凝露香,略带侵略性的萦绕在乔薜萝四周,让她不自禁的沉沦。
“自是思念乔小姐,忍不住来探望。”
“哦?今日的洛公子与往日翩翩公子的气质有些不同,崧岚小姐呢?没有陪着你吗?”
乔薜萝有些发晕,放软了肢体靠在洛云褐结实的胸前微微扭动,香肩半露,极尽魅惑。
“崧岚昨日早晨便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乔小姐可有见过她?”
“这......我也不知,但是据说镇上的人都在偷传,她其实是个妖怪啊......”
乔薜萝抬头,媚眼如丝,却又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洛云褐已经杀了那黑心的老板,得知他们所有的计划,却依旧假装震惊:
什么?她竟然是妖?
看到他的表情,乔薜萝心里便更加笃定,洛公子先前是被妖孽蛊惑,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便放下所有戒备。
藕节似的臂膀主动环住洛云褐的脖颈,脸颊绯红,唇齿间呵出暧昧缠绵的气息。
“公子可放宽心,那妖已经被我请的道士诛杀,现在只有我和你......奴家恋慕洛公子许久,愿......共度春宵,承欢于下,公子想做什么,奴家都欢愉。”
洛云褐眸子暗了暗,嘴角微微勾起,眼角轻佻,妖冶之气缓缓渗透出来。
用折扇缓缓划过乔薜萝的额头、眉角、脸颊、接着停在了她光滑细腻的脖颈处。
乔碧萝内心窃喜,跟着折扇微微仰头,一双媚眼蒙上水汽,甚是娇媚。
“哦?既如此,那你便去地狱欢愉吧。”
洛云褐冰冷的声音响起,又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折扇一划,那乔薜萝来不及惊叫出声,便瞪大双眼,倒地而亡。
脖颈间赫然一道深可见喉管的伤口汩汩的冒血。
伤了崧岚,死不足惜。
收起折扇,两袖一振飞上了屋檐,洛云褐看着远方,眼底满是冰碴。
他不信崧岚就这么没了,那道士和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10章 司~~邈~~
洛云褐下山寻崧岚时,只见她那药园子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焦糊的印记,药园子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心道不好,忙蹲下身,修长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黑灰细细察看,是被雷击的痕迹,园中隐隐还有凌冽至阳的气场。
想起她曾打晕过镇上的人,莫非是被那人寻了仇?
找到奉益堂掌柜时,他正数着屉里的银子,见洛云褐探听菘岚的消息,沾沾自喜的透露:
乔薜萝和他花重金请了茅山的灭愁道长来捉妖,昨日已经成功捉到,还捆来烧成了灰,算是为他损失的那么多珍贵药材报仇了。
洛云褐听闻噩耗,心火爆发,一扇挥去,上面的暗刃便将那黑心掌柜见血封喉。
只是,那乔薜萝虽对自己有意,但她的举止大方,为人也很谦逊。先前对崧岚也是照顾有加,莫不是这掌柜在说谎,嫁祸于她?
不曾想,当他假意寻找乔薜萝验证时,她竟亲口承认,果真是人性本恶,令人作呕。
浓郁的血腥气混着花汁凝露香飘出来,全然变成了一股奇异的恶臭,方稍稍平息了他的怒火。
洛云褐紧握折扇,他甚少有失控的时候,如今因为崧岚杀心四起,只恨不能立刻将整个里棠镇覆灭。
但这又有违天道,我该怎么为你报仇,崧岚......
吹了会儿冷风,神智清醒了不少。
洛云褐修长的手松开,将青玉骨折扇投掷出去。那扇自行展开,在空中不住旋转,抖落出无数诡异妖冶的松霜绿荧光。
荧光四下飘落,缓缓在里棠镇蔓延。
这是南引山谷底的一种沼毒,名为木骨醉。
接触到木骨醉的人会从身体里缓慢长出树木,先是四肢开始僵化,变成枝干,再从肌肤下形成坚硬的树皮,一寸一寸撑开,将身体慢慢撕裂、分化。
更加狠毒的是,这毒不会蔓延至头颅,异变的人会异常的清醒,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慢慢的享受绝望和滔天的痛楚。
他是南引山的神,降下的灾害皆为天罚。
一番布置完,洛云褐的内心却无比失落和难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崧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印在他的心上,可他弄丢了她两次,若是当时不离开,不,再早一点,若是那夜强行将她带回去......
可现如今,事已至此,洛云褐鼻头微酸,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知道崧岚没死,妖和人不同,就算肉身消亡,精魄仍在。
只消找全精魄,重新凝练一副肉身便是。
然而一路过来,并没有在里棠镇感应到一丝一毫崧岚的精魄,那只有一种可能:
火焚的不是崧岚,她还在那混账道士的手里,但凭借她的体质,极有可能被剥皮抽筋,炼化成丹。
洛云褐不敢再想下去,既然那道士是茅山的,不如直接去茅山要人,凭他四千多年的修为,拆个茅山绰绰有余。
......
“啊......啊......啊——诶。”
崧岚张着个大嘴啊了半晌,又憋了回去,眼睛都憋的眯了起来。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打喷......啊——啊湫!”
话未说完,一个后劲十足的喷嚏打了出来,崧岚揉揉鼻子,甚是舒坦。
“啧,一定是那杂毛小道记恨着,在背后骂我。”
“没亲手给他一锤真是太亏了。”
崧岚吸溜了两下鼻子,小声逼逼了几句。
司邈递过去一方素白罗帕,罗帕一角绣着一丛精致的浅秋香色木犀花。
“既如此,反正我们也没走太远,不如带你回去补上一锤?”
想到杂毛小道那阴狠狡诈的面孔和至刚至阳的甘天引雷符,崧岚后怕的直摇头,
“我才不去呢!谁乐意看见他那副垂涎欲滴的嘴脸。”
接过罗帕,用劲呲了一下鼻涕,嘴里又小声逼逼叨:
“我是怜悯他已经被废去修为,不是因为害怕啊,你不要想别的。哦你这帕子被我擦了鼻涕,回头洗了再还你。”
“无妨。”
崧岚忽的想起什么来,双手合拢,复又波动着打开,用灵术幻化出一封精致的信卷,信卷页边烙着一片板蓝根的叶子。
“司邈,你有笔砚吗?借我写封信。”
司邈低头轻笑,
“你身为妖......还用凡人的笔墨吗?”
崧岚啧了一声,他在瞧不起谁呢!
要不是当初机缘未到被强行催化人形,修为薄弱,又没悟到什么天道,哪还用得着巴巴儿的向司邈借笔墨。
“你为何突然要写信?”司邈觉得有些奇怪。
“我有一至交好友,在我遇难时他恰好有事回南引山了,若寻不到我,定会着急的。我停留的地方便留一封信,上面附了我的叶子,只要到这附近,他就能感应到我啦!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笔墨嘛!”
“没有。”
崧岚撅起嘴巴,清秀的眉毛拧在一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左手捏莲悬空托起,分化灵术,凝聚于指尖。”
啊?崧岚一愣,抬眸撞上了司邈清冷不带感情的目光,心念微动,慌忙照做。
“凌空化字,入道时常用这招写符咒,现在可以在空中写下想说的,附在信卷上即可。”
崧岚在空中轻轻一划,果真出现了霜白的灵力轨迹,忙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段文字附了上去。
附上信卷的一瞬间,字迹又都消失了。
心里一惊,忙问司邈这是怎么回事。司邈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转,那信卷便浮在眼前,上面的霜白文字便逐渐显现。
“这是你的灵术写下的字,只有懂得灵修之人催动方能看见。”
“哇......司邈,你好厉害啊,以后能不能多教教我?我在南引山除了治疗之术,别的着实没学到什么......”
司邈颔首,看着外面已是午夜,不如就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
横竖这房屋是他术法所化,外面布下了结界,无人能进,想住多久都不是问题。
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不好分啊。
崧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了转,司邈像是读懂了她的为难,靠着矮书桌席地而坐,阖眼打坐,悄无声息。
行吧,那这软榻,只能崧岚睡咯~
许是白日昏睡的太久,又或许是认床,崧岚辗转反侧了半宿愣是没半点睡意,司邈那头倒是悄然无息。
她悄悄地翻身下榻,踮着脚尖溜到矮书桌的屏风后,伸出半个脑袋偷看。
司邈单手撑着头,斜靠着一方银丝滚边粟玉枕。
一袭白衣如琼枝一树,尽得天地精华,用竹叶长钗高高束起的长发如瀑,似昆仑美玉,散发着淡淡华彩,肆意落于他身后的毯子上,黑白交映更显出他清贵如云中月的气质。
烛火下,他的面庞明明暗暗,好一张精致雕刻的脸,两抹凌气剑眉,长长的羽睫叠出完美的弧度,原是清冷至极的面相,那眉间的红痣又平添了一抹多情,薄唇微红,美的似乎模糊了性别,直教人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崧岚越看越觉得入迷,鬼使神差的凑近,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眉间红痣,触手温润如玉,想不到他肌肤如此细腻,倒不似修道之人饱经风霜的粗糙之感。
正出神,司邈眉头微动,崧岚瞧见这一细微动作,做贼心虚般撒腿就翻回了榻上。
司邈微微抬眼,便看见一抹素白裙边窜进了屏风后,嘴角不禁翘起,眼角浮起笑意。
这小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灵术和司邈一脉相承,果真是因为催生的太早了吗,没长半点心眼。
......
翌日清晨,二人稍作洗漱便踏上了行程,桌上安然摆着一卷系好的信卷。
一路向西走了约一个时辰,崧岚便觉得腿酸,揪着司邈的衣袖一屁股赖在地上,再不肯动弹。
“司~~邈~~你就御剑带带我嘛!我走不动了。”
其实在出发前,崧岚就抱着他的长冰剑不肯撒手。
那剑极为漂亮,通体透明,像极了腊月寒冬屋檐垂下的冰棱,剑柄处镂空雕琢了一丛木犀花,像是用了微雕的手艺,木犀花瓣细碎但精致,清莹秀澈,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木犀香气。
素来听闻道士都会御剑飞行,不会御风术的崧岚满脸期待的想体验一番,谁知司邈一口拒绝了她,理由是走路可以帮助崧岚强身健体,稳住身形。
当下崧岚赖在地上不肯挪窝,司邈苦笑着摇摇头。
叫她学会稳住幻化的身形,其实是为学习御风之术夯实基础,若是平日身形都稳不住,御风时又怎么能一心二用呢?
看着她撒娇,司邈无法,他早就不需御剑,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得委屈长冰剑了。
催动术法,那长冰剑是天宫少有的有独立灵识的兵器,被人踩着自然有些不乐意,一直在抖抖抖,不肯屈尊。
司邈眉头一皱,那长冰剑有些怂怂,便乖乖载着二人飞至高空。
一路飞行,崧岚紧紧的拽着司邈的束腰宫涤,生怕自己掉下去,忽一阵强风吹来,迎面吹进了崧岚的双眼。
“诶!”
听到她的动静,司邈回头察看,那风恰到好处的吹落了崧岚遮面的面纱,二人本就距离的近,如此一来竟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撞进崧岚含水澄澈的杏眼,司邈不由得心神一动,脚下的长冰剑也跟着颤抖了一下,将二人抖了下去。
此刻不远处山上的梅花鹿像受了惊,抬起脑袋,嘴里还呆呆的叼着一把青草,耳朵转来转去,只听见天空传来一声拖长音的惊呼:
“司——邈——泥——煤——的——会——不——会——飞——啊——”
第11章 你就把长冰剑送我呗!
司邈眼疾手快,双手重叠,一片灵术聚集的流云凭空出现,稳稳地托住正张牙舞爪的崧岚,携着她安然降落。
崧岚惊魂未定,眼瞅着那司邈踩着长冰剑缓缓落下,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如此鲜明对比,尤其是他那张俊脸上竟没有半分波动,嘲讽效果直接拉满。
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白净的脸上蹭的一下红透。
还不是因为害羞,是生气憋的。
崧岚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拳就朝司邈的肚子挥过去。
司邈不慌不忙,侧身一避,与她交错而过,始作俑者重心不稳,啪唧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老话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泥煤的,老话到底是谁啊!天天说毒鸡汤!
崧岚吃瘪,心里羞愤交加,决定在跌倒的地方多趴一会儿,小拳头愤怒的在草地上乱拍,表达自己浓浓的不满。
这小家伙......着实过于可爱了!司邈无奈的摇摇头,蹲下身,双手夹住她腋下,轻轻一叉,不费力的便将她叉了起来。
看着她气鼓鼓的还带着些奶膘的脸颊,让人忍不住的想伸手逗弄一番。
不,不行,自己是九重天出了名的高冷仙君,怎么能做这种事!
司邈强压住想伸手捏捏脸的强烈欲望,面上却仍是一副清心寡欲,不食烟火的模样。
“你!你会不会飞!从前云褐带我的时候,从来不会让我掉下去!”
“许是长冰剑许久不载人......今日又多了一人,它有些吃不消了吧?”
司邈轻咳一声,躲开她的目光。总不能说是自己的问题吧?只得再让长冰剑受点委屈了。
长冰剑有所感应,又不乐意的抖了抖。
谁知崧岚关注点清奇,猛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你很牛吗?什么叫‘多了一个人它吃不消’,你在暗示我重?”
众所周知,只要是涉及到体量的问题,所有女孩子都会爆炸,妖也不例外。
“好你个司邈,等你仙去了,你连人带盒才两斤,你化成灰最轻行了吧!”
崧岚气急,灵术铁定是斗不过他,揍又揍不到,不安分的双手只能叉着胳肢窝。
“你要是不道歉,今日小娘我就坐在这不走了,你看着办吧!”
司邈快要憋不住笑意,有的人笑起来很好看,有的人看起来很好笑,洛云褐先前的评价果真是一点不错。
“好。”
言简意赅,司邈收起长冰剑,转身便走。
崧岚见他头也不回,心中一慌:
他还真走了?这哪行!现在在什么地界也不知道,自己又菜又柔弱,要是再碰到坏道士怎么办?
不行,不成,得跟着他。
想到这儿,匆匆蹬着小碎步,憋着嘴巴跟在他身后。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很不负责任的。要不这样,你把长冰剑送我,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怎么样?”
司邈睨了她一眼,小家伙心还挺黑,轻哼一声便不予理睬。
“别这样嘛,那要不借我研究研究,研究一下也行嘛!”
.....
另一头,洛云褐赶到茅山,不多言语,直接打伤了茅山几位护法,还用锁魂链捆的结结实实吊在大殿横梁上。
洛云褐低头把玩折扇,不羁的坐于大殿宝座上,
“说,你们茅山的谁,前几日劫了我南引山的草妖回来的。”
那几位护法到底都是见多识广的老头,知晓他是守护南引山的上遥神君,也不敢太过得罪。
一身老骨头被拆的快要散架,又被紧紧挂在房梁上,四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白毛老头苦吟不止,面上极尽委屈之色,
“上遥神君,近日......我们茅山并无安排门下弟子去南引山求药啊。”
“哦?你这话意思,是本君错怪了你们茅山不成?再好好想想,不然你这茅山......”
手中扇子蓦地合上,啪!
清脆的声音狠狠的敲击在四人心尖,引得他们不由抖豁了几下。
“这......近日下山的只有我三师弟的爱徒灭愁,听闻也是去捉拿为害一方的大妖,也不会和南引山挂上联系啊这......”
洛云褐身形一顿,灭愁。
那掌柜死前似乎也是说那道士叫什么什么愁的,然而那会儿气血攻心,只在乎崧岚是生是死,根本无心细听他说了什么
“那灭愁,在何处。”
洛云褐的语气覆上了冷冷的冰霜,那排行老三的静惠真人暗道不好,若是告诉他,恐怕爱徒就要遭殃了,多少年才培养这么一个宝贝心肝儿出来,就等自己仙去,接掌自己的位子。
见几位老头不肯松口,洛云褐有些不耐烦。
折扇一挥,那老三直直掉了下来,呈“大”字形趴在地上。
好不容易忍痛抬起头,洛云褐瞬移到他身前,缓缓蹲下,抓住他头顶毛发稀疏的小啾啾。
他身上在散发杀气。
静惠真人被袭来的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震慑住,嘴唇不住翕抖,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说。
“静惠,那灭愁是你的爱徒,本君的草妖也很重要。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本君你的爱徒在哪儿,本君验证一番,若有误会,那皆大欢喜,自会诚心道歉。”
“你若再不说,本君先拔光你们四人的头发,再将你们茅山所有弟子丢进南引山的毒沼,那滋味......”
“太虚殿!在太虚殿!”
为首的老头听不下去了,南引山毒沼的威力他是知道的。
当年他的一双爱徒便是因为擅闯南引山,吸入了沼毒,命陨于此。
那两个爱徒痛彻心扉的惨叫至今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大师兄!你!”静惠真人老泪纵横。
“三弟!大局为重!上遥神君,灭愁居所在山腰处的太虚殿,只是他数日前下山,至今未归,还请上遥神君高抬贵手啊!”
洛云褐看着他近乎乞求的模样,心头才舒坦一些。
青玉骨扇一挥,人便消失了,从空中飘来一句警告:
“本君自会验证,若草妖无事,茅山便后继有人。倘若有半分损伤,必定让你的爱徒百倍奉还。”
洛云褐迅速寻到了太虚殿,只见太虚殿内一片狼藉,药鼎、药瓶、法器尽毁。从正殿中间的炼丹炉后还传来几声细微的呜咽,像极了垂死挣扎的兽。
上前一瞧,一尖嘴猴腮的道士仰躺在地上,见到洛云褐,嘴巴张大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眼神中满满的乞求和愤怒。
用扇子挑起他的衣袖,原来是手脚筋俱损,声带也被割断。
那些伤口很是精准细微,连血都不曾渗出太多,有些已然结痂。
好生狠辣的手段!
洛云褐思考半刻,修长的手覆在那道士脖颈处,那伤口迅速被沈香茶色的灵术包裹,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道士便能张嘴说话。
“你......你是谁!快去,快去快去找我师父救我!”
洛云褐摇摇扇子,
“本君只问你一句,你可有抓了一只板蓝根妖?”
那道士惊恐至极,根本无暇判断洛云褐为何而来,只匆忙回答,
“对,我抓了,但是被一白衣男子擅闯茅山救走,那人还打伤了我,快去找我师父静惠真人救我!我不想做废人啊!”
洛云褐闻言,被别人救走了?那想来是无事,只消跟踪过去便能寻到崧岚。
“本君再问你,他们朝哪个方向逃了?”
“向西!向西逃走了!一定要让我师父将他们抓回来为我报仇!”
甚是聒噪,洛云褐无心再听,抓了崧岚,如今变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能不能活只看他自己造化。
广袖长舒,飞出太虚殿,只留那杂毛小道躺在地上大叫。
一路向西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远远的瞧见一处仙气缭绕的居所。
洛云褐推开房门,屋内隐约闻到了崧岚残留的香气,是一股独特的凉中带糯的清香。
桌上摆着一副信卷。
挥动术法,那信卷便缓缓打开。
上面烙着一片叶片,那叶片洛云褐再熟悉不过,一百多年来,崧岚赠了他数不清的这样叶片托他去救治伤兽。
仔仔细细的读完信卷内容,洛云褐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有道医路过相救,那道医算是半个同行,崧岚已然跟着他向西游历去了。
如此甚好,洛云褐暗暗下定决心,待跟上他们,便将崧岚带回南引山闭关修炼。
修炼的慢就慢点吧,已经弄丢了她两次,再不能让她出事了!
那几个茅山老头儿好不容易挣脱了锁魂链的束缚,急急忙忙的赶去太虚殿。
静惠真人见到爱徒修为尽毁,痛心疾首,也不顾始末缘由,只抱着灭愁老泪纵横,却根本听不进灭愁说了些什么,心里默认是那洛云褐伤了自己的爱徒。
仰天长啸,带着十足的恨意,
“上遥!你竟敢伤我爱徒,辱我茅山,便是豁出我这一身修为,也要为我徒儿报仇,洗刷今日之辱!”
“今日起,我茅山与那上遥势不两立!”
......
司邈、崧岚二人行了一段时间,一路上崧岚单方面的斗嘴,再三表示她真的很想要长冰剑。
然后因为倒着走,没看路,崧岚一头撞上路旁一尊石界标,吃痛的蹲在地上哀叫连连。
司邈仔细一看,那届标上面刻着三个朱砂红大字:
益州城。
第12章 小伙汁,你不对劲
益州城内繁华万千,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有万户人家。
沿着主街道一路向前,主干道两旁商贾小贩络绎不绝,呼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满为患。
从竹编小物到花钗水粉,从字画文品到风筝香囊,商贩背后的评弹唱曲的茶馆、人来人往的客栈、珠玑罗列、罗绮满目的古董店也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崧岚看花了眼,一开始还揪着司邈的衣袖怕跟丢了,看到花样如此多的摊位,竟忍不住自顾自的跑了,左看右看,一溜烟儿便寻不着她的脑袋。
司邈倒也不紧张,自己的一小部分精魄早已融于崧岚的躯体,只消施法感知就能知晓她的定位,便由着她撒欢儿乱跑。
不远处有一条护城河,司邈凭栏而立,云树绕堤沙,春风拂面,惬意的紧。
河里竹篷小舟或是停泊,或是载货,船夫们唱着不知名小调,撑篙缓缓地驶过桥洞。
那跨河高桥上亦是行人如织,桥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型地摊,各类糕点干果小食、酒水甜汤、还有一两个算命的倚着长幡等着有缘人送上门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穿过几顶花轿和运货的马车。
已经有很久未曾感受人间的繁华了,比起月宫的清寒幽谧,此时此刻喧闹的场景倒是另有一番风韵。
“货!货要倒了!死小孩快让开!”
桥上忽地传来一声尖叫。
司邈抬眼,原来是桥上一辆马车载货过多,那车撑不住重量,直直的向后栽去。
整个车的尾部被压在地上,前面的马都被架了起来,四条腿乱蹬。
几个木箱稀里哗啦的悉数倒下去,混着人们的惊呼砸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赵家娘子!你家小儿被压在货下面了!”
正忙着埋头和人激情砍价的妇女听闻此话,转头一瞧,那木箱下面露出一节胖乎乎的手臂,手腕上系一圈红绳,还坠着一尾嵌银丝小金鱼。
那是自家小儿赵六六的物什,前几日赵娘子亲手给他带上的。
赵娘子扔下手上挑好的菜,连滚带爬的扑到木箱堆前,颤抖着捧起那截手臂。
“六儿!你不要吓娘啊,你说说话啊六儿!”
没有任何应答。
那妇人惊慌失措,趴在地上借助一丝微弱的日光看向缝隙,只隐约看到一些血迹,顿时心急如焚,用力的想推开砸在六六身上的木箱,奈何是女子,那木箱也不知是装了什么,十分沉重,竟纹丝不动。
“乡亲们,大伙们,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无助的赵娘子只能哭喊着拍地板,祈求围观群众帮忙。
有几名壮汉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卯足了劲,脸涨得通红,才勉强将木箱挪了出去,露出下面的赵六六。
那幼童伏在地上,后脑勺有些出血,双腿呈诡异扭曲的姿势摆在地上。
场面十分怵目惊心,路人有些已经不忍再看下去,连马车的车夫都惊愕的不知如何是好。
出人命了?
颤抖的手握不住鞭子,一不小心,那鞭子掉下了河,传来沉闷的咕咚声,伴着赵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同砸在众人心上。
“六儿!六儿!能听见娘说话吗!”
幼童好似已经失去意识,整个身体软塌塌的。
赵娘子将六六搂在怀里,用帕子捂住他头部冒血的伤口,一番动作后,血渗出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那幼童的双腿如软泥一般垂下,仿若无骨。
面对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六六只闭着双眼没有丝毫反应,赵娘子颤抖着用手指试探了一下,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扶着心口不住摇头,直呼惋惜,面上已经潸然泪下。
忽有一抹月白色一路小跑,闷头扎进了人堆。
那月白长裙的主人只低着头乱窜,甚是神秘。
桥边的司邈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娇小的矮蘑菇是菘岚。
“让开,快让开!我是大夫!”
这一句说出,倒是让人群稍稍松泛一些,菘岚见缝插针,穿过层层人群挤进了中心。
那赵娘子怀中的幼童约摸五六岁,是刚刚能跑能跳的年纪,现在却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夫人别急!把孩子给我看看,我是大夫,你的孩儿说不定还能救的!”
菘岚跪坐在地上,抓起那幼童欲把脉查勘一番。
不料那赵娘子许是急出魔怔了,竟一巴掌打开菘岚伸出的手,用劲十分大,菘岚白嫩的手背一下子泛了红,薄薄的肿起一圈巴掌印。
司邈见到那巴掌印,呼吸一滞,欲把她揪回来。
这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前几天刚被凡人伤透了心,这会子又赶着趟儿上去管闲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心眼。
刚准备抬手施法将她抓过来,菘岚盯着自己的手背愕了一下,随即一掌拍在赵娘子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含了巧劲儿,猛地便将那赵娘子掀翻在地,方松开了赵六六。
菘岚见机,一把接过幼童,自动屏蔽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谴责,忙搭上六六的手腕。
那六六的脉象微弱欲绝,定睛一瞧,后脑勺出血速度较快,菘岚掏出怀中收着的司邈的帕子,用劲按压在伤口处,又抽出腰间丝带,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六六的小脑袋。
赵娘子失心疯一般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菘岚心中气结:
世间竟有如此不明事理的母亲,那幼童一看便知有脱臼骨折和脑部出血的迹象,还乱动他的身体,若有不慎,便很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恶狠狠的抬头,瞪了一眼赵娘子,眉眼中含了些杀气,那赵娘子有些瑟缩,但也只是瑟缩了一下,复又扑了过来。
崧岚暗忖,要不直接给她来一杵打昏算了,免得在这儿添乱。
手就快要摸到袖中沉甸甸的玉杵,忽然从天而降一名男子,一个旋身,牢牢的拽住了赵娘子的后脖颈,指尖轻轻在她腰间一点,那赵娘子便软了下来。
“你的孩儿还有救,若你继续发疯,延误她治疗,便是你亲手断送了你孩儿的性命。”
司邈冷冷的声音落在赵娘子耳朵里,倒叫她清醒了一些。
赵娘子一听,又看了看崧岚熟练的包扎手法,方想起刚刚这名遮面女子说自己的是大夫的事,一时间悲喜交加,又心怀愧疚,只能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好不伤心。
司邈见她情绪缓和,蹲下身,紧握崧岚的手腕,细细察看那高肿的巴掌印。
“啊,我没事,倒是这幼童,血流不止,双腿被砸脱臼,这可怎么办?”
崧岚看着他担忧的面色,有些心慌,迅速缩回手,又往袖子里藏了藏。
司邈其实是有些恼火的,然心底知道崧岚的善良和医品,便不多言语,将那幼童轻轻平放在地上,右手剑指,在幼童脑袋两侧轻点穴位,点穴同时灌输了些许灵气进入,那血便不再渗透出来。又从幼童大腿后侧向下游走,检查了一下骨头状况,握住小腿骨,往后一拉,又猛地一推,
“喀!喀!”
传来两声清脆的骨节声音。
接着司邈从怀中掏出一个乳白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含在幼童口中,不消片刻,孩童的嘴唇便恢复了正常的粉色。
“这药叫归筋骨宁,活血化瘀,促骨骼归位。但使用时务必要记住,别的部位确认无出血,再服用此物。”
那孩童一下子苏醒,疼的张口便哭,腿也乱蹬了两下。
赵娘子听到声音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赵六六不住感谢,路人又是一阵喧哗。
“可学会了?”
崧岚看呆,将这接骨流程默默记在心里,用劲点了点头。
这,这才是游历四方正经道医吗,不是一昧的依靠灵术,一时间崧岚心底的崇拜感油然而生。
“药娘子?你是药娘子?”
路人中忽传来一句疑惑。
“药娘子”这个名号原是里棠镇的人取的,其中包含了太多欺骗和失望,又担心暴露自己是妖,崧岚慌忙低头遮上面纱,不予回答。
“真的是药娘子!前阵子里棠镇花朝节,我去看望二叔不小心染了疫病,药娘子你还记得我吗,是你亲手喂我吃的药!”
那年轻小伙汁不依不饶,直直冲出来抓着崧岚的手,眼里满满的激动。
“什么,真的是药娘子?”
“我听闻当时里棠镇无一位大夫可救,是路过的神秘女子和男子出手相救,仗义夺了里棠镇奉益堂的店,才把那群人救回来的......”
“奉益堂?哦是那个黑心油腻老板?经常来我们益州进药材,为虎作伥,我瞧着都反胃。”
“那果真是药娘子,太好了,今天又救了赵家娘子的小儿子,真是大好人啊!”
......
崧岚听的一头黑线,嗯?竟然无人提及她是妖的事?莫非是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面对眼前这热忱的粉丝,崧岚只能尴尬的笑笑,
“啊......那天我累到昏迷,连睡了三天,记忆有些不太好......你现在身体还好吧?”
“好!好得很!疫病好了第二天我就回益州了,没曾想在这儿又能碰见药娘子,真真是缘分啊!”
小伙激动的攥着崧岚,可劲儿摇晃。
司邈见他不带收敛,剑柄一抬,冷冷的隔开崧岚与那激动的小伙汁。
“男女大防,还请这位仁兄注意一些。”
谁知那小伙汁并不生气,仿佛懂了什么似的,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嘴角开始不住上扬,仿佛要翘到天上去和太阳肩并肩: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夫妻!”
晴天霹雳!
崧岚呼吸都停止了,眉毛上挑,瞪大双眼盯着司邈,生怕他一怒之下拔剑将那小伙汁抹了脖子。
未曾想司邈竟不辩驳,面上只瞧出一派谦逊有礼的模样。
???
他不对劲!
“不是的,我们只是结伴游历的同行。”
“哦~~~~~~懂得懂得~~~~”
???
这个小伙汁也不对劲!
欲张口准备再辩驳一下证明自己的清白,忽有一队兵甲侍卫冲了过来,驱散了周围的围观群众,领头的那侍卫长挂好佩剑,向着崧岚和司邈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
“药娘子,益州郡守钟大人请二位前去喝茶,还望二位赏脸与卑职走一遭。”
第13章 你这个嘴......是苍蝇嘴吧?
益州郡守?钟大人?
崧岚心底甚是疑惑,素不相识不说,听上去又是个朝廷官员,记得洛云褐说过,以后若有机会入世,万万不能和朝廷的人有交集,玩权术的心都脏。
“这位大哥,我与你口中的钟大人素不相识,况且还要寻客栈落脚,就不便去叨扰了。”
说完转身欲走,那侍卫长眼疾手快,先一步拦在二人面前,手暗自压在佩剑把手上,头虽依旧恭恭敬敬的低着,但眉头皱起,有些不耐烦。
“还望药娘子不要为难卑职,只是喝茶而已,不费二位多少时间。”
司邈冷嗤了一声,有些不悦,
“既是喝茶,那便等我们有空再去也不迟。”
侍卫长闻言,拔出佩剑横在司邈面前,身后别的侍卫也纷纷兵刃相见。
“公子,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他们二人带走。”
侍卫长偏头示意,便有两名侍卫上前押走崧岚。
手还未碰到崧岚的衣服,便被一股神秘劲气弹飞,那二人飞的还挺远,撞坏了路边两三个摊子。
被迫害的几个小贩敢怒不敢言,眼看要打起来了,连忙收拾起钱盒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你会妖术?”
侍卫长大骇,这一男一女明明没有动作,怎么会如此?心中虽有些没底,但若是带不回去这两人,钟大人的惩罚可远远比摔两个屁股墩儿可怖多了。
紧了紧腰带,一剑刺了过来。
司邈有些出乎意料,这凡人,胆子还挺大嘛。
眉心的红痣微微一扬,霜白色的身影如同堂前飞燕般轻盈,一柄雕刻精致的长冰剑随着手腕轻轻旋转,阳光下剑光闪闪,闪瞎了一众路人的双眼。
接着司邈点剑而起,剑过处嘶嘶破风,与那侍卫长长剑相碰。
叮的一声,剑尖直指其喉结,那侍卫长的剑也被挑飞,插进了护城河底的淤泥里。
只一招,便叫那些个凡人目瞪口呆。
“还打吗?”
司邈薄唇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树影斑驳,好看的不得了。
引得桥下看热闹的一溜年轻女子惊声尖叫,羞红了脸,就差直接抛随身带的手绢儿了。
啪!啪!啪!
从不远处一顶黑蓬小轿里传来三声缓慢有力的拍手声,旁边的小厮恭敬地掀开竹帘,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身着一件暗紫色收口窄袖对襟朝服,腰间缠着一圈金丝蛇纹宫绦,随意的坠下一块玉质极佳的螭龙纹玉佩。黑发束起,用一尊鎏金黑玉发冠固定在头顶。修长纤细身形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鬓若刀裁,面如敷粉,原是应该顾盼多情的面容,眼睛里却饱含阴鸷与算计,阴柔的叫人看着有一丝不适。
“常听闻药娘子不仅医术高超,还乐善好施,穷人问诊皆不收费,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为真。”
竟是女子的声音?难怪她看上去如此阴柔。
司邈亦微微一惊,这女子不简单,身形一晃挡在了崧岚前面。
“本宫便是益州郡守钟邳桐,二位远道而来,不如赏脸随本宫去喝杯好茶,尽一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素来只听闻先礼后兵,钟大人这儿,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啊?”
“呵呵,这位仁兄多虑了,本宫只想邀请你身边的药娘子同去,你若是不愿意就罢了,本宫也省下一杯茶钱。”
钟邳桐垂眸,并不在意司邈话中带刺,铁了心是想带崧岚走。
“哦?那就看崧岚愿不愿意跟你走了。”
司邈被轻视,也不恼,抱着长冰剑好整以暇。
傻子都看出来这钟邳桐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崧岚一把挽住司邈的胳膊,狗仗人势一般哼了一声,
“哼!竟敢如此轻视我师父,你那劳什子茶水,自己喝了便是,我们可不奉陪了!”
师父?那着实更有意思了。
钟邳桐闻言,又换了一副表情,眼角下垂,眉头微皱,仿佛有万种忧思般全在眉梢,说话的语气都软塌了下来。
“本宫的妹妹得了怪病,甚是难治。听闻二位贵步临贱地,便想着邀请二位来看看小妹,此番是我思虑不周,怠慢了,还请二位莫要介怀,不如随我去府邸一观,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听到“怪病”两个字,崧岚一下起了精神,内心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刚准备开口追问,眼神一飘,看见司邈盯着自己,心里发怵,又仔仔细细的思忖了一番。
若是真的有病,为何一开始不说,只说是去喝茶,有猫腻,不对劲。
“不去!告辞!”
说完便拉着司邈转身走了。
“诶你......”
侍卫长欲追上去,钟邳桐手背一抬打断了他,又恢复往日阴沉的面色,那侍卫长一惊,只得乖乖退下,静静站在一旁。
“无妨,敬酒不吃吃罚酒。阿隐,悄悄儿的跟着,莫要打草惊蛇,晚点找机会直接将崧岚捆到地宫去,我必定要得到她。”
“对了,还有,记得多带两张镇妖符,免得她反抗。”
“是。”轿子旁边的黑衣小厮微微颔首答应,退了两步便消失在人群中。
......
崧岚拽着司邈东窜西窜,走了个山路十八弯,方在街角寻到了个客栈,只零星有几人在店内喝酒吹牛,声音也不是很大。
拐进客栈后,崧岚又探出个脑袋左顾右盼,确定无人跟踪才收回来,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好了,没人跟着,我们可以安心在这儿借住几天了。”
“你带银钱了?”
崧岚一愣,银钱?什么银钱?不是借住吗?什么钱?
看着她错愕呆傻的小表情,司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声提醒她,
“你与这店主一无交集,二无恩情,自然是要付钱居住的。”
此话一听,崧岚恍然大悟,哦~~那搞点恩情不就行了?这可太简单了!
司邈寻了个凳子坐下,兀自喝着茶水,看着她带着十足自信的微笑走到前庭。
大半个人高的柜台后面,一位裹着头巾的小伙正埋头劈里啪啦的拨着算珠,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点头哈腰:
“哟,客官是来住宿还是喝酒啊?”
“是来住宿的。”
“几位啊?住几天?”
“两位,分两个房住,住个两日吧!距离近点儿,最好就隔壁。”
“二位不住一起?我瞅着您二位是夫妻来着?”
崧岚脸色腾的一下红了,一拍柜台,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
“胡......胡说什么呢!我们......我们只是结伴出游而已!仅此而已!”
哦~~~~~那小二也是一脸懂了什么似的表情,和桥上那个被崧岚喂药的小子如出一辙。
“好嘞!那东厢三楼刚好有两间相邻的客房,不过一间大,一间小,要怎么分您二位自己商量便是。啊......两间房,两日,一共是十三两银子。”
那小儿又是劈里啪啦的一通拨弄,然后抬头盯着崧岚。
“你盯着我干嘛?”
小二抬起算珠,“客官,一共十三两银钱,要先付银钱再给您钥匙的哦!”
“这样,我是大夫,刚刚见你面色发青,舌苔厚且白腻,应该时常有失眠多梦,盗汗虚热的症状,我悄悄跟你说啊,你这是有隐疾的征兆啊,你有老婆没有?”
崧岚竖起手背,悄咪咪的和小二拾叨,
“我这儿帮你开几贴药,你照着喝,保证给你药到病除。不用感激我,权当这两日的房费,你觉着如何?”
???
那小二一开始还听着津津有味,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睁大双眼,满是嫌弃,怒喝道,
“我见过别人吃霸王餐的,没见过还有人要住霸王客栈的!”
崧岚见他急了,连忙摆手,放软了声音劝他,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我像是那种白吃白喝的人吗?你看啊,你要是喝了我的药,药到病除了,我还算是你的恩人啊!”
小二根本听不进去,摔下算盘准备找后堂烧火的伙计把这两人打出去,刚迈出腿,两锭银元宝落在柜台上,吸引了小二的目光。
“这是十五两,不必找了。小徒顽劣,方才她与你玩笑,别往心上去。”
拿起两锭元宝掂了掂,心下琢磨,十五两,自己还能私吞二两,二两啊!半个月的月钱!瞬间心情大好,笑容满面,恭恭敬敬的转头找钥匙。
崧岚不乐意了,甩甩头,
“拿开,谁是你徒弟,乱占人便宜可没有好果汁吃。那小二都快同意了,你来插什么手嘛。”
“若我再不来付钱,人家小二就要将你打出去了。”
司邈半倚,抬手摸摸鼻子,长长的马尾落在柜台上,神似流泻的瀑布,虽知道他应该修行了很多年,年纪不小,但是看起来真真像是涉世未深的公子。
若说洛云褐是成熟妖冶的彼岸花,那司邈便是清贵神秘的月之华。
而崧岚在南引山修炼时,是最喜欢沐浴在夜晚倾泻的月华下的。
跟着店小二找到了东厢的两间客房,崧岚自诩完美的计划没有成功,心情未平复,赌气似的一头窜进了大客房,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小二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司邈,徒弟......不应该把好的房间让给师父嘛?
司邈觉得有些好笑,只吩咐小二稍晚些再送晚膳,只送到他的房间,便轻轻阖上了门。
远处西厢房屋顶一抹玄色身影悄悄消失了,那是一路跟踪过来的阿隐。
......
“大人,那二人在丹凤街的四夷客栈落脚了,卑职等何时出手合适?”
那钟邳桐在纱帐后轻抚着什么,眼中满是柔情,语气却极度阴冷,
“让他们先吃顿饱饭吧,待到亥时人定,你们再出手。”
“是,另外......那药娘子身边跟着的男子......”
“那男子不似寻常人,像是个修道的,白日本宫便觉得他厉害得紧。阿隐,你安排人声东击西,将他引开,你亲自去抓崧岚。”
钟邳桐手上一番动作,掖好被子,阿隐得了任务,便退下安排,刚出房门,钟邳桐幽幽的声音从纱帐后面飘出,引得阿隐打了个寒蝉。
“绾绾,姐姐很快就能让你好起来......”
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饭过不去。生气归生气,郁闷归郁闷,饭不能不吃。
日头刚下,夜晚来临,饿了半天的崧岚还是熬不住,撬开司邈的房门,风卷残云般的用了晚膳,又连啃了六个麻辣兔头。
听小二描述,这是益州的特产,别看那兔头摆在那儿不怎么精致,但却是益州鼎鼎有名的小吃,再配上一叠清香毛豆,一坛陈年花雕酒,那叫一个快活似神仙。
然考虑到陈年酒辣喉,不太适合崧岚这样的姑娘,小二便去换上了店里年前存起来的槐花清酒,倒也有一番滋味。
一开始崧岚是极不情愿的,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呢?
偏偏兔头摆放的离她最近,香料的气息钩的她心神荡漾,食指大动,试探性的啃了一口,呵。
于是那一盘兔头悉数飞进了她的肚子,辣的她直呼爽哉!
司邈看着她大快朵颐,自己用了些蔬菜,便只顾喝着清酒。
“你怎么一直喝酒,不吃饭啊?你不饿吗?这个清酒,它好喝吗?”
崧岚夺过一个酒盏,给自己斟了一小杯,这是她第一次喝酒,槐花酒香气清幽,闻着很舒服。
试探性滋溜滋溜了两口,好像没尝出味道,又滋溜了两下,槐花清酒的香气在嘴里徐徐散开,舒缓了舌尖的辛辣。
“你这个嘴......”
司邈皱眉,盯着她的唇,崧岚嗯了一声,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你这个嘴,是苍蝇嘴吧?原来你是个苍蝇成精?”
???
这是人话?这是对崧岚人格的侮辱。
第14章 我喜欢粉色的麻袋,能换一个吗?
崧岚不服,一巴掌挥开精致的小酒盏,拿起一边的水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三大碗清酒,虽叫清酒,其中度数倒是十分高,三碗下肚,她便有些摇晃。
两颊通红,眼神有些迷离,崧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指着司邈的鼻子,
“你说谁苍蝇?你再骂?”
眼前的司邈瞧着她的眼神笑意吟吟,还分裂成好几个司邈在乱晃,崧岚使劲儿摇摇脑袋,一把揪住他,
“嘿嘿!你真好看,但是你能不能别晃,我要看吐了。呕——”
这酒劲真大,这么快就醉了?
司邈无奈的摇摇头,将忙着干呕的她送回房中,掖好薄被,手掌轻抚她绯红的脸蛋,滚烫如刚出锅的鸡蛋。
他掌心冰冰凉,极为舒适,崧岚趁机捉住他的手,眯着眼睛,猫儿似的在他手心乱蹭,温度降下来,舒坦。
司邈一愣,掌心传来软嫩温滑的触感,似乎有一股电流从接触的地方传上来,电的他酥酥麻麻,一时间心脏都忘了跳动。
蹭了一会儿,成功把冰凉的手心蹭热了,崧岚皱着眉头一扔,便把他的手扔开,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闷头睡了过去。
见她安然入睡,司邈也放下心,指尖微动,啪嗒几声轻响,门窗皆轻轻阖上。
忽然从窗外飘过两道黑影,司邈警觉的抬头,右手凝聚灵力,长冰剑应声而出,在夜里闪着冰寒的凛光。
又是两道黑影,这次是从门外急速飞过。
司邈握着长冰剑,体内术法波动,一个瞬移追了出去,长袖一挥,一道月白色流光迅速围住房间,这是一道结界,可保证外人无法进入。
就在施法的瞬间,阿隐瞅准机会,一个翻身,从透气天窗潜进房间,静悄悄的落在地上。
他也不心急,只躲在暗处仔细听着司邈追出去的声音,渐渐远了,方悄悄接近床榻。
那榻上隆起一坨被褥,阿隐一手拿刀,一手掏出一口硕大的黑色麻袋,刀尖轻轻挑开被子,借着烛光一瞧,那崧岚也瞪着个晶晶发亮大眼瞧他,二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愣,空气静默了片刻。
“你谁啊!!!!”
菘岚鲤鱼打挺,紧张之下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份,食指一弹,灵力裹挟着被子飞起,严严实实的罩上了阿影的头。
踉跄几步,阿影挣扎不开,抡起手中短刀一通乱划,那被子刺啦几声便被划成几节碎布,杂乱的铺在地上。
“主子真没说错,你果然是妖。”
抛下麻袋,从怀中掏出三张镇妖符向门窗掷去,那符牢牢的吸在门窗上,互相连接起金光,闪烁一下便消失了。
阿影反手持刀,似浮光略影一般掠上床榻,招式狠辣。必须趁着那同行男子离开的空档,擒住菘岚。
菘岚一惊,一个翻身躲过横切而来的短刀,逃下了床,双手交叉作水波状,欲召唤附近的树灵前来帮忙,然而没有一丝回应。
“无用的,这镇妖符能屏蔽你的妖术,你就是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菘岚无法,只能咬紧牙关变换手势,吸起身边能砸的东西悉数砸了过去。
阿影辗转腾挪间,一把短刀被他使得游刃有余,他身形矫健,躲避之间还踢回了几个板凳,打断菘岚施法。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谁派你来的!”
阿影冷嗤,
“是谁不重要,你那同伴已经被支开,我的任务就是将你捆回去。”
反握短刀借力挥了过来,凌力杀气直逼菘岚面门,越迫越近。菘岚惊退半步,气息有些紊乱,手中的术法也停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菘岚急中生智,眼见那刀就要碰到自己细嫩的脖子,她不退反进,脚下侧滑一步便欺身闪至阿影身前,挥起胳膊肘就是一下。
阿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一招落空,只得后撤一步拉开距离。但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肘击,胸腔疼的厉害,忍痛捂着胸口。
不能再拖了,时间紧迫,拖的越久,外面的几个负责引开司邈的弟兄也可能越危险。
无法近身导致他愈发急躁,手上使刀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深吸一口气,又是迎面劈来。
还来???菘岚无心伤人,也被他搞得烦了,多说无益,便干脆不躲避,食指无名指相抵,调动五成灵术凝聚指尖,形成一道屏障。
使尽浑身解数,那刀尖扎在上面,不进分毫。菘岚素手旋转,那术法裹上短刀,轻轻一拧,哑光厚重的刀刃竟慢慢卷起。
阿影瞳孔睁大,这妖竟有如此力量,刚刚她一味躲避,还以为没有什么厉害之处,难怪钟大人如此看重她,非要她不可。
眉头一皱,阿影趁机又从怀中抽出一张镇妖符,直直的甩在菘岚脸上。
不知是什么人画的符咒,一道灵光从上面激射而出,术法屏障瞬间崩裂,菘岚气息大乱,虽然退步躲避及时,但还是被那符咒击倒,后撤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阿影眼疾手快,夹住符咒一个箭步贴在菘岚右肩,至阳之气灼的她倒地翻滚,疼得冷汗直冒。
“有本事你别使阴招啊……嘶——老东西你也不讲武德!”
菘岚疼得直嘶嘶,那符咒封印住体内灵力,只能艰难的撑起上半身准备开门求救。
阿影拾起先前丢在一旁的黑色麻袋准备给她套上,菘岚眼见无力招架,准备多唠两句拖延时间,
“大哥,我不喜欢黑色的麻袋,能不能给我换个粉色的?”
阿影汗颜,又一脚踹在她右肩,踢昏了她,麻利的套上麻袋扎紧,抗在肩上翻了出去,一路轻功迅速返回郡守府。
……
司邈一路翩飞,追着那几道身影,到了一片参天的树林。
停驻在树梢,司邈挥动长冰剑,上面的寒气释放出来,树梢都有些结霜。
那四人潜伏在树后,自上而下袭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引本君前来,意欲何为?”
司邈缓缓飞下,若流风回雪,尽显脱俗之态,俊朗面容浮起一丝冷笑,落地之时长剑一顿,迸发一圈灵术冲击。身未动,那四人便被击倒在地。
其中一人拍地而起,一身玄色劲装,手中双刀挥转,司邈听见身后动静,长剑绕圈一挥,剑气如利刃一般穿透了那人的躯体。
那偷袭之人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腰部分作两截,缓缓坠地。
另外三个暗卫大骇,欲向密林深处遁去,刚转头,便看见司邈修长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长冰剑缓缓抬起。
林中乍起一阵狂风,落叶卷起,树梢摩挲,声音如呜咽一般。
司邈长发乱舞,眸如冰川,衣袂翻飞恍若天人,眉间红痣衬着他的此刻面容像极了地狱修罗,冷酷却又风华绝代。
“说,谁派你们来的。”
薄唇轻启,给那几名暗卫下最后通碟。
那领头的暗卫感觉身边的黑暗愈来愈近,深知兄弟三人加起来都无法抗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猛地将手中长刀插地,一脸悲壮,
“哼!我们拖的时间足够长,钟大人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兄弟三人任务达成,今日便以身殉职!”
说完,牙齿猛地一用力,三人竟毒发身亡。
司邈眼睛微眯,这三人倒是死不足惜,只是那临终之言中,提及那钟邳桐想得到的东西,难道是菘岚?
心道不妙,忙捏了个诀消失在夜色中。
火速回到客栈,结界还在,但房内一片狼藉,门窗上贴了几张镇妖符,菘岚已然不知去向。
抬手幻化一枝木犀花,阖眼感应分离出去的精魄,菘岚被符咒封印,自是感应无果。
正欲再试一次,店小二出现在身后,看到房内杂乱不堪,花瓶酒盏一应破碎,大吃一惊。
这!这这这!!要是老板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不可啊!
一把扯住司邈,准备质问一番,司邈心里焦急,手中长冰剑蓦地架在小二脖子上,
“你们益州郡守的府邸在何处?”
小二吓得不轻,原本想质问的话堵在嗓子眼儿不敢说出来,长冰剑的剑气刮在他的脖子上,隐隐的刮出了几道伤口,一阵刺痛。
颤抖着手指了个方向,声音也磕磕巴巴,
“在……在在……出门向东……东南走,郡守的府邸就在长乐街尽头的位置……”
“多谢,损坏的东西你统计一下,回头会有人来照价赔偿。”
司邈收起长冰剑,转身腾跃而去,只身前往郡守府邸。
……
菘岚幽幽转醒,她身处一间四四方方的暗室,暗室中间摆了一张冰床,床上躺着一名形销骨立的女子。
然自己的双手双脚被锁链牢牢捆住,上面贴满了符咒,体内的灵力又被封印,只能用力一扯,那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在暗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动静有点大,从暗处走出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人一身暗紫色朝服,可不就是那不怀好意的钟邳桐。
“药娘子,别来无恙啊?”
第15章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昏暗烛光下,钟邳桐眉眼含笑,语气亲切,一派热情好客、人畜无害的模样。
“药娘子白日不肯赏脸,本宫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请你来了,还望药娘子不要怪罪本宫呀。”
菘岚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嘁,你倒会说话,这黄符铁链就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真是野猪头做贡物——虚情假意。”
钟邳桐好似听到了什么新鲜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如银铃,在暗室里回荡,瘆人的紧。
“也不要怪我,其实都怪你自己,如果你不是板蓝根妖,我们也是可以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的。”
“只可惜你是,你的宝贝精血刚好可以助本宫的妹妹生骨活肉,所以……”
钟邳桐蹲下身,狠狠的捏住菘岚精致圆润的下巴,迫她抬头盯着自己,如情人呢喃般在她耳边低语。
“所以你派人一路跟踪我们,引开司邈将我捉来?你可知司邈他修为了得,能不能困住他先按下不谈。我虽为妖,却也一直立善修德,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哼……天谴本宫早就见识过了,它夺走了本宫的一生挚爱,本宫早就是有罪之身,还怕什么!”
像是被戳中了软肋,那郡守忽拔高了声音,面露凶光。
“让我猜猜,郡守大人为什么会是有罪之身。我虽在山中修炼,却也有所耳闻,当朝并无女子为官,郡守算是高职,钟大人身为女子,能入朝为高官,且眉间时而有黑色妖气显现,定是与什么人或者恶妖结了契约……”
“至于天谴……”
“住口!”
钟邳桐眼睛猛地瞪大,被菘岚点出心底隐秘,有些气急败坏,抬手一巴掌挥在菘岚的左颊。
手劲十分大,菘岚的脸颊与牙齿猛地碰撞,一股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天谴……不,恐怕并不是天谴,你忝居高位的代价就是用你所谓的挚爱作为筹码,与那恶妖交换。”
脸颊疼得发麻,和右肩灼伤之痛冲击着她的大脑,菘岚强撑着精神,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大脑飞速运转,想方设法的拖延时间。
司邈一定会来,一定能找到她。
“闭嘴!本宫让你闭嘴!听到没有!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见一巴掌不给力,钟邳桐一把抽出侍卫的佩剑架在菘岚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握剑的那只手指节发白,还在不住的颤抖。
然此刻菘岚的灵力被封,没有灵气保护她,吹弹可破的脖子上即刻被划出一道血痕。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本宫当年处境那么艰难,绾绾不顾世人谴责与我共同进退,本宫怎么舍得让她去做筹码交换!”
“哼,钟大人恐怕是被我说中了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丙吉问牛、公私分明的郡守?
今日若杀了我,就算用我的血救好了绾绾,待到司邈寻到我的尸体,届时你犯下的错事也会公之于天下,绾绾和你一个都跑不掉!”
钟邳桐忽的停止手上的动作,好似突然冷静下来,她缓缓站起身,身体也不再颤抖,平静的将剑插了回去,背着身思考良久。
“是啊……寻到你的尸体……本宫改变主意了。”
菘岚一惊,感觉这句话并不能让人放松,她好不容易捉到自己,又怎会轻易回心转意放过她?刚准备开口谈条件,钟邳桐的声音再度响起。
“来人,把本宫的‘妆台’搬过来。”
???
这人是有什么大病?临死前还要给自己画个妆吗??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喜好吧???
菘岚毛骨悚然,想起不远处冰床上面容枯槁、恍如干尸的女子,恐怕她就是钟邳桐口中的绾绾。
都变成干尸了还不下葬,这益州郡守,要么是真爱到骨子里,要么就是有恋尸癖,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不消片刻,几个侍卫便抬着一个约半人高的四四方方的“厚小床”进来。
循着烛光定睛一瞧,那哪里是个小床!就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桌板,上面“厚厚”的扎了高低错落的针,尖头朝上,桌板上方横向垂直绑着一节木柱,木柱向下的地方也是钉着无数高低错落的钢针,似乎还未清洗过,黏连着不知名的黑褐色肉块,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你……你要干嘛……”
菘岚心里发虚。
“呵呵,药娘子这是慌了?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本宫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这是我们郡守府审讯犯人的刑具,名为‘妆台’,将有罪之人剥光扔上去,用这钢针梳子一下、一下的梳洗,梳尽你身上的皮肉。”
“你说那司邈找到你的尸体,你说,若本宫用这妆台来取血,将你磨成砧板上的猪肉肉沫,他可还能寻到吗?”
菘岚听得汗毛倒竖,这个疯女人!本来放血就放血,还要用这种东西羞辱她!愤怒混合恐惧,菘岚用力挣脱捆在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在暗室显得分外刺耳。
“你这个疯子!有本事给小娘松开啊,用这下作的手段束缚我算什么本事!”
“嘘,兵不厌诈,人永远比妖聪明的多。来人,动手。”
钟邳桐嘴角勾起,抬手在耳边轻轻一挥,那几个侍卫便捋起袖子按住菘岚准备整活。
眼瞅着那钢针愈来愈近,有几根长针已经扎在菘岚的胳膊上,浓浓的腥臭灌进鼻腔。
“救命啊!虐待植物啊!天理难容啊!司邈你踏马快来救我啊!!!!”
一旁的钟邳桐冷笑一声,司邈?就算他修为了得又如何,她早就按照“婴圣仙人”的提点,在院内布置下天罗地网,纵是那些个青龙山老头都不一定能破。
“省省力气吧,能复活本宫的绾绾,你也算是做了好事一……”
话还未说完,一把周身透明的长剑从身后乍现,击碎了钟邳桐发顶的玉冠,黑发忽的散开,凌乱的散在身后,钟邳桐吓得一个趔趄,扶住冰床方堪堪站定。
长冰剑的终点并不是钟邳桐,击碎玉冠后在空中盘旋一圈,剑气震飞了押着菘岚的几人,狠狠的甩在墙壁上,长冰剑凭空挥动两下,禁锢菘岚的黄符铁链便应声而裂。
菘岚强忍剧痛从那针床上拔下胳膊,一个不稳向后跌去,忽一只手扶住了她,抬眼一看,司邈如洛神临世般站在她的身边,下颌线分明的侧脸在暗室中显得愈发诱人。
他来了,他真的来救自己了!
菘岚眼眶一红,心中强忍的害怕与委屈再也憋不住,一把环住司邈的腰放声大哭,委屈至极。
忽如其来的一阵温暖的触感,司邈身形一僵,双手愣在半空不知放在哪里合适。
“呜哇!!你终于来了呜哇!这个家伙她用针扎我呜呜呜!你看!”
菘岚挂着两行眼泪,抽抽搭搭的捞起有些脏污的袖子,小臂上赫然有几个细小的血窟窿,伤口虽小却扎的很深,渗出来的血在白玉似的胳膊上蜿蜒。
司邈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轻柔的替菘岚放下袖管,拍了拍她还在一抽一抽的肩膀,
“乖,去长冰剑上坐着。”
长冰剑感知到主人不正常的气场,乖乖在一旁定住,微微变大。菘岚委屈巴巴的点点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上去。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我分明布下了……”
“你觉得那阵真能困住本君?”
司邈垂下睫毛,叫人瞧不出喜怒。
“怎么可能!那可是婴圣仙人亲自指导布下的,连青龙山那几位修为高深的道长都破不了……你到底是何方妖怪!”
司邈慢慢走近冰床,手指缓慢敲击,每一下都裹挟着压迫与恐惧,击打在钟邳桐的心尖,她下意识的护住干巴巴的绾绾,眼睛警惕的盯着司邈。
“婴圣仙人?本君在天宫从未听说过这号人,恐怕你是被什么妖孽忽悠了,用这具干尸与它做交换,换取你的功名?”
“我没有!”钟邳桐瞳孔一缩,矢口否认。
“有没有,对本君来说并不重要,是缘是孽,自有因果。倒是你今天掳了本君的人,还伤了她,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一算。”
言罢,司邈抬眸,那眼睛里的冰川比那冰床还要凌冽几分,杀意随之弥漫开来,吓得那郡守抖了三抖。
不再言语,伤了菘岚就是错,司邈右手凝聚灵术,旁边的针床竟开始不住颤抖,上面的长针缓缓拔出,针尖直指钟邳桐。
司邈手腕一转,那上百根针一瞬间穿透钟邳桐的身体,带起她背后的发丝,死死的钉在她身后的墙上。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被针穿透的瞬间并无痛楚,但不消片刻,身上便开始渗血,犹如毒虫啃噬五脏六腑的感觉袭上大脑,滔天的痛楚迫她蜷缩在冰床一旁发不出一丝声音。
“本君不会破坏凡间的守则,益州还需要一个合格的郡守,只不过这万针穿心的痛苦你须得受着,伤口愈合少则半年,至于是否会感染,那便与本君无关了。”
压下弥漫的杀意,死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只有长伴痛苦,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的菘岚,不知会不会留疤啊?
“走吧,我们回客栈。”
温柔的擦了擦菘岚脸上的泪痕,收回长冰剑。
这小家伙定是吓坏了,从跟随在菘岚身边起,她从未如此号啕大哭过,得带回去好好哄着。
菘岚捏着他的袖子准备离开,忽的在钟邳桐身旁停住,
“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司邈回头,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点点头。
菘岚蹲下身,运转体内治疗之灵,食指轻点在她的额头,压下她身体的痛楚,钟邳桐方长舒一口气,有些缓和。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否则我便烧了你拼死也要护着的绾绾。”
“第一,是谁告诉你我的精血可以起死回生的?”
钟邳桐苦笑一声,果然,人有软肋,就会输。
“是婴圣仙人。”
“好,第二,婴圣仙人在何处?”
“我并不知,每次相见都是我有所求,在祠堂焚香祝祷,他才会现身。咳咳……只是这次掳你前来,是他主动寻我,告诉我你的心头血可以复活绾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得到手。”
……
这听着也不正常吧!正常的仙人谁管你这些破事!
菘岚忍住吐槽和骂街的欲望,深吸一口气,问出第三个问题,
“好……第三,你的绾绾,到底因为什么变成这样?”
第16章 (桐绾CP)她就像一束光,照在我心底最深的黑暗上。
如此一问,钟邳桐头缓缓低了下去,像卸下了什么重担,有几点泪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呵,我如此伤害你,你还愿意听我的事?”
“愿意。”
“不听。”
司邈与菘岚异口异声,言罢对望一眼,互相有些不悦。
“她都对你这样了,你还听她狡辩?”
司邈拎起她的胳膊晃了晃,有些恨铁不成钢。
“诶呀!老话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想听听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她执意如此,还有那婴圣……我心底总有预感,这事不解决,那个婴圣还会继续为非作歹……”
菘岚瘪瘪嘴,嘴里嘟嘟囔囔表达着不满。
司邈叹气,算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把她砸傻了,浪费时间就浪费时间吧!
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婴圣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莫非是堕神?
钟邳桐扶着冰床站起来,轻轻拥住那具干尸,眼底和嘴角都落着幸福的微笑,陷入回忆:
……
钟邳桐从小就是孤儿,原也不是叫这个名字,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乞丐在梧桐树下捡到,便随意起名曰小桐,如此在乞丐窝摸爬滚打了十几年。
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童年没有一丝一毫的趣事,只有灰暗的天空,破烂的干草床。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思考如何偷东西,然后被打的鼻青脸肿。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只能做一个被父母抛弃的臭虫,直到那一天,她碰到了苏绾绾。
那是两年前的上元佳节,举国欢庆。
益州也不例外,街道上满是才子佳人幽会,小桐却无暇欣赏,心底只盘算着如何在这个时候大赚一笔。
在人群窜来窜去,摸了一路,混水摸鱼中偷了几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心满意足的掂了掂重量,嗯,这些银两够她好吃好喝的活几个月。
满载而归的路上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她挤在人群凑热闹,似乎是在争论什么事。
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是上元节人太多,苏家的轿子被人群冲开,和当时的郡守府轿子撞上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家的仆人毕恭毕敬的道了歉准备挪轿子让路,偏苏家小姐撩起门帘瞧了一眼,那我见犹怜的眼神一下子吸住了郡守的目光。
那郡守生性好色,益州人尽皆知。
他不依不饶,借着官威让苏绾绾下轿亲自赔礼道歉,如此才算诚意。
苏绾绾无法,只得下轿。
面上带着得当又不失礼的微笑,一席鹅黄暮云纱束腰裙在夜里显得十分朦胧,肤光胜雪,双目如同一泓清泉熠熠生光,浑身一股书卷清气。
这气质,与郡守在花楼尝过的女子大不相同,一下便起了歹心,挤眉弄眼,指使手下的人拦住苏家跟随的仆人,走上前就对苏绾绾毛手毛脚。
那苏绾绾乃大家闺秀,自是不从,那郡守却无所畏惧一般,搂住苏绾绾就要行不轨之事。
当时的小桐原是不打算多管闲事,毕竟她打心底的仇恨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人,想看她们被羞辱,被拉进泥潭,变得和小桐这样的乞丐一样轻贱。
但是苏绾绾的那双眼睛……充满着无助,一下子射中了她心底的仅存的一点善良,想走,却被牢牢的钉在地上挪不开半步。
烦死了!只救这一次,唯这一次好了!
小桐咬牙掏出怀里的荷包,掏出一锭个头挺大的银子,瞄准那混账郡守的头砸了过去。
那郡守吃痛,咸猪手松开了绾绾,愤怒的吆喝侍卫寻找始作俑者。
小桐人长的瘦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趁乱一把拽住苏绾绾纤细的手腕,逃离了现场,那郡守注意到苏绾绾溜走,匆忙命人提刀追了上来。
“你……你是谁?”
苏绾绾边跑边问,面前这个人似乎是个乞丐,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一时心里忐忑,脚步都有些慢。
“闭嘴,不想被那混蛋郡守非礼就跟紧我!”
小桐气急败坏,她气自己多管闲事,明明自己是最讨厌这些人的。
听到是女子的声音,苏绾绾微微放心,丢下书香小姐的风度,提起长裙就跟着那小乞丐一路狂奔。
后面追兵脚步十分快,在二人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小桐眼见追兵快要追上,瞅准机会一脚踹翻路边的水果摊,翻了一地的水果。
后面的追兵来不及刹车,在水果堆上摔了个狗啃泥。
有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迅速爬了起来,又被脚下的一串香蕉滑了个后脑勺着地。
拉着苏绾绾闪进街边的小巷子,甩脱了那几个追兵,在黑暗中又拐了几个弯绕,才到了自己破破烂烂的根据地:一座废弃许久的小破庙。
她过惯了偷东西被人追着打的日子,跑这么一会儿根本不累,悠哉悠哉的躺在干草垛上。
而苏绾绾就不一样了,明明已经气喘吁吁,却还顾忌着仪态,小脸上憋的通红连大气也不敢喘。
“行了,苏小姐,已经帮你甩开那些个登徒子,要是想感谢我,五十两吧。”
苏绾绾好不容易调匀气息,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小乞丐,狮子大开口啊。
“好啊,但是银子在我婢女那里,你得把我送回苏府,我才能给你五十两。”
小桐斜睨她一眼,官家小姐竟然不随身带钱?还想让她送她回去?要求真多!
“嘁!要送明天再送,我睡了,你自便吧!”
说完便愤愤然翻了个身闭上眼,为自己又一次多管闲事感到后悔。
忽然身下的草垛往下陷了几分,小桐一惊,猛地坐起,那苏绾绾竟面带微笑躺在她旁边,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睡觉嘛?那我总不能站着睡啊,只好跟你挤挤咯~”
“你!你不是官家小姐吗?这种地方你不嫌脏吗?”
苏绾绾歪头想了想,绽开笑容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个草垛倒比我房中软榻舒服的多,那软榻睡的我腰痛。”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桐心中升腾起一股子醋酸气,她可从来没睡过那种床。
不过……这个苏绾绾,好像也没有像印象里嚣张跋扈的那种官家人一样……复又躺下,却是收敛了一些,规规矩矩的躺在里侧,看着破烂的屋顶。
“你……不喜欢苏府的富足生活吗?”
“当然不喜欢了,天天被规矩束缚着,父亲母亲逼着自己学习不喜欢的琴棋书画,还不准随便出门,一点也不自由,我倒是羡慕你这样的,虽风餐露宿,却是自由之身,心向哪里,就去哪里。”
……
“可是,这样流浪的日子很苦,你也愿意?”
苏绾绾扣扣手,垂下睫毛,
“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寻个山野小屋,种上些时蔬,抛去那些繁琐的礼仪规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纵是过的清贫又如何,若再得一知心良人……生活再苦,也便不觉得苦了……”
这个小姐……果真和那些人不一样,不骄矜,不做作,小桐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跟我说说你的生活呗?我很好奇。”苏绾绾翻了个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小桐。
小桐侧头撞上那双清泉似的眼眸,竟心跳漏了一拍,脸都红了起来。
“我……我的生活……没什么特色,不说也罢。”
“诶说嘛说嘛!”绾绾撑着胳膊抬起上半身,吴侬软语还半带撒娇。
“那那那……我说我说!”
二人畅聊了至半夜,从溪边埋沙烘鸭蛋,再聊到偷了哪家官员的裤腰带,二人咯咯笑了半晌。
小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敞开胸怀的笑过,苏绾绾就像清晨撕开黑夜的一束光,照亮了她内心的黑暗。
对于长久黑暗惯了的人来说,这束光可能是救赎,也可能是更深的伤害。
二人在欢笑中沉沉睡去,直睡到翌日日头上了三竿儿。
小桐睡到自然醒,睁眼前习惯性的想挠挠脸,胳膊却没抬的起来。
睁眼一看,自己竟被苏绾绾箍在怀里。
?
什么情况?昨晚只是畅聊到深夜,怎么还抱在一起睡觉了?
苏绾绾被惊动,长长的睫毛翕动,嘴里软软的撒娇,
“别闹,再睡会儿……”
小桐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呼吸放轻,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脸。
这位小姐,不仅没有嫌弃自己是个脏兮兮的乞丐,昨夜还鼓励自己不要对生活丧失信心,在她怀里睡了一夜无比安稳……
只可惜,她今日就要回苏府,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今日便要就此别过,一别两宽了吧?
心底泛起一阵酸意,眼眶也有些涩涩的。
“啊?小桐你醒啦?怎么不叫醒我,我有没有压着你?”
苏绾绾睁开眼,她没有关心自己,倒是先上下检查了一遍小桐。
小桐吸吸鼻涕,忙不迭爬了起来去打了一盆水,翻箱倒柜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头。
又火速冲出破庙,用昨夜偷到的银钱买了两份还算精致的刚出炉的糕点,捧着糕点回去,心底却突然出现一丝忐忑和自卑。
她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这样粗糙的用物和糕点,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谁知那苏绾绾只是微微惊讶,竟毫不介意的用水洗脸,还细心的搓洗了一遍布头,按着小桐把她脸上的脏污洗去。
二人嬉皮笑脸的用过一顿简陋的早膳,便一通往苏府走去,一路上行人眼神怪异,这气质清雅的女子,身边竟跟着一个乞丐?
小桐心里也是自卑,只低着头跟在后面,苏绾绾察觉到她的不适,一把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觉得不适,抬头挺胸。”
看着她坚定和鼓励的眼神,小桐捏紧她的手,朝着那些鄙夷的人望去,那些人竟被看的心虚,匆匆走了。
一同走了约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苏府的朱漆门前,门口的仆人见到小姐归来,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叽叽喳喳的一通关心,将小桐挤了出去。
小桐看着她被人群簇拥,心底有些难过,就要这样分开了吗?也对,她要回去做她的书香小姐,大家闺秀,对自己的生活兴许也只是兴趣乍起,听个笑话吧?
好在已安然回到苏府,也算圆满了。
小桐转身欲悄悄离开,忽听见一声轻柔的呼唤,在唤她的名字。
转头一看,苏绾绾逆着清晨温柔的阳光,远远的向她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就像天上的花神,只一刹那,便照亮了小桐整颗心。
“小桐,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第17章 (桐绾CP)情定
苏府上下一夜未眠,那苏老爷子知晓绾绾上元夜一事后怒不可遏,打碎了桌上一套精致的茶具,准备上郡守府理论一番。
绾绾性格温柔,深知那郡守不是好相与的人,加上自己到底也没伤着,况且父亲已经年迈,若前去理论,指不定会吃大亏,不如就此翻过,以后少出门罢了。
一番安抚后,苏老爷子才消了心头火,看着自己识大体的女儿,心里漫上疼惜。
为表感谢,小桐便以苏绾绾近身侍女的身份在苏府住下。
第一次被如此关心,小桐很不适应,以往的机灵劲儿不知飞到哪里去,任由几个下人收拾妥当。
坐在耳房看着镜中的自己,发髻抹了茉莉香油,服帖的堆叠在头顶,虽然是简单的发髻却总是觉得行动不便,干脆伸手拨下头上的珠花,随意折了一枝树杈将一头黑发挽在头顶。
苏绾绾掐着时间来寻她,刚推开门便看见小桐站在门口,她的面容本就带着英气,将头发一束,竟多了几分俊俏爽朗。
“噗!你这模样倒不像个侍女,像是个伴读小厮。”
“小……小姐……”
小桐有些局促不安,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只好低着头绞着自己的袖子。
苏绾绾使坏似的绕着她看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握住她的双手,双眼满是真诚,
“以后你就是我的近身侍女,吃住皆与我一同,把这儿当做你的家。我貌似还比你小一些,私下里就叫我绾绾,好不好?”
……
如此适应了几天,小桐虽还有些拘束,但是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家的氛围,绾绾拉着她一同听课,教她写字,与她讨论政史。
放课后,小桐便时常给她讲野外的生活,苏府每日都回荡着欢声笑语,给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情愫也在暗处滋长。
这日小桐正伺候绾绾沐浴,忽然绾绾吃痛的叫了一声,小桐一紧张,扔下手中的衣服凑近她。
绾绾半张着嘴,含糊着表示似乎有一颗牙裂了,有点尖,刮着牙齿附近的肉。
轻轻捧起绾绾的脸,对着烛火细细查看,兴许是那颗牙的位置比较靠后,一时间并未查看到什么端倪。
思忖片刻,小桐快速去一旁净了手,轻轻的将手指伸进去,慢慢摩擦,感知尖锐的地带在何处。
果真是有一处牙齿表面有些碎裂,小桐皱起眉头,用甲尖缓缓摩擦那不平整的地方,又是心疼又忍不住怨怼,
“绾绾,让你中午少吃点那醉蟹,食不过三,你看,现下牙齿都磨伤了吧!”
“窝遛是蹲吃了一只而里啦!”
绾绾嘴巴张的有些久,下颌酸酸的,干脆将整个头放在小桐的手上,还含糊不清的狡辩自己只是多食了一只而已。
看着一向礼仪得当规规矩矩的小姐在自己面前撒娇,小桐心里莫名的喜悦,她的眼睛很美,洗澡的热气又氤氲在上头,眼眶湿红,看的小桐有些燥热上头。
慌忙撤了手,苏绾绾阖上嘴巴转了转,果真平整了许多。
“小姐,老爷叫你过去前厅,说是有客人来访。”
门外一名侍女轻轻叩门,打断小桐飞到天边的思绪。
“好,我这就去。”
匆匆前往,远远就听见老爷子摔杯子的声音,绾绾心里直觉不妙,进入前厅一看,苏老爷子坐在右边的椅子上气的脸都涨成猪肝色。
地上摆着几个朱漆木箱,木箱大开,里面红布铺底,整整齐齐的码着许多银元宝。
主座上坐着一长须老头,苏绾绾认得他,他是郡守身边臭名昭著的军师,一天到晚出些馊主意。那长须老头看到苏绾绾的瞬间,一双绿豆小眼睛闪着精光。
“父亲,这是怎么了?”
绾绾忙不迭上前替他顺气。
“这就是苏小姐吧?诶哟,苏小姐,您可真是好福气!郡守大人对苏府青睐有加,特让卑职前来下聘,求娶苏小姐。”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小桐看不惯他虚假的做派,恶狠狠的盯着他。
“这位是……等等,你是那晚带苏小姐走的乞丐?”
苏绾绾一听,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恭敬的福了一礼。
“大人认错了,我怎会与乞丐混在一起,这是我的贴身侍女,想必大人是认错了人。她近来心情不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那老头若有所思的揪了揪胡子,眼神里充满着不怀好意。
“话说回来,郡守大人垂爱,我们苏家自是感激不尽。然自古男女婚聘,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六步。不知今日大人前来,行的是其中的哪一条?”
“哈哈哈哈!都说你苏老爷子教女有方,今日一见,果真是礼仪周全之人,只可惜今日卑职奉命带聘礼前来,只是通知,并不在任何步骤之中。”
苏绾绾十分不悦,郡守是好色之徒不说,竟还如此不遵礼法?
“那绾绾再多问一句,大人不遵礼法,是想绾绾名不正言不顺的做郡守夫人吗?”
“苏小姐多虑了,苏家虽也是名门,但郡守夫人还有些不够格,苏小姐乃是以妾室的名分入郡守府。”
苏老爷子又听了一遍这话,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愤怒的指着那老头,不住颤抖,
“竖子敢尔!”
“诶哟,苏老爷,您别生气啊,这可是郡守大人的恩赐。聘礼已经送到,您知道郡守大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若怪罪下来,你们这苏府……还想要不想要?”
小桐再也听不下去,她的小姐温柔体贴,总是细心的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能恰到好处的给予安抚,如今竟遭此羞辱……
欲开口争辩,苏绾绾沉默许久,抬手拦住了她。
“若我不嫁呢?”
那老头忽瞪大了眼睛,面上再不见恭敬之色,
“不嫁,那苏府上下便跟着你一起受罚!”
“呵,好大的官威啊,世间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
小桐怒目圆瞪,恨不能现在就把这该死的老头扔出去。
那老头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静待苏绾绾的回答。
“许是要让郡守大人失望了,绾绾早已有了心上人,赎不能从命。”
小桐心里一惊,什么时候的事?这几日与绾绾呆在一处,竟全然看不出她有……
正怀疑人生,手腕忽被拉住。是绾绾,她的手温暖纤细却有力。
“我与小桐倾心已久,强扭的瓜不甜,还望大人带着聘礼回去复命吧。”
一言既出,三脸懵逼。
“你……你们……你们竟然是磨镜!天啊!大逆不道!如此不详,我这就回去禀报郡守!”
那老头似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的跑了,连聘礼都没带。
“女儿……你……果真?”
苏老爷子盯着她的眼睛,极力想看出一些什么。
绾绾莞尔一笑,接着深深跪拜,不再言语。
苏老爷子苦笑,她的母亲早逝,自己作为父亲,便一直压着她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严格管教。
她虽听从自己的安排,从未违拗过,但苏老爷心里明白,女儿骨子里却是个倔犟的,如今这番态度,看来是真的了。
小桐还未回过神来,那苏老爷子上前拍拍她的肩,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的也不告诉爹一声?”
嗯?
猛地回神,急忙跪在苏绾绾身边,学着她的动作也是深深一拜。
“算了,都是孽缘。绾绾,你也长大了,爹只会为你安排,不会为你做主。不过得罪了郡守……你们二人不如收拾行李,先去你舅舅家避避风头吧?”
苏绾绾抬起上半身,坚定的看着苏老爷子,
“绾绾不走,女儿若是这个时候让爹一个人承担后果,属实不孝,还是让女儿继续待在苏府陪着爹吧。”
苏老爷子坐回椅子上阖眼,这个女儿,果真是倔犟的不行啊。
不过还是要早作准备,防止那郡守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挥了挥手,绾绾会意,带着小桐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不过来坐?怕我吃了你吗?”
绾绾倒了一杯茶水兀自喝了一口,小桐面色绯红,低着头站在门口。
“绾绾,你是认真的吗?”
“你在怀疑我?若你对我无意,我苏绾绾坦坦荡荡,明日便嫁去那郡守府。”
小桐闻言,立刻过来蹲在绾绾身边,胡乱解释了一通。
其实她从上元节出手相救便已经情动,包括舍弃自己的自由,留在绾绾身边做一名侍女,皆是心甘情愿。
绾绾说过,心在哪儿,人便在哪儿。
互诉衷肠后已是深夜,像上元夜那般,二人一同躺在榻上。
绾绾素手纤纤,缓慢的划过小桐的面颊,缓缓贴近,在她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小桐,你还记得昨日教你的那段桃花源记吗?”
小桐点点头,这个时候怎么突然要考查功课?
“背一遍我听听?” 苏绾绾一脸坏笑。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嗯,不错。”
“便舍船,从口入……等等,绾绾你做什么!”
“继续背。”
“初……初极狭,才通人。不是,你手停下!”
“好好背书。”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绾……绾……”
屋内灭了灯,窗外月色正好,偶有两颗星子划过,引得夜空微颤。微光下,有一株并蒂莲悄悄在池中开放。
第18章 (桐绾CP)纵是我万劫不复,也要护你周全
翌日清晨,小桐幽幽转醒,外头的阳光透进来,反射在头顶的纱帐上。想起昨夜种种,脸上腾的一下红透了。
绾绾还蒙着头睡着,便悄悄起身,嘴角挂着笑容去给绾绾准备洗漱器具。
片刻后端着温度适宜的热水到门口,绾绾已经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
小轩窗,正梳妆,她的绾绾真是怎么看怎么美好,一时间看呆了。
透过铜镜反射看到了她,绾绾的面色也有些娇羞,
“怎么不进来?还不赶紧来伺候人家梳洗。”
小彤慌忙回过神,端着热水跌跌撞撞的进来,“绾绾,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等下上课会困倦的。”
绾绾接过洗脸帕子,认真擦了脸,迟迟不将帕子归还,只含着笑意盯着小桐的眼睛,
“昨夜之事......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眼神脉脉含情又炽热,看的她血气上涌,头脑昏沉。
只可惜自己还没学过多少文章,那些个酸溜溜的情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低头沉思了片刻,拉起绾绾的双手,直直的和她对视,
“绾绾,我无权无势,是你带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感觉到了爱。从今以后,我会以你为约束。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咬狗,我绝不去撵鸡。我......我会一直保护你。”
噗嗤!绾绾被逗笑,这个小桐真是又耿直又可爱。
梳妆完毕,绾绾换了一身素雅的天水碧色罗裙,一缕长发精心的垂在右肩,平添了一丝娇俏。
待会儿要去和苏老爷子一同用早膳,小桐十分不好意思,自请去和别的侍从一起吃饭,绾绾也不强求,便由着她去了。
与苏老爷子吃的正开心,忽然一队带刀侍卫冲进苏府,为首的正是昨夜的那个惹人厌烦的郡守军师,一脚踹翻了拦着他的管家,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前厅。
“来人,把妖女苏绾绾带走!”
立刻便有两个侍卫拔刀上前欲架起苏绾绾。
苏老爷子拍桌而起,“谁敢!”
“哼,苏穆!你养了个妖女,郡守大度没治你的罪,你要是敢阻拦,小心我将你先斩后奏!”
“荒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私闯民宅,这是堂堂一介郡守干出的事吗?我女儿素日乐善好施,救济百姓,何来妖女之说!你要是敢动我宝贝女儿一根指头,我跟你拼了!”
苏老爷气得胡子直抖,趁其不备一把夺过一名侍卫的剑,指着那军师的鼻子。
军师慌忙后撤两步,这老爷子发起疯来野的很。
“自古以来便是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交合才是天下大同。如今你女儿苏绾绾本末倒置,沦为磨镜,郡守命我带她去驱邪,你这老爷子再阻拦我就真不客气了!”
苏老爷子哪里听得进去,自己的女儿怎轮得到别人来管教,况且那郡守定是不安好心。想到这儿,挥起长剑朝着军师刺过去。
“爹!”
苏绾绾一惊,欲冲上去拦住苏老爷子,谁知那两个侍卫眼疾手快,将她狠狠的压在桌上,动弹不得。
不料军师虽迂腐,却也会点三脚猫功夫,脚步一撤躲过一剑,接着迅速抽出随身带的短刀,朝着苏老爷子后心便是猛地一扎。
“爹!!”
苏绾绾眼睁睁的看着父亲遭此一击,血迅速渗透出来染红了苏老爷的后背,苏老爷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回头,口吐血沫,缓缓倒在了地上。
“绾......绾......快......跑......”
眼中迅速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老爷强撑着吐出这四个字后便再无声息。
“你这个混蛋!”苏绾绾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军师蹲下身,在苏老爷的衣服上拭干净短刀,冷哼一声,将那脏污的衣服嫌弃的丢下。
“苏穆以下犯上阻挠朝廷命官办事,现已毙命。把苏绾绾给我带走!”
苏绾绾自是不肯,瞅准机会挣脱侍卫的禁锢,扑在苏老爷的身上,无声痛哭。
军师见她垂死挣扎,朝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领会,一掌劈在苏绾绾脖颈处,敲晕了她。
“绾绾!”
忽然从前厅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绾绾的“情郎”小桐,小桐双目赤红,这些人竟敢杀了苏老爷,还打晕了苏绾绾?
捏紧拳头,一怒之下便冲了上来,身形娇小的小桐躲过了几名侍卫,抡圆了拳头挥在军师的脸上,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气,打的他哀嚎连连,倒在凳子上。
抬手准备再来一拳,反应过来的侍卫合力架住了她,军师恼羞成怒,朝着小桐腹部猛踢了几脚,觉得还不过瘾,又拔出短刀准备要了她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时,旁边的侍卫提醒,郡守大人等不得太久,这样的杂碎打一顿扔出去便罢了,军师不应该沾染太多鲜血。
军师停下手中动作,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没错,郡守等不及要这个苏绾绾,得赶紧回去复命。
“好,我便留她一条贱命,你们自行发挥,本官先带苏绾绾这个贱人回郡守府。”
“你这个王八蛋,把绾绾给我留下!”小桐强忍腹中剧痛骂道。
那军师不再理睬,指挥着将苏绾绾蒙上麻袋出了苏府。
留下的两名侍卫面面相觑,片刻后松开了小桐,
“小桐姑娘,你好自为之吧,虽然那郡守罪大恶极,但我们也是拿俸禄办事,苏家还需要你善后,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也匆匆离开,苏老爷骤然死亡,偌大的苏府只剩管家和侍女在一旁瑟瑟发抖,小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明明早晨才向绾绾许诺,现在只剩她自己,绾绾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不,不行!一定要把绾绾救回来!
小桐捏紧拳头猛地捶地,接着站起身来,嘱托管家好生安葬苏老爷,她要去将绾绾带回来。管家老泪纵横,拉着小桐的胳膊,
“小桐姑娘,你是斗不过那郡守的啊!”
小桐抹了一把泪水,总要试一试的。便不顾众人劝阻,只身前去郡守府。
果不其然,连郡守府大门都未进的去,便被门口的侍卫拖到了一间破庙,狠狠打断了腿丢在里头。
挣扎着靠在墙边,听见那些侍卫说,苏府现在被查出与别国奸细勾结,很快就要面临抄家。
她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现在浑身血污,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绾绾......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出来......
忽然一阵阴风从破庙的暗处吹了出来,扬起灰尘迷了小桐的眼睛。
“你想救她?”
凭空出现一声尖细的声音,还伴随着阴森古怪的笑。
小桐一惊,警惕的看着四周,然眼睛被灰尘蒙着有些看不真切,在破庙昏暗的里间似乎站着一个人,只是那人好像站不稳似的,在不住的摇动。
“谁!”
“桀桀桀,我呀是这庙里供奉的婴圣仙人呀!你是不是要救苏绾绾?”
“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自然是能看透你的,要不要与我做一笔交易?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桀桀桀!”
小桐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那暗处哪里有什么人,分明是一团诡异的黑雾。
背后发凉,白日见鬼吗?但是她说可以帮自己实现一个愿望......
“真的吗?你能帮我实现愿望救出绾绾?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诡异的黑影又摇了摇,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事成之后我要从你身上夺走一样最珍贵的东西,可能是你的命,你愿意否?”
“愿意!只要能救回绾绾,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小桐毫不犹豫的答应,急病乱投医,拖着残腿跪在地上朝黑影不住叩拜。
“桀桀桀!没有那么严重,我要你的命作甚,先说说你的愿望吧,我要的东西来日自会找你去取。”
听闻此话,小桐头狠狠的磕在地上,认真思忖片刻,咬牙切齿,
“婴圣仙人,我要那郡守惨死,他甚至连人都不配做。他死后,让我成为郡守,护绾绾一世平安。”
一言既出,四周忽然卷起一阵狂风,风中回荡着那黑影阴森之极的声音。
“桀桀桀,允。”
......
郡守事情办完,穿上衣服打开房门,门口静静等待的军师立刻点头哈腰,谄媚的迎了上来,
“大人,那苏绾绾如何啊?”
郡守斜睨了他一眼,抬起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啐了一口。
“混账东西!给我带了个破败之身回来,说!是不是你色心起来先办了事?”
军师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解释,
“诶哟我的好大人啊,小的哪敢啊!您知道的,她有个女情郎,莫不是她们已经.....”
郡守一听,怒上心头,又是一脚踹在他肩头,军师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放屁,就算她们有什么,两人又没有宗筋,怎么破瓜?真是一派胡言。不过......这苏绾绾滋味甚好,比那些花楼女子有味儿,本官还是比较满意的。好了,本官还要去处理公事,你们把她看住咯!要是有什么差池,本官第一个削了你的脑袋!”
军师连连点头,一副小人嘴脸。
回到书房,郡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热茶,随手拿起一本公文。
忽然间,门窗被风吹的紧闭,四周光线都暗了下来,一阵妖风裹挟着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在房间正中。
郡守吓了一跳,瘫软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黑雾,黑雾中缓缓走出一名瘦小的女子,她一袭玄色长袍,发顶一丝不苟的竖着男子的发髻,眼睛里隐隐带着怒火。
“妖......妖怪啊!来人!来人!”
小桐冷笑一声,来人?外面的人已经被那团黑雾吞噬殆尽,现在轮到他了。
手缓缓抬起,指尖锁定那作恶多端的郡守,黑雾中传来婴圣仙人桀桀桀的坏笑,盘旋着飞了上去,蓦地穿过郡守肥硕的身体。
那郡守一愣,嗯?就这?
低头检查一番发现自己并无事,便抽出桌边摆放的长剑,
“花里胡哨的妖女!看本官一剑杀了你!啊!!!!”
刚准备站起身,忽从体内传上一阵剧痛,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只见那郡守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迅速肿胀,隐约可见在不断的蠕动,仿佛皮下有什么东西奋力的想钻出来。
五脏六腑被撕咬,又痛又痒迫使他惨叫,耳边回荡着郡守撕心裂肺的惨叫,小桐嘴角勾起微笑,冷漠的看着他挣扎、打滚、求饶。
噗的一声,那郡守的皮肤悉数炸裂,从他皮下涌出无数五颜六色的蛆虫,四散而去,只留下郡守的一副平坦的空皮和衣服,连骨头都被吃尽了。
婴圣仙人在小桐身边漂浮,
“明日你便是益州新上任的郡守,我自会帮你安排好一切。至于我所求嘛,时机到了我自会来取。桀桀桀……”
言罢,那黑雾便消失了。
小桐迅速寻到了被郡守侮辱的苏绾绾,忍着心痛替她擦干净身子,整理好衣物,紧紧拥在怀中,
“绾绾,今日之事我绝不会让旁人知道,我明日便能成为郡守,纵然不久的将来我会万劫不复,也要护你平安……”
自那之后,益州人尽皆知,新上任的一名女郡守名曰钟邳桐,她手段狠辣,短短数月便迅速解决了当地的几个顽固蛀虫,又依据朝廷法律制订了一系列新的民法,自那之后益州城内一派祥和。
……
菘岚支着头听得津津有味,却还是有些疑惑,
“嗯,你们的故事真的挺感人的,所以后来为什么绾绾还是变成干尸了?”
钟邳桐长叹一口气,
“还记得我所说的那个破庙黑影吗?我一直以为她要来取的是我的命。某日深夜我正在书房批改文书,它来了,我早已看透生死,给绾绾的诀别书也压在我的砚台下,谁知它只是告知我来取交易之物便消失不见。
我追出去,它直直飞进绾绾的房间,我隐隐觉得不好,冲进去一看,它附在绾绾身上,绾绾已然被它吸干了精气,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来你最珍贵的是苏绾绾?”
菘岚歪头,忍不住插嘴,虽然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莫名有点甜?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错误判断了我的命和绾绾的珍贵程度,那婴圣仙人告诉我,她自始至终想得到的便是至阴之人的精气,绾绾符合她的一切条件。我很后悔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寻来冰床保存绾绾的尸身。”
原来是这样,菘岚和司邈点点头,又互相瞧了一眼,却是司邈先躲开了目光,
“既然如此,那婴圣仙人骗了你,为何后来你还要听她的话掳走菘岚?”
“如果有一日,你心爱的人有一丝希望可以复活,你还会管是谁提出的主意吗?”
司邈微微点头,“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此话一出,倒叫菘岚心一抖,试一试?莫非他也是有心上人的?忽然心底涌上一股酸涩,本以为他来救自己是因为……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他左不过和自己相识几天而已,怎么可能是因为对自己有意才来相救的。
菘岚压下心中杂念,细细回味了钟邳桐和苏绾绾的凄美故事,站起身走到冰床前,暗暗施法,划破了掌心。
“钟邳桐,虽然你不分青红皂白掳了我,但现在我也明了了,这份感情真真叫你迷了眼睛,蒙了心智。”
钟邳桐摇摇头,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小娘我也有心愿,便是云游天下,济世救人,不过是一抔精血罢了,小娘还不是那么吝啬的人。”
言罢,菘岚将掌心覆在苏绾绾的眉心,精血滴落在额头,迅速被那干尸吸收。
司邈大骇,这个小家伙疯了吧!钟邳桐也是一惊,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对她如此不恭不敬,她还愿意出手相救?
那干尸吸收了菘岚的精血,肌肤逐渐膨胀起来,血肉也在缓慢生长,恢复正常的白皙透红的颜色。
眼见差不多了,菘岚便收回手,施展治疗之术,手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了。
钟邳桐颤抖着手抚摸着苏绾绾的脸,眼眶里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滴在她脸上,苏绾绾仿佛有了知觉,睫毛轻颤,却仍未睁开双眼。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钟邳桐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朝着菘岚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大恩大德,钟邳桐此生无以为报,药娘子若想要什么请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一定倾力完成!”
菘岚嘿嘿傻笑,竖起三根手指头,
“我要,二百个麻辣兔头!”
第19章 开了个仁济堂
“说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崧岚一边忙着啃碟子里的二十个麻辣兔头,一边直勾勾盯着一旁看着她啃二十个麻辣兔头的司邈。
别的不说,那日他口中自称“本君”着实有些蹊跷。
司邈捏着酒盏的手顿了片刻,不予回答。
这次的麻辣兔头里的辣椒放的有些多,直辣的她呼哈呼哈,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不住的往嘴里塞。
太香了,早知道在南引山的时候就应该让洛云褐抓几只兔子来吃。
“不打算和我说说你的真实身份吗?你好像不是个简单的道医。”
用糊了油的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刨根问底,即刻他月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了两个油乎乎的手印。
“这么想知道?”
司邈放下酒盏,早料到她会事后抓着不放,假假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崧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来惭愧,其实我是月宫的一个散仙,来凡间历个劫助助修为。”
“哦——难怪,你们当神仙肯定很快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又这么厉害,真羡慕!”
语气中透着一股子酸气,也不知道自己要修练多久才能像司邈这样?
司邈摇摇头笑而不语,高处不胜寒。
想他在月宫那么多年,清冷孤寂,仙娥见到他都不敢放肆,这样的神仙生活着实无趣的紧。
“不如你做我的徒弟,我带着你修炼,意下如何?”司邈半撑着头,嘴角勾笑。
这个提议一出,崧岚惊得手中的麻辣兔头都拿不住了,咕噜噜地在裙子上滚出一道脏污,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那么代价呢,司邈,代价是什么?
“我倒也不缺什么,不如每日为我晨起端茶,不得忤逆师命,就这些吧。”
崧岚大喜,这简直就是捡了个大便宜,拜入仙门本就是看个人机缘,难上加难。
如今他竟不要酬劳就同意带自己修行?妙哉!
连忙拿起帕子擦干净油乎乎的双手,恭恭敬敬的沏了一杯好茶奉于司邈面前,行了个简单的拜师礼,清了清嗓子,
“师尊,请用茶~”
司邈稳稳的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
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好骗,说什么都信,不过建立了师徒关系,以后管教起来倒是更加方便。
放下茶盏,司邈起身环住她的手腕,嘴中念念有词。
再度松开时,那手腕上绕着一圈霜白色纤细的微光,那光仿佛是从她肤下渗透出来,闪烁片刻便隐匿了。
这是仙家专有的亲传弟子结印,有了这个,结印的二人便建立了心智感应。
那日菘岚被抓,即便她体内有自己的精魄碎片,却依然被符箓压制。
打那时司邈便想着这个法子,原以为会有些波折,不想她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菘岚正好奇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意,房门忽被推开,进来了一位着装十分干练的玄衣少女,她满脸笑意,毕恭毕敬的朝二人作了一揖。
“二位都在啊,那真是太好了!我是钟大人的下属。钟大人为感激药娘子出手相救,在城内安置了一间药馆供二人居住行医,不用住在这客栈了。”
那日事后,他二人原路返回了客栈,将店小二整理好的损毁物件的价格单送去了郡守府,那钟邳桐十分愧疚,不仅照价赔偿,还叮嘱下属每日送二十只新鲜特产兔头到这儿,日日口味不同。
好在菘岚是个板蓝根妖,不然照这样吃下去,不出半日就得上火。
如今又送上一间药馆,果真出手阔绰。司邈饶有兴味,
“钟郡守竟这般大方?既如此,那便带我们去看看吧。”
……
少女携二人乘轿去了药铺,那药铺布局甚是清雅,门前两座石狮兽镇门,然牌匾还未挂。
进了门,入眼便是存储药材的红桤木百子柜与手工织做的木色纱帐屏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淡淡的草药香气扑鼻,萦绕身边。
细细比较,那百子柜竟比里棠镇奉益堂的柜子还要大上一圈不止,屏风入眼皆是素净的清木色,上头的厚纱或是角落绘着条游鱼,或是正中缀着一柄孤荷,很是清雅。
前厅没有收银的柜台,只依着墙面摆放了一排大理石纹花梨木书架,案上垒着各式各样的医术卷宗,平添了一股风雅潇洒的书卷气。
随着玄衣女子进入后院,药铺后院九曲回廊,左右分为煎药室和病房。
一眼望去,清一色的水磨砖墙,并无朱粉涂饰,部分台矶用汉白玉砌成,低调又不叫人看轻。
不远处游廊边,一排房屋被精巧地分割成数十间窗明几净的病房,如此一旦布置竟不似寻常药馆。
院中空地摆着几架晒药用木架,木架旁便是大片的药圃,墙下开了一隙,清泉一股,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盘旋而出,绕阶缘屋至药圃。
药圃内里所植的皆是上佳的草药,与菘岚原先栽植的丝毫不差,兴许是从某处新移植过来栽上的,还有些软塌。
“二位,这便是钟大人所布置的药馆,营业与否还是看二位自己的意见。”
玄衣女子施了一礼,掏出两张地契呈在菘岚面前。
“另外钟大人让卑职转告,这家药馆名字还未定,二位闲暇时可以命人做了牌匾挂上,药馆所有的支出由郡守府承担,还望二位笑纳。”
啊这……菘岚受宠若惊,接过地契。
其实自己只是放了点血,算是稀疏平常的事,钟邳桐这样做,到底是补偿还是感激?这座药馆着实算是大礼,还是不收为妙吧?
嘴唇半张准备婉拒,突然大脑不受控制了起来。
“好的,那我与师尊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多谢郡守美意,若有需要,自会前去郡守府告知。”
???
明明是要拒绝的为什么嘴里吐出来的确实毫不客气的收下?
司邈偏头窃笑,这便是结印的其中一则好处:师尊可以约束徒弟的行动和思想,这招原是用来防止徒弟修炼不成误入魔道,如今用来控制菘岚倒是十分方便。
“如此甚好,卑职也好回去复命。”
玄衣女子退了半步便恭敬的离开。
“司、邈、你、在、干、什、么!”
菘岚咬牙切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他使坏。
“如今你是我的爱徒,又是唯一一个,我可不得约束你的一言一行?万一哪里丢了我的面子,日后上天庭被别的仙家笑话可怎么好?”
“可是……这药馆也太大了,我……”
司邈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你救了她的挚爱,哪怕现在跟她说要郡守的位置,她都舍得让给你做,何况一个药馆。不必心有不安,若是拒绝了这一次,下一次说不定有更大的礼赠予你,安心住下好好修行吧。”
“更何况你本就是想行医,如今有了药馆,做起来更容易一些。”
不愧是师尊,说起这几句话让菘岚一下子开了窍,忙不迭讲地契叠成小方块收了起来。
“那我们的药馆取什么名好呢?师尊,你想想呗?”
“仁济堂如何?”
……
药馆悄无声息的开了张,不出半月便声名远扬,人人都道那仁济堂的堂主是先前有名的药娘子,妙手回春,她的师父更是年轻有为,二人心怀天下,对于普通百姓诊金药价收的极低。
半月中曾有一富商上门求医,态度轻藐,
不挂号不排队,指名要药娘子的师父亲自问诊。
那小姑娘模样的堂主一怒之下一杵打晕了那富商,叫人扔了出去,还写了一纸赔偿金送去了富商府邸,索要了一笔惊吓医师费。
据说仁济堂背后的支持者还是益州郡守府,如此一来便再也无人敢肇事。
与此同时,药娘子还对外做出了善牌,每日一至四号皆不排人,就算去的再早也是从五号排起,百姓不解,询问才知那前四号乃是善牌:
一号给急危重症患者,
二号给垂垂老人,
三号给六甲孕妇,
四号给呱呱婴孩。
那药娘子的师父还提了字挂在门口:惟愿世上无苦疾,从此无人封药神。
此善举一出,仁济堂以人为本,尊重生命的名号传的愈发沸沸扬扬。
……
“师尊,药馆里没有山参了耶,一会儿我去山上寻一些回来吧!”
菘岚扒拉着药格检查药材,今日没什么人来问诊,司邈正在屏风后凝神打坐,逆着晨光,出尘的背影投在屏风上,长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窗边随手挂的风铃叮叮作响,只刹那便吸住了菘岚的目光。
“去吧,前日才教你的遁术可以试试了。”
“啊?哦哦哦好的好的师尊!”
菘岚回过神,这不是第一次对着他发呆了,谁让她的师尊长的比洛云褐还好看几分呢?
收起对师尊不太纯洁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师尊清心寡欲,无人能与之匹配。
斜挎起装药的竹编包,双手合十旋转,阖上双眼,眼前要去的地方愈发清晰,松开手向两边一推,睁眼一瞧,果真到了鹤山。
不由沾沾自喜,嘿嘿!不愧是自己,这遁术一下子便成功了,欢脱的拽了拽竹编包准备进山寻药,双腿忽不听使唤,丝毫不动。
低头一看,原来是腰部以下都埋在土里,动弹不得。菘岚用劲抻着地面欲把自己薅出来,那泥土地却牢牢的吸住了她。
一番用力无果,干脆趴在地面上抬起手腕,对着它大声求救:
“师——尊——救——命——哇!”
第20章 师尊,你是不是在吃醋?
对着手腕喊完,菘岚腰肢柔软,又换了个姿势向后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缓缓移动的云层,静静思考着人生。
真晦气,是哪里施法施错了吗?怎么把自己栽土里了!
正懊恼着,忽然四周的光线黯淡了几分,有柔软的布料擦过她的头发,停驻在她头顶。
“师尊,你好快哦!”
菘岚微微抬起下巴倒过来一瞧,哪里有什么师尊,那一袭茶色身影,分明是洛云褐!
“师尊?你这妮子说什么呢?”
洛云褐蹲下身,用扇柄敲了敲她的脑门。
“洛云褐?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菘岚支棱起来捂着脑袋,只可惜下半身动弹不得,只能用脖子转来转去,又无法转到一百八十度。
见她像个小陀螺似的旋转,一时忍俊不禁,扇子半遮面在一旁笑着,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诶呀你别笑了,快把我弄出来,我学艺不精,好好一个遁术还把自己困住了,你快些把我弄出来!”
洛云褐好容易止住了笑,心下琢磨着,这妮子,在哪儿学来这半吊子的术法。折扇一合,在空中划拉两下。
“起——”
菘岚身边的泥土即刻鼓动起来,将她吐了出去。
早晨起身前特地测算了个幸运色,换了一水儿藕荷色交领芙蓉边长裙,当下又弄脏了。
菘岚拍了拍裙子,带出来的泥土有些湿润,粘在上头不肯下来,藕荷色的裙子显得灰扑扑的。
“我寻你半月有余,你好像不是很想我?”
“怎么会,我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被那个疯批杂毛道士炼化,还好师尊救了我。还有还有……”
话音未落,身边气息波动,凭空出现了一缕雾气,温度骤降了几度,司邈从雾气中缓缓踱步而出。
抬眼一瞧,自己的徒儿和一男子站在一起,内心霎时有些不痛快。
“不是说寻山参去了吗?可是碰到了什么危险唤我过来?”
菘岚见他出现,颠儿颠儿的跑到司邈身边,指着洛云褐,
“师尊,这是我幼年在南引山的好友,他叫洛云褐。今日遁术没有施展好,我被栽地里去了,原先是想唤师尊过来拔我出来,未曾想碰到了洛云褐,你看我裙子都脏了。”
“哦~原来你所说的师尊就是这位仁兄啊?还得多谢这么多日子对我家菘岚的照拂,现如今找到她了,我就带她回南引山修炼去了。”
洛云褐面色逐渐冷了下来,折扇垂在指尖不住摇晃,这是有些不耐烦的表现。
“啊?我不回,我好不容易拜了个仙人师尊,回去有什么好的?”
菘岚一口回绝,一把抓着司邈的袖子晃了晃。
“菘岚,他教你多久了,你连遁术都还施展不好,恐怕你的这个师尊也是半斤八两吧?”
洛云褐见她不肯回家,上前一步就要把她拎走,手臂却被司邈直直截住,司邈垂着眼睛,语气也愈发冷漠。
“洛兄……你没听见菘岚说她不想回去吗?”
洛云褐眉头紧皱,这次铁了心要带她走,谁也不能阻拦。
他腾空而起,折扇旋转一圈,一片利剑样的光束激射而出,那光束上还带着诡异的绿色荧粉。
“云褐哥哥你干什么!”
司邈不慌不忙,环住菘岚微微侧身,左手翻转便升起一片结界,全然吸收了折扇挥出的利剑光束,自始至终他的眼睛悉数落在菘岚的身上。
二人术法碰撞,带起一阵冷风,司邈的白袍猎猎生风,洛云褐见一招不得,飞身上前,一把青玉骨折扇竟使出金刃劈风之声。
司邈见他招式快、准、急,右手凭空一握,掌心便出现一把长冰剑,只随手一挥,那长冰剑凌冽的剑气便逼退了洛云褐。
“长冰剑?你到底是谁?”
“不过是一个带菘岚实现愿望的散仙罢了。”
“我不管你到底是哪门子散仙,今日菘岚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不让的话休怪我手下无情!”
洛云褐抬起青玉骨扇,那扇子竟也凭空幻化成一把碧色长剑。
“云褐哥哥你疯了?我说了我还不想回去!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见洛云褐抬手又要打,菘岚一个箭步挡在司邈的面前,“大”字形炸开四肢。
“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我就……我就打你了!”
呼吸一凝,菘岚竟然护着这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凭什么?就不怕这也是不怀好意的人吗?一时怒从心起,眼眶急得都有些泛红。
“好了,菘岚,洛兄也是一时心急,忽略了你的想法,不如回你的仁济堂好好解释吧。”
司邈将长冰剑背于身后,轻柔的拍了拍菘岚的肩,瞬间二人便化作一道月白色云雾消失了。
“给我站住!”
洛云褐气急败坏,这个男人动作怎的如此之快!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一咬牙便追了上去。
三人前后到了仁济堂,药馆内恰好有人进门问诊,看着三人面色不善,有些慌张。
司邈浅浅一笑,叮嘱菘岚好好向洛云褐解释,免得再有误会,便领着那问诊的去了后头的诊室。
那人没料到今日竟运气爆棚,给他看病的竟是药娘子的师父,忙不迭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菘岚按着正生闷气的洛云褐坐下,又替他倒了一杯若叶茶,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他身旁给他顺毛。
“云褐哥哥,这事说来话长,司邈现在是我的师尊,你不能对他如此无礼的。”
洛云褐一听,一口气又窜上来。
“若他也对你图谋不轨呢?你必须跟我回去,什么修炼、拜师,我一样可以教你。”
菘岚见他讲不通道理,拿起杯子捏住他的下巴就往里倒,生生倒了一杯冷茶进去。
“你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呢!如果他真是坏人,早就把我炼化了,又怎么会陪我行医,教我术法,我学不好那是我的问题,师尊耐心教我我本就愧疚,如今你还来添乱……”
“我那是!”
洛云褐有苦说不出,面前的菘岚已经不是以前听他话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敢和自己争论,有了坚定的目标,还一味觉得外人才是正确的。
心里着实气不打一出来,这司邈可真是好手段,一面装着大度,引菘岚站在他那一边,一面又对洛云褐表现的十分不屑,果真是好手段啊!
“好了云褐哥哥!你就在我的仁济堂住下,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坏人,我到底有没有在认真修炼行不?如果一月后你没有改变初衷,我再跟你回去,如何?”
菘岚也有些生气,清秀的面容上都带着愁容,万一师尊生气了怎么办,他对自己如此好,又如此支持自己的想法……
晚膳后不如去试探试探好了。
三人闷闷的处了半个下午,洛云褐像乌眼鸡似的处处找茬,搞得整个药馆乌烟瘴气。
当他第三次吓得病人不敢吱声后,菘岚终于小宇宙爆发,打发他去找之前没能找到的山参去了,这才恢复了药馆片刻安定。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洛云褐气定神闲的重回药馆,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
“我让你找的山参呢?”
菘岚左右打量了片刻,他双手空空,啥也没拿。
洛云褐嗤笑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绸罗囊。
那罗囊菘岚熟的很,这可不就是那杂毛小道抓她的时候用的罗囊嘛!
里面还有缚妖咒,一想起来菘岚便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噫!!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玩意,快扔掉快扔掉!”
“诶诶诶!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这是我从一道士身上得来的,别看这罗囊虽小,里面可别有洞天,你看我给你寻来这么多上好药材,你得好好感谢我。”
洛云褐没注意到她面上的不适,一鼓作气的往案牍上倒。
果不其然,除了菘岚指名的山参,还滚出了许多灵芝、蝉衣、荆芥、雪僵蚕、制南星……
最后还滚出两大包冒着香甜奶味的糕点,洛云褐细心的拆开其中一包,拈起一块乳白色缀着藕荷色莲花的糕点凑近菘岚的唇。
“我还给你买了据说很有名的奶酥糕,快趁热吃一块尝尝?”
糕点又凑近了些,菘岚不好拒绝,只得张开嘴咬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在嘴里爆开,香甜可口,糕点不知用的什么材质,粉质细腻,入口软舌轻轻一压便化了。
“好吃吗?”
“嗯嗯嗯!嗯嗯!”
菘岚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不住点头。
正准备再吃一口,司邈从旁边经过,朝着这边睨了一眼,原本洛云褐打算再喂上一口,见他路过,将菘岚咬过的奶酥糕径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司邈见他这番动作,面上并无变化,拿着医术卷宗默默离开。
“你干嘛!要吃你不能自己再拿一块?脏不脏啊!”
“我们家菘岚吃过的,果然比原来的还要香甜。”
菘岚一巴掌拍上洛云褐的手,油腻!这个男人太油腻了!
……
晚间菘岚去买了时兴的菜肴,拉着另外二人一起用了晚膳,司邈用膳向来不喜言语,今天也未曾多说什么。
倒是那洛云褐殷勤的厉害,一会儿“菘岚宝贝吃块这个”,一会儿“菘岚宝贝尝尝那个”,最后菘岚小碗里的菜竟堆的山高。
“云褐,够了够了,我还要吃饭……”
菘岚苦笑,堆的菜都快不稳了。
“食不言,寝不语,安心吃饭。”
这是司邈半个下午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晚膳后洛云褐详细询问了菘岚之后遇到的事,又将那缚妖罗囊解除了缚妖咒赠予她,日后携带药材出门也更加方便。
好不容易将洛云褐哄好,看着月亮的位置,竟已然亥时人定的时候了。
站在院中纠结了一会儿,菘岚悄咪咪的摸去了司邈的房间。
司邈近来痴迷于人间的几本医术卷宗,这会儿还未熄灭烛火。
“师尊?睡了吗?”
菘岚有些小心虚,轻轻扣了扣房门,片刻后依旧无人应答。
莫不是师尊看书睡着了,烛火忘了熄?
菘岚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床榻的云罗帷帐已然放下,一旁的多枝烛台上蜡烛还在一颤一颤的燃着。
刚欲吹灭蜡烛,菘岚突然恶向胆边生,轻轻撩起云罗帷帐,想看看师尊的睡颜。
却不曾想,手刚伸进帷帐,便被司邈抓了个正着,捏住手腕拉进了床榻,牢牢的禁锢在床头。
司邈双目冰寒,直勾勾的盯着菘岚。
“哄好你的云褐哥哥了?”
菘岚一惊,这……这是什么情况,用力的想挣脱司邈的钳制,双腿不安分的往床边挪动,没错,她想溜了。
司邈有些不耐,将她双手手腕一并捏在自己掌心中,牢牢压在她的头顶,腾出另一只手锁住她不安分的双腿,小小的空间竟升腾起旖旎的温度。
菘岚盯着他的眉心红痣,咽了一下口水,
“师尊,你是不是在吃醋?”
第21章 昨夜、过于、劳累
“师……司邈,你要干什么?”
在他犀利和审视的目光下,菘岚觉得自己仿佛被完完全全看透,霎时如坐针毡,掌心都冒了一层湿湿黏黏的冷汗。
“那奶酥糕可好吃?”
司邈声音有些喑哑,压着些不太善意的情绪。
菘岚一惊,莫不是因为那美味奶酥糕没分给他,他不高兴了?
“很好吃,我不是故意不分给你的,属实是因为洛云褐买了送给我,若我再转送你,这不等于借花献佛吗?”
这话效果不太好,司邈眼底的火气似乎并没有消下去。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奶酥糕好不好吃,在乎的是她和洛云褐同食那一块奶酥糕,很不爽,心里非常不爽。
“可你为什么和你的云褐哥哥吃了同一块?”
“我没有!那是他自己喂我吃的,我也没想到他就……”
菘岚心下觉得冤枉得很,不管怎么解释,那洛云褐的的确确吃了自己啃过一口的奶酥糕。
心里一急,眼眶竟泛了红,大颗大颗眼泪珠子聚集在杏眼里。
司邈一顿,她鼻头水红微张,一双杏眼水波流转,映着烛光就像一道璀璨星河,充盈着一种破碎美。
接着一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软滑的面颊溜了下来,在精巧的下巴上摇摇欲坠,随之滴在了衣襟上,洇出一小块水渍。
“呜哇——————————”
与此同时,菘岚嘴巴一撇就开始委屈巴巴的哭嚎。
完了,他把女孩子搞哭了。
果然每个男人面对可爱女孩的眼泪都会手足无措,哪怕他是月宫冷面出名的司邈仙君。
急忙起身松开她,得了自由的菘岚依旧没有停止哭泣,动静反而愈发大了起来,干脆扑进司邈怀里,眼泪鼻涕悉数抹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不肯松手。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连里衣都湿透了的司邈忍不住发问,天晓得那到底是泪水还是鼻涕渗透了进去。
“是你误会我,还……唉不让人委屈一下吗?”
菘岚扯起他的袖袍,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呲——
这衣服不能要了!
看着她抽抽搭搭的肩膀和婆娑的双眼,司邈忽然觉得是自己太过分,竟在生她的气,明明错在那洛云褐,轻浮不堪,调戏他的爱徒!
“好了,师尊认错,是我误会你了,明日师尊再去买些点心给你吃,好不好?”
菘岚点点头,才勉强不哭了。
不过这洛云褐着实碍事,来这儿第一天就想挑拨他们的师徒关系。
洛云褐也算是个镇山的神君,竟脸皮厚到干出这样的事来,得想个办法把他轰走。
“你今日还未修行吧?就不要回去了,勤能补拙,今夜就在那窗口打坐。”
菘岚一听,不让她睡觉?还坐一夜?还有王法吗?这分明是报复,为了惩罚弱小且无辜的自己!
霎时眼睛又红了起来,语气极度委屈开始撒娇。
司邈别过眼睛,飘向别处,不能看她,一看就会心软。
“这是为你修炼考虑,今夜是满月夜,每月也就这么一天,灵气最为充沛,不好好把握的话你修行的会很吃力。”
见他不肯松口,菘岚只得巴巴儿的下了床榻,一步三回头,希望他改口放自己睡觉去。
谁知直到爬上那窗棱,司邈都是薄唇紧闭。
算了,自己拜的师父,哭着也要听话。
对着空中一轮满月盘腿打坐,月光格外明亮,将院中找的恍如白昼,有夏虫提前从土里钻出来,咿咿呀呀的叫唤两声,别的便再无声音。
闭上双眼,调动体内术法,将身体每一处毛孔舒展开,沐浴在月华下,果真有源源不断的月华之力涌进身体。
见她乖乖打坐修炼,司邈默默的点点头,抬手脱下那沾满了眼泪鼻涕的外衣丢在一旁的衣架上,指尖轻动,熄灭了烛火。
约莫到了后半夜,司邈在睡梦中听见不规律的笃笃笃声,猛地睁开眼睛。
撩开云罗帷帐一瞧,原来是菘岚打坐修炼时昏睡了过去,身体左右摇摆导致头磕在窗棱上,一会儿一撞一会儿一撞。
虽已经昏睡过去,意识还支撑着身体没完全倒下去,可爱至极。
司邈不禁笑了出来,走到窗边轻轻打横抱起了她。
纤细消瘦的身板没什么重量,她身上还沾着些夜露,衣服有些潮气。
这才修炼了一个时辰就耍懒昏睡了,按照这个进度,还得再修炼个几百上千年才能赶上那洛云褐。
司邈无奈的摇摇头,却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榻上,盖好了被褥,便躺在一旁准备入睡。
然菘岚睡觉极不老实,刚盖好的被子又被她一脚蹬开,左腿一跷,牢牢压在司邈的肚子上。
司邈皱着眉头盯着她张扬的左腿,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还傻笑一声,砸吧砸吧嘴又沉沉睡去。
想要快速升仙,双修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
翌日一早,菘岚倏的坐了起来,身上好好的盖着被子,摸了摸身边还有些余温。
?
她昨晚不是修炼来着,怎么躺师尊床上去了。
莫非是自己昏了头自己爬上来的?完了完了……
菘岚惊慌失措,匆匆整理好服饰连滚带爬的打开房门就要溜,却和迎面而来的司邈撞了个满怀。
他今日穿了一件天水碧色的窄袖长袍,外面又覆了一件雪色道袍,一头墨玉长发还未束起,不仅不随意,反倒显得他极具仙人之姿。
不过他确实是仙人。
“师……师尊……”
菘岚慌忙低下了头,心里惴惴不安,想到昨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在他身上……
内心不住懊悔,但凡她早醒半柱香的功夫,也不会刚好撞个正着。
但如果起早了,又看不见师尊如此飘然的一面,好烦!
“醒了?那边快去洗漱吧,我买了些花样点心,一会儿来我房中一同用些。”
不是征求意见的语气,这是命令的语气。
菘岚忙不迭点头,火速冲了出去。
一抔冷水浇面,菘岚清醒了不少,鼓着腮帮子盯着铜盆里的自己,昨夜撒娇哭嚎了一场,面上有些浮肿,原本晶亮的水杏大眼变得小了许多。
但这都不是重点,她清楚的想起昨夜的糗事,怎的对师尊如此大不敬,等下要怎么赔罪才好?
心心念念着怎么赔罪,连妆发都没心思搞了,只用一支珍珠坠双直钗简单的在脖颈后面绾了个结,便游魂似的滑去了司邈的房间。
桌上摆着些粉粉嫩嫩的糕点,五六种花样应接不暇,有做成蜜桃状的,绣球状的,还有雕琢的甚是精美的紫金莲花状的……
甜甜的味道早就飘了出来,勾的她口舌生津。
咽下早已蔓延在嗓子眼的津液,菘岚不失礼数的斟了一杯雪顶白茶奉在司邈面前。
“师尊,昨夜徒儿有些失态,那衣服……要不让徒儿拿去洗净再送来?”
司邈接过茶杯,面上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淡然。
“无妨,那衣服我还有几件一样的,早晨已经被我处理干净。快些吃糕点吧,昨夜答应给你买的。”
见他并无厌恶之意,菘岚方才放下心,毫不客气的坐在他身旁拿起糕点大快朵颐,吃了一嘴的屑屑。
“你们在干什么!吃独食?”
洛云褐闻着香味一脚蹿了进来,大清早声音有六度高,惊的司邈喝茶的盖碗抖了一下,碰撞出好听的叮咚声。
“好你个司邈,带着我家菘岚吃独食?你把我放在哪儿?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喂大的恩人啊。”
司邈半眯着眼,眉头紧皱,太吵了这个洛云褐。
“怎么会,云褐哥哥,师尊也是方才才买了糕点回来,只是猜测你还未起身,所以先叫我来吃了。”
“真的?”洛云褐将信将疑,他可不信司邈这么好心。
“是啊洛兄,昨夜……菘岚在我房中过于劳累,我早起去给她买些爱吃的糕点也是应当的,若是你喜欢,也可带些回去。”
菘岚闻言,一口软糕正欲滑下喉咙,噗的一声又喷了出来,师尊在说什么啊!
昨夜?过于??劳累???
这个登徒子,竟然对菘岚做出那种事?
洛云褐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他都未曾对菘岚一亲芳泽!
这人看着人畜无害、清心寡欲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右手一挥,青玉骨扇自他房中破门而出,稳稳落在他手中,洛云褐暴跳如雷,抡起扇子就要取他性命。
司邈嘴角勾起坏笑,也只是一弹指的功夫,遂又换上一副懵懂无知还有些震惊的神态。
他没有躲,那青玉骨扇马上就要碰到他的喉结处,忽然一块糕点伴着月白光芒飞了过来,与那扇子相撞,弹开了洛云褐的手。
“洛!云!褐!你又想干什么!”
菘岚叉腰站直了身子,一边面颊还鼓鼓囊囊的塞着没吃完的糕点。一字一顿,好似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
“他都对你那样那样了你还护着他?”
洛云褐很不服气,愤愤不平的指着司邈。
“师尊昨夜只是督促我修炼,有些晚而已,你在想什么?”
?
原来没有那样那样?
“真的只是修炼?”
洛云褐皱着眉头眯着双眼再度确认。
“真的啊!他是我师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喜欢在南引山到处拈花惹草,惹风流债吗?”
洛云褐脸颊一红,原来真是自己想岔了,空气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洛兄莫要再误会我,我是不会怪你的,快一同用膳吧,今日还要整理药库,还得劳烦洛兄帮忙。”
司邈叹了一口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抬眼看了一眼菘岚,眉心红痣艳红如血,美极。
菘岚经不住诱惑,叉着腰呵斥,
“你!洛云褐,今天整理药库你去!这种小事怎能让我师尊来做,听见没?”
洛云褐愤愤然,这司邈下套,诓他发火,给菘岚留下他不饶人的印象。
如此一来,菘岚离自己会越来越远,反而与他便越来越近……
狠狠的咬了两口精致的糕点,却食不知味。不禁暗暗思考,一定要想个法子反击。
用完早膳,司邈领着菘岚去前厅诊病。
菘岚走前颐气指使,使唤洛云褐将功折罪,将他关进了药库,不收拾完不许出来吃饭,俨然一副凶神恶煞土老板的模样。
“啊——终于清净了!”
菘岚坐在案牍旁伸了个懒腰,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还未见人,倒先闻其声。
随之走进几位打扮奇异的女子,为首的一位女子浑身佩戴金饰挂坠,发顶系着金色长纱,从面颊右方顺延到左面,只露出一双浓眉长睫的琥珀色深邃大眼。
服饰则与益州普通女子全然不同,是一件半臂露腰的短衣,双臂佩戴了两只金环。下半身则是仿若灯笼的长裤,腰间挂着腰链,显得身材更加曼妙,行走间脚踝系着的铃铛叮咚作响,悦耳至极。
那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条鼻环,接着单膝跪地,双臂交叉,指节悬浮于肩头,嘴里吐出娇媚的声音,
“天竺公主祈求药娘子出手相救。”
第22章 云褐哥哥,你输了
天竺?那是什么地方?
菘岚有些懵圈儿,只能请她上座。
那女子身段轻盈,但该有肉的地方一丝不落,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拧成一股长辫,直垂脚踝。
随侍的两名女子只低着头,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谦卑的站在她身后。
“我乃天竺刹利丽公主的女使,名唤桫椤。近来刹利丽公主身染恶疾,我天竺的几位大祭司都未能缓解,久闻药娘子圣手之名,特来益州恭请。”
那异域女子的嗓音娇而不妖,如翠鸟弹水,黄莺出谷,清脆中带着甜,直叫人听得心旷神怡。
“天竺远在西方,路途遥远,药娘子身子孱弱,恐怕遭不住路途颠簸,你们可能要失望了。”
司邈自屏风后走出,天竺这地方他倒是挺熟。
此地接近西天神佛圣地,极为崇尚佛教,是灵气充裕的宝地。但正因如此,未度化的妖邪数量也是异常的多。
菘岚虽在自己的督促下大有长进,然修为还是不太够,若是去了天竺,恐怕还未踏进天竺国门,半路就会被大妖抓住吃了。
桫椤不卑不亢,见到司邈又起身行了一礼,耳边的紫金色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想必这位便是药娘子的师尊吧?桫椤久仰大名。”
“刹利丽公主乃是我们天竺国最为尊贵的皇室。如今身染恶疾,若有不测……天竺国下一任的国君便后继无人了……还请您医者仁心,我们早已备下软轿,绝不会让药娘子有半分不适。”
司邈静静听着,指间缓慢敲击着桌面,眼角余光瞥见菘岚正鼓着小嘴巴巴儿的看着自己,很明显,只要碰到别人治不了的病症她就跃跃欲试,谁也拦不住。
去,那地方的灵气能让菘岚修为大涨,但大妖也多,危险重重;
不去,菘岚事后定会跟他闹脾气,那天竺国公主说不定也会因此香消玉殒,国君之争又会导致百姓受苦。
司邈指尖一顿,“那便去一趟吧,只有一条,我与药娘子同行。”
桫椤听了前半句心下大喜,后半句出来却犯了难。
天竺国甚少有外籍男子进入,她们认为外籍男子未经过圣河养育,乃是不吉之身,会玷污神佛。
“这……”
桫椤欲言又止,眼角泛起愁思,身后两名女使也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菘岚不禁有些疑惑,这还有什么问题?不禁开口询问,
“桫椤,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桫椤面上浮起尴尬之色,深深施了一礼以表歉意,后娓娓道来,
“天竺国不喜外籍男子进入,恐冲撞了天竺神佛,所以……药娘子只能只身前去,您的师尊恐怕……”
“哦……这样啊,没事啊,那就我随你去便是了。”
菘岚挥挥手,这算什么大事,不过是出趟远门罢了。
“菘岚,天竺遥远,万一途中遇到危险怎么办?”
司邈皱眉,这小家伙心也忒大了些。谁知菘岚仿佛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举起手腕晃了晃。
“师尊,我不怕,就算有危险,我也会第一时间叫你的哇!好啦,入乡随俗,师尊你就安心放我去嘛~”
菘岚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声线软绵绵的撒了个娇。
也罢,左不过来回半月,若真的有危险,她叫一声自己便能感应到,第一时间赶去相救。
师尊思考良久,才免为其勉的点头应允,菘岚瞬间绽开笑颜。
见师尊应允,桫椤心头的大石方堪堪落下,原是做好了准备,天竺国路途遥远,她们快马加鞭也足足用了三日。
若是药娘子的师尊不放人其实也情有可原,已经做好在这仁济堂前长跪的打算,没想到师徒二人竟真如传闻一般宅心仁厚,公主有救了!
“桫椤,那我们何时启程?”
“本应当让药娘子休息足够再启程,但是公主恶疾缠身,日渐恶化。明日一早便一同出发,可好?”
这么着急?看来那刹利丽公主的病症真的很严重,菘岚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兴奋劲儿,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病症。
“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好仁济堂事宜,你们可有落脚的地方?”
桫椤双臂交叉微微躬身,本就劳烦药娘子长途跋涉治病,怎么好意思再在仁济堂打扰,于是寒暄几句,便带着另外两个侍女离开了。
司邈垂眸思忖良久,薄唇轻启了好几次却没说出什么,最终拍了拍菘岚的脑袋,让她亥时再来一趟自己的房间。
……
“什么!你要去天竺?”
洛云褐的尖叫声撕破黄昏,惊起几只飞鸟,扑棱棱的飞了出去。
“不过是出一趟远门顺带看病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菘岚揉了揉耳朵,继续闷头干饭。
“菘岚不知道也就罢了,司邈,你作为她的师尊你也不知道天竺是什么地方吗?”
司邈嫌恶的挪了个座位,避开他的唾沫星子。
“知道。”
“知道你还同意她去?你有没有心啊?这事我绝不同意,菘岚就是个菜鸟,压根敌不过天竺外的妖群。”
这话菘岚可不爱听了,手里的麻辣兔头霎时不香了,啪的一声摔进面前的白瓷碗里,直直的盯上洛云褐的眼睛。
“洛云褐,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一无是处吗?”
“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只能说是完全不行。”
洛云褐打开折扇,翘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轻蔑表情。
司邈默不作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知道菘岚表面看着柔柔弱弱,但骨子里极其要强。
每每教了她新的术法,便时常在深夜感知到菘岚房中传出的灵力波动,旁的不说,以她现在的灵力,吊打先前那杂毛小道丝毫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她在医术上的造诣也愈发高了,时常托人去郡守府一摞一摞的搬各式医书回来啃,短短半月便凭借实实在在的医术治好了好几例疑难杂症。
现在洛云褐这样说,菘岚必定发作。
“这样吧,云褐哥哥,你与我比试一场,看看我到底算不算你口中的菜鸟。”
菘岚站起身,捏紧了粉拳。
洛云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阖上青玉骨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听在耳朵里格外刺耳扎心。
“好啊,我只用五成灵术与你交手,若能赢我,我便再也不这样说你,放你去天竺。”
二人在院中站定,洛云褐嘴角上扬,丝毫不畏惧气呼呼的菘岚。
“小妮子,哥哥让你三招。”
此刻正是黄昏,天空盘踞了厚重的云层,夕阳钻在其中,迸射出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锦鲤池里的游鱼,时而翻滚出金色的鳞光。
菘岚长嘘一口气,心态一定要平衡,万万不能意气用事,修仙打架最忌讳气息紊乱,心中默念: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吃亏是你自己。
调整好体内气息,双手垂于身侧,指尖如同抚琴一般波动,月白色的光束迅速从脚下升起,在菘岚身边缠绕,如雾般朦胧,接着便幻化出了如满月一般的法阵。
手势倏的变换,那法阵光华射出,照亮了整个小院阴暗的地方,右手捏成兰指,左手拖于下方,脚下的法阵忽伸出三条灵术凝结而成的白绫。
白绫看着轻盈飘逸,相互交缠着向洛云褐奔去,洛云褐眸子微暗,长袖一挥腾空而起,躲过了第一轮攻击,那三条白绫重重的拍打在地上,竟有金石撞击之声,溅出无数月白色的灵光。
菘岚不急不缓,携着法阵轻移莲步,手上稳稳结印,那白绫在洛云褐身后紧追不舍。
三招过后,洛云褐竟感知到一丝压力,好几次那白绫险些擦伤自己的俊脸,心下暗忖:这妮子进步当真如此之大?
看来不能抱着玩耍逗趣的态度了。洛云褐立于房檐之上,青玉骨扇随心而动,幻化成一把碧玉长剑,握着那剑旋身挥动,白绫瞬间便被斩断,缩回了法阵。
洛云褐并未停止动作,脚尖轻点飞下屋檐,长剑如虹,划出几道剑气只逼菘岚心口。
菘岚刹那回神,慌忙后撤躲开,然右肩还是被剑气划出一道伤口,衣衫破裂,红色血迹迅速洇了出来。
司邈眸色冰寒,一个瞬移挡在菘岚面前,长冰剑应声而出,垂直抵住碧玉长剑的剑脊。
那一抹血色也刺进了洛云褐眼中,连忙卸力收回长剑。
“菘岚!你没事吧?”
菘岚捂着右肩,眼神少有的凌厉,
“无妨,再来!”
洛云褐自是不肯,原本只是切磋,未曾想真的伤到了她……就算她进步飞快,术法也是斗不过自己的。
“我不服,你不和我打就是在质疑我,受伤乃兵家常事,再来!”
司邈闻言,眼神温柔的落在她坚毅的脸上,轻唤她的名字,
“菘岚……莫要如此要强,若你执意要证明自己,拿着师尊的长冰剑去吧。”
那长冰剑似乎听懂了,在半空中盘旋一圈,稳稳的横在菘岚面前。
“洛兄,菘岚手无寸铁着实有些不合适,左右这场切磋还没结束,我将长冰剑赠予她,你没有意见吧?”
洛云褐甚是不解,这师尊真的心疼自己的徒儿吗?明明菘岚已经受了伤,却还要支持她继续,到底在想什么?
菘岚抬手握住长冰剑的剑柄,触手生凉,驱散了她心中无名火气。
大脑忽然通透澄澈,想起师尊许久以前说过:神之剑都是有灵识的,心神交融后便能剑随心动,随心所欲便能所向披靡。
有了长冰剑的加持,菘岚心神安定,莲步生风,她本就生的轻盈,弹跳间似浮光略影一般迅捷,周身缭绕着月华般的灵术,衬的她愈发脱俗。
或是躲开,或是迎面而上,斩灭了激射而来的剑气,随着长冰剑直逼洛云褐身前。
距离越近,洛云褐的剑气则越凌冽。
然这次的菘岚冷静异常,辗转腾挪间不见一丝颓势或畏惧,在碧玉剑剑影中竟游刃有余。
而洛云褐心念不稳,畏首畏尾怕再次伤了菘岚,一时间竟处于下风,被菘岚逼至角落,又怕输了在司邈面前丢人,不由得心生急躁。
菘岚感知到他的心态波动,嘴角勾笑,冷哼一声,瞅准一处破绽欺身而上。
洛云褐一惊,长剑微抖,菘岚借着身躯柔软的特性,后腰一折,踢飞了他的碧玉剑。
随后用剑柄抵在他的心口。
“云褐哥哥,你输了。”
第23章 师尊真的把长冰剑送我了!
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洛云褐苦笑着摇摇头,果真是自己小看这妮子了。
拾起碧玉剑,菘岚催动术法将它变回了原本折扇的模样递了回去,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得意,
“如何?还说我是菜鸟吗?”
接过折扇,洛云褐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小妮子,不要太得意忘形,若不是哥哥怕你受伤,你哪里有机会近我的身?”
“嗯嗯,对对付,好好好,是云褐哥哥心疼我~你说的都对~”
洛云褐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出来她的阴阳怪气,扇着风踱到司邈身边,浅笑吟吟。
“没想到你这个师尊做的还挺尽职,难怪放心的由着她去天竺国,洛某拜服。”
司邈不置可否,掌心向外一收,长冰剑得了召唤稳稳回到他手中,隐匿不见。
“师尊,我表现还不错吧?”
菘岚屁颠屁颠的溜过来,蹲在司邈膝边,司邈眼底温柔,揉了揉她毛茸茸嗯脑袋,微微颔首。
得了夸奖的菘岚蹬鼻子上脸,小脸一皱,做出一副万分痛苦的表情出来,
“可是师尊,你看我肩膀都被划破了,好疼好疼,手都抬不起来了,要师尊喂我吃饭。”
“好,师尊喂。”
言罢,司邈便拿起瓷勺,一脸宠溺。
一口一口挑了菘岚爱吃的菜喂了过去,还不忘用指腹擦了擦她的嘴角,触手温润软滑,好摸的紧。
心神不禁有些荡漾。
被师徒情秀了一脸的洛云褐酸透了,但凡他早点出手,现在秀别人的就是他和菘岚了,着实大无语。
“诶哟菘岚,你快去包扎一下吧,再不包扎,一会儿伤口可就要愈合了。”
菘岚做了个鬼脸,十分不屑。
“我有师尊,你有吗?略略略!”
晚膳后洛云褐又叮嘱了些出远门的事宜,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样法宝,一样是隐匿妖息的,一样则是一团丝线,据说是悬丝诊脉可用的。
菘岚匆匆忙忙收进包袱,那洛云褐还像个老父亲似的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她听得厌烦,一直嗯嗯嗯嗯的敷衍着回答,原本只有几件衣物,最后被他扩展成了一床榻的物什。
“好了好了,云褐哥哥,我已经不是啥也不懂的南引山小妖了,你给我塞这么多,我还有些药材要怎么带嘛!”
“先前我不是送了你一个罗囊?将这些施了法存放在罗囊里不就可以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菘岚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哦!怎么把这茬忘记了,连忙从妆匣里翻出那精致的罗囊。
洛云褐手把手教了她如何施法收纳与取出,菘岚悟性很高,这样简单的术法不消片刻便能熟练使用。
“既然这个罗囊这么能装……那不如你再……”
“别别别!够了够了!云褐哥哥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收拾!”
菘岚霎时慌了,若再让他多待一刻,这房间里的物什都要被他装进去,急忙将他推了出去,紧紧阖上房门。
“你这小妮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洛云褐吃了个闭门羹,气恼的挥挥扇子,老实回房。
菘岚挑挑拣拣,剔了些不是很紧要的物什出来,罗囊里瞬间空出了不少空间。
拎着罗囊去了一趟药库,白日没有来得及问那刹利丽公主的病症,一时间也不知要带什么药材,站在百子柜前摩挲着下巴,冒出了一个极其败家的主意:
那就把名贵的药材都带一份吧!
右手捏了个法诀,月白色的灵术从脚下出现,云雾一般将她托在半空,菘岚将百子柜顶层的珍宝药材挨个抓了一把,闷头塞进了罗囊。
“大功告成~”菘岚掂了掂,那罗囊被她塞得鼓鼓囊囊,像块沉甸甸的石头。
掐指算算时辰,马上又要到亥时了,想起师尊吩咐,指尖轻轻绕圈,那云雾似的灵术便消失了。
菘岚轻盈的落在地上准备去师尊房间。
师尊房中灯火通明,菘岚推门而入,房中有一股好闻的紫檀香气,虽气味幽微,但十分浑厚。司邈正坐在檀木案牍前翻看一本卷宗,手里握着一只朱批毛笔正在圈点。案上摆着一方青玉砚台和配套的笔筒,便再无其他。
“师尊,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菘岚捧了一方红烛站在案牍旁,让司邈手中的卷宗更亮一些。
司邈放下卷宗,斜靠在椅子上,一头黑发洋洋洒洒的披在一旁。手掌一挥,一台灯笼软凳出现在菘岚身后,示意她坐下。
“明日你就要独自前去天竺国了,那天竺国妖邪甚多,因靠近西天佛祖圣地,妖邪吃人之事倒是很少,但是那些妖邪异常喜爱互相吞噬,以此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你妖体特殊,先前钟邳桐一事就应有所察觉,你的精血不仅可以用来治病,还可以生肉活骨,如此一来,若是被天竺的妖邪察觉到你,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菘岚听得心惊胆战,有些发怵,
“会被抓?”
司邈微微摇头,
“多年前我在月宫便听闻天竺有一象妖,生性残忍,将掳来的修为不够的小妖吞食大半修为,半死不活时再将其活活切片,放于蒸笼上,点火蒸食,连神佛都难以将他度化。”
嘶————
菘岚听得汗毛倒竖,直接吞噬也不过就是片刻的痛苦,这象妖还要趁活着切片、蒸食……
想到切肤之痛,菘岚不禁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手中的红烛融化,滴了两滴在她净白的手背。
要反悔吗?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桫椤前去诊治,若明早毁约,着实有损医德;
直接去?万一碰到这传说中的象妖怎么办?自己这小身板,剁吧剁吧就是一盘可口的餐前凉菜……
一时陷入深深地纠结。
“师……师尊,那后来你为何又应允我去?”
司邈阖眼揉了揉太阳穴,羽睫低垂,红痣在烛火照耀下平添一抹多情。
那天竺国虽凶险,但灵气极为充沛,菘岚去一趟只消稍作修炼,便是一场质的飞跃。
若气运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直接飞升成散仙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最终去与不去,还是取决于菘岚自己。
“飞升成仙?”
菘岚抓住了关键词,老话说,富贵险中求,如今机遇就摆在面前。
犹豫,就会败北!
菘岚拳头一捏,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去!”
“当真?”
菘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则是为了自己的修炼;
另一则,司邈收了一个妖做徒弟,一定会在仙界遭别的仙家耻笑。
他对自己倾囊相授,若是还要让他因为自己的身份左右为难……
“既然下定决心,你便带着我的长冰剑一同去吧。”
菘岚一愣,感受到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可……这是你贴身佩剑,我何德何能……”
司邈食指支着头,嘴角笑意吟吟,菘岚一个恍惚,想起初见那日夜里,他也是这般侧坐在椅子上养神,便是云中月、琼花树都不足以与他相较。
“你不是一直对长冰剑爱不释手吗?如今你认了我为师尊,我便把长冰剑赠予你,只说要还是不要?”
说话间,司邈凝聚灵术,将那长冰剑拿在手中把玩,上头泛着霜色光彩,与司邈的清贵的气质如出一撤。
菘岚咽了一口唾沫,她做梦都垂涎着长冰剑,如今真要送给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恭恭敬敬的跪在司邈面前,接过长冰剑深深叩拜,
“师尊厚爱,菘岚定不会辜负。一定在天竺好好修炼,不让师尊丢面。”
……
菘岚抱着长冰剑一夜未阖眼,着实对它爱不释手,来来回回摸了无数遍,嘿嘿嘿的傻笑,口水都流了三尺长。
摩挲到快日出,连长冰剑上头细致的纹路,剑柄处雕刻的木犀花花瓣有几片都记得一清二楚。
天边逐渐泛白,似乎是谁在深青色的天畔抹开了一层燕脂,云层下面隐藏数道金光,忽的一下,云层被冲开,那光便照亮了大地。
菘岚细心的用绸缎擦了擦长冰剑,随后跟着司邈所教,将剑融进了体内。
整理完毕,便在前厅静候桫椤一行人。
不曾想洛云褐与司邈也起了个大早,三人一同随意用了些早膳,又听了一遍洛云褐翻来覆去的唠叨,菘岚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早膳过后,选出便有铃铛声由远及近飘来,桫椤和另外两名女使骑着白驹,身后有八人抬着一顶软轿。
那软轿富贵异常,整个轿身用金漆涂抹,四周并无遮挡之物,只用了两层厚厚的金纱覆盖,叫人看不真切金纱后面有什么。
边边角角则用硕大的绿宝石做成坠子,防止随意飘动,那轿顶更是金碧辉煌,有一尊漆金佛像雕刻在顶端。
桫椤轻轻一跃跳下了马,今日她打扮的十分隆重,还斜披了一条蓝色沙丽,朝着三人行了一礼,复又跪在菘岚面前,双手举过头顶合十,叩拜在菘岚的鞋面上。
这是天竺最高的叩拜之礼,一般只有尊贵的皇室和得道的僧人才能受到这样的大礼。
“药娘子请上轿。”
菘岚受了一礼十分局促,慌不择路的交代了一些仁济堂的事宜,便爬进那软轿。
软轿内的空间十分大,里面铺了一张厚实的织金羊绒毯,上面的花纹错综复杂却又十分精美,角落还放着一张软枕。
这哪里是个轿子,这简直就是一个可以抬来抬去的床榻!
“二位,我们今日便启程去天竺,每隔一日会安排信使来传递消息,还望二位莫要担心。”
司邈背着手立于庭前,微微颔首,目送一行人带着菘岚远去。
“司邈,你真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吗?”
洛云褐用扇子戳戳他的胳膊,司邈背着手折回仁济堂,随意拿起一卷医书翻看起来。
“诶——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有点礼貌?虽说菘岚赢了我一遭,但那天竺的群妖可不会像我一样放水啊,我还是很担心。”
“洛兄稍安勿躁,我与菘岚是师徒,她若是有危险,唤我一声我便能赶过去,你还是不要操心太多,好好替菘岚打理这药馆吧。”
?
好一个“唤一声便能赶过去”,这话一下子勾起了洛云褐心中隐藏起来的愧疚。
他先前弄丢了菘岚两次,如今菘岚又不喜欢依靠他,心里伤心事被挑起,瞬间炸了毛。
“呵!菘岚与我相处了百余年,你是不是以为做了她的师尊就能得到她的心?”
司邈翻书的动作一顿,这洛云褐果真是喜欢她,抬眸凝视正炸毛的洛云褐,眼底深藏着温柔,薄唇轻启,
“是。”
第24章 婴圣,看我一剑劈了你!
一路摇摇晃晃,耳边一直若有若无的回荡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菘岚撩开纱帐,益州早市已经活跃起来了,许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景象,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这夸张到离谱的轿子。
还有些年轻小伙直勾勾的盯着桫椤为首的三名女使,哈喇子都滴了出来。
不过也不怪他们眼馋心热,那三名女使身段妖娆,腰肢随着座下的白驹微微晃动,软的像三月旖旎的柳条儿。
还绕着两圈腰链,末端坠着一块红色宝石,一直延伸到肚脐,煞是引人遐思。
身材好也就罢了,那眼神也甚是勾人魂魄,清浅剔透,如琉璃一般的琥珀色,微微颔首施礼,一个眼神抛出去便叫那些个年轻小伙儿面红心跳。
只可惜三名女使以纱丽遮面,如烟雨遮山,叫人看不清真实样貌。
骑着马的女使尚且是这般美貌动人,不知那金轿里坐的又是个什么样风华绝代的美人?
一时间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喧闹了起来。
菘岚自知样貌平平,顶多算是清秀,慌忙撤了手,扒拉两下那纱帐,严严实实的才安心。
忽其中一名轿夫滑了一下,轿子颠簸,震开了纱帐。
“诶!那不是仁济堂的药娘子吗!”
有眼尖的百姓忽然尖叫起来,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
“还真是!”
“药娘子怎么会坐这样的轿子?今日仁济堂不开了吗?”
“药娘子竟然是天竺流落在外的皇室?”
“难怪她生的如此漂亮……”
……
一番叽叽喳喳,老话说,谣言猛于虎,这话真的实锤,就这一会儿功夫百姓口中的剧情就已经天花乱坠,菘岚叹了一口气,轻唤桫椤的名字,一行人停了下来。
撩开纱帐,略微尴尬的对着百姓挥了挥手解释,
“大家别乱猜啊!只是因为天竺公主染病,接我前去一观。仁济堂还有我师尊坐镇,一切照旧,大伙不必担心哈!”
“哦——药娘子的名号已经传到天竺啦!”
“那是,她人美心善,天竺皇室当然要亲自来请。”
“欧,药娘子我崇拜你!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药娘子!药娘子!”
……
菘岚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无奈扶额,早知道就不停下了,解释了一通反而引起更大的喧闹。
“药娘子竟如此深得民心,此行果真是没有寻错人。”
桫椤捂嘴轻笑,用甜甜的嗓音调侃菘岚。
菘岚连连摆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向来喜欢低调,如此一来,只想着快走,快逃离这个地方。
一路向西出了益州城,菘岚便开始想念师尊了,还有麻辣兔头,不知天竺有没有麻辣兔头吃啊?
轿子行驶的很稳,只是有些摇摇晃晃,晃的菘岚有些困倦,加上她昨夜一夜未阖眼,此刻上眼皮和下眼皮准备亲密接触一番。
“桫椤~你们天竺的轿子都这么舒服吗?”
桫椤与身后两位女使笑得开心,
“药娘子是贵客,当然要用不同规制的软轿,我们天竺人其实热衷于骑在大象身上,若刹利丽公主康复,她一定会带药娘子体验一番的。”
骑大象?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天竺的人文风情还真是不一般啊。
“说起来,刹利丽公主是患了什么样的恶疾?”
菘岚抱着软枕支着头,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桫椤闻言,轻声和另外两名女使说了几句话,那话咕噜咕噜的,是菘岚听不懂的语言,兴许是天竺话?
随后桫椤驱马走到轿子旁,压低了声音。
“刹利丽公主的病说来奇怪,是突发之症,那日公主成年礼,举国欢庆,公主原本依照惯例,在花园里摘花做一顶花冠,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狂风,风力极大,将桌上的瓜果宴席都吹到了地上,人人都捂着脸未曾注意到公主。待到风停后,公主却不见了……”
“不见了?”
菘岚一下子来了精神。
桫椤点点头继续道,
“是,公主不见了,国王王后很是焦急,巡遍了整个王宫都未曾找到,后来傍晚时分公主却自己回来了,说自己当时被风吹的撞在一块石头上晕了过去,许是因为花丛茂密,侍卫并未注意到。”
“谁知刹利丽公主一回到宫殿就开始高热头痛,请了大祭司来问诊,大祭司说公主脉象极其紊乱,恐中了风邪,连着办了三天的水陆大法事,却无济于事,还愈发严重。国王焦急,下令天竺国懂医术之人都可来王宫问诊。能治好者黄金万两,宝石三箱,还可纳为国医。只可惜那些医师医术不精,现在刹利丽公主像变了个人似的,病痛的时候高热不退,清醒的时候脾气异常暴躁。公主以前可是个温柔到极点的女人啊……”
什么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菘岚支着下巴苦思冥想了片刻,就算是饱读医书卷宗,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病症。
“所以你们才来找上我的?”
桫椤坐在马上,双手恭敬的施了一礼,
“是,有传言在东方有一位药娘子乃是医术圣手,曾凭一己之力救了整个镇上的人,所以国王特安排我来寻你。”
菘岚有些不好意思,当初那事也算是巧合。
并且,提到里棠镇的事总让她心有戚戚焉,遭到背叛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桫椤,实不相瞒这个病症我也从未见过,很担心你们白忙活一场。”
“药娘子万万不要这样说,公主得病,您去看一眼哪怕是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菘岚叹了口气,现下也只能见机行事了,若是自己真的无能为力,悄悄喊师尊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桫椤见她沉默不语,歪头探了过来,
“药娘子可还有别的问题?桫椤必定知无不答。”
菘岚思忖片刻,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疑问,
“为啥那两位女使不说话?莫不是小哑巴?”
桫椤忍俊不禁,笑声银铃似的,将甜和媚完美融合在一起,十分动听。
“那两位女使并非哑巴女,只是听不懂你们东方的语言呀。”
菘岚一愣,脸腾的一下变得火热,极为羞涩,慌忙将头埋进了软枕。
“药娘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可以稍作休息,我们路途还很长,等到了驿站,桫椤再来叫你。”
菘岚将头埋了一会儿,果真有些困意涌了上来,干脆身子一歪,倒在那厚实的羊毛毯上,抱着枕头眯上了双眼。
……
“菘岚,菘岚。”
远处传来一阵呼唤,好像是师尊的声音?
菘岚睁开眼睛,她依旧躺在轿子里,但四周已然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桫椤和另外几人也不见了踪影。
立刻警觉起来,掌心半握,心里默念法诀唤出了长冰剑。
剑上的微光照亮了一小块天地。
“菘岚……”
“谁!”
纱帐忽被撩开,定睛一看,竟然是司邈。
“师尊?你怎么在这儿?”
菘岚松了一口气,放下长冰剑,那长冰剑不断闪烁着寒光。
司邈面带温柔的笑,轻瞥了一眼长冰剑,面色不改。
平日里他总是冷冷淡淡,仿佛除了菘岚的事以外,便再没有什么能撩动他分毫。
当下却一直笑意吟吟,显得他更加潇洒脱俗,他缓慢凑近菘岚,二人近到呼吸可闻。
菘岚有些心慌,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身体不由得向后倒去,试图拉开二人的距离。
谁知司邈竟一把揽住她的腰,毫不客气往自己身前一拉,贴的更近了一些。
“师尊!这……这太近了不合适!”
“菘岚,你不喜欢为师这样吗?”
司邈凑近她的耳畔轻语,充满情谷欠的气息悉数喷在她耳根处,引得她一阵颤栗,浑身酥麻,身子忽软了下来。
“你……不对劲……”
司邈另一只手抚上菘岚的脸,细细摩挲,
“为师念你念的紧,忍不住来寻你。”
那略微有些凉的手顺着脸颊一路向下,轻轻略过白净的脖颈,接着指尖穿过腰间布料,挑起腰侧的系带,轻轻一扯,那精致的蝴蝶结系带便散开了。
菘岚感觉到身侧一凉,急忙按住司邈的手,面色十分紧张。
“怎么了?不愿意?”
咽了一口唾沫,攥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司邈轻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欺身上前,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见她没有拒绝,便微微用力,加深了力道,在她唇上一番柔情辗转,软舌撬开她紧闭的贝齿,向里探了一些。
菘岚蓦地瞪大了双眼,师尊怎么敢的呀,以及为什么自己没有推开他!大脑不断发出警告:动啊菘岚!动啊!
抬手支在肩头欲推开他,没想到竟使不上劲,那动作反而显得更加撩拨,司邈暂时离开她的唇,眼睛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看不明白情绪。
菘岚被吻的有些上不来气,双手攥着司邈的衣服微微喘着,面色绯红,却又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眼。
“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岚儿……”
略显沙哑的声音烙在耳边,菘岚微微一震。
师尊从未叫过她“岚儿”,也从未在她面前自称过“为师”。
师尊的手是温润如玉指节分明的触感,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冰冷异常。
如此一想,菘岚忽然冷静了下来,既然这不是师尊,那它……是谁?
“岚儿……”
菘岚松开了双手,软软的靠在它怀里,轻声回应,
“我……愿意……你个大头锤子!!”
掌心凝聚灵术,长冰剑噌的一下飞了过来,菘岚手腕翻转,剑身猛地没入那假师尊的胸口,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剑身。
“菘岚……你……”
“哪来的妖孽,好大的狗胆,竟敢幻化我师尊的模样,找死!”
菘岚冷嗤一声,手腕用力,长冰剑刺的更深。
那伤口忽冒出黑气,假师尊面目狰狞,身形开始扭曲,像卡顿一般变幻,最终化成一股黑气飘了出去。
菘岚紧随其后,如燕子般一跃而出,四周依旧是浓浓的墨色。
沉下心神,用五识感知了一遍,这是一道结界,那墨色根本不是黑夜,而是极为邪恶的灵术雾化而成,将结界层层包裹,寻不到尽头。
“桀桀桀!想不到你竟然能发觉我不是你的师尊呀!”
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还分不清男女。
菘岚紧握长冰剑,寻找这声音的源头。
“哼,就凭你?我师尊乃是仙人,怎会如你一般无耻。”
“嗤——何止是仙人~你也未免太看轻他了。桀桀桀,不过你这个小妖,竟然对自己的师尊抱着不该有的心思,真是师门不幸呀桀桀桀!”
菘岚心神一晃,面上有些发烫。
她确实对师尊有些不同的感情,哪怕刚刚已经有些察觉不对劲,也没有狠心拒绝……
“说我是小妖,怎么你很牛吗?有本事出来打一架,别躲在暗处畏畏缩缩,瞧你一副武大郎耍门杠——人熊家伙笨的模样。”
那声音一直在四处飘渺,灵识竟无法探知中心点在何处,菘岚不禁有些着急。
“这嘴真是又软又厉害,怎的在你师尊面前倒是只软绵绵的小白兔?我呀是婴圣仙人,要不要和我做一笔交易?我让你的师尊爱上你,你给我一抔你体内的精血,如何?”
桀桀桀的怪笑回荡,结界里忽出现许多师尊的身影,或站立配药,或坐着翻书,或教自己术法……各式各样,迷惑着菘岚。
“我交易你个大头锤子!”
第25章 斩杀婴圣,菘岚动情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涌出嗖嗖的凉风,忽从正前方传来一阵桀桀桀的怪笑,由远及近,在漆黑而又寂静的结界里令人毛骨悚然,菘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后背和头皮略微有些发麻,有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是她与洛云褐切磋时悟出来的道理。
身体条件反射似的握紧了长冰剑,使了个漂亮的剑花,朝着那婴圣的声音追了过去。
愈往前走,那黑雾愈发浓厚,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起来,还隐隐约约飘着血腥气。
忽一阵阴风从侧面刮了过来,菘岚五识清明,立刻感知到危险,脚尖点地腾跃而起,长冰剑斩出一道冰寒的剑气,将那实体一般的风拦腰斩断。
“桀桀桀,还有两下子嘛,我瞧着你不像只有一百年修为的草妖。”
声音在结界里飘渺,菘岚暗自啐了一口,心里在琢磨着怎么破这个结界出去。
长冰剑的微光只能照亮两米左右的区域,除此之外都是浓稠的黑雾。
忽微光极限处的黑雾搅动起来,浓缩成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
说时迟那时快,菘岚足尖踏地,似乘着风一般,抓住机会刺了过去。
那凝雾丝毫不畏惧,一阵黑气暴起,从底下冒出无数魑魅魍魉之物萦绕在它身边,紧紧的吸住长冰剑。
“鬼气森森,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仙?我看你有个什么大病!”
菘岚紧握长冰剑暗暗用力欲突破那地下涌出的八爪鱼似的黑气。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婴圣的痛点,那被魑魅魍魉包裹住的婴圣蓦地爆开,震的菘岚立刻跌出三四尺远。
那凝雾忽又散开,四下又响起诡异的声音,那声音时而像海浪拍打礁石,时而像山间汩汩的清泉,又变成熟悉的鸟叫虫鸣,原本是轻柔的催眠的自然之声,此刻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如同鬼唱歌。
菘岚听得逐渐没了耐心,心火骤起。
“你是不是有问题,要打就打,不打就滚,一直装神弄鬼的是要干嘛。”
四周的黑雾忽然停止飘动,相隔不到半弹指的功夫立刻像活了似的,拧成数支锥形长刺,向菘岚激射而出,劈头盖脸的兜了过来。
那凝雾锥形长刺里面包含的邪气让人心惊胆寒。
菘岚虽有防备,迈出莲步伴着旋身,手中剑疾如电,一顿乱劈,斩断了许多凝雾锥形长刺。
然她寡不敌众,那长刺越聚越多,菘岚只得咬着舌尖逼迫自己凝神贯注。
毕竟还是修为不够,菘岚逐渐体力不支,一长刺击穿了她的臂膀,长冰剑脱力飞了出去,直直插在了地上。
菘岚不敌,胳膊的剧痛让她分了神,瞬间被那黑雾长刺牢牢的禁锢住,动弹不得。
刚欲左手召唤长冰剑脱身,脸色忽一变。
长冰剑剑身被鬼气包裹着,剑柄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惨白无比的手,那手骨瘦如柴,鸡爪似的。
菘岚瞳孔一惊,顺着那鸡爪手看上去,旁边赫然站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一身红衣,在黑气中显得格外扎眼。
她静静的伫立着,一头如瀑的黑发杂乱异常,遮住了她的面容和表情,偶尔露出的地方是一片惨白。
那手触碰到长冰剑的剑柄,忽像被冻伤一般颤抖了一下,触碰的部位冒起一股黑烟。
接着那不知是鬼是妖的婴圣笑了出来,愈笑愈大声,十分惨厉,仿佛能穿透空间,直直钻进菘岚的心里面去。
鬼风阵阵,寒彻人心。
“你这师尊还真是疼你,本命剑都给了你,只可惜你这小丫头片子不会用,真真是暴殄天物。”
那婴圣幽幽的飘近了菘岚,凑近了才看清,婴圣的脸上不能说是细皮嫩肉,只能说是十分干巴,因为没了血肉显得坑坑洼洼。
鬼风将她的发丝吹开,露出的眼神却极为幽怨。
婴圣略微垂眸,瞟见菘岚被穿透的臂膀滴出的血液,眼底浮起嗜血的邪气,伸出鸡爪手就要去接那血滴。
“我的老天,好一个面如死灰点两坨红就能拿去当纸人烧的女人!”
菘岚一惊,觉得她不像要干什么好事,急忙破口大骂欲吸引她的注意。
果然,那婴圣眼睛一横,死死凝视着菘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感情你没照过镜子?难怪头不梳脸不洗,瞧你那样儿!放凡间的凶肆就是一妥妥的纸扎人,还是给别人配阴婚的那种寡妇相。”
婴圣愤怒的颤抖了起来,原本枯槁的面上竟开始扭曲,连禁锢着菘岚的黑雾刺也越来越紧,上面的鬼气从菘岚口鼻处渗进,压迫着她喘不过气。
闷吐了一口血,不行,不行,这婴圣的鬼气太厉害,扛不住了!
菘岚被鬼气侵蚀,大脑逐渐僵化,浑身只觉得阴寒。
“大胆!竟对本仙如此无礼。看来你是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为本仙重塑仙身的准备了?”
婴圣凑近她的脸,双眼猩红无比,满是张狂。
嚇——呸!!!
一口血沫径直喷洒在婴圣的面部和头发上。
抬手揩了一把血沫,那婴圣已是愤怒至极,尖叫着甩袖,下一刻便有两支长刺穿透菘岚的胸口。
菘岚闷哼一声,口中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妖……妖物,你想这样弄死小娘我?”
“自然不是,我婴圣啊以前可是凡人供奉的神明,向来公正分明。可是这些凡人与我做了交易后竟出尔反尔!桀桀桀!
害得我变成堕神再不能重返天庭,连仙体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说他们该不该死?你这小妖修为平平,骨血确实好物,今日吃了你,我便能重塑仙躯!怕不怕啊!桀桀桀……”
菘岚冷笑一声,又咳出两口鲜血。
“我都被抓那么多次了,还会怕你这歪七扭八,化肥催生的鬼头?”
婴圣眼神一凝,又是一支长刺穿过菘岚的大腿,疼痛瞬间袭卷了她的大脑。
忽然从心口散出点点微光,有一片木犀花飞了出来。
婴圣瞪大了双眼,“这是……”
木犀花一出,长冰剑仿佛得了召唤一般,爆发出剑气,冲散了捆住它的鬼雾。
横空斜出,杀意腾腾的直冲婴圣而去,婴圣躲闪不及,竟被长冰剑斩断了一条臂膀。
枯骨似的臂膀掉落在地上,蓦地散成了一地黑灰。
“啊——————”
婴圣尖叫着倒在地上,那嘶吼声惨厉至极,震的结界都在发颤。
长冰剑迂回一圈继续攻击,婴圣却不敢与它正面接触,仿佛长冰剑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每每肢体碰到它,那一块便成了黑灰。
婴圣身形一闪,悬在半空,身体又变成黑雾,在红衣下像游蛇一般蠕动蜷曲。
长冰剑不予她纠缠,绕着菘岚飞旋了一圈,将那些黑雾长刺悉数斩断散去,回到了菘岚的手中,那木犀花也逐渐隐藏了。
菘岚撑着长冰剑,捂住胸口的伤,这长刺带了十分阴寒的鬼气,就算施了治疗术,伤口也不能立刻复原。
抬头见那婴圣也在调整气息,菘岚持剑借力,踏风似浮光掠影一般向着婴圣飞了过去。
她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然等到婴圣恢复过来,她多半就无法压制的住对方了。
剑尖距离她的命门愈来愈近,差一点,就差一点……
忽然婴圣疯狂的摆动,散出一片灵波,将菘岚打了下去,长冰剑也不知又被弹飞到哪里去。
婴圣随即跟上,鸡爪手从黑雾中伸出,长长的黑色指甲如利剑一般划破空气,直奔菘岚心口。
菘岚一惊,骇怕的用手遮住眼睛。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玩脱了……
过了片刻,没有痛楚,也没有动静,菘岚慢慢放下手臂,婴圣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往下看去,长冰剑的剑身穿过她的心口,那伤口正慢慢的在成灰状飘散。
“散去吧,婴圣。”
是师尊的声音!
话音刚落,那婴圣变化成一股黑灰,散落在菘岚面前的土地上。
“师尊?”
司邈白衣胜雪,在黑雾中分外明显,他温柔的蹲下身,放下长冰剑,用指腹擦去菘岚脸上不知在何处蹭上的黑灰。
“嗯。”
见菘岚有些呆愣,司邈欲环住她安慰一番,忽然菘岚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拿起长冰剑架在司邈肩头。
“你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化成我师尊的模样!”
司邈也不惊慌,食指无名指轻轻夹住剑锋微抬,心念微动,便瞬移到菘岚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
菘岚小身板一震,鼻尖满是熟悉的微凉如月华的气味。
“菘岚,蓄意杀害自己的师尊可是大罪。”
真的是师尊!菘岚放下长冰剑,浑身卸力,跌在司邈温柔的怀抱中,气若游丝。
“师尊,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好像没有唤你……”
司邈挑了挑眉,红痣鲜艳。
“还记得那朵木犀花吗?那也是一种联系,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我感知到你有危险,便来了。”
“呜呜呜……师尊你知道吗,这个鬼婴圣变成你的模样……她调戏我!”
菘岚一见到司邈便恢复成娇滴滴的弱小模样,先前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仿佛先前毒舌的不是她。
“哦?她是如何调戏的?”司邈嘴角勾笑,甚是好奇。
“她……她……”菘岚想起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思忖片刻,咬紧下唇,
“没……没什么!”便低着头红着脸不作答了。
司邈见她窘迫,只是笑,也不逼迫她说出些什么,摸了摸她的额头,灌输了些许灵气。
那月华般的灵气和身体里的阴寒之气比起来,此刻竟温暖了许多。
菘岚像浸泡在温泉一般,舒服的眯上了双眼,在司邈安全的怀抱中困意涌了上来。
“睡吧,婴圣已被斩杀,这是梦境结界,醒来就好了。”
司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见她已经昏睡,在她鬓边印下轻轻一吻。
……
菘岚蓦地坐起,四周还是金色纱帐,轿子摇摇晃晃。
?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被变成师尊的婴圣调戏施虐,最后被真正的师尊救下,他还说这是梦境结界……
看着桫椤骑着白马在前面,菘岚长舒一口气,啊……真的是梦啊……
捞起袖子一看,手臂上赫然一道伤口。
等下?梦里这个地方被那婴圣用长刺穿透了,现在竟然凭空出现伤口……
所以,被强吻是真的?
梦境结界也是真的??
师尊来救她,也是真的???
复想起梦境里发生的事,菘岚腾的一下从头红到脚,一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住打滚。
草!太丢面了!
第26章 绾绾回魂
抬轿的轿夫面面相觑,不知崧岚为何行为诡异。
与此同时,在仁济堂打坐假寐的司邈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那梦境结界中,崧岚一战虽然败了,但是婴圣乃是堕神,崧岚在她的结界中能将她步步紧逼,可见她的修为正在大幅增长。
那婴圣原是凡人“创造”的神,有一种神是应凡人之声而幻化的,婴圣即为应声,她从凡人的祈愿中诞生,负责守护益州城不受天灾。
然益州百年安定,人们的信仰逐渐消失,那婴圣的庙宇也因无人供奉而落败。
加之她不是自体修炼而成,无人供奉下仙体便会渐渐消亡,又累积了数不清的怨气而成为了堕神,只能靠吸食至阴之人的魂魄苟延残喘,暂保仙躯。
如今婴圣被彻底斩杀,怨气散去,吸食的魂魄也都应当归位。
果不其然,接近傍晚时分,钟邳桐差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说苏绾绾有苏醒之象,听闻药娘子出远门,便烦请司邈前去一观。
洛云褐从药库中听到热闹,悄悄的跟了过去,毕竟这种出风头的事他自然不会放过。
“你要与我同去?”
司邈简单浏览一番信笺,余光瞥到洛云褐阴森森的在门口偷看。
“自然是要去的,崧岚可是把仁济堂交给我了,万一你医术不精,那着实丢了我们仁济堂的脸面。”
洛云褐面带嘲讽之色,慢慢踱了进来。一旁垂手静候的女官有些错愕,先前倒没见过此人。
“这位是......”
“我是药娘子的至交好友,青梅竹马,唤我洛公子即可。”
洛云褐抱拳施了一礼,一瞬间换上灿烂又撩人的微笑。
那女官见他面若桃花,一双丹凤眼狭长妩媚,粲然若星,还泛着一股妖冶之色,不禁乍然心动,红了脸颊,匆匆低下了头去。
不得不说,洛云褐这副面相,相较于司邈清冷不易近人的模样,确实更容易讨得女子欢心。
“青梅竹马?你也真敢说。既然钟郡守邀我前去,洛兄就不必操劳了,安心在家看门吧。”
司邈指尖泛白,将信笺工工整整的折好放在桌面上,起身欲走,“看门吧”三个字咬的极重,似乎很是不悦。
“既......既然二位都是仁济堂的坐诊医师,那不如一同前去,也好商量着用药?”
女官耳朵微红,抬手作揖,此话一出,看来她已经是被洛云褐迷了心。
司邈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出门上了马车。
洛云褐则朝那女官抛了个媚眼,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多谢”,也窜进了马车,和司邈挤在一处。
女官被那媚眼迷得神魂颠倒,一瞬间心神荡漾,呼吸凝滞,心里似有小鹿怦怦乱撞,忙捂着脸小跑跟了上去。
二人在马车内相对而坐,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各怀鬼胎,一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差一个□□掐起架来。
到了郡守府,钟邳桐吃了菘岚开的药方,身体已然转好,亲自在郡守府迎接,只是面对司邈时还有一些畏惧。
“这位公子是仁济堂新来的药师?”
钟邳桐恭恭敬敬的行礼,瞧见马车上随后走下的洛云褐有些许疑惑。
“不不,我是菘……”
“不是,是菘岚的远方朋友,听闻益州郡守乃是奇女子,特来拜见。”
洛云褐欲故技重施,谁知话未说完便被司邈打断,不仅如此,感觉司邈那话语间隐约还在贬低他?
钟邳桐看着二人有些炸毛的表情,心中有些了然。
哦————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压下心底笑意,连忙请他们去了绾绾的房间。
那苏绾绾的房间日日点着香,却不是普通女儿家的花香,那香似乎是龙脑香,厚重醇厚中却又透着一股子清凉怡人份气息。
镂空的雕花窗桕旁早早点上了烛火,将整个房间照的恍如白昼,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位盖着薄被,面色红润的少女。
看来菘岚的精血效果是真不错,一具枯骨都能变得如此红润健康。
着人抬了两张花梨小凳置于床前,钟邳桐便遣散跟随的侍从,只留下当事三人。
她坐在床边,紧握着苏绾绾的手,细细端详,苏绾绾感知到有人,浓密修长的睫毛一直在颤抖。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
洛云褐坐在一旁的花梨木小凳上,摇摇扇子赞不绝口。
“她的魂魄确实归位了,但离体太久,需要静养,等待三魂七魄再次融合。”
司邈伸出手,指尖一抹灵气环绕在苏绾绾眉心处,探知到她体内飘渺不稳的魂魄。
“那……还需等待多久?”
“看她自己的造化,最快也要三年,毕竟魂魄离体实在是太久,本就大有损伤。此番归位实属不易,你还需要好好为她养魂……”
“你这老古板,看你平时挺厉害,也就这样嘛?郡守,让我来为她输送一些灵气稳固她的三魂七魄,不出半日就能醒过来。”
洛云褐斜睨了一眼司邈,手中挂着把折扇把玩,眼中满是不屑。
此话当真?钟邳桐听闻,眼中即刻浮起喜悦之色,深深地叩了一礼,连忙追问需要筹备什么,却又被司邈拦下。
“她三魂七魄受损,若强行融合,恐怕会适得其反,钟大人,你可确定?”
此话一出,钟邳桐又有些迟疑。
二人看起来都灵修不低,却各持己见,到底应该怎么选?
“不如……便用洛公子的法子试一试?”
司邈垂下眸子,收回了附在苏绾绾眉心的灵术。
“甚好,甚好,钟郡守,那还烦请你带这位司邈医师出去喝一盏茶,这里交给我便可。”
钟邳桐迟疑片刻,这洛公子看着轻佻,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出错……整理了一下苏绾绾的鬓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情话,便恭恭敬敬的邀请司邈一同逛逛郡守府,喝上一盏香茶。
待到二人离去,洛云褐折扇一挥关上了门窗,远远凝视着床榻上的病美人。
他何尝不知道魂魄有损时强行融合会带来什么后果,可能会失忆,可能会性格大变,也有可能融合失败醒不过来,如那植物人一般。
但是钟邳桐那迫不及待要苏绾绾醒来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就与他当时一路追随菘岚是一样的道理,他明白日夜相思之苦,如今更是见不得别人分离太久。
小心行事吧……
洛云褐将随身携带的折扇抛至半空,那折扇盘旋在苏绾绾头顶,洒下点点绿色荧光。
不住变幻手势,灵气环绕,将她凭空托了起来,洛云褐走近床榻,二人掌心相合,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进去。
洛云褐的灵气凝聚在她丹田处,如同一盏明灯,而苏绾绾的魂魄如一缕缕散开的乳白色气流,绕着那明灯来回晃荡。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托;
长人千仞,为魂是索!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止;
雕啼黑齿,得人肉以祀!
魂兮归来,西方之辖,流沙千里;
旋入雷渊,靡散而不可留!
魂归来兮,枉恐威身;
魂归来兮,君无下此幽都!”
低声念完最后一句,房间内竟有黄钟大吕的回声一般。
魂魄开始剧烈抖动,那丹田处乳白色的气流绕着明灯“跳舞”,似想靠近又在躲闪。
接着那几缕气流倏的一下钻进了明灯,苏绾绾猛吸一口气,浑身如过电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睁开了双眼,那眼中清澈潋滟如湖水一般。
洛云褐反手一挥,环绕着她的灵气散去,苏绾绾缓缓落在了榻上。
门窗悉数大开,夜风吹进,烛火明明暗暗。
正在大厅品茶的司邈茶杯一顿,“走吧,洛兄已经结束了。”
钟邳桐闻言,心下大喜,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直奔苏绾绾的房间。
进门便瞧见苏绾绾扶额坐在床榻上,用力的捏着眉心。
“绾绾!绾绾!你终于醒了!”
苏绾绾抬头,疑惑的看着钟邳桐,“你是……”
“我是小桐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绾绾摇了摇头,她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冲破阻碍。
钟邳桐心下一惊,莫不是绾绾魂魄受损,已然忘了自己?慌忙搂住绾绾,泪水在眼中打转。
“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以前我们……我们彼此相爱,现在我成了郡守,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你怎么能想不起来我呢……”
洛云褐听得云里雾里,两个女人?相爱?好嘛,原本他还想撩拨一下这位病美人苏绾绾,少说自己也算是英雄救美吧?
现下竟得知她俩才是真爱,着实有些晴天霹雳,只得懊悔的在一旁吹夜风。
“怎么?做了好事心情不好?”
洛云褐翻了个白眼,
“真晦气,我还想着再收一颗美人心,谁知道竟然已经有情人了,我这不是白忙活了?”
司邈低头轻笑两声,紧缩的眉头舒展,发丝轻轻垂下。
“二位,绾绾为何不记得我了?”
钟邳桐眼角微红,跪在二人身后。
司邈摇了摇头,扶起钟邳桐坐下,当下的情况确实是在预料之中,三魂七魄未能补全便融合,一部分记忆会被封锁,无法打开。
“钟郡守莫慌,这便是先前与你说的适得其反,不过……洛兄既然已经让苏绾绾醒来,能不能恢复记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切记细水长流,因果之事不能着急。”
钟邳桐听闻,暗自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既然醒来,已然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慢慢来吧……
派人送司邈与洛云褐回仁济堂,又去小厨房为苏绾绾安排药膳。
一切从零开始,钟邳桐亲自下厨,手中端着老母鸡汤,更加坚定了决心,
绾绾,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想起我,想起我们的感情……
第27章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颠儿颠儿两日有余,桫椤昨日说已经进入了天竺的地界,天竺的气候与益州着实大不相同,温度极高。
菘岚一边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一边了然,为何桫椤一行人都穿的甚少,多穿一件都怕自己热晕过去。
停下休息的时候,菘岚寻了个附近的山洞,甚是阴凉,呈大字形趴在大地母亲身上。
桫椤捧着一摞浅蓝色的衣物走了过来,蹲下身拍了拍眯着眼散热的菘岚。
“药娘子?药娘子?离天竺王城还有半日的路程,您穿的实在是太多了,极容易中暑。”
“若是不嫌弃,不如药娘子先穿上我的一套衣服吧?我俩身形相近,可安心更换。”
菘岚抬起脑袋,翻了翻那衣物,那衣物质感轻薄软滑,不知是什么材质,很是舒服。
衣服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刺绣,但却用折叠的法子,叠成了数朵野蔷薇,开放在胸前和裙边,错落有致,十分精巧。
不仅如此,那短上衣下摆缀着一圈粉白珍珠流苏,与桫椤身上所穿的金饰完全不同,更加华贵。
不过这身着装对于菘岚来说还是稍显暴露,她有些迟疑。
“嗯……我不介意的,要不你先放这儿?我……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更衣……”
桫椤掩面轻笑,撩人的琥珀色双眼笑起来仿佛一弯月牙。
又趴了片刻,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菘岚伸出手感受山洞外面的阳光。
热!热死了!!!
果断回头,换上了桫椤拿来的衣物。
桫椤正在喂马,菘岚鬼鬼祟祟的拿着换下来的衣物欲爬进轿子,身上这身着实有些……太过于开放,脸上的红晕都快飞到天上去。
“药娘子?”
桫椤眼底藏着坏笑,眼疾手快拉住了菘岚。
菘岚爬轿子失败,站在轿子边,面色潮红十分局促,不住用手臂遮挡着露出来的杨柳腰。
上下打量了一番,桫椤赞赏的点点头。
菘岚身材纤细,一身浅蓝色的笼烟衫蔷薇花百褶长裙,高高的开叉,行走间菘岚白净的双腿展露无遗。
身后披着浅蓝色的软烟罗,肩若削成,腰若拂柳,一双皓腕在浅蓝色的衣服上白的足以反光,甚是娇媚。
乌墨的长发用多出来的一条布料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愈加湛白。
桫椤走近,拆下她头上束着的布条,轻轻系在腰间,她腰肢盈手可握,如此一系,顿显袅娜的身段。
长发披肩着实有些热,桫椤一双巧手,寻了一条儿珍珠链将长发编成一束,侧着安置在左肩,露出菘岚白净无暇的后背。
“原来是这样穿的啊……”
菘岚低头认真研究了一番,仍有些娇羞。
“药娘子虽为东方之人,没想到着我们天竺服饰竟如此动人心魄。”
“真的?”菘岚十分不信,莫不是在哄她。
桫椤招了招正在喂马的另外两名女使,用天竺话简单询问一番,那两名女使盯着菘岚看了片刻,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
“她们说,药娘子穿这一水儿,好似王城里珍贵的蝴蝶兰,摄人心魄。”
桫椤行了一礼,又补充道,“蝴蝶兰乃是我们天竺国国花,我们公主最是喜爱。”
菘岚很是受用,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别的女孩子夸赞呢?
一行人收拾完毕,正欲启程,忽然一阵妖风吹来,炎热异常,还带起浓厚昏黄的尘土,迷了几人的眼睛。
菘岚在那风中感受到一丝妖气,暗自掐了个决,建立起结界。
“桫椤,你们站到我身后来!”
无人回应。
菘岚一惊,四处观望一番,那几人已然消失不见。
“哈哈哈!听闻有南引山草妖要来天竺,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为真啊!”
从黄沙后传来一阵如雷的粗重嗓音,还有许多嘈杂如吵架的声音。
“你是何人,桫椤她们呢!?”
菘岚变幻莲指,使出三分灵气压制住妖风,只是还有风沙飘扬在半空,看不真切。
从风沙中走出一只粗壮的腿,上面盖着鳞片似的金甲。
向上看去,那妖物凤目金色双眼,墨蓝色厚嘴唇里呲出四只暗黄色獠牙,鼻子如大象一般格外的长,垂挂在面部来回晃荡。
如盆大脸上还覆盖着银色鬃毛,身躯宽厚,金甲垂在双肩,手中持一方金属□□,反射着寒光。
整体看去一片墨蓝,圆额皱眉,龅牙锯齿,声吼如雷,竟如牛头恶鬼一般凶神恶煞。
不仅如此,它身后跟着许多小妖,有金毛鼠妖、野猪妖、长虫妖……
嘈杂的声音便是由它们发出,甚是吵闹,为首的几个野猪妖架着桫椤和另外几名随从,已然昏厥。
菘岚有些慌张,莫非运气如此不好,碰到了那丧心病狂的象妖?
“你……你是什么人!”
唤出长冰剑紧紧攥在手中,声音发颤。
这可是茹毛饮血的象妖啊,而且还有这么多小弟……
溜吗?溜不溜?
溜了好像有些丢面,况且桫椤她们一定命不久矣;
不溜,她和桫椤一起命不久矣。
后事还没交代给师尊,还没跟师尊表明自己的心意……
象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垂涎她的美色,擦了一把口水,□□一指,
“小的们,把这个漂亮的草妖抓了,今日蒸了作盘凉菜!”
身后一干小妖咋咋呼呼,挥着手里各不相同的棒子武器朝菘岚冲了过来。
菘岚后撤半步,腾空而起,这身天竺衣服轻巧,行动很是方便。
挥动长冰剑,凌厉的剑气冲飞了头一波金毛鼠妖,剩下的妖怪瞧见此景,步伐慢了下来。
“我乃司邈仙人座下弟子,你们这群小妖怪若是伤了我可吃罪不起!”
“哈哈哈哈!佛祖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你这劳什子仙人徒弟我还会怕你半分?你这把法器本王倒是喜欢的紧,不如我们单独打一架,若本王输了就放你们走,赢了就做我的下酒菜,如何啊?”
象妖仰头长笑,那象鼻抖动,甚是滑稽。随后□□一颤,腾空劈胸便刺,菘岚举剑,堪堪架住□□,那象妖力大无穷,未用半分妖术,只用力将□□直直下压。
菘岚灵机一动,假意不敌撤力,用当初赢洛云褐的法子,身形一晃,欺身上前,掌心蓄起灵力,一掌拍在象妖的腹部。
浅蓝色百褶破裙飞扬,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这一掌用了十成灵力,打的象妖措手不及,一下被击退数米远。
“好你个草妖,竟敢偷袭我?”
虽有成效,然菘岚也不好过,那胸甲坚硬无比,掌心都被戳出几个小窟窿。
象妖□□戳地稳住身体,面上浮起愠色,獠牙显得更加可怖。
“嗯哼,兵不厌诈,还有,我叫菘岚,你要是再叫我草妖,当心我把你的象鼻扯出来!”
“大言不惭!”
象妖绰□□袭来,这次他枪头携着妖术,寒光更甚。
菘岚接下四五个回合,体力悬殊是一方面,到底还是敌不过他修为甚高,败下阵来。
□□抵在她心口,象妖小人得志一般哈哈大笑,
“怂兰?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菘岚暗忖,此刻若是喊师尊过来,恐怕这象妖即刻就会要了她的性命,不如先苟着,等待时机再唤师尊。
面上一派委屈,仿佛是认输了的模样,嘴里轻轻哼唱: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第28章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欧~欧欧~~大象~大~象~”
菘岚的歌声支离破碎,如魔音贯耳,悉数飘进象妖大如蒲扇的耳朵里,它面上抽搐了两下,有些不耐烦,一挥手,便有一根携着法术的绳子从它袖口飞出,牢牢的从上而下捆住菘岚,只留了一颗头在外头。
这是捆仙锁,乃是仙道法器。
司邈给她上课时说过一些出名的法器,这捆仙锁便是其中一个。
与缚妖灵囊不同,这玩意越挣扎捆的越紧,无法挣脱。
可是,这等法器原是太乙真人所有,为什么此刻在一只象妖的手里?离谱,太离谱了。
这捆仙锁紧紧束着她的双手,动弹不得,无法抬手召唤司邈师尊,只能等待机会。
菘岚眼珠转了转,当下自然是拖的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我输的心服口服,不过我还不知你叫什么,总不能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吧?”
象妖不以为然,只觉得她吵闹,掏了掏耳朵,弹出一坨耳垢不予回答。
一旁拿着一把叉子的狸妖冷哼一声,
“呵,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连我们迦尼萨大王的名号都不知道?”
迦尼萨?好拗口的名字。
迦尼萨粗重的臂膀一挥,一阵黄沙卷起,将一干人等笼罩。菘岚侧脸阖眼,以防黄沙迷了眼睛。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了片刻终于停止,身下是冰凉坚硬的石板,睁开眼一瞧,此刻正身处一处陌生的山洞。
山洞顶有垂下的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滴着山泉,泛着一丝甜气。
洞壁镶嵌着一簇一簇的夜明珠和水晶,将暗无天日的山洞照的恍若仙府。
真是暴殄天物!这么美的神仙洞府里,竟住了一群样貌丑陋的野蛮妖怪,簇拥着迦尼萨坐上一块巨石凿成的宝座,上头还披着一整张虎皮。
迦尼萨坐在石座上,双眼晶亮有神
,俨然一副妖王的气质,远远的有一种压迫感。
“小的们!今日得了这么个送上门的草妖,你们说,应该怎么吃?”
一众小妖呜呜哇哇的展开讨论,有说像上回那个什么什么土地老儿,直接油炸香脆可口;
有说就着像更早前什么蛇妖就着时新蔬菜清炒,清爽不油腻;
更有甚者,还说要开发新吃法,直接捣碎了凉拌,鲜嫩多汁……
菘岚听的毛骨悚然,不由得坐直了身板,后背凭空生出一层冷汗。
好野蛮啊这群妖怪!
“停!停一下各位,听我说!”
菘岚斜费力的扭动想站起身,然而捆仙锁捆的牢固,关节无法动弹,只得作罢,斜靠着冰冷湿腻的石柱。
众妖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各位,我都要死了,你们能不能让我自己拿主意选个体面点的死法?”
迦尼萨哈哈大笑,那硕大的头颅后仰,脖颈队着四五层褶子,快要折过去。
“怂兰,本王吃过许多妖怪仙人,个个皆是死前跪地求饶,吓得屁滚尿流的也有。你倒与他们不同,死到临头了竟还如此淡然,你当真不怕?”
怕!怎么可能不怕!
“我早已看透生死,没什么牵挂,本来就是打算随便在凡间游历,不求其他,如今遭此横祸,我菘岚认了。”
“哦?那你说说,你要选个怎么体面的吃法?”
妖群中不知是那个不积口德的提了一嘴,引得迦尼萨煞有介事的盯着菘岚。
“我……我选清蒸!”
清蒸还要抬水、刷锅、生火还有等水沸,时间长,趁着这个空档应该可以套出许多话。
“哈哈哈哈!好!那便依她所言,小的们,着三四个去打水,两个刷锅,两个烧火,五六个去抬出蒸笼,把我们的怂兰蒸上一蒸,各散一块儿吃,也叫你们增长增长修为!”
迦尼萨指挥下去,有一个猪妖将她一把拎起,重重的扔在迦尼萨面前。
“诶哟!”
菘岚痛呼出声,这些个老魔道,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下面的妖怪忙里忙外,挑水的挑水,刷锅的刷锅,生火的生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举行什么饕餮盛宴。
想到这盛宴的主要食材是自己,菘岚不由得有些悲从中来,长叹一口气,感慨自己这倒霉的修仙日子。
“迦尼萨,我们唠唠嗑呗?”
菘岚扭动的像条蠕虫,翻了个面,歪头看着正养神的迦尼萨。
象妖低头睨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疑惑和不屑。
“虽说我修为尚浅,也就百年出头,但也分的清恶妖和善妖。恶妖通常面目狰狞,眼露凶光,满身皆是诡异污浊的气……”
菘岚盯着迦尼萨的脸认真瞧了片刻,
“可你面若银盆,目灿如金,里面蕴含的不像是妖气,倒有几分佛相……”
“你以为你这样夸我我就会放了你?”
迦尼萨二郎腿翘起,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凌厉和审视。
菘岚摇了摇头,咽下一口唾沫,
“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你看起来着实不像传言中那么凶残,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在天上犯了事,被贬了下来?”
“也罢,你马上就要下锅了,也让你死个明白。”
迦尼萨猛一跺脚,其气势竟撼动大地,洞顶滴下源源不断的水珠,随手一指,那水珠竟凭空展开,扩张,变成了一副两尺长的水波画卷。
那画卷中画面更迭,菘岚看的入了迷。
原来,迦尼萨是西方普贤菩萨的坐骑:六牙白象,梵名为“三曼多跋迦尼萨”,即普渡贤善的意思。
后普贤菩萨与文殊菩萨下凡,讲学度化世人,并将大象作为坐骑的习俗流入天竺,原本是神人共鸣,自然和谐的佳话,却被部分天竺人打破。
那水卷忽转,上头画面变得血红无比。
画中有一群身着灰扑扑短打的男人,还有几只幼年的白象。
那些男人挥舞着长矛,铁钩,狠狠的凿进那几只幼象的后颈,象的惨叫透过水卷,重击在菘岚的心口,抽着痛。
下一画面依旧是血红色,有一只高大的母象正在被训练,但眼中透漏着悲伤与忍耐。
忽然那母象鼻子骤缩,四条腿仿佛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颤抖不止,接着画面一转,那母象竟生生产下一头幼象。
幼象坠地,身上还裹挟着粘液,双眼还未睁开,却本能的伸长了鼻子向着母象的方向,随后一名带着草帽的男人一钩子讲幼象钩走,尖锐的钩子刺破了它的皮肤。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母象被圈禁在围栏中,那围栏十分小,都不够它转身瞧一瞧自己的孩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儿被人带走。
长鼻伸出围栏,想触碰那幼象,谁知身上的男人见它不听话,长钩扎穿了它的耳朵,巨大的痛楚逼迫它收回象鼻,充满智慧的圆眼里流下滚滚泪水。
双腿跪地,长鼻圈着栏杆,发出凄厉的象鸣,仿佛在祈求什么。
虐待、鞭打、绝食……种种恶行施加在无辜的白象身上,白象们被逼迫着做出一些动作,换得围观的人几枚金币钱财。
……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菘岚看的眼圈发红,喉头哽咽,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紧。
“如你所见,我原是普贤菩萨的坐骑。二位佛陀本着度化凡人,为了天竺凡人生活更加便利,便差本王在人间教他们如何与象共生。”
“谁知他们不仅不感恩,还残害我同族,变本加厉的利用智慧与慈悲化身的白象群牟取暴利,简直是冥顽不灵!”
菘岚垂首,这些画面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母象的凄鸣还萦绕在脑海中久久不散去。
“迦尼萨,我所见……皆是为真吗?”
声音中夹着颤抖,菘岚见识过一次人性的阴暗面,但这次……
“事实上,凡人的恶行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怂兰,你还要站在愚昧、无情、无知的凡人这一边吗?不如加入本王座下,免得你受蒸笼之苦。”
菘岚落下一滴眼泪,凡人……当真如此邪恶不可饶恕吗?
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些画面,
里棠镇的光头老汉冰水过身为妻子降温;
钟邳桐冒险行事只为换得苏绾绾醒来;
往日药馆里凡人病痛却依旧互相守护……
“我很心痛,但是我不会加入你。”
“凡人并非无情,他们的感情比我们复杂的太多太多,孰对孰错也并非我们能断定。
师尊说过,世间本就存在阴阳,正道与邪恶相生相伴,互为牵扯,才构成了这样一个阴阳相合的人间。
若我加入你,一同对凡人或是别的仙友痛下杀手,茹毛饮血,和凡间那些恶人又有何区别?
天道无常,非你我能改,那些虐待残杀白象的人此生或许不会被恶惩,但并不代表天道会放过他们……
迦尼萨,收手吧,你的身上也已经裹挟了许多罪孽……”
迦尼萨听了这一番话,双眼涨红,怒火攻心,这菘岚竟和之前那些修仙之人一样,满口荒唐的天道。
若真有天道,为何普贤菩萨放任他在凡间虐杀?分明是满天神佛对凡人失望透顶,才派遣他下凡。
“天道?可笑!什么是天道,我就是天道!”
迦尼萨一脚踹在菘岚腹部,粗壮的象腿仿若有千斤重,五脏六腑都被踹的移位。
菘岚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捆仙锁又束缚的更紧了些,勒的菘岚吐出一大口混浊的鲜血。
“小的们!这怂兰也是个被凡人迷了心智的祸害,还不赶紧给本王抬上蒸笼蒸了!”
那边蒸笼和沸水早已准备完毕,三四个蜘蛛精高高的抬起蒸屉,猪妖轻轻一提便将菘岚提溜了起来,往蒸笼里一扔。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站在妖这边,还是凡人那边?”
菘岚忍下五脏六腑的剧痛,身下滚烫的蒸汽上涌,蒸的她眼前一片模糊。
“你这个老魔道,怎么这么倔!就不能理智一些!”
“小的们,合上蒸笼!不要剥皮,这菘岚细皮嫩肉,蒸的汤响就烂酥,必定好食的紧!”
蒸笼逐渐合上,腾腾热气烫的菘岚不住扭动,捆仙锁在最后关头被迦尼萨收了回去,一瞬间解脱,菘岚迅速回神,抬起手腕,忍痛怒喝一声,
“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司邈师尊来救我!!!”
第29章 普贤菩萨现身
蒸屉外的蜘蛛精一愣,四八三十二只眼睛面面相觑,她在喊啥?
接着一道剑气由内而外激射而出,整个蒸屉以及煮着沸水的铜锅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应声而碎。
菘岚提剑跃出,掌心凝聚灵力,将碎片聚集在一处,朝着妖群射出,有修为薄弱的小妖抵挡不住,被铜片穿身,惨死当场。
那妖血流了一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的菘岚差点吐出一口酸水。
强忍着这股腥臭,看准迦尼萨的方向,爆力而起,将长冰剑投掷出去,与他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火星四射。
“给本王捉住她!别让她跑了!”
迦尼萨到底修为深厚,又经佛祖点化,五识五感较菘岚胜过许多,竟能一边从容挡下长冰剑的招式,一边时刻注意菘岚的动静。
从暗处蹦出几个高矮不一,脸色青黑的妖怪,不知是些什么妖,浑身肌肉像风干的腊肉,黑黢黢的,四肢又长着粗砺的白毛。
那几个壮妖挥舞着狼牙棒扑过来时,带起一阵腥臭难当的风,菘岚来不及闪,就地一个前滚,避开了那些个武器。
谁知那妖群反应也快,转身怒吼。
这一吼把菘岚吓得不轻,那几个壮妖大嘴张开,里面竟遍布尖利的牙齿,恶臭至极。
菘岚被熏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嫌恶的寒意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尾椎骨上。
“你们都不刷牙的吗?嘴巴这么臭,是不是胃不好啊!”
左手捏起莲花指立于胸前,右手如抚琴般拨动,灵气迸发,飘向四周。
菘岚掌心冒汗,心里也着实没底,这洞穴不知有多深,在何处,能否引来木植拖住它们?
好在菘岚今日运气“上佳”,只稍稍催动术法,便有无数树根破壁而出,将一干小妖捆在半空。
迦尼萨面上浮起怒火,小小草妖竟敢大闹他的洞府?腾跃而起,寒枪直冲菘岚而来,菘岚发觉背后袭来的压迫感,侧身而过,堪堪避开那杆寒枪。
说时迟那时快,枪头擦过她的面颊,割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缓缓渗出一滴血珠。
菘岚手指一抹,指尖便多了一抹嫣红,打人不打脸,好好的小脸蛋被擦伤,万一没恢复好留疤疤怎么办?
不痛,但来火。
“你敢划伤我的脸?好大的狗胆!”
先前只是想着如何逃脱魔爪,当下那迦尼萨划伤了她的脸,火气骤起,唤回长冰剑紧握在手中,随着腰身旋转,在掌心中转出几朵灵力的剑花。
“哈哈哈哈哈!手下败将,兵家有句圣语,一寸长一寸强。你这矮蘑菇似的草妖,以为拿着长剑就能赢了本王吗?”
“哼,赢不赢的,打了才知道!”
菘岚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不多言语,提剑便上,轻盈的步法如蝴蝶一般,一路连斩了数名小妖。
腾出左手在脚下作出法阵,数片白绫从法阵中缓缓伸出,随着菘岚一同进攻。
然迦尼萨面不改色,寒枪挑破白绫,劲气猛冲,将白绫挑成碎片。
这象妖实际用了不到三成灵术,却能靠蛮力步步紧逼,若是正面应战绝对是占不到便宜,它的弱点到底在哪儿……
菘岚挥手施法,又有许多植物根茎穿破山体朝袭来,轻踩在根茎上,耳边的风嗖嗖刮着,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接近迦尼萨的后背。
象妖站在原地,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双手合十,迸发出一圈灵波,菘岚一惊,飞身躲过灵波,脚下的根茎悉数断裂、轰塌。
失去了落脚点,加上那灵波的动荡,菘岚身形不稳,一头栽了下来,面部准备和坚硬的石板来个亲密接触。
忽一道月白灵光闪出,稳稳的接住菘岚朝着某处飞去,一只手有力的揽住她的后背,紧紧的按在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鼻尖萦绕着清清凉凉的味道,一下子让菘岚受惊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愧是师尊,来的就是快。
抬头一看,司邈喉结蠕动,肌肤如玉一般白净,宛如雕刻的下颌骨透着几分冷淡,他紧盯着迦尼萨,眉头紧锁,十分不悦。
“哦?想不到你还叫了帮手,竟然找到了本王的仙府,这个看起来修为深厚,不如一块做本王的下酒菜!”
迦尼萨挥枪,刮出一阵强劲的妖风,司邈将怀中娇小的菘岚揽的更紧了些。
“呜呜呜,这个象妖它要把我蒸了拌凉菜,司邈师尊我好怕。”
菘岚立刻变幻了嘴脸,开始嘤嘤嘤的撒娇,声音又软又清,听得象妖踉跄了一步。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是谁之前破口大骂,一派视死如归、天不怕地不怕的泼妇模样,现在这个娇软可人的小女子又是谁???
司邈听着也险些没憋住笑,好在他面色本就清冷,看不明白喜怒哀乐。长冰剑见到主人,空中盘旋了一圈回到司邈手中。
感知到主人战意爆发,长冰剑也激动的不住颤抖。
“想吃菘岚,恐怕你还没有这个福分。”
“哈哈哈哈!你是个哪家的仙人,怕是不知道我迦尼萨最喜欢吃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炖的烂熟都不用嚼。”
迦尼萨十分不屑,笑得耳朵不住煽动,然手上毫不含糊,做出迎敌的姿态。
大战一触即发,一个是西天神佛点化过的白象坐骑,手持银光寒枪,修为深厚,蛮力无穷;
一个是修行不知多少年的月宫仙人,与那迦尼萨比起来,司邈身量颀长,只持了一柄泛着月白灵光的长冰剑。
迦尼萨有些心急,打算先发制人,大喝一声率先将寒枪压刺了过来,司邈揽着菘岚,脚步后撤,长剑一挥,竟将寒枪的枪头死死压在地上,两把法器上的术法缠绕,也在隐隐的争斗。
司邈松开怀中可人儿,轻声叮嘱,让她躲远一些,菘岚乖巧的点点头,在一旁的暗处缩成一团。
象妖想收回寒枪无果,那长冰剑仿若千斤重,死死地压在上头,卡在枪头的关节处。
“你别得意忘形,凡人卑劣,你若与他们为伍,迟早有一天变成他们的阶下囚!”
“我从未站在凡人这边,你吃人也好,吃同道也好,我司邈都没有意见,只不过……今日你把主意打到了我徒弟头上,若再留你苟活,怕是养虎为患!”
司邈剑眉一横,眉间的朱砂痣变得愈发血红,周身灵力渗透,二人的压迫感竟不相上下。
这……这就是神仙打架吗?
菘岚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几颗盐梅看这么一出好戏。
卯足了气力用劲一抬,迦尼萨终于拔出了自己的寒枪,用力过大,粗壮的身体往后退了两三步才堪堪站稳。
司邈战意弥漫,紧跟在后,长发乱舞,扬起的弧度十分潇洒,眸如冷电,长剑如虹,招招都藏着狠厉之气,逼的迦尼萨节节败退。
“司邈……好生耳熟的名字,你是月宫的……”
迦尼萨又重新回味了一番,这个名号听起来极其耳熟,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能与它斗法不相上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正替天除害。”
司邈瞅准破绽,一个旋身,长剑配合着他的灵术,一击刺进了迦尼萨的肚子,与肚皮上的金甲摩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象皮极厚,长冰剑也不过没进三寸,便再也进不得。迦尼萨不觉痛楚,又迸发一圈灵波,将长冰剑和司邈一同镇了出去
迦尼萨的眼睛赤红,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每一击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蛮力逼人,司邈生生接下每一击,寒枪与剑身摩擦,有火星子不断地掉地上,砸开一圈细微的小小火星,不一会儿便灭了,留下一些黑点。
司邈不急不忙,那象妖攻击的越是猛烈,他反而愈发平静,每一招都完美的格挡,将蛮力巧妙的化解,在刀光剑影中,他看起来竟平添了一丝悠然自得。
菘岚看的入迷,她的师尊看起来仿若战神,然花痴归花痴,菘岚心里暗暗记下师尊的动作,崇拜感油然而生。
如司邈所言,打架最忌气息紊乱,那迦尼萨虽蛮力惊人,但心生急躁,枪法渐失精妙,加上司邈身手矫健,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添上些伤口。
一番缠斗下迦尼萨逐渐落了下风,忽被司邈瞧出破绽,腋下遭受一记肘击,那个部位没有金甲防护,被司邈裹挟灵力猛地一击,那只臂膀即刻酥麻,寒枪脱手而出掉在地上,他本象也飞出一丈开外。
司邈欺身上前,长冰剑剑尖抵在迦尼萨光洁幽蓝的脑门子上。
还是头一回受挫,迦尼萨看着司邈清冷的面容慌张的不行,司邈的眼神向在看一个死人,十分可怖,连连摆手认输。
“不打了,不打了,本王认输了!”
然投降并没有用,司邈微微使力,剑尖便划破了他头顶的象皮,流下两道蓝色的血液。
“司邈仙君,手下留情!”
忽从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如黄钟大吕的声音一般在山洞内回荡。
菘岚四处张望,看到一团金光乍现,那光里坐着一半裸上身的男人,不过那男人慈眉善目,眼尾狭长上挑,眉心也有一颗红痣,黑发在头顶盘出许多个旋,有一些滑稽。
那男人右手无名指拇指紧捏,立于胸前,另一只手拖着一奶白的瓷瓶,像极了凡间寺庙里供奉的佛像。
“司邈仙君,还望手下留情,不要造下杀孽……”
“哦?普贤菩萨此言,本君是听不明白了。你的坐骑残杀了许多人,你一早不来收,等本君要替□□道之时你却来了,意欲何为?”
“都是本座的疏忽,放任这孽畜为害人间,这也是它的劫,司邈仙君,我佛慈悲,还望放了它罢,本座自会带回去惩罚。”
那普贤菩萨轻轻抬手,迦尼萨便伏在地上,迅速变大,最后化成一头金毛白象,竟有六节洁白的象牙,十分威武,随后踩踏祥云,安静的跪在普贤菩萨身边。
什么情况,就这样就救走了?它造了那么多杀孽就不用承担责任的吗?菘岚有些愤愤不平,毕竟进洞后连桫椤一行人都不知去向。
“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及时悔改还能弥补错处……那几位天竺人依旧在洞府中完好无损,大可放心。”
普贤菩萨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对着菘岚微微颔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带着迦尼萨隐匿消失了。
?
就这?就这就这?
第30章 初入天竺王城
“这就是所谓的佛陀,满口佛家真言,却依旧放任恶行置之不理。”
司邈收回长冰剑,轻轻踱步站在崧岚身后。
“属实虚伪!什么佛心,不过如此。”
崧岚愤愤然,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今日的崧岚换了一身天竺打扮,天蓝色的开叉长裙隐约露出她白嫩的双腿,软腰纤细,方才揽着她的时候,触碰到她的肩膀,触感如上好的羊脂玉,十分软滑细腻。
看着她俏丽动人的背影,司邈有些燥热,他向来清心寡欲,然每每面对崧岚总是会有不小的情绪波动。
眼神飘忽不定,连声音都有些发虚,背着手轻咳两声,
“先找出那几名天竺使者吧,迦尼萨既已伏法,这些小妖也不过是乌合之众,随他们散了便是。”
崧岚点点头,毕竟天竺的公主还在病中等着她救,一股浓浓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连忙挺直了脊梁,迈出步子准备寻找轿夫和桫椤。
忽又停住脚步,仿佛想起什么来,兴冲冲的颠儿颠儿的冲到司邈面前,叉着腰转了一圈,扬起裙摆。
“师尊,你看我这一身好看吗?”
她就像一朵高贵又清纯的蔷薇花,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满满的都是活力,直教司邈看的挪不开眼,鬼使神差的点头,
“嗯,甚是美丽动人。不许穿给你云褐哥哥看。”
“噫——为什么啊?云褐哥哥看了估计也会称赞我。”
崧岚被夸得沉醉其中,没听出司邈话语间的醋意。
“你云褐哥哥不喜欢,他与我说喜欢妖艳一些的。”
司邈胡诌一通,那洛云褐本就有觊觎之心,要不是安了另一个分体在仁济堂骗过他,现在估计已经跟着跑来了,若是看到崧岚穿的如此娇艳......
简直糟心!
“哦......也对,当初在南引山他似乎很喜欢和那些身材很好的大胸姐姐一起玩,原来他真的喜欢这样类型的啊......”
崧岚在胸前比划了一圈,瘪瘪嘴自叹不如,转身忙活去了。
过了片刻,便在一处犄角旮旯的牢房找到了那几个天竺人,那几人惊魂未定,确实有民间传说说有吃人的妖怪,未曾想她们出天竺的时候未曾碰到,马上就要进入天竺王城了,被这群妖怪掳了来。
崧岚不好说明是师尊出手解决,只得胡编乱造一通,有佛陀显灵,将那吃人的一干妖怪收上天庭度化了。
故事很离谱,但是他们竟然听的津津有味,还信了!
桫椤领着那几人在石板地上跪拜,双手合十置于头顶,虔诚的向着某处磕头,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天竺话。
崧岚只觉得惋惜,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信仰的神佛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唉......
几人拜完,崧岚带着他们兜兜转转到了方才打斗的地方,司邈却不见踪影。
顿时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师尊会一路送她进入王城的,没想到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后,又不见了踪影,连地上的妖血妖尸也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然而司邈并未离去,只是化作一只乳白的粉蝶趴在山壁上,如此跟着,既不会扰乱凡间的秩序,也能时刻保护崧岚平安。
只是看到崧岚失落的表情,心里有些抽痛,险些便幻化回来拥住这个宝贝徒弟。
“我们走吧,这里有风,洞口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崧岚闭着眼睛感受风向,在右边有微风吹进,便带着桫椤一行人摸索了过去,司邈幻化的白蝶也紧随其后,悄无声息的跟着。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便出了洞府,洞口竟是崧岚先前趴着休息的地方!
几人稍作休息,便重新整装启程,白蝶伏在崧岚所在的轿子的纱帐上,一路晃晃悠悠。
行了半个时辰,过了一座山岗,远远的看见一处金碧辉煌的寺庙。
那寺庙说大也不大,半新半旧。却是琉璃碧瓦,八字红墙围绕。有苍松掩盖,树冠很大,不知是长了多少年的古树。还未走进,便能听到潺潺流水声如鸣弦,进进出出的行人络绎不绝。
那寺庙门口有一座高门,门上匾额提字:布金禅寺。
“天竺国的寺庙果真恢弘无比啊......”
崧岚撩起纱帐,伸长了脖子看着,不住赞叹。
“药娘子也没说错,这布金禅寺乃是百余年前,释迦牟尼佛在此处讲经,当时天竺国王子重金买下了这个地段,修建了这个布金禅寺,专供大师讲经,以及供奉着许多神佛。”
“可我听说,寺庙是香火胜地,提倡肃简,为何你们修建的如此......恢弘?”
桫椤思考了片刻,
“确实如此,只是我们天竺国极为看重佛教,加之太子修建,这布金禅寺以黄金铺砖,佛像菩萨像皆是以金漆身,留存的时间也很长,这几代人下来,那些金身从未有腐坏迹象。”
原来是这样,崧岚暗暗点头,了然于心。
正准备缩头安然坐着,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白,外头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白色的蝴蝶趴在纱帐上休憩。
崧岚抬手伸过去,那白蝶竟稳稳的爬上了她的指尖,停留不走了。
“你是热晕了吗?”
将蝴蝶收进轿子,崧岚盯着它长长的触须,真是神奇,这只蝴蝶竟然没有受惊飞走,不会真是热傻了吧?
白蝶停驻了一会儿,翩然飞起,却没有飞出去,落在了崧岚的肩头,仿佛是崧岚的衣服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再往前走便进入了天竺的王城,原先以为天竺人只是重视佛教,所以用金漆佛身,进入主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竟然连房屋的屋顶,都是用!金!漆!成!的!
目光所及之处基本都是高大的圆柱白墙,金碧辉煌,一片富丽,这些天竺人是多爱金子啊!
崧岚攥紧了粉拳,她下山行医这么久,连一锭金子都没见到,再看看天竺人,金子不当钱似的!!
酸,很酸,酸透了。
连忙在心里拨起了小算盘,若是治好了这个天竺公主,得要多少金子合适。
外面的行人也都纷纷好奇,数日前天竺公主的女使奉命出了国门,说是去带一名医术圣手回来,今日这轿子里坐的,莫非就是那女医师?
一时间路人们拥挤了过来,围的道路水泄不通。
崧岚撩起纱帐,外面围着许多天竺人,女人们的服饰皆用纱丽,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男人们的服装便有些简陋,白色灰色的短打罩在身上,下身也穿着十分宽敞的阔腿灯笼裤。
见到崧岚的面容,有许多天竺人双手合十,似乎在祈求什么,也许是祈求自己能治好他们的公主?
被堵的无法行动,连座下的白马都有些急躁,不住的打着响鼻。
桫椤在前面吆喝了几句,便有一队侍卫赶来,拦住一众好奇的行人,方才开辟出一条通往王城宫殿的道路。
不一会儿,轿子忽然停驻,稳稳的落在地上。
“药娘子,此处便是王城宫殿,请下轿随我入宫吧!”
第31章 悬丝诊脉术(上)
走下轿子,肩头的白蝶倏的飞向了高处。
抬头一看,一座巍峨恢宏的宫殿立在眼前,通体雪白,宫殿门口有两只白象的雕塑,相对而望,前肢站起,长鼻高高的举起,仿佛在跪拜神佛汉白玉的地上。
还未来得及细看,菘岚的目光便被缓缓走出的侍女们吸引了目光。
那些侍女穿着相较于桫椤略逊一筹,但也十分娇艳。
身后披着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一络的编成发髻,发尾用一支纯金打造的镂空金环束着,上面长长的珠帘垂下,风吹过颤颤而动。
在看面上,那几名侍女五官分明,虽未施粉黛却给人一种浓艳之感。
眉不描而黛,肤不敷粉而白如牛乳,唇嫣如清晨梢上樱桃,丰满诱人,鼻翼夹着一个小小的金环,有精致的链条顺着脸颊挂在鬓边,坠下两三块小小的红宝石,赤金色的手环戴上皓腕,衬得极为撩人纤细。
身着明黄色的长裙,绯红色的短袖露腰上衣,又一条翠色的丝带在腰间一系,如此大胆浓艳的色彩搭配,顿显她们袅娜的身段,万种风情尽生。
这……这哪里是天竺,这里分明是天庭!
菘岚不住的咽着唾沫,眼珠子在那几名侍女身上游来游去,试问谁不喜欢看漂亮姐姐?
桫椤与其中一名侍女聊了几句,频频点头。
“药娘子,国王正在殿内等候,已备下盛宴,请药娘子前去稍作休息。”
菘岚跟着一行人进入宫殿,殿内更是金碧辉煌,连地面都是用不知是红玉还是玛瑙砌成,干净澄澈如明镜,能印出人的面貌来。
脚下有一条长毯,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十分精巧。两旁有数根白色圆柱,雕刻着许多梵文和莲花,四周落地高窗透着阳光,将殿内照射的十分奢华。
有一个身着华丽,面部有些苍老的男人坐在金漆宝座上,时不时的捋一捋他的山羊小胡须,满脸的憨笑。
想必他就是天竺国的国王了,旁边稍低一些的位置坐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妇人,皮肤有些松弛,但双眼十分有神,顾盼间水波流转,能看出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桫椤停在王座前,双手合十跪地施礼,嘴里说着些天竺话,菘岚不知有什么礼数,只好学着桫椤的动作,也施了一礼。
那国王见状,一时忍俊不禁,笑得极为爽朗,连王后也微微震惊,掩面轻笑。
二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话,很可惜,菘岚听不懂。
“药娘子,国王说,你远道而来的贵客,不用学这些宫廷俗礼,快快起来。”
桫椤在一旁翻译,将她扶起。
“国王还说,药娘子一路奔波一定十分劳累,原本应当让您好好休息一日再为公主探病,可惜公主体弱,只能劳烦药娘子用过午膳便前去看看公主。”
菘岚有些好奇,这会儿已是申时,天竺竟然才开始筹备午膳,这里的习俗还真是有趣!
“无妨,我不是很劳累,如果公主情况不太好,我现在过去也无妨,身为医者,事事都要以病人为先。”
将这番话翻译了一下给国王听,那国王不住点头,眼中笑意吟吟,伸出手朝着旁边的矮桌示意。
“不要紧,药娘子还是用了膳再去公主那儿吧!”
盛情难却,菘岚只得乖乖坐下,那王后微笑着拍拍手,便有声乐响起,一队侍从有男有女,从殿门口排成一列走了进来。
那些侍从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每人一个硕大的托盘顶在肩头,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有条不紊的踩着欢快的步伐。
不一会儿面前的桌上就被摆的满满当当,除去水果,还有许多新奇的菜式:
白嫩肥美的小鸡静静躺在荷叶上,身下铺着许多黎檬切片,还有许多蜀椒,压成碎末泡在褐色的汤汁中,鸡身还撒了许多蔬菜碎末,扑面而来的清香中还夹着一点酸。
一旁有两节竹筒,桫椤跪坐在她身旁,将其中一节竹筒熟练的敲开,那里面竟然满满当当的塞着软糯的米饭!除了米饭,还有一些瓜果丁,肉丁和翠绿的豆子,看着十分可口。
另一节竹筒倒是粗了许多,外表还有些焦糊,桫椤手脚麻利,也一并敲开。
那里面是一条烤鱼,只是那鱼长相奇怪,身上竟然没有鳞片,桫椤轻轻将鱼拨开,竟然没有刺,只有少量的硬骨和脊背上一根完整的骨头。
桫椤拿起竹筒旁的酱汁淋了上去,那酱汁遇热,一股浓厚的香气迅速挥发出来,里面应该还放了迷迭香和番葱,有些辛辣。
“这也太丰盛了吧……吃不完岂不是很浪费?”
桫椤轻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其实都是王室正常的膳食,而且怕药娘子水土不服吃不惯,还特地精简了许多才端上来,不必担心。
菘岚眉毛上挑很是震惊,天,这样的生活也太好了。
难怪先前有许多医师自荐前来,若是成为国医……这日子,岂不美哉?
又有一名侍从提着一鼎精致的酒壶,远远的便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桫椤接过酒壶欲斟酒,菘岚急忙盖住酒杯直摇头。
“我酒量很差,待会儿还要为公主诊病,要是喝醉了岂不是很丢人……”
王后瞧见她的动作,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有些慈祥的微笑,对着桫椤说了几句话。
“王后说,这是天竺特产的椰香酒,陈酿后虽有酒气,但并不会醉人,药娘子可放心饮用。”
菘岚默然,原来是这样,便撤了手斟了一杯,那酒液是乳白色,凑近一闻,除了酒气,竟真的有浓浓的椰香。
宴席准备完毕,国王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盅镶嵌着宝石的金酒杯,向着菘岚遥遥一举。
菘岚受宠若惊,连忙跟着端起酒杯,站直了身体回敬。
“久闻药娘子圣手之名,今日得幸请药娘子救治小女,当下请放下繁琐的礼仪规律,开怀畅饮一番!”
桫椤在一旁轻声翻译,菘岚的尴尬冲淡了许多。
“多谢天竺国王和王后盛情,我只是偶然治好了些疑难杂症,圣手着实称不上,但是贵国的公主我定会全力诊治。”
接着一饮而尽,那乳白酒液入喉,清凉与醇厚在唇齿间交融,裹挟着香气顺着喉咙滑下,口感十分惊艳,猛地冲散了一路而来的疲惫。
菘岚半捂着嘴,好喝!甚至还想再来一杯!
国王笑意吟吟挥手示意她坐下,桫椤在一旁一边轻声为她介绍,一边布菜。
“这是竹筒鲟鱼,这种鱼肉质紧实,简单的处理后放于竹筒之中,整根竹筒置于炭火上烘烤,便将竹筒的清甜与鱼肉的鲜美融合在一处,再浇上油醋酱汁,入口十分的鲜香爽嫩。”
菘岚筷子夹起,裹着酱汁放入口中,果真是无比鲜美,咸与香的味道在口中爆开,鱼肉弹牙,竟与以前吃过的鲫鱼鲤鱼什么什么鱼全然不同。
“这也太好吃了!那这个呢??这是什么饭?”
菘岚双眼放光,指着竹筒里的饭询问。
“这是天竺的什锦竹筒饭,用糯米制成,在竹筒上凿一个小洞,填进糯米和山泉,再加进各色蔬果和雪豆,这个肉丁是竹鼠肉,药娘子不要害怕,竹鼠也是一种天竺很常见的肉类,与鸡肉相似到更加清甜。合在一起置于炭火中蒸,蒸熟后十分软糯。”
桫椤递来一把银勺,挖了一勺夹着竹鼠肉的糯米饭,亲自喂进菘岚的嘴巴里,十分宠溺。
初入口时并没有太惊艳,香气平平,只是平常的糯米饭口感,细细一嚼,那糯米饭中的肉汁迸发,混在一起越嚼越香,恰到好处的甜味一点也不腻。
菘岚吃的都快哭了,救命,这比益州最好的厨子做的菜还要好吃,还要别出心裁。
接过勺子埋头吃了几口才过瘾,呜呜呜呜呜,真想带师尊一起来吃啊呜呜呜呜!
“桫椤,你不吃吗?”
嘴里满满的塞着饭菜,想起桫椤好像也没有用膳。
“多谢药娘子关心,我虽为女使,但也是侍从,不可与王室贵客一桌同食,等宴席结束我们才能去后厨一同用膳。”
“那怎么行,你一路劳累,若是我自己在这埋头吃也太没良心了。”
菘岚心善,将嘴里的饭菜嚼吧嚼吧咽下去,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向着那边正和王后你侬我侬的天竺国国王施了一礼。
“国王,桫椤护送我一路平安来到天竺宝地,也很是辛劳,若是不能与我一同用膳,我心里觉得很难受。”
桫椤有些震惊,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意这种事。
国王看着她手舞足蹈,很是不解,桫椤只得苦笑着为他翻译。
没想到药娘子不仅医术高超,还如此善解人意,知恩图报。天竺国国王今日心情上佳,便点头应允了这位贵客的要求,破例加了一张酒席,紧挨着菘岚的矮桌,又上课一份佳肴。
“药娘子不必这样客气……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
桫椤有些局促不安,两颊微红。
“没事啊,你看你们的国王都应允了,你就不要心有不安了,权当陪我一同吃饭嘛!”
……
这一顿饭算得上是变成人以来最丰盛的一顿,菘岚吃的肚皮圆圆,支棱在桌边,看着剩下未吃完的菜肴不住惋惜。
要是能打包带回去多好!
散了宴席,国王便带着菘岚去了公主居住的宫殿,那宫殿也是华丽异常,看的出国王和王后很是宠爱这个女儿,连公主殿都堆砌的与主王宫不相上下。
见国王前来,一位面容稍显稚嫩的侍女急步而出,表示公主刚歇下,不愿也不便见医师,还请晚些时候再来吧。
菘岚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能如此任性,病痛越拖越严重,不便问医也没事,我悬丝诊脉便是!”
第32章 悬丝诊脉术(下)
悬丝诊脉术?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这倒是个新鲜玩意。
“悬丝诊脉术是……”
菘岚不多言语,从腰间系着的罗囊中掏出一卷丝线,打开足足有三丈长。
指尖用力,将那丝线掐成同样长的三截,递给那清秀的少女。
“劳烦将这三根丝线分别拴在刹利丽公主的左手手腕,寸、关、尺三个部位。”
那少女十分疑惑,拿着丝线不知所措。
老国王拉着王后走进公主闺房,悄悄商量,这悬丝诊脉还真是第一次听,不知是否为真?不如先试探一番。
安排侍女将三根线穿过屏风,分别置于桌角、王后的手腕以及一株冬青藤上。
“可放好了?”
“放好了,药娘子可以开始了。”
菘岚坐在软凳上,凝神屏气,静静从三根丝线上感知脉搏的律动。
???
等等,这是什么奇怪的脉搏?
“公主这病……”
“如何?严重吗?”
桫椤在一旁十分焦急,忍不住询问。
菘岚捏了捏并不存在胡子的下巴,阖眼低着头继续探脉。
“很难说,刹利丽公主的脉象与常人极为不同,其中一脉感知不到;第二脉脉搏强健,不浮不沉,沉而弦长;第三脉……第三脉乃是孕脉,应指圆滑,如有走珠,确有另一活物在其中……”
前面两脉说出,国王面上笑得温和,第一脉线上拴着的是常青藤,第二脉线系在王后的手腕。
然说出第三脉时,国王脸色勃然大怒,明明是系在桌角,怎可能是孕脉!
“一派胡言!公主怎可能怀孕!”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明显感受到话语间充满了怒气。
桫椤在一旁焦急,是啊,公主生日前从未接触过男子,怎么可能……只能再度询问是不是误诊。
菘岚皱眉,怎么会误诊,司邈教她的悬丝诊脉术早就在仁济堂用了数次,从未出过纰漏。
“没有,确实是孕脉。”
颤抖着声音翻译给国王王后听,天竺国王气的从屏风后冲了出来,便要召人将菘岚拿下。
“一派胡言,原以为这药娘子是真的有本领,没想到连诊脉都能诊错!”
“我没有诊错!确实是孕脉!”
菘岚也有些生气,据理力争。
“桫椤,告诉这个药娘子,这三脉没有一个是系在公主身上的,第一脉系在冬青藤上,第二脉系在王后手上,第三脉是系在桌角,桌子怎么可能有孕脉,还不如实招来吗!”
???
竟然是试探她?谢谢,有被冒犯到。
不过确实奇怪,按理说,桌子乃是死物,应该是没有任何脉搏的,为什么会……
“我不敢说自己医术天下第一,但诊脉乃是每一位医师熟稔于心的技艺。你为何不把那桌角劈开?就算第三脉出了问题,难道前两脉也诊错了吗?”
菘岚暗暗思忖,一定是桌子里有虫。
这老国王,刚刚还殷勤的很将她奉为上宾,现在试探自己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准备捉她,真是蛮横无理!
那国王一听,心里满是不屑,嗤笑了一声不予理睬。
“为何不敢劈?”
菘岚也不示弱,言语带着明嘲暗讽,这招确实好用,那老国王抽出侍卫的刀,狠狠的劈向桌角。
那桌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坚硬无比,然而国王一刀劈下,竟轻而易举的劈开了它,随着桌角掉落的还有许多粉末状碎屑。
众人定睛一看,那断裂的部分探出一只黑头蠕虫,很是肥硕圆润,不一会儿便自行滚了出来。
菘岚冷嗤一声,
“哼,还说没有脉搏,这木桌的'孕脉'便是来源于这个蠕虫,现在水落石出,还要冤枉我吗?”
国王面色有些青灰,这……
“好了,不要闹了,公主的病情最要紧,我们行医的最忌讳欺骗,能治或是不能治,我都不会隐瞒。赶紧将这三根丝线系在公主身上吧!”
那少女见国王颔首,在菘岚的指点下手脚麻利的系好对应的位置。
菘岚再次凝神,刹利丽公主的脉搏细微,浮取应指,脉率有些急促,脉象很紧,也很细虚。
“如何?”
“这次没换人再试探我吧?”
菘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
“自然是刹利丽公主了,不知……”
“公主身体无大碍,脉象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又紧又虚,她最近的变化恐怕是因为受了惊,有心病。”
老国王在一旁认真侧耳听着,这番话和先前几位名医说的如出一撤,但那几位名医开不出什么诊疗的药方。
“心病最是难治,治疗的时间也很长,我先开一帖药方调理肾与心。
心主神明,胆主决断,公主千金之躯,一方面要考虑心烦气虚导致的情绪失控,一方面考虑肾气不足带来的心悸多梦,头晕恶心。
前者可用温胆汤调理,后者得花功夫制作金匮肾气丸服下。”
菘岚随手拿起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两大张纸页的药材和数目,交给桫椤去安排。
“药娘子,刹利丽公主传话,要您进去,和您有话要说……”
“另外,公主想请国王王后暂时离开,她想和药娘子说体己话儿,还请屏退众人。”
王后面带忧心的又看了看,被国王拦住,说了几句,便恋恋不舍的离开。
自从出了事后,刹利丽便不怎么与她亲近,以前公主是最喜欢和她撒娇的。
那侍女将菘岚引进屏风后,便阖上门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吊顶圆床,床的四周垂下白纱,床架都是白色原木打造,精致的雕花装饰的甚是不凡,偶尔坠着些透明的琉璃宝石,熠熠闪光,地上满满铺着一层柔软的织锦软毯。
床上斜靠着一名女子,浓眉大眼,那眼睛顾盼流连时尽显风韵,和那王后的双眼如出一撤,此刻许是因为病痛,蒙上了一层郁气。
拍了拍床榻,示意菘岚坐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刹利丽公主开口,让菘岚一惊,公主会说东方的语言?
“我……我叫菘岚,特地从东方南引山来为公主治病。”
“南引山的板蓝根妖?”
???
为什么她知道自己是妖?这个公主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是妖?刹利丽公主是凡人,不可能看透我,你到底是谁?”
菘岚警觉起来,手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唤出长冰剑。
“别紧张嘛,我自然不是刹利丽公主,那公主与我有些私仇,我不过是下凡捉弄一下她,只是你……你的身上有一物原是我所有,发生了一些事才遗落人间,如今一见也算你有仙缘,归还于我,我便不为难你。”
那假公主坐起身,目光直直的盯着菘岚的双眼。
“我……我身上怎么会有仙家的东西,你在与我玩笑吧?或许是你记错了?”
假公主目光下移,指尖微抬,指着菘岚的袖子,
“你这里有一根玉杵,没错吧,那边是仙家的东西。”
心下大骇,这玉杵乃是当初把她砸成人的天降之物,确实里面蕴含了浓郁的仙气,况且司邈师尊曾叮嘱她一定要好生保管这个玉杵。
此番这个假公主说是她的,难道就是她的吗?
给?还是不给?
菘岚简单思索,得出结论:
“给爷爬,你这个假公主,我管你什么恩恩怨怨,这个玉杵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那假公主听了,怒目圆睁,不敢相信这个小妖怪竟然敢忤逆自己。
“给不给!”
“不给!”
气的假公主胸口起起伏伏,十分生气,双目逐渐变得赤红。
砰!的一声,那公主竟然变成了一只硕大的白毛兔子!
兔子红彤彤的眼睛皱起,十分凶恶,甩开四肢就扑向菘岚。
菘岚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个情况,只能慌忙逃窜,一人一兔绕着圆床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你不是仙人吗!你变兔子干什么!”
大白兔紧追不舍,跑的飞快,跳起来就准备朝菘岚的屁屁咬来。
好在菘岚动作快,躲避了数次,那兔子穷追不舍,依旧盯着她的屁屁跳着咬。
它似乎比较钟爱这个部位。
菘岚望着窗外的天空,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这是在坑她啊,不行,不能白给这些天竺人坑了,要死一起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即又熄灭了,死,我才不死!
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身手灵活的回首一掏,那白兔躲闪不及,被一把揪住了耳朵,提了起来。
兔子悬在半空中,表情依旧很暴躁,四只腿不住的乱蹬,三瓣唇一张一合,试图伸长了头咬菘岚的手。
“你这个死兔子,到底要干嘛!!”
第33章 哦——你是女装大佬!
大白兔还在凶巴巴的扭动,菘岚无奈,顺势从袖口中掏出那柄药杵,在它眼前晃了晃。
“兔仙儿,停一下,停一下,听我说。”
看到药杵,大白兔才稍稍安静一些,啊!这就是他魂牵梦萦、夜不能寐、苦苦寻找的宝贝药杵。
“你想,这个药杵既如此贵重,随便一个人说是他的,我便双手奉上,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崧岚一手拎着他的耳朵,一手托着兔子软软糯糯的屁屁,好生安抚了一番放在床榻上,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砰的一声,那兔子又变回了刹利丽公主的模样,只是眼神还有些凶恶。
等一下......刚刚在他兔子屁屁上摸到了两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女装男兔???
“你是个男仙?为何要男扮女装假冒公主?”
崧岚咽了一口唾沫,太刺激了!
“嘁!这事与你无关,你只说那药杵还不还我。”
“还,但是你得证明自己是它的原主,最好是说清楚来龙去脉。否则我便是拼了命也不会将这仙家法器拱手让人。”
这小妖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还真是少见。
其实早在崧岚进入天竺王城,他就感应到玉杵了,只是这个板蓝根精身上还时不时散发着一股遥远而又熟悉的仙息。
他本打算避之不见,便安排侍女在诊病时打发他们一行人离开,待到深夜再来仔细探听。毕竟此番下界的目的不能为人所道,若是撞见别的仙家,惹来闲话更是麻烦。
然这个小板蓝根精不仅人长得漂亮,德行也上佳,比起那素娥仙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咳,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日后千万不能告诉别的仙家。”
崧岚见他上钩,忙不迭点头应允准备吃一波仙家大瓜。
这假冒的刹利丽公主原是那月宫里的负责捣药的玉兔神君,性格有些暴躁。
不过也可以理解,若是每日只巴巴儿的坐着,不能用术法,只能挥舞着玉杵笃笃笃地捣着仙药,换谁来脾气都会变得不大好。
某日素娥仙子前来月宫取药,她可是王母娘娘座下最得宠的仙娥,素日里也有些清高自傲,向来都是鼻孔朝天的看人,只因长生药药材珍贵,那日王母娘娘便安排她亲自来一趟。
谁知玉兔神君化作一只肥兔,正专心在桂花树下一边捣药,一边修炼。
玉杵与研钵的碰撞的声音太大,他未能听见素娥仙子的招呼声。
素娥误以为他自命不凡,不把王母娘娘和自己放在眼里,便一拳聚力,挥在他的兔头上,当时那兔子就紧闭双眼倒在了地上,研钵也滚落在一旁,里面细碎的药材粉末撒了一地。
这一拳吓得他心神大动,险些入了魔道。
好在月宫的仙息浓郁,一股清寒迅速压制了他体内正欲膨胀的魔气,暗暗稳住心神,睁开双眼,便看见那惹人厌烦的素娥皱眉瞧他,还推了两下。
“醒了?王母娘娘派我前来取长生不老药的药材,稍后还要送去给晗水仙君,还望仙友麻利一些收拾,莫要耽误了时辰,免得王母娘娘怪罪。”
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仿佛刚刚那鲁莽至极的行为与她无关似的。
“仙友?方才你那一掌险些让我入了魔道,久闻素娥仙子眼高于顶,看来是不打算道一句不是了啊。”
素娥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
“你那是活该,我方才叫了你数声都不应答,你耳聋吗?”
眼下魔气倒是下去了,火气反而起来了。
余光扫见辛辛苦苦研磨的药材撒了满地,玉兔捡起他长长的玉杵便要发作,素娥见他两眼冒火,也不甘示弱,掐着诀便迎上一击,一人一兔打了数个回合,灵风阵阵,卷起月宫一地的桂花,吹散了洒落在地的长生不老药的药粉。
素娥渐渐不支,毕竟她虽容颜姣好,得了王母娘娘赏识,但仙力还是略显微薄。
玉兔怒火攻心,当头一棒,险些便要敲在素娥的脑门,然时运不济,许是长久坐着捣药,有些腰肌劳损,方才高高跃起的动作幅度稍大,腰间盘咔嚓一声脆响......
它突出了。
双眼微微抽搐,腰间剧痛害的它骤然失力,玉杵随着惯性飞了出去,掉下月宫,一头栽进了人间。
芜湖,全完蛋。
一人一兔扒在月宫围栏边,眼瞧着那玉杵迅速坠落不见。
“素娥!你知道这玉杵乃是上古法器吗!此番掉进人间恐怕会引起大乱!”
素娥也有些惊慌失措,然嘴巴还是硬,“关我什么事,是你有错在先,还要污蔑在我头上?好恶毒的兔子!”
“你!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找你家王母娘娘评评理去。”
二人一路闹上了大殿,王母娘娘碍于面子,又恼怒珍贵的药材付之一炬,当即便贬了素娥下凡历劫赎罪,投生在天竺国王后腹中,历经人间八苦方能返回天庭。
而玉杵一事,则交由晗水仙君下凡寻找。
事后暴躁的玉兔越想越气,心里满是不服,隔了数日瞅准机会偷偷摸下界,伺机报复。
那容貌丝毫未变,玉兔只瞧了一眼,便确定这刹利丽公主就是素娥投生而成,于是在刹利丽公主成年生辰这天拐走了她,将她扔在荒郊野岭中自生自灭,从小锦衣玉食的刹利丽公主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不死也非得蜕层皮。
而玉兔则变幻成公主的模样,抱病卧榻,不常与人交流。
“可你幻化成公主模样,是在男扮女装耶......这你都能忍?”
崧岚支着头听的兴趣盎然,没想到神仙也会如此斤斤计较,这天庭第一线大瓜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假公主耳尖泛红,眼神瞟向别处,
“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让这个素娥自命清高,我偏要让她吃些苦头!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些了,现在你能相信这玉杵是我的了吧?”
“哦————————”
崧岚长大了嘴巴,拖长了音。
“我信了,但是这玉杵对我来说也很是重要,我有一位友人曾叮嘱我,一定要收好它,反正他也是你们天上的某位仙君,不如回头我请他再来判断一番?”
手里把玩着长长的玉杵,脸上浮起不明所以的坏笑。
“好你个板蓝根精,你敢耍我?”
玉兔回过神来,这小妖原来只是想吃瓜,并未曾真正答应将玉杵归还,没想到自己身为仙人,竟中了这如此低端的心术!
崧岚也不畏惧,这玉兔明明可以直接将她制服,想夺走玉杵自是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从一开始便只是变成兔子撵她,由此可见,这兔子虽是仙人,但失了玉杵这个法器的加成,便施展不开。
想到这儿,崧岚的嘴角疯狂上扬,炫耀似的将玉杵在两手间抛来抛去,引得玉兔直勾勾地盯着。
“小兔子,你猜?”
第34章 双向的奔赴
玉兔捏紧了拳头,这暴脾气又上来了!
“嘁!你知道又如何,谁会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小妖精的胡言乱语,小心你说出去,我治你个污蔑仙家之罪!”
“哦?那若是本君听到了呢?”
玉兔背后一僵,这声音……好耳熟!
司邈幻化的银纹白蝶从窗口飞进,散出丝丝缕缕的仙气,随后便稳稳的站在菘岚身边。
白衣胜雪,墨发紧束,眉心还有一点红。
这副模样深深地烙印在玉兔的脑海里。
“司……司邈仙君!”
假公主大惊失色,为什么司邈仙君会出现在这儿?他当初明明在玉杵中沉睡,为什么现在……
“师尊!原来你一直跟着我没有回去啊?”
菘岚看到他的一瞬间也是十分吃惊,随后便是欣喜若狂,果然师尊还是最心疼她的!
捏了捏菘岚软软糯糯的小脸蛋,司邈满眼的宠溺落在眼底,心满意足的捏完,手指恋恋不舍的从她脸上移开,再朝向玉兔时换上了一副清冷无情的神态。
“玉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私自下凡,公报私仇?”
玉兔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掉进了领口的沟壑里。
“我……”
“素娥仙子纵然有错,也已经被降罪,并没有责怪你一分一毫,你竟然还不依不饶,非要置素娥于死地吗?”
玉兔心一颤,急忙扑跪在地上,肩膀颤抖个不停,说话都有些哆嗦。
若是别的仙家也就罢了,司邈未沉睡修炼前,是月宫出了名的冷面仙君,还是天宫的一员战神,平时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不上心。
曾经太乙真人座下的弟子晗水对他可谓是迷恋到癫狂,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那晗水也算是顶顶标致的美人儿,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每日借机来月宫拿药回去炼,时不时在他面前展现一下自己,谁知司邈并不感冒,一味地拒绝她的示好,晗水心急,眼一闭心一横便开始死缠烂打。
司邈仙君被她追的烦了,干脆躲懒,放出闭关修炼的话儿便钻进了玉杵,一钻就是上千年。
“我错了,仙君,只是心里十分不服气,这个素娥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抱歉。”
菘岚点头附和,虽然这事玉兔做的也不对,但是事情的根源在于那素娥仙子无理取闹。
“确实……据他所言,这个素娥仙子行事无理,我还以为你们成了仙的,人人都如你一般平易近人,不求功名利益呢。”
玉兔听得一头雾水,她在说司邈平易近人?到底为什么她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啊!
不过话说回来,话语间这二人关系似乎极为亲密,这小妖称呼司邈仙君为“师尊”,想来真的在她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有所不同吧?
可惜了晗水,不仅美貌动人,一手炼丹绝技赶超她的师父太乙真人,此番还负责下界寻他,若是撞见这样的情景,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
“纵然素娥无理在先,也已经受到了惩罚,想来日后重回天庭也定会洗心革面,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了结了她。”
“你已在月宫修炼数年,不是不知天道,今日好在是本君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不会降罪,若是哪日飘进王母的耳朵里,你该如何自处?”
司邈眉头紧蹙,天宫表面和睦,私下里确实暗流涌动,比起人间的关系更为复杂,坐在高处的仙,暴戾恣睢程度不下于魔。
“你可知错了?”
玉兔伏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模样,煞是可怜,就算知道他是假公主,本身还是男子,配上如此娇好的面容,着实让人狠不下心来训斥一番。
“玉兔知错,但凭仙君处罚……”
司邈这才放松了神情,若是这兔子执迷不悟,那可真是出大问题。
“如此便好,本君对于外界的事不喜插手,也不会处罚你,你好生将那素娥投生的公主找回来便是,自行回月宫闭门思过便是。”
玉兔拜了一拜,便化成云烟不见了,留下菘岚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司邈仔仔细细的瞧。
还傻乎乎的一直笑,一排贝齿都露了出来。
“你盯着我做什么?”
司邈对视了片刻,她的眸子长的像两颗杏子,又深又圆。最终还是他先移开了目光,菘岚的唇粉粉嫩嫩,引诱他想啄上一口。
耳朵飞上一层绯色,被菘岚精准的捕捉到。
“师尊好看啊,为什么不看?”
“胡言乱语!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司邈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悸动,暗暗呼出一口气。
“师尊真懂我,师尊啊,你说这个天竺公主救回来了,是你送玉兔回去,还是他自己个儿回去?”
那自然是玉兔自己回去,他现在可得好好守着菘岚,觊觎她的人、妖、仙可太多了。
万一稍不留神被别的什么玩意拐跑了,他怎么办?难道还要再当几千年的“月宫寡王”吗?
“你今日为何对玉兔去留如此上心?莫不是你喜欢他?”
菘岚的脸颊腾得一下红透了,眼神躲闪低下了头,不愧是她的师尊,观察如此细微。
“谁……谁不喜欢毛茸茸的兔兔啊……”
轻如蚊蝇的声音带着一丝娇羞,她还微微扭了两下,满满的是小女儿家被撞破了心思情窦初开的模样。
“我这就把它抓回来做麻辣兔头。”
司邈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心火烧的旺,这个死兔子!
“唉!唉唉!师尊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
司邈的拳头此刻正硬邦邦,本打算放过玉兔打算违逆天命的事,没想到他无形中竟然靠软绵绵的身体勾走了自家徒弟?
事可忍,兔不可忍。
“我就是觉得他软软的很好摸啊,还有屁股后面两个圆球,就很好玩⊙▽⊙”
???
这个兔子活不过明日!
“还说不是喜欢?看来此番让你来天竺是我做错了,竟让你贪恋一只兔子,儿女情长,如此不思进取!”
拨下菘岚抓着他衣袖的双手,司邈转身欲追那玉兔吊打一顿。
菘岚心慌慌,又扑了上来,像个树袋熊似的挂上了司邈的胳膊,死不肯撒手。
“真不是喜欢!”
这,这分明就是对小动物天然的亲近,师尊为什么动这么大的肝火?
太怪了,得用脑子去想。
“那你说,你认为的'那种喜欢',是喜欢什么人?”
这个问题一出,菘岚脸红的更彻底了,巴掌大的小脸深深埋在他衣袖中,支支吾吾了半晌。
“不说的话,那我便带你一同去把那玉兔处理了,做成麻辣兔头。”
“师尊别生气,我说我说!我喜欢……我喜欢……&*×(、)”
后半句近乎嗫嚅,听不真切。
感受到司邈逐渐绷紧的胳膊,菘岚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我喜欢司邈师尊,我一直都喜欢你,心悦你,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没日没夜不由自主的思念你,我努力修炼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司邈,你会觉得我不思进取吗?”
司邈呼吸一滞,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儿竟能说出这般话,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惊和喜,皆因为他心悦的人也心悦他。
菘岚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却一直在地面转悠,她说出了真心话,师尊会不会恼她?毕竟师尊骨子里还是个那么清冷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不是不思进取,按你的话来说,这很合理。”
???
所以为什么喜欢兔子就是不思进取,喜欢师尊就是十分合理?
“师尊不会嫌弃我?不会觉得徒儿觊觎师尊大逆不道(△`)?”
司邈偏过头,不让菘岚见到自己快飞上天的嘴角,淡淡的“嗯”了一声。
嗯,就一个嗯?
菘岚嘴巴一瘪,什么嘛!明明自己鼓起勇气先表明了心迹,师尊就敷衍的一个嗯?还说自己不嫌弃,恐怕心里已经恼透了她……
杏眼一抖,小嘴一撇,泪,射了出来。
“呜哇!师尊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的,你洁身自好一定瞧不上我这种穷山恶水出来的草妖,呜呜呜呜!”
不曾想自己“简短有力”的回答反而让菘岚产生了误会,司邈急忙将她拎了下来,顺势坐上一旁软凳,叉着她的胳肢窝稳稳放在自己的腿上。
“菘岚,菘岚。”
菘岚听见司邈轻声唤她,一边抽抽一边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尽显委屈之色,偏偏脸颊还如熟透的樱桃。
司邈扶着她坐稳,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在她的心口,一丛木犀花从她的心口凭空而出。
这是?
菘岚原是板蓝根化成,为什么身体里会出现木犀花?而且一直未能觉察……
司邈将它持在手中,仔细端详,又轻轻放在菘岚的手心。
“那日你被麒麟真火灼烧,魂魄碎裂了一些,我便分离了自己的精魄填补了上去。”
“师尊……你……”
司邈低头轻笑,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好看的紧。
“长冰剑陪我征战多年,早已心意相通,若不是极为重要之人,它又怎么会听你的差遣?小傻瓜,你还觉得为师会嫌弃你吗?”
“那……你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菘岚揪着衣角,小声嗫嚅。
“我也不知,也许是看到你第一次在里棠救人时嘴角挂着的笑,我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了。”
司邈轻抚上菘岚的唇,柔软,细腻,温热。
未涂口脂却泛着娇俏的粉色,二人额头相抵,呼吸可闻。
她身上清新微苦的气味侵袭了他的理智,司邈呼吸略有些急促,轻捏她精致的下巴,抬高她的脸,接着便是温柔一吻,印上了菘岚的嘴角。
菘岚后背一僵,有些发愣,眼睛瞪的极大。司邈注意到她的不适,动作愈发轻柔,环过她的纤腰,轻抚后背让她放松下来。
辗转了片刻,司邈才放开她。
“那日你在婴圣结界中,假的我也是如此对你的吧?”
。。。。。。
菘岚闻言,身体发烫的厉害,羞的立刻想窜下地逃跑,又被他牢牢的箍在怀中。
“没……没有……”
正要说些别的,忽有人叩了叩门。
“药娘子,公主可还安好?”
是桫椤的声音。菘岚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啊……公主……那个……”
桫椤推开门,抬眼便看见面色微红的菘岚和坐在一旁的司邈,霎时便有些警觉。
“公主呢?为何会有男子在公主房中?”
“桫椤,你们的刹利丽公主早前被妖物掳走,如今那妖物醒悟,自请去将真正的公主带回来。这是我师尊,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道医,若不是他一路跟随,恐怕真公主很难回来。”
桫椤满眼的不相信,但又没有别的法子,一番纠结下只能将二人请去大殿,让国王定夺。
菘岚谦逊有礼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通,那天竺国国王也是大为震惊,来不及迁怒师尊擅闯公主殿,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女儿何时能回来。
“不必担心,那妖物已去寻回公主,我们静坐片刻便是。”
司邈自顾自的坐着,还不忘将菘岚顺势拽到自己身边,一派悠闲的模样。
这个男子从容不迫,虽面上带着笑,但隐隐散发着一丝压迫之气,连国王也不敢直视太久,只能依他所言,如坐针毡一般坐在王位上,时不时与王后交流几句。
一柱香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殿中忽然吹进一阵昏黄的妖风,从风沙中掉下一位身着华丽的女子,旁边还站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另一名女子。
“公主!”
桫椤惊叫一声,看到两位一模一样的刹利丽公主,想冲过去的忽然止住了。
“父王……母后……”
跪坐在地上的公主身上有些脏污,身形略显削瘦,想必这几日在外过的十分艰难,不住掩面哭泣。
“公主前世与我有些瓜葛,我本是要捉弄于她,今日被点化,公主我便送回来,恩怨纠葛一笔勾销,告辞。”
玉兔行了一礼,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邈,见他微微点头,便又化成一阵风离开了。
那头受到惊吓的国王和王后冲下王座,与真正的刹利丽公主相拥而泣,父女相认的情节正温馨上演。
晚间又求了菘岚诊脉替公主检查了一番,她除了营养不良外还有一些惊吓,在先前药方的基础上又开了一些温补的药,叮嘱用药膳好好调理,这天竺刹利丽公主一事方尘埃落定。
“真可惜……”
菘岚站在殿外,仰头看着空中时不时划过的碎星子,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
“原本问你要不要送它回月宫,是想跟着你去看看仙界……如今又没机会咯!”
司邈轻笑一声,声音十分爽朗,揽过她的肩膀,把玩了一会儿她鬓边的碎发,十分温柔,
“想去便只说,我带你去又有何难?”
第35章 天竺胡里节(上)
玉兔虽心中有怨气,但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刹利丽公主,日子一天天过去,公主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许多。
她对东方的国家很是憧憬,便时常拉着菘岚在后院晒晒日光,问个不停,相处之下也很是投缘。
司邈就不同了,日日被国王请去喝茶品香,“顺便”看看这个风水,算算那个国运。
好在他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并不觉得恼,就陪着国王胡诌八扯,忽悠的那天竺国王鬼迷三道的,当即放话就要封他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师。
据说司邈拒绝后,国王关于能人不能为自己所用这件事捶胸顿足,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约莫过了半月,公主身体才完全大好,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健康的模样。
恰逢天竺的胡里节就要到了,举国上下都热闹了起来。
双喜临门,国王和王后眉欢眼笑,厚赏了菘岚与司邈,只可惜他二人无心官职,不肯任职国医或者国师,思来想去,国王便承诺送菘岚一个愿望,只要合情合理,必回帮她完成。
菘岚苦思冥想了半晌,头发都薅秃了一撮,最后决定先欠着,等以后想到了再来。
午后,司邈被邀请前去游玩,公主与桫椤则拉着菘岚,与她兴高采烈的介绍胡里节,除了通过胡里节供奉大神毗湿奴,胡里节还有另外一种习俗:便是男女在这个节日里,可以大胆求爱。
天竺人把春天当成爱欲之神的伴侣,每到这个节日,爱神也会降临。
这七日间,人们见面无论认识与否,也不分年纪性别,更没有贵贱种姓。
王室与平民一视同仁,互相泼洒彩色的花粉,还会扔一些混了不同色花粉的水球,热闹至极。
如此,以玩笑一般的方式相互接触,年轻男女间更容易萌发爱慕之情。
听起来倒与东方的上元节有些相似?看着公主与桫椤一脸兴奋的模样,菘岚竟也期待了起来,琢磨着拉上司邈一同体验一番。
……
深夜,月朗星稀,整个王城都静悄悄的,菘岚瞅准机会,悄咪咪的翻进司邈的寝室。
自打互诉心意后,菘岚便更加黏他,像极了一块果味高梁饴,QQ弹弹,好吃还拉丝。
她翻进来的时候司邈正沐浴完,支着头侧躺在躺椅上读书。
眼眸低垂,一头墨色长发洗过还有些潮湿,懒懒的披在肩头,有些小水珠很是顽皮,滚过他高耸的喉结,顺着紧致修长的脖颈,在锁骨处停留片刻,继而钻进了松松垮垮的亵衣领口里不见了。
好……好……好活!
菘岚咽了一口唾沫,这样的场景是她能看到的吗?
“这么晚来有何事?”
动静一听便知是菘岚,只有她喜欢从窗户乱爬。
“啊啊那个……明日便是天竺国的胡里节,邈邈你陪我去逛逛嘛?”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仁济堂?不打算回去看看?胡里节可足足有七日。”
司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他巴不得菘岚不回去了,回去还要瞧见那风流轻佻的洛云褐,哪哪儿都不爽利。
“诶呀!反正有洛云褐帮我经营着,我再多玩几天没事的,你陪我嘛你陪我嘛!”
菘岚欺身上前,环住他的腰就开始撒娇。
软玉温香入怀,她独特的香气满满的填充司邈的鼻腔,除了点头应允,还能做些别的什么吗?
“刹利丽公主给我讲了许多胡里节的传说和习俗,我觉得与我们东方的新年完全不一样呢!很想亲自一观,等胡里节结束了,我们立刻回益州。”
“好,都依你。”
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书卷放在一旁盯着她,满脸的宠溺。
“你半夜悄悄翻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今天一整日没见着你,念你念的紧……”
今日老国王非揪着他不放,硬是带着他去感受“人文风情”,绕着天竺转了整整一日,大约他还是贼心不死,还想着让司邈成为国师,造福天竺呢。
“对不起,本打算去寻你的,然天色已晚,怕吵着你休息。”司邈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好啦,见你一面就好,我得赶紧回去修炼咯~”
正欲站起身,却被司邈抓住了衣角,微微一用力,又摔回了他的怀里。
“修炼,在哪里都可以修炼。”
司邈兀自抱着她软乎乎的身体,阖上眼深醉其中。
“那你不是要看书吗?我在这儿修炼会打扰到你的。再说了……你坐在这儿就会打扰我修炼,我怕我一分心,白白浪费了机会。”
“书,哪里有菘岚好看,至于修炼一事……”
司邈揽着她的纤腰微微用力,一个旋身,将菘岚反压在躺椅上,鼻尖触碰着鼻尖,暧昧的气息霎时弥漫开来。
房间的温度在逐渐上升。
“菘岚,你可知有一种修炼的法子,叫双修?”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充满了诱惑,温热的气息呼在菘岚的脸上,惹的她飞起一片绯红。
双修,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早前在南引山,洛云褐天天嚷着要寻一个美貌女妖双修,好不快哉!
那时她年少不更事,又喜欢刨根问底,洛云褐便花了半个时辰与她分析双修的具体事宜,事实上她只听了半刻钟便羞的封闭自己的五识五感,尽是一些荤话,没个正经!
“司邈,你……你不正经!”
菘岚的小脸通红,两只手乱推欲将身上压着的男人推开,忽然腰腹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什。
?
心下一惊,莫不是自己惹的司邈……那啥了?
手缓缓下移,触碰到那物什,哦,原来是玉杵在推搡之中掉出来了。
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有些小失落,自己在拒绝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呢?
“我觉得吧,双修这种事太——早了,毕竟我们才相识小半年,这个……这个……”
菘岚支支吾吾说不下去,眼神躲闪的厉害。司邈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轻啄了一下她娇嫩的唇,随后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小傻瓜。”
就这样抱着,过了片刻司邈便没有了声音,菘岚听到他呼吸均匀,许是睡着了?
轻轻掰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双臂紧锁,难搞,只得长叹一口气,认命一般钻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司邈嘴角勾起,十分满意的模样。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口反射进来,直直照在她粉嫩的脸上。
那光有些刺眼,菘岚伸长了胳膊扭了扭,嘤嘤两声准备睁眼。
“别动。”
司邈的声音如雷贯耳,吓得菘岚猛地睁大了双眼。
等等!我是谁!我在哪!
偏头一看,司邈如皎月的脸庞与自己距离不过半指,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腰间,等会儿,自己的衣服为什么也被换成了寻常的里衣?谁换的!!
“司邈,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菘岚声音有些发抖。
“嗯,我换的。”
一个晴天霹雳,精准的劈在她的脑壳上。
“用灵术换的,什么也没看。”
司邈眼睛未睁,十分冷静的补充了一句。
“哦——那就好,要不我们赶紧起身吧?刹利丽公主应该在等我们了……若是被她们撞见我与你昨夜同睡,我担心影响不好。”
司邈皱了皱眉头,同睡怎么了,自家宝贝徒弟,搂着睡这不合理吗?这很合理。
然还是尊重菘岚,指尖在空中旋了半圈,便有一套水色衣裙落在菘岚手边。
“今日出游,不许穿天竺的服饰,穿这套。”
摸了摸那衣裙的材质,是平时在益州所穿的那种。
“可是天竺气候炎热,我怕热的水分蒸发变成板蓝根干儿。”
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夜与司邈相拥而眠竟一点也不热,他身上微微凉,很是舒服,还做了一夜美梦,导致她刚醒时快乐的忘记自己是和司邈一起睡觉。
司邈这才放开她坐起身,挑起那套衣裙,歪头看着菘岚晶亮晶亮的杏眼,
“要不为师亲自替你穿?”
“不了!不了!不敢劳烦师尊,我自己穿!”
菘岚夺过衣服落荒而逃,匆匆躲在衣架后换上了这套衣裙。
衣裙乍一看很是素简,从上而下都是一片淡淡水粉,然袖口裙边都绣着零零散散的浅金色木犀花。
不仅如此,阳光照射在衣裙上,还会闪着细碎的银光,行走起来菘岚就像一汪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随意的将长发挽起,插了一支坠珍珠长钗,虽低调,却又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穿戴好出来时,司邈已经洗漱结束,正逆着光坐在窗边,看到菘岚踏着莲步而出,她就像一支出水芙蓉,娇艳与慵懒完美融合在她身上,多加一片饰品都显赘余。
静静等她洗漱完毕,二人便一同出了宫殿,外面早已人声鼎沸。
阳光有些刺眼,虽是清晨,已然有些热气升腾了起来。
菘岚眯着眼睛不肯再往外走。
“司邈,虽然这套衣裙很好看,但是我真的很怕热……能不能换一套?”
“不行,这七日胡里节,你都要穿着寻常衣裙,免得被宵小之徒觊觎。”
“可……”菘岚瘪瘪嘴,还想说些什么,司邈微微叹气,背着手教她。
“你为何不试试调动灵气,便不会那么热了。”
菘岚有些不高兴,自己修为尚浅,这样一直维持着体内灵气周转,万一控制不当,自己说不定当街就变成一株板蓝根乱窜,多丢人!
然而还是挨不住司邈的眼神,只得遵从,双手交叠,随后如水波一般荡开,瞬间便有浓郁的灵气绕着周身盘旋而出。
怎么感觉……好像灵术速度变快了?连灵力也变得浓郁许多?
这是为何?
菘岚看着自己的双手很是不解。
“如此,便是双修的好处了。”
司邈在一旁轻声提醒,“并不是所有双修都是你想的那般。”
菘岚一惊,耳朵爬上粉红,都怪洛云褐把她教坏了!
“那就是只一起睡觉就算双修?修为也能涨的更快?”
司邈微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菘岚恍然大悟,
“好的,晚上我就搬来与你同住!”
……
一切收拾妥当,今日所有王室成员也都盛装打扮,公主带上了一顶精致的金丝花冠,上面垂着一块撒了金粉的纱巾,一直拖到了脚踝处,十分华贵,鼻环饰品一样不落,还佩戴了一块半透的面纱,光照下熠熠闪光,显得整个人更加朦胧美丽。
不愧是天竺国的“珍宝”啊……
刹利丽热情的邀请菘岚与她同坐象背,司邈是男子,有些不便,则与国王一行人同坐。
那白象十分高大,菘岚正准备找凳子爬上去,公主掩面轻笑,轻拍白象的脑袋,凑在它耳边说了几句,那白象竟伸出长长的鼻子,温柔的将她卷起,随后稳稳的放在自己的后背上。
那一瞬间菘岚的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象鼻卷着,直到象鼻上又短又粗硬的鼻毛戳在她的后腰,才后知后觉。
好奇妙的体验!
“菘岚,只有我们王室成员才有资格坐白象出行哦!”
刹利丽公主好学,这几日便将东方语言学了个七七八八,日常交流都没有什么问题,伸手拉着菘岚坐进了象背上的软轿。
菘岚长舒一口气,扶了扶胸口。
“公主,你们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就不怕白象发了性有危险吗?”
“我们天竺世世代代与象为伍,自然是有法子的呀!”
菘岚闻言,脑中突然浮现出先前象妖迦尼萨给她看的那些血腥淋漓的画面,心脏骤然一缩。
“话说回来,今日胡里节,温度极高,你穿这么多不怕中暑哇?”
“啊,没事没事,我天生体寒,不是很怕热。”
菘岚被唤回神,随口扯了个理由回了过去。
“难怪你一进来,我觉得整个轿子温度都下来了,真好!”
刹利丽公主没有什么公主架子,性格也很温柔活泼,感受到菘岚身上的凉意,竟干脆抱住了她,脸颊贴着脸颊,很是亲密。
浩浩荡荡的出了王城,一路上人潮涌动,人人都是盛装打扮,手中或是捧着各色花粉,混着檀香油膏,或是捧着一箩筐的蜜望子花瓣,满城都飘着浓郁的香气。
见到他们敬爱的公主座驾,人群瞬间躁动了起来,将手中的花粉花瓣奋力抛洒,一时间彩雾弥漫,连白象身上都是五颜六色,还不时发出一些叫声,忽扇着耳朵,十分开心的模样。
“他们这样,公主不会觉得无礼吗?”
“怎么会!胡里节的传统就是不分王室平民,这些花粉花瓣,平时都是要奉在佛前供奉的,撒的越多,说明你的子民越敬爱你呀!走,我们下去一起!”
刹利丽公主十分热情,也不顾什么形象,拉着菘岚就跳下了象背,钻进了热闹的人群。
周围的天竺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可惜菘岚一句也听不懂,然而那些天竺人倒是清楚的知道,是这位药娘子治好了他们敬爱的公主。
不知人群中是谁起哄,菘岚瞬间便被花粉和花瓣泼了满头满身,香的不行。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姑娘手里端着水盆,水盆里彩水粉颜色各不统一,互相泼红染绿,热闹非凡。
菘岚没感受过如此热烈的节日氛围,只能抱着头躲闪,毕竟自己手里也没有还击的彩水啊!
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菘岚与公主成功的变成“彩蛋”和“花瓜”,连白象都是一身花花绿绿,在人群中站起上半身,仰天长啸,十分威武神圣。
这一叫将氛围推向了高潮,人们纷纷跪拜在地,不约而同的统一说着一句话。
“白象是神明的象征,他们是在跪拜神。”
公主抬手,悄悄的在菘岚耳边解释。
不远处国王与王后也不是很好过,喷喷身上都是花花绿绿的,街道上已然变成了彩色的溪流。
司邈更不用说,已经在极力维护形象,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虽然他气质清冷,也抵不过天竺人的热情好客。
“菘岚!我们一起跳舞吧!”
第36章 天竺胡里节(下)
刹利丽公主一旋身,双手在耳边轻拍两下,便有十几名乐师在路边摆起乐器,奏起乐声。
天竺的乐器多数为鼓与琴,有一些是菘岚在王宫中见过的,有塔布拉鼓、西塔琴、还有沙兰吉琴,帕卡瓦甲鼓等。
还有许多平民随身掏出来的一些陶笛,声音十分轻快尖锐,却不刺耳。
公主在人群中领舞,长裙散开,如一朵硕大明艳的大丽花,纤细的腰肢扭动,好似一条软蛇似的灵动,脚踝与手腕处的响铃叮当作响,清脆干净的声音落在围观的每个人心头。
她时而像燕子伏巢,时而像鹊鸟夜惊,踩着节拍绕着菘岚舞动,周围的人群不住的欢呼,情绪高涨,无数花瓣从空中飘落下来。
直直可以用书上的一句“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来形容。
“菘岚,一起跳嘛!”
刹利丽公主笑得仿佛骄阳一般,拉起菘岚的双手一起摇动。
“我不会啊公主!”
“五彩缤纷”的菘岚只能苦笑,跳舞她着实是不会的,真的很怕丢人丢到家。
“没事!你跟着我跳,很简单的!”
盛情难却,只能跟着公主的步伐一来一回,连乐师们都好整以暇的伸长了脖子观看。
声乐节奏渐渐放慢,菘岚稍微适应片刻便找到了感觉,周围的天竺人也一起舞蹈了起来,以公主和她为中心,越扩越大,十分壮观。
不远处司邈也重新坐上了象背,陪着国王看着这万人起舞的壮观场景。
人群中心的菘岚舞姿逐渐纯熟,她身材娇小,举手投足间比公主多了几分娇婉可人。
双臂柔若无骨,脚下步步生莲,如花间飞舞的蝴蝶,起起伏伏十分灵动,又如林间的小鹿,忽快忽慢极为调皮。
若说公主是白日的骄阳,热情似火,那菘岚就像云间的皓月,温柔娇软。
司邈看的入迷,嘴角忍不住浮起点点笑意,纵观整个天宫,也没有如她一般灵动的女子。
……
夜幕降临,篝火升起,天竺如着了火星的夜空一般,数点荧光,煞是好看。
菘岚早就累极,草草的跟着公主吃了几口晚膳,便伏在司邈的腿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知梦中梦到了什么,时不时还哼哼两句,听不真切。
公主中途来寻过她一次,见他二人情意绵绵,嘴角的笑都快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一脸“懂的懂的”的奇妙表情。
人群渐渐散了,国王与王后也整装回王宫,差人来请司邈,那侍从刚准备开口,司邈一个眼神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怕他吵醒菘岚。
那侍从也很有眼力见,只在一旁静候,司邈打横抱起菘岚,她很轻,抱起来并不费力,侍从抄着不远处的人挥手示意,便有一顶软轿抬了过来,一路晃晃悠悠回了王宫。
下了软轿,司邈头也不回,抱着菘岚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国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刹利丽公主拉住,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话,那老国王也一副“哦——懂了懂了”的表情。
不愧是父女啊!
“菘岚,菘岚,起来更衣再睡。”
司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然而并没有反应。
“再不醒,只能为师替你更衣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双眼依旧紧闭,好似是睡得沉了。
司邈轻笑一声,眉间红痣微微扬起,双手便去解她的腰带,动作十分缓慢,仿佛是在拆什么礼物似的,缓缓抽下她的束腰,丢在一旁。
接着便是裙带,司邈的修长的手指从她后背轻轻划到腰迹,引得她微微发抖,忍不住嘤咛了一声,接着她的脸颊泛出红色,双唇用力抿着,好似在克制自己什么。
“真的不醒?那为师只能继续帮你更衣,再抱你去沐浴了。”
司邈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依旧放在她的腰间,时不时敲击两下,每一下都引她颤栗。
“诶呀!我醒了我醒了!”
菘岚憋着笑坐了起来,又怕司邈看出什么来,揉着双眼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
“真是太困了,觉都不让人睡,司邈你就知道欺负我……”
“哦?你当真是才醒?”
事实上菘岚早在上轿子的时候就醒了,只不过贪恋他温柔的怀抱,只能一路闭着眼睛装睡,殊不知,司邈早就察觉到她的变化,佯装不知,一路抱了回来。
二人皆“心怀鬼胎”,某种程度来说无比相配。
“呼吸不匀,睫毛还一个劲的抖,装睡的技术着实太差劲。”
“那你明明知道,为何不把我放下来,还……还要脱我的衣服……你怎么也学得云褐哥哥那套功夫,没个正经!”
菘岚扭过头娇嗔,煞是可爱。
“徒儿既然有这样的心思,为师又怎么能不满足呢?既然你醒了,那为师就勉为其难,继续帮你宽衣解带咯?”
手猛地一扯,那粉色衣裙便自行打开,露出里面洁白的吊带长衬裙。
菘岚倒吸一口冷气,捂住衣服拔腿就朝外头跑,司邈热衷于逗她,手掌一挥,房间门窗便紧紧闭合,纵是她胡拽硬扯也无法打开。
司邈悄无声息的瞬移在她身旁,攥着手腕抵在墙边,满眼的柔情。
“司邈,你干嘛!”
“你就这么衣衫不整的跑出去……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与其给别人大饱眼福,不如只让为师……嗯?”
“登徒子!”
心里又羞又气,索性唤出长冰剑,隔开了二人的距离。
司邈退后两步,打量着长冰剑,扬起眉头,她这是翅膀硬了?
话不多说,菘岚掌心催动术法,也无暇管着裙装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轻点脚尖,转了剑锋朝着司邈飞来。
司邈不恼,只挂着满脸的笑意,如蝴蝶一般轻盈,躲过她的每一次攻击,还不忘记时不时的搂一下腰,捏一下脸,引得菘岚气急败坏,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给他来个教训。
长剑与司邈擦身而过,他的发丝飞扬,悠哉至极,瞅着机会指尖揪住她的裙带,还未用力扯,菘岚收不住力,自己挣开了那结,随风轻轻滑落,露出她洁白无瑕的双臂。
“啊!!!司邈!!你这个老王八!”
菘岚又羞又臊,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打不着着实让她恼火,侮辱性极强啊!
“咳,你出剑不稳,切记出剑时便要确定一点,万万不能中途切换目标,要不你再试试?”
菘岚哪顾得上其他,现在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只想将他痛打一顿出出气,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眉间的红痣此刻见了极为扎眼,菘岚沉下劲力,瞄准那红痣,再次出剑。
只是这次,司邈没有闪避,剑尖就要碰到那红痣,方才一个旋身,紧紧的揽住她的后腰,在她耳垂轻啄了一口。
“好了,不逗你了,乖。”
长冰剑抖动两下自行消失不见,啧,夹在两个主人之间真是难做,伤了谁都不落好。
“说好的你搬来与我同住,就连公主也默许了,稍后我着人过来替你沐浴,别乱跑出去了。”
司邈埋在她颈间,贪婪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清香,又替她重新披上了衣服,才噙着十分满意的笑打开了门出去安排。
……
菘岚半个头埋在热水里吐着泡泡,思考司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会撩?
他以前可是十分清冷自持的仙人师尊啊!
这河狸吗?这根本不河狸。
苦思冥想想不出缘由,菘岚闭上眼睛沉到水里,算了,想不出来,不想了!
呆了片刻才探出小脑袋,捞过一旁的长衫爬了出去。
头发未擦干,只能披在身后,外面夜色正浓,还有暑气,干脆坐在窗棱上吹着头发,暖风吹过,十分惬意,菘岚不知不觉靠着窗户,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
梦里又梦到了那日在象妖洞府中看到的血腥场面,又与今日的白象画面重叠,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忽然猛地在梦中下坠,惊醒了她。
一睁眼,自己正躺在软榻上,司邈坐在一旁正低头瞧着她。菘岚梦中一直皱着眉头,不知梦到了什么。
“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为何一直紧锁着眉头?”
司邈指尖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头,轻声抚慰。
“没什么,许是今日累到了……梦到了在象妖洞里发生的一些事。”
菘岚握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心,他的手温度刚好,充满着安全感。菘岚双眼支撑不住,打了会儿架便阖上了。
司邈半哄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盖上薄被,待她安然入睡才轻轻侧躺在她身畔。
翌日桫椤早早的便来叫醒这两人,简单梳洗用了早膳,便一同去布金禅寺祭拜。他二人不是天竺人士,不必与王宫贵族们一般行大礼,只双手合十在布金禅寺大殿微微施礼即可。
先前菘岚初来天竺便听说这布金禅寺以黄金铺砖,佛像菩萨像皆是以金漆身,从未有一丝腐坏,如今一见果真如此,整个寺庙皆是金碧辉煌,十分奢靡。
祭礼结束,刹利丽公主主动挽着菘岚的胳膊,一脸坏笑。
“听说昨日你与你的师尊共处一室啊?”
……
这要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不太好啊!
“是……是的,师尊他要考查我的医术,所以就……”
“你不用害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时候定婚事?要不就在我们天竺把这好事给定了?”
菘岚连连摆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两个人只是互相有些好感,这么快……司邈也会觉得有压力吧?
“多谢公主美意,菘岚与我情投意合,若得了天竺王室的祝福,岂不更是锦上添花?”
司邈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却张口一句惊掉下巴的胡言。
“你……你……你急什么!”
菘岚羞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然周围一圈人却不觉得羞,皆捂着嘴巴偷笑,还频频点头称赞。
“太好了,不如菘岚你的愿望便选这个吧?我身为公主,一定帮你操办的稳稳当当!”
菘岚涨红了脸,匆匆忙忙溜了出去。
布金禅寺外正路过一群大象,拦住了菘岚的去路。
“这些是今日要表演的象群,据说是天竺最好的杂技团驯化出来的呢,等下便一同去看看吧?”
刹利丽热情的介绍,菘岚心头却五味杂陈,驯化、虐待、殴打……耳边又响起了那头母象凄厉的悲鸣。
“这象群驯化一定十分残忍吧?”
菘岚微微甩头,想甩开那潜意识中的象鸣。
“怎么会呢?我们天竺与象共生,你看我的白象,从小便与我一同长大,亲密的很。”
“可……”
菘岚还想说些什么,刹利丽兴致高涨,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凑热闹去了。
见是刹利丽公主和别的王室,人群自动让出最佳位置,供他们观赏。
前方正有一头大象单脚立在地上,鼻子上还顶着一个七彩蹴鞠球,顶了一会儿便有一名穿着灰扑扑短打的男子挥着长矛,敲打它另一条腿,示意那头大象换一条腿表演。
那象惊慌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不一会儿还有另外三头大象从人群中穿过,参与进这场杂技表演。
有一头大象经过菘岚时停驻了片刻,一只硕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知为何,菘岚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悲伤与怨恨,还有……求救。
象背身上的男人吆喝了两句,那象才慢慢离开,加入表演的行列。
心脏忽然想被象腿紧紧的踩着,耳边充斥着天竺人的欢呼与掌声,又从远方传来一些惨痛悲鸣,混合在一起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菘岚,你怎么了?”
司邈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急忙在指尖凝聚灵术注入她的后腰。
“停!停下来!”
菘岚双眼涨红,不管不顾的冲进象群,一个旋身将那吆喝的男子踢下了象背。
“国王,我要求一个愿望!”
第37章 归途
“菘岚!”
“菘岚!”
司邈与刹利丽公主同时惊呼出声,她的行为实在有些诡异,近日她总是有心事一般,今日突然如此,着实让人担心的紧。
“国王,先前允诺我的一个愿望,还作数吧?”
菘岚施了一礼,平静的看着天竺国国王,眼神中充满着莫名的坚毅。
“我想……让贵国取缔这样的象群表演。”
天竺国王认真听完,沉思了良久,这个表演习俗历代都有,天竺有一部分的收入便是来源于此,若是动了这块奶酪……
“为何?”
“国王,菘岚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和唐突,但请您细细听……”
菘岚话未说完,身后的一头灰象不知为何,突然发了性,粗壮颀长的鼻子蓦地甩向身边的木架,轰然一声巨响,那结实的木架也碎裂成一块一块的木片。
象背上的男人也很惊慌,抄起手中的铁钩狠狠的勾进它后颈皮肉之中,灰象痛呼一声,不住的甩着头想把悲伤的人甩下来,然无济于事,钩子结结实实的穿刺了皮肉,一动便是一阵剧痛。
人群见机不妙,连忙后撤,侍卫也都迅速围住天竺王室的成员,纷纷撤离了现场。
“菘岚!快走!”
刹利丽公主在不远处尖叫,那灰象的声音引起身边几头象的共鸣,也都变得焦躁不安了起来,菘岚在象群中十分危险。
“来人!去把药娘子带出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有任何闪失,本公主砍了你们的脑袋!”
话虽如此,然而那几名侍卫心里也发虚,大象体型硕大,不说被踩踏了,那长鼻的力量也是十分可怖,贸然上前,难道要做替死鬼吗?
菘岚脚尖点越而起,稳稳的落在那发了性的灰象背上,掌心暗自聚力,一巴掌把那灰衣男子拍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不远处的棕榈树上,估摸着腰椎撞出了点问题。
“活该!”
瞥见那男子痛苦的面色,菘岚低声咒骂了一句,跨坐在象背,试图用灵术将那钩子拔出来。
谁知那象群狂躁,错把菘岚当成训象人,纷纷冲过来,其中一只最大的雄象用粗壮的鼻子卷上她的身体,紧紧的勒住她的腰,猛地拽了下来。
此刻围观的人还有许多,灵术不能贸然使用,只得体内运转灵力,与大象的劲力抗争。
“孽畜,看清楚她是谁!”
耳边传来怒喝,接着象鼻缓缓松开。
是司邈立于象群前,手中的长冰剑冒着寒光,直直的指在雄象的眼前,他身上迸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场,象群竟迅速安静下来,皆静静的垂着头站着。
菘岚被缓缓放在地上,司邈朝她微微点头,便了然于心,放心大胆的走近那头受伤的灰象。
它伏在地上,硕大的眼睛里噙着泪,很是痛苦的模样。
“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菘岚手掌轻轻覆在它的头顶,拍了拍,又凑近了它的脸轻声抚慰,方才安静了一些。
用力握住那铁钩,弯曲的钩子上有一节倒刺,略一使力,便有汩汩鲜血从伤口流出来。
“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菘岚一狠心,猛地向前一拽,钩子上带着一小块血肉被拔了出来,灰象痛苦到了顶点,紧紧的缩成一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上的沟壑滚落在地上,湮灭在沙土中,嘴里还不住的发出悲鸣,听得人心里揪着发疼。
它的体型太大,血流有了出口,压力过大,竟喷射而出。菘岚急忙以双手覆在那血窟窿上,还是避免不了有血溅在她的下颌。
“不管了,看到就看到吧!”
原本还是担心若自己用了灵术,再被当成妖怪抓起来怎么办,现下这象伤得重,菘岚顾不得其他,身下升腾起一阵浅葱云烟,有星星点点的光包裹起灰象,最后萦绕在伤口处。
悲鸣声逐渐降了下去,灰象的四肢也逐渐松泛了下来,眼神恢复了清明。
“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菘岚一边施展着治疗之术,一边拿出罗囊,从里面掏出许多治疗伤口的药草覆了上去,伤口的皮肉正缓缓生长,药草止血很快,不一会儿,那灰象便能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
长鼻子亲昵的碰了碰菘岚的手,以表感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公主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救了自己的恩人竟然会这些灵术?
“公主,实不相瞒,菘岚与我皆是修行的道医。”
“是的,公主,国王,还望听听我们的解释。”
那国王正满脸的惊恐,怕是已经把这二人当成什么妖物看待了。
所幸刹利丽公主镇定,在国王耳边说了几句,他方才点头,心有余悸的坐在一旁。
“先前进入天竺国前,我与桫椤一行人便遭遇了象妖迦尼萨的袭击。”
迦尼萨的名字一出,周围的人面色一变,纷纷低头小声交流起来,想必他们也是知道一些关于迦尼萨的事。
“迦尼萨原是普贤菩萨的坐骑,多年前在人间逗留传授佛法,谁知天竺有一部分人虐待大象,迦尼萨心生怨恨才变的如此残忍暴虐。他在妖洞中给我看了那些驯象人的行径,我便重现给大家看。”
说完长袖一挥,在空中凭空幻化出一副画卷,当时与迦尼萨偷学过来的术法正好此刻用上。
众人看着画卷中无比血腥的画面,许多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白象原是佛家圣物,落于凡尘教化世人,却遭你们天竺人恩将仇报,如此虐待换取钱财,你身为天竺国国王,难道不应当采取什么措施吗?”
司邈指尖飞出术法,散了那赤红色的画卷,冷声逼问那国王。
国王沉默不语,只低头沉思片刻,复又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邈与菘岚,便被侍从们簇拥着回宫。
“国……”菘岚还想说些什么,被司邈拉住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你这次行事鲁莽了,象群表演支撑了这个国家的一份收入,今日你贸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战权威,若再多说一些,恐怕你会被整个天竺国敌对。”
菘岚这才后知后觉一般,然而刚刚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看到那大象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就冲了出去。
……
兴许那些画卷真的触动了天竺国国王,翌日一早,便有大量侍从在天竺各处张贴告示。
原来是国王连夜召开了大臣会议,定下许多保护大象的律法,甚至取缔了平民驯象的权利。
菘岚与刹利丽公主坐在一处,不住感叹这国王是个明君。
“那必须,他向来为天竺人民亲爱,比你们东方那些个皇帝还要开明呢!”
“说起来,菘岚你既是修炼之人,先前把我掳走的妖,你知道多少?”
公主歪着脑袋盯着菘岚瞧,充满了好奇。
“真的想听?”
菘岚嘴角噙着笑,她倒是不介意告诉刹利丽前世今生的故事。
见刹利丽公主兴致盎然,菘岚端起架子,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俨然一副世外高人要发表演讲的模样。
“书接上回……”
“噗嗤!”
“诶别闹!还听不听啦!”
菘岚也被逗笑,没好气的拍了拍刹利丽的手。
“这可是算泄露天机!要是不认真听,我可就不讲了!”
刹利丽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公主原本也是天上的美貌仙娥,只不过有些盛气凌人,不仅将月宫仙兔的灵药打翻了,还打了他一顿,因此获罪,被遣送到凡间历劫。
那仙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被无缘无故的打了一拳,心里自然有些不好受,于是便瞅准了机会跟随下来,想小小的惩戒一下公主,报个仇,谁知它运气不好,碰到了我与师尊。
一番交流之下它才悔不当初,亲自将公主从恶劣的环境下带了回来。”
“哦——”
刹利丽公主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的前世太过于盛气凌人,作恶多端。
“那……它将我掳走也确实是我命中注定的劫,父王时常与我说因果报应,如此一来,等我日后寿终正寝回去,一定要和它好好道歉。”
没想到这刹利丽公主今生如此谦逊有礼,知错就改,菘岚宛如老母亲一般欣慰,那兔子知道了估计也会不好意思吧?
“菘岚,你可以再在天竺呆一阵子吗?我觉得我们很投缘……或者直接做我们天竺的国医吧?荣华富贵不愁,不要回你妈劳什子的益州了。”
刹利丽公主拉着她的双手,忽想起什么似的。
“公主,就算是遨游天际的雄鹰,也盼望着日暮归家,若我只是贪图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一则是与我修行的目的相悖,二则我的心里过意不去。
益州的人再不好,那儿也是我的家,也许有许多病人在翘首以盼,等着我回去诊病。如果在天竺……虽然这是许多医师梦寐以求的,但是于我来说,金银财宝不过是浮云罢了。”
“公主,你能理解吗?”
菘岚认真的凝视着她的双眼,很是真诚。
“那好叭………”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公主若是真舍不得我,日后念我了,大可差人送一封信唤我过来陪您解闷。”
见她去意已决,刹利丽也无法,只能一边答应,一边惋惜。
在王宫中待了一段时间,便是胡里节最后一日,国王为他二人备下两匹好马,刹利丽公主一路陪同,直到送出了王城,远远的瞧不见他们的背影才回王宫。
不知今日一别,何日才能见面。
“呼——终于可以回家啦!”
菘岚在马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夕阳将影子也拉的长长的,骏马在慢悠悠的跺着土地,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
“司邈,我觉得最近自己的修为真的涨了很多,施法的时候速度快了许多,也更加稳定了。”
菘岚轻轻拽了拽缰绳,凑近司邈的身边,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哦?如此甚好,不如回益州后,直接收拾一下搬过来与我同睡双修,如何?”
“不,这不合适,你这个老王八!”
第38章 关门弟子
司邈愈发不可理喻了,在她面前整日整日的将双修挂在嘴边。
偏偏在外人面前又是一副清冷贵气的公子模样,说出去谁都不信他此刻令人牙痒痒的嘴脸。
“此番回去我要闷头睡上个三天三夜,这天竺人真是热情的过了头,单单这几日让我觉着仿佛过了大半年似的。”
菘岚策马一路哒哒哒小跑着,在马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十分惬意。
“菘岚,你先在此地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司邈便踏着风往北边的树林飞去,留下他的马在原地打了几个响鼻,低头啃起了青草。
菘岚正疑惑,见他不言语,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便下了马坐在路边休息。
司邈一路追进了树林深处,从刚才是便一直感应到有什么在跟踪他们,时常有一道紫色的影子在他余光处一闪而过,动作十分迅速。
方才又出现,着实令人心烦意乱,便下定决心,追上来一探究竟。
可追到树林深处,那紫色的影子却消失了。
“仙君,仙君~可还记得我?”
忽从身后传来一句娇滴滴的女声,司邈心神一晃,这声音……难道是她?
果然不出所料,司邈一转身,便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如恶狼扑食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的缠着他的脖子。
“晗水,别闹!”
晗水仙君原是太上老君身边的一名药童,后因天资聪颖,十分好学,于是破例变成了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却不似太上老君那般老古板,十分活泼可爱,像个小孩子一般。
“司——邈——人家想死你了,自打你闭关修炼,我就开始过上了吃啥啥不香的日子。你又掉入凡间,我便自请前来寻你,再多让水水抱一会儿嘛!”
“你好歹也是个仙君,这样子成何体统,快下来。”
晗水紧紧的挂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撒手。
一边软软的撒娇,声音甜的仿佛在蜜糖里滚了一圈。
“那你跟我回月宫,我就下来,不然……哼哼!”
司邈无法,这个晗水十分黏他,像极了一块牛皮糖,早前在天宫便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又顾着几分太上老君的面,不好直接给她闭门羹吃。
好不容易借着闭关的油头躲了,没想到今日……
“晗水,下去。”
司邈声音渐冷,若是如此亲昵被菘岚撞见,引起误会可了不得。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晗水打了个寒噤,鼓着腮帮子乖乖跳下来,手爪子还依旧挂在司邈的腰带上,不肯松。
“你不要凶人家嘛……”
晗水拉着他的腰带晃了几晃,撒娇似的,听在司邈耳朵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恶寒。
“好了,你回天宫去吧,我在人间还有些事,不用你来寻我。”
然司邈目不斜视,面上一派清冷,拂去她软乎乎的手指。
“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板蓝根妖?不过是一个妖罢了,何故一直要考虑她?”
“她是我心爱的女子,不会一辈子都是妖的。”
别的也不多说,司邈只转身拂袖而去。
身后的晗水仙君却瞪大了双眼,司邈在月宫向来不近女色,连自己的死缠烂打都不为所动,凭什么这个妖可以?
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术,或是给司邈喝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他对自己总是冷冷淡淡,晗水心底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嫉妒悄悄的滋长了起来。
“司邈——不回去就不回去,那你带我溜达溜达呗!”
……
那头菘岚正在路边靠着一个大石墩儿昏昏沉沉的打着盹,两匹马也不知吃草吃到哪里去了,猛地一仰头,后脑勺便撞上了石墩。
“嘶——”
揉了揉后脑勺,菘岚方才睁开咪蒙的双眼,一眼便瞧见远处走来的司邈,月白色的袍子充满着仙气与神秘。
只是为什么旁边还有一个紫色的挂件?
菘岚愣了片刻,努力甩了甩头,揉了揉双眼再看,那哪里是个挂件,分明是一个面容娇好,软萌可爱的女孩子。
她扎着一对双环发髻,上头用紫藤色轻纱做成一对儿蹁跹的蝴蝶,巧妙的别在双环上,末端还各坠有一节长长的紫玉流苏,走动时左右摇晃,更添了一丝娇俏活泼。
兴许她很喜欢紫色,连一身钗裙都是深深浅浅的紫,搭配的十分梦幻美好,除了那紧紧箍着司邈胳膊的手。
“你……”
“你就是菘岚?”
待那二人走近,晗水仙君抢先一步问出了问题,眼神中带了一丝轻蔑。
“是……你是?”
“我也不瞒你,我本是天宫的晗水仙君,此番奉命下凡迎司邈仙君回月宫的。”
原来是司邈的老熟人啊,难怪如此亲昵,菘岚暗暗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有些莫名的不悦,面上也表现出亲近之意。
“拜见晗水仙君,只是司邈现在是我的师尊……若是此番回去……”
晗水闻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这才短短数月,怎么还拜师了?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妖,怎么配!
“你倒运气好,拜了他这样的仙君为师,这可是许多仙家求不来的福气,更何况你现在还只是个妖身,啧啧啧。”
晗水心中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阴阳怪气,哪哪儿听着都让人不太痛快。
“晗水,别太放肆。”
一旁牵着马回来的司邈听见她这几句话,心下不悦,只看了她一眼便扶起菘岚,抬手为她捋了捋耳边坠下的发丝。
“你是我司邈的爱徒,也只有你一个,不必向别的仙家行拜礼。”
温柔似水的声音和动作,迅速让菘岚平静可以下来,只乖巧的点点头。
这晗水为何对自己有敌意?莫非也心悦司邈?
看她射过来凌厉的眼神,菘岚心下恍然大悟,却又有些担心,她比自己漂亮,修为也高,若是对司邈死缠烂打,万一……
这可了不得!
另外,现在只有两匹马,却有三个人,这要怎么坐?菘岚有些犯难。
“晗水,你会骑马的吧?”
司邈拍了拍菘岚的那匹白马,它的性格温顺,跑起来也稳,给晗水骑刚刚好。
“人家不会啦,要不你教教我?”
“好。”
言罢,司邈毫不犹豫双手叉住晗水的腰,将她扶上马背,又贴心的将缰绳理好递给她,引得晗水心神荡漾,沉醉其中。
“这样便是前进、后退、转弯……”
司邈耐心的讲解,随后轻轻拍了拍马的后腿,那白马便缓缓的向前踱步。
“可会骑了吗?”
试着溜达了几圈,晗水一脸娇羞的点了点头。
随后司邈也放心的骑上了他自己的高头大马。
?
那我呢?菘岚半张着嘴,对于此幕发生的事极为震惊,难道自己只能走路回去吗!?
司邈驱马踱到她身旁,长臂一伸,将她径直拎了起来,稳稳的放在自己身前,趁她没反应过来,指尖自她腰间划过,牢牢的搂住,还顺道啄了一口她的耳垂。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想自己要不要走回益州?”
菘岚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觉得他唇擦过的耳朵烫的厉害,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了。
眼瞅着这边浓情蜜意,晗水坐在马上,缰绳深深的勒进手掌,早知道刚刚就应该要求与司邈同乘了!
然此刻只能跟在后面,两只眼睛瞪的冒火,又不好当着司邈的面发作。
天真烂漫的形象若是毁了,以后接近司邈的机会可就更少了。
天很快暗了下来,三人慢悠悠的行至客栈歇了下来。
入夜,菘岚正在客栈屋顶静坐修炼,忽身边一阵香风撩过,睁眼一看,原来是晗水仙君坐在一旁,看着空中的明月出神。
“菘岚,你平日便是这样修炼吗?”
总觉得她来者不善,菘岚又闭上了眼睛,假装修炼入迷没有听见。
“不用装了,你的灵气律动都变化了。”
菘岚闻言,略微有些惊讶,也只能轻声答应。
“嗯,师尊说,月圆之夜这样修炼,灵力会涨的快些。”
“你还会医术?”
晗水目不斜视,好像丝毫不关心她的回答似的。
“会一点,但不及师尊万分之一。晗水仙君问这些是想知道些什么?”
声音也冷下来三分,这个小仙君,没事来打扰人家修炼,真是没有眼力见。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司邈与我门当户对,我的师父太上老君也有将我二人牵姻缘线的意思。还希望你一届小妖,莫要不自量力才是。”
菘岚闻言,心中也是十分不悦,说就说了,还瞧不起人一样的,什么道理!当即也是怒上心头,没带丝毫客气的回怼,
“哦?你是太上老君的弟子?”
“没错,我便是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无论是出身,修为,还是医术,皆远超于你。”
“关门弟子?原来关门也是要学的啊?你们神仙可真有趣!”
菘岚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短短一句话却让晗水炸了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嘻嘻嘻,你自己说的啊,关门弟子,可不就是专学开门关门的嘛?”
菘岚笑得愈发欠揍,还伴着眉头上扬,两颗小虎牙在月光下白的发亮。
“这种事嘛,你若是拜我为师,我也可以教你呀!”
第39章 崧岚不见了!
晗水怒火攻心,这板蓝根妖说话十分猖狂,不仅辱骂她不学无术,连带着师父太上老君都一起羞辱。
当即手中便握起,凭空出现一条长鞭,在空气中挥出声声炸响。
“哼,说了两句你就要动手?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菘岚见机不妙,计上心头,一边起身逃窜,一边嘴里还不忘嘲讽几句,看着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莫名的爽快。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就是替你师尊教训教训你这张嘴!”
“呸!你也只不过比我多长了几千岁,若是你与我师尊真的有姻缘,冥冥之中便有羁绊,何故还要你的糟老头子一般的师父为你牵线,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菘岚不甘示弱,抓住她的话头就开始一波激烈抨击。
身后晗水的长鞭撕破夜色,如一条灵蛇一般飞了过来,上面似乎遍布着倒钩,在月光下闪着紫光,透着一股子妖异。
紫鞭快、准、狠,菘岚身轻如燕,也险些被它勾到衣服。
“你给我站住!”
菘岚假装没听见,一头窜进了客栈不远处的紫竹林,在林间止住了脚步。
此处竹林茂密,她的长鞭估计也使不出多大的威力,除非将这一片竹林捣毁。
但若是这么做了,她娇俏可人的形象也毁了,怎么算都是菘岚占便宜。
“你以为逃进竹林就有用了吗?给我出来!”
“你有本事就进来啊!”
“你出来!”
“你进来!”
……
二人隔了半个竹林喊话,谁也不让谁,最终还是晗水沉不住气,踩着修竹叶攻了进来。
“我见你还是个小孩心性,本不打算和你计较,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就别怪我菘岚欺负小孩了。”
菘岚右手虚握,口中念念有词,长冰剑应声而出。
“长冰剑?司邈竟将长冰剑赠于你?你凭什么!”
晗水忍无可忍,一颗心满满的被嫉妒包裹,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长鞭猎猎作响,软绵中带了劲气,崧岚不卑不亢,仔细观察着晗水的出招方式。
她的鞭法乍一看十分杂乱无章,仿佛一直在随意乱挥,然而这随意之下,晗水却用了巧劲,将灵术聚集在长鞭顶端,每一次触碰,那紫鞭便如滑蛇一般缠上长冰剑,有几次崧岚险些握不住剑。
“就算你喜欢司邈,若他对你有意,早就该给你回应了,又怎么会逃下凡间,你没有想过这些吗?”
“你知道什么,他并非逃下界,别以为司邈对你有几分好感就如此胆大妄为,不过是个不思进取,拖累他修行的妖罢了。”
拖累?不是逃下界?
崧岚心念微动,迟疑了一瞬,晗水瞅准了机会,长鞭裹挟着灵力,迅速缠上了长冰剑,微一用力,长冰剑脱手而出,插进远处湿润的泥土地里。
手中脱力,她迅速回神,点跃而起,躲开长鞭又一轮攻击。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拖累师尊?”
晗水冷嗤一声,手中动作更加狠辣,失了长冰剑的崧岚躲避不及,被一鞭甩出几尺远,那紫鞭上果真带着倒钩,勾破了崧岚胸前的衣服。
“原来没了长冰剑,你也不过就是个弱鸡。”
居高临下的看着崧岚,眼中充盈着嘲讽之色,紫鞭兀自缠上她的身躯,愈收愈紧,细小的倒钩深深嵌进衣服,随后钩住松兰的皮肉,一时间伤口又痛又痒。
“这鞭子浸泡了许多剧毒灵药,会让你的灵力流失,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崧岚,你知道自己与我差了多远了吗?”
“可我想知道司邈究竟是谁,他难道不是一位散仙吗?你为何说我拖累他?”
“你做他的徒弟这么久,竟然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散仙?真是天大的笑话。司邈仙君是掌管月宫之神,杀伐果断,灵术高超。难道你从没感应出他身上磅礴的月息之力?先前司邈仙君闭关修炼,投身进月宫玉兔捣药用的玉杵之中,数年未曾出现,直到那玉兔与素娥掐架,不慎之中将玉杵划落人间,他才因此被迫下凡。”
原来是这样......
想起当初被玉杵砸中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进一处结界,那结界里便有一男子。后第一次见到司邈,便觉得十分熟悉。
脑海中将两个人的背影重叠在一处,竟完全吻合。
原来一直在身边守护自己的人,就是司邈......
“那你所说的拖累,到底是怎么回事?”
崧岚身上奇痒难耐,想调动灵力抵御,却发现灵力正在缓慢流入缠在身上的紫鞭,无法凝聚一处。
“你当然在拖累他,他是天上的战神之一,怎么能在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又没有仙缘的小妖身上浪费精力。传出去,也会叫别的仙家耻笑,明白了吗?”
一字一句敲击在崧岚的心头,她也曾想过,自己的身份会让师尊蒙羞,便一直勤耕不辍的修炼,就等着仙缘到了经历一番雷劫飞升。
不曾想今日晗水一番言论,便断定自己根本没有仙缘,一辈子便只能是妖,若是这样......自己当真是不配与他比肩。
“想通了吗?你若与我保证自己断了与他的关系,解药也会给你,好好去做一只济世救人的板蓝根妖,如何?”
晗水见她面容多了一丝悲伤,便知这番话起了效果,唤起她心底的自卑。
对付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清楚是她自己根本不配。
素手在半空中划了一圈,紫鞭凭空化成团团雾气消散。
“原来我......真的是他的累赘吗?”
“是,只要有你在,他一定会遭到诟病。”
“好......”
崧岚垂着头,默默的从袖中拿出一柄莹白的玉杵,摩挲了片刻便轻轻置于地上,长袖一挥,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客栈里,司邈猛地睁开双眼,这感觉很不对劲,好像突然有什么坠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急忙起身,化作一阵烟雾飞进崧岚的房间,房屋内整整齐齐,她的罗囊还黯然置于桌上,旁边搁着一杯未喝完的茶,却早已凉透。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收起她的罗囊,转身推开房门,迎面撞上了正准备回房的晗水仙君。
“可有见到崧岚?”
司邈拦住她,面上十分焦急。
晗水自然不会告诉他崧岚已经被她忽悠走了,只佯装不知,一脸的关切,
“她不见了吗?一个时辰前我还见她在屋顶修炼,原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又怕打扰了她,只好独自出去散散心。”
司邈听闻她在房顶,迅速踏着风追了出去,然而月光自云间落下,万物静寂,屋顶亦是空空如也,无半分人影。
他站在崧岚静坐修炼的地方,一阵风吹过,脚边忽然滚出一物,闪着微光。
捡起来一瞧,是他先前所呆的玉杵,这是何意?她向来把这个随身不离的带着,如今丢下玉杵,人也不知去向。
四周并无遗留的妖气,可以确定她不是被什么妖神抓走,那,崧岚到底去了哪儿?
“这......这不是你闭关的那根玉杵吗?我一直未曾寻到,原来是你一直带在身边啊。”
晗水跟了出来,那玉杵是她亲自放在屋顶,造出是崧岚自己离开的假象,现在再出来添油加醋一番,司邈定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你确定没有和崧岚说什么话吗?晗水,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的。”
司邈面色凝重,眼神带着审视,紧紧锁在她的脸上。晗水心下一惊,面色不改,他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策划了这一切,不可能。
“司邈,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又有什么动机,有什么理由会去害一个与我无关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我这么做,岂不是在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
晗水未曾料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要说的话被噎了回去。
司邈再不多言,此刻他只关心崧岚到底会去哪儿,莫非是去找他的云褐哥哥去了?
念头一出,他立刻化作轻烟消失了,留下晗水一人再屋顶吹着冷风,攥紧了拳头。
“崧岚......你最好跑的远远的,若是再在司邈面前晃悠,下次一定要了你的性命。”
如魔般的低语被风吹散,除了她自己,再无别人听见,晗水掐了个法诀,迅速追了上去。
此时的仁济堂鸦雀无声,大门紧闭,连烛火都熄灭了。
洛云褐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着“岚岚,岚岚”,口水都洇在了枕头上,留下一坨深色印记。
司邈一掌劈出,破门而入,巨大的声响吓得洛云褐从床上弹了起来,看清是司邈的脸,抄起带着口水印的枕头砸了过去。
“你发什么神经!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枕头没扔准,与司邈擦身而过,司邈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揪起他睡袍的领子将他提下了床塌,冷声质问。
“崧岚没回来吗?”
“你想她想的疯魔了吧,她人此刻估计还在天竺呢,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洛云褐清醒了一些,却依旧只觉得司邈脑子出了点大病,默默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开始号脉。
“心律不齐,脉搏跳动过快,司邈,你有病啊?我说真的,你这是疾脉,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啊?”
一掌拍掉他正捏着自己脉象的手爪子,“我再问一遍,崧岚真的没有回仁济堂?”
“没有啊!你不是知道她去了天竺吗......等等,你的意思是,崧岚不见了?”
洛云褐突然回过神似的,虽说自己和他不对盘,但身为对手,对对方的性格还算很是了解的,他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变得如此着急上火。
“你好好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司邈扶着桌子,背影有些落寞。
“崧岚与我在天竺一同回来,一个时辰前在客栈突然消失了,我不知她去了哪里,因为什么离开,只能先回仁济堂。”
“什么!”
“你什么时候去的天竺?你不是一直与我在仁济堂呆着吗!”
这次换洛云褐揪着司邈的衣领前后甩着,感情自己一直被这个男人骗了?
“那是我的分/身,你连这个都瞧不出来,还能怪谁?”
“你!!”
“司邈,你就不能慢一些等等我!”
门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身着紫衣的小姑娘,面若桃花,眼角含情,乍一看十分可爱动人,但是洛云褐长久周旋于各种各样女妖之间,一眼便看出她眉眼中藏着的心机与算计。
“这位是......”
洛云褐与晗水异口同声,
“好你个司邈,背着我偷偷跑去天竺,路上还勾搭别的女仙,难怪我们家崧岚跑了,肯定都是你的错!”
司邈被他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崧岚,她连自己的罗囊都未带,难道你不担心她吗?”
第40章 暗藏
崧岚化作云烟后在山中四处游荡,想回仁济堂,但司邈一定能找到她,身体里的毒素横行,不仅五脏六腑刺痒难忍,连灵力也在缓慢持续的流失。
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自己就又变成一株板蓝根,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可是,晗水仙君说自己并无仙缘,怕是这样再修炼几千年,也只能是司邈的累赘。
抱着膝盖缩在一处山洞中,从心口引出司邈放入的木犀碎片,山洞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一枝木犀泛着莹白的光亮,照亮了她身边小小的一片天地。
凝神盯着这枝木犀,崧岚突然觉得好累,如果当初没有出南引山,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司邈,一切会不会变得很不一样?
真怀念在南引山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崧岚凭借仅存的灵术,将那木犀点成一缕光斑,飞出了山洞,它自会归回司邈的身体,她虽是妖,却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目送那一缕光斑渐行渐远,四周的黑暗又侵袭了过来。阖上双眼,默念法诀,耳边风声纷扰,复逐渐平息,再睁眼时自己已然回到了南引山的山谷。
然体内灵力稀薄,支撑不住人形,还未来得及长叹一口气,便骤然失力,变成了一株矮小的板蓝根,倒栽葱一般扎进了浓密的草丛之中。
崧岚蜷缩在草丛中,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凭借自己可解百毒的特性竟也不能即刻排解,整棵板蓝根都因此变的蔫蔫巴巴的没有精神,只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你不是总说自己与她有师徒契约,无论她在哪儿都能感知到么,怎么不先试试?”
洛云褐批了一件外衣坐在床边,手里不住扇着扇子,也是一副焦躁的模样。
司邈许是急过了头,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想起她身上有自己的精魄碎片,急忙束起剑指,微微阖眼,凭着一丝感知寻找着崧岚的去向。
精魄的距离愈来愈近了。
难道是崧岚回来了?司邈猛地睁眼,心中十分忐忑,紧紧的盯着院外。
“如何?”
晗水见他面色凝重,眼睛却是带着光,满是期待。莫不是找到崧岚了?急忙出声询问。
院外忽然飞进一缕莹白色的光斑,兀自飞进了司邈的掌心,融进了他的身体。
“这是何物?”
洛云褐伸长了头想探看个究竟,却被司邈一掌挥到一旁。
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消失,还将他的精魄碎片归还,难道是想就此别过吗?
“司邈,你不要生气,也许是她在闹脾气了呢?”
见到她归还来的碎片,晗水便了然于心,看来她还是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以后她与司邈之间,便再无别人插手,不禁有些喜不自胜,上前欲拉起司邈的手抚慰一番。
司邈凝视着她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回味今日崧岚所有的变化。
接着,指尖抬起,晗水仙君便被一卷绳索牢牢吊在半空。
“司邈!你这是做什么!”
她那双略带媚色的眼睛里含着水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显得十分天真无邪。
“你当真不曾与崧岚说过些什么吗?”
“司邈……我说了,我没有任何动机要这样做,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
声音带着哭腔,有一种切切实实被冤枉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哦?你真的不说?好,那你一日不说,就在这挂上一日。”
绳索收紧,勒得她动弹不得。
“菘岚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小孩子,若是真闹脾气了,无非就是两个去处,要么回仁济堂,要么回南引山。”
洛云褐无暇心疼吊在半空中的美人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扇柄。
“这样吧,你在仁济堂守着,南引山那处我熟,我便即刻回去一趟,若各自寻到菘岚,就以传音告知。”
此法倒也稳妥,见司邈颔首,洛云褐便不再多言,踏着浓郁的夜色往南引山去了。
南引山一切如旧,他第一时间回到山巅处,这里是她从小到大呆的地方,然而很可惜,菘岚并不在这里。
那她到底有没有回来?此刻又应该在何处?
洛云褐将手中的青玉骨扇掷了出去,它在不远处开始转动,向山谷里洒下无数灵光。
菘岚与他相处了百余年,这灵光落在寻常草药身上只会熄灭,只有落在她的身上,那光的颜色才会变得强烈。
山谷很大,洛云褐站在山巅,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才在靠近谷口的位置处看到了有微弱的灵光回应。
是菘岚吗?
洛云褐广袖长舒,立刻飞向那一团微弱的灵光。
拨开四周的乱草,入眼便是一株小小的板蓝根,长势十分不好。
“菘岚,菘岚,是你吗?”
小心的用灵术将它包裹住,板蓝根浮在洛云褐面前,可以探知它里面确实有灵,但是已经如一团被风吹来吹去的烛火,十分脆弱不堪,稍一用力,那火就可能灭了。
菘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云褐也有些着急,她现在的状态还不如百余年前刚修炼的时候,急忙将她揣进袖口,带上了山巅的居处。
外头的灵风太剧烈,怕是不能直接栽在原来的位置,洛云褐眼睛转了转,幻化出一处不大不小的白瓷花盆,里面的土壤依旧是从山巅灵力最充沛的地方挖来的,轻柔的将菘岚栽了进去。
她的叶子都软塌塌的没什么精神,洛云褐试着给她灌输灵力,却发现她此刻像一个无底洞,灌多少,便消失多少。
这个症状倒是洛云褐从未碰到过的,一时间也无法,只能继续缓慢有力的继续为她灌输灵力,能吸收一些便是一些。
毒素诱使菘岚一直昏睡,梦中各种情节交织在一起,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她梦到第一次司邈在杂毛小道手里救下她,梦到他冲破钟邳桐的牢狱,第一时间赶过来给她依靠,梦到二人开了仁济堂,帮她实现梦想……种种回忆交织。
“菘岚,你的存在就是在拖累他!”
“哈哈哈哈!你这样怎么配得上战神司邈!”
“连仙缘都没有,还痴心妄想什么?”
那毒好像有意识一般,紧紧缠绕着菘岚的精魄,还传出诡异的声音。
“烦死了!你才不配!”
菘岚被吵得厌烦至极,眉头紧锁,怒喝一声后猛地惊醒,倒吸了一口冷气,板蓝根也随之狠狠一震,毒气竟被冲散了一些,整棵板蓝根支棱了起来。
“菘岚?是你吗?”
洛云褐注意到它的变化,忙不迭的撤了灵术仔细观察。
“云褐哥哥……是我……”
听见是菘岚的声音,他方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安然瘫软在一旁的木椅上。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还变成了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想不辞而别,只是当时中了毒,我又有些失望透顶,便直接回南引山了……”
“你中毒了!?谁给你下了毒?”洛云褐立刻坐直了身子,端着花盆左看右看。
“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上了那晗水的当。我与她几句不和,便打了一架,谁知她那法器浸了一种奇毒,使我的灵力一直在流失。”
“不过现在似乎被我冲散了一些,不那么难受了。”
菘岚试了试,虽然只剩一些微薄的灵术,但已经不再流失,身体里还有一些余毒,需要长时间静养才能排干净。
洛云褐细细听完,那晗水仙君果真在撒谎。
“既然寻到你了,那我便传音告知司邈吧,也好让他安心。”
言罢便准备施法,菘岚却忽然出声制止了他。
“云褐哥哥且慢!还是……不要告诉他找到我了吧,实不相瞒,我忽然觉得自己与他是有缘无分,也许晗水才是真正配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的人,到底还是我高攀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是那晗水与你说的这些吗?”
菘岚垂下叶子,十分失落的模样,矢口否认,只说自己想在山中安心修炼,不愿再与那些个仙君有什么瓜葛。
这妮子,怎么也不肯多说,倔强的很。
不过如此也好,只有他与菘岚二人在这山中,互为依靠,岂不美哉?
当即,洛云褐便施法封了山,又为菘岚寻了一处灵气充沛的树洞,便可在此处安心修炼,重新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司邈也未曾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心中愈发焦急。
“司邈,已经挂了我三日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看着气若游丝的晗水,司邈心中有股无名分恼火,一切都是从她出现后才变成这样。
她的那张脸,只看一眼便有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松开捆仙索,晗水呈大字形跌在地上,闷哼一声,再抬头时她贝齿轻咬嘴唇,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
司邈别过头去,看不清心思。
“给你两个选择,自己回去或是与本君前去南引山寻菘岚赔罪。本君不迁怒你,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并不代表本君什么都不知道。”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晗水心中记恨,为什么司邈就是不肯信任她,明明自己才是最有资格与他并肩的人。
想自己在天宫,第一次见到司邈便倾心于他。
从那之后便四处与人为善,努力跟着太上老君修炼,就是为了在众仙之中脱颖而出。
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本与司邈在一处。这么多年,众仙也都明了晗水仙君倾心于司邈仙君,原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原是一对天作之合的道侣,却被这横插一脚的板蓝根妖破坏。
怎么能叫她忍得住心性?
更何况,菘岚是自己醒悟,离开了他,为何要把错责全部施加在她的头上?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吗?
“司邈……难道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意吗?难道我当真比不上一只穷山恶水出来的妖吗?”
司邈阖上双眼,背过身去,他着实不想听见这个女人任何一句话。
“你在天宫迫害了许多试图接近本君的仙娥,本君很感激,替我扫清了许多烦恼。但由此可见你的心胸狭隘,你的心意,恐怕只是单纯的掌控欲在作祟罢了。”
“菘岚虽然为妖,她确实样样不及你优异,仙缘也十分微薄,但她心地善良,胸怀天下,单这一方面,便可把你这晗水仙君比到泥地里去。可想清楚了?”
晗水听得委屈至极,自己的努力在他眼里竟如此不堪。
“你当真……如此想我吗?”
司邈不再回答,背影十分冷漠,高高束于发顶的长发纹丝不动,浑身透着疏离与厌恶,甚至面对自己的恳求,他也不愿意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好,那我自己回去便是。”
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双手在空中化了个半弧,便化成一缕紫色轻烟缓慢飞向天际。
司邈长舒一口气,想必菘岚早已回了南引山对他避而不见,得好好想个法子怎么哄她回来。
仁济堂已经几日未开门接诊,钟邳桐今日又差人送了封信来慰问。
司邈思考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信中叮嘱她稳定民心,仁济堂只是关门整修些时日,将送信的小厮送出去后,便关闭了仁济堂的大门,落了锁,只身前去南引山。
南引山外有一层厚厚的结界,想必是洛云褐的杰作,司邈不以为意,一路以长冰剑劈出一条道路,直直闯进山谷。
洛云褐早就感应到结界受挫,正躺在在山巅一棵松树上悠哉的喝茶,看戏似的看着他。
“司邈仙君,来我这山谷有何贵干呀?”
司邈抬头,便看见一抹沈香茶色的身影,正吊儿郎当的挂在树上,衣诀飘飘,当即踏着风飞上山巅。
“本君的来意,莫非你还不清楚?”
“哦——你来喝茶?”
“少与本君装蒜,菘岚是不是在南引山,我来接她回去。”
司邈站在树下,他在这儿感应到菘岚的气息了,不过……气息十分微弱。
“去哪儿?南引山才是她的家,你放纵晗水对她下毒,又说了些什么话,害她现在灵力尽失,心如死灰。只能留在山中重新修炼,你怎么还有脸来南引山说要接她?”
她中毒了?还灵力尽失?
司邈呼吸一滞,怎会变得如此严重?
洛云褐见他迟疑,飞身下树,双眼微眯紧紧盯着他。
“怎么,你的晗水没有一起跟来吗?”
“能不能,先让我见见她?”
面前的男人语气近乎恳求,然而是菘岚叮嘱,不见便是不见,打发他赶紧走人。
“菘岚不愿见你,只说让你回月宫继续做你的逍遥仙君便是,她与你身份差距太大,这不合适。”
司邈闻言,心脏宛如被针穿透一般刺痛难忍。
“那,洛兄,可否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很重要?”
司邈点点头,很重要。
“那日我回南引山,原先也是没有找到她的,用了些手段才发现,她化成原型蜷缩在草丛中,身上还有中毒迹象。
灵力尽失也是因为那毒,我便将她带回山巅住处好生疗养,却也不知那毒为何物,就连我灌输进去的灵力都被消噬殆尽,十分诡异。
后还是菘岚坚强,依靠一己之力排出了许多毒素,然而她自己的灵术早已趋于枯竭,现下只能化作一株板蓝根在山中疗养。”
“那她为何不肯见我?”
司邈听得心痛,不敢想象当时她身中剧毒时有多么的无助,还剥离出放在她体内的一片精魄,只身回了南引山。
“不想见就不想见呗,哪来那么多理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晗水仙君与她争斗时说了些狠话,她这几日总是浑浑噩噩的说自己是妖,与你悬殊太大,又什么没有仙缘,灰心丧气得很。”
洛云褐翻了翻白眼,他早就听闻天宫的仙也都是各怀鬼胎,没想到这晗水更是阴险狡诈。
待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将那晗水仙君捉来,用南引山的沼毒让她感受一番。
“既然菘岚不肯见我,那便让她好生休息,她的仁济堂我已经叮嘱益州郡守好生照看,还有许多人在思念着她。”
“这碎片,还请洛兄转交于她,此物能助她修炼恢复的更快。”
司邈从胸口引出那一束木犀,稳稳的飘向洛云褐,洛云褐用扇子接住,欲言又止。
菘岚在树洞中,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十分想念司邈,但是自己的身份已经成了一道枷锁。
也许真正的感情就是放手,菘岚不愿意因一己之身让他承受半分别人的轻慢。
“如此,我便先行离开处理一些私事,还望洛兄务必将这碎片转交于她。”
司邈轻叹,恭敬的施了一礼,转身便去了天宫。
“菘岚,此物你要吗?”
洛云褐用青玉骨扇托着那莹白色的木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对着树洞絮絮叨叨。
等待良久并无回应。
“若是不想要,我便收着日后还给他哦?”
“等一下!你……放下它吧,我自己想一想。”
第41章 讨伐
到底菘岚还是心软了。
洛云褐也不多言,静静将它放置于树洞中,一个狸猫翻身重新躺上了树,继续闭目养神。
菘岚用细溜溜的枝干轻轻触碰着木犀,传来一抹极为熟悉的灵气。
心中陷入了纠结,到底用还是不用?
司邈仙君马不停蹄的赶回月宫,手里攥着长冰剑,满脸的戾气,极为不悦。
把月宫门口正发呆出神的玉兔吓了一大跳,匆匆撒欢躲在木犀树后。
“仙君……你好像心情不好?”
玉兔露出半个脑袋,红色的小眼睛盯着他的动作,连两个毛茸茸的长耳朵都耷拉在脑袋两边,生怕下一秒长冰剑就朝自己飞过来。
仙君这么生气,莫不是还在怪上次捉弄素娥转世的刹利丽公主一事吧?
还是之前因为自己的疏忽,不小心将他丢进了凡间?
想到这里,它缩的更低了,只露出半截兔子眼睛。
然司邈仙君并没有回答它,回到月宫住处翻箱倒柜一番,收了几瓶灵药在袖子里,又匆匆去了老君殿的方向。
真奇怪,司邈仙君这是要去做什么?
玉兔十分好奇,三瓣唇撅了撅,悄悄的跟在后面,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一股吃大瓜的气息。
司邈仙君今日穿了一件银白收口的窄袖长袍,发顶束着玉冠,一束墨色长发在身后随风飘起,颇有些当年四处征战的影子。
老君殿今日殿门紧闭,守门的药童也不知去了何处,兴许都在殿内休息。司邈可不在意这许多,步伐带风,旋身挥起长冰剑,一道霜白色剑气破门而入,顺带掀飞了老君摆在玄关的一口药鼎。
玉兔在不远处瞧见这一幕,瞪大了兔眼,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
这就是生气的司邈仙君吗!太刺激了!
巨大的声响吓醒了正殿中互相靠着打盹的两个药童,屁滚尿流的滚下了台阶。
还未抬头,一抹绣着暗云纹的银白色布料出现在两个药童的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逼人的冷气和压迫感。
“老君殿的晗水仙君在何处?”
长冰剑剑尖触地,发出一声清脆凌冽的声响,伴着他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击打在二人心头。
“晗水仙君她……她……”
“禀仙君,晗水仙君近日有些劳累,原是在后殿休息,不过仙君来得不巧,片刻前老君带着她出门去了,至于去了何处,我们二人也不太清楚……”
其中一名扎着冲天辫的药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月宫的司邈仙君,只不过他此刻面色不善,不像是去喝茶闲聊的模样。
“哦?既如此,那本君便在这老君殿等候片刻。”
言罢,司邈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这两个药童。
长冰剑十分不客气的劈开正殿中间正炼药的丹炉,吓得两个药童一边尖叫,一边咕噜咕噜的往旁边滚去,躲避丹炉四溅的碎片与火焰。
“你们派一个人,去把老君和晗水寻回来。”
司邈兀自坐在正殿的宝座上,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叫人不敢抬头与他直视。
两个药童抱在一处瑟瑟发抖,听到他的这句话,面面相觑。
最终暗地里石头剪刀布决定那个冲天辫的药童出去寻太上老君。
另一个颤颤巍巍的去为司邈端茶送水。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太上老君震颤着瞳孔冲了进来,看到一地的心血,浑身颤抖的像个犯了癫病的老头,连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司邈仙君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老君满眼都是泪,半跪在地上不住惋惜。
他只会专心炼丹,哪怕比司邈长了几万岁,在斗法这方面依然远不及司邈万分之一。
“晗水在哪里,为何不敢带来见我?”
司邈可不管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轻抚着长冰剑,压着性子冷声质问。
“仙君啊,晗水她年幼无知,若是有什么错你跟我说,我去罚她便是。又何必动怒,在我这老君殿打打杀杀?岂不罔顾我们素日的情分?”
“情分?你教唆晗水、伙同月老私自改写姻缘、迫害别的仙娥的事,本君全都知晓,只不过不屑与你计较,如今晗水铸下大错,本君劝你识相一些,将她交出来。”
太上老君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混浊的眼泪,晗水是他的关门弟子,得意门徒,平日里叫一声亲女儿也不为过,前程本当是一片大好。
却在大好年华心慕了这样一个冷面无情的人,早就警告过她,司邈仙君这样的人接触不得,不是容易动情之人,极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还伤害了自己。
可是那会子的晗水情窦初开,又自诩美貌动人,哪里听得进老君的一番苦口婆心,只央求着老君帮她。
面对自己楚楚可怜,亲女儿似的晗水,老君只得同意,私下里跑了多次月老那地儿,又送了许多不常见灵药,方才打通关系,说服月老在合适的时候将二人牵线搭桥,成就他们的一段佳话。
然天道无常,感情之事哪里是说插就能插的。
司邈对可爱明艳的晗水并无感情,只当她是个药童小孩子,唯恐避之不及。
后司邈掉下凡尘,老君当即便叮嘱晗水把握机会,只身下凡去寻他,若是寻到了,既博了行事得力的美名,又获得了与司邈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切计划的都十分顺利,却凭空出现了那个叫菘岚的板蓝根妖。
连月老也急吼吼的冲进他的老君殿,表示这板蓝根妖的出现很是诡异,原先司邈的命格里并没有这条姻缘线。
可就在那日掉下凡尘之时,这姻缘线突然出现,直直崩断了他与晗水的红线。
“真不可改了吗?”
“天命所归,老君啊,改不了了啊……”
这是当时月老语重心长说的一句话,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随后飘然离去,还顺走了他两瓶灵酒,十分恶劣。
得知此消息,还未来得及传音唤晗水回来,晗水便与他二人碰了面,以她的心性,注定不会把菘岚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晗水一怒之下做了那些许错事,还用上了她制作的奇毒。
到底还是晗水低估了司邈,自以为司邈完全不知她所做的这些动作,因此遭到了打击,闷闷不乐的回了老君殿闭门不出,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老君自然也是十分担心,又怕司邈迁怒她找上门来,便强行带着晗水躲去了月老宫。
谁知前脚刚安顿好,后脚自己的药童便冲了过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五一十的将司邈如何打烂门,如何劈碎了炼丹炉的事悉数告知。
看样子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晗水闻言,也要强行跟过去理论,老君拂尘一挥,撒出许多迷魂散,将晗水迷晕了过去。
“晗水就如我的亲女儿一般,大方,可爱。
只可惜年轻不懂事,沉不住气,犯下这许多错事。
月老,帮我好生安顿她,万万不可让司邈仙君得知她在此处。多谢了!”
言罢,便深吸一口气,携着药童往自己的老君殿去了,一进门便感受到司邈仙君无形之中释放的迫力与杀气,只得好言相劝,盼着他网开一面。
“老君,本君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当真不交出晗水吗?”
“司邈仙君,我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更何况早已认作女儿,你就不能网开一面,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她一次……”
冥顽不灵!
平日他们师徒二人犯下的错,司邈从未追究,如今他的关门弟子伤害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还要求他网开一面?
真是痴心妄想!
“如此便是说不通了,本君此番前来,并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本君劝你,物色下一任关门弟子吧。”
最后一个音落下,司邈剑指施法,长冰剑猛地射出,迸发出磅礴的灵力,将老君殿所有丹药悉数震碎,随后司邈化作一阵云烟,消失不见了。
老君看着自己的心血一朝尽毁,却也无济于事。
这事万万不能捅开,否则被上头知晓,光串通月老修改姻缘和迫害接近司邈的仙娥这两件事,晗水要面临的惩罚可能要比素娥惨上无数倍。
现下只能心疼自己的丹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远处偷偷张望的玉兔表示十分心满意足,没想到竟吃了这么一个仙界大瓜,冷面仙君为了凡间小妖在老君殿大打出手。
可以,太劲爆了!
正蹦蹦跳跳的回月宫,心里盘算着怎么添油加醋写成话本子在仙界经典永流传,忽然迎面撞上了司邈的腿。
“仙……仙君!”
司邈似乎并没有在意它的无理,正捏着眉心靠在桌边,俊美的容颜笼罩着一丝戾气。
“仙君,我不是有意撞上您的,我我我……”
“无妨,不必在意。”
司邈继续揉捏着眉心,红痣时隐时现,言语也能感受的出是在压抑着怒气。
这是他与晗水的恩怨,不必迁怒他人。
“仙君在苦恼什么?若是不介意,大可以与玉兔说道说道,说不定玉兔也知道一些?”
玉兔一边说着,一边蹦蹦跳跳的去端了一杯清茶,茶香四溢,倒也真平息了一些火气。
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如今情况下,这好茶也喝不出滋味来。
“本君想知道那晗水究竟身在何处。”
玉兔来回踱步,沉思片刻,猛然想起什么来。
“仙君,我听闻太上老君与月老交好,方才那老君似乎也是从月老宫方向回来,不如去月老处询问询问?”
“当真如此?还有,为何你知晓他从月老宫出来?莫不是跟踪本君去瞧了个热闹?”
三个问题问的玉兔即刻无所遁形,心虚的蹲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耳朵耷拉下来遮盖住彤红的双眼,假装没听见。
“本君与你玩笑,不必害怕,若不是你跟踪,恐怕本君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
司邈见它这副模样,轻笑一声,拍了拍他柔软的兔头。
“编仙界话本子的时候,记得多写本君与菘岚的故事,对了,写浪漫些,就当是对你捉弄素娥的惩罚。”
言罢便又离开了月宫,留下呆傻的玉兔歪着脑袋体会他方才的一番话。
“月老,许久不见啊。”
司邈半倚着门,如鬼魅一般蓦地出现在月老身后,惊的月老跌坐在地,诶哟诶哟的叫唤。
“仙君,仙君,仙君别生气,那晗水仙君方才还在我月宫,谁知昏迷了一小会儿便清醒了过来,嚷嚷着要去凡间处理一些私事,我一把老骨头,哪里拦得住她年轻气盛的……”
去了凡间?
司邈微微皱眉,莫非是去凡间躲着,或是想寻菘岚报仇?
不管是哪一条,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凑近月老满是褶皱的脸,一把揪住了他的发髻。
“算你识相,本君的脾气向来不大好,若是知道你在欺骗本君,后果你承担不起。”
月老忙不迭连连点头,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司邈这才放开他,转身离开了月老宫。
晗水仙君确实去了凡间,此刻她并不觉得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她始终觉得自己与司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菘岚就是一插足的第三者。
害的她师父受尽委屈,连自己也要东躲西藏,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本打算直接去南引山将她揪出来捏碎,想了想还有一个洛云褐。
看着他一副不关心世事,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却实实在在是守护南引山的上遥神君,想必斗起法来,也是十分棘手。
如此……便需要一些帮手。
晗水暗暗下定主意,便火速赶往茅山。
茅山可是有人与那洛云褐有不共戴天之仇。
“静惠真人可在?我乃天宫晗水仙君,有要事相求,还望通传。”
晗水稳稳落于茅山山门前,端起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门口扫地的茅山弟子一听是天宫的仙君,急忙折回茅山通传去了,不一会儿便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出来迎接。
“仙君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仙君莫言怪罪……”
“无妨,与几位比起来,我也算小辈,只不过时运到了才成了仙君,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托各位帮忙,还望能鼎力相助。”
晗水一番言论极为圆滑,既显出自己谦逊有礼,又不卑不亢,拿捏的恰到好处,瞬间便让这几位老道士心生欢喜,恭敬的请她入了茅山正殿。
寒暄了片刻,静惠真人有些耐不住了。
“晗水仙君方才在山门问起贫道,究竟是有何要事?”
“唉,说来话长,此番原是我的私事,但……晗水虽为仙君却能力有限,数月前我天宫另外一名仙君不慎遭了劫难,落入南引山,谁知在那之后不思进取,无心修炼,整日与一恶妖厮混在一处……”
晗水停顿片刻,提到“南引山”三个字时,那几位道士便面色一变,有戏。
“实不相瞒,那仙君是晗水的未婚夫,如今那南引山恶妖插足我与他的感情,破坏姻缘,我原先准备去南引山讨个公道,却不曾想,那恶妖背后有南引山的上遥神君做靠山,叫我吃了一顿大亏……晗水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各位,帮帮晗水吧!”
“什么!”
静惠真人拍桌而起,面上十分怒不可遏,他性格爽直,平生最恨这档子破坏别人姻缘的事。
加上还有那上遥神君洛云褐,助纣为虐,想当初洛云褐残害他的爱徒灭愁一事还未报仇,如今又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来,着实令人恨得牙痒痒。
“晗水仙君,贫道有一事不明,若是真受了委屈,为何不求天宫给你一个公道?”
为首的老头应该是茅山掌门,十分冷静谨慎,虽然也很心疼她的际遇,却也要多问几句。
万一茅山被他人当了枪使,日后要怎么在修仙界立足?
晗水料到不会如此简单的获取茅山的信任,便微微低下了头,酝酿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用指尖轻轻揩了一把眼角,眼眶微红,仿佛有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若是捅上天宫,那妖确实是会受到重惩,但……晗水担心未婚夫婿的名声也会因此受到损伤,他只是……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以前对我还是极为关照的……”
静惠真人忍无可忍,一掌重重的拍在面前的矮几上,上面的茶盏也随之一震。
“师兄,晗水仙君如此善良,怕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我们茅山求助,若是连这样的弱女子我们都不肯出手帮忙,日后怎么在仙门百家面前抬起头来?”
“是啊掌门,更何况那上遥神君早前对我们茅山的羞辱还不够大吗?坏了我们的宝殿,羞辱我们,还惨无人道的将灭愁残杀,险些害的我们师门无后继之人,掌门!此刻便是我们反击的机会啊!”
句句肺腑,狠狠的压在茅山掌门的心上,拳头逐渐捏紧。
“别说了!贫道心中有数,晗水仙君,我以茅山掌门的位置保证,一定助你攻下南引山,所有公仇私仇,一并解决!”
第42章 毒潭
事不宜迟,只几柱香的功夫,静惠真人便号令起茅山上下所有修习弟子整装待发。
“昔日,南引山那上遥神君目中无人,在我茅山大放厥词,十分可恶,不仅羞辱我们茅山技不如人,还打伤了你们的大师兄灭愁,至今形同废人,再不能拿起除魔之剑,苦于当日无法突破南引山之结界,大仇不能得报。
今日!天助我茅山,有九天太上老君座下的晗水仙君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众修者不如随我,同上南引山,除恶惩奸,一举歼灭那南引山的妖物!”
一番激情怒骂,茅山众弟子情绪高涨,一时间呼声四起,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凛然正义的模样。
不远处殿后,晗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双眼浮上阴郁之色,嘴角挂着小人得志一般的笑容。
菘岚,纵是这次有上遥神君洛云褐护着你,你也插翅难逃了。
“晗水仙君,如今我茅山弟子悉数集结,只待仙君一句话,何时出发?”
“多谢掌门与静惠真人鼎力相助,晗水心中十分感动欢喜,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与众道友便一同前去南引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掌门拱手作了一揖,拂尘倒悬,十分有礼。
“掌门若是不介意,容晗水与众道友说上几句。”
见掌门默许,晗水上前一步,手中幻化出一卷妖紫长鞭,眼神坚定的扫了一圈茅山众弟子,微微颔首施礼。
“众道友,我便是九重天的晗水仙君,实不相瞒,也不怕道友们笑话,南引山此行,我不仅单单为了帮茅山重振山门,也夹带了私欲。
那南引山有一恶妖,夺我夫婿,损我修为,还在我身上下了南引山之毒,若不是因为我师从太上老君存有解毒之法,数日前便险些丧命。
这原是我的私仇恩怨,如今却将茅山众道友拉进来,晗水心中十分愧疚……”
晗水正低头泫然欲泣,嗓音带着一丝哽咽,再配上她娇媚可爱的脸,秀眉微蹙,引无数茅山弟子心痛,面面相觑。
“仙君此言差矣,恶妖为祸人间,扰乱人伦,理应诛杀,仙君莫要有负担,我茅山生来便是惩恶除奸为主,应当是我们茅山上下感谢晗水仙君此番相助才对。”
为首的一名弟子上前一步抢先安慰,眼睛不住的在晗水身上游走,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只觉得里面暗潮涌动。
晗水缓缓抬眼瞧过去,委屈至极的眼神看的那弟子心都化了。
“多谢……各位愿意帮晗水出头,晗水无以为报。那南引山有一毒沼,听闻先前掌门两位弟子也是因为误入毒沼丧命,今日晗水愿为各位施法,保各位不受毒气侵染。”
晗水飞身一跃,足尖轻点栏杆,紫鞭挥出,在空中如灵蛇一般声声裂空,紫鞭上落下许多紫色光斑。
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如乳香,又如降真,十分香甜清软。
光斑附在茅山众弟子身上,迅速融进他们的身体,忽有一股神秘灵气在体内骤起,如吃了灵药般迅速将功力提升了一级。
“仙君,这是……”
掌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询问。
晗水面带纯良无害的笑容,轻声解释,此法是老君秘术,这术法包裹全身,可与自身建立起隔毒结界,还能提升一小部分功力。
如此解释,掌门才放下心来。
众人调息结束,以掌门与静惠真人为首,浩浩荡荡的御剑飞向南引山。
晗水则从后方突袭,擒住菘岚。
菘岚正蹲在树洞中犯瞌睡,枝干不住的晃来晃去。
到底南引山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这一觉睡得香甜,时不时有灵风窜进树洞,卷起小小的气流漩涡,倒教她十分惬意。
“兔头……麻辣兔头……都是我的……呲溜——”
想必是梦到了在益州最爱吃的麻辣兔头了,摇摇晃晃还时不时吸溜一下口水。
洛云褐见她睡得香甜,摇摇扇子躺回了树顶,又是闲散无事的一天啊。
正欲闭上眼小憩,忽体内灵气波动,惊的他蓦地坐起。
是谷口结界被破了!
远远的瞧见谷口那结界山化成星星点点逐渐消失,洛云褐暗道不妙,用青玉骨扇布下一道结界,将菘岚修炼的这棵灵术紧紧包裹。
再瞧谷口,那里浩浩荡荡的涌进一群身穿灰白道服,千篇一律扎着道髻的人。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道士闯进南引山?
洛云褐无暇思考太多,长袖一舒,迅速飞身前去。
那茅山掌门协同静惠真人,一同破开了南引山的山门结界,众弟子瞅准机会蜂拥而入,一路劈碎了许多药草。
哪怕那些药草并未有灵在其中,也惨遭荼毒。
更有甚者,方才出口安慰晗水仙君的弟子直接引来雷火,一片一片的将挡在面前的药草悉数击毁,以此法开出一片道路,半分都不心疼。
洛云褐落在不远处,在茂密的树叶之后仔细观察。
那些年轻弟子无一个面熟,只不过那后面慢悠悠踱步的静惠,倒是老相识了。
没想到竟然是茅山的人攻上南引山来了,这静惠真人,着实是胆大妄为,翅膀子硬了。
洛云褐也不急,暗暗煽动双手,便有灵术落入土地,一瞬间大地便微微震动。
“你们有没有觉得,地面在震动?”
有一弟子停下脚步,还拉住同行的弟子朗声问道。
此语一出,众弟子纷纷停下,静静的感受。
“果真如此!小心!”
为首的大弟子迅速感知到不对劲,又见众人身后悄然竖起的藤蔓,一个鹞子翻身,长剑瞬间斩断那些藤蔓,落在地上还在不住扭动。
好身手!
洛云褐微眯双眼不动声色的瞧着,这弟子的身手倒比那灭愁还要好上许多,茅山出高徒果然不假。
两根藤蔓被斩断,众人送了一口气,欲对他们的二师兄吹捧一番,又有无数根藤蔓从土间冒出。
有的粗壮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拍飞了一些靠后的弟子,有的比较纤细的紧紧缠住他们的脚腕,迅速往一旁的灌木草丛拉扯进去。
一时间乌烟瘴气,尘土飞扬,看不清情况。
“师父!这妖物太多,弟子们周转不开了!”
“杳杳冥冥,天地昏沉。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祛邪缚魅,保命护身。
雷公电母,见此阴魂,立斩无赦,
破!”
掌门见机不妙,拂尘一挥,双手交叠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直直的向着天空指去。
霎时天空黑云翻涌,落下无数道纯金色雷击,那些藤蔓只要沾到一丝这至阳至刚的落雷,便灰飞烟灭,留下一地的黑灰。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前进!”
静惠向掌门使了个眼色,悄悄隐匿了身形。
这一切想来便是上遥神君洛云褐做的好事,若不把他揪出来,这样背地里的小手段不知该有多少。
众弟子迅速前进,摆脱这些缠人的藤蔓,不知不觉中一路狂奔,竟闯进了一片碧波水潭。
水潭上雾气缭绕,有点点绿色荧光闪烁,潭里还有一尾一尾五彩斑斓的锦鲤,煞是好看,见到人了也不害怕,凑到岸边瞧着这群灰白道服的人们。
一路狂奔过后,多人喉咙冒火,见这潭水清澈潋滟,几名弟子趴在岸边,掬起一捧清水送进口中。
“哎!且慢!这南引山妖异至极,潭水万一有毒怎么办!”
为首的二师兄还未喘过气,便瞧见那几人趴在岸边喝水,匆忙拉住其中一人,大声斥责。
“师兄,那晗水仙君已经为我们布下了隔毒结界,想来也无妨,师兄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吧!”
那弟子被打断,心下有些不悦,甩开二师兄的手,兀自捧起潭水又喝了一口,还不忘招呼别的茅山弟子。
“唉你们也来喝啊!这潭水清甜的很呢!我的喉咙现在十分舒服,一点也不火辣辣了!”
其他茅山弟子见他喝的欢畅,嗓子眼也都因为疾跑,堵着一口黏痰,闷闷的不舒服。
那喝水的弟子好像也不曾有事,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便都冲了过来,二师兄拦都拦不住。
“师兄,这水真是有一丝甜味,像极了山泉水!”
“是啊是啊!好喝的紧呢!”
“师兄别愣着了!快来尝尝吧!”
那二师兄眉头微蹙,他总觉得南引山的每一个物什都透着诡异。
然面对弟子们的盛情邀请,他也不好拒绝,便蹲下身,将道剑放在一旁,双手放进那潭水之中。
潭中的锦鲤纷纷游了过来,亲亲触碰着他的双手,鳞片滑腻,划过他的指尖,带来一丝丝凉意。
这凉意,还有些刺骨。
强忍着不适,二师兄掬起一捧潭水,正准备送入口中,忽见阳光照射下,那捧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心头一惊,慌忙将水直直面向阳光照射,水里有无数小虫在动,细长细长的身体,纯透明状,十分诡异,若不是对着阳光细看,真是一丝也看不出来。
“不好!这水里有虫!”
第43章 正道
二师兄惊叫一声,慌忙撤了手,水撒了一地。
落在地上才发现,果真有许多细小透明的蠕虫在地上不住顾涌着身体。
“别喝了!水里有虫!”
然而身边的弟子仿佛着了魔一般,全然未听见他的呼声。
“呔!你们这些个小畜生,喝的什么劳什子东西!鬼迷心窍了吗?”
掌门解决完那些妖异藤蔓,方才赶过来,拨开茂密的灌木丛,一眼便看见一群茅山弟子撅着屁股趴在水潭边大口吞水。
在掌门眼中,这水潭十分诡异,平静的潭面下暗潮涌动,有许多灵物的气息,潭面上那些雾气也并非雾气,而是浓浓的毒气。
心道这一群废物,连这都看不出来,一时气极,上去便是一脚踹开了吞水正欢的弟子。
那弟子诶哟一声,斜着倒了下去,撞上了旁边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跌倒在地上。
这一跌倒是把他们的神志跌了回来,抬头一看,逆光下分明站着掌门,他似乎十分不悦,山羊胡子都在不住抖动。
诙谐至极。
然这些弟子可不敢笑出声,只得伏在地上发抖。
“掌门,这水里有无数透明小虫,甚是诡异,弟子担心他们喝了会有什么损害。”
“你们这些废物!”
掌门一听,气不打一出来。
“早就教过你们,凡事不要用凡人肉眼去看,要用心眼,你们倒好,如此诡异的水潭,一群人竟无半个用心眼查看一番。只有你们二师兄警觉。学了的东西是不是悉数忘到后脑勺去了!”
地上伏着的弟子们皆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多说。
掌门生气归生气,却还是气鼓鼓的拎起一些弟子的手腕,仔仔细细的诊了脉。
“掌门,如何?”
脉象正常,只是跳的有些快,也许是被自己骂的紧张了。
“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异样。”
二师兄松了口气,兴许是自己运气不好,捧着的这水中有小虫……
远处树干上坐着的洛云褐忽勾起一抹邪笑,冷哼一声。
呵,茅山掌门,也不过如此。
“洛云褐!”
身后忽传来一声怒喝,洛云褐回头一看,略显肥硕的身躯穿着紫金色道袍,发上一个小啾啾略显稀薄,黑白相间。
可不正是静惠真人那老头子。
“静惠真人啊,别来无恙?”
静惠捏紧了手中九转雷击枣木剑,咬牙切齿。
“少与我假惺惺!”
“诶哟,关心你一下,怎么还生气了,不知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或者说……是何居心?”
洛云褐气定神闲,纨绔公子一般斜靠着树干,一只腿还悠哉悠哉的晃荡。
看的静惠牙痒痒,世上怎么有如此行为欠揍之人!
“上遥神君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您是忘了我那至今形同废人,苟延残喘的爱徒灭愁了吧?”
“哦?还没死啊?上次见面时他经络都断的差不多了,我还以为他命不久矣了呢。”
“是你伤了我的爱徒,此仇焉能不报?”
洛云褐嗤笑一声,抖开折扇扇了扇风,
“我何时伤他了,当时我刚到他的什么殿,他就是这副模样了,关我甚么事?”
静惠真人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心认为是洛云褐的手笔。
“竖子敢尔,还不肯承认,当真是南引山恶妖,害我徒儿生不如死,今日便取你项上人头为解恨!”
话音未落,静惠提剑冲了过来,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道家法诀,九转雷击枣木剑霎时缠上了一圈金光四射的雷电。
枣木剑所触碰之处,皆被烧糊,小小一方天地充斥着浓浓的草木糊味。
洛云褐在林间飞跃,无心与他缠斗,毕竟欺负老人这种事,他一向做不来。
“躲得如此之快,想必是心虚了吧!”
静惠真人出言嘲讽,谁知洛云褐不上当,将两人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老头儿,你年岁大了,腿脚都这么不灵便,都追不上我了。好了,还有事,不同你耍了~”
洛云褐半带躲避半带戏耍的遛着静惠真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便在一处树干上停驻,歪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呛的静惠怒发冲冠。
接着折扇一挥,便缓缓消失了。
静惠提气,将全身的力气置于右手,狠狠的将九转雷击枣木剑朝着他的方向掷了出去。
眼见那枣木剑就要扎在洛云褐身形上,他倒也不慌,嘴角勾起一抹十分嘲讽的笑容,蓦地消失不见了。
枣木剑钉在后面的树干上,末端有余力还在左右震颤。
“洛云褐!你这个畏畏缩缩的孬种!”
静惠真人仰天怒骂,就差一丝!只恨自己速度不能再快一些。
掌门远远听见静惠的声音,忽的停住了脚步,抬手掐指一算,转向静惠的方向。
“莫非他遇上了上遥神君?速速前去支援!”
一声令下,茅山众弟子整装待发,一头扎进了树林。
“掌门,你们这是来我南引山春游?”
从上方飘落一声嘻笑,众人抬头一看,洛云褐身着沈香茶色衣袍从天而落,十分优雅。
“什么!我师弟呢?”
“你师弟太老了,都追不上我,还说着一口胡话,着实应该给他开一帖药,治治脑子。”
有茅山弟子按耐不住,迅速摆出收妖阵型,嘴中念念有词。
这法阵是收妖用的,对于洛云褐这样的仙人丝毫不影响。
也许有一些影响,譬如他现在觉得那几个念咒的弟子宛如蚊蝇,一直在嗡嗡嗡,嗡得他头疼。
洛云褐没什么耐心,聚灵于青玉骨扇,对着那法只阵轻轻一挥,便出现强劲的灵风,掀翻了那几名弟子。
狂风四起,沙土飞扬,迷了他们的眼睛。
“莫怕!天下神兵,八卦之精,摄到神将,安坐慰吾身,闻咒速至,百事通灵,无事不报,不得违令,吾奉!”
到底还是掌门见多识广,迅速站稳捏了个道家安神诀,拂尘挥了一圈,竖起一道结界,挡住了狂风带起的沙石。
“众弟子听令,随我一同斩杀这恶妖!”
二师兄也迅速稳住身形,右手道剑挥出一道剑花,带着众弟子腾空而起,直攻半空中的洛云褐。
人多欺负人少?茅山这群人还真是没脸没皮。
洛云褐十分不屑,将青玉骨扇幻化成碧玉长剑,迎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茅山弟子。
他身形矫健,如一条游龙一般在人群中蜿蜒游动,虽招式狠辣,但没有一剑是杀了人的。
只用剑脊或是剑柄敲晕了许多。
像玩儿似的,在众人之间,他的剑法游刃有余,时不时的挑断了这个弟子的腰带,割断那个弟子的发髻,或是划破胸前的衣物,露出一片白花花的……
羞辱意味十足。
掌门面上也挂不住,自己的弟子被他如此戏耍,脸上青的白的红的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洛云褐!”
最终他忍不住了,挥起拂尘加入了混战。
掌门将灵力凝聚在拂尘之上,挥起来丝毫不逊于晗水仙君的紫鞭,声声裂空,突袭而来。
洛云褐听到风声,堪堪翻身避过拂尘,碧玉长剑随手腕翻转,挡下掌门袭来的另一只手。
“老不死的,你偷袭?”
对于这种不光彩行径,洛云褐深恶痛绝,当下便不客气破口大骂。
“兵不厌诈,是你技不如人罢了!”
掌门也不客气,调转体内灵气,拂尘上竟生生燃起火焰,冲着洛云褐横扫而去。
他今日穿着蚕丝广袖长衫,那火焰略过,虽未伤他,但火苗却燎到了衣袍,有些许布料迅速燃烧,变成了一团黑灰。
低头看了看那被燎到的地方,眸色变暗,如夜里浓雾一般,饱含着丝丝怒气。
“原来上遥神君如此在意着装啊,啧啧。”
掌门嘲讽声传进耳朵,格外刺挠,洛云褐再抬头时,面无表情。
接着他周身释放出墨绿色灵气,长剑如虹,一瞬间刺向那掌门。
茅山掌门反应迅速,堪堪接下一剑,力道之大逼得他倒退三布,被狠狠的按在树干上。
一把老骨头硌的生疼。
长剑缓慢有力的压下,与自己的玄铁拂尘摩擦出点点火星。
眼见要招架不住,憋住气力奋力一抬,慌忙侧身而去。
只可惜他身形不够矫健,后背还是被洛云褐的碧玉长剑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迅速洇红了他的白衣。
“掌门!”
“掌门你没事吧!”
“上遥神君!你竟出手伤人?”
这话倒是不可理喻了,洛云褐冷笑,杀意迸发。
“好生猖狂的话,今日你们攻上南引山,损我南引山无数灵草灵药,本君尚且没有与你们追究。
现下你们掌门咎由自取,反倒说本君出手伤人,好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口口声声说着正道,行的却是歪门邪道,尔等有何脸面做茅山弟子?”
“呵呵,上遥神君好生会搬弄是非,分明是你辱我师门,害我师兄,又豢养另外一只恶妖伤害晗水仙君。天道轮回,难道上遥神君要矢口否认吗?”
洛云褐长叹一口气,这群人,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
“你……”
“茅山众弟子们!那害了晗水仙君的恶妖已经伏法!”
洛云褐一惊,随着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静惠真人手持九转雷击枣木剑,另一只手牢牢掐着一株板蓝根。
是菘岚!
第44章 谈判
“死老头子,放开我!你动手动脚,你为老不尊,你好色之徒!”
菘岚在他手中奋力挣扎,嘴里骂个不停。
“你这小妖,修为没有一点,却能干出违背伦理之事,着实可憎,还满口污言秽语,丝毫没有教养。”
“死老头子你再骂?你才没教养,上来就对人家这里摸摸那里掏掏,知道我有灵气还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还有你们那灭愁是吧,长的尖嘴猴腮,一副纵欲过度的颓靡模样。由此可见,你们茅山的教养也好不到哪里去!”
菘岚丝毫不饶人,怼起人来一针见血,一下子触及他的逆鳞。
听见“灭愁”二字,静惠真人双目赤红,十分可怖。
“你走火入魔了吧!”
静惠高高举起九转雷击枣木剑,嘴唇翕动,念念有词,天上竟翻滚起黑云,引出一道道噼里啪啦的雷。
雷火仿佛有意识一般,悉数缠绕在枣木剑上,至阳至刚的雷力逼人,压迫感十足。
“你……你这疯老头子,你要干什么……”
菘岚毕竟还是一只草妖,哪里受的住这至阳至刚的雷力,别说悉数落在她身上了,就是轻微碰到,那雷力也足以让她神形俱灭,糊的连渣都不剩。
“静惠真人!你若是敢伤他分毫,今日我便让你茅山无后而终!”
静惠微眯双眼,捏着菘岚的手劲更大了一些,仿佛示威一般。
菘岚面露痛苦之色,一下子揪紧了洛云褐的心。
“静惠,你没听见本君的话吗?”
洛云褐眸色极暗,碧玉剑也在微微颤抖,透着汩汩杀气。
“洛云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就凭你也说得出灭我茅山这样的大话?”
洛云褐见他油盐不进,满脸的不相信,抬手打了个响指,十分清脆。
接着茅山众弟子便面露异色,除了那二师兄与掌门,皆轰然倒地。
“这是什么妖术!”
掌门大骇,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有术法的波动,身边的弟子却都倒在了地上。
那些茅山弟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十分痛苦,口中苦吟不止。
“那水!一定是那潭水的问题!”
二师兄扶着掌门坐在地上,紧紧替他捂着伤口,谁知掌门一激动,那狭长的伤口又迸开,流出赤红的血液。
“你这徒弟倒是不错,反应挺快。静惠,你可想好,本君的南引山潭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若是无缘无份,落得个穿肠肚烂可怨不得本君。”
静惠脸上横肉颤抖,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此刻他的心中陷入无比纠结。
一边是可以复仇的恶妖,一边是茅山的宝贝徒弟,该如何选择?
“静惠,可想好了?”
洛云褐微微仰头,神情张狂,此刻若是表现出丝毫心疼菘岚的迹象,那么她才真的凶多吉少。
见静惠没什么动作,洛云褐嘴角挂起嘲讽之色,剑指立于胸前,微一凝力,便有一名茅山弟子惨叫一声,奋力的抓挠着自己胸腔肚腹。
接着背过身趴在地上狂吐不止,吐出来的腌臜物中满是彩色的蠕虫,那弟子睁眼一看,吓得不轻,却止不住呕。
其他弟子见了,皆极为惊恐,挣扎着爬到一旁,离他远远的。
那弟子不住的呕吐,最终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能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裹着不知名暗红色的肉块。
随口又十分痛苦的抓挠着肚腹,头脚顶在地上,腹部高高挺起,好像有什么要破肚而出。
噗嗤!
一声衣服裂开的声音传出,那弟子腹部迅速洇出鲜血,有五彩斑斓的虫子从里面探出了头。
伤口被撕扯的越来越大,最终那些五彩斑斓的毒虫拖着五脏六腑悉数爬出,十分诡异恶心。
不仅如此,那些毒虫见着了人,纷纷往人多的地方跑,那弟子的肠子都被拖出三尺远,接着他瞪大双眼,俨然失去了生命气息。
“啊——救命!”
“救命啊——好恶心!”
……
虫群引起别的弟子强烈的反应,有的弟子忍不住,也在地上狂吐不止,然而他吐出来的东西并无这些虫子。
“你……你究竟对我们茅山弟子做了什么……”
掌门落下两行浊泪,他似乎已经猜到这虫病需要洛云褐催动才能爆发,所有弟子的性命悉数拿捏在洛云褐手中。
“哦?掌门这是心疼了?本君见这静惠真人,倒不是很心疼嘛。不知掌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危险。”
“你在那潭水中下毒了!?”
二师兄怒目圆睁,十分恼火,不禁开口质问。
“笑话,那望月潭本就是南引山豢养毒虫的宝地,你们自己不多加小心,喝了那许多潭水,却要赖在本君头上,真是可笑至极。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毒,可难解的紧呐~”
洛云褐眼角含着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紧盯着静惠和菘岚的动态。
静惠已然垂下了九转雷击枣木剑,果不其然,他还是心系茅山的后路。
“静惠师弟……不若放了那板蓝根妖吧!”
掌门一把鼻子一把泪,泪眼婆娑的看着不远处的静惠。
“许是静惠真人老眼昏花,未曾看清方才那茅山弟子的死法?本君不介意再来一次。”
言罢,洛云褐便抬手再来演示一遍。
“住手。”
静惠真人仰头看了会儿天,憋回眼眶中的泪,他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心爱的徒儿灭愁报仇雪恨,如今明明在上风,却还要被洛云褐所制掣。
“你就不怕我一掌捏碎了这板蓝根妖的神魂吗?她不是你心心念念保护的东西吗?”
“她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
洛云褐话未说完便被菘岚怼了回来,谈判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不是菘岚,我不是说你不是东西,我是说,你不是东西。”
???
他还骂???
菘岚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法挣脱,只好象征性的扭扭自己葱翠的枝干,表示不满。
“别吵!洛云褐,你有什么底气与我们茅山谈判?”
静惠神态有些不对劲,他面色赤红,动作幅度也更大了一些,似有癫狂之态。
洛云褐持剑向前走了几步,端的面上一派悠闲自得,毫无压力。
“你们茅山弟子的性命,还有茅山的未来,就是本君的底气。”
果然,受制于人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静惠暗自叹了一口气,收起九转雷击枣木剑,盯着菘岚看了许久,最终开口做了交易,放过茅山众弟子,便交出菘岚。
“先交出菘岚,本君再解毒。”
见他迟疑,面露异色,洛云褐也收起碧玉剑,化成一把青玉骨扇拿在手中转动。
“本君耐心有限,你考虑好了没有?”
静惠真人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掌门师兄,松开了左手,菘岚立刻飘向洛云褐手中。
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菘岚无伤,洛云褐方扔出折扇,上面洒下解毒的灵术,地上的茅山弟子们纠结在一起的五官才逐渐舒展开。
收回折扇,静惠忽然像老了十岁一般,十分疲惫的瘫坐在地上。
“洛云褐,你如何保证我们茅山弟子安然无恙?”
谁知洛云褐只回了他一声不明的笑,便托着菘岚欲走。
忽然从一旁甩出一根紫鞭,精准的卷住菘岚纤细的枝干,狠狠的扯进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洛云褐一惊,放眼看去,那林中站着一位紫衣少女,手中紫鞭散发着妖异的灵气,另一只手攥着菘岚。
“晗水!?”
“晗水!”
洛云褐与菘岚异口同声,那紫衣女子睫毛微颤,只低头凝神盯着菘岚。
“没想到你被打回原形了啊?菘岚。”
晗水仙君收紧手掌,一股骇人的灵术迅速包围了菘岚,菘岚逐渐喘不过气。
“你……我都已经……离开司邈了,为何……你还要……”
感受到自己身躯在慢慢碎裂,菘岚强忍着痛楚憋出几个字。
“离开有什么用,司邈的心依旧不在我这里,今日,我便要你神魂俱灭!”
灵术猛然大增,菘岚被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精魄也在碎裂,十分痛苦。
洛云褐见机不妙,蓦地掷出青玉骨扇,晗水正出神,那扇子狠狠打在她的手腕关节处,击中了麻筋,手不由自主的松开,菘岚掉在了土地上。
眼瞅着晗水回过神来,伸出手抓她,菘岚生的欲望迸发,拍地而起,仅凭着几株草根,支棱着拔腿就跑。
洛云褐正准备追上来,身后静惠带着他的二徒弟挥剑攻了上来,一时间将他缠住,分心不得。
“菘岚,跑!别回头!”
她倒也争气,几条草根并用,连滚带爬的溜进林间深处,晗水在身后紧追不舍。
紫鞭时不时的抽在她身后,幸亏她身形纤细,躲避及时,不然一鞭子下来定是皮开肉绽,说不定拦腰断了也大有可能。
菘岚左窜右窜,根本甩不掉这晗水仙君,自己又只是个板蓝根,根本无法反击。
只是个板蓝根?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司邈相赠的精魄碎片还在树洞中藏着,若是与自己融合,说不定便能化成人形。
虽说修为可能差点,但是好歹能与这疯批女人一战,不会像现在这样丢人现眼。
如此一想,菘岚拔腿便朝着山上跑去,回头一看,洛云褐正在与那些个茅山道士缠斗在一块,自顾不暇,更加坚定了菘岚的决心。
“你这个疯批女人,有本事随我上山斗一场!”
第45章 结局(上)
菘岚引她上山,她倒也不畏惧,挥着紫鞭一路追了上来。
跳进那树洞之中,菘岚迅速取出司邈的精魄碎片,深吸一口气,猛地融进了自己的心口。
月白色灵光乍现,整棵板蓝根都浸润在如月般的光华之中。
精魄融合,灵力骤升,菘岚果真幻化出了人形。
“没想到司邈依旧给了你他的精魄,菘岚,你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心。”
晗水仙君咬牙切齿,心中早已被嫉妒与仇恨占据,隐隐有魔气上涌。
不由分说,晗水的紫鞭已经挥舞出手,纵身一跃,鞭梢便损毁了菘岚躲避的灵树,生生将它拦腰折断。
菘岚见招拆招,捂着头躲在洞中,瞅准机会一跃而出,只可惜当下手中没有趁手的法器,只能将一截树枝灌入灵力充当长剑。
司邈曾教过的身法,烙印在心中不曾忘记,凭借一根树杈子,全数挡下她的软鞭。
不能否认,菘岚的身法极为矫健轻盈,二人在山顶缠斗数十回合也难以分出胜负。这样的拉锯战使得晗水仙君心急如焚,怒喝一声,头上的双环发髻被震的散开,一头黑发猛地炸开,无风自动,眼神凌厉,充满着怨恨与杀气,俨然一副魔道妖孽的模样。
“你入魔了!”
菘岚心下一惊,连忙后撤几步,背靠在剩下来的半截树干上。
面前的紫衣女子口中喘着粗气,眼球瞪出许多,死死地盯着菘岚,接着紫鞭裹挟着骇人的灵术直冲菘岚面门,如长蛇吐信。
菘岚腾跃而起,欲躲开这一招,不料她这一招乃是虚晃一枪,眼瞅着晗水声东击西,手腕一抖,那紫鞭迅速地挥向左上方,随后圈转,自左至右,直直向菘岚腰间围来。
躲避不及,加上菘岚的速度慢了片刻,紫鞭末梢缠住她的腰腹,上面锋利的倒钩紧紧抓住她的肉,奋力一扯,狠狠的将菘岚甩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吐了一口血。
晗水见她倒在地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缓缓走近。
“嘻嘻,纵是你化成人又如何,解了我的水毒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像一条丧家之犬,来,叫两声让我开心开心,也许我心情好了就放了你。”
菘岚捂着腰,一点一点的向后蹭着,腰间紫鞭倒钩已经深深扎进肉了,有种刺骨的寒冷,微微动一下都扯着肉疼,关键还难以脱身。
“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为何你一定要我的性命,你这样的爱是畸形的,司邈当然不会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晗水仙君仰天长笑,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司邈仙君对她的冷漠,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最终都是因为爱而不得,因为一切原本都在计划中的梦想,忽然被菘岚一脚踏破。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要你死了,司邈仙君他就会重新注意到我,嘻嘻嘻!我知道有洛云褐那个蠢货护着你,南引山危险重重,许是我教唆了茅山那群道士与我一同来捉妖。
菘岚啊,你身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妖,原来我也并不想要了你的这条贱命,只可惜……你一日活着,司邈仙君就一日想着你,都不曾看我一眼。
如此,你怎么能叫我不恨?”
“你疯了,如果你真杀了我,被司邈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做这些真的值得吗?明明你有自己的大好前程,如今做出这许多,岂不是与你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
晗水面露癫狂之色,已经完全听不进菘岚好言相劝,只觉得看着菘岚受伤,看着她求饶心中煞是畅快淋漓。
“我的前程……我的前程都是被你毁了!”
身后忽传来阵阵风声,晗水回眸一看,原来是洛云褐甩脱了茅山众人,追了过来,他长袍猎猎作响,袖中露出一柄碧玉长剑。
暗自嗤笑一声,不过是多一个救兵罢了。
晗水紧握紫鞭,手腕翻转,紫鞭缠着菘岚将她扔向正踏风而来的洛云褐。
倒钩因为惯性,从肉身中抽离,钩下许多皮肉,剧痛涌上她的大脑,冲昏了过去。
洛云褐迎面接住她,看着她因为疼痛纠结在一起的面庞,还有腰间一圈殷红的鲜血,一时间十分心痛恼火,当即便一鼓作气跃上南引山山巅,与那晗水仙君对峙。
“晗水,你不怕遭天谴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也是拜她所赐,天谴应是找她而非找我。洛云褐,我劝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否则……”
洛云褐皱了皱眉,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疯子,和那些茅山老头一样说不通道理,如今此情况,只能剑走偏锋了。
想起她曾经与自己说过,手腕处有无司邈仙君的师徒结印,洛云褐将她靠在石壁上,抬起她的手腕,置于唇边。
轻轻捏了嗓子,对着手腕轻声低语。
“司邈哥哥~来救我~”
声音十分娇软可人,如黄莺出谷,泉水叮咚,若不看他的脸,必定认为这是一位美貌的女子在说话。
然这句话竟是从一俊俏男子口中发出,惊得晗水一个踉跄,背后冒出无数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洛云褐,你好恶心!”
一股无名火气在心中流窜,晗水忍无可忍,旋身便挥着鞭子冲了过来,洛云褐长剑如虹,招招凌厉,挡下她所有攻击。
然她将菘岚伤成这样,洛云褐对她自然不会客气,剑花缭绕,竟逼迫晗水不得不防守。
忽抓住破绽,洛云褐上前几步,侧头避过紫鞭,纵跃而上,一剑刺入了她的左肩肩头,又迅速收回,血压上升,加之肩头有了突破口,血液迅速洒了出来。
晗水捂着伤口,一个不稳跪在地上,面上青筋暴起,苍白的脸颊还透着黑气。
“何物敢当……水不能溺,三界之内,惟吾独强!”
她最终念念有词,说了几句话后浑身激射出灵气,只是那灵气紫中带黑,果然是已经入了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云褐,菘岚,茅山众人早就被我下了术法,现在我以自身为引,看你们如何逃得过,哈哈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那魔气爆发的一瞬间,山下那群茅山道士个个开始尖叫,每人都由内而外的被魔气所包裹,连瞳孔都骤然缩小,白瞳中只有米粒大小的一点黑,可怖至极。
随后那些茅山道士如得了召唤一般,不管不顾的嘶吼着,御剑而上,离得近了才发现,人人面上都是青筋暴起,怒发冲冠之色。
人太多了,洛云褐暗道不好,现下前有入了魔的晗水,后有如此多的茅山道士,两面夹击,纵是洛云褐灵力高超,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就在此危急时刻,忽有一束月白色灵光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一击便将那群道士悉数打落在地。
光束并未停止,迅速飞向晗水仙君,直直将她掀翻在地,打了好几个滚。
随后变大,环绕住菘岚,那光束蓦地变成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胜雪,发上横插着一只银白色竹叶长钗,就算他半跪在地上,那白衣也未曾沾染丝毫尘土,他此刻正紧紧抱着菘岚。
“司邈……”
晗水瞪大了双眼,十分不可置信,司邈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菘岚,菘岚,醒醒,我来了。”
司邈不予理睬,他此刻满心满眼的只有菘岚,微微晃了晃她的肩,声音十分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
见她还不醒来,司邈微微抬起她的下颌,印上了她柔软的唇,渡了些许月息之力。
熟悉的灵气环绕,菘岚逐渐清醒,睁开双眼便看见司邈眉心的红痣。
感受到怀中人逐渐紧绷的身躯,司邈恋恋不舍的离开她柔软又带着些许血腥气的唇。
“还要躲着我吗?”
司邈眼底落着厚厚的温柔,十分真挚的看着菘岚的眼睛,她被瞧的心里发虚,自己低下了头,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司邈,你到底为什么只在乎这个贱人……她只是个妖啊,能与你相配的只有我晗水,你为何就是不明白!?”
晗水踉踉跄跄的爬行过来,司邈却依旧不看他一眼,手掌一挥,又将她掀翻滚了好几圈。
“既如此……司邈,我得不到你,她也得不到你!”
掌中凝力,她猛地拍地而起,浑身的魔气迸发,刚被司邈袭卷下去的茅山众人又复苏了过来,在山谷中不住怒吼。
“糟了,那群茅山杂毛道士又回过神来了,司邈,这里就交给你,我去对付那些杂毛!”
洛云褐见到这二人你侬我侬,心里也是十分不好受,偏偏这二人又是两情相悦,虽然自己也心悦菘岚许久,然……挖人墙角一事到底还是做不出来。
如今两边都是危机,洛云褐果断选择去解决那群杂毛道士,这群人发起癫来,山谷又要遭殃。
唉,爱情都丢了,山谷可不能丢了!
便纵身一跃,身后飘来司邈腻腻歪歪的声音,
“菘岚,方才你不主动唤我,我也已经感知到你了……”
后面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洛云褐实在是醋意上涌,远远补了一句,
“泥煤,不是菘岚,是我在叫你!”
第46章 结局(下)
司邈闻言,扶着菘岚肩膀的手狠狠一抖,方才那声音娇媚的紧,还以为是菘岚在对着自己撒娇,着实兴奋了一下,闷头就冲来了。
如今得知竟是洛云褐的手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恶寒,头皮发麻。
“我不是故意要走的,那日晗水揍了我一顿,我才意识到自己与你有多么的不般配,于是就……”
司邈认真听完,这才舒展了眉头,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无关身份修为,我只认你一人,傻瓜。”
二人相拥的画面深深刺痛了晗水的双眼,偏偏司邈还不把她当回事,此刻她已经入魔,功力大增,司邈仍然怡然自得,若无旁人的与菘岚调情。
士可杀,不可辱!
晗水气急败坏,身体爆射出浓紫色光芒,这是某种魔功,修为低者只消稍稍靠近便有可能重伤。
森然的寒气在南引山顶弥漫,这寒气与司邈身上的寒气截然不同,十分阴冷。
眼见晗水长鞭卷了过来,司邈气定神闲,摸了摸菘岚圆圆的脑袋。
鞭梢即将触碰到司邈的瞬间,长冰剑自他袖中飞出,只一下便削断了长鞭,掉落在地上瞬间黯然失色。
见自己法器被毁,晗水紧了紧牙根,司邈毕竟是从前征战四方的战神,就算自己入了魔道,恐怕也不能保证胜了他。
“晗水,你口口声声说心悦司邈仙君,如今对他出手,你还坚持如此说吗?”
菘岚见她对自己的师尊出手,也是极为不悦,借着爱的名义却仍做些伤害他的事,这根本就不是爱。
这分明是恶,是占有欲在作祟。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言罢,晗水干脆丢了断裂的紫鞭,于掌中凝聚起许多魔气,一个跨步窜在菘岚的左侧,阴森森的爪子伸向她圆圆的脑袋。
那魔气足以捏碎她的脑袋,只可惜,她并不是天命所归,招招都被长冰剑隔下。
“晗水仙君,做今日一事前,你可曾想过再也无法回到天宫?”
司邈站起身,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你可曾想过悉心栽培你的太上老君?”
一步一步逼近晗水,她此刻正与长冰剑缠斗,剑影光晕下,晗水逐渐落于下风。
长冰剑忽然停止动作,回到司邈的手中,司邈气息如冰,旋身长剑一滑,剑气精准的斩断了她的右臂。
晗水痛呼一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痛苦的缩成一团,便是如此,司邈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我……我无罪,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菘岚这个贱人!”
“还不知悔改!你煽动两山之战,挑起争端,这是罪之一;你颠倒黑白,无视天宫律法,这是罪之二;你挑拨离间,伤害无辜之人,这是罪之三;最后一条,你竟动了本君身边的人,本君向来护短,无论她有没有做了错事,你伤了她,便是最大的罪过。听明白了吗?”
晗水缩在地上,因为疼痛流下了两行泪水,面容扭曲在一处,听完司邈一番话,竟自顾自的疯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到头来你还是护着这个贱人,我伴你多年,为得你垂爱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你根本不是为了他,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
菘岚着实听腻了她的疯言疯语,真不明白如此自私狭隘的女人如何成为了仙君。
但转念一想,自己连这样的仙君都比不上,未免也有些气馁,挺直的脊梁又软塌了下去。
“念在太上老君与本君多年情分,今日便饶你一命,只废去你的修为,送回老君殿闭门思过,若再有下次……”
“司邈小心!”
那晗水仙君突然暴起,仅剩的左手掌心有一团浓郁的魔气,击向司邈的后心。
顾不得其他,菘岚当即便使力扑了过去,心口结结实实的挨下一掌,魔气迅速融进她的躯体,自心口开始迅速向外发黑,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一看,菘岚的身躯受魔气灼烧,已然开始飞灰。
“菘岚,你罪有应得!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邈大为震怒,本打算放过晗水,没想到她竟背后偷袭,还连累了菘岚,盛怒之下,长冰剑瞬间盘旋而出,自上而下直直的插入晗水的发顶,那里凝聚着晗水的精魄,一剑下去,精魄尽散。
“菘岚!”
司邈慌忙渡了月息之力到她体内,然而那魔气浓郁,拍在她心口,加上先前她只是依靠司邈的精魄碎片化形,此番已是回天乏术。
菘岚自知时日无多,自己的躯体已融了大半,只能艰难的喘着气,紧紧握住司邈的手,双眼盛满了泪水,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不消片刻,菘岚便在他怀中化作一捧黑灰。
“司邈,你做了什么!”
晗水已死,山谷里被她控制的茅山弟子也都纷纷倒地昏迷,洛云褐感应到不对劲,匆忙飞上山顶,入眼便是菘岚化成黑灰的画面。
一时无法接受,洛云褐瞪大了双眼上前揪起司邈的衣襟,大声质问。
“让你保护她,你就是这样保护的吗!亏她还对你一往情深,你不是月宫出了名的战神吗?!”
司邈心里也是悲痛万分,双目赤红,纵是已经杀了始作俑者晗水,菘岚也救不回来了。
“你说话啊!”
洛云褐声嘶力竭的怒吼,他只恨自己方才做了错误的决定,就不应该相信这天宫的劳什子仙君。
“我……”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洛云褐便发了性,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饱含了他的愤怒,懊悔与悲伤,司邈没有还手,手中还攥着菘岚被魔气灼烧成的黑灰。
抹掉嘴角流出的鲜血,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因愤怒哽咽的洛云褐,立下一道血誓,
“对着九重天发誓,若寻不回菘岚,我便散去修为,自行了断去陪她!”
“说的倒好听!”
洛云褐颓然的靠在石壁上,喉头哽咽十分难受,他感应不到菘岚的精魄。
明明已经动了杀心,却在听到司邈血誓的一瞬间又犹豫了。
若他真的能寻回菘岚,现在拼个你死我活定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若是你无法将菘岚安然无恙的寻回,我便是倾尽南引山之力,也要取你的性命祭奠她。”
目送司邈离去,他长叹一口气,终是忍耐不住,放声痛苦了出来。
……
半年后,仁济堂依旧每日人来人往,只不过现在是药娘子的师父时常在前厅接诊。
有好事者曾悄悄打听过,有版本说:药娘子数年前从天竺回来大病了一场,一直未能调理完全,只在后堂写写药方,身子不好不便出来见人;
更有别的版本说药娘子与她师父两情相悦,同甘共苦,说不定是她师父太容易吃醋,便不让她出面问诊……
还有许多别的版本,说的更是天花乱坠。
“你觉得你喜欢哪个版本的话本子?”
仁济堂精致的屏风后传出司邈的声音,随之还有一女子应答。
“嗯……我还是喜欢上次你给我带的天宫话本子《仙妖恋》,那玉兔写的着实不错,竟将我们的故事编成那——么那么厚一本,着实有心了。”
一株小小的板蓝根苗苗在花盆中扭了扭枝叶,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枝叶新嫩,仿佛能透光。
那日南引山一战后,司邈强忍着悲痛收集了她的黑灰,在地上还捡到了一颗圆溜溜的小种子,当即他便用灵力深入探知。
果不其然,竟在那种子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那气息极为熟悉,分明就是小菘岚。
司邈一瞬间便计上心头,演了一出悲痛欲绝发了毒誓的戏码,就为了骗过洛云褐,悄悄带走了菘岚。
半年间,司邈将这颗圆溜溜的板蓝根种子以月宫净土栽培,日日浇灌自己的月息之力。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菘岚的精魄日渐完全,于某日清晨破壳而出,探出了一株小小的草芽,在司邈精心照顾下日渐茁壮了起来。
只不过一切都要重头修起,好在菘岚不怕吃苦,在司邈一手□□下倒也修炼极快,现下已经能用术法做出些幻术。
司邈拿起一旁精致的小水壶,上面雕刻了一株巧夺天工的荷花,微微倾斜,荷花的花心便洒下细密的水雾,浇在菘岚刚长出的嫩芽上。
水雾微凉,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彩虹,煞是好看。
“我们这样也挺好,一样可以治病救人,对吧师尊?”
司邈轻笑一声,放下莲花水壶,单手支着头,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细碎的阳光经过屏风十分柔和,映的他睫毛浅浅,眼底仿佛落了许多星星一般。
“还叫我师尊?”
“不然叫啥?仙君?”
“叫夫君。”
……
嘶——
窗外正听墙角的玉兔抖嚯了数下,太腻歪了,司邈仙君真是太会了!
立刻提笔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那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仙妖恋续集——婚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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