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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1982》作者:酱汁鲑鱼

  文案:

  一个不会搞文艺的经济学家不是一个好的世界首富。

  作者自定义标签 励志 学生 赚钱 重生

第1章 1982(改)

  明天就过年了,沪城显得空荡荡的,好像成了《生化危机》电影里的场景,让习惯拥堵的陈许颇有些不适应。

  陈许之前和房东寒暄了一阵子,将华侨城租的房子退了,工作也于几日前正式交接,着急的连最后丰厚的年终奖也没有要。

  这几日他陆陆续续和朋友们聚了聚,又四处拜访了些老客户,昨晚沿着外滩溜达了一圈,算是对这座城市的最后告别。

  沪城算得上是陈许的第二故乡。

  他大学就在沪城附近上的,毕业之后就到了沪城工作,那时还只是一个营业部的客户经理,用着皮毛的证券市场知识忽悠客户开户、刷单。虽然赚了一些钱,但是心里仍有一些空虚感,再加上职业的天花板,让人看不到希望。所以他拼命考托福,又得遇贵人推荐,最后到哥伦比亚大学读了两年金融硕士。

  回国后陈许在当年营业部经理的推荐下进了中国排行top1的券商做策略分析师,这一做就是五年,其中连续三年上榜新财富。凭着光鲜的履历,陈许随后跳槽进了沪城最大的公募做基金经理,又连续三年业绩全行业排行top10,即便是去年哀鸿遍野,陈许也取得了13%的正收益。

  前两个月,一次和几个江浙产业、游资大佬的聚餐。和几个大佬说起现在股市虽然低迷,人气不旺,倒是建仓的绝佳点位。

  那几位大佬颇感兴趣。聊着聊着,当场决定出资金赞助陈许出来做私募,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陈许上了地铁,这里距离红桥大概四十分钟。他将在那里坐上回家的高铁,回到他出生的孤儿院,像往年一样陪着院长和孤儿院的小伙伴一起过年。

  过完正月十五之后,他将直接奔往杭城,那里粮草已备,他要在那里开展他的新事业。

  ……

  “陈~许!快点下来,快迟到了。”一声清脆的喊声传自窗外,吵得陈许睁开惺忪的双眼。阳光透着窗户照在身上温热温热的,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冬天。

  歪头打量一下四周。不对,这不是我家,四周的摆设充斥着上世纪的感觉,手工打造的木质家具涂着并不均匀的红漆,屋顶的铁质吊扇有些生锈,还有些蜘蛛网,看来长期没有使用,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自己身上穿着老式的秋衣秋裤,看着手腕上细嫩的皮肤,陈许心里疑惑,艰难地爬起身,找到了一面镜子。

  嗬!

  镜子里的人竟然长着一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自己奔四都好几年了,工作压力大外加休息不规律,早就让他的肚子日益宽松,下巴的肉也堆了几层。但现在眼见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留着板寸,身材清瘦,小肚子平平,手指一戳就能戳到肋骨,眼睛里一片惶恐。

  陈许拍了拍脑袋,想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上了地铁之后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之后……一阵疼痛袭来,随之而来的庞大的信息,这些都是原主的记忆。陈许像是吃东西噎住了一般,坐在床边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来滴落下来,秋衣秋裤湿了一片。

  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就回到了1982年,附身在这个同样叫陈许的少年身上。而这个叫陈许的之前同样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午睡。对这个少年来说真是无妄之灾啊,对于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陈~许!快一点,真的迟到了。”楼下的人又喊了一声。

  “来啦,别喊了。”既来之,则安之。陈许麻利地穿上衣服,大步下楼。

  楼下叫喊的人叫高一玮,记忆里是陈许的死党,从小一起逃课、偷地瓜、吓唬女生的那种。

  高一玮和陈许差不多高,都是一米七五的个头,只是额头较大,所以留了短发遮掩。

  “徐阎王肯定又要唠叨了,上次迟到直接找到我爸那。”两人小跑加快走,高一玮嘴里嚷嚷,“这次你来应付。”

  “行了行了,就说我俩见义勇为,送路人上医院,刚回来。”陈许倒是不在乎,相比于记忆里那个徐阎王,他更好奇的是这个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世界。不知道相较历史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安城一中现在只有一幢三层小楼,外加一个操场,相当简陋。即便如此,它也算是安城的翘楚,无论软硬件。

  学校离陈许和高一玮所住的家属楼并不算远,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赶到了学校。

  徐阎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难得没有在窗外监督。陈许和高一玮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上的正是数学课。

  教数学的陈彦中是个老教授,听说还留过学。到了安城一中已经有三四年了,孤身一人,老婆和小儿子十年前就去世了,大儿子在欧洲,音信全无,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首都那边来人想让他去大学任教,但是陈彦中又怕回到那伤心地,婉言拒绝。外加年纪大了,在安城也呆惯了,就在安城一中里教教数学。

  而在安城一中,他是唯一一个不被称呼“老师”,而被称呼“教授”的人。

  “报到。”陈许两人站在门口。

  “怎么迟到了?”陈彦中虽已年近古稀,但是精神十足,此时问起话来颇有威严。

  “睡觉睡过了。”徐阎王不在,陈许便实话实说。

  “快高考了,能克服的还是要克服的。”陈彦中平日里对陈许的印象还算好,而且这时还在上课,也不便过于责备,“正好黑板上有两道题,你们上来做一下。”

  还好黑板上的题目不算难,两道三角函数,曾经的知识快速在脑海中被唤醒。

  陈许的题目是根据给定的一个三角函数,求出取值范围以及零点。

  陈许心算了一下,直接写出了答案。倒是高一玮看着那个题目有点抓瞎,陈彦中倒是看出来了,也不为难:“都下去吧。”

  随后又开始忘情地投入到他的数学教学过程中。

  “高一玮得抓紧了,这题目还没有掌握透,这样参加高考很危险。陈许这题怎么没有步骤?结果倒是对的,虽然这题目简单可以心算,但是你这样省略,到时候如果是大题的话也只有两分而已……好,我们继续,这道题主要是这么思考的……”

  ……

  “你今天是吃了药,这题目都会。”一下课,高一玮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一直都会,以前怕打击你自信心,装的不会。”陈许附身到这十七八岁的身体上,连心态也跟着年轻起来,有些臭屁,“现在快高考了,不装了,摊牌了,我要上北大。”

  “你就吹吧,”高一玮还不信,不过但凡是个人碰到好朋友这种情况,都不会信,他不屑一顾道,“我还不知道你,能上个大学就够你吹一辈子的,还北大。”

  “你别管我啊,这么简单的三角函数都不会,你自己这样子,连个大专都上不了,还有五六个月时间,是时候拼一下了。”毕竟是兄弟,陈许有心帮一帮他,起码在数学上,短时间还是能提上去几十分的。

  “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好去当兵,只等高考结束就走。”高一玮一声叹息,显然对于当兵他也是不情不愿。

  怪不得到现在还这么随意,枉费自己一番好意了。两人又是一阵笑骂。

  陈许和高一玮聊了一阵,站起来准备出去撒泡尿透透风,路过讲台,眼睛突然瞪直了。

  之间陈彦中坐在讲台手捧一本书在那里有滋有味地读着,那漏出来的封面赫然印着三个字《经济学》,陈许定眼一看,右下角还有几个小字“保罗·萨缪尔森著”。书看上去挺新,大概是刚出版不久。

  “难道陈教授当年在大学是教经济学的,那可真是同行了。对了,老爸好像知道陈教授的事情,这事可以回去问问。”陈许心里暗想,“也不知是哪所大学?首都来的,难道是北大?或者清华?人大?”

第2章 老战友(改)

  安城毗邻淮河支流,背靠洪湖,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农业大县,只是历年来天灾频发。历史上,淮河数次改道,每一次都有无数人流离失所。

  而且从地图上看,安城的位置极为尴尬。

  城市发展讲究的是四通八达,这样才能广聚人气,发展商贸。但是就安城看,窝在淮河和洪湖所形成的夹角处,铁路不通,仅凭一条省道通向外界。

  如今社会的风气还是计划经济压倒市场经济,城市之间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等到三十年后,安城就会和他周围交通发达的城市拉开距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最后被苏省政府定位为一个农业县,只剩农业和旅游作为经济支撑,隐隐被边缘化。

  陈许之所以会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此地日后会出现一家上市粮油公司。该公司规模不大,每年亏损。倒是资本市场上玩的风生水起,这家公司傍上了浙省的高转送大王,各种并购、高转送玩的溜,是赫赫有名的超级妖股。

  陈许当年还在营业部的时候在这支股上研究颇多,深谙里面资金做局套路,赚了不少孔方兄。

  此事不提。

  安城一中放学之后,陈许并没有急着回家。骑着车到县人民商场逛了一圈,商品乏善可陈,衣服换代也不及时,流行的的确良居然在大冬天还在销售。

  旁边的新华书店小而空,大部分都是名人选集、历史名著,少部分专业书籍也是农林渔木方面的,可读性好一些的只有期刊画报,被来往客人翻得都卷了边,皱巴巴的。

  他又骑车绕到了解放路,那里是小商贩的聚集地。多是农民来这里贩卖农副产品,换点零花。

  解放路走到底,是一些旧书摊和杂货摊,旧书、邮票、像章、筒子钱……规模虽小,但是品种齐全。

  陈许掏了掏口袋,用两毛钱买了两个做工精细的铜制伟人像章,留个纪念。

  一直将近七点,陈许才磨磨蹭蹭回到家,对着不知道该称为“亲人”还是“陌生人”的父母,既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

  悄悄推开门,厨房里飘来饭香。一个脑袋从厨房里探了出来。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陈许父亲叫陈贤,四五年生人,陈许会走路的时候,他还在部队里服役。退伍之后分配老家的粮食站工作,兢兢业业熬了这么多年,陈许如今终于被调到了县里,当上了粮食局里一个小小的科长。

  “去了一趟新华书店。”陈许换了拖鞋,心中胆怯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是前世想得而不能得的情亲,如今仅仅一句简单的问候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别墨迹,快来帮我洗菜。”

  陈许放下书包,卷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只见一边的桌子上已经有几道菜烧好了,两荤两素,竟然还有一盆红烧肉,再看一边整理的配料,显然工程还未到半。

  啧啧!还是个大工程。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半年见的荤也没今天多。”陈许洗完手,顺手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油脂在口腔里四溅,烫的合不上嘴,香。

  “今天你爸有个战友从省里过来,待会叫叔叔,客气些。”陈贤脸上神采飞扬,老战友多年没见,要好好叙叙旧了。

  “那高叔叔是不是也要过来?”陈许问道。

  这高叔叔就是高一玮的父亲,名叫高建国,和陈贤既是老乡,又是战友,当年在部队情如兄弟,如今状若连襟。

  两人前后退役回乡,陈贤进了粮食站,高建国却借了老丈人的面子进了县里的图书馆做起了图书管理员这一伟大的职业。如今赫然升上馆长一职,虽然福利待遇差了一些,但是清闲啊,可以整天看……就算高建国不爱看书,但是可以睡觉啊!

  陈许心里对这个高建国很是重视,这个年代,没有京东、天猫,除了新华书店,买书只能靠邮购,又贵又慢,而且如《参考消息》和中央编译室出版的书籍都只供内部阅读。这个时候,有个县图书馆馆长当长辈就显得很重要了。

  陈许默默盘算,现在只等着周末有空,拉着高一玮直奔县图书馆。

  “妈呢,怎么没回来帮你?”

  “下去打酱油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了开来,陈许妈妈许媛推门而入,嘴上标志性的抱怨声又开始响了起来:“每次打酱油都扣秤,我刚刚打完酱油去旁边的油铺一秤,果然又少了二两,这帮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王八蛋,我下次一定要跟他们供销社的领导好好反应反应。”

  许媛一头短发,发梢向里蜷曲,颇显干练,现如今在县纺织厂里做财务,半死不活的领着份工资。往上数十年她也有辉煌彪悍的战史,当时她还是安城东南片的大姐头,整天满城跑,后来年纪渐大,如今将战场转移到了供销社下的商店,对手也换成供销社里趾高气昂的售货员。

  “那些手艺人时不时走街串巷卖酱油,物美价廉,斤重公道。叫你买,你偏不买。现在置这闲气,赶快把酱油递过来,锅要糊了。”

  许媛火气上来了,递过酱油,说:“那能一样吗,投机倒把,早十年,这种人都要去劳改个十年八年。”

  陈许暗笑,老妈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了,然后劝道:“该投诉投诉,供销社的李主任不是跟爸熟吗,让爸跟他提一下,保准让给你打酱油的不好受。”

  陈贤向着陈许猛使眼色,显然不想粘上这事。

  但是这一小动作却被许媛敏锐地觉察到“听听,听听,看儿子多向着妈,再看看你,嫁给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过过好日子。什么事都躲着,当初分房子都不争,要不是我自己要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爸妈又开始日常拌嘴,这对于从未有过家庭生活经验的陈许来说也是新奇温馨,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终止了日常拌嘴。

  陈许将门一开,一见是高一玮。将他放进屋:“高叔叔和徐阿姨?”

  “我爸去给他战友领路,我妈回老家,然后我就先过来了。”

  高一玮和陈贤、许媛打完招呼之后,陈许将他带回自己屋里。

  “这次来的是谁啊?我看我爸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省里来的,退役比我爸他们晚了几年,据说在北边打过仗。”

  “我靠,还是个战斗英雄,等会要好好听听。”陈许来了兴致。

  “可惜我不能早生十年,要不然,至少拿回家一个一等功。”高一玮不无遗憾。

  “马上就有机会了,你不是要当兵吗?”

  高一玮顿时像蔫了的茄子:“唉,我还想去大学看看呢,你说就我爸那清水衙门,我当完兵回来转业还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哪像那些大学生,出来就是科级干部。”

  “那你好好学,不懂得我教你。”

  “就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

  高一玮又是一脸不屑,背着两只手在陈许屋里转来转去,想要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实的小说,一看,是《红岩》,摇了摇头:“都看了七八遍了,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脸神秘:“王安全家里有《笑傲江湖》,就是只给看不给借,我上次在他家里看了一本,真好看?”

  “哦,金庸的书都有吗?”

  “啥庸?”

  “就是《笑傲江湖》的作者,他写了十五本书,其中十四本名字的首字能凑成一道对子,‘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嘿,这么牛,我才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太过朴实无华,没有经历太多装逼套路的洗礼。

  陈许笑道:“安城太小了,怕是凑不齐。”

  “安城也就是新华书店里书多一些,全是政治、毛选啥的,有意思的就是养猪养鸭之类的,我都全翻过了。”

  “我们星期天去图书馆看看。”

  “那图书馆屁大点,也就千把本书,我就是没看过也摸过了,有什么好看的。”

  “带我去看看……”

  陈许还要说,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车喇叭声。陈许和高一玮趴到窗口一看,一辆乳白色的拉达刚刚停稳熄灯。

  “真漂亮。”高一玮说了一句废话,就拿小巧的车身、精致的最新、上档次的涂装,在这个年代简直比三十年之后的保时捷还要拉风。

  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显然是高一玮的老爸高建国。

  “他们来了,那个叔叔穿了一身中山装真是气派,能开上拉达,难不成是个大官?”

  陈许也很好奇,和高一玮离开卧室到了客厅。

  陈贤正站在门口,大门敞着。不一会儿,高建国和他们的老战友上来了。

  三人见面,顿时老泪纵横。

  “都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这一次要不是你来安城,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陈贤鼻子抽抽的,“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两杯,好好聊聊。”

  “老班长,都听你的。”那战友也很激动。

  高建国为人豪气,看不得两个大老爷们在这里诉衷肠:“行了,先进去再说,边吃边聊。”

  桌上早已摆好了花生米、凉拌腐竹、猪耳朵、辣椒炒肉、土豆炖肉、红烧肉以及一瓶洋河大曲、几副碗筷。

  高建国打趣道:“今天老班长可是出了血了,嫂子还不得心疼死。”

  “说什么呢,一个月的肉票全用了。这么多肉都堵不上你的嘴。”许媛反击道。

  陈许和高一玮过来问了好,便拿两个小马扎坐在桌子一角闷声吃菜,四只耳朵竖起来,听着三人吹水。

第3章 图书馆(改)

  陈贤、高建国、宋中原当年所在的团有着光荣而辉煌的战斗历史,产生了为数众多的英雄人物和烈士。

  怎奈陈贤和高建国转业的早,日后无数次把酒就着花生米,陈贤和高建国二人都唏嘘不已。

  看到宋中原缺了两个手指的手,高建国又是一阵感叹:“可惜我退伍早了些。”

  三人边吃边说,忆往昔峥嵘岁月,情绪激动,挥斥方遒。幸好花生米上了两盘,要不然还不知道喝成啥样。

  许媛已经吃完回屋休息了,陈许和高一玮在旁边听得两眼发光,感同身受。

  “我因为手受伤就回了后方。部队学了两年汽车,转业到省里小车班去了。”

  好家伙,原来是小车班的“书记”。

  “省城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陈贤又问道。

  “我妈给我找了个媳妇,老实持家,又不嫌我手上残疾,就这么处了下来,你侄子今年都五岁了。”宋中原一脸笑意,“给省里领导开车什么都好,就是压力有点大,天天得候着,这几天领导派我来安城这么多年来算是第一次,我也正好休息休息。”

  “那你这次来安城是有何公干?”高建国又和宋中原碰了一杯。

  “首都来了两个领导,看上去文绉绉的,来安城好像要找什么人回学校教书。他们在车上说的也不多,我没不好问。”

  “现在政策好,有学问的人就是在茅坑里都能被发现。”高建国不由感叹。

  陈贤转而问到:“大概呆多久,要不这几天就住家里吧,建国离这里也近,好好喝几天。”

  “这个是没机会了,首都领导用车我也得随时候着,今天已经是请假。”宋中原连连摆手,“首都来的那两个领导倒是说这几天不用陪他们,但是可不能把领导的客气话当真。”

  “说的也对。”事关战友前途,陈贤、高建国只能作罢。

  酒席过半,陈许和高一玮明天还要上课,在桌上打过招呼之后就回到陈许屋里挤一张床睡了。

  也不知道这三人究竟聊了多长时间,陈许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三人已经不见了,桌子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媛热了剩饭剩菜留在锅里,两人囫囵吞枣吃了几口,又跑路上学去了。

  ……

  终于到了周末,陈许挟高一玮到图书馆。

  县图书馆虽然号称是图书馆,其实更像是一个图书室,隶属档案局,占了档案局二楼的三间屋子。除了高建国这个图书馆长之外,整个图书馆满打满算只有一个管理员。

  由于高一玮的缘故,图书馆的管理员杜成松对陈许的态度相当友善。

  高一玮不管陈许,直接找了一本《现代养猪技术手册》,坐在一边翻了起来。

  陈许打趣道:“你这个爱好倒是别致。”

  “嘿,这你就不懂了,我看这类书就感觉是小时候在办家家酒一样,给猪设计猪圈,配种、育肥……觉得好有意思。”

  如果到了电子游戏时代,高一玮怕是会成为模拟经营类游戏的重度玩家。陈许暗想。

  他由着高一玮继续脑补养猪,自己在图书馆里看了一圈,发现很多书书脊都没有书名,只好找到杜成松。

  “杜哥,有书目吗?”

  “有,不过是手写的。”杜成松递过来一本册子,“看不清楚问我。”

  陈许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杜哥这字写的真漂亮。”

  “还行,练了不少年。”杜成松颇为自豪。

  陈旭再不说话,看了一圈,确实没有武侠之类的通俗小说,直接翻到政治经济一类,上下一扫,大部分都是政治经济学和马列研究著作。新进的书很少,有的也是前两年的,比如说薛暮桥老先生行销中国千万册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

  斟酌了一番,陈许借了本彭信威的《中国货币史》以及薛暮桥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

  这两本书,前一本陈许压根没听过,只是翻了几页,旁征博引,不明觉厉。

  后者只是在别人的回忆录里读过。不指望从这本书里学到什么,只为了解现在经济学方面的先锋思想走到哪里,为自己的未来表现划一道界限。

  趁着杜成松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陈许问道:“杜哥,图书馆什么时候再进书。”

  “这得看馆长,而且现在财政紧张,划拨给图书馆的也就够发发福利的。”

  “那最近都不再进书”

  “上面图书公司每年都会低价摊派一些陈货,所以你看书架上的书很多都是前两年的。”杜成松扶了扶眼睛,“图书公司倒是每月都会下发目录让我们选购,但只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如果我自己想买一些书,可以走图书馆的渠道吗?”陈许又问。

  “这倒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自己掏钱。”

  手续办好,杜成松将书递给陈许:“你们如果想买教辅书,可以和馆长说一下,让图书馆帮你们买,种类多,还有折扣。当然,钱要自己出。沪城那边现在出了一套模拟卷,是去年教研组的老师出的,很抢手,省城以下的新华书店基本上就供不上货了,这边的关系可以弄到一批,一块五一套,你们自己把握。”

  “还有这个好事,谢谢杜哥。”

  还在椅子上养猪的高一玮被陈许叫了起来。

  陈许将杜成松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差点直接被兴奋的高一玮拉到高建国那里。

  “你先等等,这事还得再商量一下。”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你缺钱?”高一玮显得很急切,似乎高考的标准答案放在他的面前。

  陈许不搭理他的问话:“这毕竟是借公事办私事,高叔叔性格直爽,难免得罪不少人,还是要考虑一下影响的。”

  “这倒是,档案局有几个人盯我爸这位置好久了,保不准会借题发挥。”高一玮回过神来,“那怎么办?”

  “明天去找徐阎王,让他出面通过图书馆给我们全班人进教材。”

  这徐阎王本名徐广峰,就是陈许和高一玮的班主任,三十出头,老三届,带毕业班已经三年了,教学经验谈不上丰富,但是认真负责,学生纪律抓得好。

  “这办法好,班里十之五六都是政府大院子弟,档案局那些人可就不好拿这事给我爸穿小鞋。”

  高一玮带着陈许到隔壁办公室找到高建国,又将两人想法告知。

  高建国虽然对高一玮上大学不抱希望,但是儿子难得这么上进,顿时喜形于色。

  他老高家几十代农民,自己读到初中,当兵结束之后转业到了图书馆,自己一个大老粗阴差阳错整天接触的都是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虽然嘴上没有瞧不起,表面上还恭维着,但是高建国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想家里出一个读书人啊,他把希望寄托在高一玮身上。

  但是高一玮继承了他们家“优良传统”,从小上房揭瓦、下水摸虾,就是不爱学习。

  现在不管是高一玮转性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高建国都得支持一下儿子:“这个简单,你们明天就和徐老师商量一下,告诉杜成松一个确定数字,让他去联系图书公司。”

第4章 全民高考(改

  周一上午没有语文课,陈许和高一玮只好去教师办公室找徐广峰。

  徐广峰这个时候正在看同学寄过来的数学辅导书,看到有学生进来慌忙用语文教案遮掩住。

  “陈许,有什么事?”

  陈许和高一玮见徐广峰神色言语异样,眼睛向桌子上瞥了一眼,几张数学演算稿敞亮的摆在书桌的一旁。

  陈许移开视线,故作不知:“昨天我和高一玮去县图书馆,那边的管理员说可以通过他们的渠道帮我们搞到一批沪城那边刚出的模拟卷,都是去年教研组的老师编写的。价格有点贵,一块五一套。”

  “那教材我听别人说过,京沪和省城都很多人买,如果图书馆那边能搞到就太好了。”徐广峰说,“这样,你们两个负责统计一下班里的需求,然后和图书馆那边协调一下。”

  顿了顿,徐广峰又说:“顺便多买一套,我家里有个亲戚也要高考。我帮他带一份。”

  陈许和高一玮点头,随后离开。

  徐广峰松了一口气,拿开遮掩着的语文教案,露出那数学教材。刚刚思考的那道数学题还没思考出结果。

  他下意识想从教材中抽出草稿纸进行演算,才突然意思到那满篇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就放在桌子上,十分显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两个学生看到。

  徐广峰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不知想些什么。

  随后,似乎心情平复,又继续埋头开始演算。

  ……

  陈许二人分工合作,趁着着课间在班级里问了一圈。

  结果不出所料,全班三十九名同学,富的穷的,有希望考上大学的没希望考上大学的,全部表达购买意向。富裕的家庭就人手一本,条件不好的就三三两两一起合买。

  “你们两个,下次有这种好事可不能不叫上我。你看,这么大的风头全被你们两个给出光了。”爱出风头的王安全找了上来,“班上那帮女生,竟然能主动和你们两说话,真是个大新闻。”

  王安全就是那个家里有进口收音机的同学,名字虽然叫“安全”,但是实在让人放心不起来。如今社会风气男女大防,更别提在校生了,可偏偏这个王安全花花肠子有点多,喜欢撩拨小女生,每每撩拨,还都把小女生搞得眼红面赤,没少被学生家长追着跑。

  和陈许二人关系还算可以。如今竟然主动送上门来,陈许就准备找个劳动力,让自己轻松一点。

  “王安全,现在组织就需要你的帮助,你这两天负责把全班同学的购书钱都给收上来。一份一块五,一共三十二份,四十八元。”

  “这个我拿手。”王安全说,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黑色笔记本将数字记了下来,然后讨价还价,“要不我负责女生,你们负责男生?”

  陈许直接打破王安全的幻想:“都你负责,不行我找其他人。”

  “行行行,我全部负责,包在我身上。”

  陈许还要在嘱托几句,突然一阵刺骨寒风刮过,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转头一看,教室窗户上的报纸经不住寒风整日整夜的蹂躏,又被吹开了。

  再看看四周,全教室的同学都是一个反应。

  棉袄里的棉絮虽然保暖,但是对着刺骨寒风也没有太多效果,这个时候就好想拥有一件羊毛衫。

  “安全,快,去老师那边拿两份报纸和米糊,赶快把这破洞给不上,不然这下面的课没法上了。”

  “好……为什么是我,那你怎么不自己……”王安全转头再看,陈许已经没了踪影。暗暗跺了跺脚,只好自己去拿报纸了。

  中午陈许和高一玮二人放弃午休来到图书馆找到杜成松。

  此时杜成松身上裹着军大衣,正在图书馆一侧的躺椅上躺着看书。旁边一个火炉,上面烧着热水。

  杜成松见两人到来,连忙招呼坐下,又拿了两个搪瓷杯分别倒上热水。

  “馆长跟我说,你们还想要集体购买?”

  “我们班所有人都买,一共三十三份。钱最近就能给你。”高一玮说,全班购买的加上班主任的一份一共三十三份。

  “嗨,到底都是官宦子弟,出手就是不一样。”徐广峰说,“我等下午一上班,就去办公室打电话联系。钱一到位,最快三天到货。”

  陈许走到躺椅边,拿起刚刚杜成松在看的书。一看,竟然是一套数学模拟卷:“我们买的也是这个吧。”

  “对,我和图书公司联络员关系比较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弄了一套自己回来看看。”

  “看的怎么样?”陈许翻了一下卷子,杜成松洋洋洒洒做了不少笔记。

  “我数学基础薄,看着还比较慢。只能自学,有些还看不懂。”杜成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数学,我去年就走了。”

  “哪里看不懂,我们一起学习学习。”陈许有心帮忙。

  “这里,所有打问号的地方都是。”杜成松虽然已经参加了两年高考。但是现在属于半工半读,平时都是抽着时间在学习,对如今正在系统学习的陈许并无轻视。

  高一玮也凑过来,看看陈许有何高论。

  “你看这道题,题目里含着的都是抽象字母,但是四个选项却是具体数字。这个时候就偷个懒,找个简单点的数字直接带入。比如说这一题,我们假设a=1,b=1……”

  “……你再看这一题计算题,先一步步往下走,不要算,走到最后都会被消掉的,这样的话又节省时间,又防止在计算上出现失误……”

  ……

  陈许吧啦吧啦说了一圈,只把杜成松和高一玮说的目瞪口呆。杜成松还好,尤其是高一玮,这几日陈许变化太大,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陈许说的过瘾,几次口渴,直到把搪瓷杯里的水喝完才停止。

  高一玮说:“我跟你从小玩到大,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你有这水平啊。”

  杜成松还没回过神:“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剑走偏锋的感觉。解题时用不会出问题”

  “应试教育嘛,不止考查知识储备,有意无意之间,也要考察应试技巧的。”陈许说,“而且这些技巧大部分都用在选择题,还有一些是辅助你提出解决思路的。”

  “这里面要细说的话,几天也说不完。”陈许继续说。

  “那你哪天教教我呗,”陈许两次三番展现学霸特质,不由高一玮不信,认怂认得快,“我就数学和英语差一点。万一提高个几十分,上了个大专,也不用去军营受那劳什子罪。”

  杜成松在一边也急忙说道:“还有我,小陈老师如果要讲课的时候可得提前说一下,我这次能不能走也就看数学的。”

  “行,等过几天卷子发下来,我好好整理整理。”陈许看了看杜成松,又望向高一玮说,“不如我们以后晚上来这里看书复习,地方又宽敞又暖和,比学校里好多了。”

  高一玮说:“我没问题。”

  杜成松说:“欢迎欢迎。”

  陈许脱离高考多年,一些高考内容的细节本应该都记不清楚。这次一教学,经由那些公式习题的牵引,整个脑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前世记忆分毫毕现。前世所发生过的一切,书籍、影像……都如同照片一般的存放在大脑里。

  陈许回家之后,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取出一张草稿纸,开始涂涂改改……

第5章 县志和论文(改

  临近高考还有大概半年时间,无论什么时代,高三总是显得忙碌、机械而压抑。

  陈许倒不会感到压抑,但是依旧在忙碌的做着一些事情。

  之后两天,他在上课时依着考纲将脑海中高考数学的知识点和解题技巧都拟出了框架,然后就是不断往里填充例题。

  这是个细活,颇为费脑、枯燥,陈许只能以一天两页的速度进行着。

  其余的时间,陈许都泡在了图书馆看县志。

  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经济学与一般的自然科学不同。

  一半而言,自然科学(除天文等少部分学科)都可以在实验室中进行实验得到数据,然后归纳总结,得出结论。但是经济学不同,它并不存在这样的实验室,它研究的就是人类社会。它需要社会拥有完善的统计系统,也需要大量的参考书籍。

  而这些,陈许现在都没有。

  陈许原本就想写一写更靠近金融市场的论文,毕竟更贴近自己的老本行,但是现在做实证类的论文缺乏数据,规范类的则是太过超前还有风险,写出来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刊物发表,也容易引起别人的质疑。

  思来想去,还是写一篇关于经济史方面的论文最为保险。虽然脑子里没有现成的论文可以拷贝,但是前世好歹在券商也写过几年的研究报告,分析框架和方法那是手到擒来。数据就从县志里找,勉强够用就好。

  特别是,陈旭对自己第一篇论文的要求并不高,写一篇可以刊登的就可以了。

  这篇论文只是一块垫脚石,等到以后自己发表重量级论文的时候,有好事者回头看的时候,能发现自己早有研究经济的天赋。从而让自己的成功并不突兀。

  而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写一篇经济史方面的论文,最好的研究对象就是——安城。

  纵览县志,不管实用性与否,硬是要水一篇论文,总是有很多角度的。

  比如说,淮河下游未改道之前,安城常年遭受洪涝糟害,人口大量流出,而北方旱灾时,又会有人口大量流入,故有“安城安城,一夜搬迁”之说。

  这就导致了安城从古至今就缺乏延续稳固的宗族,我们可以和其他地区对比,通过研究粮食产出(剔除异常年份),来看看宗族存在在古代是否有利于土地产出。

  又比如说,古时,金和银往往只作为储藏手段,而铜钱则主要作为支付手段,安城历史上大量的人口流动还会造成金、银、铜钱在短时间内的大量兑换,我们可以通过历史数据来研究这三种支付货币在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兑换比率。

  ……

  这些论文主题都有理论上的可能性,但是最后还得看县志中究竟有哪些数据可以挖掘,最后择优而定,选择研究主题。

  安城历史悠久,积累下来的县志足足占了仓库里整整一个大箱子。陈许靠着杜成松和高一玮的帮忙才让这些书籍又重现天日。

  当年管理书籍的有心人在书箱里放了不少樟脑丸,要不然十几年下来,这些县志不至于品相这么完整。

  县志大概三四十本。文言文夹杂着白话文,幸好陈许的文言文功底还算可以。

  至于县志中那些路过的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啊、文章啊,陈许都是看都不看就跳过,只把有用的信息和位置记录在笔记本上,要不然光是把这些书读下来就得要了他老命。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这两天干嘛不去上课,要看这些东西?”杜成松虽说的是“你们”,但是显然只是对陈许说的。高一玮脑洞养猪一会之后,现在正在背诵抄写他归纳出来那些解题技巧呢。

  “今天和明天有省里和市里高中来的老师讲座,我觉得没什么意思。”陈许说,“而且这里清静,给你们辅导也方便点。”

  “我也觉得没意思,那些老师说的没陈许好。”高一玮也插了一句。

  杜成松点了点头。既然是讲座,那么不去听讲也就可以理解。陈许的实力经过这两天,杜成松也大概了解了,就算考不上清华北大,也差不了多远。

  高一玮将陈许的笔记看完抄录之后,递给杜成松。之后,杜成松也要抄录一份。

  陈许看了他们的动作之后,说道:“这样效率还是太慢,我有一个想法,准备弄一个学习小组,多拉一些人进来,然后向学校申请一下油印设备,大家分工,效率更高一些。”

  高一玮举手表示同意:“坚决服从领导指挥。”

  杜成松为人大气,要不然也不会和陈许他们透露教辅渠道的消息,自然也没有意见。

  “具体流程,怎么拉人,怎么分工,你们也想一下。有什么好想法告诉我。”

  之后便揭过这一话题。杜成松用从炉子下面挑出一个地瓜,小心地剥开三份,三人一人分了一点。

  “大家吃一点垫垫肚子,我那柜子里还有生的。”杜成松说道,“我平日里晚饭就吃这个,可以在图书馆里多看些书。”

  高一玮嘴里嚼着地瓜,含糊说道:“杜哥你可真是刻苦,我若有你这样,何愁考不上大学。”

  “我同你们不一样,我已经考了好几年,年年都卡在数学上,今年算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机会。”杜成松扶了扶眼睛,“然后就碰到了你们,也算是缘分。”

  “杜哥,你这样的文化功底,数学是有多低才会好几年都考不上。”陈许在一旁笑着问道。

  杜成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去年考的最好,三十七。填志愿也有些好高骛远,所以没走成。”

  陈许也不再问,只是说:“今年填志愿也许可以好高骛远些。”

  高一玮这两日和陈许朝夕相处,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学到了不少修辞知识,他一阵调笑:“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杜成松听了高一玮的话又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

  三人闲聊休息一阵子,又开始各自埋头,晚饭又从炉子下面拨出几块烤地瓜,混着热水囫囵吞枣吃完,然后打开电灯又战斗了些时间。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窄小的图书室里倒是暖烘烘的。吊在屋梁上的白炽灯左右轻轻摇摆,书橱的影子在屋子里张牙舞爪。

  伴随着小雨夹雪被狂风吹落在窗户上,逐渐汇聚成淅淅沥沥的声音,三人才匆匆出门,各自跑回了家。

第6章 三块钱(改

  省里和市里的老师开了两天讲座之后,在安城多校师生的欢送下,又迅速乘车转向下一个县城。安城一中的高三学生开始正常上课,教室的走道里再次挤满了人。

  陈许和高一玮一到位置上坐下,王安全就兴冲冲走了过来。他将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收的差不多了,一共四十五块钱。”

  陈许和高一玮将钱一一点清正整理好,才抬头问道:“还有谁没给?”

  王安全左右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杜青玉没给,陆大有和沈长河两人合买的,也没有给。都跟我说要等两天。”

  和后世大部分学校一样,最好的班级里都是学习最优异的学生和关系户,杜青玉、陆大有和沈长河便是前者。

  记忆中,陆大有和沈长河来自同一个村子,洪湖边上世代以打渔为生,每次从家里回学校都带着一大包炸好的咸鱼,和城里的同学换其他口粮。杜青玉还是城镇户口,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想到生活也这么困难。

  陈许扫了一眼教室,陆大有和沈长河两人不在,也许是筹钱去了。杜青玉倒是坐在桌位上,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脸,脸上没有表情,嘴巴微张,还在背诵着诗词。

  陈许将王安全打发走,和高一玮商量怎么办。

  高一玮说:“两天时间还是有点紧,他们经济困难,可能凑不过来。”

  陈许说:“得想想办法帮帮他们。”

  “能怎么办?要不你掏钱?”高一玮撇撇嘴,“你可想清楚了,这次掏钱都得掏双份。”

  “那杜青玉家里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她爸酗酒,还来学校耍过酒疯。”高一玮说。

  陈许思量再三:“都是同学,能帮忙还是要帮忙的。等陆大有、沈长河他们回来,我找他们三个人聊一聊。”

  ……

  太阳高高地挂在远处,发出清冷的光,仿佛从白炽灯换成了LED灯,散不出一点热度。湖面不像陆地一般掺杂着植被、建筑,风聚集在这里,像个无人约束的孩子,伴随着骇人的呼啸声,手舞足蹈,疯狂乱舞。

  靠近岸边的湖面结上了薄冰,这个时候下湖最是危险,因为随着可能被这些薄冰困住,那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远处一条小船在湖中心慢悠悠移动着,两面站着两个人,一个高胖,一个矮瘦。高胖的叫陆大有,一脸憨厚,眼神中都透露着质朴。矮瘦的叫沈长河,倒是显得更加的精明强干,眼睛炯炯有神,既有灵动,也有坚定。

  两人身穿着棉大衣,脸和耳朵冻的通红,手上也没有手套,已经有些皲裂的痕迹。他们艰难的拉着网。

  陆大有说:“省里那些老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前两天来,王安全过来收钱的时候真是尴尬。”

  沈长河回道:“你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天气不好,鱼都休息了,不出来找食吃。”陆大有又一次看着空空的渔网。

  “只能碰碰运气。”陈长河将船又撑出了一段距离,再一次将网洒了出去,“俺们不比城里人,他们有家里人撑着,俺们要撑着家。”

  陆大有莫名有些忧伤,但是一闪而过:“希望今年都能考上大学,也不枉俺们大冬天出来捕鱼……嘿,又来一条,个头还挺大,不孬……”

  两人忙了一整天,可算是捕上来一些鱼。太阳渐渐要落山,气温又降了两度,再不回去就有些危险了。两人一路用竹竿捣碎、拨离浮冰,将船靠在岸边,拎着鱼篓,在太阳最后的余晖中朝家里赶去。

  “长河,明天真的要去城里卖鱼吗?”

  “不卖鱼今天不是白忙了。”

  “会不会出事,毕竟俺们村的鱼都走的是粮站和供销社,还没有私自去卖鱼的。”陆大有还是有一些担心。

  沈长河跳起来拍打陆大有的肩膀:“怕个屁,俺们村还没有考上大学的呢。”

  陆大有哼哼直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露出一对刷的洁白的门牙。

  ……

  今日不像往常,放学之后,杜青玉没有继续留在学校,蹭着学校的灯光看书,早早回了家。小心地推开掩着的大门,但还是传来一阵咳嗽声。

  天渐渐暗了下来,窗户也小,家里黑咕隆咚的。

  “青玉,你回来了?”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又是两声急促的咳嗽。

  母亲自从前几年肺部染病一直没好,身体愈发虚弱,继父没有担当,杜青玉只能渐渐学会自己担当起这个家。

  “嗯,叔叔呢?”杜青玉问道,所谓的“叔叔”就是她的继父。

  “又出去喝酒了。”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也不知道那酒有啥好喝的。”

  杜青玉约莫十来岁的时候,母亲再嫁过来,生了个妹妹,之后再也没有生育,继父整日喝酒,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杜青玉点亮屋里的白炽灯,将缝纫机上的杂物清理了一下,一边蹬脚踏板,一边缝制衣物。

  缝纫机就在床边,母亲端坐起来,在灯光下露出长期劳作之后苍老的容颜。

  “要不是我这个身子,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母亲说,“我和你奶奶说了,这半年她来带青草,不能耽误你学习。”

  杜青玉动作慢了下来:“青草哭了吗?”

  “没有,奶奶买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青草笑着跟着走了。”母亲抹了抹眼泪,“要是你叔叔不喝酒就好了。也怪我,不能给他生个男孩。”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怪也要怪他。”杜青玉有些恼怒,“我只希望他不要再耍酒疯,不要再打你。”

  二人无言,母亲又开始间歇性质的咳嗽,这样的日子杜青玉早已经习惯。

  她将手上的活做完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用大块的方布将做好的衣服包成包袱,又和母亲交代了一声,出了门。

  这是从裁缝铺老师傅那里承包过来的活。老师傅从国营的商店退休之后,很多人找他做衣服,赚的比工作时候还多,所以动力十足,做的衣物也更加精致,找他做衣服的人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老师傅一个人做不过来,又不敢多招工,只能想着法子把活承包出去。

  杜青玉摸着黑一路到了老师傅家里,老师傅和他的两三个亲戚还在那里忙活,看到杜青玉过来,热情的打招呼:“青玉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师傅,我的这些衣服都做好了。”杜青玉笑着说,然后将包袱解开,将衣物都取了出来。

  老师傅一件一件查看了质量,觉得没有问题之后,抬头说:“活真细。今天该给你工钱,这个月十五件,一共九毛。”说完就要回里屋去拿钱。

  “师傅,可不可以预支些钱,从我下个月活里扣。”

  师傅转头望了望杜青玉,杜青玉家里什么情况他也知道,眼睛里多少透着些怜悯:“多少钱?”

  “六毛。”

  ……

第7章 陈彦中(改

  自从上次陈许家宴请来自省城的老战友宋中原之后,高建国一直想逮个机会回请一顿。这一晚,趁着宋中原有空,在高建国的竭力邀请之下,陈许一家三口晚上又去高一玮家搓了一顿。

  许媛陪着高一玮他妈徐娟在厨房忙活,热菜还没来得及上,三个大男人就着花生米喝了起来,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宋中原此次公干的目的——陈彦中。

  “安城这个教授真是奇怪,竟然不愿意回首都教大学,就在这里做个高中老师。”

  陈许本来只是在桌子上静静地吃着菜,听到宋中原一说,立马来了兴趣。他直接插嘴:“宋叔叔,你说的是陈彦中陈教授?”

  “对,就是安城一中的,是你们老师?”

  高一玮也插了进来:“教我们数学的,我们不分老师学生一直都喊‘教授’,首都那边好像来了不少趟人,一直没走。”

  陈贤说道:“陈教授我知道,之前下放到牛棚就在我老家,我爸看他有学问,年纪也大了,就让他在小学里代课,也算是少受了不少罪。我还帮他寄过信。”

  宋中原说:“首都这次来的人我这两天算是把底摸出来了,人民银行下来的。说是人民银行要招研究生,请他回去把个关。”

  陈许听了之后,心里暗想:“人民银行的研究生,那大概就是五道口,曾经金融圈的黄埔军校。他的体量之小、影响力之大,在金融高校圈可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很大概率也会是后无来者。这个陈彦中教授的地位看来远超想象。”

  高建国说:“首都来了这么多次,还全都是上达天听的地方,这个陈教授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学问家。”

  高一玮继续说:“学校里面传的是,陈教授在首都的时候,妻子在面前惨死,大概是心里有阴影,所以一直不想回去。”

  陈许也听过这个原因,但是高一玮说出之后,陈许再次审视,越发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原因解释陈教授不回北京倒也解释的通,但是为什么陈教授要继续留在安城呢?沪城、金陵都可以去,安城这穷乡僻壤的有啥好留恋的。”

  桌上几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转而谈起宋中原在省委小车班的工作生活。

  等菜上过半,酒酣正浓,就讨论起政治。无论任何时代,谈论政治都是男人的天性。门槛低,上限高,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在政治里找到发挥空间。

  三个人又不知要喝到多晚,高一玮没到这个阶段,听着那些人名昏昏欲睡。老妈不便在这里过夜,陈许便只能抛下高一玮陪着老妈回了家。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光点点,路上一片漆黑,路灯没有完全覆盖。陈许搀着老妈,原来十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二十分钟。

  回家洗漱完毕之后,陈许又到台灯面前捣鼓他那篇论文,雏形已经出现,再最后确认一遍逻辑是否通顺之后,就可以填充内容然后投稿了。

  ……

  第二日,再次熬夜的陈许眼睛睁起来都有些乏力,两个黑眼圈高高挂起,吃了两个包子,双腿还是没有力气。一路上对呱噪的高一玮爱搭不理。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陈许倒头就睡,人声、脚步声、桌椅挪动的声音、打铃声……一个都听不见。

  陈许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前世个人资产飙升的时候去给小女友买了几个名牌包包,小女友兴奋地送上香吻,真香……

  突然,脑袋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美梦被惊扰,陈许直接跳了起来,转身一看,顿时气焰全消。

  只见陈彦中手握教鞭,一脸怒意的站在桌边:“都睡了一节课了,想什么美事?嘴上都能挂油壶了。”

  余光一瞥,周围的同学全都在捂嘴偷笑。陈许脖子一缩,头再低下来,瞬间矮了一些,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你和我来。”

  陈许只好跟着陈彦中去了办公室。

  陈彦中因为资历较老,享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一点在安城一中独一无二,即便连校长都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在冬天,窗户破败的地方都会用报纸糊上,光线射进来的路径便极不规则,室内光影斑驳。

  陈彦中的脸便在一块阴影之内,陈许看不清楚,心里更是没底。

  “不到半年就要高考,可不能再这么三心二意。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你爷爷前几年对我多有照顾,我感念在怀,不希望你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犯糊涂。”陈彦中痛心疾首道。

  陈许想起陈彦中可能是经济学大佬级别人物,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陈教授,事发有因。近期我在准备写一篇经济史方向的论文,昨日灵感来了,一不小心写到了凌晨。”

  陈许的回答完全出乎陈彦中的意料:“哦!论文,拿给我看看。”语气不容置疑。

  陈许回教室取了论文草稿,双手递给陈彦中。

  “我最近一直在整理安城县志里面的资料,通过历代农村集市物价的对比,得到一些很有趣的结果。我在这基础上构建了一个模型……”

  “……安城有一半的区域靠近大河、湖泊,这里船运发达,按理说在灾年粮食价格相较另一半的区域应该波动不大,但是我通过两个地区的对比发现结果恰恰相反……我将市场一体化分为了跨地区和跨时间两个部分……两部分存在替代性……”

  陈许这篇论文也是借助了后世某位学者在《AER》上发表的一片论文的思路,只是统计样本很少,但是光是这一个思路,就能让现在这些学者眼前一亮。

  过去研究经济史会大量引用文献中的资料,但是很少使用现代量化统计工具。而这,是未来经济史研究的前进方向。而现在,大陆的经济学在数理统计方向的应用是远远不如欧美苏联的。断代十年,老一辈的经济学家也需要开始补课。幸亏陈彦中早年是有理工科转投经济,不然现在也得抓瞎。

  也就是这两年,陆续有世界知名经济学者访华普及数理经济学知识,但还是主要集中在宏观、微观政策方面的量化,压根还没关注到经济史这一分支。

  陈彦中先是快速翻了一遍,然后再细细翻阅:“很有趣的思路。”

  “数据还是不太够,安城还是太小了,最好能够统计洪湖周边各县的历史数据。不过引入这个数学模型倒是颇有新意。”陈彦中不知道是对陈许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数学模型的计算已经牵扯到偏微分方程,这是大学里的东西,也是你自学的?”

  “对,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我做了一遍。”陈许说的不错,但这是他前世在大学刷的题。

  陈彦中追问:“你的经济学知识从哪来的?”

  陈许说:“县图书馆里有几本政治经济学的书,其中顾准先生和薛暮桥先生的文章我都通读,还有前两年萨缪尔森写的《经济学》,我至少看了五六遍,对于里面将数理分析方法引入经济问题很感兴趣,就开始瞎琢磨。”

  陈许能说到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以及萨缪尔森的《经济学》,甚至还有顾准、薛暮桥,这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陈彦中再不疑有它。

  “陈贤这个小子,儿子这般有天赋都不跟我说,太见外了。”

  陈彦中让陈许稍等,面露笑容出了门。

  没有陈彦中同意,陈许倒是不敢离开,只能继续在办公室门旁守着。不一会,陈彦中竟然带回一个人,竟然是班主任——徐阎王徐广峰。

  难道就这么摊牌了?全校人都要知道我是天才了?

第8章 新成员(改

  陈许不知道陈彦中把徐广峰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广锋,你和我学了这么多年的经济学,也算是科班出身,但是我的数理知识也不扎实,导致你重道不重技,便如同空中楼阁,根基不牢,容易留为清谈。”陈彦中将陈许的论文递给徐广峰,“你看看陈许的论文。”

  徐广峰接过论文的时候面露诧异,看了一眼陈许,直盯得陈许心里发毛。没想到徐广峰竟然是陈彦中的学生。

  徐广峰看完之后,笑了笑:“我这还是陈许老师呢,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真是令人汗颜。”

  陈许发誓,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徐广峰微笑。

  “青菜萝卜,各有所长,倒也不至于妄自菲薄。”陈彦中摆了摆手,“但是,人行研究生考试已经只剩下两个月,你数学这一块偏弱,虽然这次考试更偏重专业课,但是数学也不能掉以轻心。陈许这一块已经补到了大学阶段,偏微分方程在经济学里的应用我也是这两年才被普及,现在陈许可能是整个安城数理知识最扎实的人,你要和他多多交流。”

  徐广峰说:“说到这个,陈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考人行研究生。”

  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五道口吗?陈许颇为意动,但又有些犹豫,人行研究生的生活可是没有一般大学的丰富多彩,自己这辈子也不需要人行研究生来给自己镀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陈彦中先说了话:“考研资格我倒是有办法解决。但是陈许不太合适,太年轻了,人行研究生两年之后就要安排工作,更注重实践,学习压力大。陈许还是适合清北、武大,理论基础会更加扎实。”

  陈彦中又望了望陈许:“当然,这还要听听陈许的意见。”

  五道口足够有吸引力,但是正如陈彦中所说,压力更大。这对于重活一世的陈许来说就有些不能接受,况且以今日陈许脑子里的东西,已经不需要校友圈这种东西来加持了。

  陈许从善如流:“我也觉得不合适,相对于五道口,我更倾向于清北。不过等徐老师考上以后,我还可以去串串门交流交流。”

  “陈许这种已经算得上是特殊人才,这些学校是会有加分政策倾斜的。”陈彦中指了指徐广峰手里的论文,对着陈许又说,“这论文要尽快写完发表,剩下的事我来帮你联络。”

  意外之喜!

  陈许乐了,说道:“谢谢陈教授。”

  然后又想到要有所回馈,转身又对徐广峰说道:“徐老师,我这人数学上有些天赋,最近正好和几个人想成立一个学习小组,每天晚上一起学习,互帮互助,地点暂时在县图书馆,徐老师没事要不要过来指导指导语文教学?”

  “别别别,可别叫我徐老师,今日之后,你也算得上我师弟,叫我徐哥。学习小组这个主意好,我现在天天一个人看数学,效率太差。”徐广峰说,“不如和你们一起学习,还可以互相讨论讨论。”

  “这也是我把广峰叫过来的原因,之后的事你们自己商量。”陈彦中看了一眼陈许,说道,“你以后上课睡觉我也不管了,这一周把论文写完交给我。”

  “得嘞,谢谢陈教授。”

  之后陈许和徐广峰离开陈彦中办公室,两人又约好放学之后一起去图书馆,这才散去。

  陈许赶回教室的时候,英语课还没有结束,便从另一旁过道出了教学楼,趁着难得的阳光,开始在学校里闲逛。

  大家都在上课,除了陈许之外,只有一些野猫是活的,三五成群,在空地里追逐玩耍,安闲惬意。

  “嗨,陈许……”有人远远地打招呼。

  陈许心里疑惑,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上课,谁会叫自己。转头一看,发现是陆大有和沈长河,一个高胖,一个矮瘦,在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显得更加明显。

  “陈许,你怎么没有在班级里上课?”陆大有问道。

  他和沈长河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走到近处,陈许才发现他们手上一人拎着两条鱼,提手是用草穿过鱼嘴,那鱼嘴还在不断闭合扩张,显然还是活的。

  “刚刚和陈教授在办公室说了些事情,出来的时候英语课都已经上到一半,就想等到下课再回去。“陈许说,“你们呢,怎么回来还带着活鱼?”

  “我和沈长河早上去菜市场卖鱼,没想到卖的又快,价格又高,够了交辅导资料的钱,还剩下四条,我们就寻思着带回来给老师们尝一尝。”陆大有一脸耿直,有啥说啥,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那你们可以先去办公室,陈教授和徐老师都在。”这几条鱼可真够大的,陈许啧啧称奇。

  沈长河在一边一直在掏着口袋,左边、右边、里面掏了个遍,终于掏出一把零钱,仔细又数了一遍,递给陈许:“上次王安全说,辅导资料的钱最后都交给你和高一玮。你数一下。”

  陈许双手捧着接过陈长河递过来的一把混杂着鱼腥味的零钱,认真数了一遍,确认无误,整理叠好,放进口袋里:“好,我记下了。”

  陈许一直两人走远之后,若有所思,托了托口袋,感觉沉甸甸的。

  ……

  高一玮发誓,他这辈子见过的徐阎王的笑容都没有今天见到的多。

  下午放学之后,陈许说还要再等一个人,高一玮先是好奇,看到人之后开始懵逼,一路到图书馆都没有回过神,只记得陈许和徐阎王有说有笑,真是奇了怪哉。

  杜成松没有高一玮那些心理负担,加上他和徐广峰都热爱文学,如同对暗号一般的对上两首朦胧诗,讨论《今天》杂志,便在心里接纳了这一位同志。

  之后几日,几人便在这个狭小的图书馆里相互帮助,共学共进。

  就连高一玮的心理包袱也放了下来,没事还敢和徐广峰开两句玩笑,然后观察徐广峰的反应。如果是一脸笑容,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一脸严肃,高一玮就安静了下来,好像老鼠见了猫。

  杜成松从档案局借到了一台油印机,一块钢板,一支铁笔,几张蜡纸。钢板是10*30的规格,上面是密密竖纹或斜纹的格子。刻字的笔杆是黑色的硬塑料制作的,中空。笔尖尖锐锋利,不会出墨。“光明牌”蜡纸装在淡黄色的纸筒中。这些蜡纸可是宝贵的很,刻起来稍不留心就会划破蜡纸,这是陈许浪费了好几张蜡纸才吸取到的教训。

  刻蜡版是个讲究运力的技术活。刻时力度要恰到好处,刻重了,容易把蜡纸划破,油印时会漏油墨;刻轻了,印出的字模糊不清。

  现在学习小组人还不够多,陈许用了两次之后发现效率反而更低,便搁置在一边。

  陈许几次易稿后,终于将完稿的论文递给了陈彦中。论文原本的名字叫《安城历史上商品流通跨地区跨时间替代性研究》,陈彦中毫不客气的改为《一种偏微分方程在经济史当中的研究——以安城历史上商品物价变动为例》。

  陈彦中说:“论文题目还是要突出亮点,你这篇论文就是典型的方法比结论更重要,不要搞错重点。如今数据少,你的论文结论也不一定正确,但是即便日后论文证伪,这篇论文所有的方法仍有价值。这才是核心所在。”

  确实不如陈彦中考虑的周全,陈许点头同意。

  之后陈彦中写了一封信,和论文一道寄了一份挂号信给他在首都的同学。

  ……

  时光匆匆,十来天之后宋中原最终还是走了,临走之前,宋中原去供销社买了不少零食分给陈高两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说动陈教授。如今百废待兴,除了首都之外,好像沪城、粤省都有人过来邀请陈彦中教授。

  杜青玉的钱直接交给了高一玮,加上陈许手里的一块五,借由图书馆的名义汇至省图书公司。很快省图书公司的辅导书便到了安城,效率超乎想象。班上的同学如饥似渴,恨不得把卷子给吞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十二月,安城一中的高三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模考。

第9章 模考和经济危机(改

  学习小组的四人近几日便不再上晚自修,各自回家早些休息,就连杜成松都托徐广峰的福,蹭到了个考试名额。

  这次全市高三模考完全模拟真实高考,高一高二的学生全体放假,就为了给高三学生腾出考场。考试前最后一天,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桌椅来回拖动的声音。

  这个年代的高考还是全国一道卷,但是各地的分数线还有出入。

  在苏省,按照往常的难度推测,文科考生起码要考到420分,理科学生则至少要考到440分,才能确保上本科。而安城一中一九八一年的高考,一百八十一名参加,十二名进入本科,二十三名上了大专,这已经算的上是不错的战绩。

  全市模考难度略高于高考,出卷人也是优中选优最为资深的考试,而且照往年看,在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在模考中都不会太差。

  第二天一早,每个人都带着准考证在指定的考场外等待。

  陈许后面站着的就是陆大有,上身还裹着一件棉袄,下身却只穿着一件绿色的单薄军裤,浑身上下小幅摇摆抖动。

  “你这是在干什么?”陈许好奇地问。

  “太冷了,取暖。”陆大有又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

  陈许哈哈直笑:“你太逗了。”

  这就是“取暖全靠抖”。

  陆大有疑惑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陈许往远处一看,高一玮被分到了隔壁,和杜成松一个考场。

  杜成松在这个学校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能跟紧高一玮说话。

  高一玮看了看杜成松准考证:“杜哥,你就坐我前面,考试时候多伸伸腰,懂吗?”

  高一玮言语隐晦,但是杜成松还是懂了:“你别耍这个小聪明,要不然我告诉你爸,告诉高馆长。”

  “我……我是说考试时间太长,多伸伸腰醒醒困。”高一玮只好解释。

  “你说你和陈许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杜成松不由问道,“成绩这一方面就不说了。别人都喊徐广峰‘徐哥’,你只敢喊‘徐老师’。”

  “啥差距啊,搁一个月前,他就和我一样,谁知道他吃了什么人生果,成绩进步这么快。”高一玮撇了撇嘴,“再说了,他就是成绩好才敢喊徐阎王‘徐哥’的,徐阎王也不好意思向自己的学生请教问题呀。”

  “有志者,事竟成。你也努力,有吃了人生果的陈许帮忙,半年时间足够冲刺一个本科了。”

  “那必须的,不只是本科,我还要去首都……”高一玮又飘了。

  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各个考场的监考官陆续到位,学生手上拿着准考证和身份证有序进场。

  第一场是语文。语文这一门学科是陈许除了政治之外最没有把握的一门课,好在这个时代语文的难度还远远不及二十一世纪。风险最大的一块就是作文,如果走题就全完了,这几日杜成松和徐广峰这两位文系大佬叫了他不少小窍门。

  三段论啊……关键时候借景抒情……抒情篇幅的多寡……作文名不会起就稳着来,可不能写偏……诸如此类。

  除此之外,至于试卷前段的诗词、改错、注音,前世的记忆都有很大的帮助,基本上不会失分。

  下午是数学,陈许最有信心的一块。

  这场考试陈许要做的就是克制,切记不能直接引用超出大纲的知识点。等到试卷全部写完之后,草稿纸刚刚用了两行,陈许四周观察一下,发现大家连一半都没有做完。

  没法等了,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不允许我这么低调。陈许心想,随即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是从二中抽调过来,陈许并不认识。

  监考老师走了过来:“你有什么问题?”

  “做完了,想交卷。”周围考生都不由偷开关注的目光,有的心态一慌,无意之间直接用笔在试卷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监考老师看了看陈许填的满满的试卷,说了一句:“再检查一下。”

  陈许只好有检查了一遍,在几何题里补上一条更加直观的辅助线,再一次举手。

  监考老师再也没有理由阻止,只好让陈许交卷离场。

  趁着大家考试,陈许去找了陈彦中教授聊了一会。

  陈教授果然要走了,半年之后,等这一届学生毕业之后就走。考虑到医疗卫生条件,对于陈彦中这样的大学者,安城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不过地点不是首都,而是沪城,至于具体单位更要等到陈教授去了之后再选。

  陈彦中说:“你的论文我已经帮你发了出去,虽然上不了《经济研究》这样的一流期刊,但是其他期刊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有一些同学现在还在清北任教,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但还是需要你过去面试一次。”

  陈许给陈彦中添了杯茶:“其实我觉得自己的实力不用加分也能上。”

  陈彦中说:“广峰跟我说过,你的文化功底应付高考绰绰有余,但是加一道保险总归是好的,高考不比平时,错过一次,就要等一年。”

  陈许只好欣然接受。

  陈许在陈彦中办公室里免费蹭了蹭《参考消息》,接着上面的新闻两人又谈论起现在美国的经济危机。

  传统经济学的定义里,失业率和通胀总是呈现的此起彼伏的态势,统计成图就构成了经济学教科书上大名鼎鼎的“菲利普斯曲线”,政策制定者也常常会根据这个规律来调整政策。同业率上升,就发点钱来刺激经济,控制通胀的过程也不得不以牺牲失业率为代价。自凯恩斯开始,这样的规律屡用不爽。

  但是到了七十年代之后,美国则是出现了一些新的现象,高失业率和高通胀同时并存,这样的情况被称为“滞涨”。

  现在正是欧美最头疼的时候,扩张式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双双“失灵”了,两三个月前刚刚摔了一跤的撒切尔夫人只能靠出售国有资产的方式来刺激经济,从此之后“铁娘子”的形象更加的深入人心。

  陈彦中最后总结道:“政策的介入深度不仅仅在我国是一个重要话题,全世界都一样。但是政策的介入与否并不是‘滞涨’的关键,实体经济缺乏增长点才是‘滞涨’的根本原因。”

  陈许夹着私货补了一句:“发展生产力才是硬道理。相对于分配方式的讨论,现在把饼做大才是关键。”

  陈彦中颇有深意望了一眼陈许:“你不比我们半截入土的老人,以后说话谨慎些。”

  ……

第10章 副业进行时(改

  辞别陈彦中,陈许又进入了备考复习的状态,力求不丢掉任何不该丢的分,拿下所有该拿下的分。

  除去语文和数学,接下来是政治、物理、化学、生物、英语。

  即便是再有把握的人,这一套下来也得休息一阵子。

  连续两天的紧张考试,模考终于结束。安城一中的同学们却来不及休息,又回到了日常的学习状态之中。

  县图书馆夜晚的灯光也开始亮了起来。

  相对于陈许、高一玮和杜成松三人,徐广峰的学习任务更加的沉重,明年二月份就要去首都参加人行研究生的笔试面试,现在满打满算下来已经不足三个月。他已经开始不时的请同事帮忙开始代课,节约下来的时间都扑在图书馆看书复习。

  徐广峰今年已经将近三十,孩子都有了两,之前一直在家看书,效率低,但是家里人不担心。现在他长期泡在图书馆,老婆担心,过来看了两次,发现生活条件意外的不错,有地瓜,有茶水。徐广峰老婆又送了两袋炒面给大家吃,学习小组的伙食水平又提高了。

  人行研究生的笔试除了语数外之外,专业课的考试并没有参考书目,徐广峰只能托着陈彦中和图书馆的关系订了大批量的报刊杂志,《经济研究》、《读书》、《参考消息》、各类外刊……工资的完全不够支付,幸好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不是常态。

  陈许也有侧重的多花精力在徐广峰身上,不仅仅是高中数学、大学数学,还包括经济学、金融学,想着法塞些私货给徐广峰,希望他能在面试的时候更多的展示自己。

  高一玮在三人的带动之下,开始进入状态,为了不被陈许甩的太远,他也是拼了。一时之间,竟然找出了学习的乐趣,有些乐此不疲。理科方向基础弱的科目,就按着陈许搭出来的框架重头开始巩固基础,文科方向基础弱的就靠杜成松、徐广峰指点,少走了不少弯路。

  杜成松和徐广峰两个数学困难生有了陈许帮助之后,数学方向应试技巧突飞猛进,陈许又变着花的出题让他们做,题海战术暂时做不到,无法形成条件反射,但是一对二的针对式出题足以弥补这个缺陷。

  就是抄试卷太浪费时间了,陈许一心想多招几个人进来,专业分工,把那台油印机给用起来。

  但是杜成松和徐广峰完全没有这个感觉,这个年代文学青年谁还没有抄过几本书呀。陈许这个用惯了电脑、打印机的自然不能比。

  更为难得的是他们二人即便书写一天,笔锋依旧有力,不像陈许,字体自始而终如同鳖爬一般。

  总而言之,四人小组的一切都越来越好!

  只有陈许的心思不在学习,除了每日抽出固定的时间背诵一阵子《政zhi》,每天都在捉摸着怎么赚钱。

  刚到这个世界开始还不觉得,现在越来越无法忍受每个月每人定额四两的肉票,即便现在可以用钱买到农民上城私卖的肉、蛋,但毕竟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年代的万元户大多来自农村,新时代的春风还没有刮到城镇职工这里。

  如果不是陆大有、沈长河平日里还要学习,陈许早就让他们带他去河里捉鱼摸虾,补充蛋白质了。

  至于挖掘第一桶金,陈许现在是想都不敢想。

  今年二月,温州“八大王”事件事发,至今仍有余波,明年二月就是东北“二王”大案,兄弟二人流窜多省,伤人无算。之后就是全国性质的严打,陈许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做活靶子。

  一直到九二年之前,整个社会思潮也多有反复,环境多有动荡,左右之争仍然未有结论,陈许这个小身子板,没有太多的靠山,可经不起大浪。

  更重要的是,现在经商,困在安城这个地方,大生意做不了,小生意不想做。陈许估摸一下,觉得性价比不高。

  所以,经商第一时间就被排除了,除此之外,就只有写作了。

  也就是在前年,国家出版局党组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著作稿提高到千字3至10元,翻译稿则是千字2至7元,同时恢复了印数稿酬,每万册按照基础稿酬的3-20%分配。稍微好一些的作家,写两本书就能变成万元户,比较一下这个时候的物价水平,这就是作家最辉煌的时代!

  写些什么呢自然是武侠小说。

  后世对这个时代认知最多的是朦胧诗、伤痕文学之类,但是若论印刷术和影响力还数武侠小说最厉害。陈许前世看过一个统计数据:自1984年12月至1985年8月,半年多的时间出版的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就达164种、4406万册。逼得出版局下发通报,限制印量,因为武侠小说的用纸量太大了,严重挤压了其他书籍。

  而且说实话,八零年代武侠小说如此火爆,但是霸占大家书桌的主要还是金古梁,并没有一个大陆作家留下大作。整个二十世纪,陈许唯一有印象的大陆武侠小说作家可能要算得上是“金庸新”了。

  陈许越想越觉得路走宽了。

  说干就干,又买了一沓稿纸,提笔直接写上《铁血天骄》。

  不错,陈许想要抄……借鉴的正是凤歌所著的《昆仑》。

  《昆仑》系列作为二十一世纪后大陆新武侠的典范,争议颇多。价值观方向被人诟病,金庸痕迹太重,每个桥段在金庸小说里都有原型。但依然瑕不掩瑜,天机宫、三才归元掌、谐之道、八百贤人像、归藏剑、滑翔伞……即便你通读金庸也不得不佩服凤歌自身的想象力。

  而且纵使有缺点也没有办法,没有其他合适人选,黄易太黄,温瑞安太过于古龙。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凤歌对比同级别的作者如孙晓、马舸,他的作品起码是完整的。

  我一个重生者这么忙,每秒几百万上下,抄书已经够累的了,你太监了难道要我去帮你想结局吗?

  “大巴山脉,西接秦岭,东连巫峡,雄奇险峻,天下知名。山中道路又陡又狭,深沟巨壑,随处可见;其惊险之处,真个飞鸟难度,猿猱驻足。以李太白之旷达,行经此地,也不禁长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时维九月,正是深秋季节,满山红枫似火,黄叶如蝶,一片斑斓景象。崇山峻岭之中,但见一条鸟道,上依绝壁,下临深谷,若有若无,蜿蜒向南。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掀起崖上枯藤,露出三个斑驳的暗红大字:“神仙渡”……”

  文抄公的事业就此展开。

  ……

第11章 模考成绩

  考试折磨完学生之后,又开始折磨老师。

  因为是全市统考,为了防止批卷舞弊,批卷都是跨县批改。

  距离A县300公里的一幢教学楼内,灯火通明,有的老师面前还点了一盏煤油灯辅助。

  “学生学得越来越系统,题目也越来越难,英语今年又有作文,明年还得按百分之百计分,搁我也不一定能考的有多好,这些娃娃可真不容易。”一个中年人停下手中的笔,端起桌旁的搪瓷茶杯惬意的喝了一口白凉开。

  “谁说不是,而且这城乡教育资源本来差距就大,今年我们学校有两个好老师又被省里市里想方设法借调走,就剩我们这群三瓜两枣的,说不准哪天‘寒门贵子’这个成语就该没了。”旁边一人随声应和。

  可能是话题太过沉重,中年人没有继续说话,反倒是自娱自乐唱起了戏文:“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撒热血写春秋……”

  慢慢的唱不下去了,手上这一张卷子,ABC字母都能写的和蚯蚓乱窜一般,实在影响感官。中年人皱了皱眉头。

  十二道选择题,全对,中年人看了一眼直接在试卷上画出一个大大的红勾。后面的部分也已经被其他老师批改过了,所以,中年人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算分。

  24+36+20+20+……

  “嘿,我改到一张满分卷。”中年人一阵惊叹。

  周围桌椅挪动,一窝子的英语老师开始聚集过来围观。

  ……

  距离这里200公里的另一个县城内。

  另一批老师正在埋头批改着手上的数学试卷。

  几个老师聚集在一处望着摊在桌上的试卷愣愣出神,一张满分卷。

  即便是附加题应用到超纲知识也没有办法扣分,因为这个学生是在试卷上硬生生把所用公式给推导出来的。

  类似的场景同时出现在市内各县,之后单科成绩全部上报市里进行总分核算。

  ……

  三日之后,模考成绩下来了。

  全市轰动,市模考状元竟然被一个县中学生得了,并且优势巨大。总分640分,陈许直接破了600分,直接达到607分,而全市第二的市一中那位同学534分,陈许直接甩开第二名七十多分。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市教育局直接打电话到一中校长那里表示祝贺,并希望能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之后是县委、县教育局,纷纷打电话凑趣。一时之间,校长办公室的笑声、寒暄声和电话铃响个不停。

  王校长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电话足足十分钟,确保没有新打进来的电话之后,才大跨步出门。他直接找到徐广峰和陈彦中,粗糙有力的大手主动地握着徐广峰:“徐老师,这一战你居功至伟,不仅仅有陈许这一名市状元,就算看全班平均分,距离市里的重点班级也是相差不远。”

  徐广峰也很高兴,但也很惶恐,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他艰难的将手从王校长的虎口里抽了出来:“都是同学们自己努力争气。”

  王校长又带着徐广峰、陈彦中亲切地面见了陈许。陈许只能拖着尴尬的笑容应付一番。

  这次即便是连见多识广的陈彦中都被震惊了,笑着对陈许说:“你说的还真对,即便是没有论文加分,你也能上北大。”始作俑者陈许也没有想到他的影响力能有这么大,他没有料到一个潜在的省状元乃至全国状元对于当地官员系统的影响力。

  王校长鼓励道:“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希望你能加油,高考勇夺全省高考状元,争取进全国前十。”

  陈许只能含笑点头。

  之后消息传到一班、整个高三年级、最后传至全校,所有人都知道陈许得了市状元。陈许一瞬间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一个焦点人物,当天二中就有人跑过来要找陈许交流交流学习经验。

  陈许应付的太过疲惫,全天的精力都贡献给了表情维持僵硬的笑容。

  四人小组里除了徐广峰实在抹不开面子没有参加考试之外,高一玮、杜成松成绩都有突破。四人又互相勉励一番,陈许说:“这一白天下来累死我了,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们晚自修了,我得先回去睡一觉。”

  说完,陈许便拎上老妈给缝制的单肩挎包回了家。

  没想到家里陈贤和许媛早早在家里候着,自宋中原走了之后,陈许第二次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这大概是分数下来之后最让陈许开心的一道福利。

  “太香了。”陈许不等开饭,就用手夹了一块。肥厚相间的五花肉,香甜松软。当然更吸引人的是那肉块里渗透出来的油脂,在口中回荡,竟然不觉得丝毫油腻。

  老爸老妈又对陈许进行了一番关爱询问,陈许自然乐意让他们早早放心,说道:“高考是有把握的,你们不用担心。之前我还写过一篇论文,陈教授帮我投了出去,高考可能还会有加分。”

  陈贤、许媛自然非常高兴,又让陈许多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累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陈许自然从善如流,吃完饭早早的跑床上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个人详细的分数都从市里发了下来。陈许终于从同学讨论的焦点中脱离出来。

  同学们纷纷挤在公告栏,查看自己的分数以及排名。

  陆大有和沈长河挤在一处:“长河,你真棒,全班第六,全校前二十,这个该能上大学了。”

  “你别说俺,你看看你的语文,是不是作文又写走题了,你但凡语文能到平均分,成绩都不会比我差。”

  “我去,高一玮进步这么多?”陆大有惊讶的说道,高一玮奋斗一个月判若两人,由之前的全班四五十名直接上升到前三十。

  沈长河:“他好像每天都和陈许一起上晚自修,总归有进步的。”

  陆大有:“要不俺们也去问问陈许,看看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自习。”

  沈长河:“会不会太直接,如果被拒绝不是很尴尬。”

  陆大有:“试一试总是好的。”

  沈长河:“宿舍里还有一些炸咸鱼,不如今天送给他,明天再同他说,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陆大有突然有些为难:“会不会有些要挟的意思?要不直接说吧。”

  沈长河说:“你别管了,跟着我就行了。”

  ……

  第二日,陈长河、杜成松两人拎着一袋炸咸鱼趁着上学在校园门口假装偶遇陈许,沈长河一脸惊喜说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陈许快来尝尝我们带来的炸咸鱼。”

  陈许伸手从袋中抓了一条炸咸鱼,顺着脊部咬了一块肉:嘴里嚼了嚼:“好吃,不孬,可惜有些软了,如果刚出锅就好了。”

  沈长河直接将一整袋都塞到陈许手里:“你拿回去吃吧,我们还多着呢,炸一下依然会很脆,配稀饭最好吃。”

  陈许看着两人真挚的眼神,不忍拒绝:“谢谢。”

  他明知这个时间点沈长河和陆大有如此殷勤必然别有所图,不过自己也是一心念着要扩大学习小组的规模,所以并不拒绝他们的好意。

  只见陆大有在旁边一脸犹豫开口说道:“陈许,我和沈长河这个语文和英语一直是老大难,平时如果有不会的能不能向你请教。”

  “当然可以。”陈许说道,将手上的炸咸鱼吃完,将鱼骨扔在路边的草丛里,“要不这样,我和高一玮正想组织一个学习小组,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好呀。”陆大有和沈长河几乎异口同声。

  “这不会打扰你们吧?”陆大有搓了搓手。

  陈许笑道:“不会,不会,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这次模考成绩果然影响深远,不如趁此机会把学习小组的班底好好扩张一下。陈许心想。

  和陆大有、沈长河告别之后,陈许和高一玮会和,又去找了王安全。王安全本没有多想,但是陈许这么一提,自然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他的成绩一般,对于高考的期待也并不高,只盼着能考一个大专就行。如今能有一个机会跟着学霸学习,自然将目光又往上移了一移,偷个一招半式,考上一个本科也不是不可能。

  和王安全说话的时候,恰好杜青玉在一边听见,走过来表示也想要加入学习小组。陈许对杜青玉印象也很不错,便点头同意。

  于是,陈许的学习小组在一天之内多了四人。

  这还不算完,陈许状元的名声传回老家,全乡震动,大堂哥也是高三,学习一直提不上来,听了之后考虑再三就要来县里借读。

  高一玮那边,学习进步的速度也震惊了他的亲友,他在乡下的表妹再三恳求要过来参加学习小组。

  当然后续还有其他同学想参加,但是学习小组已经满打满算有十个人,暂时无法容纳太多人,陈许也并不熟悉这一帮人,只能婉言拒绝。一堆人失望而归。

  ……

  县图书馆原本就不够大,徐广峰临近考试,陈许便不打扰他,和高一玮、杜成松一道将图书馆内的书架摆的更加紧凑,又从档案局里借了两张桌子,才腾出足够多的空间。

  除此之外,陈许的油印机终于能用起来了。

  陆大有、沈长河、王安全、杜青玉到的第一天,陈许就好像资本家看到了免费的劳工,两眼放光,开始教他们如何使用油印机。

  先在钢板上把字刻在蜡纸上,装上转轮,涂抹墨油,然后用手摇转轮印制,摇一次印一张出来……

第12章 学习小组

  大堂哥叫陈永安,花了一周时间终于办完手续。托陈许近期一直在王校长那里频繁露脸的福,顺利调入一班。平日里就和陈许一起住,陈许在床边垫了几块木板,硬生生将一个单人床变成了双人大床。即便这样,由于陈永安身形高大,床的长度不够,他睡起觉来也只能蜷曲着睡。

  之后,高一玮的表妹卞千秋也顺利入学一班,十人已经全部到齐,学习小组顺利开张。

  陆大有、沈长河数学较好,但是语文、英语不行,倒是和杜成松非常的互补,陈许便让他们三人分到一桌。基于同样的考虑,卞千秋、陈永安、王安全一桌,杜青玉、高一玮一桌。

  至于陈许和徐广峰,暂时独立一桌,主要还是因为复习课目差异较大,并不互通,勉强排在一起只会降低效率。

  当然,每桌如果遇到不懂得问题还是会来问陈许。

  而对于小组成员来说,每天最重要的其实是陈许雷打不动的各科框架梳理和拟出的模拟题。在这个连出题人都在摸索前进的时代,一套学科系统框架的重要性无需再强调。

  陈许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块小黑板,人一多起来,一对一的辅导便不太现实,有时候便需要集中讲解。

  数学方面,陈许上来就讲函数这个最大坑。首先从基本性质讲起,涉及大量的图表,穿插着例题,让一帮人仿佛发现了新世界,不断抬头低头,边看黑板边做笔记。

  英语方面,陈许没有太多的英语文章让他们训练,只好使用语法配例句的方式让他们死记硬背那些长难句,还有陈许亲自整理的重点词汇,这是现阶段提升英语分数最有效的方法。当然还有作文模板,但是陈许准备留作最后冲刺的时候再说。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词汇量和阅读能力。

  物理、生物之类大体类似,离不开框架和题海两个关键词。

  政zhi其实是最简单的一块,只要将重要的政策条例背一背,到时候把试卷填满就好了。拉分不多。

  各科框架和例题的手稿由一个人专门负责油印,每日轮换。这样其他人的时间便得以节约下来,即便是手抄习惯了的杜成松、徐广峰也能感受到自身效率的明显提升,食髓知味,再也不提手抄这回事。

  这就是经济学中伟大的“分工”!

  陈许一边把控学习小组的学习进度,一边继续进行他的文抄大业。白天加晚上,以每天五千字的速度向前推进,此时是第四回 “幽灵移形幻迷踪三才妙步生彀纹”,陈许正写到“穷儒”公羊羽“三才步”戏耍萧玉翎。

  “……大袖一挥,如秋风中一片落叶,冉冉飘过少女头顶,落到她面前,信手一拂。无俦劲气逼得她喘不过气来,踉跄后退,掉头再跑。哪知儒生又在前面。少女一顿脚,施展幽灵移形术,倏忽变幻,眨眼间连换了六个方位,让人眼花缭乱。儒生却不慌不忙,左三步,右三步,悠悠闲闲,不改潇洒仪态,但就在他步履之间,似乎有一个笼子,无论少女如何变化,都无法越雷池半步。每每以为脱身时,那儒生就到了前方,挥手将她挡回“笼子”里……”

  于是,众人在学习之余,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那就是追更陈许的武侠小说。

  徐广峰还有一些老师的自觉性,一开始担心会影响陈许的学习,后来发现完全多虑,便开始花式催更:“晚上写不如白天写,白天写不如早上写。你现在学校里想去就去,不如来图书馆这里多写两章。”

  最激动的要数高一玮,这里面的人就属他和陈许最熟络,性格也最跳脱。他成天嘴里念叨着:“我‘黑水’一脉向来以德服人……”

  十人小组开始艰难的磨合,但是除了陈许之外,其他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陈许一心想解决这些问题,他并不希望高考之后,学习小组里的人便各自飞去,二是希望他们能成为朋友,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都能够相扶相持。

  陈许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破局,打破这一僵局的是杜成松。

  一天晚上,杜成松抱来了整整一箱子书籍。陈许翻了翻,什么《第二次握手》、《朦胧诗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诸如此类。

  “大家近来学习也太辛苦,不如放松一下,今晚组一个诗会,大家朗读自己最喜欢的诗?”陈许脑子一转,提议道。

  这个提议获得了学习小组全票通过,甚至连徐广峰都放下了手中的《经济研究》。

  陈许索性让大家把桌子都拼起来,高一玮取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瓜子,在每个人面前放上一小堆,杜青玉和卞千秋又将每个人面前的茶杯续上热水。

  徐广峰说:“作为在座年纪最大的,我先来开一个头,我来朗诵一首陪伴我有十年的诗——食指的《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陈许跟着默念自己最喜欢的一段:“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我要用手掌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徐广峰感情饱满地朗诵完毕,众人猛烈鼓掌,不把手拍红誓不罢休。

  紧接着就是杜成松,他带来了北岛的《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里面陈许最不熟悉的是高一玮的表妹——卞千秋,她带来舒婷的《致橡树》,平日里犹豫闪躲的目光此刻却变得坚定,让陈许又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高一玮太鸡贼了,他不懂朦胧诗,直接唱了一首《我为祖国献石油》蒙混过关:“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这给同样是“诗盲”的沈长河开拓了思路,来了一段样板戏《红灯记》经典唱段《浑身是胆雄赳赳》:“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时令不好,风雪来的骤。妈要把冷暖,时刻记心头……”

  之后杜青玉带来了《雨巷》,王安全带来《一棵开花的树》,大堂哥陈永安和陆大有又各自带来了一段样板戏。

  最后只剩下陈许,众人将目光投射过来。

  陈许笑了笑,说:“我就朗诵一首我最喜欢的,但是年代有些久远了。”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第13章 萌动

  诗会之后,学习小组成员之间,果然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之前比较拘谨的陈永安、卞千秋、杜青玉明显开朗了许多,整个学习过程中也多了些欢笑。

  十二月过半,各个单位年底开始忙了起来,粮食局要清点库存,县纺织厂也要清账。陈贤和许媛夫妻俩有时候回家的比陈许和陈永安还要晚。

  这一日晚自修之后,陈许、陈永安一路踩着黑夜回了家,若不是陈永安手快,陈许差点跌了一跤。

  家里灯光亮着,陈贤和许媛都已经回来,在厨房里忙着。

  陈许探头伸进厨房:“爸、妈,你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大伯今天来县里开会,送了几斤鲫鱼过来,说要炖汤给你和陈永安补一补。”陈贤又放了一些萝卜、豆腐进锅。切成片的白萝卜和豆腐在奶白的鱼汤里沉浮,自身的汁水和鱼汤交融汇合。

  现在大棚蔬菜都没有普及,冬天补充维生素的蔬菜只能靠大白菜和萝卜。萝卜炖了鱼汤,陈贤又取出一颗大白菜,切成丝之后,做了一道大白菜炒粉丝。

  陈许和陈永安帮忙收拾桌子,自从大堂哥来了之后,这还是第二次四人一起吃饭。

  四人一人一碗鱼汤,撒上些胡椒,配上大饼,一大盘白菜炒粉丝摆在中间,除此之外还有一碟生花生米、一小碟咸菜。

  陈贤说对着陈永安说:“这两天我和你二伯母单位都比较忙,都来不及关心你。来县城这几天怎么样,学习还跟的上吧?”

  “和陈许他的同学比,我是差远了。但是好歹比在乡下时要好一些,还能看看书,考一个中专就心满意足了,实在不行就回村里。”陈永安吃着大饼,喝着鱼汤,嘴里嘟囔着。

  陈许在一边不好说什么。陈永安的情况,确实让他有些头疼。他完全没有意料到宁城乡下的教育在这个阶段就已经衰败成这样,当然也可能是陈永安过去学习上划水太多。陈永安初中的知识都没有打牢,三角函数至今记不全,这已经不是怎么教的问题,而是背诵积累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靠大堂哥自己多积累、多背诵,基础的问题没人能帮他。

  许媛说:“中专也行,当兵也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说道状元,现在王校长可关心陈许了。不时督促他学习,就希望他高考能放出个大卫星,弄个省状元回来。”陈永安对自身的成绩也没有太多的焦虑。

  说道这个,许媛就眉开眼笑,心里像是抹了蜜,但在陈永安面前还是一番谦虚。

  陈贤问道:“对了,我听说你爸现在想搞什么村办企业,有这回事吗?”

  “我爸有这个想法,想把家里那个烧砖炉扩建成厂,集体做股东风险小一点,但是现在苏北不比苏南,思想观念还比较落后,阻力很大。”

  “。对了,最近外面也有些乱,你们晚上回家要小心一点。”许媛说:“听说你们学习小组还有女生,晚上回家都有人陪吗?”

  “高一玮那个表妹自然跟着高一玮和我们走,至于杜青玉,好像都是自己走的。”陈许说道。

  确实是考虑不周,整天忙活在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家都忘了。

  “那不行,你们得轮流把人送回去。”许媛再三嘱咐。

  陈许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吃完饭,陈许和陈永安做完清洗工作,就回了屋。

  一进屋,陈永安关上门,跟陈许说:“要不,明天开始我送杜青玉回家,我人高马大的,别人想要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你不会看上杜青玉了吧,这么殷勤。”陈许说。

  “哪有,别人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和我这个高中生不可能的。”陈永安一激动,黑黑的脸庞竟然有一丝红润。

  陈许来了兴趣,立刻追问:“大堂哥,你这是有情况啊,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就……就是觉得她气质好,和别人不一样。”陈永安声音低了下来,“平日里她独来独往的,到图书馆也都是学习,说不上话,也谈不上了解。”

  “嘿嘿,这算是一见钟情了。”

  “差不多,反正你晚上可以和高一玮一道走,不用担心安全。”陈永安说,“我去送杜青玉回家,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我原则上同意,明天去问问杜青玉意见。”支持还是要支持的,哪怕最后不成,至少陈永安不会遗憾。

  陈许一表达支持的态度,陈永安兴奋地又睡不着了,开始翻《铁血天骄》。

  “真佩服你们这些文笔好的,写这么长的文章改都不用改?”陈永安又重头读起,看着清爽的排板毫无修改的痕迹,佩服不已。

  “这是个人天赋,其他文笔好的也不像我这样。”陈许后者脸皮吹嘘,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还是要画上几笔,别整的和韩二一样,被人翻账诟病。

  ……

  第二日天气不错,少了云层的阻碍,太阳直射下来,照的人身上暖烘烘的。

  陈许和陈永安走进教室的时候,杜青玉还在埋头做着数学。

  高考有着这样的特征,不分文理,对于中低段位选手,数学永远是拉分最大的一门科目。而对于高段位选手来说,数学方向的分差已经无限接近于零,拉分最大的科目就变成了语文。

  很显然,杜青玉依旧还是中段位选手,数学方向的提升空间巨大。

  自从杜青玉加入学习小组以来,和陈许变得熟络了许多。看到陈许和陈永安过来,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陈许开门见山打开话题:“最近挺乱的,我最天回家,就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都有两三批流里流气的痞子聚集在一起,不怀好意。你回家路上有吗?”

  “当然有,这半年越来越多了,图书馆和学校比离我家还近一些,比之前好多了。”杜青玉难得露出愁容,抱怨道。

  “不过我有这个。”杜青玉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扳手,在陈许和陈永安面前晃了晃,又快速收了回去,“有些醉汉还过来骚扰过我,不过都被我打跑了。”

  情况已经危及到这个时刻,陈许便不再绕弯子:“我和我表哥商量了一下,以后晚自修之后,由他送你回家,这样我们放心一些。”

  杜青玉听说之后,连忙摆手说不需要。

  陈许直接说:“现在治安不好,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谁都没办法担待。如果你坚持不需要人在晚自修后送你回家,那我这个学习小组都不敢继续开了。”

  话说到这里,杜青玉只好同意:“好吧。”

  陈许望着陈永安一脸笑意,心想:“大堂哥,我能帮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第14章 再见1982

  时间就像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头了,过了圣诞,元旦就来了。猝不及防之间,时间即将迈入1983年。

  学校难得放了一天假,陆大有和沈长河上周才补给过口粮,所以没有回家。

  学习小组的学习便照常进行。只是在学习之余聚餐一番,这算是从诗会到现在的第二次团建了。

  主食是用大卢面煮的稀饭,小菜就是陆大有和沈长河带过来的炸咸鱼以及一罐咸菜,陈许又从家里带了一份醋熘白菜和烧土豆片。

  高一玮从家里顺了一瓶洋河大曲,男生每人倒了一些,女生则用一些白白凉开充数。

  聚餐没有什么节目,只有卞千秋唱了一首《甜蜜蜜》引得众人喝彩。

  之后就是三三两两开始敬酒谈心。徐广峰、杜成松两位老哥压力太大,平日里无法发泄,趁着聚餐聊着聊着竟然哭了出来。

  杯盘狼藉,觥筹交错。吃完之后,各自回家。

  杜青玉照例由陈永安护送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杜青玉只闻得到陈永安身上一身酒气,便说:“你喝了这么多,要不先回去休息吧。今晚跨年,我独自一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平日里两人走夜路难得说话,尤其是杜青玉,性格清冷,说话不多。每次陈永安提起话头,都是“嗯嗯哦哦”的回应,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陈永安有些欢喜,也有些不适。

  心上人在前,怎能认怂?

  他拍了拍胸膛:“没事,今日这么多男的才喝一瓶,我当时在老家那会,一人一瓶才喝趴下。”

  杜青玉便不再说话。

  两人走夜路多走有路灯的地段,但是这个时代城建并不完善,总是不可避免有些路段实在没有路灯,杜青玉便攥着陈永安的衣角,相互扶持摸着黑前进。

  昨日的雪白天化了,到了晚上凝结成冰,走起路来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踩实了,稍有不慎就容易跌倒。即便是陈永安人高马大,都有些不适应。

  陈永安侧着头望着杜青玉,黑暗之中,一对明亮的眸子分外明显:“这么黑的路,你之前晚上一个人走是怎么走的?”

  “我到高三才开始上晚自修,之前还没有这么冷。”杜青玉一不小心踩到一处水坑,冰冷的水从三面八方灌入棉鞋里,直冰的她浑身一哆嗦,差点摔倒。

  “怎么了?”陈永安敏锐感受到杜青玉的异样,连忙拽住杜青玉的手,给她更多的支撑。

  “鞋子进了水,冻的冰凉。”杜青玉回答道,等到陈永安松手之后,攥着衣角的手又紧了紧。

  陈永安还在回忆刚刚摸着杜青玉手的感觉,手裸露在外面,冻的粗糙冰凉。

  “你要不将手伸进我口袋里,暖和些。”陈永安怕杜青玉有顾虑,又说,“别冻坏了手,不能高考就麻烦了。”

  杜青玉本想拒绝,听陈永安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一时之间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在犹豫时,陈永安直接握着杜青玉的手腕,将手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将自己的手快速松开,隔着口袋拍了拍杜青玉:“都是同学,不要客气。”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有时候陈永安侧身说话,杜青玉都能感受到身形高大的陈永安鼻腔里呼出的气息。

  “杜同学,想好以后去哪上学了吗?”陈永安又打开了话匣。

  “当然去首都,我想去天安门和八达岭,这些只在课本、电影里看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杜青玉说,“或者去粤省,那边靠着大海,天也没有这么冷。”

  “我都没想过这些事,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看看了。”陈永安说。

  “那就加油,一起考过去,说不准还能继续做同学。”杜青玉鼓舞道。

  “好。”陈永安憨憨一笑,心里明知不可能。

  黑暗过去,前方路段又出现了路灯。杜青玉将手抽了出来,继续攥着衣角,陈永安似乎没有察觉。

  “其实苏省就靠大海,沪城也在边上,经济发展也好,你不考虑考虑金陵或者沪城?”陈永安又找了个由头搭话。

  “离家太近了。”杜青玉淡淡的说。

  这下陈永安不好接下去了,他直觉如果继续说下去会牵扯到杜青玉的家事,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正当犹豫,前方传来一阵唱词:“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哎~~扎呀嘛扎起来,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扎呀嘛扎起来……有钱了,能买了……”

  “嘿,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唱样板戏。”

  陈永安知道这是《白毛女》里的唱段,他转头一看,杜青玉的脸却又一些凝重,脚下的步伐不由加速。

  陈永安只能跟着加快步伐,走到跟前,一个醉汉侧卧在躺椅上,右手握着一瓶二锅头,瓶口还在嘴里。右手微微一抬,酒就随着瓶口流入喉咙里。

  杜青玉大步向前,蹲在躺椅前:“叔叔,你怎么又喝这么多?别在这里睡,快起来,和我回家。”

  醉汉坐了起来,眼睛里都有些迷糊,眨巴眨巴才看清眼前的人脸。

  “青玉啊,学习到这么晚”醉汉好像是在询问,却并不等待回答,“你叔叔我赚钱了,下次买辅导资料别自己硬抗,找你叔要。”

  醉汉说着就要掏口袋。

  “行了行了,回家再说。”杜青玉回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陈永安,“陈同学,你能帮我扶一下我叔叔吗?”

  “好好。”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陈永安回答道。

  陈永安扶着醉汉,一路无言送到杜青玉家中,将他放在屋里的椅子上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陈永安对杜青玉说。

  “我送送你。”

  杜青玉掩上了门,送陈永安出了巷子。

  “那是我继父。”两人又走进一大块阴影里,杜青玉停下了脚步,再次沉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在家时我爸还天天打我,小时候还被扇的嘴角出血。”陈永安夸张地描述一番,试图轻松一下气氛。

  “其实他以前挺好的,妹妹出生之后不过两年,叔叔受了伤,没法再继续生育,就成了这样,天天以酒消愁,脾气也变暴躁了许多,时好时坏。”

  杜青玉难得倾诉起家里的事:“我妈前两年也病倒了,终日咳嗽,西医看不好,中医就有中药吊着,缓解缓解症状。”

  “大人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说得好,‘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看我们学习小组里,你比大部分人都要强。”

  陈永安试图引开这个艰难的话题,他成功了。

  “怎么可能会比大部分人都强,不说陈许、徐老师和杜成松,就是陆大有和陈长河我都不一定能拼得过,这样就已经在下游了。”杜青玉说,可能意识到时间有些久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好好。再见。”

  ……

  陈永安到家时,二伯和二伯母也都洗漱完回屋熄了灯。陈许窝在床上借着灯光看着从杜成松那里借过来的《今天》杂志。

  陈许一看陈永安进了屋,放下手中的《今天》杂志,在床上坐了起来:“水瓶里有热水,赶快先泡泡脚。”

  陈永安厨房里轻轻折腾一番,然后端着一盆热水回了屋。坐在椅子上,两脚往水中一放,忍耐片刻之后,顿时舒服了起来。

  “今天可是够晚的,大表哥是不是又有什么进度?”陈许坐在床上,靠着墙,翘起了二郎腿。

  “哪有什么进度。”陈永安说,“碰到个醉汉,耽误了一会。”

  陈永安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是杜青玉的家事,没有她的同意,说出来毕竟不太方便。

  陈许只当是两人有些进展,大表哥不好意思说不出来。也不追问。

  “对了,杜青玉的分数能考上什么学校?”陈永安问道。

  “现在的成绩大概能过本科线,就算考试失误都能去大专。”陈许以为陈永安有别的想法,“我能帮她提高成绩,可没本事让她降低成绩。”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小人吗?”陈永安有些恼怒,一条毛巾砸向陈许,“我就不能有个奋斗目标吗?”

  “对不起,大堂哥,我错了。”陈许连忙道歉,将毛巾递还回去,“我这人心思歪了。要不这样,以后晚自修后回家,我额外出套卷子给你做。”

  “你就憋着坏,想看我笑话。”陈永安说。

  “大表哥,你要是真想追她,可以考两年,经过我这一年特训,你明年机会就会大很多了。”陈许板了板脸,真心诚意建议道。

  “万一明年也考不上,不是损失大了。”陈永安有些犹豫:“先看看今年,高考完再说。”

  “或者你去粤省做生意,成了百万富翁。回来再娶杜青玉,这样白眼也少些。”

  “嘿,还百万富翁,做梦呢吧,村子里到现在一个万元户都没有,你这人不安好心,整天竟让我做梦。”陈永安倒了洗脚水,“还不如考两年靠谱。”

  “怎么就不可能,你如果游泳好,还能去港城,躲过警察打几个月工,我告诉你几个股票代码,很快就发了。”陈许似乎在玩一个养成游戏,乐此不疲,“还可以倒卖邮票,现在正是时候,十二生肖啦,一大片红……不过有些慢,要靠时间熬,兰花也可以,东北那边快炒起来了,堪称现代版的‘郁金香泡沫’……要不现在去首都倒腾古董、外汇券,再过两年去倒国债,做个‘陈百万’简直轻轻松松……”

  陈永安心里有事,听着陈许说了一通自己根本不懂的玩意,只当他还在消遣自己。将灯一拉,往床上一躺:“睡觉!”

第15章 惊变

  一九八三,继续如旧。

  陈永安似乎忘了前几日的烦恼,只是学习更加认真了。自从杜青玉那晚多说了很多话之后,回家路上话又少了许多,但是比之前也好的太多。

  他小心翼翼不谈论杜青玉家里的事,杜青玉所爱好的文学、电影,他也不太懂,便在日常学习过程中积累一些不懂得问题方便路上讨论。

  杜青玉也不问他为什么不问陈许。明明陈许才是学习最好的,更何况他和陈许还是表兄弟。

  两人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的同时,又保持着默契。

  天气连续几日放晴,路边的残雪都融化的差不多了,路边出现难得的青色,几株不知名的野草顽强地生长起来。现在陈永安最大的愿望就是继续下雪,那样他就可以像个勇士一样在前面探路,杜青玉跟随在身边攥着他的衣角,然后被他野蛮的将手塞进口袋里。

  “嘿,陈大哥,你瞎乐什么呢?”高一玮用手在陈永安眼前晃了晃,此时他看着陈永安眼神呆滞,望着窗外空空洞洞的天空,嘴角挂笑,口水在嘴角酝酿着,随时都要流下来。

  陈永安被吓得一跳,下意识抹了抹嘴角。

  高一玮不管陈永安,自顾自说道:“昨天我爸看报纸跟我说,今年春节,央视会放晚会,相声、小品、李谷一什么都有,你们到时候一定要记得看。”

  “你当谁都跟你家一样买的起电视机?”陈永安说。

  “买不起也没关系,可以来我家看,反正每天家里都是一堆邻居,也不差你们几个。”

  “堂哥,别管他,我爸他们局里发了张电视机票,等过段时间有空,我们一起去搬回来。”陈许过来插话,“我和我爸说过年让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一起过来,一起看电视。”

  “我们家也要买了。”王安全说,“不过没啥意思,不如看陈许写的小说。对了,陈许你的小说可有些日子没有更新了。”

  “灵感枯竭,还在想剧情。”懒癌发作的陈许胡说八道。

  王安全倒是信以为真,杜成松还笃定说:“肯定是如此,此前看陈许写小说一笔呵成还吓了我一跳,灵感爆发时快一些,灵感枯竭时慢一些,这样才是文艺创作的客观规律。”

  “好了,到点了。不说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陈许终结话题,和高一玮、卞千秋一道出了屋。

  ……

  今日云层稀少,半弯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将道路照的通亮,只有少处树木密集区域还留有大块的阴影。

  陈永安和杜青玉并排走在街道上。

  “今天夜里这么亮,我带你走一个小道,快一些。”杜青玉说。

  “不好吧,还是走大道吧,安全一些。”有心拖延时间的陈永安自然不愿意走什么小道。

  “没事的,我以前经常一个人走。”杜青玉也不管陈永安继续说,在一个路口直接将两人引入岔道。

  说是小道,其实是树林里常年有人行走而形成的一条天然道路。两边的柏树都是光秃秃的,在月光下交错映在道路上,形成如同窗花一般的纹路。

  “高一玮好像和我提过这条路。”陈永安说,“说这里都是谈朋友的地方。”

  “以后别和高一玮整天厮混,不学好。”

  月光下杜青玉的脸有些晕红,陈永安脑中一阵晕眩,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走的多,应该知道的吧。”

  “那都是夏天时候,天气热,林子也密,现在大冬天,树都光秃秃的,谁还出来。”陈永安一直追问,杜青玉只好解释道。

  “哦。”陈永安应了一声,“那在高考前,我还有机会来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不学好。”杜青玉轻啐道。

  陈永安一乐,突然笑了一声,又立马收住。杜青玉不想问原因,只想加快脚步离开这。

  前几天雨雪消融,这两日天气转暖,小道又不少地方还显得泥泞,好在现在可视度较高,两人只能左左右右闪避着走。

  “等一下,慢点走。”陈永安突然说了一声。

  杜青玉被吓了一大跳,应声停了下来。

  前方远处一颗大树旁有亮点忽明忽暗,上下晃动,空气中隐约飘散过来一股子烟草气味。

  “那是有人在吸烟?”杜青玉低声问了一句,手不由自主伸进包里,握着扳手。

  “靠着我,慢慢走。”

  陈永安正说着,那树边吸烟的也观察到这边的异样,等到两人靠近时,便缓步走了出来。

  陈永安和杜青玉这才注意到来者的样子,两个人!

  一个大约一米七八,大冬天穿着一身军裤,上衣是单薄的一件海魂衫,头发凌乱,显然是长时间未曾打理。脸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眼神投射过来,竟带着几分凶狠。

  另一个不足一米六五,看上去还没有杜青玉高,没有高个子显得那么凶横,穿着棉服棉裤,倒是显得有些矮胖,衣服上尤其是裤脚沾满了淤泥,看上去显得猥琐邋遢十足。

  “大冬天还来耍朋友,你们还挺会玩。”看到陈永安、杜青玉两人停下了脚步,这两人迎面走了过来。

  大高个吸了最后一口烟,才将没有滤嘴的烟头弹飞:“来来来,不要怕,我们两个在这里也已经无聊了很久。”

  “我们是同学,晚自修下课,我这是送同学回家。”陈永安不想惹事情,硬着头皮说。

  “送同学,怕不安全?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大个子又说道,旁边的猥琐小个子望着杜青玉,一脸垂涎。

  杜青玉躲到了陈永安身后,陈永安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要担心。

  “大兄弟怎么称呼,今天有些赶,不能多说,哪天一定上门赔礼……”陈永安说。

  还没等陈永安说完,大个子两步快速上前,单手用劲一推,陈永安带着杜青玉双双跌倒在地。他一脸凶狠怒喊:“滚犊子,我和我妹妹说话,跟你说话了吗?识相的现在就滚,否则卸了你的腿。”

  大个子上前继续踹一脚还倒在地上的陈永安,回头对着猥琐小个子命令道:“给我缠着他。”

  说完,大个子就从陈永安身边走过,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便要去轻薄杜青玉。

  杜青玉遭此境遇,神色大变,慌张喊着“救命”,但是此处少有人路过,只能是徒劳无功。

  陈永安忍者胸痛,就要起身。那猥琐小个子又靠了过来,再补一脚,陈永安猝不及防,再次倒地。

  “兄弟,形势比人强,不要反抗,你们也就是同学关系,何苦为了让她搭上自己。”猥琐小个子蹲下身来,用力拍了拍陈永安的脸蛋。

  旁边杜青玉的呼喊声让陈永安非常焦急,眼前这个猥琐小个子又在这里碍事。陈永安心里焦急恼怒,手脚并用力,直接将小个子扑倒在地,两人滚在地上扭打了起来。陈永安每每想挣扎的向杜青玉方向移步,却总是被小个子拖了后腿。

  “我艹。”大高个站起来,然后又不由自主向后跌倒,双手捂着左眼,血从手臂顺流下来滴在地面上,毫无止住的意思。

  小个子愣住了,陈永安也停了动作。

  杜青玉坐在地上,上衣的纽扣也被解去了大半,右手拿着一个扳手,上面还沾着血迹。

  她慌慌张张站起身子,双腿还在打颤,走到大个子面前,右手又颤抖地举了起来。

  大个子忍着疼,看着杜青玉又走了过来:“死婆娘,……”

  话说一半,杜青玉右手用力一抡,扳手直接砸在大个子下巴。大个子整个人都像被抽飞起来的架势,未说出口的咒骂声再也说不出来。

  杜青玉用力再用力,扳手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大个子身子,她好像不知轻重,直接对着脑袋打,要把他打死才罢休。

  陈永安快速起身拦住杜青玉,松下她手中的扳手,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

  杜青玉却直接瘫倒在地上,不自觉张口大喊了出来,双眼间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再也没有办法止住。

  陈永安任由杜青玉蹲在地上发泄,转过身来,看了看大个子。只见大个人在地上不断呻吟,身子抽动,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左眼的伤口没了遮掩,露出模糊的红白血肉,眼球似乎被全部捣烂。

  猥琐小个子看到大个子如此惨状,直接吓得夺路就跑:“杀人啦!杀人啦!”

  陈永安也不去追,他望着头顶的月亮,深呼一口气,满脑子繁杂的情绪暂时得到了压抑。

  他蹲到杜青玉面前,他想摸一摸杜青玉的头发,安抚她一下,就像他在老家养的那只小黄猫一般。那只小黄猫最喜欢陈永安抚摸它的皮毛。

  但是手一刚接触到杜青玉,杜青玉就浑身打颤向后退去,眼神中一片警惕。

  陈永安只好作罢,他坐到杜青玉面前,缓缓开口说:“青玉,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是我们也算是同学一场。我和你说说心里话。和小表弟去图书馆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你和我们村子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话不多,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又有文化。以前一直听说月亮上住着嫦娥,一直想象不出来她长什么样,看到你之后就能想象了……二伯母说女生一个人回家危险,小表弟要找人护送你,我就把这件差事抢了过来,真的是抢,为此还他笑话了好久……不过我也一直有自知之明,你是大学生,以后是要吃公家饭的,我不行,我能想的最好结局就是回村里接我爸的班……这可能是我们还能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聊天的最后半年。”

  陈永安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杜青玉:“所以啊,青玉,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第16章 乱麻

  已经接近深夜,月亮更高了,外面看上去更加冷清。街道上寂静一片,偶有野狗追逐乱吠,惊的在街角休息的野猫都借力窜到屋顶,想要躲避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这个时候陈许一家三口还在客厅里踱步焦急的等待陈永安的到达,但是没想到最后敲门的是派出所的执勤民警。

  此时警察序列还未换装,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民警都还穿着蓝色警服,带着蓝色大檐帽。他例行通报一声:“陈永安重伤了别人,现在在派出所。”

  本来就有些焦急的一家人顿时更加心慌意乱。陈贤让许媛在家休息,他和陈许两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跟着民警就朝着派出所奔去。

  一行三人两辆车走的都是大道,道路平坦,月光和手电筒的帮助下,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警察同志,你能跟我说一下陈永安究竟犯了什么事吗?”陈贤脚上一用力,自行车加速向前,很快就和民警并排。

  “其实就是防卫过当,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执勤民警说,“就是对方伤的有些重,对方瞎了一只眼,脑部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陈许问道:“我堂哥陈永安受伤了吗?”

  “他就是有些擦伤,不严重。现在陈永安和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同学还在录笔录,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还要陈科长等会去咨询一下我们所长。”执勤民警解释道,“不过陈永安和他同学是自首的,怎么着都能落个宽大处理。”

  A县如今的派出所就是六七间平房,但是地理位置不错,距离供销社、政府办公区都很近。几年前,这里还算清闲的多,现在随着经济的放松,民间的治安问题愈加突出。

  因为今晚有案子,派出所的几间屋子亮的灯比平时更多了一些。

  临时过来加班的伍所长身上还披着一件棉大衣御寒,在大厅里左右踱着步,嘴里还在打着哈欠,手上一杯热水不断向上冒着蒸汽。

  杜青玉一个人低着头呆呆地坐在的长椅上,浑身下上都是泥土,扎起来的鞭子也都有些散乱,旁边放着两个书包,应该是她和陈永安的。

  陈贤直接到伍所长面前一番寒暄,作为晚辈陈许到跟前问好之后,就走到杜青玉面前。

  “杜青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许半蹲了下来,这样的角度让他更容易去看杜青玉的表情。

  “都怪我,就不应该走那条小路的……”随后又是沉默,双脚踩在椅子边缘,两只胳膊环抱在膝盖上,头直接埋进怀里。

  陈许暗自着急,再三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杜青玉好好休息,然后到陈贤和伍所长那里旁听。

  “对方叫王大胆,隔壁县的,我之前打电话和那边公安局沟通了一下,风评很差,两次进局子蹲了有一年时间,之前是国企工人,后来被当地国营厂强力要求开除。开除之后,就成了无业游民,整天在外面厮混。”伍所长给陈贤父子一人分别倒了一杯热水,“刚刚给那两位小同学做了笔录,这王大胆还有一个跟班,现在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两个小时前这两个人在路上想耍流氓,陈同学气不过,拿出随身的扳手自卫,手重了些。”

  扳手?扳手!

  陈许心思转了几圈,却也没有多说。

  伍所长感叹道:“这个世道越来越乱喽!隔壁县的流氓都能来安城搞事情。”

  “我们这还算好的,你再往北边徐城去去,三省交界,听说都有村干部带头,那才是无法无天。”陈贤给伍所长又续上一支烟:“伍所长,我家侄子我心里清楚,看着挺高大的,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

  伍所长一挥手打断陈贤说话,鼻腔里吐出两道白色烟雾:“我相信你家侄子是好的,但是党纪国法不知道。王大胆这个人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但是看他目前的伤势至少得在医院住上两三个月。”

  “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杜同学的行为究竟是不是防卫过当,这个问题走司法程序至少得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听说陈永安还是高三学生,高考可能会受到影响,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伍所长继续说道。

  “王叔叔,我想问一下,在目前王大胆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如果能取得他家人的谅解书,是不是就可以跳过司法这个步骤,提前结案。”陈许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王所长上下打量了一会陈许,然后望向陈贤:“听说陈科长家儿子学习非常好,是市状元,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一般来说,有谅解书只能减刑或者缓期执行,但是王大胆这个人本来就劣迹斑斑,如果还有谅解书,再考虑陈永安现在还没有成年,又不是命案,是可以考虑直接不立案,以调解为主的。”王所长继续说,“关键是,女方如果咬死对方耍流氓,对方家庭未必会写谅解书。”

  陈贤和王所长继续又说了一会,陈许趁机借着派出所的电话打给村里通知大伯。

  几人一直在派出所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隐约之间,远处能听见鸡鸣,

  其间,陈许父子又去见了一下陈永安。满心疑惑的陈许并没有多问陈永安具体细节,只是同陈贤一样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

  早上来换班的执勤民警送了几个包子过来,陈许匀了两个给杜青玉:“吃完快回家吧,一夜未归,你家里人估计得急死。”

  杜青玉拿着包子站了起来,两只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如木偶一般僵硬的晃动着向门口走,连书包都忘带了。

  “不要太担心,没大事。”在身后的陈许又安慰了一下。

  杜青玉好像没听见。她出门后不久,夜里打着个手电摸着黑的大伯、大伯母就到了派出所,二十多公里的不行已经让他们身心疲惫,只见他们面露焦急,进了派出所如无头苍蝇就要找陈永安。

  陈许连忙上前稳住情绪。等到大伯、大伯母确认陈永安没事之后,陈贤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他们才稍稍安心。

  “爸,大伯,大伯母,我们先回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在这里不方便。”陈许说。

  “对对,大哥,大嫂,我们先回去。”陈贤说,“这里我也通过气,不会短了大侄子吃喝。”

  ……

  杜青玉不知用了多久时间才走到家里的巷子,正好迎上了正在外面找自己的妈妈。

  杜妈妈身子骨不好,路走远了都会喘息,这个时候一边咳嗽一边挪到杜青玉面前,对着胳膊就重重打了一下:“你这倒霉孩子,一晚上跑哪去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杜青玉整晚紧绷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泪腺瞬间充盈,眼泪如同江水泄洪一样,在面颊上肆意横流,又混着面庞上的尘土滴落下去。

  “妈。”她哭得很大声,说话都有些嘶哑,喉咙也不由的抽动起来:“我……我做错事了。”

  “不哭,不哭,先回家,回家再说。”

  杜妈妈扶着杜青玉往家里走,一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最终被路过的卖油翁的吆喝声所掩盖:

  “豆油、菜籽油、玉米油、酱油的卖……祖传手艺,绝不扣秤……豆油、菜籽油、玉米油、酱油的卖……祖传手艺,绝不扣秤……”

  许媛“啪”的关上窗户:“这卖油的小贩可真勤快,这么早就出来卖油。听别人说,下面这位走街串巷卖油的都成万元户了。”

  见后面没人回应,许媛回头一看,刚刚还在哭泣的大嫂此时侧身躺在床上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泪水在脸颊上蒸发掉留下两道明显的泪痕。

  还是太累了,连夜赶了二十多里的路,一般的男人都受不了,更别提一个女人了。

  许媛小心翼翼出了门,正好迎上陈贤:“别进去了,大嫂已经睡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那行。”陈贤说,“对了,我今天没办法去上班了,你上班得绕个弯帮我去请个假。”

  “行。陈许呢,怎么还不去上学?”

  “孩子长大了,有主意,今天就让他在家里帮帮忙。”

  许媛没有说话,不乐意但也默许了。她到门口换上小皮鞋:“那我先走了,你们中午随便对付下,晚上我再去买菜。”

  陈贤等许媛关上门之后,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来家不过一二十分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就已经多了七八根烟头。

  陈贤也是心烦,大哥把儿子委托给自己还不到两个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敲出烟盒里最后两根烟,点燃之后,分给大哥一支。

  两人借烟消愁,陈许闻着难受,却也不好打岔,就去厨房拿茶瓶来添了些热水。

  陈贤烟抽了一半,看了看身边的大哥和陈许:“大嫂睡了。现在陈家就是我们三个男人说了算,下面要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陈许说:“大伯、爸,商量之前我有一些事要跟你们说一下。”

  ……

第17章 乱麻2

  陈许再三思量,陈永安一定不能留下案底,今年也绝不能在安城待下去,这种严重伤人事件,即便是自卫,天知道半年之后会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许碰到这种情况都不敢赌,防卫过当也不算独立罪名,若是最后按故意伤人罪论处,这一赌可能就是一条命。

  “之前首都来人找陈教授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他们办公室,一不小心听他们说了一些事情。”陈许放低了声音,“如今街上的小混混越来越多,治安有些乱,今年大概率会有大整顿,犯罪行为都会从严从重处罚。”

  大伯有些慌:“那可咋办?”

  倒是陈贤依旧沉着:“陈许,这个消息来源准确吗?”

  “没人能打包票这个消息一定准确。”陈许继续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目前这种情况不可能长期持续下去,上面肯定会重典整治。首都来的人消息广,既然能提到这一点,那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这一次肯定不能让派出所立案了,一旦大表哥有案底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还不算结束,更保险的是,大表哥还得出去躲个大半年。等到风声过了再回来。让大表哥继续呆在安城,没人保证会不会有人翻旧账。”陈许顿了顿,“我们赌不起。”

  陈贤多年工作经验,对于工作相关的事务总是有一些预期,听陈许这么一说便信了大半。

  他掸了掸烟灰,说:“永安出门的事以后再说,目前是立案的问题,对方家庭怕是不会轻易写谅解书。”

  大伯有些急病乱投医:“陈许,之前那警察同志不是说,你那个女同学如果不追究,对方就很有可能会写谅解书,要不你就和那个女同学商量商量。”

  还未等陈许回应,陈贤就打断说道:“大哥,这可不行,别人本来就是受害者,我们这么做,不就是再捅别人一刀。我们老陈家可做不来这种事。”

  大伯有些惭愧低下了头,夹杂着焦虑,情绪复杂,嘴巴微张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陈许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我同学那一条路是没办法的办法,人情太大,没法还,不到最后时刻不能用。”陈许继续说,“我还想了一个办法。其实可以用钱砸,本来那个王大胆就不占理,有钱收,他的家人也没必要硬撑,我们多准备点钱,砸到他们家开口。”

  “这倒是个好办法。”大伯掐灭烟头,下定决心,“我今天就回去张罗把家里的烧砖窖卖喽,村里一直有人眼馋,应该能卖出个价,二弟,这几天和对方家里联络的事情就靠你了。”

  “大哥,你放心吧。”

  ……

  警方迟迟没有立案,陈永安就一直关在所里看管。

  此时他在一间潮湿阴冷的屋子里,屋子里用大铁栏栅隔开,里面都是暂时关押的嫌疑犯。刚刚进来时,陈永安去墙角坐着,结果闻到一股尿骚味,隔着棉裤的屁股也有了一些凉意,立马站了起来。敢情那地上的尿还没有干透,可是把他恶心了半天。

  然后他就不想坐了,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墙根靠着。

  可能是由于二伯的关系,警方对他也还算照顾,考虑到这个屋子常年湿冷,又没有炉子,特意找了一件旧的军大衣给他套在身上。平日里吃饭都是陈许抽空送来,每顿至少都有些肉沫,荤素搭配,伙食更胜平时。每逢吃饭,看着前来的陈许说说笑笑,一脸不慌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家里人在外面奔走些什么,但是陈永安自己也心安了不少。

  除了每日固定时间和陈许说说话之外,陈永安其他时间在这个屋子里都显得无聊焦躁,甚至比不上在教室里上课来的舒服,这一度让他想起以前在乡下高中的日子,老师在上面低着头念课本,他和几个同村的玩伴在教室后面斗蛐蛐,阳光从屋外洒进来,照着人身子暖烘烘的。

  这里毕竟不是正式的看守所,重大的刑事案件嫌疑犯一般不会管在这里,最严重的也只有几个扒女厕所的、偷窃的……这里大多数还是犯了些小错误或者直接就是误会的普通人。不到两天时间,屋内的人员就换了三茬。陈永安也就顺理成章成了这里的老人,有些老于世故的进了屋还主动过来问好。

  这不,警察又押了一个嫌疑人过来,来人黑不溜秋的,身子有些虚胖,步子走的都有些不稳,整个肢体运动都给以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头发梳成中分,活脱脱就是电影里的汉奸。

  他进屋打量了一眼屋里的各位,直到看到了陈永安,似乎发现了主心骨。

  他露出一对缺了半颗的大门牙,一脸笑容朝着陈永安走过来,掏出一根烟递给陈永安:“大哥,抽颗烟。”

  陈永安看他说话漏风,说话都说不清楚,加上他的汉奸造型,心里没啥好感,连忙拦住他伸过来的手:“别,我不是大哥,不抽烟。”

  大门牙尴尬地将烟收回怀里:“我叫董五,别人都叫我大门牙。大哥怎么称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永安淡淡说:“我姓陈。”

  “‘陈’好,我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没事就逃课去听书,听的第一个故事就是‘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大门牙打开了话匣。

  陈永安不想听他瞎掰扯,打岔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来也是倒霉,我从南方进了一批电子表过来,前两天在街上卖了一批,结果今天就没电了,他们就告我诈骗,把我送到派出所来了。”大门牙一脸苦样。

  “那你究竟是不是诈骗?”陈永安接着问。

  大门牙犹豫了一下:“那电子表确实是二手的,但是便宜呀,之前都用的好好的……坏也不至于一起坏……”

  “行了,别人还真没冤枉你。以后老老实实劳动赚钱,少干这些投机倒把的勾当。”陈永安啐了一句,再不想多说话,将头歪到一半,闭上眼睛。

  “大哥,那你先休息,等会到饭点我叫你……”大门牙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

  这两日大伯回家筹钱,陈许除了偶尔给表哥送饭之外,生活又恢复了正常节奏,学校、图书馆两头跑。

  倒是杜青玉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状态,每天放学之后既不留在学校上晚自修,也不去图书馆参加学习小组。甚至上课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时间还不久,除了学习小组的几位,大家都没有发现异样。

  陈许一直想找她聊一聊,他比较担心杜青玉的精神状态,终于在一节体育课课间找到了机会。这个时候,同学们都已经蜂拥而出去了操场上。

  陈许拖了一个板凳坐到杜青玉身边,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杜青玉总算是坐直了身子。

  “其实我知道我堂哥是替你顶的罪。”陈许淡淡的说,“那个扳手其实是你的。”

  杜青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我……”

  陈许摆了摆手,打断了杜青玉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我堂哥帮你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但是表示尊重,所以在派出所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相。”陈许继续说,“但是我可以肯定,你这个状态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去说出真相,我想去自首,可是永安说……”杜青玉又起了哭腔。

  陈许只能打住:“我不关心你们两之间的小秘密,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一家人都在想办法,我表哥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也许很快就会出来。”

  “我能做些什么吗?”杜青玉抬头望向陈许。

  “暂时不需要,如果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陈许顿了顿说,“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准备高考,为了我表哥,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你懂吗?”

  杜青玉一脸疑惑。

  “我上一句话非常的认真,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安慰你的借口。现在不懂没关系,照着做,以后你会懂的。”陈许说,“学习小组的资料我会隔一段时间带给你一份,周末白天的学习也可以正常参加,到时候有不会的再问我。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大家都心安。”

  杜青玉还要再问,陈许却不给机会:“行了,不要整天窝在教室里,该锻炼身体还是要锻炼身体。别到最后什么都会,身体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

第18章 快刀

  王大胆本名王福娃,有一个哥哥早夭,从小作为家中独子也算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能也是这样塑造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被国企开除之后,前途灰暗,更加破罐子破摔。

  他的父母和一些亲朋好友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来了,亲朋好友来了就走,只有父母一直留了下来,在医院里看护。他们自己理亏,这里又是在A县,倒是没敢到派出所找陈永安的麻烦。但总不免平日里埋怨,数落着陈永安的不是,后来说着说着变本加厉,把安城人都算上了。

  “安城就是个狐狸窝,肯定是哪个小狐狸勾引,要不福娃也不至于跑安城来。”当然他们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可不敢当面乱说。

  王大胆的父亲终日拿着根烟杆,每天准点跑出医院散散步,有时候会蹲在路边,就好像他在乡下田间的陇上,会习惯性地蹲在树荫下,他从烟袋里小心夹出一些烟草放进烟斗里,然后点上火吸上两口。有时候碰到熟面孔也会点头微笑,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齿。

  王大胆的母亲没有这个闲工夫,王大胆一直在昏迷中,生活无法自理,她便整日给王大胆端屎端尿,清洗身子,时时刻刻在身边伺候着,最多有时候会去借医院的伙房开伙,炖些鸡汤。

  大伯回家两天,终于将烧砖窖卖了出去。这两年基建火爆,烧砖生意稳赚不赔,倒也没有人压价,村里几家合伙凑了2300元盘了过去。大伯一收到钱,就搭了一辆进城的拖拉机返回安城。

  ……

  双方的第一次见面陈许并没有赶上,此时他还在学习小组整理生物例题。

  陈贤带上一罐未拆开的快过期的奶粉,骑车捎上大哥,先到派出所找伍所长会和,在伍所长的陪同下再一道去医院找王大胆一家。

  陈贤之前已经和王大胆一家人已经见过面,拎着奶粉先进了病房。大伯和伍所长跟在身后。

  “这两日工作忙,也没空过来看看,安城住的可还习惯?”陈贤一脸笑容望向守在床边的王大胆父母,又举了举手上的奶粉,“吶,这是刚从供销社买来的奶粉,稀罕玩意,可以好好补补身子。”

  王母没给好脸色,假装没看见,从床底端了个痰盂出了门。

  王父倒是一脸笑容迎了过来,接过奶粉:“破费了!破费了!快,里面坐。”

  “王大……王福娃现在怎么样?”伍所长问。

  “眼瞎了一只,下巴骨也断了,现在说不了话,现在脸上只剩下一个眼珠子能转,医生说有救,要静养。不过现在只能吃些稀饭、汤之类,身子这一次要受罪喽。”王父又是一脸心疼,“本来回家还能省不少钱,现在摊上个案子,还走不了。你们说闹心不闹心。”

  “天天住院,医药费可不便宜。”伍所长颇有同理心的说,“儿子受罪,父母也苦哦。”

  “谁说不是,希望这次福娃吸取教训,以后好好回家过日子。”

  “王老哥,我这次来呢,是想作为一个中间人来帮你们两家说和说和。”伍所长指了指大伯,“这位是陈永安的父亲。”

  大伯点头示意:“王老哥,这次是我孩子手重,对不住了。”

  “手是挺重的,光对着头打,眼都打瞎了一只。”王母拎着处理好的痰盂进了屋,正好听见大伯说话,一脸的不高兴。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到底,我侄子也是自卫。”陈贤盯着她说道。

  “哪有这么自卫的!福娃是欺负他还是欺负那个女同学,要自卫也轮不到他。”王母心中的怒火又被点燃,开始蛮不讲理。

  伍所长只能站了出来:“王福娃他妈,你先别激动。我们过来不是制造矛盾,而是解决问题的。你们先听我们说。”

  伍所长一身绿色警服果然好使,王母安静了,拉了一个圆凳子坐了下来。

  “这次我侄子确实有些防卫过当的嫌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侄子是高三学生,今年还需要准备高考,耽误不起,档案上需要清清白白的。”陈贤清了清嗓子,“所以希望能征得你们的同意,写一份谅解书。”

  “那你们也写吗?”王母问道。王福娃此次虽然侵犯未遂,还是病好之后还是得再进去劳改一番,这又是在安城,左右托不到关系。

  陈贤说:“王福娃的案子的当事人是那位女同学,我们也不好做她的工作。”

  “那就是我们写完谅解书之后,我们家福娃还得去劳改。”王母一听就炸,喊道,“你们家孩子前途是有了,我们家孩子呢?”

  “大姐你别生气,我们过来就是商量的。”大伯意图安抚了一下王母,“我回家筹了一笔钱……”

  陈贤打断大伯说话:“对,我们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住院看病也花了不少钱。所以这个谅解书,出于仁义,我们是会付一些补偿款的。你们说个数,看看需要补偿多少合适?”

  王母心直口快:“那至少得有个千把块吧。”

  “确实不少,这得容我们回去再借些。”陈贤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个是我拟好的《谅解书》,需要你们抄一份,签个字,再按个手印。”

  王父拦住王母不让她说话,一脸为难说:“我们不识字啊,这样,你们先筹款,我明天喊个亲戚过来好好看看这个《谅解书》。”

  陈贤看了看身边二人,说:“好吧,那明天下午我们再过来。”

  三人离开医院之后,王父才离开窗子,对着王母说:“你净犯糊涂,他们答应那么痛快,要少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嘴快脑子笨。”王母怏怏说,“那明天咋办?”

  “喊你妹妹过来,全村就属她最能讲价。”

  ……

  第二天,陈许翘了半天课过来参与谈判。几个人都围在病房里,倒是有些闷热。

  王大胆父母将王大胆小姨喊到了安城。

  王大胆小姨扫了一眼陈贤拟好的《谅解书》,放下对陈贤一行人为难道:“我姐姐姐夫不懂事,农村人,眼皮子浅,都不知道福娃这个样子以后得花多少钱。”

  这是嫌钱少了。

  “大妹子,那你帮帮忙,一起商量个数。”大伯微笑说。

  “那我就和你们掰扯掰扯。”王大胆小姨也不谦虚,一件一件开始细数,“这医药费暂且不提,福娃病好之后还得劳改半年,这半年的工钱还得算一算的……福娃眼睛这样,这以后的彩礼还得加不少,自己家的‘三转一响’总是要置办的……家里再起两间屋子,地倒是不缺,水泥、红砖和瓦匠的工钱可是不少……工作以后也难找了,生孩子,养孩子也得不少钱,而且现在谁家不是三四个娃……”

  “计划生育了,现在一家只能生一个。”陈许忍不住打断。

  王大胆小姨看了看陈许,突然喜道:“还是学生有文化,你们看这以后生娃还少不了要交‘计划生育’罚款……这都不能细算,一细算就是无底洞。”

  服了服了!完全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能说的。

  老陈家三人全都笑不出来了。

  伍所长听得脑胀,用手掐了掐眉心,最后忍不住拍了拍桌子:“你们就直接报个数,这边能接受就谈,不能接受就算了。”

  “我刚刚都说了,这个不能细算,一细算就是无底洞。”说道关键处,王大胆小姨声音顿时小了下来,“要细算的话,怎么也得有四五千。”

  “多少?”

  “四五千。”声音更小了,但是大家也都听清楚了。

  王父王母在一边都有些吓住了,他们低头不停抠弄双手,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对方。

  一直沉默的大伯脾气上来了,从边上就要拿凳子,吓得王父、王母和小姨纷纷要躲。

  只见大伯将凳子摆在众人中间,又从鼓囊囊的怀中掏出两大捆十元钞票。

  “一共就两千块,多一毛没有。”大伯声调也抬高了,“大不了我儿子明年再高考,我倒要看看你儿子几年能不能赚这么多钱。”

  “大兄弟,您别生气。”王父赔笑说,“这娘家人就是有些不识好歹。这家我说了算,两千就两千。”

  “那好,那就请王福娃小姨把这份《谅解书》抄一下,然后你们签字画押。”伍所长也想快速解决这件事。

  “不行不行,我字丑,让我姐夫抄。”王福娃小姨连忙摆手拒绝。

  王父看了看对面不善的目光,讪讪一笑,脸皮倒也厚:“那我抄,我来抄。”

  三人签字画押之后,又请伍所长做了见证人。

  王家三个人在那里蘸着口水一张一张数着钞票,王父数完最后一张,一脸微笑,开口说:“数了三遍,刚好两千。”

  “这事就算结束了,《谅解书》也签了,等你儿子劳改完,可千万别让他再来安城。”伍所长看了看王父,讽刺道,“多来几次怕是要成万元户了,就是不知道你儿子的眼珠子还够不够。”

  “伍所长说笑了。”

  事情最艰难的部分就这么攻克了,陈家三人心中的大石都放了下来。三人又和伍所长到了派出所,赶在下班之前办完手续,陈永安终于能回家了。

第19章 满城都是离别意

  陈永安出了派出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在他的设想里,起码得去劳改个大半年才玩完。不过知道家里花了那么多钱之后,又开始心疼了。

  之后两天,他在一家人的积极劝说引导之下,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接下来要离开安城独自生活的命运。

  而地点自然先尊重他的意见。他就说他想去首都或者粤省。他想看看杜青玉想看的天安门、八达岭和大海。

  然后被表弟陈许独断专横圈出了目的地——蛇口。

  他单知道粤省深城,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接下来就要办边防证,学校和派出所有不少手续要办,手续之上还有流程,没有一个月怕是办不下来。

  陈永安先回家过了几天,好好陪了陪爷爷奶奶。然后又回到安城开始给学习小组做免费的保姆。

  陈许一直没法说透,学习小组里的人就无法理解为什么陈永安要放弃高考,选择南下?

  陈永安自己的解释是:“遭此变故,心态崩了,不如天南地北闯一闯散散心。如果外面实在混不下去,明年再回来继续准备。”

  理由强大完美,只有徐广峰、杜成松羡慕的说:“年轻就是好啊!”

  陈永安闲了下来,一天到晚就想着法子给大家准备晚饭。他向二伯母要了根针,用火烧弯做成鱼钩,找了一根废竹竿做成鱼竿。他每天中午会去小溪里钓鱼,钓上来就放到水桶里养着。一部分留二伯家自己吃,另一部分等到周末杜青玉也在的时候在图书馆煮鱼汤。

  又是一夜晚上,十人的图书馆只剩下九人。

  规定的休息时间又到了,陈许蹲在地上,拿着火钳从炉子下面掏出一个烤地瓜,分给高一玮一半:“不到周末就只能吃地瓜,喝热水,唉,人比人气死人。”

  “这就叫‘家草不如野花香’。”高一玮又看了看卞千秋,“表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时候能享享你的福气。”

  卞千秋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白了高一玮一眼,起手就要打过来:“你就做梦吧。”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陈许继续感慨,眼睛瞥着陈永安。

  “行了,我之后多钓些鱼,争取每天都炖些鱼汤。”陈永安被两人编排的不知如何反驳,羞恼道。

  徐广峰笑了出来,他难得停下笔,摘掉眼镜:“永安,不用当真,他们两逗你玩呢。”

  杜成松对着陈许说:“陈许,你也别说永安,说好的临走之前让他看《铁血天骄》的结局,这两天可是一章都没有写。”

  读书人的催更就是花样多。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结局,话说蒙古兵临城下,双方即将决战,天上突然掉下一个火球,竟是天外陨石,热浪滔天,众人皆亡……”

  看人一屋众人都投来不善的目光之后,陈许咽了咽唾沫,又拍拍胸脯,“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日万这种事,对我来说洒洒水啦。”

  反正他脸皮厚,既然读书人的偷不叫偷,那读书人的承诺还能叫承诺?

  “洒啥?”

  “就是简单的意思,你以后一定会经常碰到。”陈许看了眼墙上的钟,“好了,不扯皮了,大家继续看书,我要开始更新了。”

  本来心思动荡的学习小组慢慢又恢复了往常,考学的压力一天天来临,尤其是徐广峰,春节之前,他就得去首都参加笔试面试。他年纪大,心态比年轻人要稳定的多,即便如此,也屡屡陷入失眠之中。

  陈彦中不管事,只让他自己调节。

  他只能没事和陈许说说心里话:“西方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和一些热点时政我自认为没问题,英语也不再话下。唯独数学,心里没底。”

  “师兄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如果你数学也上去,怕不是要拿个状元回来。”陈许笑着说,“笔试不可能刷掉太多人,这种单位自己培养的研究生,不知道有多少中年干部去镀金,他们可绝对考不过你。”

  陈许还有一句话想说却没说:“而且你师承陈教授,学术的关系网早已铺开,只要不是弃考,好去处多得是。”

  徐广峰点了点头,又极力要求陈许再帮他梳理一遍大学高数和线性代数。陈许自无不允。

  ……

  周末,陈永安接到通知,学校的介绍信写好了,他又将学校的介绍信送去派出所。距离他离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日放学,天还未黑,陈永安送杜青玉回家。

  “永安哥,为什么要去蛇口?”杜青玉问。

  “我本来说的是首都或者粤省,最后我表弟决定让我去那里。”陈永安说,“他说蛇口是什么‘改革前沿’,我也不懂,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蛇口这个地方。”

  “陈许知道的真多,他真的很聪明。”

  “嗯。”陈永安硬硬回了一声。

  “但是没你老实。”杜青玉又说。

  陈永安脸一红,慌忙说:“我这几天看了一下粤省的学校,中山大学、暨南大学的文科都挺不错的。”

  “那么好的学校,我考不上的。”杜青玉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你去那边倒是可以试着读个成教,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学习。”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留在家过春节吗?”

  “看手续什么时候办好了,我估计是过不了。”

  杜青玉不说话,两人就陷入了沉默。蓝色的天空颜色更深了,并且不可逆转的向黑色转变。路上的来来往往的人、车渐渐多了起来,这正是下班的时候。时不时有拖着平板车的小贩在路上叫卖着时令蔬菜、水果。

  两人也快要走到杜青玉家门口。

  “明……明天下午我有两张电影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陈永安有些紧张。

  周日下午“学习小组”并不做强制要求,全凭自愿。

  “噗呲。”杜青玉忽然笑出声来,但也不忍戳破陈永安的笨拙表现,“好啊。”

  ……

  县电影院非常的冷清,毕竟不是大城市,除了机关、工厂、学校等单位时不时组织集体观影之外,很少会有人花钱过来看电影。这个年代这个小城里,还没有如此潇洒消费的习惯。

  陈永安在售票窗口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一脸不耐的售货员。

  “同志,买两张票。”

  “什么电影?”

  陈永安挠挠头,他从没来过电影院,乡下的露天电影也是有什么看什么:“同志,你给推荐下。”

  售货员看了陈永安一眼:“谈对象的吧?”

  “就……是同学。”

  “两张《牧马人》,一共三毛。”

  一切都在售货员的掌握之中,被看穿的陈永安老老实实交了钱。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陈永安跑到马路对面买了些瓜子、板栗,怕杜青玉中途口渴,又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

  到了三点,杜青玉来了,身上明显是洗了澡,空气中有肥皂水的香味,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搁在肩上,头上难得别了一个发卡。

  “你等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陈永安又将分装好的零食递了过去,“给。”

  《牧马人》去年就已经上映,但是这个年头,电影拷贝困难,尤其是小县城的电影院,一部电影放上两三年都是常态。

  浓眉大眼的朱时茂此时还是个俊朗小生。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你要老婆只要你只开金口,我等会给你送来。”“那你就送来吧。”

  ……

  “我这个人注定要在这劳动一辈子的。”“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劳动。”

  ……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

  “我之前犯过错误。”“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行了。”“那你太可怜了。”“我不可怜,我命好。”

  ……

  电影看完之前,趁着光线暗淡,两人怕对方发现,都偷偷抹了眼泪。出了电影院,两人的汽水、零食完完整整。

  “要不你带回去吃吧。”陈永安就要将汽水递给杜青玉。

  “不不不,你带回去。我回家没法解释。”杜青玉连忙摆手。

  杜青玉态度坚决,陈永安接受了这个理由,送完杜青玉抱着一大包吃的回了家。

  这个时候,陈许刚刚去澡堂泡完澡回来,头发还湿漉漉的。现在正是口渴,看到表哥手里的北冰洋汽水,陈许眼睛放亮。

  “还是我表哥对我好,知道我现在口渴。”陈许拿过一瓶“北冰洋”,沿着桌边撬开瓶盖,“咕咕”就往嘴里灌。

  “呐,瓜子、板栗也给你。”陈永安将一大袋零食全都塞了过来。

  陈许毫不客气,又麻利地翻出一张旧报纸搁在桌上放零食垃圾。

  “对了,我爸刚刚跟我说你的边防证快下来了,下下周你就要走了。”

  “这么快!”陈永安意料不到。

  “早走早安心,你留下来除了耽误杜青玉学习还能干嘛?”

  “你怎么凭空诬人清白。”陈永安脸又红了,“这一走,可就是一年。还不能寄信,不能和家里人联系。”

  “我跟我爸说了,这个周末他和我妈出去,我们把学习小组的人都叫来家里,吃火锅,给你送行。”陈许自顾自说道,“也别老想着杜青玉,你们真的有缘分,一定会再见面的。”

  ……

第20章 满城都是离别意2

  消息来得太突然,学习小组里其他人还好,只是有些意外。杜青玉一个人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这一周陈许最近可惨喽,两天肝了两万字终于将《铁血天骄》写完,在小组成员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番。结果一时得意,一不小心泄露了《铁血天骄》之后还有《昆仑》,被陈永安以秘制卤牛肉诱惑,嘴馋,只好继续以每日万字的速度推进,幸好这个状态只需持续一周。

  一周下来,写的陈许是右手发酸,直打摆子,好在成效不俗,进度也到了梁萧进了天机宫,开始钻研算学,破解《天机十算》……

  “你们这帮数学好的真的太恶心了。”杜成松感叹,“金庸的功夫都是看《阴符经》、《道藏》之类的古文,怎么到你这里又开始算数。毫无代入感,差评。”

  陈永安对这方面没有偏好,反正他语文、数学都不太好,只知道厉害就够了,不明觉厉,看的挺爽的。

  “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读到后面的内容。”陈永安心中不无遗憾的想。

  ……

  再到周末,一行人在陈许家聚餐。陈永安显出豪爽畅快一面,对着这帮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的同学一一敬酒。

  同学又一一回敬。

  大家各有苦闷、压力,都喝的多了一些。

  酒喝多了,卷着舌头的陈永安还学陈许说俏皮话:“苟富贵,勿相忘。”

  酒罢,众人依次离场,陈永安已经喝的满脸酡红坐在沙发上。杜青玉难得也喝了一些,她直到最后才走,留下了一大袋炒面,说是留给他在路上吃。

  杜青玉出门下楼,陈永安还傻傻坐在那里,陈许看着着急,拽着把他轰出了门:“这都最后一面了,快去送送。”

  陈永安这才反应过来,哈着酒气追上了杜青玉。大白天的,冷风一掠,吹得陈永安酒醒了不少。

  “我送送你。”陈永安说。

  “嗯。”

  两人走了两条街,杜青玉停了下来:“不要送了,你喝了这么多,快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走走路醒醒酒。”

  陈许所言,女人的“不要”就是“要”,陈永安深以为然。

  又走了两条街。

  “不要送了,再送我就到家了。”杜青玉说。

  “不差这两步路。”

  一直到了杜家巷口,杜青玉来来往往不少认识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就不用送了吧。”

  “你进去吧,我不送。”陈永安站在原处不动了。

  杜青玉向前走了几步,犹豫再三,又回头朝陈永安走过来。两人相距不到半米,杜青玉停了下来,酒劲在她脸上还留着一点腮红。

  她抬着头望着陈永安,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道:“永安哥,你要我上中山大学不要,只要你只开口,我就一定会去。”

  这是《牧马人》!

  陈永安瞬间酒全醒了,他再蠢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情意。

  他欣喜若狂:“我要……我要你去中山大学。”

  “那等开学的时候,你一定要去找我。”

  “好,我一定去。”

  杜青玉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又拐进另一个巷子里。

  陈永安跺了跺脚,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两下拳头,蹦跳着往回走。

  ……

  最后两天,大伯、大伯母从家里赶了过来。带了不少棉衣棉裤,和准备的一些白面馒头、腐乳、酱瓜。

  陈许连忙阻止:“棉衣棉裤就不用带了,挑些夏季的衣服就行,表哥有一件穿在身上坐火车就够了,粤省常年穿汗衫。”

  大伯母说:“那大冬天咋办?”

  陈永安说:“妈,那边冬天和这边秋天差不多。”

  大伯母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行李装了一个箱子,塞得太满,好不容易才把拉锁拉上。陈许试着双手拎了拎,提起来颇需要几分力气。

  大伯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烧砖窖卖了还剩三百,你二伯把家里的电视机票给出了,换了六百,加起来一共九百,五百块换了全国通用粮票,四百块你拿着随机应变。”

  “太多了,我要不了这么多。怎么好意思让二伯破费?”

  陈贤不在屋里,陈许说:“一家人别说两家子话。”

  “穷家富路,你打小没出过远门,万一遇到什么事,没钱可就抓瞎了。”大伯说,“家里面再怎么穷都缺不了吃喝,到了外面可不一样。你安心拿着。”

  大伯继续说:“口袋里放一些零钱就行,今晚让你妈把一部分钱缝到棉衣棉裤里,火车上可别乱脱,遭了贼就不好了。”

  “知道了。”

  收拾完,大人们又出去说话。

  屋里只剩下陈许和陈永安。

  陈许又嘱咐到:“堂哥,这一年小心些,不求不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谢谢堂弟。”

  “对了,火车上不要乱吃别人东西。”

  “嗯。”

  ……

  安城不通火车,陈永安只好先坐长途汽车到徐城,再换乘火车。在汽车站分开后,大伯母失声痛哭,大伯也抹了抹眼泪,陈许只能在一旁安慰,这一切陈永安都看不到了。

  陈永安坐着汽车一路颠簸到了徐城火车站,买了南下的火车票,软卧、硬卧已经卖光,陈永安只好买了硬座。他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日下午又到了火车站,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着,行李摆在脚边,随时准备上车出发。

  中午没吃饭,陈永安就候车室里找到一个包子摊买了两个包子,将水壶用热水填满。

  “陈哥……陈哥……”

  声音这么油滑可不多见,陈永安回头一看,竟然是看守所里的大门牙。

  大门牙依旧梳着中分,多日没洗油亮亮的。他跑到陈永安身边坐了下来。他一说话,一股大蒜味就往外窜:“你刚刚买包子的时候,我还当是认错了人,就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巧,真的是陈哥。”

  陈永安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你也坐火车?”

  “对,我之前一直跑广州。这次准备去深城看一看。”大门牙身子向前一探,“陈哥去哪里?”

  “我?我也去深城。”陈永安将手中的包子吃完,又喝了口水,屁股再次挪了挪。

  “那应该是同一列车。”大门牙说,“这是第一次过去?”

  “对,去南方看看。”

  候车室外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声。

  大门牙说:“快上车了,等会上车,我去坐你那,好好跟你絮叨絮叨这南方的见闻。你是那节车厢?”

  这倒是不错,陈永安没有拒绝:“那就谢谢了。3号车厢。”

  汽笛声中,南下的火车进了站服役多年的绿皮火车已经随处可见锈迹。候车室里本来的阻塞的人群瞬间开始流动,像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挤进车厢。

  这个时代,火车运力紧张,可没有什么淡季旺季之分。

  虽是冬日,火车里里外是摩肩接踵,热浪滔天。陈永安拎着行李,像一只鱼在泥浆里努力折腾。好不容易逆着人流挤进了车厢,各种奇奇怪怪的体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陈永安皱了皱眉头,摈着呼吸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火车再次启动,混乱的车厢慢慢变得规整了许多,只是依旧喧嚣,天南地北的口音在狭小的车厢里相互碰撞,欢声笑语、奇闻轶事……伴随着火车的轰鸣声,一同蒸腾到云霄之外。

  陈永安打量了一下周围,自己坐在窗口,身边坐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对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也许是车厢里太热了,外面穿着的军大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理的很整洁,带着个黑框眼镜,手上还带着块手表。此时他正拿着一份《人民日报》在翻阅。青年旁边又是两个中年人,两个人自顾自地操着方言交谈着,陈永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大门牙一直没有过来,陈永安也懒得理会。

  窗户外面万物萧条,远处的电线道路杂乱其间,人类活动在大自然中留下一道道难以抹去的印记。

  陈永安无聊的从背包中掏出一本《红岩》看了起来。

  对面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人民日报》,看了看对面的陈永安,敲了敲桌面:“小同志,会下象棋吗?”

  “不太会。”

  “不太会那就是会了,来来来,左右无事,我们下一盘。”青年自我介绍他叫马绍宏,他从行李掏出一个精致的折叠棋盘,展开铺在桌子上,将棋子一一摆好。

  开局之后,双方各走几步。

  “嘿,你还说你不会下棋,这‘炮二平六’的开局,我但凡遇到,都是高手。”马绍宏扶了扶眼镜。

  “就会这一个套路。”

  陈永安继续下几回便没了章法,盘面凌乱,瞬间被马绍宏侵占了大块领地。不一会儿,对方炮在中路牵制,马在左侧将军,输了,陈永安没了兴趣继续再下,

  正好,旁边的人要在桌子上放水,马绍宏便撤了棋盘。

  又过了不久,大门牙走了过来,一看到陈永安对面坐着的马绍宏,脸色变了变,又快速笑了起来,哈腰说,“马四爷也在?”

  “嘿,大门牙你不是关局子里了吗,怎么这么就快就出来?”马绍宏问道。

第21章 南下和拜师

  “马四爷说笑了,我就是去派出所配合调查,又没犯事。”

  “你也在这个车厢?”马绍宏又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在车厢里逛逛,你们聊,我回去了。”

  过道里全挤满了人,逛个屁,大门牙打完招呼就往回走。

  “你们认识?”陈永安不知道大门牙为什么没有换座。

  “算是同行,他是倒卖二手电子表的,我倒卖的更多一些。”马绍宏说,“我本职是在深城一家港资公司里做业务,不忙,就倒些东西赚赚外快。”

  马绍宏问:“小兄弟,你一个人是去哪里的?”

  “我也去深城,打算去看看。”

  “去深城可得要边防证,你要是没有就直接去广州看看,别被遣返喽。”马绍宏继续传授经验。

  “有的,手续全都办好了。”

  马绍宏看了看陈永安,突然笑了出来:“你这人一看就没出过远门,一点提防心都没有,这可不好,容易被骗。”

  陈永安有些尴尬。

  “你到深城如果没着落,就直接跟着我走,帮我在深城和苏北这一带跑跑输运带货,我这人不会让老实人吃亏,我包你一两年就能成万元户。”

  “再说吧,谢谢马大哥美意。”

  万元户,可太吓人了,陈永安下意识并不相信。

  “小兄弟既然有去处就算了。”马绍宏也不强求。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夜色开始降临。火车车头的探照灯如大剑一般刺穿黑夜,车厢走道里的灯光昏暗浑浊,勉强可以视人。

  陈永安靠在窗边休息,在震动之中浅浅的入眠。

  忽然,胳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陈永安警觉到睁开双眼,只见马绍宏单手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安静。

  马绍宏动了动脑袋,示意陈永安向过道望去。

  陈永安顺着马绍宏所示意的方向一看,一个身影蹲在过道里拿着个刀片小心地在别人的包袱里乱翻。

  那个身影不时左顾右盼,留意身边异动,好在陈永安所在的位置没有灯光,那身影没有留意到这边。

  陈永安本来想喊:“抓小偷。”但是对面的马绍宏半天没有动静,他就犹豫着没说话。

  第二天,火车穿过浙江,驶入江西。越往南开,气温越暖,湿气也越来越大。

  车厢里早早就有人发现丢了东西,大呼小叫,吵得整个车厢不得安宁。陈永安看了看马绍宏,欲言又止。

  “怎么,想当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马绍宏笑了笑,推了推眼镜,低着声音说。

  “看到了会什么不说?”

  “你还是太年轻,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今日我就教教你。”马绍宏说,“这火车上窃匪一家,你当然可以叫人抓小偷,就怕那小偷后面站着的劫匪,出来公然抢劫,大家除了丢财还可能丢命。”

  陈永安点头同意。

  马绍宏又说:“这是比较冠冕堂皇的说法,更重要的是,人在江湖,莫管闲事。”

  陈永安沉默不语,刚刚离开安城,这三观就被狠狠打击了一番。

  火车停停走走,身边的老人和女孩下了车,换上了两个同行壮汉。到了中午,准备吃饭。

  陈永安掏出两个馒头和一瓶腐乳,他想了想,拿了一个馒头递给马绍宏:“一起吃吧。”

  马绍宏一愣,随后笑了笑,接过馒头:“那行,就一起吃吧。”

  马绍宏犹豫了一下,说:“再教你一点,一般来说,不要在火车上吃喝别人的东西,容易出事。”

  “我堂弟倒也和我这么说过,但没有和我说不能给别人东西吃。”陈永安又问道,“对了,那你为何还拿我的馒头?”

  “你还不如你堂弟老成。”马绍宏啃了两口馒头,又掏出自己带的筷子,从玻璃瓶里挑出一块腐乳,“看见你就像看见十年前的我,怀旧一下。”

  陈永安不明所以,却也不再问。

  车窗外刚刚下过暴雨,地上泥泞一片,金色的光芒穿过云层照在大地上,空气中湿漉漉的,远处飘散过来植物的气息。

  火车越来越频繁的出入各类丘陵地貌,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大片大片的绿色开始映入眼帘,陈永安甚至可以看见远处的候鸟、野猪。

  “呵,这边的山可真多。”陈永安感叹了声。

  气温开始缓慢攀升,马绍宏已经脱掉了军大衣,露出里面的的确良衬衣。

  陈永安却不敢脱棉袄,只能把怀敞开,整个身子都显得粘稠,头发也显得油汪汪的。还好火车已经驶出江西,进入粤省境内,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

  “快到站了,小兄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和我干?”马绍宏最后看了看陈永安。

  “不了不了,我来南方是准备待在这边见见世面,明天还得回家继续准备高考。”陈永安再次摆了摆手。

  最后一顿午饭,陈永安取出杜青玉准备的炒面。小心翼翼地舀出两大勺,用热水冲了一大碗,筷子搅拌均匀,香味扑面而来。

  “再来一点。”陈永安看了看马绍宏。

  “不了,你吃吧,这东西吃多了火大。”

  火车在傍晚时分进了站,听马绍宏说,后面还有坐大巴过边防。两人一直坐在火车站广场等待,不时有鬼头鬼脑的人过来凑近乎,都被马绍宏一一打发走。

  中午吃了一大碗炒面确实上火,陈永安仰着头喝完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

  “吃炒面口渴了吧。”马绍宏打开行李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陈永安,“喝吧,这可是香江进口的稀罕玩意。”

  “是吗?谢谢。”

  陈永安看着塑料瓶也十分稀罕,不疑有它,打开瓶盖就将水往喉咙里灌。

  “咕嘟……咕嘟……”

  高一玮放下空空而已的茶杯,又打了个嗝,大喊一声:“爽。”

  陈许皱了皱鼻子,看了看周围,靠近的几位全部表情严肃,屏住呼吸:“你是不是又在放屁?”

  “我已经很控制了,都没出响。”高一玮委屈说。

  “麻烦你下次不要控制,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似乎是一个滑稽的笑点,旁边的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说着,肩上头上散落着雪花的徐广峰推门进了图书室:“陈许,你的论文有回信了。”

  “这么快?”

  陈许有些惊喜,他接过徐广峰递过来的一个大的厚厚的信封,用剪刀裁开。

  信封里面一份样刊、一张文章录用通知还有一张面值五十二元三角三分的汇款单。

  《一种偏微分方程在经济史当中的研究——以安城历史上商品物价变动为例》无论如何都堪当不了封面文章的,在杂志的倒数第二篇凑数。

  “编者按”一针见血地指出文章数据不够,结论存疑,唯一有新意的是数学工具在经济史当中的引用,但是如果复制使用,依然要面临历史上大量残缺数据的整理清洗工作。

  简而言之,就是目前的状况下有些鸡肋,取之无用,弃之可惜。

  陈许一度怀疑,可能是现在可供发表的论文太少了,所以才会发表的这么快,而不是什么质量过硬的缘故。

  他也并不失望,将杂志递给好奇围观的陆大有、杜成松,独自在灯光下抖了抖汇款单,这可是他爸一个多月的工资。

  第一笔私房钱get!

  “厉害。”高一玮要过杂志翻了翻,“字我都认识,加起来就看不懂了。”

  陈许并不想在这方向引起太多的注意,特意嘱咐小组成员保持低调。

  第二天,在学校里早已拥有特权的陈许又翘了课,直奔陈彦中办公室。他随身带着样刊和文章录用通知,又拎着陈贤特意让许媛蒸好的一大口袋菱角茎肉馅包子以及大伯家里送过来的三十多颗鸡蛋。

  办公室里火炉烧得暖暖的,陈彦中将陈许迎进了门。

  “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陈彦中有些不高兴,“别人看见了怕是会觉得我收了好处才关照你的。”

  “别人的嘴是怎么都堵不住的。”陈许笑着说,“而且,这次来是特地来向您拜师的。”

  “之前一直没提,是觉得自己也没有太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次论文一下来,就急冲冲准备一些拜师礼过来了。”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之前一直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提及,这下就说到陈彦中的心坎里,“这个包子我就收下了,以后当早餐吃,里面什么馅的?”

  “菱角茎肉馅的。”

  “加了冻猪皮了吗?”

  “加了。油也是现熬的猪油。”

  “那个,陈许。我桌子后面有一个小锅拿过来,先蒸两个包子给我尝一尝。”陈彦中指派着陈许,“我在外地从未吃过这种包子,唯二两次都是在你爷爷家吃的,你爷爷也是抠门,后来蒸包子就再也没和我客气过。”

  “还有这种事?我下次让我妈继续蒸。”陈许照着指示拿了锅,添了水,蒸上包子。

  包子蒸上了,开始谈论正事。

  “陈许,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上限如何,但是你对经济的敏感程度不论是宏观还是微观我生平仅见。你拜我做老师,我是非常高兴的。”陈彦中坐在沙发上端着空杯子让陈许续了热水,“在此之前,我有必要跟你说说你的师兄们,我这辈子不算大学里教的学生,嫡系的包括徐广峰在内有五个。”

  “你大师兄、二师兄都在国外,暂时还没有消息。你三师兄为了保护我走得早,四师兄现在在工经所,等你九月份正式上学之后,和广峰两个人一起去拜访下……”

  陈彦中又回忆起曾经的很多趣事,一时之间滔滔不绝。

  “对了。”陈彦中看了看桌上的样刊,笑着说,“前两天我的老同学打电话给我,北大今年加分面试的时间和研究生面试放在一起,下个月你要和广峰两个一起去北京。”

  “面试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陈许乍听这个消息,却并不紧张。

  “你的水平,正常发挥,不用准备。”包子热了,陈彦中拿了一个,边吃边说,“我本来想让你带些土特产荷叶茶过去给我那些老朋友尝一尝,现在想想都是去年的旧茶,还是算了,等你九月一日正式开学再说吧。”

  陈许点头称是,又挠了挠头:“拜师要不要磕头什么的?”

  陈彦中哈哈大笑:“那就算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陈彦中的关门弟子了。”

第22章 进京

  得知即将要和徐广峰前往首都面试,陈许心中丝毫不慌,反而稳得一批,默默盘算着学习小组的现状。

  数学的所有框架和一些精华习题都已经梳理油印了出来。学习小组里人手一份,像陆大有、沈长河这些本就是理工科强项的精益求精,趋于完善,而本来显得弱势的杜青玉、杜成松则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这个年代还没有葛军,高考的竞争态势也没有到要用偏题怪题来区分能力的程度。陈许觉得这一方向的工作差不多都做完了,他自己则成了一个人型解答机器,平日里这一方面的主要工作就是回答各种疑难问题。

  英语方向其实算是下一个阶段突击的重点,其实大家在陈许眼中都不太行,教学资源有限,交流环境有限,硬是要矮子里拔高个,就是卞千秋,发音意外的标准,词汇量也更多一些。

  陈许精心准备了一些作文模板,但是不到最后一个月,他不想拿出来,怕组员产生惰性,忽视这一课。

  思量再三,陈许开始抄《新概念英语》。语言学课,只要你敢花心思去背诵,就不至于会拖后腿。《新概念英语》可以说是行销几十年的经典背诵材料,但凡谁能把整本书背下来的,英语这门课都绝不会低。

  《Puma at large》……

  语文方向作文只能靠杜成松和徐广峰两位老哥,陈许只能在常见错别字和诗词鉴赏、阅读理解上提供模板答案的支持。

  这种支持得到了同班几位男生的热烈欢迎,就是徐广峰脸色像是得了便秘:“这答案也不能说错,但是硬说是对的,我的语文素养不允许。”

  不过语文这一块暂时来说,提升的性价比太低,没人去苛求什么。

  至于其他的一些小科,基本和三大主科差不多。说到底,就是方法论和背诵强记的配比结合。陈许能支持的各式框架例题也写的七七八八,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政治,这是陈许唯一一门需要听各位指导的科目,惨遭各位老师蹂躏。

  自从陈永安走了之后,杜青玉更刻苦了,虽然平日里不在图书馆里自习,但是每次周末她顶着个黑眼圈过来参加陈许的测验,大家都能看到她的进步。

  陈许大概能猜到原因,也乐得她能如此。本来还像温室一样的学习小组突然多了一条鲶鱼,搅得小组成员人心思变。陆大有、沈长河两个渔家子弟奋力追赶,就连最咸鱼没有存在感的王安全也受环境影响,开始努力学习,这么下去,说不定能走个大专。

  此外,小组成员里陈许最不熟悉的要数卞千秋,最担心的要数高一玮,他们还是表兄妹。

  但是卞千秋超乎预料,陈许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学霸,而且不是那种刻苦学习需要题海战术的学霸,而是那种不需要刻苦努力题海战术一点就通下一刻就能举一反三的学霸。

  鬼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在乡下上学。

  本来就震惊的陈许后来又从高一玮那里听到一句话:“我表妹今年才十五岁,中学时候跳了两级。”

  难怪长得这么水灵……呸,这么年轻!

  陈许再次细问,才知道卞千秋家庭成分不够好,上面有压力,至今没有回城,但是父母都是高知,遗传智商和从小的学术训练师承正宗。

  “那她爸她妈呢?”

  “在乡下当小学老师,本来千秋完全不需要来安城的,主要还是缺少辅导资料。”

  “不对呀,那你们家怎么不受影响?”陈许继续问。

  “咋不影响,不影响我爸能在安城待这么多年?不影响我能跟你当兄弟?”高一玮不屑道。

  家贫,告辞!陈许陷入深深无语之中。

  陈许去首都面试,正好会错开期末考试。提前去找王校长报备,王校长非常不舍,但得知陈许是去北大拿加分,立马就乐意了。

  “多带些钱,那几天营养可不能省。”

  “学校资助吗?”

  “考虑考虑。”王校长尴尬地说,匆匆将陈许打发走。

  然后一直到陈许离开,都没有再见过王校长,也没有听到下文。

  ……

  陈永安挣扎张开双眼,头疼的快要裂开一样。

  “醒了?来喝口水吧。”眼前不断晃动的虚影终于变得清晰,是大门牙。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水。

  陈永安歪头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民房,道具陈设倒是和自己家里差不多。窗户外是大批的农田,一只大水牛趴在地上不断用尾巴抽打身子,水田之中不断传来蛙叫声。

  “我怎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陈永安疑惑问道。

  “算你命不好,碰上了马四眼。”大门牙将水放到陈永安手中,“那马四眼贼着呢,刚出门的难免中招。”

  陈永安一摸衣服,惊道:“我棉袄呢?”

  “被扒了,你的边防证应该也没了。”大门牙说,“你说你大热天的,出那么多汗,身上都臭了,棉袄都舍不得脱,不是找着被人偷吗?”

  陈永安再向下看,松了一口去,好在棉裤还在。但是想到棉袄、边防证和车上马绍宏的谆谆教导,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大家都算同乡,他为什么要骗我?”

  “不骗老乡,还能骗谁,大家提防心都那么高。”大门牙难得一脸正经,“前几天我才知道,我进局子就是马四眼的功劳,嫌我电子表卖的便宜,挡了他发财的道。”

  “那你怎么不找他麻烦,还对他点头哈腰的?”

  “那没办法,他深城、苏北几十号兄弟,我怎么敢找他麻烦。”

  “这是哪里?”陈永安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看了看四周。

  “借住的农家民房,本来今天就要入关的,你这个样子,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边防证都没了,还怎么入关。”陈永安神色又是一阵暗淡。

  “这个你大可放心,蛇有蛇行,鼠有鼠道,活人不会让尿给憋死。”

  ……

  一个月之后,春节之前,还有几天便是期末考试。

  陈许不出所料放弃参加,和徐广峰两人悄悄地抵达了首都。

  此时首都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一片白色,路边没有半点绿色的树上托着沉甸甸的冰凌。风一吹过,冰凌纷纷脱落,砸在地上,碎冰一片。

  两人拿着介绍信找了一间五道口附近的招待所,接下来十来天的时间,他们都要在这里度过。

  徐广峰第三天就要开始笔试,陈许的面试还要到第六天。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附近农家的鸡就开始打鸣。徐广峰早早起来温书看报,陈许打着哈欠,慢悠悠地穿上棉袄,北方的暖气实在是太爽了。

  他和徐广峰说了一声,也拿着自己随身带来的厚厚一沓稿纸出了门。

  除了面试之外,陈许时间非常紧张,他要在这十来天把自己的稿子给推销出去。

  嘿,好家伙!

  失策了,往公交站台一站陈许就意识到不对,乌压压挤满了人,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一挪,旁边的道路上又是一团乌压压的自行车。

  怎么办?继续挤着呗!

  这时候的北京公交还是那种两厢柴油车,大冬天的需要提前温缸,有的时候公交车司机起迟了,为了赶时间,就会出现“甩站”的情况。

  可巧,陈许这来首都头一次就碰到俩,他倒是无所谓,身边那些单位里上班的铁定迟到了。

  “赶着投胎呢!一投还投俩。”

  “那得祝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双胞胎了……”

  终于上了公交车,车里又开始推推嚷嚷,沙丁鱼罐头像是关着一条活鱼,整个身子跟着晃荡。一个大爷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了售票员怀里。

  好家伙,又开始了!

  “推推推,赶着投胎呢?”售票员还来不及站稳,直接开口骂道。

  “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嘴里叼一袜子。”

  咦,有那味了……

  终于下了公交,三拐两拐到了《人民文学》所在地,陈许顺利进入大楼,又三拐两拐找到了《人民文学》编辑部。

  嘿,门口杵着六七个,有穿戴整齐的,又不修边际的……唯一相同的就是各个手里都拿着稿纸。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好,你也是来投稿的吗?”

  陈许转头一看,旁边站着一个人,裹着棉袄,神情委顿,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

  “是啊,你也是?”陈许问道。

  “对。”那人继续说,“你那里来的?我是胡建那边的。”

  “苏省,我叫陈许,耳东陈,言午许。”陈许伸出手。

  “我叫李文学,木子李,文学的文,文学的学。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这个叫李文学的委顿男子神色正了正,“陈同学,你写的是什么?”

  “武侠小说。”陈许说,“你的呢?”

  “我写的可厉害了,伤痕文学加科幻。”李文学两眼放光,“我的主人公上山下乡,突然一天晚上碰到一个飞船,里面出来一个外星人,然后让他许一个愿望。他就说希望再克隆出一个他,帮他下地干活……后来他美滋滋过上辛福生活,然后娶了个村花……后来有一天他在外面喝酒回家晚了,突然发现自己的克隆人和自己老婆嘿嘿嘿……”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特意留了白,供读者发挥想象。”

第23章 《铁血天骄》

  陈许的嘴角抽了一下,就连忙控制住:“确实有创意,闻所未闻。”

  “对吧……”

  两人还要再说,编辑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一个人紧跟着被推了出来,一堆稿纸撒了满地。

  “你们根本不懂艺术,我要见你们主编……”被推出来那人吵吵了好一会,直到门卫过来将他拖走。

  “这个人这几天已经来了五六次了,写的不行,过不了稿。”李文学小声对陈许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许好奇问。

  “我来了七八次了。”李文学一脸理所当然。

  陈许脸上又是一抽。

  站着排队的人虽然多,但是速度很快。编辑都很忙的,不会和你说太多,留下稿纸,留下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别说了“你好”就没下文,等着编辑跟你凑趣?

  然后,哪来的回哪去,等通知。

  轮到陈许进了屋,收稿的编辑无精打采在那翻着稿纸。

  桌子前面摆着一支笔,一张纸。

  “联系方式写一下,稿纸放下就行了。”编辑说。

  陈许写下招待所的门牌号和电话,又注明十日后离京。他将稿纸取了出来,准备装进一个大信封里。

  “你这写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多?”《铁血天骄》虽然只有十多万字,但是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长篇小说,厚厚的一沓稿纸,十分明显。

  “写的武侠小说,十几万字。”陈许趁机将稿纸递了过去,想和这个编辑多搭两句话。

  编辑接过稿纸,明显来了兴致:“八一年花城出版社出版梁羽生的《萍踪侠影》,我第一时间就阅读了,后来就是金庸、古龙。大陆作家这两年也有动笔的,但是一股脑样板戏的味道,始终不得那味……”

  “我比较喜欢金庸,想象出奇,磅礴大气。”

  “同感同感,梁羽生太喜欢掉书袋,古龙的故事感觉都不像一个人写的,上次我看《护花铃》,前期人物塑造的多好,后面什么鬼结局。”

  “古龙喜欢找人帮他代笔,什么《白玉老虎》、《圆月弯刀》都是,《护花铃》也是。”陈许借机从旁边抽了一张凳子坐下。

  “还有这么一说,这也太不爱惜自己名声了。”编辑有些惋惜,“可惜了梅吟雪。”

  编辑稿子看的津津有味,一时忘了时间,陷入长长的沉默,直到看到梁文靖替身淮安王,一拍桌子:“这个桥段妙啊。”

  还在上班,屋外还有一帮文学爱好者再等待,编辑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稿纸。

  “写得好,你先回去吧,你放心,这两天我就联系你,行不行都给你一个准话。”那编辑说,“对了,以后投稿寄挂号信就行,别自己跑过来,我们也不想打击你们热情,但是人也太多。”

  “那太谢谢您了。”陈许点头称谢,又和编辑握了握手,最后离开办公室。

  刚出办公室,李文学凑了过来:“呆了这么长时间,可有希望。”

  “不知道,只说是等通知。”陈许说。

  “你给我留个地址,赶明去找你一起讨论文学。”

  “那可不巧,我不住京城,这次来办事,现在还住在招待所。”

  “那你留我的。”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支笔,又从自带的稿纸最后空白页撕了一小截。

  “你到学校里随便找个人去问,一般都能认识我。以后来北京直接找我,宿舍管够,不用住什么招待所。”

  咔咔咔咔一顿操作,“北京大学诗社李文学”。

  好家伙,以后说不准还真能再见面。

  李文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多了一顶绿色棉帽,两边的布料多出一节正好护住耳朵。

  陈许强迫症犯了,临走前帮他扶了扶:“这帽子可别带歪喽。”

  ……

  陈许没吃早饭,出门之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排队吃了个烧饼果子。

  趁着天色还早,又去了一趟王府井,看着杵在外面的巨大的Sony广告牌,那广告牌里精巧的随身听让陈许恍如隔世,既熟悉又陌生。

  商店里人来人往,售货员们一脸不善,反倒是上门的客户在努力赔笑。陈许是只看不买,挤在人群里乐呵呵跟着人群移动,走马观花逛了好几个商场。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陈许去全聚德花了八块钱买了只烤鸭,又坐上来时的沙丁鱼罐头就往回赶。

  此时徐广峰看了一天的书,正要出门去食堂吃饭,陈许拎着烤鸭就进了屋。

  陈许抖了抖身上的残雪,然后脱掉身上棉衣。

  “八块钱一只的烤鸭都排了好久的队,首都人民气象真的不一般。”

  “八块钱?这么多。陈许你又乱花钱了。”徐广峰一脸惊讶。

  陈许将桌上的书挪到一边:“难得出来一趟,你尝尝,保证值。”

  “怎么吃的?你教教我,我还没吃过。”徐广峰又搬了张椅子。

  陈许一边吃一边说:“烤鸭若说历史,还来自于金陵,明太祖那时候……一半在烤,一半在片。其实在店里面吃是最好的,鸭皮薄脆,我带回来都有些软了。”

  两人不住地吃着烤鸭,陈许又说起今日见闻,公交车上的各类京骂、北大诗社的文学青年、武侠爱好者编辑……权当是解闷。

  “那《铁血天骄》投稿成功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投稿肯定成功,就怕时间太晚,等我回安城之后,再和这些出版社、期刊联系可就是个麻烦事了。”

  “等这次考完试,不管能不能考上,我也去写小说,完成我的文学梦想。”徐广峰最后舔了舔手上的油脂,意犹未尽说,“我们临走那天再去吃一次全聚德,我请你。”

  “又乱花钱?”

  “难得出来一趟,花的值。”

  ……

  第二天,徐广峰继续温书复习。陈许在床上躺了一天,偶尔翻动一下随身带的《顾准文集》。吃午饭的时候他也懒得起,让徐广峰带了两肉包。

  一整天没有接到编辑部电话,失望。

  第三天,徐广峰早早起床,打了热水洗了个头,然后最后确认下随身的文具、证件,就去参加笔试了。

  陈许日上三竿饿的咕咕叫的时候终于爬了起来。

  慢悠悠地穿上衣服准备去吃饭,门外突然啪啪啪响起了敲门声。

  “三零七的,有人打电话过来,快去前台接一下。”

  “好,稍等。”陈许麻溜的披上棉袄。

  果然是编辑部的电话,电话里没有多说,陈许留了张纸条,嘱咐前台交给徐广峰,然后直接前往《人民文学》面谈。

  还是昨天的编辑,地点换到了一个小会议室。

  那个编辑给陈许倒了杯热水:“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任双,任我行的任,双儿的双。”

  “陈许,耳东陈,言午许。”

  “前天下午我就把你的稿子拿给主编,主编也很喜欢,或者说全编辑部的人都很喜欢。”

  “然后呢?”这样的开头让陈许嗅到一丝危险。

  “但是对于《铁血天骄》能不能上刊,大家还有争议,这两天一直在讨论。第一个争议点是《人民文学》向来是纯文学地盘,发表武侠小说会不会不太妥,当然这一点其实是可以商量的。第二个则是《铁血天骄》篇幅太长,《人民文学》本就是月刊,不管是一次性登出还是走连载,都太占空间。”

  “所以编辑部是想帮你直接出书。”任双接着说。

  “那也好呀。”白担心一场,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先别急,其实我对你有一个私下的建议。”任双说,“除了这些文学期刊之外,你还可以考虑报纸,毕竟受众更广些。”

  “现在报刊能连载小说?”平日里一直留意相关信息的陈许从没听说过这事,屁股下的板凳又吧嗒向任双挪了挪。

  “首都还没有,但是我听说沪城的《新民晚报》刚刚开始试水,销量大增。”任双说。

  “如果我想在报刊这块投稿,首都该去哪家呢?”

  “首都这些报刊的主编我还真的不是特别的清楚。”任双咂咂舌头,“这样,你在这等我下班,我带你去去见一个人。”

  说是等他下班,其实就是陪他聊天。任双近期的发现,陈许小小年纪倒是见多识广。

  陈许也发现任双虽然在一个纯文学刊物里工作,倒是对各类通俗文学了如指掌,就连郑光头的《坦克手和飞行员》他都喜欢看。

  陈许听任双说起伤痕文学、朦胧诗以及早些年流行的各类黄色小抄本,让陈许大开眼界,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读一番。任双也听陈许说起港台武侠圈的各类趣闻,金庸的家事、古龙的女友。

  两人又分别代表自己沉痛哀悼了目前假死状态的科幻文学……之后可算是下班了。

  任双用他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载着陈许汇入人群之中,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人群分割之后又会和,会和之后又分割,如是三番,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幢千篇一律的居民楼,实在描述不出什么特征。两人走过堆满杂物的狭小楼梯,又经过在走廊里正在冒着烟火的公共厨房,到了一处防盗门前。

  “咚咚咚。”任双敲响了门,“文劼在家吗?”

第24章 文学掮客

  屋里有了动静,哒吧哒吧是拖鞋拖在地上的声音,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人头探了出来。

  “呦,任大编辑,稀客稀客。”文劼将两人迎进了屋。

  陈许这才看到里面的结构,一室一厅堆满了各类书籍报刊,朝阳的窗户都被掩去大半。文劼看上去常年不见阳光,看上去就比正常人白上不少,约莫四十多岁。除了书籍凌乱了些,其他地方倒是异常干净,床上的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

  文劼将沙发上的书挪到一边,就招呼两人随便坐。

  “这是苏省来的陈许,耳东陈,言午许。这是文劼,著名的文学评论员,你如果经常看《读书》,就能经常看到他的文章。”

  互相介绍完,任双将《铁血天骄》的稿纸递了过去:“这是陈许写的武侠小说,你先看看再说。”

  文劼接过稿纸:“那你们随意,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他看书极快,翻页的动作让陈许想起他翻网文时的一目十行。

  之前赶过来的路上,任双就向陈许对他进行了一番介绍。

  文学这个圈,刊物的核心是人,各个审美不同,这边不要的稿子那边可能要,很多时候信息阻塞,极易浪费作家的心血时间,许多有新意的作品就被埋没了。后来有的编辑惜才,便给其他的编辑介绍,一来二去成了圈子。

  文劼这人爱读杂书,没什么偏见,又爱交朋友。慢慢的,大家都聚集到文劼这里,文劼也莫名成了一个不求回报的“文学掮客”。

  这个年代火的刘心武、王蒙、顾城、北岛之流都是文劼的座上宾。

  任双在这里像是回了自己家,找了点黄瓜、挂面,做饭去了。陈许无聊,随手翻到一本小册子,嗯,名字叫《少女的心》。

  “恶俗,太恶俗了。”陈许一边吐槽,一边又闷不吭声开始批判第二遍。

  就爱俗的!

  任双做了炸酱面,两人先吃,水平有限,但是量大管饱。两人吃完之后,文劼也看的七七八八了。

  “有意思,你要说这是金庸新作我也信。”文劼放下稿纸,开始吃面,一边吃一边和两人说话。

  “不如我起个笔名就叫‘金庸新’。”陈许说,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找到出版社了吗?不对,《人民文学》也有出版社,任大编辑找我做什么。”文劼吸溜吸溜吃着面,问道。

  “武侠小说的形式天生适合连载,而且篇幅较大,更适合报纸。陈许也有此意。这不是报纸编辑的路子你比我熟嘛。”

  “几个大报太板正了,武侠小说不好过稿。还是地方报纸好一些。”文劼擦了擦嘴,“明天我约几个编辑一起过来看看稿。”

  “也不早了,你们今晚就别回去了,在这里凑合着睡。”

  因为工作需要,文劼家早早通了电话机。陈许朝窗外望,看了看天色,给招待所回了个电话,告诉徐广峰今日不回去了。

  文劼也一通操作,电话联系了好几个报社编辑明早过来聚聚,顺便审个稿。

  晚上,文劼和任双热情的讨论文学的事,这个年代,陈许熟悉的莫言、余华、阿城、格非之类的都还没有崭露头角,更别说王小波之类,两人话语里提到的尽是些陈许没听过的名字,自然也没法评论。

  熟悉的也有,朦胧诗的几位,不想评论。

  文劼朋友圈如此广,情商自然不低,注意到了陈许的沉默,又开始评论起《铁血天骄》。

  “《铁血天骄》好倒是好,就是他对金庸的模仿实在太像了。不过‘天下文章一大抄’,只要抄的好抄的妙,那就叫‘善于用典’。”

  不待两人回应,文劼继续说道:“即便是金庸,也多有前人痕迹。就说《射雕英雄传》里的五大高手。东方属木,佛教讲东方有药师佛,所以东邪名叫黄药师,住桃花岛;西方属金,金蟾为象征物,所以西毒的功夫叫蛤蟆功;南方属火,有升腾之象,在俗为帝王,出家为高僧,所以南帝做了和尚;北方属水,水处卑下,所以有北丐;中央为土,介于有形无形之间,所以王重阳一出场就死了。这些叫用典。”

  “金庸编剧出身,对故事结构多有专研,你看《笑傲江湖》有《基督山伯爵》的影子,《雪中飞狐》像极了《罗生门》……金庸疯起来连自己都抄,神龙教和东方神教,桃谷六仙和老顽童,不一而足。”

  陈许听着文劼花式掉书袋,目瞪口呆。

  倒是任双习以为常,解释道:“文劼有一个外号叫‘文钟书’,朋友们一起取的。这事钱老也知道,对此他哈哈大笑。”

  “和钱老没法比,我是只会说,不会写,和钱老比差远了。”文劼摆了摆手,谦虚道。

  “不过陈许也知道很多文章外的趣事。”任双又将古龙找代笔的事情一说。

  “本该如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文劼拍了拍脑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后世人尽皆知的信息。

  然后,任双、文劼又和陈许说了这些老一辈文豪的生活趣事,也让陈许大涨见识,心里想着回去要和徐广峰说道说道,他肯定比自己更感兴趣。

  夜渐渐深了,月光洒在雪上,映的整个北京城都银光闪闪。雪花们又不约而至,在风的作用下渐渐汇聚成大雪,慢慢掩埋掉白天留下的一切痕迹。

  三人聊的晚了,任双明日还要上班,这才匆匆睡去。

  ……

  《首都日报》的周明旭近日颇有压力,上面转业过来一位新社长,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度。

  看到《首都日报》业务上没有敢为人先的气魄,每年的销量不及他心里预期,杜社长就拍脑袋定下目标,一年销量赶上《首都晚报》,两年赶上《新民晚报》,三年与全国性日报比肩。

  好嘛,外行领导内行!

  没说的,周明旭只能发动全报社员工积极去各单位推销,京城虽为一国之都,企事业单位也是有限。全体员工几番努力,订阅增加还是不多,作用甚微。

  今日,文劼邀请他一起去审阅一篇稿子,周明旭也就借机出来散散心。

  轻车熟路到了目的地,一进屋子,四周一看,各个报纸主编或者主力编辑都齐了。只有一个小子不认识,面清目秀的,坐在拐角,一言不发。

  “孙主编,你也在!”这是《晚报》的,近处的握握手。

  “武编辑,好久不见!”这是《新京报》的,远处的拱拱手。

  众人一阵寒暄,文劼也不多说,将稿纸拆开,一张张流动传阅,大概三十多张之后,停了动作。

  “长话短说,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这是一篇武侠小说,质量远超大陆作家,直追金古梁,作者就是这位小兄弟——陈许。”文劼指了指陈许,“他想在报刊上连载,不知道在座哪位有想法?”

  陈许立马受到全场赞叹,他微微颌首称谢。这个时候大陆的武侠小说已经在火爆前夜,这些主编长期在文化前线早就或多或少读过相关作品,陈许并不担心他们接受不了。

  “小说倒是好看,但是连载在报纸上会不会不太严肃?”孙主编说。

  “现在沪城的《新民晚报》已经开始连载武侠小说了,销量大增,广告费多赚好多钱,上面也没有反对意见,和科幻小说还是要区分看。”武编辑说,“《新民晚报》上的小说我看过,比起手上这部《铁血天骄》差远了。”

  还有其他报社的编辑也相继发言,都很喜欢这部小说,但是对于连载的态度都很含糊。

  周明旭想起社长的考核重任,又看了看手中的武侠小说和身边这些同行,心中暗暗下了决断。他直接大嗓门说:“这部小说,我要了,稿酬就取个中间价,千字六元五角。”

  现在的稿酬标准,报刊杂志收文,千字封顶十元,刘元对于新人来说,绝对是高价。更别说后期的单行本出版还有收入。

  其他几位编辑此刻也不说话了,他们就算有心思现在也不会说出来,市场经济的浪潮还远,体制内多数还是想着和尘同光。

  所以现在就是典型的买方市场,陈许看了看其他几位编辑毫无争夺的动作,说:“那就谢谢周主编了。”

  几位编辑编辑互相认识,难得聚到一起,就开始聊聊天、喝喝茶。文劼一直在递茶递烟的招待。

  陈许希望尽快了解此事,周明旭也是争分夺秒。两人便打了个招呼,拿着稿纸离开办事。

  两人本就不熟,也没有中间人搭话,一路公交车上不痛不痒的说了几说。

  到了报馆,周明旭派了专人去誊抄校对,又喊了财务对接,然后把陈许带到办公室商量商量后续事宜,顺便拉近拉近感情。

  周明旭竟然下定决心走连载这条路之后,肯定不会只连载这一部小说,刚一坐下便问:“《铁血天骄》最多也就连载一个多月,除了这篇武侠小说,还有其他作品吗?”

  “有,就是还没有写完。”陈许啪嗒又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昆仑》。

  周明旭主编粗略翻了一下,质量依旧不俗,顿时眉开眼笑,心想:“短期的弹药是不愁了。”

  “好好好,我们先看看《铁血天骄》的效果,再商量商量《昆仑》的事。如果效果好,稿费还有提升空间。”周主编不声不响又画了张大饼。

第25章 比较优势

  陈许又和周明旭交代了自己此行北京的目的和时限,然后写下了安城的地址和陈贤单位的电话,方便以后及时联系。

  周明旭这才知道到对面这个小伙子竟然还没有高中毕业。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最后交待说:“还有六七天时间,我让几个编辑加加班,赶得上第一次连载。你这两天得去银行办一张存折,没事就来报社走动走动,稿酬还是蛮多的。”

  “你是用本名投稿,还是准备用笔名?”等到陈许临走之前,周明旭又问。

  “笔名吧。”陈许想了想,说,“就叫‘不良人’。”

  ……

  接下来两天,陈许却并没有再来《首都日报》走动,除了出门办了一张存折之外,就一直在招待所里看书,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经济类的面试和其他科目分开,单独安排在红四楼里。

  整个楼里暖气开得足足的,陈许和一帮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一道,站在外面等面试通知。

  这对参与考试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重大考试,没人在这个时候有心情交朋友。陈许观察了一下,基本上人手一本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大多数人还摊开书本,在那里默背着里面的内容。

  面试陆续开始,不断有考生进去面试,也不断有考生离开。

  终于轮到了陈许。

  面试官是两位老年人配上三位中年人,两位老年人看上去身体并不算太好,但是眼睛有神,精神状态不错,三位中年人应该是面试主力,后面还有一位小年轻,可能是书记员。

  一个老年人合上手中的资料,抬起头,颤巍巍问了一句:“陈老头身体可还好?”

  “师父身体很好,现在一顿还能吃四五个包子。”陈许有些意外,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老年人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将面试主导权移交到三个中年人手里。

  “看了你的资料,你的数理功底很好,为什么要选经济学,而不是理工科呢?”一个中年人提了第一个问题。

  “可以说不是我选择了经济学,而是经济学选择了我。”陈许说,“小时候在农村,那时时常有鸡毛换糖的小贩,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拿糖去换毫无用处的鸡毛,等到我认识到鸡毛有用的时候,我妈正拿着鸡毛掸子对着我……”

  教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交易的魅力……高中的时候又看了看经济学的相关书籍,才理解了经济学的魅力。”

  “说一下,你觉得西方经济学中最重要的理论?”

  陈许想了一下,说:“我比较同意萨缪尔森的观点——比较优势。”然后在心里默默加上四个字“以后未必”。

  根据比较优势原理,一国在两种商品生产上较之另一国均处于绝对劣势,但只要处于劣势的国家在两种商品生产上劣势的程度不同,处于优势的国家在两种商品生产上优势的程度不同,则处于劣势的国家在劣势较轻的商品生产方面具有比较优势,处于优势的国家则在优势较大的商品生产方面具有比较优势。两个国家分工专业化生产和出口其具有比较优势的商品,进口其处于比较劣势的商品,则两国都能从贸易中得到利益。这就是比较优势原理。

  比较优势原理不是问题,问题是它还能推导出另一个结论——“自由贸易最优”。

  而这一结论会随着全球化的推进渐渐深入人心,但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各类矛盾的不断激化,终于遭到了以克鲁格曼为首的众多经济学家的诟病。而这些经济学家里甚至还包括萨缪尔森本人。

  各个理论都有其局限性,总是不断推翻再发展,重点还是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中年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另外两位分别问了国际经济和中国经济现状,陈许答的中规中矩,只是谨慎地对“价格闯关”提了些意见,然后在一片赞许的目光之中被请出了教室。

  具体的结果会在事后通知到地方,并不存在现场出结果的情况。陈许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两天。

  徐广峰今天早上早早出发去了天安门看升旗,现在还不知道浪迹到哪里。

  陈许没有兴趣去找他,回了趟招待所,把相关证件带上,直接坐公交到了《首都日报》。三天时间稿子已经校对完毕,隔日就要发表。陈许和周明旭打过招呼之后,又去财务那里领了稿费,五百多块钱,厚厚的好几沓。

  陈许前世也算是个有钱人,但那都是银行卡里的数字,不放在手上,根本没有感觉。这次收获的全是现金,虽然不多,但是一只手拿不下,陈许依然有些兴奋。

  这么多钱随身带着不安全,他赶忙到附近的银行存了个整数,留了几十块放在身上备用。看到银行里的柜员一笔一划将金额写在存折上,再加盖印章,陈许才长吁一口气。

  赚了钱,心就有些野了。

  去商场给老爸买了身的确良衬衣,又给老妈买了双小皮鞋,用去了小四十块。回招待所的时候,又带了只烤鸭。

  徐广峰看来前两日考得不错,心情大好,边吃烤鸭便和陈许说起他今天的行走路线,故宫、颐和园、天坛……

  ……

  天刚蒙蒙亮,无数上班族又在公交站台等着公交车。

  今日来的有些早了,于石头就到旁边的报摊买了份《首都日报》看了起来。

  今日的头版头条是评论员对目前社会上出现的托关系走后门现象的控诉,文章举例买烧饼果子仗着和厨师关系好就不排队,对排队的客户及其不公平。

  翻过一页,是首都公交公司发起的“服务客户”专项活动,旨在改变目前出现的公交车司机、售票员服务态度不好的状况。

  再翻一页,整版的东芝Toshiba录音机广告。

  再翻,各处的招工启事和商业资讯。

  继续翻,四个行楷大字——《铁血天骄》,这是什么东东?

  字数不多,仅有三千字,看书快一点的十分钟就看完了。

  刚看过半,公交车缓缓驶进了站台,该上车了。于石头收起了报纸夹在腋窝,脑子里却一直还在想着后面发生了什么。

  相似的情况悄悄地发生在首都的各个角落。

  《铁血天骄》第一天连载,人物背景都没有交代完全,自然不能引起轩然大波,但它这一天在无数人心里放了一个钩子,随时可能爆发。

  发酵还在继续,但是陈许和徐广峰没法再等了,眼看着就要过年,还得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最后一天,徐广峰作陪,陈许在一家个体户的餐馆里宴请了任双、文劼和周明旭。

  两只现杀的公鸡做了一大锅的烧鸡公,分量十足,鸡血都盛碟多了上来,老板自己调的辣椒酱,其他个体户供应来的手工豆腐,又从郊区的农户直接进了些大棚蔬菜,蘑菇、青菜……涮在锅里,非常过瘾。

  陈许要了两瓶二锅头,本来还以为要多了,结果几人半路行起了酒令,又加了一瓶才算完。

  最后一结算,十二块钱,太值了!

  夜里,陈许和徐广峰匆匆上了南下的火车,两日之后终于抵达安城。

  和陈许一同到达安城的还有学习小组的期末考试成绩。

  这次考试,其实全市有不少目光在盯着陈许,因为他上次考的分数实在太高了。

  结果这一次,全市排了一百名都没有他,王校长知道陈许没考,其他人可不知道,只当是上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

  一帮人因为一个小小的信息劣势都走进了认知误区,王校长却更加坚信不疑地相信陈许了。因为他的学习小组的成绩都爆了,进步神速,高一玮都已经是全班前二十,再往上够一够,本科有希望。而且,现在距离高考还有整整四个月。

  陈许和徐广峰两人一起给学习小组的同学们带了些稻花村糕点,拿到图书馆分了分。

  距离除夕已经越来越近了,陆大有、沈长河、卞千秋都要回家过年,从不请假的图书管理员杜成松也要回老家过年,大家索性准备了写些资料自己回家温习。热闹了四五个月的图书馆终于能安静片刻。

  与此同时,《首都日报》的消息通过粮食局的电话不断传来,《铁血天骄》在人群中开始发酵,虽然离“凡饮井水处,必谈《铁血》”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陈许“不良人”的名号一炮而红已经是板上钉钉。

  周明旭现在单位处境一片大好,社长对他非常满意,暗示要给他分套大房子,并鼓励他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周明旭也非常有信心,他手里还有《昆仑》的一些稿子,知道《铁血天骄》之后还有一个气势恢宏的武侠世界。

  《首都日报》销量大涨带动其他报纸开始引入武侠小说连载,几大报刊的主编又跑到文劼那里去要稿子。

  文劼也帮忙介绍了两位,但是这不过才十来天,构思加写太过仓促,质量欠佳,又有《铁血天骄》珠玉在前,对比明显。陈许现在则是稳坐钓鱼台,武侠小说越多,《铁血天骄》的名声只会越大。

  一直负责给陈许传递消息的陈贤则是又骄傲又失落,骄傲的是他儿子成绩好还会写小说,出门一趟还知道给自己买礼物,失落的是儿子现在随随便便写一篇小说都抵得上他一两年的工资,陈贤再看那件的确良衬衫就有些心里空空的。

第26章 深城岁月

  陈永安自从被骗之后,损失大量财物,终日念叨着:“我真傻,可他看着不像是骗我的样子……他看着不像是骗我的样子……”

  大门牙都被他念叨烦了,到他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缺了半颗的大门牙额外瞩目:“我这个样子的,骗你你信吗?”

  “不信。”陈永安这才醒悟,再也不提这一茬。

  第一天,他趁着黑夜将棉裤里的钱一一拆了出来,一百块的现金和一堆全国粮票,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他取出三十块钱备用,将其他钱和粮票重新放了回去。

  第二天,陈永安跟着大门牙一人花了二十块钱,找了个老乡带路,在一个装满鸡笼的车厢里呆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在一个农贸市场下了车。

  这就算入了关!

  大门牙暂时也做不了倒买倒卖的生意,他的本金在派出所的调解中全赔出去了。所以他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个地方做几个月苦力,攒够一桶金再去倒买倒卖。

  “你有地方去吗?没有就跟我走,我知道哪里能搬砖。”大门牙对着陈永安说道。

  “好。”陈永安又想起了家里卖掉的烧砖窖,“我在家里也搬过砖。”

  就这样,陈永安继续在深城开始了他的搬砖大业。

  深城这个时候已经实现了计件工资制度,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两人跟着包工头来到一处大型工地,这里本来是部队工兵在营建,后来部队被调离去另一项工程。承建方没办法,只能把活分包给各个包工头,川话、湘话、鄂话……南方诸省的方言齐活。

  陈永安一心想拼着力气把丢掉的钱赚回来,搬起砖来非常拼命,一天拼命能运上三十车,一车两毛就是六块钱。

  这可犯了其他人的忌讳,你天天这么拼命,不是说我们在偷懒吗?

  晚上回大通铺的宿舍,大门牙把陈永安拉到一边:“我的祖宗,你可别这么辛苦,这么下去不累死也被打死了。”

  “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看你不爽,湘帮,川帮……”大门牙继续解释,“他们人多势众,马四眼在他们面前也是屁都不敢放。”

  “我老老实实干活,关他们什么事。”陈永安并不想理会这些事,工资日结,这十几天下来,他已经攒了七八十块。

  “瓜娃儿,你要是老老实实,那我们啷个说?”一个光膀大汉听到这边的谈话,突然走了过来。

  大门牙咽了咽口水,又拦在前面,用着不标准的重庆话说:“徐当家,莫生气嘛。小娃不懂事,我来教育。”

  “给你个面子,以后再不老实点,要你们好看。”徐当家说完便离开了。

  “你看看,咱俩势单力薄,这里谁不能拿捏?”大门牙继续劝,“这样吧,明天我们不上活,休息休息,我带你去深城好好转转。”

  “嗯。”陈永安沉闷的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暴起青筋。

  不远处又是一阵嬉笑,一个工地上的工友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用家乡话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笑话。之前陈永安还不觉得,现在是真的感觉莫名的疏离了。

  ……

  深城现在就是个大工地,除了部队和本地农民之外,其他都是各省市的苦哈哈过来赚钱的。

  大门牙特意让陈永安换上白衬衫,自己也好好整了整脸,用肥皂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清爽多了。

  蛇口这边有一块大的休闲中心,配置着咖啡厅、电影院、游乐场,本来是专门针对外籍人士,可是建成之后,本地居民纷纷而至,生意火爆,好到不行,相关单位只好放开限制。

  大门牙把他带去了咖啡厅,陈永安隔着前台看了看牌子,有些吃惊,一杯雀巢速溶咖啡要十元,够他拼死拼活干两天。

  大门牙点了两杯速溶咖啡,陈永安伸手就要给钱,却被大门牙拦住,压低声音说:“别被人笑话,快收起来,回去给我。”

  两人坐在咖啡屋外,如今深城天气凉爽,毫无寒意,路上随处可见鲜艳的时装,还有人大胆地穿着裙子,让两人都有些挪不开眼。

  “没见识过吧。”大门牙收回目光,“我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还是做二手电子表生意的时候,上家的老板带我过来的。”

  陈永安自从来深城之后,一直在工地上想着法子这钱。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还局限在“赚钱真容易”上,完全没有留意这个城市这么丰富多彩的一面。

  服务员将冲好的咖啡端了过来。

  陈永安闷头喝了一口,猝不及防,差点要吐出来,想起这是两天工钱,立马憋住,咽了下去。

  “什么玩意,这么苦,凭什么这么贵?”

  “喝的就是这种感觉,要品。”大门牙轻轻抿了一口。

  “你说这些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能这么造?”陈永安看了看咖啡厅里满满一屋子。

  “这里赚钱的路子多呢,就怕你发现不了。”大门牙说,“之前带我来喝咖啡那老板,一天一台电视机。”

  “呵,我们村一台都没有。”陈永安过于震惊,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真是对的,要不然还窝在那个工地坐井观天。

  又想起在工地所遭受的排挤。不行,得换工作!

  陈永安起身到旁边的报刊亭又买了几份报纸回来,略过新闻,直接找招工启事。

  招会计的,不会,划去;招制鞋学徒,保留;工厂保安,保留;涉外宾馆招服务员,要求会英语,保留;木工师傅,还是工地,不去……

  大门牙看在眼里,笑着说:“这才对嘛,你们这种高中生,就不能在工地上久呆,待久了会废掉的。”

  随后两天,陈永安都没有上工。他通过大门牙的关系,从倒爷手里淘了一套西装、一双皮鞋,整整花了一百块钱,据说是对外工厂里流出来的。

  陈永安先去应聘制鞋学徒,接过老师傅嫌弃他是男的,手笨。然后,他又去应聘工厂保安,又被关系户给挤了。陈永安最后卡着时间点来到南湖宾馆,如果这次再不行,他就要去买新报纸了。

  南湖宾馆靠近南湖水库,室内可远眺远处的山,名副其实的依山傍水。

  陈永安刚要走进去,就被门口的服务员给拦住了。

  “对不起,先生,衣衫不整的禁止入内。”服务员面无表情。

  “怎么样才叫整齐呢?”陈永安上下看了看身上的西装和皮鞋,这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并不知道哪里不对。

  “起码得打个领带。”服务员想了想。

  嘿,我连皮带都没舍得买,让大门牙帮我借了一条,哪里来的领带?

  陈永安掏出报纸:“我是来应聘的?”

  服务员绷起来的气场顿时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早说啊,应聘的从旁边的那个小门进。”

  陈永安道谢之后,顺利从小门到了面试地点。

  面试过程相对繁多,英语要笔试面试,还要测量身高体重,并且观察走路姿态……几位面试官分别打分,那面试官里竟然还有一个红毛洋鬼子。

  陈永安本就身高挺拔,连续的工地劳作再一次锻造了他的肌肉核心,走路姿势刻意模仿士兵,就是英语方面只有高中底子,不知道狗不要够用。

  中外合办的南湖宾馆效率极高,当天就给出了结果。

  陈永安终于如愿,和另外的三女一男一道进入了南湖宾馆。

  接下来就是把行李搬来员工宿舍。

  大门牙帮着忙东忙西,又给了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当地一个朋友,有事一定要联系我。”

  陈永安对大门牙感官真的很复杂,之前对他一直很不喜甚至有些讨厌,但是在关键时候帮助自己的就是他。

  “等我在里面混熟了,到时候把联系方式也告诉你。”陈永安说。

  他想了想,又对走出去好几米的大门牙说:“安城就暂时别回去了,如果攒够了钱,就在深城做做生意或者学门手艺。”

  “陈哥,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的道多着呢。”

  这一声“陈哥”叫的让陈永安更加难受,他可从来没有关心过大门牙,至今也不知道大门牙有多大。

  “我一定会找你的。”

  进了宾馆,还要再培训一个月,主要是体态和口语,除了英语之外,粤省的要额外强化普通话,外省的则要加强粤语。

  陈永安如饥似渴的进行着学习,只有经过艰苦的劳作,才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

  这一个月跨着年,除夕前两天,宾馆给新员工放了几天假,身边的同事回家的回家,找老乡的找老乡。

  陈永安想着过个年都没法给家里打电话,心里就是难受,从小到大神经粗线条的他差一点哭出来。

  他还是找到了大门牙,大门牙现在也离开了工地。他从中英街那边进货,然后在深城各处走街窜巷摆地摊。就是深城摆地摊的人太多了。

  “只能薄利多销啦。”大门牙笑着说。

  大门牙离开工地之后租了间当地农民的简陋房,隔壁竟然还住着内地某个省过来的干部,真是让陈永安又开了眼界。

  两人在除夕前买了面粉、猪肉和芹菜。

  “你包过饺子吗?”陈永安问。

  “没有,试试呗。”

  两人便摸索着和面、搅馅,口味自然不如在安城家里,但却吃着额外的舒心。

  除夕夜,两人就在屋子里聊着自己所遇到的各种奇闻轶事,到了深夜,外面响起了爆竹声,大门牙便麻利地起身,出门放了挂小鞭。

  屋外陆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绵长不绝。

  “过年啦!”

  更想家了。

  ……

第27章 爆竹声里一岁除

  陈贤大年三十要在单位值班,所以这个年只有一家三口在一起过。

  大伯上次来安城给陈许家带了一条猪后腿和两只老母鸡。老母鸡被许媛捆上脚,放在一个大纸箱子里。

  两只老母鸡本来是想过年的时候再杀,但是它们像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一般,想要给自己留下后代复仇,天天下蛋。

  于是,陈许天天早上有蛋炒饭吃,着实给他贡献了不少营养。

  陈许的稿费这件事也没有瞒着家里,许媛嚷着就要让他交出来帮他存好,不过被陈贤及时制止。

  “陈许都成年了,还需要你帮他存钱?”

  “怎么了,成年就不是我儿子了?成年就能忘了妈?”

  陈贤自然说不过斗争经验丰富的许媛,不过许媛也再也没提过这一茬。

  也许是因为陈许说了一嘴:“准备再存存钱,看看能不能在北京买套房。”

  然而,阶段性财富自由的陈许并没有存钱的打算,趁机给家里买了不少瓜子坚果,又被高一玮唆使着一道去吃了顿羊肉火锅,肚皮都胀了一圈。

  鼓囊囊的钱包又快速瘪了下去,存折里的钱现在还不能跨地区支取,于是陈许又阶段性进入赤贫状态。

  大年三十。

  陈贤还在单位值班,许媛和陈许两个人在家操持晚饭。

  “这鸡还杀不杀,每天下只蛋,杀掉怪可惜的。”许媛手提着刀,一脸犹豫。

  大纸箱里即便每天清理,依然是臭臭的,许媛捂住口鼻。两只老母鸡在箱子里像是蔫了一般,完全搞不清处境。

  “杀,又不能一直养,大过年的对自己好一点。”陈许用一个塑料夹子把鼻口夹住,走进厨房。

  “儿子,你来。”许媛说完就将刀递了过来。

  陈许一听有些慌:“我可从来都没有杀过鸡。”

  “我也没有,以前都是你爸杀的。”许媛又将刀柄塞到陈许手中,“总有第一次,不会做饭以后怎么娶媳妇。”

  陈许一脸不愿意,好在手上的鸡也没什么体力了,掐着鸡脖子,闭着眼睛上去抹了两道。

  手上的老母鸡扑哧挣扎了两下,很快就不动了。

  许媛又端来一盆热水:“放进来,端下楼去拔毛。”

  陈许将死去的鸡放入热水中,很快满屋子里又是一股烧焦羽毛的味,臭烘烘的,陈许连忙把盆搬下楼,在楼梯口前的空地上开始拔毛。

  我一个未来首富,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现在来拔毛?

  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吐槽吐槽,当着老妈面说,指不定再当头吃一爆栗。

  陈贤回家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有酱排骨、辣椒炒鸡杂、虾仁跑蛋、土豆炖猪肉、凉拌牛肉、糖拌草莓,此外锅里还炖着鸡汤。

  几道菜色泽诱人,摆盘精致。老妈的技能点全在这上面了。

  三人上桌,陈许直接对着肉菜一顿狂吃,米饭都吃的少,就是想往肚子里多填几块肉。

  “慢点吃,吃不完明天继续吃。”许媛有些心疼说道。

  得,吃不完又要吃剩菜,陈许夹肉的动作更勤快了。

  陈贤还想喝两杯,却被许媛立马打住:“吃完还得去高建国家看春晚,想什么呢?”

  陈贤只好作罢,不过陈许白天特意买了三瓶北冰洋汽水,正好派上用场,三人执瓶碰撞在一起,各自祝福。

  “祝老爸当上大官。”

  “祝老妈钞票多多。”

  “祝我自己成一个官二代或者富二代。”

  陈贤、许媛听不懂什么二代,只道陈许又在胡说八道。

  因为凑钱给陈永安,陈贤卖掉了单位发的电视机票,导致一家今年过年看电视的愿望再次落空。高建国又极力邀请他们去看第一届春晚,于是乎陈许一家吃完饭就带着瓜子坚果往高建国家赶去。

  许媛穿上新皮鞋,陈贤里面套上新衬衫,陈许继续一身旧衣裳跟在后面。

  “真羡慕你们。”陈许吃味说了句。

  “这话怎么说?”陈贤问道,许媛也投射过来好奇的目光。

  “羡慕你们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陈许看了看新衬衫和新皮鞋。

  “跟谁学的,二皮脸。”

  到了高建国家,是高一玮开的门,将三人迎进了屋。他们一家也刚刚吃完晚饭,徐娟还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各自问候之后,大人们坐在沙发上,等着春晚开播,又老神在在开始侃了起来。

  陈许和高一玮则一人拿一个小马扎,抱着个垃圾桶嗑瓜子。

  有些事情不经历不知道,八三年的春晚是第一届春晚,还是录播,但是奇葩的是还能拨打电话点播节目。

  八点春晚准时开播。

  开头是一段卡通动画,一只黑皮小猪挥手告别乘着火箭离开的小黄狗。寓意着农历新年告别狗年,迎来新年。

  那只简笔勾勒的小猪像极了熊本熊,幸好这个时候熊本熊还没有出道,否则又该说抄袭了。

  之后是主持人出来串场,主持人四个:王景愚、刘晓庆、马季、姜昆。这四人里陈许能认出三。

  今年的春晚还很简陋,很多时候一个人表演多个节目,各个节目也没有精细的穿插。

  马季老先生连说了三段相声,最夸张的是李谷一,全场独唱加合唱足足有十首。

  节目放到了《说一不二》,就是一句话里只能说“一”,不能说“二”。

  “一粒粒沙可以堆成高山。”

  “一滴滴水可以汇成大河。”

  “一块块砖可以盖起高楼大厦。”

  “一棵棵树可以聚成森林。”

  “每一个同志都要厉行节约。”

  “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说漏了。

  “你说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一分钱掰成两……”

  嗨,又套进去了。

  陈许来这里久了,长期没有娱乐活动,看着也挺新鲜。特别是后面熊猫拿着刀叉吃水果、滚球、跷跷板、吹唢呐,这可是连陈许都吓了一跳。

  快十二点了,陈许一家人恋恋不舍往家里赶,没有看到节目里马季、姜昆一帮人零点撞钟的环节。

  这个时代的人们,谁也无法预料就是这样的节目形式会一直陪伴中国老百姓除夕夜四十年,虽然日后的节目形式更加丰富,却再也找不回如今的满足感。

  零点一到,安城各处陆续闪起了火花、响起了鞭炮声。陈许拿盒火柴下楼放了一条大鞭,刚一点燃就立马向后退。

  大半夜的还有居民楼里的小孩出来放烟花,捂着耳朵举着烟花就要发射,一个不巧,打到了别人的窗子上。孩子们知道闯了祸,不等主人出来叫骂就各自跑散。

  一年又过去了。

  ……

  第二天吃完早饭,三人就提着些礼物准备回小陈村。有提前约好的拖拉机来接,一家三口一路上棉袄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倒也没有什么受罪的地方。

  爷爷奶奶和大伯同住,也知道陈永安犯了事出了远门。难免心疼,这个年对他们来说不太容易。

  还好陈许的到来让他们心情好了了些,陈许特意给爷爷奶奶买了两双棉鞋,也算是开始拿工资尽孝心。

  大伯心态倒是比想象中的好,也许是村里的事忙得让他想不起这些。另外,大伯还准备今年再找人起个烧砖窖,卖出钱来先买个电视机给二弟,永安回来也能有个营生。

  在小陈村呆了两日,陈许一家又要去外公外婆家里走走。

  从小陈村到小河乡能走水路就走水路。轮船的速度不快,但是运行平稳且走的是直线,反而比坐汽车更快。

  这天收拾好东西刚要走,碰巧湖上雾大轮船开不了又耽误了一日,到了第四日才登上轮船。

  陈许一家到小河乡已经是午后,外婆便下了一大锅豆角肉馅的水饺,吃的三人全都撑了。

  小姨也在,许媛和陈贤便和她在那里唠唠家常。

  陈许是比较抗拒唠家常这件事。这个时候恰逢小河乡赶集,陈许吃完水饺打完招呼之后便独自一人逛街去了。

  说起集市这一块,其实就是大家约个时间一起摆地摊,卖的东西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卖野鸡野鸭的、卖香皂牙刷的、卖布匹的、买旧书的、卖鞋的、理发的、卖爆米花的……不一而足。

  这个年代改革春风已经吹满农村,农村的万元户越来越多,间接促进商贸的发展。

  陈许摸了摸口袋,还有几块钱。便四处在摊子上乱瞅,尤其是老物件。

  陈许在旧书摊上买了一本民国出版的《金瓶梅》,图文并茂,品相良好。不错,陈许看中的就是这本书品相良好。

  小心地把书夹在腋下,书脊向下,封面向内,尽可能低调些。

  “陈许……”

  陈许心里一紧,怕啥来啥,转头一看,两个辫子吧嗒吧嗒跑到跟前,竟然是卞千秋,她头上带着个耳捂,脖子上围了一条红围巾,两只用线连起来的手套绕过脖子搭在身前,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她后面还跟着个男孩,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城里孩子。

  “你怎么在小河乡?”陈许惊奇地问,又松了松胳膊,把书身往后面又挪了挪。

  “我家就在小河乡,我从小在小河乡长大的。”卞千秋说。

  “那真是巧,我外公家在这,小时候我在这一片怎么从没见过你?”

  “哈哈,可能因为你来的比较少吧。”

  那个男孩子站在旁边有些尴尬,又往前凑了凑。卞千秋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

  “这是陈许,我在县一中的同学。这是丁谦,在金陵读书。”

第28章 我真不想装逼啊

  “你是不是就是上一次模考安城一中的全市状元?”丁谦突然问道。

  “嘿?”陈许以为是卞千秋说出去的,看了看卞千秋,结果只看到一张更迷茫的脸。

  “丁谦,你是怎么知道的?”卞千秋问,“我可从来都没和你说过。”

  丁谦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出明亮的光:“作为以全省状元为目标的人,自然要关注各市的种子选手。”

  “但是,陈许同学的成绩好像不太稳定。期末考试连前二十都没有。”

  还没等卞千秋说话,陈许抢先说道:“上次就是运气好,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展开,难道要我扮猪吃虎了?

  丁谦继续说:“其实之前那张卷子我看过,能考那么高分实属不易。看得出来陈许同学是有天赋的,就是安城教育资源不够好,限制了你的发展。”

  这似乎在吹捧,陈许松了口气,刚想再谦虚一下,只见丁谦又转身向卞千秋说:“千秋,你看安城的教育资源远远不如金陵,高考最后半年,你还是和我一起去金陵读书吧。”

  原来这是卞千秋的追求者,把我当道具了。哼,萝莉控!

  卞千秋想要反驳,可惜陈许不配合,一时无言以对,脸上都有些着急。

  “千秋,叔叔阿姨都要搬去金陵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呢?”丁谦有些难过,“你去了金陵之后,我就可以给你补习功课。以我对你的了解,上个金陵师大绰绰有余。”

  “你别再说了,不需要。”卞千秋有些烦。

  “难道因为我这次生病只得了金陵市的第八名,面试发烧只拿到了金陵大学的加分,所以配不上你?难道我一定要拿到省状元,你才能接受我吗?”

  陈许看着丁谦一脸认真的表情,在一边憋着笑。

  “你神经病吧!”卞千秋扭头就走。

  “既然如此,你等着,我一定拿到省状元。”丁谦下定决心,对着卞千秋的背影说完这句话,就往街道另一边走去。

  道路本就不宽,还要腾出摆摊的空间,集市上人又多,人夹在里面,想走也走不快。陈许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终于追上了卞千秋。

  “走慢一点。”陈许哈哈大笑,和卞千秋并排之后放慢了脚步,“你这个朋友真有意思。”

  “过年回来,我已经快被他吵得神经衰弱了。”

  “他怎么那么执着于省状元?”陈许想想刚刚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差点进入装逼打脸的俗套剧情,有些想笑。

  “这倒是怪我。”卞千秋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之前他太烦了,我就说我喜欢努力的人。后来他学习真的好了起来,我就说还不够好……结果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也算误打误撞,为社会又贡献了个人才。”陈许憋着笑岔开话题,“对了,他刚刚说,你爸妈要去金陵,你为什么不跟去?”

  “躲着他呗,他可烦了。小时候他可皮了,上了高中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父母能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今年才十五岁,明年再考也来得及。”卞千秋无所谓地说。

  打扰了,忘记你是跳级大佬了!

  正好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安城这边也叫“糖球”,陈许掏钱买了两根。接冰糖葫芦的时候,腋窝里夹着的《金瓶梅》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一手拿着一根冰糖葫芦的陈许自然不太方便,卞千秋便贴心地把书捡了起来,一看书名,《金瓶梅》:“这是什么书?”

  陈许淡定地将一串冰糖葫芦塞进卞千秋手里,顺手将书拿了回来:“我不是写武侠小说吗,买一些古籍借鉴一下,看看古代人都怎么说话。”

  “哦,真努力。如果好看记得告诉我,我高考完了去看。”

  “好。”

  卞千秋吃着冰糖葫芦,嘴角都沾上了糖渣,又和陈许说了很多家里事。

  卞千秋的父母和丁谦的父母是一个乡里的知青,两人从小便一起长大。几年前,丁谦的父母先回了城,两人再见面已是高中。这次,卞千秋家的关系疏通的差不多了,它的父母要回金陵,虽然也没有分配到特别好的单位,双双去一所高中里任教,但好歹算是大城市,随之而来的机会和资源会更多一些。

  卞千秋想留在安城高考,她父母也是同意的。

  一是因为换一个地方难免需要时间适应,而且年纪小,卞千秋晚一年上大学难说利弊。二是卞千秋给他们看过陈许编写的资料,她父母老师出身,自然是识货的,知道这些资料,尤其是那些例题的水平远超世面的辅导资料。第三点自然还是效果,高一玮、卞千秋双双进步神速,即便再担心安城的教育资源也无话可说。

  小河乡不大,两人说话间便绕了个圈,迎面正好碰上气冲冲走过来的丁谦。

  丁谦气冲冲地走过来对着卞千秋说:“为什么你宁愿和陈许逛街,也不愿意和我说话?他成绩可是不如我的,全市前二十都没有。”

  卞千秋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陈许他期末考试没考,当然没有前二十。”

  丁谦一愣,又嘴硬说:“那我也有金陵大学的加分,至少不输给他。”

  卞千秋一拍脑袋:“陈许有北大的加分。”

  丁谦的表情又变了,一脸委屈巴巴:“果然还是我太差了。”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脸振奋,镜片反射出耀眼的光,他手指陈许:“还有四个月,我不会认输的。陈许,是男人,就来和我下赌注,就看高考成绩,谁输了谁就主动离开千秋。”

  神经,但是莫名有些可爱。

  陈许看了看卞千秋,还是不太想惹这件事:“我先走了,千秋再见,丁同学再见。”

  然后陈许挥舞着小手就开始小步快走,如泥鳅钻入淤泥一般再次钻入人群之中。

  陈许渐渐走远,原地只剩下卞千秋和丁谦,刚刚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经,他就是我的一个同学,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不可能的,他学习又好,长得又帅,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啊啊啊。”卞千秋有些崩溃,再次跑开了。

  “果然被我说中了。”丁谦又悟了。

  ……

  在小河乡过了两天,陈许一家回到了安城。但是一直到元宵节之前,陈许一家还是不间断处于社交活动之中。

  不过陈许还好,学习小组的自修课已经正常展开,他有的是借口逃离这些社交活动。

  小组十人,走掉一个陈永安、后面杜青玉回家看书、现在徐广峰考研结束要好好陪陪老婆孩子,一算下来小组平日里只剩七人。

  倒是一对一教学的时间更多了些。

  “‘主观职责’说‘必须’,must赶紧用上去;若是‘环境’‘不得不’,赶紧换上have to。听懂了吗?”

  “不懂。”陆大有一脸茫然。

  “为了高考,你必须学习。这个用must。今晚晚自修之后,你必须赶夜路回宿舍,这个用have to。你体会一下。”陈许耐着心解释。

  “为了家人,为了见见更大的世界,你必须上大学。这个用must。下湖捕鱼,必须先将船撑离岸边。这个用have to。”陈许又举了一个例子。

  陆大有终于有了一些感觉,但是描述不清。倒是一边的高一玮一语道破:“must是主观,强调责任、义务;have to强调客观需要。”

  “对,就是这样。”

  陆大有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懂了懂了。”

  陆大有离开之后,好一阵子没人过来,陈许就取出蜡纸,开始刻字。

  现在基础框架已经无需赘叙,更多是就是不断地做题巩固。

  之前看大家几何比较弱,就变着法子出几何方面的题目。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画的图太丑了,严重影响他们的判断。之后出题目便减少了画图,尽量还是以抽象的概念题目为主。

  现在距离高考还不过四个月,陈许估摸着差不多,晚上小课堂的时候便开始给大家讲授作文模板。

  “举例论据的时候,千万不能用first、second……尽量的变换形式first of all 、what’s more……”

  “看图作文要细分几种,第一种漫画类,通常是想阐明道理……第二种图表类,一定要在作文中写明发现的规律……”

  学习小组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嗯,陈许也收获了三千字《昆仑》。

  晚上和高一玮、卞千秋一行回家。这个时候天空降下大雪,雪花在路灯下如同飞虫一般,密密麻麻。

  快走到高一玮家,高一玮突然说了一句:“陈许,下个月我要去省城几天,参加飞行员体检,到时候千秋你帮着护送一下。”

  “还是想去当兵?”

  “没有,飞行员如果要我,我就去。其他的就暂时先不考虑,等高考完再说。”最后半年,高一玮也变了些,时不时会沉默,虽然面对同学朋友依然在克制,但是陈许知道他的情绪波动在加大。

  “嗯。”陈许不多说什么,“千秋就交给我了。”

  高一玮、卞千秋一起进了楼。

  陈许继续朝家里赶去,脚踩在雪上深深浅浅,一道长长的足迹从黑暗之中延续出来,好像大家走过的人生……

第29章 来人

  高一玮还没走,首都却来人了。

  《铁血天骄》再度发酵,连续几次周明旭坐公交车上班都能听到别人在讨论,几个高频词汇反复出现:不良人、梁文靖、萧玉翎、公羊羽……也不需要报社员工挨家挨户托关系跑销售了,不少大单位直接开始增订《首都日报》,毕竟一份不够看呀。嗯,两份也未必,那就多订几份,销量又哗啦啦上了一截。

  周明旭现在在报社里风光一时无两。社长为了表示亲昵,已经在会议上明确说了,下一次换房子要给他换一套大的,甚至都开始邀请他一起去泡澡堂子,周明旭虽然不太愿意和这个大老粗过多接触,但是这在社里,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当然如果不让我帮他擦背那就更美了。”周明旭接过社长砸过来的毛巾,擦去眼镜片上溅到的水,如搓背师傅一样熟练地绕在手心,心里暗暗想。

  他心里清楚这里变化究竟因为什么,只可惜《铁血天骄》最多还有十来天就连载结束了,当务之急,需要赶紧派人去联络陈许商量《昆仑》事宜。

  恰逢《铁血天骄》即将连载完毕,必然要发行单行本。在目前时代作者无法进行版税分成,成本基本固定的情况下,哪个出版社抢到哪个出版社赚。这件便宜事自然不能便宜外人,最后落到了自己人——任双身上。

  两个编辑在文劼家里私下一勾兑,又与陈许提前沟通了一下,任双就领着《首都日报》的一个不配有名字的小编辑兴高采烈地登上南下的火车。

  ……

  陈许一大早在汽车站接到两人的时候,两个人神情委顿,全然没有出发时的神采。

  “难受吧。”陈许有过经历,感同身受。

  “这几年来,第一次坐这么长距离的火车,还真有些不适应。”任双按住膝盖,稳住直打摆子的双腿。《首都日报》的小编辑也好不到哪里去,怀里抱着个文件夹,眼镜歪了都浑然未觉。

  “那就废话不多说,先去招待所休息一会。”本来陈许还想带他们在安城逛一逛,看到他们这样只好作罢。

  他将两人送至招待所,让前台开了个双人间,让两人好好休整一番。

  到了中午饭点,陈许叫上在家里赋闲的徐广峰过来作陪,徐广峰和任双见过,也是文学爱好者,话题更多一些。任双和小编辑也在招待所打了热水,擦了擦身子,换上了身干净衣服。

  三人跟着陈许几步进了一个偏窄小巷,巷子里并无人烟,进了一处院子,顿时红红火火,人声鼎沸。

  “呵,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徐广峰扶了扶眼睛,这家个体户开的小饭馆生意极好,院子里都摆了几桌,食客都在旁若无人喝酒吃肉。徐广峰看着那些食客身上穿着,发现也有不少干部出身。

  “高一玮带我过来的。”陈许解释说。

  陈许带着三人进了个单间,点了一个羊肉火锅以及配菜,他特意点了许多反季蔬菜,最后又要了一盘糖拌草莓。

  “这南方的羊和北方的羊还不一样,瘦,没什么肉,筋骨好,可以炖汤做火锅,但是没法向北方那样涮肉。”徐广峰夹起一块骨头放进碗里,解释说。

  任爽和小编辑正在对着反季蔬菜疯狂进食:“徐哥,陈许,我上一次吃这么多蔬菜的时候还是你们离开京城吃的烧鸡公,这也快一个月的时间,天天家里大白菜,单位大白菜,现在见到大白菜就慌。”

  小编辑也点了点头:“冬天以来我第一次在饭桌上见到这么多绿的。”

  “那就多吃点。”陈许客气说。

  两人身体还没调整到位,陈许也没有上酒。不过吃饭期间,倒是把正事都商量个七七八八。

  “《人民文学》出版社初步决定首印十万册,我帮你要到了基础稿酬千字八元,加上印数稿酬差不多能有一千三。”

  “任哥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许估摸一下,买四合院还得看《昆仑》,这些钱够零花就行,压根懒得细算。

  《首都日报》来的小编辑也说:“《昆仑》的稿酬我们也调到了八元,但是因为《昆仑》后续内容未定,稿酬只能分期支付。”

  陈许也不谈价,全都点头同意,只是要求任双回京之后将出版社的稿酬尽快支付,汇到安城。至于《首都日报》的报酬,则先留存,等过几个月到首都上学再一次性取出。

  任双和小编辑吃完之后,挺着浑圆的肚子继续回招待所修整。但两人还没有完全消化,陈许又过来了。

  缘由是陈贤、许媛下班之后,听说首都来客,硬是要在家里再请一顿,招待来自首都的客人。陈许再三劝阻也没有用,只好把任双和小编辑又请回家中。

  又是一桌硬菜。毕竟是酒乡,在陈贤的再三劝导下,几人又喝了些酒。

  “这‘洋河大曲’酒劲倒是比老白干绵柔。”任双打了个嗝,“陈哥……”

  陈许连忙打断:“任哥,别乱喊,辈分乱了。”

  陈贤顶着个红脸,两只手在空中一推:“一边去,小孩不懂事,任哥也是你叫的,以后喊叔。”

  任双嘴巴打结,想要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先指了指陈贤:“那以后咱就各论各的,我叫你哥。”

  “你……”指了指陈许,再指向陈贤,“你叫他爸。陈哥以后首都有什么事,叔帮你解决……”

  嘿,醉成这样了!

  一晚上几人全都醉了,陈许也不知道是如何才将两人送回招待所。只知道第二天几人再也没提这一茬,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不敢提。

  任双和小编辑下午拿了好几分文件过来要陈许签字。陈许大概扫了一下内容,没有问题之后,签上大名。

  他们难得来一次,陈许本来还想带他们到洪湖边去逛一逛的。可惜现在还在冬季,洪湖也毕竟比不上西湖,有水无山,湖边景色萧条,风也刺骨,交通不算方便,只好作罢。

  第三日一早,陈许又将两人送至车站,挥手送别。随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陈许写的《昆仑》存稿以及给读者写的一封信。

  此后约莫十日,陈许心念已久的汇款单终于跨越万里从首都寄到安城。

  陈许第一时间拿着汇款单将钱从邮局取了出来。

  他找到当地有名的倒爷,从倒爷手里又用六百五十块换了一张电视机票,当天搬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回家。

  许媛虽然在陈贤面前从未抱怨他将电视机票给卖了,但是她经常在高一玮家里看电视看到半夜,心里没啥想法是不可能的。

  高一玮家毕竟离陈许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许媛每次夜里回家自然让陈贤陈许提心吊胆。尤其是春晚之后,这样的夜行更是频繁。

  这次拿到稿酬,也不考虑什么性价比不性价比的问题,陈许直接先给家里面配一台电视机。

  电视机小小的,屏幕还是那种球状凸出来的,右侧两个旋转调台按钮,抱起来分量十足。他将电视机放在柜子上,拉开天线,通上电源。

  “滋滋滋……本台讯……”

  一共两个台,央视和省台,搞定。

  许媛回家之后,自然是先抱怨一番,大体是不应该花这么多钱,过两年说不定单位又会分一张电视机票。后来又说到应该让她去倒爷手里买电视机票,怎么也得砍下个百八十块钱。最后说最近要去做块花布,没事的时候要把电视机给遮起来,防灰。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然后许媛就是坐在电视机面前半天不动,导致陈贤回家都还没开伙。陈贤对着电视机摸了摸之后,只好自己动手下个面,扔了些白菜叶,又打了三个荷包蛋。

  稍后,三人坐在沙发上围着电视看再次重播的电视剧《敌营十八年》。

  这样的电视剧形式还远不如一些形式更加简单的小品让陈许喜欢,挑了些辣酱,蒙着头吃面。

  许媛忽然拍了拍陈许:“你端上面进屋吃去。”

  “为什么?”陈许不解。

  陈贤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别废话。”

  陈许纵使不解,看着老妈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还是端着碗回了屋。

  “你干嘛让陈许进屋?”陈贤问道。

  许媛凑到陈贤身边,用手掩着,压着声音说:“这电视剧我看过,后面的特务没穿衣服……”

  陈贤面也不吃了,盯着电视机:“真的假的,现在政策允许吗?”

  “快到了,你看看就知道了。”许媛信誓旦旦。

  剧情继续推进,终于到了面红耳赤的那一幕:女特务和情人躺在床上,毯子遮在身上,露出裸肩和一只伸出被子的胳膊,连个沟都没有……

  陈贤咽了咽嗓子,下意识吃了口面:“是得让陈许进屋。”

  “这电视剧叫什么名字?”陈贤继续问道。

  “《敌营十八年》。”

  “哦。”陈贤默默记了下来,准备以后再批判批判。

  陈许最后还是出了门,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他去厨房再盛一些。路过客厅时,他特意瞥了一眼,父母放下碗筷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也不知道剧情又演绎到哪段庄严肃穆的时刻。

第30章 京城的喧嚣

  在汇款单还未寄到安城的时候,京城又起了波澜。

  起因自然是《昆仑》的出世,读者们万万没有料到《铁血天骄》之后竟然还有一部《昆仑》,光听名字便觉得气象非凡,一时间寄往《首都日报》的来信更多了。这些信里,有单纯抒发对人物喜爱的,有探讨写作技巧的,有写短篇寄过来请求指教的,还有女大学生寄照片过来要做笔友的……

  当然,这些信件陈许暂时全都看不见,都堆在《首都日报》的储物间里。

  首都,前门大街,老舍茶摊之前。

  “尹老板生意不错啊。”

  孙德喜拉住手刹,停下自行车,往钱箱子里丢了两分钱,端上一碗热茶就咕噜噜大口喝起来。

  “孙主任又来了!”尹老板面露喜色,又快速收住:“好什么呀,还是老样子,赚些辛苦钱。现在看着人多,这不是《铁血天骄》大结局,大家都在这里听书呢。”

  孙德喜此时正堵在人群之中,过往喝茶的人大半驻留在这里,前后人车挤压在一起,一进来就出不去了。摊子旁边一个小年轻正在读报,读的真是《铁血天骄》最后一节《铁马金戈一场梦,大浪淘尽几多愁》。这小年轻也不是个职业评书人,一开始照本宣科,读的生硬异常,全凭故事本身吸引人,后来不免将自身代入其中,渐渐有了感情。

  “……文靖恍然大悟,不禁呵呵傻笑。玉翎被笑得面红耳赤,对他又捶又打,将螓首埋入他宽广的怀里,只觉平生之乐,莫过如此。远处传来悠扬的川江号子,唤醒了沉醉的恋人。文靖仰天长笑,携着玉翎的素手,向那江边的蓬船走去……”

  小年轻收起报纸,拱了拱手:“各位同志,《铁血天骄》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口渴的来老舍茶摊这里喝口热茶,两分钱一碗,不够再添。稍后,我再读一下作者‘不良人’写的《上架感言》。”

  茶水摊前拥挤的人群刚刚开始松动,一听后面还有‘不良人’的《上架感言》,虽然听不懂名字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停了下来。左右是要等上片刻,有口渴的果真去老舍茶摊前买茶水止渴。

  喝茶的越多,尹老板越有些不舍,这生意才好了半个月,咋就完结了呢!

  几分钟后,该喝水的也喝的差不多了,人群里的抱怨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小年轻便不再吊着大家,拿着报纸,再次走到原来的位置,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所谓‘上架’,原是指商品摆上架子,比如果酱面包做好了往柜台一摆,印刷好的《首都日报》往报刊亭一放,凡此种种,都叫上架。《铁血天骄》至此完结,即是结束,也是开始。”

  “今年上半年,由我执笔的经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铁血天骄》即将正式发行单行本,在各处新华书店上架,希望我的作品能一如既往弘扬正能量……”文体两开花。

  “下面我带读者再次剖析一下书里一些还没有解开的谜团……综上所述,显而易见,《铁血天骄》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世界观,这个世界观目前不过崭露一角,世界观更多的内容将在我的下一部作品《昆仑》中陆续揭开,希望大家继续订阅支持。”

  “《铁血天骄》写完了,那明天还有《昆仑》吗?”

  “这便不知报社如何安排,烦请各位同志明日下班后再来喝碗茶,一喝便知。”

  人群渐渐散去,孙德喜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家。

  一进四合院,街坊邻居顶着大寒天聚在院子里,也没见哪家搬电视机出来。再往近处一看,两个男孩在前面表演着戏文,仔细一看内容,嘿,又是《铁血天骄》。

  “孙主任回来了?”一个男子双手互插进袖子里,矮着身子凑了过来。

  孙德福定眼一看,隔壁的于石头,在钢铁厂上板:“嗯,这是做什么呢?”

  “今天不是周二吗,电视停台,二叔给几个小孩子做了焦糖锅巴,让他们给老人说武侠故事。”于石头说,“这故事还真不错,第一天我就留意了,算是重头追到尾。”

  孙德福往人群里一扫,果然看到憨憨的二叔坐在拐角看着小孩的表演哼哼直乐。

  “指不定是几个小屁孩去骗二叔呢。”

  “傻人有傻福。”

  孙德福继续说:“行,那你们看,我先回去了。”

  “得嘞,孙主任走好。”

  孙主任回家之后,草草吃了碗炸酱面,想着今天的遭遇,越想越有意思。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明天给《首都日报》的周主编打个电话。

  ……

  《铁血天骄》完结之后,《昆仑》如期上架,老舍茶摊继续生意火爆,尹老板笑着眯起了眼,大家又开始愉快地追起更新。

  直到第三天,书友圈炸了,就好像是一滴热水浇进热油里,霹雳吧啦直接炸开来。

  梁文靖死了!主角死了!

  老舍茶摊前一群书友全部义愤填膺,都要去《首都日报》投诉‘不良人’。怎奈大部分都需要上班,只好写信投诉,一时之间,《首都日报》的收件箱再度爆满,信件从首都各处如雪花一般纷至沓来。

  不提老舍茶摊,单说孙德福,回到单位之后,也发现单位的年轻人三三两两那着份报纸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剧情发展。

  孙德福本想上去听听他们的心声,却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他们立马收起了报纸,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孙德福立马摆起了脸色:“今天的广播节目素材都准备好了?最近市民投诉央广的越来越多,原来是因为你们在偷懒。赶快回去做事情。”

  一窝年轻人一哄而散。

  “孙主任,电话。”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了。”

  孙德福跑过去接上电话,和电话里愉快的沟通了一番。

  放下电话之后,他正了正脸色,随即召开会议,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铁血天骄》和《昆仑》的名声大家都清楚,我这几日基层调研了一下,群众基础很广。前两天我和《首都日报》那边联系,经由他们介绍,我已经取得‘不良人’先生的初步授权,允许我们根据他的小说进行评书改编。大家是否有反对意见?”

  你都取得授权了,傻子才反对。

  “那好,没有反对意见,那大家就商量一下评书人选?”孙德福继续说。

  终于有人发言了:“现在评书最好的公认四大家,袁刘单田,各有千秋,不如都联系一下,看看谁有时间?”

  众人称善,孙德福也点了点头:“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速战速决,节目火了,多点广告,大家年底福利也能分得多一些。”

  关于《昆仑》剧情的喧嚣连续两日发酵,但是并没有影响陈许,所有寄来的信全都被《首都日报》给截住了。

  周明旭也知道《昆仑》后面剧情写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现在改,既懒得回应读者的要求,也懒得讲这些事告诉陈许。

  他相信,读者们现在的愤怒总会被后面更加曲折的剧情所掩盖。

  果然,又连载了几日,读者们便忘了梁文靖,开始随着梁萧的人生变动情绪起伏。

  ……

第31章 护送

  高一玮去金陵体检的时候,天气乍暖还寒,教室里一日之内多了不少病号,连陈许都有一些咳嗽。

  下午一放学,杜青玉到陈许那里拿了一份最新的例题集先回了家。卞千秋肚子有些不舒服,陈许便让学习小组其他成员先去图书馆,自己在教室里等卞千秋。

  “好一点了吗?”陈许看到卞千秋捂着肚子回到教室。

  “还行。”卞千秋精神状态欠佳。

  “这几天天气变化太快,多穿些衣服。”陈许轻微咳嗽了一下,“我也有些咳嗽了。”

  两人又一路到了图书馆,继续日常的工作学习。

  吊着的白炽灯下光影婆娑,图书馆里几人出汗太多便停了火炉,卞千秋看了一会书便趴在桌上休息,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及至规定的休息时间,沈长河、王安全开始往杯子里添水、吃地瓜,其他几人也开始聊天,卞千秋还没醒来,众人才察觉有些不对。

  陈许上前拍了拍肩膀,卞千秋没有反应。他再伸手一摸额头,坏了,发烧了。

  “你们继续看书。”陈许看了看众人,“我背着她先去医院。”

  “我和你一起吧,轮着背。”陆大有说,“医院离这里也不算远,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行。”陈许说,“那你顺便带本书,等到了医院,麻烦你再呆一会。我还得回去报备一下,免得家里人担心。”

  两人说完,不耽误时间,带着卞千秋即刻出发。

  卞千秋年纪小,发育尚未完全,虽然身高将近一米七,但是一摸上去基本都是骨头,陈许背在身上感觉连八十斤都没有。

  步伐便比想象中更快一些,陆大有还要替换,被陈许拒绝:“你拿着两书包估计和她差不多重,在一旁扶着她别摔倒就行了。”

  到了医院,进了门诊量了一下体温,39度。

  “你们可真够粗心的,这么久才送过来。”医生说了一句。

  “都知道不舒服,没想到会这样。”

  之后,医生便将卞千秋安排在一张床上,三瓶输液水伺候过来。

  “医生,输液输完大概要多久?”陈许问。

  “输的慢一点需要两三个小时。”医生说。

  陆大有拿着语文资料在一旁复习,陈许跟他交代了一声之后,马不停蹄赶到高一玮家。

  高建国带着高一玮去金陵体检,现在家里只剩下徐娟。徐娟一听卞千秋生病了就要来医院看看,被陈许及时劝阻,只告诉她晚上卞千秋可能会回来晚一些,叫她不要担心。

  陈许继续赶回家里,又和家里说了一下情况,交代自己会晚些回来。这时候,陈贤和许媛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等一等,家里正好炖了昂刺鱼汤,你带些过去给千秋喝。”看着陈许转身就要离开,许媛连忙喊住,“老陈,自行车钥匙掏出来,给陈许,快一些。”

  有了自行车,回医院的时候比来时快上许多。这个时候,输液之后的卞千秋也有了意识,状态好了许多,勉强可以睁开眼皮。

  陆大有回了图书馆,病房里只剩下陈许和卞千秋。

  “能动吗?”陈许问,“我妈做了些鱼汤,我带了些过来给你尝尝。”

  卞千秋右手挂着吊瓶,没法动。抬左手试了试,最后还是泄了气,继续无力地耷拉在身上。

  “你别急,鱼汤保温的,等一会再喝吧。”

  “嗯。”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卞千秋躺着不舒服,陈许便多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后面,让她身子往墙上靠了靠,几乎坐了起来。

  “要不,你给我说说《昆仑》吧。后面梁萧是和雪儿在一起还是和柳莺莺在一起?”卞千秋精神又好了一些。

  “为什么不是三个人都在一起?”陈许成心逗她。

  “那梁萧岂不是成了一个花心大萝卜。”卞千秋脱口而出。

  “梁萧最后和花晓霜在一起了。”陈许实话实说。

  “那雪儿和柳莺莺该怎么办?”

  卞千秋想问却又没问出口,何必再问,无论如何都是悲剧。

  陈许看了看饭盒,保温效果并不如意,这还是大冬天,医院里也没有暖气,凉的更快。

  “鱼汤快凉了,我喂你吧。”说完,也不等卞千秋回应,直接拿了把勺子舀了一勺鱼汤递到卞千秋嘴边。

  卞千秋喝了几口:“真鲜。”

  “吃条鱼吧,昂刺鱼刺少,肉还嫩。”陈许又拿了张纸垫在床上,方便她吐刺。

  卞千秋手上没力气,吃了一条,还是嫌麻烦,便不再继续吃,喝了几口鱼汤,停了下来。

  “饱了。”

  陈许看了看饭盒里还有四五条昂刺鱼,便说:“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舀起一条鱼,就送进嘴里。

  卞千秋脸色开始红润,她想让陈许将勺子洗一洗,却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许已经将整个勺子放进嘴里,一整条鱼刺片刻便吐了出来。

  陈许吃了两条昂针鱼,看着卞千秋一直盯着自己:“又馋了?”

  卞千秋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吃饱了,你吃吧。”

  陈许继续吃鱼,吃完鱼之后,将垃圾清理了一下,又让护士过来帮卞千秋拔了针。

  他将卞千秋扶到自行车后座,怕道路太过崎岖,在路上骑得小心翼翼,速度慢了一半。

  即便如此,轮胎仍然不免碰到石子,车子上下颠簸,卞千秋为了稳住身子,紧紧抓住陈许的棉袄,既不能靠的太近,也不能把自己给颠飞。手上不自觉用上了力,隔着厚厚的衣服都已经掐到陈许身上的肉。

  陈许忍着肉痛,一路无言。

  “晚上裹着被好好睡一觉,出了汗就好了。明天如果还不舒服,就别去上课了,我会帮你请假的。”到了楼下,陈许最后说了一句。

  “知道了。”卞千秋走进漆黑的楼梯,走了两步,停下来,回了头,“陈许,谢谢。”

  那脚步声之后继续前进,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听不见了,陈许才拽了拽袖口骑车离开。

  ……

  卞千秋晚上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果然好了大半,坚持到学校上课。

  放学之后,她又坚持继续去图书馆上晚自修。

  陆大有、王安全几个火气旺的怕她继续受凉,也不敢关了火炉,只好脱掉棉袄,露出里面的毛衣。

  陈许看着她身体还没好透,却又嘴硬执意要继续晚自修。陈许只好借口自己提前回家有事,要送她先回去。

  “其实医生说,生病的时候,最好不要过多用脑。”两人走在路上,陈许说。

  “我已经好了。”卞千秋眨眨眼。

  “多休息总是没错的。以你的成绩冲刺冲刺考个交大还是有希望的,别倒在最后。”陈许尽量以理服人。

  “嗯。”

  “对了,上次见的丁谦后来怎么样了?我觉得他挺逗的。”

  “他第二天就回了金陵,听说比以前更努力了。”

  “倒是个痴情种子,还挺可爱。”

  “我才十五岁,可不能这么早考虑这些事。”卞千秋脸色唰的一白,只是在昏暗的光线里并不明显。

  “这倒是,犯法。”陈许顿了顿,“你靠着我一点。”

  “嗯?”卞千秋瞪着大眼睛,一脸惊奇。

  “你靠过来一些,后面有人跟着。”陈许压低声音。

  卞千秋吓了一跳,不敢回头看,立马缩到陈许手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果然能听到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路上也不再说话,尽力听着后面的动静,身后的人让他们非常紧张。还好路程不远,到了楼下,陈许觉得不够保险,一直陪她到了楼上,将她送进屋才安心。

  后面那人潜伏在黑暗里,继续跟着陈许。陈许在路灯下停了脚步,那人也停了下来,几分钟之后,终于离开。

  这边的居民区靠近派出所,本是安城治安最好的地段,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不知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陈许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陈许走路上学,在路边捡了块砖头放在自己包里,预防不测。拍了拍书包,感受到那股厚重的力量,这才算心里踏实。

  让陈许没有想到的是,卞千秋课间趁着没人又给自己送过来一个扳手。

  “你这是干什么?”陈许掂量了一下铁扳手,分量还不轻。

  “防身啊,我表哥不在,你还得保护我,没武器怎么行。”

  “这扳手哪来的?”

  “我从我表哥家拿的。”卞千秋小声说,“永安哥就是拿这个保护青玉姐的,我都问过了。”

  “想什么呢?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去图书馆上晚自修吗?”陈许一脸严肃,“从今天开始,到高一玮回来之前,你都要和杜青玉一样,在家上晚自修。”

  “啊?”

  陈许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古训,可没底气冒着这个风险耍英雄。放学之后,他不顾卞千秋的再三反对,直接将她拖回了家,交给徐娟看管。

  “这几日好好在家里看书,资料之类的我每日过来递给你。”

  说来也奇怪,之后两天陈许独自夜行回家,特意留意一番,却再也没有人一路跟随。

  之后陈许终于卸下书包中的砖头,因为高一玮回来了。两人护送下,一路上便安全的多,卞千秋的身子也彻底好了,生活再次驶入正常的轨道。

第32章 暗流

  安城,劳教农场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病号出院直接转送到劳改所的王大胆坐在一边,隔着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猥琐矮胖子,陈永安若在此处,就会发现这正是那日和王大胆一起合伙耍流氓的胖子。

  “周侉子,最近混的不错嘛。”王大胆左眼带了个眼罩,脸部的动作至今不敢做的太大,脏话都说的少了,怕牵扯到眼部肌肉。

  “一般一般,最近运气好,搭上了苏北帮的倒爷,帮他们打打地盘,卖些蛤蟆镜。”周侉子笑着说,“还得多谢大胆哥仗义,没有把我抖出来。”

  周侉子身上换了件新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他的手上带着块电子表,生怕别人看不见,特意将表带绑在棉袄外面,又总是装作不经意的去看时间。

  “装个屁。若不是我现在无人可用,上去就是踹一脚。”王大胆看着他这身做派十分不爽,心里暗想。

  王大胆继续问:“侉子,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大胆哥,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个小子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弄瞎你的女高中生倒是还在学校里,还有那个小子有个堂弟,跟他们一个班的。”周侉子顿了顿,低声问,“不过他们赔了你家那么多钱,还要去找麻烦?”

  “狗屁,我反正一分钱没看到。”王大胆气冲冲的,“哼,我估计得在这待五六个月,应该能赶上他们上大学,你不用乱动,确保那个女高中生还在安城就可以。出狱之后,我一定要亲自给她好看。”

  “得嘞,我办事,你放心。”

  两人还要再说,外面的警卫敲了敲门:“时间快到了,麻溜点。”

  “那就先这样吧。”王大胆想了想,也没有其他事需要交代,站了起来,就要出门。

  “等一下,大胆哥,我这次来特地买了两罐奶粉,给你补补身子。”周侉子从座位下提起两袋奶粉。

  “补个屁,上次喝这玩意,拉了一个星期肚子。”王大胆摆了摆手,“有点钱别老这么骚包,奶粉你自己留着喝吧。”

  王大胆走后,周侉子出了劳改所。走在路上,他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巴掌,五个手印在脸上分外明显,他痛骂自己:“犯贱,我他妈现在是倒爷,王大胆他就是一个劳改犯,我凭什么对他点头哈腰的。还买奶粉,我还不如去孝敬孝敬苏北帮押货的,说不准还能拿些便宜货。”

  想着又快到了补货的时间,周侉子眼珠子转了转,当下拎着两罐奶粉,也不回家,直接到汽车站上了去徐城火车站的汽车。

  ……

  徐城火车站广场。

  没有淡季旺季的区别,这个年代的火车站向来人满为患。

  南拐角处,一帮人围成一个圈,像是在围着取暖,中间堆着几个鼓囊囊的尿素袋子。一个人单脚踩在尿素袋子上,眼睛一直转动,数着周围的人头,此人正是马绍宏。

  “呦,四爷今日亲自押货!”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嗨,不出来走动走动,怕你们忘了我是谁。”马绍宏笑呵呵说道。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恭维:“四爷也算是苏北最大的倒爷,也就是这地界穷,要不然怎么也得混个‘八大王’。”

  “屁…,温……温州的‘八……八大王’就顾着自……自己发财,咱……咱四爷带着大……大家吃肉。”

  “结巴就数你最会拍马屁。”马绍宏笑着说。

  “一……一般……般,心……心里话。”

  马绍宏不再闲聊,又数了数人头,发现来的已经差不多了。他扶了扶眼睛,低身将袋口一一解开:“太阳镜、喇叭裤、电子表,价钱还是和上次一样,规矩还是那个规矩,要多少拿多少,概不赊欠。”

  各处倒爷陆续交钱提货,也不讲价,拿完货就走,效率极高。围着的人群也渐渐稀少,尿素袋子也越来越空。

  周侉子看了看周围,等人走完之后,眯着个眼睛走到马绍宏跟前,习惯性的点头哈腰:“四爷好!”

  马绍宏将收到的钞票塞进怀里,看了看周侉子:“你是?”

  “我是五哥带进帮的,安城那一片如今归我。”周侉子继续弯着腰。

  “哦,安城。”马绍宏说,“那个大门牙现在还在吗?”

  “没听说过。”周侉子茫然摇了摇头,又将两罐奶粉拿了出来,“这是我买来特意孝敬您的。”

  “嘿,你是算命先生吧,知道我今天来押货。”马绍宏笑了笑。

  “这就是缘分,小的有幸。”周侉子笑着说。

  “嗯,那你挑货吧,都是尾货,算你便宜点。”马绍宏并不拒绝周侉子的奉承,看这个安城的新小弟挺识相,想了想说,“以后安城有谁跟你抢生意,告诉四爷,四爷帮你解决。”

  “多谢四爷。”周侉子喜不自胜。

  马绍宏一高兴,连卖带送将所有尾货全部处理给周侉子。当晚到了招待所,他和附近的老鸨联络了一下,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马绍宏赶着最早的火车南下,两日之后便到达了深城盐田关口。

  “边防证。”

  “同志,给。”马四眼一脸堆笑,麻利地从衬衫口袋中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陈永安,照片看上去挺年轻啊。”检察员对了对人脸。

  “还是几年前拍的,那时候没干过啥活,脸嫩。”马绍宏一脸赔笑,每次都是这个问题,倒也不紧张,坦然自若。

  “哪工作的?”

  “明美服装厂的保安。”

  检查员也找不出漏洞,将边防证递了回去:“过去吧。”

  “谢谢同志。”马绍宏小心翼翼收好边防证。

  ……

  安城汽车站。

  长途跋涉的大门牙一脸疲态下了汽车,拎着两大包行李慢慢摸回来家。

  “这次咋去了这么久?”老父亲在一旁抽着旱烟,站在床边好奇的问。

  大门牙并不回答,坐下喝了一大口水:“爸,我准备去深城发展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一声。”

  “咋地了?”

  “这边得罪了人,摆不了摊。”大门牙继续说,“不如去深城那边打打工、摆摆摊,赚够老婆本再回来。”

  “随你便,出去混几年也好,混不出来回来也不缺你一口吃的。”老父亲沉思片刻,“两年之后你就三十岁,混不出来就回来。我放下老脸,也要让你几个哥哥给你说一房媳妇。”

  “我带了些东西回来给你们。”大门牙打开行李,一一取出:“杏仁饼、腊肉,这些分给大哥、三哥……一套中山装,外贸水货,这可是好东西,按着二哥的尺码买的,给二哥……还有一台进口收音机,给您老……”

  “这包行李是啥?”老父亲看了看大门牙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又拿烟杆敲了敲另一包没有打开的行李。

  “那包是帮朋友捎回来的。”

  “不错,这次还交到了朋友。”老父亲笑了笑,“有长进。”

  ……

  第二日,陈许收到行李的时候是在下午。那个大门牙拎着个行李包,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堆笑,看上去一脸猥琐,也不知道表哥是怎么放心让他带话的。

  礼貌性的简单谢谢之后,陈许拿回包裹。

  回教室打开一看,最上面有一个信封,陈许拆开,是陈永安写的信:

  陈许堂弟,你好!

  第一次写信,不会寒暄,那就长话短说。我现在挺好,目前在一个中外合资的酒店做服务员,工资不错,还能见见世面,安稳地度过这一年应该问题不大。

  行李中是我托朋友给你们带的一些礼物,里面有两件中山装,两双女式小皮鞋,是给伯父伯母和我爸妈的。一台进口的收音机是给爷爷奶奶的,当然在高考前,可以放在图书馆,让大家听听英语。还有很多零食,帮我分一份给杜青玉,其他的放在图书馆,大家一起吃。

  代我向大家问好,希望大家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另外,深城真是个好地方,每天都有变化,各国外商都有,每天都能见识很多新鲜玩意。别人都说,这里是未来。这句话我是信的。希望你们有时间,也能过来看看。

  如果方便,可以寄信给我。地址是*****

  陈永安

  陈许默默将信收回信封,又翻了翻行李,将吃的分给杜青玉一半。

  没想到杜青玉拿到零食之后,沉默良久说:“我能看看那封信吗?”

  陈许一愣,还是将信递了过去。放学前杜青玉又将信还了回来,道了声谢,然后什么也没说。

  学习小组的同学看到那么多吃的倒是兴高采烈。

  王安全拿出一块杏仁饼:“永安哥是去了南方吧,这可是南方特产。”

  陈许滴水不漏:“你就吃吧,管他是去了哪里。”

  晚自修之后,陈许回家,又将信件和礼物拿了出来。陈贤一脸惊喜,第二天借口下乡公办回了小陈村,向大哥报喜去了。

  好在陈许再三嘱咐,别把陈永安地址泄露出去,倒也不用太担心风险。

  又过了两日,大伯进城开会,特意在陈许家留了一晚。一家人围成一圈,陈许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寄了出去。

第33章 时光

  不管《昆仑》有多火爆,也不管陈永安的生活有多精彩,对于学习小组的大部分成员来说,高考才是上半年的主旋律。

  高一玮最后卡在了视力这一关,没有考上飞行员。消沉两日之后,他乖乖开始准备高考。

  安城一中的高三生随后迎来了第一次模考,陈许不出意料又以绝对优势稳居市第一名。在此之前,北大加分的消息也早已下达地方。

  陈许再一次引起全市的轰动,好在他还只是个学生,所有的应酬都停留在学校层面。

  王校长在陈彦中的担保下,对他一直就是放养状态。现在依然如此,没有事情不会轻易去打扰他。

  学习小组内,卞千秋后来居上,从上次市前两百再次冲刺到市前五十,全校前五。杜青玉和沈长河紧随其后,市前一百,全校前十,杜成松进入全市前五百,王安全和高一玮进入全市前八百,继续保持,有很大几率能上本科线,陆大有有些僵硬,语文没写名字,0分,幸好还不是高考,不然得哭死。

  金陵,丁家。

  明亮的台灯照的桌子都有一些发热。挤进全市前五的丁谦手里拿着各市尖子生的最新情报,看到陈许依旧名列前茅,捧着情报的两只纤细的手微微发抖:“还是太差了,还是不够好。”

  “不行,我要振作,这一战我要赢。”丁谦扔掉情报,戴上眼镜,镜片反射出强烈的光,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熟悉的丁谦回来了,他又开始日常的通宵学习。

  过了两个月,又是二模。

  陈许的作文扣掉二十分,总分下滑了一些,排名依然稳定,但是大家已经麻木,现在这样的成绩只会让人感叹,却无法造成之前那样的震撼。

  高一玮挤进全市前五百,陆大有这一次没犯错误,终于体现了真实水平,进入全市前一百五十名。至于其他,依然在进步,但是排名越靠前,进步越困难。

  还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陈许这个学习小组的存在,想要加入进来。本来陈许是一律拒绝的,他的时间也很宝贵,但是很多压力直接找上了王校长和陈贤,这就要多考虑考虑了。

  “精力不够,没办法一对一辅导,那开两节大课,谈论一下学习方法也不错。”王校长看着眼前这个前程似锦的少年,也不敢用强,温柔地劝说。

  “那我先想一想吧。”

  考虑半天,陈许还是抽了空去开了两天大课,安城一中高三三个班全部挤在一间屋子里听陈许提纲挈领面授机宜。

  两天时间,自然没有办法顾及各科,陈许着重讲了数学、物理、化学这三门现阶段最能拉分的科目。

  两天时间的连续梳理,陈许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好在圆满完成了任务,博得同学们的阵阵掌声。

  陈许又将之前写的很多框架性的梳理文稿给了王校长,让他批量印刷,印发全校,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不过,缺少海量例题的训练并不会让那些人对小组成员产生太多的威胁。

  至于有编导组成员数月之后获得这份文稿,并以此制定教学大纲,从而间接导致八四年数学没有历史上那么难了,这件事则隐藏在历史的浪花之中,成了后话。

  作为和王校长周旋的交换条件,学习小组的成员已经可以不用去学校上课了,终日在图书馆由陈许一人辅导。

  嗯,徐广峰有时候晚上会过来帮忙油印试卷。虽然他已经考上了研究生,但是毕竟现在还是一名语文老师,平日里在学校工作,无法兼顾太多。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加快,所有人仿佛开启了三倍速在陈许眼前快速运动。活动的影像变成了一幅幅掺杂着声音的不连续图片,开始的一张好像还是所有人都戴着笑容,之后就是皱眉,皱眉之后,哭泣接踵而至,哭声还未过去,人又累的睡了过去……

  陈许并不同情,长在红旗下的各位,谁还没有过这段经历?

  甚至,他开始拿出历年高考真题对小组成员进行魔鬼特训。每日一卷,一共七科,更少的时间,更难的题目,当日批改,当日讲解,每天都以压榨式的方式在提升他们的能力、锻炼他们的心智。

  不过陈许也没有太过分,像什么零三年、九九年之类的数学试题都没有拿出来,葛军大神的更是不提,他也怕他们真的崩溃。

  语文方面,陈许每两天出一篇语文作文题目。虽然他不会透露原题,但总是围绕着核心论点“坚持”在做文章,让他们完善论据、调整结构、修改用词,竭力让每个人都能写出一篇优秀的应试八股文。

  他害怕他们营养跟不上,自掏腰包每日买鱼炖汤。有时候他来了兴致,想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就从家里带一些面粉、盐巴和胡椒,下点疙瘩汤。辅导老师又兼做了厨子。

  时光倏忽而去,像是被小偷偷走了一般。唯一能够察觉的就是温度,从棉袄开始、到夹克、衬衫、到t恤,只有在衣服换季的时候,才能明显的捕捉到时间的一丝变化。

  流火的七月,转眼而至。

  陈许抽了个空给自己去办了边防证,他准备高考结束之后去看看表哥。

  回到高考本身,陈许刻意没有让小组成员去参加三模考试,小组里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准处于何处。

  到了最后两周,高考真题还没有做完,陈许也停了下来。他开始阶段性让组员放松,最后一个星期,他才拿出之前的三模试卷,给大家打信心。

  一天模考试卷做完之后,陈许都没有动手批改卷子,效果就已经出来了。所有人轻轻松松做完试卷,眉开眼笑,精神全都放松了不少。

  七月十四日,高考前最后一天。安城下起了暴雨,激起炽热的尘土,又勉强驱散一丝暑意。

  陈许强制放假,让杜成松关上图书馆的门。所有人提前熟悉考场,准备文具,早点回家睡觉。

  陈许有过经历,知道三日高考的过程既慢又快,慢的是在各科考试前,你看着最后的研读资料一点一点感受考试的迫近;快的是考试后,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经历就此切割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在触碰。

  这个时候,陈许也没有空闲去管其他人,最多和高一玮、卞千秋走路的时候提点提点他们。

  暴雨之后的安城,难得凉爽了几天。这倒是一个利好。

  七月十五日上午考的是语文,从安城到金陵,从苏省到全国,各个地方的考生同步走进考场。

  陈许坐在位置上接过试卷,翻到最后一页,作文果然还是抒发对漫画“挖井”的感想。

  陈许早有准备,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破题,先论做事,再论事业,最后提及在“四个现代化”的艰苦战争中,一定要看得远、扎得深,要有“成功不必在我”的气魄,不要机会主义,咬定青山不放松。

  至于语文前面部分的基础题,自然又是满分在握。

  下午是物理,第二日一大早是化学,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陈许看卞千秋和高一玮也是一脸喜色。

  第二天下午考的是政治,陈许考的中规中矩,反正把试卷填满了,能拿多少分,看天意了。

  后面值得一提的就是英语了,里面第一题是单词辨音。陈许音标学的不好,基本凭着感觉写。好在除了这一题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失分项。

  七月十七日下午五点整,教室里还在唰唰动笔的已经很少了,高考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

  考得好的考得不好的也全都放松了下来。

  卞千秋停下了笔、高一玮收起了文具、陆大有沈长河走出了教室……所有人一起发出震天的呼喊声。

  “啊……啊……”

  而在上百公里之外的金陵,丁谦同样大喊了一声:“稳了,千秋,我来了。”

  ……

  “考得如何?”陈许看着一脸笑眯眯的高一玮,问道。

  “我觉得考的挺好的,具体还要看估分。”高一玮说。

  陈许又看了看卞千秋。

  “我不知道,等估分。”只是那眼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掩盖。

  陈许也不知道今年估分和填报志愿只一块有什么漏洞可以钻,只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方向上的建议:“学校最好还是首都、沪城,次选是粤省,专业有三个肯定有发展潜力,英语、计算机、经济学,当然这还要看个人兴趣,并不绝对。”

  “那我就报首都,没事还能找你玩。”高一玮这就下了决定。

  “为什么不是生物?”卞千秋在一边好奇地问,“都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不仅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陈许意味深长笑了笑,“二十二世纪也是生物的世纪,可能二十三世纪也是,二十四世纪还是。”

  不管不解的两人如何追问,陈许都故作神秘,沉默不语。

  夏日的白天长了许多,即便到了六点,云朵还在远处悠闲招展,天空的边缘也不见半点黑色。三人在路上追逐打闹,好像又找到了久违的青春气息。

  高考终于结束了!

第34章 南下

  第二日,大家忙着估分,准备填报志愿。陈许没有参加,志愿单上只填上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就是这么自信。

  他也不知道学习小组其他成员估分都是多少,只是告诉大家:“北大经济学就不要报了,苏省一共就两个,剔除我就只剩一下,很容易被调剂。”

  然后,他就告别大家,坐上了去徐城的汽车。

  半天时间到了徐城火车站,陈许往售票口一问,果然只有第二天的硬座。

  不过陈许毕竟套路知道的多,在火车站前逛了逛,顺利找到了黄牛,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张当晚的软卧。

  陈许赶着夜色上了火车,四人软卧间倒是舒服很多。车厢里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休息,陈许也只好躺在床上,尽量不弄出声响。

  左右睡不着,陈许便稍微在脑海里总结了一下上半年的收获。

  学术方面,自从去年水了一篇论文之后,再无动作。陈彦中倒也没有说些什么,毕竟还在高考嘛,安城也没有太多的数据、前沿期刊,没有产出实属正常。倒是陈许心里惭愧,开学之后一定要再去刷波存在感。

  学习小组里,几人都能上本科已经确定无疑。至于他们上限在哪,则要看陈许塞得真题他们能领悟几分。

  恰钱方面,《昆仑》在央广评书的帮助下火爆京津冀。报刊如今每月能带来稳定的收入,不过陈许没有支取,大部分还都寄存在报社,大概有六七千。倒是《铁血天骄》又加印了两轮,陈许拿了两次印数稿酬,大概有两百块的样子。

  随之而来的是读者来信再度爆炸,《首都日报》一直打电话过来催陈许赶快将读者来信拖走,报社的储藏间已经堆不下了。不过陈许一直拖着没有处理。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虽然过程难熬了些。

  到了火车站,这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很多警察组织秩序,并一一调查证件,看样子是碰到大案子了。

  陈许拿着边防证过了关口,一路上望去,道路两边的工地如无数“田”字一般排的齐齐整整。

  他拿着台海鸥相机一直不停拍照,胶卷好像不要钱一样。边拍边发出像陈永安初到这里一样的感慨:“这就是一个大工地。”

  天色还早,陈许买了张地图,转了几路公交才到了南湖宾馆。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的陈许形象自然算不上好,又年纪轻轻,提着一大包行李,像找活更多于住店的。

  顺理成章,陈许被门卫拦了下来。

  “衣冠不整,谢绝入内。”

  “我找陈永安,我是他堂弟,你能帮我通知他一下吗?”

  陈许也是过来才发现这个南湖宾馆规格很高,楼层虽然低矮,没有市中心五星酒店的豪气,但是占地极广,比起酒店来说,更像一个度假村。每间房子临湖而建,远处风景如画,山水相衬,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

  “估计自己有钱也住不了了。”陈许心里想。

  不一会儿,陈永安快步从宾馆里走了出来,一身西裤、白衬衫一丝皱痕都没有,头发打上摩丝,梳的根根分明。

  他看到陈许一脸欣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刷的白白的牙齿:“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写信太慢了,又没有你的电话。只好自己找来了。”陈许说。

  “先跟我来。”陈永安拿过地上的行李,带着陈许从后门进了宾馆,七绕八绕,走进一间餐厅。

  “这是员工餐厅,现在没人,先坐一坐。”

  陈永安又去后厨端了两杯柠檬水,里面还添了两个冰块。

  “上星期刚有一个偷餐具的被开除。”陈永安笑着说,“这里的可乐我不敢动,不过冰柠檬水管够。”

  “你这里环境不错啊,乐不思蜀了吧。”陈许站在餐厅门口,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

  “深城这个地方真是一天一个样,你都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泥路,过了两个月铺上了石子,现在柏油马路都建好了。”

  “工资高吗?”陈许喝了一大口冰柠檬水。

  “一个月做得好,没有投诉的话,差不多能有一百五。在家真是不敢想。”陈永安顿了顿,又说,“上次听北京来的客户说,《昆仑》都出来五六十万字了,什么时候出单本?”

  “那最快也要十月以后了,等我去北大上学之后再说。”

  “那我有的等了。”陈永安拍了拍脑袋,却一点也不惊奇陈许上北大这件事情。

  “对了,你们这里住宿人民币能用吗?”

  这个问题得快点问,如果不行,还得赶着公交回城里。

  “倒是可以,但是一般都是有工作单位的,或者都是些文化人。”陈永安想了想,“我去和我们经理说一下,他也挺喜欢看你写的小说的。”

  “你先等一下再去,先给我来一套干净的衬衫。”

  陈永安拿了身衬衫回来给陈许,又让他自己在这里静坐一会,自己独自找到了经理办公室,和经理详细说了一下陈许的情况。

  “正常情况倒也算了,毕竟《铁血天骄》我也挺喜欢的。”经理虽然平时和善,此时也是一脸为难,“不过,前两天友谊宾馆刚刚发生内外勾结的抢劫案,这事你也知道。放现在,我可不敢担这个风险。”

  “能不能继续通融通融?”

  陈永安想继续和经理扯皮,经理却始终咬着牙不放松。

  “你不用再说了,再说我也不会同意……”

  陈永安只好败兴而归,回到员工餐厅,却惊恐地发现陈许不在,急忙各处寻找,一直寻到湖边,却发现陈许正在和两个老外在一个大遮阳伞下在喝下午茶。

  时间线往回倒三十分钟。

  当陈永安离开员工餐厅去找主管的时候,陈许换上衬衫,对着玻璃用手捋了捋头发。觉得一切妥当之后,他自己开始行动起来。

  穿戴整齐的他如愿从后院走入大厅,一路上虽有服务员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也没有阻止。

  陈许在大厅里四周望了一眼,便发现两个独处的老外站在那里交谈。两个人年纪看上去都不小,至少也是四五十岁,一位满头黑发,皮肤呈棕色,似乎是墨西哥裔,一位头上留着地中海,皮肤大概是日光浴晒得太多,有些病态的红。

  陈许走到他们附近听了一下他们谈论的内容,无外乎是企业管理、社会风气之类,便猜测可能是外资厂的驻扎经理。

  心里稍微判断了一下,他便直接走了过去,特意用上了好久不用的纽约口音:“你们好,我是北大经济系的一名学生,可以和你们交流一下吗?”

  本来还很疑惑抵触的老外一听陈许说话,眼睛亮了一下,互相望了一眼。

  地中海大叔还调皮地吹了个口哨:“哦,没想到在这个东方的古老国度,我们竟然还能听到熟悉的纽约口音,amazing!”

  地中海大叔看向陈许:“我们正准备喝下午茶。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免费。”

  “as your pleasure。”

  三人一同到了湖边,寻了一块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遮阳伞够大,把三个人完全遮在了阴影里,三人一人要了一杯喝的,又叫了一些点心。

  陈许这才知道两人名字,地中海大叔叫安德鲁,墨西哥裔叫戴维斯。两人都是美国加里纺织工业的高级管理人员,来深城是考察当地营商环境,以决定是否会在这里投资建厂。

  不知何时,两个外国人开始讨论起“垮掉的一代”,二人对此各有态度。安德鲁大叔脖子都争红了,两人还是争执不下,于是开始问旁边这个中国少年的意见。

  “说实话,我并不认同一个女人在大街上赤身裸体宣扬解放天性,”陈许沉思片刻,说了一个冷笑话,“但是如果有,我也不会错过。”

  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很诚实的嘛。

  两个老外万万没想到陈许会在一个严肃的辩论中说一个冷笑话,听得笑岔了气。两人针锋相对的观点在一个笑话中土崩瓦解。

  安德鲁说:“chen,从美国到中国,我见过睿智的中国人很多,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幽默且睿智的中国人。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当我们这一段时间的翻译,费用我按香江的标准支付。”

  “乐意至极。”陈许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帮我在这家酒店开一间房,这段时间的费用你们支付。”

  安德鲁豪爽的说:“No Problem!”

  搞定两个老外之后,陈永安也一路找到了陈许。他走近看着三人谈笑风生,有些不知所措。

  陈许互相介绍了一下:“这是安德鲁,这是戴维斯,这位是我的哥哥,在这家酒店里面工作。”

  “我现在已经接受这两位国际友人的邀请,成了他们近期的随行翻译。”陈许看着陈永安,“记得和你们经理说帮我留一间房,别住满了。”

  陈永安六神无主离开了,他单知道堂弟聪明,却没想到连老外都吃他这一套。他目光呆呆的,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仪态都有些变形,直到被同事拍了肩膀才醒悟过来,又正了正仪容,快步往经理办公室走去。

第35章 考察(求推荐,求收藏)

  当晚,陈许成功入驻南湖酒店。

  远处月满当空,月光越过青山照射在湖面,湖里便又多出一个月亮。一只长篙捣入湖水之中,顷刻间,月亮碎了一片。

  老渔民撑船在月光下荡漾前行,忽而放歌高唱:“蓝蓝的海来蓝蓝的天,天边飞来打鱼的船。打鱼的哥哥船头站,打鱼不怕浪涛天……”

  陈许听着歌声心情舒畅,将阳台的推拉门打开,凉爽的湖风片刻便充盈了整个套间。

  一旁的陈永安忽然慌忙的说:“快关上,里面冷气开着,很费电的。”

  “先开两分钟,换换空气。”

  陈许矮身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口可乐,扔给陈永安一罐:“宰大户,敞开了喝。”

  陈许拉开易拉罐,气泡开始“滋滋”作响:“堂哥你今晚别回宿舍了,反正这里两张床。”

  陈永安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那我也体验一下这个资本家的生活。”

  “对了,我还没问你,青……杜青玉考的怎么样了?”陈永安继续问。

  “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陈许也不等陈永安回答,继续说,“他们考的应该都不错,但是具体估分和志愿我也没参与。”

  “哦。”

  陈许看着陈永安一脸心不在焉:“你们是不是私定终生了?”

  “没,怎么可能。”陈永安抬起头一脸慌乱,“就是约好了一起在粤省,互相有个照应。你可别在其他人面前瞎说,毁了别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陈许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便不再提这茬。他将阳台的推拉门关了起来,已经有蚊子在屋子里“嗡嗡”直飞。

  “今天早点睡,我赶了一天车累死了,明天还得伺候老外。”

  “嗯,你早点睡,我等会把你的脏衣服递去洗衣间,然后再冲个澡。”陈永安说。

  陈许不管他,自顾自往嘴里倒下最后一滴可乐。脱掉衣服,整个身子趴在床上,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陈永安听着陈许的打呼声,沉默不语,望着屋外如玉的月亮,默默将手中的可乐喝完。

  ……

  第二日一早,陈许醒来的时候,陈永安已经没了踪迹,应该是去上班了。

  床头柜上摆着已经熨烫干净的衣物,陈许起身先冲了个澡,然后穿上。

  洗漱完之后,陈许一路下楼去了餐厅,安德鲁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已经坐在那里吃着早点。

  这里不是员工餐厅,一排巨大的屏风玻璃嵌入墙体,外面就是广阔的湖景,风景极好。

  陈许走到跟前向安德鲁和戴维斯问了好,顺便看了一眼餐桌,都是面包、牛奶之类。这看上去来中国的日子还是不够长啊!

  陈许自己去取了一份水晶虾饺、一份蟹肉烧麦,之后又端了一份艇仔粥。

  安德鲁和戴维斯看着眼前的虾饺、烧麦,十分好奇,陈许索性将两个笼屉摆到中间。

  “一起吃吧,吃完之后,你们一定会想长待中国的。”陈许笑着说。

  两人用刀叉分别夹了虾饺和烧麦放进碟子里,小心翼翼咬下一块用嘴咀嚼,原本充满疑问的两张脸瞬间变得惊喜:“awesome!”

  两人将面包、牛奶推到一边,竭力要陈许帮他们点餐。

  刚刚陈许也没好意思多拿,现在见两人表情,便放开了手脚。

  水晶虾饺、奶香流沙包、蒸凤爪、马蹄糕、叉烧包……然后又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艇仔粥。

  反正是吃的安德鲁满嘴冒着油花,哇哇直乐。

  早餐吃完不久,外事部门派过来向导便来接安德鲁和戴维斯去参观考察工作。陈许挎着海鸥相机跟在一边,向导望了望,也没多说什么。

  四人上了一辆进口的丰田,安德鲁和戴维斯坐在后排,向导上了驾驶座,陈许上了副驾驶座。

  向导开车上路,先用英文介绍了一下自己,后来又特意用中文说了一遍:“我叫赵学海,深城商务局的。”

  陈许自然明白这是特别对自己说的,也回应道:“陈许,耳东陈,言午许,北大经济系学生。”

  赵学海意外地看了陈许一眼,不再说话。

  赵学海领着三人驶过柏油马路尽头,又在沙土路上看了一阵子,指了指旁边正在兴建的工地:“这里是我们的图书馆,大概工期要两年。”

  安德鲁和戴维斯微微点了点头。

  又开了一阵,面前是一个相当现代化的大型工厂,大型泵体裸露在外,充斥着满满的工业气息。

  赵学海特意将车靠了边:“这是正大康地,深城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场地相比与几年前刚来的时候扩大了十倍,经济效应非常可观。”

  安德鲁和戴维斯这下来了兴趣。安德鲁摇下车窗,摘下太阳镜:“这是什么国家的企业?”

  “泰国正大集团和美国大陆谷物有限公司共同投资兴建的饲料厂。”赵学海回答说。

  “他们的产品是出口?还是国内销售?”安德鲁追问道。

  “都有。”

  赵学海回答的相当含糊,安德鲁皱了皱眉头。

  赵学海发动汽车,一行人又来到八卦岭工业区。

  四人在一个山头下了车。烈日阳阳,一阵山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远处原始的厂房已经形成规模,看着厂房的边缘四处搭建的工地,整个工业园区依然处于快速扩建之中。

  “这就是八卦岭工业区,主要是一些电子、机械、服装的外资工厂在这里,设施完善,功能齐备。”

  赵学海特别指了指一条横穿工业区而去的柏油马路:“这条马路四个月前才动工。”

  “嗯,速度不错。”戴维斯难得说了一句话。

  赵学海又开车带着三人到了上步工业区,同样是一个综合性工业区。

  “今年年初,这里刚刚发现了优质的矿泉水,之后比利时工程企业有限公司和香港中华企业有限公司都来这里设立了矿泉水厂。”

  陈许忽然觉得此处有些熟悉,好像“怡宝”、“景田”就是这里的。

  这应该是设施最完善的工业区,赵学海大胆开车带着三人直接进入园内参观。

  很多小厂都是香江不堪地价高企搬迁而来,低端电子工业、纺织工业占据主流,技术水平有限,每家至多百人的规模。

  即便如此低端的公司借助大陆劳工的低成本再借助香江的转口贸易进入国际市场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就是历史的进程。

  几个工业区一逛,就到了中午,三人在赵学海的招待下,在一家涉外酒店午餐。

  午餐之际,吃的很满意的安德鲁突然对赵学海说:“说实话,工业设施条件依然在我们的预期之内。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失望。我们的疑虑只有两个,设厂之后,中国国内的市场能否随我们开放,能开放多少,此外鉴于中国的政策仍不稳定,深城夹在港广之间,优势也不明显,我们如何才能确保自己的投资不会遭受损失。”

  赵学海说:“安德鲁先生,戴维斯先生,这一点我暂时无法回答。今天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带两位熟悉一下深城的环境,具体的事由,市政府今天晚上会组织晚宴,到时候再商议。”

  安德鲁和戴维斯相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那好吧。”

  吃完午餐,赵学海还要带着两位外宾继续考察。但是安德鲁和戴维斯明显不太乐意,要回宾馆里休息,然后直接参加晚上的商务晚宴。

  赵学海自然遵从外宾意愿,一路柏油马路将两位送回宾馆,又亲眼看着两位上楼进屋。

  陈许看着两位雇主进屋之后,就要去找表哥聊天,却突然被赵学海喊住。

  “小同志,请等一等。”

  赵学海将陈许引入餐厅,要了一壶普洱,给陈许道上。

  “小同志和两位外宾什么关系,竟然整日陪伴左右?”赵学海将茶递到陈许身前。

  “不要叫我小同志,叫我陈许好了。我就是和他们聊的比较投机,他们就让我做随身翻译。”陈许回答说,“不过赵同志英语太厉害,我今日算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陈许,那你也别叫我赵同志,叫我赵哥好了。我现在是深城商务局副局长,有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不声不响之间,又拉进了些关系。

  “都是自己人,陈许,我废话就不多说了。”赵学海继续说,“加里纺织工业资产庞大,一旦这股外资引入深城,深城的纺织产业都可能产生质变。你虽只是一名学生,但是为祖国做贡献不分大小,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在旁劝说,促成此次外资落地。”

  赵学海说话依然留有一丝官僚气,但是陈许意外能感受到他的拳拳之心,他抿了一口茶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做的。”

  听到肯定的回答,赵学海笑了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来这边,这边正是用人之际,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是能做事,能做大事。”

  “多谢赵哥美意,不过我刚刚高考完,离大学毕业还早。”

  赵学海一脸惊奇:“怪不得看着这么年轻,你这么小,怎么想起来来深城?”

  高考刚结束,就断言自己是北大学生,不是骗子,就是有所依仗。英语流利的话,大概率是后者。赵学海心想。

  此时恰好陈永安路过餐厅,陈许赶紧叫住,拉到赵学海前:“这位是我表哥,我这次过来就是投靠他来的。”

  陈永安完全不知道眼前是谁,职业素养让他立马堆起微笑:“先生你好,我叫陈永安。”

  陈许自然是刻意而为,这赵学海大小也是个官,陈永安如果一直在深城混,万一用上那可就是大作用,所谓人脉都是这么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

第36章 功成不必在我(求推荐,求收藏)

  陈许强拉着陈永安坐了下来,和赵学海在一起聊天。陈永安和赵学海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有陈许在中间窜词,倒也并不尴尬,但总有一丝自卑感萦绕心头。

  三人聊了约莫二十分钟,直到宾馆经理来找,陈许才放陈永安离开。

  这二十分钟也让陈许了解了赵学海的一些现状。

  赵学海目前还在暨南大学攻读西方经济学在职研究生,两人之后便聊了很多经济学方面的知识。赵学海的学识仅仅局限于那两三本教材,既不够博,也不够深,虽然在工作之中遇到过很多案例,但是并没有系统性的总结,自然没有陈许那么宽广的视野。

  陈许和他谈论几句,便探明功底深浅,那接下来就“且待小僧伸伸脚”。

  “现在国内的经济学研究还局限于理念争议,而短于技术。理念站队这一方面自然重要,但是对错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大的周期去验证,最后的胜负手也往往不是由经济学本身说了算。”陈许又一脸惭愧,“技术上面,数理研究是趋势,容易出结果,论文最好水,动不动就是蒙特卡洛,但更容易忽略逻辑,走入闭门造车的死胡同。我之前便写过一篇论文,还有幸在《经济参考》上刊登过,但是事后看来,写的不好,逻辑漏洞非常大。”

  既然觉得论文写得不好,那还说出来做什么?

  “哦,高中就能发表论文,难怪高考刚结束你就知道自己能上北大,原来还是个特长生?”赵学海重视意味更浓,“《经济参考》哪一期,我回去一定拜读。”

  “哈哈,被赵哥看穿了,是今年的二月刊。”陈许心里遗憾,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吹自己那八九不离十的状元。

  “那你怎么看深城呢?”赵学海问,“安德鲁中午有一句问得好,包括我们自己人很多都不知道,深城地处港广腹中,优势究竟在哪里?”

  “短暂的优势还是政策,如果现在给足广州同样的政策,分分钟把深城打趴下。”陈许毫不留情,绝不会因为深城日后的繁华替它找借口。

  这也真是赵学海所想,本也不抱希望,陈许一说出来,心情却又不免郁闷。

  “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对于深城而言,优势是否能维持并不重要。”陈许说的口渴,喝了一口茶,“相对于整个国家的进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陈许继续说:“至于那些外商,说到底,他们押注的根本不是深城,而是中国。”

  “确实如此,确是如此。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当初一同来深城的时候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现在有了点成绩反而是瞻头顾尾,想多了。”赵学海端起茶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来来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晚宴之上再好好同你喝。”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便到了时间。陈许上楼把安德鲁和戴维斯带了下来,四人再次上了那辆进口丰田。

  “安德鲁先生,戴维斯先生,你们这是第一次来亚洲吗?”去晚宴途中,赵学海有些沉默,陈许便开始找机会和两位雇主说话。

  “RB去过几次,东南亚去过几次。”安德鲁说。

  戴维斯补充说:“不过这是第一次到中国来。”

  “印象如何?”

  “充满着活力,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美国的西海岸。”戴维斯说。

  “几十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和家人一起从德国移民到加州。那个时候,整个城市的活力和现在的深城非常像。”安德鲁说。

  “希望你们在深城的投资能像历史上那些投资加州的人一样。”陈许话里有话,想刺探两人的投资意愿。

  安德鲁外表看着粗狂,内心倒是细腻:“chen,我理解你作为一名中国人对祖国的感情。但是,公司还是要对股东负责,要以盈利为最终考量,能否投资还得考虑。”

  “business is business !”戴维斯在一边补充。

  说道这里,陈许也不好继续劝说,只好再说两个段子打发过去。幸亏前世脱口秀看得多,要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

  市政府的晚宴招待在新安酒家,因为安保的问题,当晚仅有安德鲁、戴维斯这一桌,市委梁书记亲自作陪。

  虽在粤省,但是工作人员并不了解外宾口味,主宴还是参照国宴,以淮扬菜为主。酒店也尽量选取了适合刀叉的菜式,至于大煮干丝之类的那是没有。

  陈许对今晚所吃什么并不感兴趣,他也相信在座各位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

  他的英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圆桌隔开的距离,赵学海坐在梁书记身边,他则坐在安德鲁身边,共同分担翻译工作。

  而在双方正式上桌之前,赵学海也抽空找到了梁书记,将外宾中午的要求一一说出来。梁书记心思藏得极深,脸上面无表情。

  双方上桌,起初还是以吃饭,说笑为主。中方接力展示热情好客的态度,弄得安德鲁和戴维斯都有些不太适应。他俩一人还喝了一杯茅台,脸上的五官一直往中间挤,嘴里念叨着:“spicy!spicy!”

  桌上的玻璃转盘转了好几圈,在场各位也吃的差不多,可算开始进入正题。

  还是梁书记先开的头:“刚刚我们的同志跟我说了加里纺织工业公司的担忧,我可以在这里先向两位保证,深城不会在贵公司的国内商品流通方面特别设卡。待遇方面比照正大康地,他们一开始也是以出口换汇为目的的,后来开始在国内销售。”

  陈许一边翻译,一边暗暗给梁书记点了个赞。以现行的外汇制度,加里纺织工业就是在国内赚了钱也只能花在国内。

  怎么花?

  消费、投资、储蓄任你选,最后还不是肉烂在锅里,天底下最爽的莫过于此,“拿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

  相比于“只出不进”的策略,“先把肉放在锅里”更为现实。

  而且别看加里纺织工业嘴上说着要放开大陆市场,但是目前来说,只有进入国际市场,大陆的低成本才足够有优势,销售规模也才容易最大化。至于十年二十年之后,中国市场真的培育起来,那时候加里纺织工业指不定在哪呢。

  安德鲁和戴维斯又相互看了看,开始纠结于另一个问题:“东南亚的员工成本虽然比中国高一些,但是政策环境更加稳定,如何在大陆确保他们投资的安全性?”

  梁书记也早有准备:“四九年之后,中国在国际上说过的话向来言出必行。可口可乐、索尼这种大品牌都已经进入中国,你们大可放心。”

  安德鲁和戴维斯依然瞻前顾后,相对于那些家大业大的企业,他们这种固定资产占比极高的企业更经不起折腾。

  一时之间,讨论陷入僵局,双方又各自开始讨论修整。梁书记都有一些急躁,完全不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群人开始抽烟解乏,就连安德鲁和戴维斯也拿出了万宝路,吞云吐雾。

  深城的外事部门也是很久没有碰到这么难沟通的对手了,郁闷非常。

  “这一个纺织厂,怎么就这么难谈呢?上步工业区那么多纺织厂,从没见过这么难谈的。”一个小同志开始抱怨。

  “别瞎说,每一个客商都好认真对待。”一边的老同志立马制止。

  陈许在其中闻着二手烟难受异常,却又不得不继续忍受。他将安德鲁和戴维斯领入阳台,才算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也慢慢摸清楚加里纺织工业的现状:经济危机之后,加里纺织工业一面要忍受消费端的低迷,另一面还要应对因为货币超发快速上涨的成本,连续两年的亏损之后,如今已有入不敷出的态势。趁着这股低端产业转移入东南亚的浪潮,加里纺织工业也在思考下一个产业基地。

  “所以你们是为了降低成本想把整个北美的基地都迁移到亚洲过来?”陈许问。

  “理论上是如此,北美的人工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安德鲁对着月亮吐出一口烟圈,“一些高端产能可能会继续留在北美,但是大部分的产能都要迁移出来。”

  “你们已经考察几个国家了?”陈许又问了一下细节。

  “我们二人这一趟只有中国,其他国家有其他管理人员考察。”

  他们没有想着要想可口可乐那样试水进入、小打小闹。

  他们这是要搬家!

  陈许前世从未听过这家公司。如果真的搬家到了深城,那么以这家公司目前十三亿美金的资产规模,不可能寂寂无名。

  历史上看来是失败了。这是沟通上出现了严重的漏洞!

  陈许心跳加速,对安德鲁和戴维斯稍加安抚之后,快速找上了赵学海。

  “你们是怎么做的工作?”陈许很生气,反正他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怕得罪人。

  “怎么了?”赵学海一头雾水。

  陈许将其中因由一说,赵学海这才意识到其中问题的严重性。

  别人有一百万,自然可以拿二十万去做风险投资,但是现在别人在找个地方放身家性命,总不可能让别人赌上身家性命去博吧!

  赵学海立马带上陈许去见了梁书记,简单介绍之后,陈许又将情况载复述了一遍。

  一听到还有多个国家在备选之中,梁书记将烟掐灭,向前握住陈许双手:“小同志,这两天辛苦你,一定要稳住外宾。如果有新情况,一定要及时沟通。”

  陈许回去找了安德鲁和戴维斯,说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市政府正在考虑给出新的政策,可能需要你们继续留下来再待几日。”

  安德鲁说:“没有问题,我们时间非常充裕。”

  晚宴就此结束,众人各自离开。

  陈许和安德鲁、戴维斯又回到了南湖宾馆。

  等到两人快进屋的时候,陈许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自己投资非常大呢?”

  “这和投资大小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应该待之如一吗?”

  这话问的陈许心里mmp,嘴角抽动,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气抖冷……

  算了算了,就当他们是两个普通的工厂管理人员。格局不够!格局不够!!!

  ……

第37章 师父下山(求推荐 求收藏)

  当天晚上,南湖宾馆的中方经理接到了市政府打来的电话,严厉要求相关管理人员要密切配合陈许同志工作。

  于是,经理大半夜在陈许房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敲响了门。

  经理说明来意之后,陈许在客房里看着站在一边一脸堆笑的他说了第一句话:“我平日里要做招商事宜,太过繁忙,所以安德鲁和戴维斯先生现在需要另外找一名生活秘书。”

  经理想了想,说:“那不如让陈永安过来,他在这里做了大半年,业务水平绝对出众,简单的英语也能应付。”

  陈许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却故作姿态说:“那行,就让他试试吧。”

  经理走后,陈许冲了个凉,坐在沙发前又打开了一罐冰阔落,美滋滋的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

  经理出门之后,就要回办公室,想了一下,又转去宿舍,找了正在准备休息的陈永安。

  宿舍里还有其他员工,经理便一脸微笑,招了招手:“永安,你出来一下。”

  陈永安疑惑出了门,跟着经理走到走廊拐角。月光洒下来,走廊里一片光亮。唯独这个拐角由于角度问题,依然在阴影之中。经理点燃一支烟,星火在黑暗中闪烁,好像电影里面的特务接头。

  经理递了一只烟过去,陈永安连连摆手:“不会抽。”

  “你倒是老实。”经理笑了笑,又说,“以后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我。”

  陈永安听经理说这话只当是开玩笑:“怎么可能,我这以后还要经理关照,要飞黄腾达怎么也是经理先。”

  “你明天开始,放下手上的工作,跟着你那个堂弟,做外宾的生活秘书,宾馆的工资照发。”

  “啥秘书?”陈永安弱小的心灵今日饱受冲击,听了一脸懵逼。

  “生活秘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经理猛吸一口烟,“具体的去问你堂弟。”

  ……

  一罐可乐还没有喝完,又有人敲门,陈许开门一看,嘿,大堂哥。

  “快进来,走廊热,进来吹空调。”

  陈永安一脸茫然,边进屋边说:“我怎么又成了外宾的生活秘书?”

  “我找了个机会,让你出来轻松轻松。”陈许又拿了罐冰阔落递给陈永安,“顺便长长见识,南湖宾馆虽然安逸,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做服务员吧。”

  陈永安没有反驳,问:“这个生活秘书主要是做什么的?”

  他感觉还在梦里,小堂弟刚来两天,怎么就能弄出这么多东西?自己来了半年多都没有这么精彩的。

  “这个还因人而异,异性的生活秘书工作任务就要多很多。你的任务就很简单了,带着两外宾吃好玩好。”陈许说,“正好,你明天做向导,先带着两个外宾逛逛深城,我早上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我一个人?”陈永安指了指自己,一脸惊恐。

  “对,就你一个人,凡事总有第一次嘛。”陈许说,“等会把你的行李拿过来,这段时间都跟我住这屋。”

  陈永安只好认命,但那颗本就该躁动不安的心现在也被陈许撩拨起来,充满了未知前路的好奇心。

  他回宿舍收拾行李,宿舍里没有空调,住着八人间,气味浑浊,和宾馆里客人住的套间不可同日而语。但一想到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陈永安就有一些依依不舍,他最后一一和同事打趣告别,在走廊尽头最后望了一眼,然后提着行李回了陈许呆的套间。

  第二天一早,骄阳似火,蝉和知了早已在一旁的大树上不耐烦的嘶叫。

  赵学海开车过来,早早坐在宾馆大厅沙发上等待,今日继续由他过来带队游玩。

  陈许把陈永安加进队伍,向赵学海解释道:“因为安德鲁先生和戴维斯先生还要留下多日,我就让宾馆经理给安德鲁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安排一位生活助理,经理考虑到我表哥和我更方便沟通,就派了我表哥过来。”

  赵学海自无不允,还热情地和陈永安我了握手。三人等到安德鲁和戴维斯下楼之后,一起在餐厅吃了早茶。

  陈许又和安德鲁、戴维斯请了半天假,言明上午要办一些私事,中午再一同汇合,之后目送几人坐车离开。

  陈许独自回到屋里,“葛优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一致走到八点十五。他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拿起床头柜的电话开始拨打起来。

  陈许前世虽为二级狗,但是一级市场那些故事、猫腻自己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没见过猪肉,但总是见过猪跑的。昨晚整体局势刚一明晰,陈许脑子里就立马出现了多条解决方案。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和深城市政府说,还是因为自己底蕴不够,势单力薄。这件事情陈许不可能从中获利,但也要确保自己方案的完整实施,这件事利益太大,一个不谨慎,便是南辕北辙。

  他得寻找一个理想远大、不贪小利并且能协调各方势力的主帅。陈许脑中走了一圈,发现他只能找他的师父——陈彦中。

  学者好,知名学者更好!既不会引起当地官僚系统的忌惮,影响力也远超一般官员。

  此外,加里纺织工业此时依然算是庞然大物,一旦落户大陆,必然会创造一连串的历史。陈许不需要这个虚名,但是如果给师父,自然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能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

  “喂,你好,这里是安城粮食局。”桌上的电话铃一响,陈贤便顺手接了过来。

  “爸,是我,陈许。”陈许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嘿,你小子,在深城玩的如何,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陈贤一听是陈许,一本正经的语气便是变得生活气。

  “还要一段时间。”陈许敷衍地回答,没有时间这个时候寒暄,直接说了目的:“爸,帮我一个忙,现在帮我去请陈教授过来,他到了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好。”陈贤一听陈许话语突然严肃,知道该是大事,连忙应了下来,“你那边的电话号码报一下。”

  “**********”

  “记下了,等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我先挂了。”

  陈贤挂掉电话,下楼骑上自行车匆匆就去找陈贤。

  陈彦中身子骨还很硬朗,最近刚刚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随时准备出发去沪城。

  今天陈彦中无事,在树荫下翻书,陈贤匆匆忙忙来找,也很疑惑,放下手中书本,和陈贤一道来了粮食局。

  这个年代大陆还没有程控交换机,跨省电话都要经过多次人工接线,程序繁琐。陈贤找人接人用了一个小时,拨通电话又用了半个小时。

  接通电话之后,陈许先亲切问了声好,随后把目前局势和陈彦中做了一番交代。

  “那这样的话,你作为翻译,也算半个资方代表?”陈彦中问道。

  “差不多,英语好,翻译的时候总是能把话编得好听一些。”

  陈许也不谦虚,之后又快速将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最后说:“徒弟我势单力薄,压根不指望在这件事上有啥斩获,但是确实也希望这件事情能办成,所以求到师傅这里了。”

  “你这个惫懒货,不好好做学术,搞研究,这方面的小心思倒是挺多。”

  陈彦中听完笑骂道,心里却有一些骄傲,这个关门弟子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些意外之喜。此次操作一旦成功,影响之深远非常人所能知晓。

  不过自己作为师父,也万万做不出接徒弟果子这种事情。

  “你的方案就是你的方案,无需假借任何人,我会帮你居中把控,你无需担心。”陈彦中顿了顿又说,“这一次我带你师哥一起过去,他岁数大了,两年之后又得分配,这一次早一点接触这些实操对他有好处。”

  “那自然好,师徒齐心,协力断金。”陈许笑嘻嘻说。

  “那就先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去深城之前得讨一柄‘尚方宝剑’,至多三五日,我和你师兄就会到。”

  “静候师傅佳音。”

  陈彦中挂掉电话,看着在一旁一头雾水欲言又止的陈贤:“陈贤,你生了个好儿子。”

  还不等陈贤询问,陈彦中又开始快速拨动旋转号盘:“你好,帮我接中顾委……”

  陈彦中通过电话说了好久,显然是碰到了熟人,寒暄和谩骂起飞,但是看着他红光满面挂掉电话,显然事情是办妥了。

  陈彦中挂掉电话之后,又快速拿起,拨动旋转号盘:“你好,帮我接中办……”

  陈贤一个腿软直接摔倒在地上,又匆匆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唾液又很快滋生,陈彦中爽朗的笑声和话语在耳边萦绕,却怎么都听不出内容……

  陈许这只蝴蝶刮起来的风暴越来越大了。

  ……

第38章 风起(求收藏,求推荐)

  陈许和师父沟通完之后,中午顺利和几人汇合。

  深圳现阶段实在没有什么好逛的,几人早上又围着几个大工地逛了一圈。安德鲁和戴维斯脸上难得透露出无聊至极的表情。

  陈许心领神会,在南湖宾馆吃完午饭,便直接提议:“深圳已经逛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下午开车去广州,明后两天在那边逛一逛,游览游览古迹。”

  安德鲁和戴维斯立马堆起微笑,连声叫好。

  五人随后在宾馆收拾了一下,陈许带了身衣服,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又备足胶卷。两点左右正式出发。

  加入陈永安之后,车里的空间稍微变得拥挤了一些,身材肥胖的安德鲁便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陈许、陈永安和戴维斯挤在后座。

  这个时期,深城到广州尚没有高速公路,路上需要经过三个渡口,至少要走四个小时。一路上又下起了小雨,路上泥泞了许多。

  幸好丰田皇冠的舒适度尚可,倒也没有什么无法忍受。

  四面车窗是打开的,夹杂着水汽的风通过窗户横穿车身,五人闷热的身子顿时凉爽了许多。

  “广州算是中国近代对外交流最早的城市,历史还要追溯到上世纪初……这里居民的生活节奏也比深城慢上许多……”一路上足够漫长,陈许便开始普及一些自己知道的碎片知识,又将赵学海拉了进来,“赵哥,现在广州有什么好玩的?”

  “吃早茶,听粤剧,如果安德鲁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对建筑有兴趣,可以去沙面看看老洋房,或者我带你们去陈家祠堂看看。”

  “都好都好,只要不是千篇一律的工地就可以了。”除了深城,安德鲁都挺有兴趣。

  “那明天早上先去吃早茶,然后找附近的景点逛一逛。”陈许说话之间,便给几人的行程做了安排。

  陈永安本来英语水平最差,之前只会简单的问候,这大半天听了一通英语,一路上带了本英汉字典随身翻阅,渐渐的也能听懂一些更复杂的内容。

  车外的雨渐渐变大,几人将车窗都摇了起来。即便有雨刷,赵学海的视野也模糊了许多,车速只好越来越慢。

  到了广州城,已是晚上八点。

  路上竟然还有人撑着大油布伞,摆着夜宵摊,五人在路边借着煤油灯吃了碗馄饨,安德鲁倍感新奇,直言这样的体验更有意思些。

  之后,五人驱车直接进入白天鹅宾馆修整。

  陈许、陈永安两人继续住一间屋子,陈许先冲了个凉,出来之后,发现表哥还在翻着英汉词典。

  “表哥,过几天陈教授过来。”

  陈永安放下了字典,有些惊讶:“陈教授,他来粤省做什么?”

  陈许便把除了方案的事情简单和陈永安说了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底:“所以安德鲁和戴维斯现在就是身负万金的土财主,怎么也得让他们支持一下我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

  “陈教授和你都是做大事的,我是做不了什么,只求着这一次能长长见识。”

  陈许看了看愈发有些自卑的陈永安,想了想,说:“表哥,你可知道这座宾馆是谁建的?”

  “不知道。”

  “香江霍家。据说霍老先生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还在做苦力,接近而立之年才开始创业,如今已是香江响当当的‘地产沙皇’,关系触及政商两界。如此高规格的酒店霍老先生本来是要直接捐的,广州不同意,才变成合资。”

  陈永安听了,眼里冒光,紧攥拳头:“你是想告诉我,不怕人生起点有多低,过程有多曲折,只有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就像霍老先生一样,对吗?”

  “不,我只想说,有钱才能任性,有钱真好。”

  哎呦……一本厚厚的词典直接砸在陈许脑门上。

  ……

  已是深夜,一轮圆月挂在高空,将原本的黑夜照的幽暗可见,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暴雨之后的天空万里无云。

  深城市政府。

  屋里的台灯还亮着,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的梁书记突然听到一阵较往常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梁书记坐直身子,捏了捏鼻梁,提了提神:“请进。”

  高秘书推开了门,走到梁书记桌前:“刚刚中办的人打了电话过来。”

  “嗯?”梁书记问道,“没有经过省委?”

  看了看高秘书默认的表情,又问:“什么事情?”

  “说是九三学社的陈彦中教授要带着两个学生过来协助加里纺织工业落地事宜。”

  教授?过来摘桃子?不像。八字还没一撇,摘桃子也不是现在。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加里纺织工业连省府都还没有通知。”梁书记疑惑道。

  “电话里说,外宾现在的随身翻译就是陈彦中的学生。”

  梁书记这才记起那个年纪轻轻地少年,就是他找了了双方交流的盲点,避免了深城工作的巨大失误。

  “你尽早联系上陈彦中教授本人,看一下到达时间,到时候派人负责一下接待。”梁书记想了想又说,“你把陈彦中教授和他学生的资料收集一下,不要到时候怠慢了。”

  秘书出了门,梁书记也不再休息。他继续拿过桌边未处理好的公文翻阅,夜更深了。

  ……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天气便放晴,空气又快速蒸腾起来。

  广州地界赵学海最熟,毕竟他的在职研究生就是在这里读的,在广州游玩的向导非他莫属。

  五人每人买了一只草帽,在他的向导下,在广州整整玩了两天。

  早茶、粤剧、洋房、中式庭院……两老外乐呵呵的也看不懂,就是图个新鲜。

  陈许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五人人物照都拍了不少,但是更多的照片是陈许自己瞎拍着玩,孩子玩水的、情侣分别坐在长椅两端谈恋爱的、粤剧表演、祠堂的老人、老洋房、西关大屋……他只是想要保留这个时代的印记,留作以后回忆。

  两位外宾玩得尽兴,赵学海陪得却有些疲惫,陈永安在一边英语学的兴起,和戴维斯一直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陈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第三天逛完之后当晚就让赵学海开车回深城。

  同日抵达深城的还有陈彦中和徐广峰,匆忙忙的他们连边防证都没有来得及办,幸好电话沟通的及时。他们在市政府人员的陪同下已经进入宾馆休息,陈许一行人夜里到达之后也没有碰见。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陈许才在餐厅里见到陈彦中和徐广峰。

  三人先是一阵寒暄。

  “师父,您今日有什么安排?”陈许问道。

  “我带着广峰去市政府走一趟,你正好在这,就跟着一起去。”陈彦中吃完,用手巾擦了擦嘴。

  “我就不去了,做别人的随身翻译,可不能随意擅离职守。”陈许说,“还是麻烦师父和师兄多多辛苦。”

  陈彦中想了想说;“那也行,今天我就是去和梁书记通个气,还没到做正事的时候。”

  吃完早饭,陈许继续留守宾馆,暂时做一个闲人。

  陈彦中和徐广峰在市政府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见到了梁书记。

  甫一见面,梁书记亲切地上前握手:“陈教授,您几年前写的《论价格与价值》我可是时常拿出来阅读的,常读常新,每一次都有新感受。”

  陈彦中听着满脸红光:“一介书生,也就是能写写文章,不像梁书记是个实干家,在这里开天辟地。”

  梁书记待人接物犹如春风拂面让人舒服,即便对徐广峰都是客客气气的。

  梁书记和陈彦中两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讨论正事。

  “加里纺织工业投资这事,市政府做好相关预案了吗?”陈彦中直接问。

  “研究室的同事做了些预案,我们设想是让他们分批投入,这样他们的风险可控,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来体现我们的诚意。我们还准备协调当地的银行资源,必要时候可以给与贷款支持。”梁书记说。

  “这个倒也稳妥。”

  陈彦中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沓稿纸,这还是他在火车上匆匆忙忙写的:“这是我和我学生陈许想的方案,内容都是他提供的,我做了总结和补充。”

  “陈许?就是外宾那个随身翻译吧?”

  梁书记一边询问,一边戴上眼镜,接过方案仔细阅读。

  这其实一份深城与加里纺织工业深度捆绑的国际债券融资方案,一旦成功,不仅加里纺织工业的全部产能都能转移过来,甚至还能增加翻倍。

  良久,梁书记放下方案:“想象大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先生大才。”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以我个人看,我是支持这份方案的。陈教授,今日你务必要留下来,今天我就组织开会,务必统一思想,支持这份方案。”

  “那就辛苦梁书记了。”

  梁书记叫来秘书,要求通知各分管领导下午开会,务必全部到场。

  之后,他又继续和陈彦中讨论。

  “这里面牵扯到一些央企,中信、中纺都能联系,但是要发函走流程……”

  “这个我来解决,加里纺织工业可不是独家买卖,容不得我们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那可就太好了,陈老,这个国际投行……”

  “先不考虑,有钱赚,他们会抢着来……”

  ……

第39章 八方云集(改)(求收藏 求推荐)

  近日深城的雨天和晴天交错展开,工地的施工都断断续续。空气热而潮湿,衣物一日不洗就有些馊味了。

  几天前的市委会议颇有些争议,但很快就被梁书记做好了思想工作,土地规划的工作已经提前展开。

  中信和中纺的都已经到了深城,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各怀心思。

  中纺总公司姑且不说,他们对于整体局势的影响几近于无,让他们加入完全是站在全国纺织业考虑。国际大企业入境必然会挤压国内纺织业空间,但是伴随着危及的同时,同样有着大机遇,如果国内纺织企业能快速调整,改进技术、提高管理,再介入加里纺织工业所拥有的广阔渠道资源。那么对于中国纺织业来说,可以提前十多年介入全球性市场这样的巨大蓝海。

  陈许方案对于中纺集团的引入,无疑是把肉递到他们嘴边。由不得他们有什么意见。

  相对于中纺总公司,中信则显得更为重要,他们也拥有更多的议价能力。也就是在去年,中信成功为仪征化纤在RB发行了一百亿日元的公司债券,开创国内先河。目前国内的涉外企业中,也只有中信有过在海外发行公司债券的成功经验。这也是他们在这个环节最必不可少的一块。

  不过中信方面也已经原则上同意这件事,尽管对后续角色定位有些偏差,但是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可以慢慢商量。一些对外的准备工作已经可以展开,比如说,联系国外大行,择机路演……

  在陈许的建议下,陈彦中顺利地将徐广峰安插到中信去当了一名实习生,这辈子还没有坐过飞机的徐广峰很快就要开始空中超人的生涯。

  陈许和陈永安趁着闲暇时间,在市政府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订做了两身西装。陈许还另外和陈彦中、徐广峰一道办理了赴港的相关证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安德鲁和戴维斯又呆了两日,明显没有了前几日的悠闲,开始有些着急,一天要打好几通越洋电话。

  陈许便和赵学海通气,双方要尽快摊牌。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

  双方再次举行会谈,这一次陈彦中直接坐到了梁书记的左手边。

  工作人员将翻译好的更为详尽的英文方案递交给安德鲁和戴维斯。

  方案简而言之,就是中方欲以土地和厂房出资和加里纺织工业在香江共同成立合资公司,合资公司由加里纺织工业控股,双方共享彼此股份的优先购买权。之后,以合资公司为平台,用杠杆收购的方式反向收购加里纺织工业的大部分需要转移的资产。也就是说,加里纺织工业只需要很少的资本就能撬动大量的资产。

  方案中中方的风险底线就是土地和厂房,加里纺织工业的风险底线就是大部分折旧设备和一部分资金。

  整个方案中大部分的资金来源于垃圾债券,这一点需要和各大国际银行、投行好好勾兑一番,细节在英文方案里也没有仔细提及。

  所有人看来都没有损失什么,那么损失由谁承担呢?嗯,暂时看没人承担。

  安德鲁和戴维斯看的不太明白,毕竟杠杆收购在美国也不过是刚刚兴起,正常人连其中机理都无法探清,更别说判断。

  但是安德鲁和戴维斯看着这个方案,明显考虑完善,至少在书面上,双方所承担的风险也并不大。

  “我们暂时无法判断这份方案,很多资金方如银行、投行、债券购买者的态度我们也无从知晓。”安德鲁有些迟疑,“我们要把这个方案带回美国,让董事会看一看。”

  “当然可以,安德鲁先生。”梁书记回答,“我们也会派人去香江和国际投行密切联系,希望数日后可以再见面。”

  安德鲁和戴维斯也不犹豫,第二天就转到香江乘坐最近的航班,返回美国。

  临走前,安德鲁塞给陈许一千五百美金,并说:“多余的都是小费,公司会报销的。”

  嗯,当下一套四合院,陈许完全不敢谦虚婉拒。

  毕竟我是一名翻译,报酬拿一套四合院也算合情合理吧!

  安德鲁离开之后,陈许也在隔天和陈彦中、赵学海等人到达香江。陈永安一人留守深城,陈许让他没事去新华书店买一本《管理学》看看,以后有大用。

  两日后,中信组织的路演就要开始,中信的同志们非常给力,甚至真的按照陈许的要求请到了迈克尔·米尔肯在路演中电话交流,具体的方案早已经传真过去。也就是因为方案,迈克尔·米尔肯才答应电话交流。

  因为是外事工作,陈许倒也不敢瞎逛,晚上和赵学海一道在尖沙咀走了走,吃了夜宵。回酒店时,还给陈彦中带了一份炒河粉。

  “四八年的时候,我借道香江回大陆,在这里吃的就是炒河粉。河粉还是那样的河粉,香江不再是那样的香江喽。”时隔多年,重回香江,陈彦中望着窗外商务区的夜景不住感慨。

  “再过三十年,深城也能有这样的夜景。”陈许泄露天机。

  陈彦中和赵学海却觉得陈许说的这个笑话太不好笑,一时之间不知道回应什么,就像不知道怎么和傻子沟通一样。

  ……

  中信作为有国家背书的金融机构,在中环金融街的办公面积并不小。但是仍然无法满足路演时的需求。

  会议应陈许的要求,通过陈彦中传达,特意选择在晚上。

  中信特意在半岛酒店包下一间会客厅,特别邀请了高盛亚洲、美菱证券、摩根士丹利、大通曼哈顿、瑞银国际、富国银行、花旗银行、汇丰银行、渣打银行、野村证券、住友银行……不是投行,就是银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特别的电话机,上面的信号灯显示电话已经接通。

  地球另一面的美国西海岸,迈克尔·米尔肯正在电话机前静坐,正前方玻璃墙的卷帘被拉开,成百的交易员在办公室外亢奋的打电话联系客户……

  会客厅里,一个长圆桌做的满满的,除了圆桌上坐着各个银行、投行的代表之外,身后还有无数主力拿着板凳坐在后面记笔记。

  中信派出了最老练的业务经理上台推销方案。

  不过陈许听着直皱眉头,不到十来天的时间,这个业务经理压根没有把握住方案的精髓,一开始还好,全篇照本宣科,察觉不出问题,后面的提问环节就开始漏洞百出。

  “企业收购之后,如何规避支付风险?”

  “我们认为支付风险存在,但是极低,毕竟平台公司是有中方国资背景公司和加里纺织工业联合成立……”

  “企业后续的经营战略如何?”

  “我们会用好大陆低成本的劳动力资源……”

  这是最老练的业务经理?

  不仅仅是陈许皱起了眉头,台下各大行的代表也纷纷皱起了眉头,骚动起来。本来是借着“中国参与下的第一笔杠杆收购”的噱头请到的各位,现在发现对方完全不懂行。

  开什么国际玩笑?

  陈彦中和赵学海都开始察觉到事情不对,旁边的中信经理不住擦汗。

  “我需要写方案的人上台演讲。”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包括在座早已不满的各行代表。

  “我需要写方案的人上台演讲。”电话机里又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情绪。

  场面静的可以听见一根针的声音。

  陈许看了一眼陈彦中,看到陈彦中点了点头,整理整理领带走到台前,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句:“as your want,米尔肯先生。”

  “我先来回答一下刚刚美林银行和野村证券提的问题,这个项目的支付风险最有可能出现在前期,大陆的基建工程还未完成,就要开始偿付利息。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中方股东中特别加入了中纺,这是中国最大的纺织集团。中国庞大的纺织生产能力一致未曾在世界面前展露,在大陆工程完工之前,合资公司将以贸易商的角色进行商业活动,收购大陆的纺织产品,销往欧美,收益足以应付利息。”

  美林银行的女代表点了点头。

  “第二点,关于经营战略,我只说一句,我们将会以最快的速度重塑整个欧美纺织业格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各位身上穿的都是中国制造。也许有人会认为,大陆的低成本和东南亚的低成本别无两样,这里我希望他能回去拜读一下威廉·阿瑟·刘易斯的经典论文《劳动无限供给条件下的经济发展》,现在的世界只有中国才能称得上劳动无限供给,只有中国才能有再次改变世界的力量。”

  野村证券的代表听得目瞪口呆。

  “我希望在场的各位能看到这件方案背后更多的可能性,相对于规避风险,更重要的是把握机会。”

  相对于哪位业务熟练的业务经理,陈许的回答明显让在场的各位更加的满意。

  “五十万美金。”

  电话里传来一句话,莫名其妙。

  “年薪五十万美金,我保证你三年之后年薪能到两百万美金,不够的我掏腰包补给你。”迈克尔·米尔肯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来,“美国国籍、豪宅、豪车、美女,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

  这又是现场挖角?

  但是条件确实优厚啊!

  这是个什么年代,八二年的陈贤的年收入只有三百六十元,小河村一个村子也没有一台市值五百元的黑白电视,陆大有、杜青玉、沈长河为一块五的教材费发愁,陈永安目前在全国顶级宾馆里收入只能到一百五十元,这个年代的一万块可以直接在首都买一套四合院……说的更露骨一些,这个年代那么多清北毕业的高材生放着国内体面的工作不要,争着出国刷盘子,过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就这样,还被困在国内出不去的人深深羡慕。

  而这个时候,有在全球金融市场举足轻重的人物给陈许开价平均百万美金的年薪!

  陈许脑子里瞬间都规划完另一条职业发展方向,微软、思科迎面招手,乔布斯跟他说“follow your heart ,not my heart”,伯克希尔·哈撒韦迎来他的中国主人……嗯,想一下还是可以的。

  台下各大行的代表也震惊了。即便在世界金融中心的华尔街,衣着光鲜的背后,大部分人依然从事的是类似于搬砖的工作。三万美金至八万美金是大多数人的年收入,百万年薪都能称得上是英年才俊。

  见惯市面的老外已经如此,更不要说在场的中方各位。

  中信本来趾高气扬,作为中国最具国际视野的公司,对国内单位还有一些优越感,现在也彻底歇了。去年中信引起全国争议的仪征化纤发债项目,总额一百亿日元,算下来还不到一亿美金。

  陈许一个人就可能拿到百万美金的年薪。

  口腔里的每一块细胞好像都吃了块柠檬。

  酸,真的酸!

  陈彦中和赵学海听着也有些恍惚,尤其是陈彦中,听到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他心里没底,虽然是自己徒弟,但是完全不知道陈许会如何选择。

  陈许看着在场各位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打断米尔肯先生:“相对于那些身外物,我更喜欢学术和事业上的成就感。尊敬的米尔肯先生,您能告诉我,这笔单子成了吗?”

第40章 大门牙(改)(求收藏 求推荐)

  当前世界,欧美经济刚刚从滞涨中走出来,触底反弹,经济开始进入复苏周期。道琼斯指数连破历史新高,开始步入技术性牛市。与此同时,经历过经济危机之后,大鱼开始蚕食小鱼,并购市场一片火热,产业资本和金融秃鹰相继入场捡便宜。杠杆收购逐渐成为市场热门,垃圾债券市场大热。

  而杠杆收购为何会如此热门?

  因为它的融资额度不需要考虑收购方的资产,而只要考虑被收购方的资产。所以这一块屡屡会出现蛇吞象的场景。

  在杠杆收购达到巅峰的一九八八年,华尔街的“并购之王”KKR公司经过六个星期鏖战以总金额二百五十亿美金收购雷诺兹-纳贝斯克公司。相对于庞大的总金额,他们动用的资金仅仅只有一千五百万美金。

  迈克尔·米尔肯便是整个杠杆收购市场的财神爷,雷诺兹-纳贝斯克收购案中,他提供了99.94%的资金。同样在明年的海湾石油收购事件中,迈克尔·米尔肯仅仅在数日之内就筹集到了上百亿美金。

  如今,已经被称为“垃圾债券之王”的他远还没有到达他的巅峰时刻。当然,他的巅峰时期,也未必会有心思和闲暇去接受一个中国公司的电话路演邀请。

  他对垃圾债券市场超出一般范畴的影响力就是为什么陈许要求路演在晚上举行,让所有人配合他时间的原因。

  会客厅里,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电话里的回应。他们呼吸放缓,耳朵竖起,甚至能听清楚电话机里细微的电流声。

  陈彦中看向陈许,一脸欣慰。赵学海则是一脸佩服。

  “可以。”

  陈许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米尔肯一发话,整个事件就成了八成。

  “事后,我会派人和你们联系。”电话机上信号灯跳跃,对方已经中断了通话。

  陈许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对着桌上各位开口说:“具体的事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之后我们会筛选我们的财务顾问,以及我们的贷款行,希望有意向的事后和中信香江分公司联系。”

  在座的各位也终于从刚刚的莫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在座的各大国际投行和商业银行的高级管理人员纷纷站起身来,向陈许递送名片,介绍自己。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快速获得别人的尊敬。

  陈许接了一摞名片,才不得不解释道:“我现在还在北大读书,没有电话和名片,请谅解。”

  装完逼就跑!

  陈许拿着厚厚的名片,在一众仪容精致的金融精英包围中,不管他们的震惊表情,借口去洗手间快速离开。

  在场的中信工作人员神情复杂,看着陈许的眼神好像武大郎看到西门官人,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

  咦,怎么感觉有些危险!陈许不自觉挺了挺腰。

  会议结束,躲在一边的陈许和陈彦中、赵学海离开会议厅,之后的事情由中信香江解决。陈许只通过陈彦中提了一个要求,动作要快,财务顾问需要优先北美投行,毕竟他们能更好的对加里纺织工业施加影响。

  来自北美的专业投行中,美林证券更偏向为经纪商,剩下的其实只有两个。

  第二日,中信便选好了投资顾问——高盛。相对于这个时期家大业大、古板傲慢的摩根士丹利,高盛明显的更有进取心、更有效率、也更舍得放下身段。

  陈许下午又主动要求和高盛代表进行了会面,他强力要求对方发挥在北美的影响力,尽快让加里纺织工业同意该方案。

  高盛一方这才意识到对方内部好像还没有达成一致。

  陈许此时却底气十足,牛逼轰轰地说:“我们的财务顾问有义务将这笔交易撮合成功,要不然我为什么不直接找四大会所和律所,白白让投行在中间做二手商。”

  在高盛代表眼里,陈许的自信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红色中国的其他人,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行事逻辑也更符合西方商业规范。

  高盛代表挺吃这一套的,还想晚上邀请陈许一同晚餐。陈许同志忍住诱惑,痛心婉拒。

  陈许已经将他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身下的事就要靠中信香江的同志们。陈彦中和赵学海要回深城,因为中方股东中内部利益分配还没有达成,这件事情同样紧急,必须在近期尽快解决。

  不过这件事已经和陈许没有关系,相信有陈彦中在其中周旋,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陈许的名声在小范围的圈子里起了波澜,却又快速归于平静,别人想的更多是陈彦中在给徒弟做嫁衣。别人心中所想,陈彦中、赵学海也无法澄清,于是陈许在这南海之滨浪荡一把之后,又快速切回自己的生活轨道之中。

  之前只是意外,之后才是常态。

  晚上到了宾馆,陈永安还在宾馆里看着《管理学》。这间房子一直没退,安德鲁付清前期款项之后,之后部分由市政府支付。陈许从安城离开之后,至今也只花了个火车票的钱,然后多了一千五百美金。

  陈永安已经恢复在宾馆里的工作,还提拔做了领班,下面管着四五个服务员,更加清闲了些。

  “堂哥,我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再呆两天休息一下,我就要回安城了。”

  “这么快?”陈永安合上书本。

  “回家再休息休息,陪陪爸妈,我就要去上学了。”陈许说,“再推迟我就只能飞去首都了。”

  离开安城也久了,陈许还挺想念小伙伴们的:“也不知道大家都上了哪些学校?”

  “高一玮去了北理,陆大有去了人大,沈长河去了南大,王安全去了上海外国语,杜成松去了南师范,嗯,卞千秋放了颗大卫星,去了清华经济系。”陈永安靠在床头,再次翻开课本。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许一脸惊奇。

  他想了想,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杜青玉看过你写的信,肯定是她寄信给你的,对不对?”

  陈永安老脸一红,看了看坐在身前一直盯着自己的陈许:“哎呀,有什么好惊讶的,同学之间写写信怎么了?”

  陈许憋着笑:“她是不是来粤省了?”

  “可能吧。”陈永安歪过身子,不想回答。

  “行行行,我不问。反正回去我还是能知道。”陈许站起身子,“我先冲个澡。”

  冲完澡之后,陈许身上的疲惫得到缓解。他拿了块毛巾擦了擦头,又搭在上面,走到陈永安面前:“对了,我准备在深城把这些美金全部换成人民币,你有没有路子?”

  “我没这路子。”陈永安又好奇地问,“美金多方便啊,你干嘛不到首都再换?”

  “那边换不出价。”

  陈许简单回答一句,没有将更深层次的原因告诉陈永安。

  首都换汇主要还是留学或者出国买家电。南方诸省可不一样,琼省的汽车贸易、闽省以及粤省的沿海走私,多少人靠着海大发其财,对外汇的需求是一个天文数字。

  供需决定价格。

  如今的官方汇价是1美元兑换1.96元人民币,“市场”汇价是1美元兑换4.2元人民币,在更极端的情况下,沿海甚至出现过1美元兑8元人民币。其中价差令人咋舌。

  这一上一下可就是四合院里两间瓦房,陈许想想就心痛。

  “那我明天请个假,带你去找大门牙,就是帮我带信给你们的那个人,他这方面路子多。”

  “哦,”陈许想了起来,“就是那个油腻的二鬼子?”

  “你明天可千万别当着面这么说,伤人。”

  “我又不傻。”

  ……

  第二天一早,多云无雨,天气凉爽。路上行人的步伐都慢了许多。

  “走过路过,瞧一瞧,嘿,香江苹果牛仔裤,世界名牌,嘿,全国最低价,尾货清仓。买过牛仔裤看看尼龙裤,嘿,派利是的裤子是真结实……”

  大门牙戴着个沿边帽坐在路旁的路墩上百无聊赖的吆喝着,身前摆着一块长布,上面搭着各式裤子,旁边还有电子表、蛤蟆镜之类。

  正是上班的时候,摆摊生意寡淡的多。

  大门牙的视野里无数双腿晃来晃去,却并不停留、忽然间,四条大长腿正对着走过来,一开始还能看到大腿,后来是小腿,现在两双皮鞋占据了大门牙大部分的事业。

  大门牙眯着眼睛抬头向上一看,真是陈永安和他那个表弟。

  “大门牙,有段日子没见了!”陈永安打了声招呼。

  “嘿,我上个星期去找你,你同事说你升官走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了呢?”大门牙站起身来,也是一脸惊喜。

  “摊子收拾收拾,请你去下馆子。”陈永安两兄弟九点出门,在大门牙活动这一片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他。

  “好嘞。”大门牙将长布一卷,麻利地打包成一个包袱,顺势扛在肩上。

  陈永安带着他们找到一家个体饭店,还没到饭点,吃饭的就是三三两两分散各处,不算拥挤。屋子里虽然破旧,但是也算干净。饭店是当地农民开的,只是些家常菜,油少火小,倒也素净。

  陈永安点了三荤一素,又要了三瓶啤酒。

  趁着菜还没上,便提及了正事。

  “这是我堂弟,叫陈许,你也见过。这是大门牙,老乡。”陈永安说,“我表弟现在手上有一笔外汇,想给它出了,你这边有路子吗?”

  “我倒是知道有一批人火车站出这个。”大门牙露出缺了半颗的压齿,“我今天帮你们去打听打听?”

  陈许连忙说了句谢谢,又好奇问:“你这摆摊怎么不去广州摆摊,那边生意总比这边好?”

  “都差不多。”大门牙笑了笑,“这边不是刚刚建一工业区吗,不少过来打工的,大部分摆摊的还没发现,生意也还可以,还不用跑来跑去。”

  “还是有眼光。”

  饭菜都已上齐,三人开了啤酒相互碰杯。陈许便不再说话,听着两人聊天。

  大门牙:“前两天我刚刚碰到马四眼,他还不知道我知道他把我弄进局子里,还过来跟我打招呼。”

  陈永安看上去挺意外,又说:“算了,不提这个人。”

  大门牙换了个话题:“之前在工地找你麻烦的徐当家,那个光头,你还记得吗?他们前几天聚众斗殴,腿被湘帮的给打断了。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手下也没人跟他混了……”

  陈许一愣,直接插嘴:“什么工地?表哥你还去工地干过?”

  “那不是刚来深城吗?也没见识,工地工资高,就在那做了一会。”陈永安还是没提边防证和丢钱的事,嫌丢人。

  大门牙一看自己话又说多了,连忙补救,端起啤酒就要敬陈许:“那个,陈……陈小哥,你有多少外汇要换?”

  “一千五百美金。”

  “那还真是挺多的。说实话现在人民币好赚,美金难搞,陈小兄弟是在哪里发的财?”

  “给老外当翻译。”

  “唉,那真是学不了……真后悔,我这打小喜欢听评书,听着听着,就把学习给忘了……”

  ……

第41章 外汇

  陈永安请了整整一天假,陈许也没有其他事,两人吃完饭之后便一起和大门牙一起去查探查探如今的外汇“市场”。

  汽车站广场前,除了密密麻麻的乘客,各类黄牛小贩也在其中来来往往,有摆摊卖衣服蛤蟆镜的、有守着泡沫箱卖冰棍的、有卖火车汽车票的、以及倒卖外汇外汇券的……

  陈永安和陈许对这一切的生态还很陌生,站在一个角落,一人买了一只盐水冰棍,在一处树荫下观望。

  大门牙在烈日之下眯起双眼,豆大的汗液开始从额头冒了出来。他眼光扫了广场一遍,很快就发现了熟面孔,走了过去。

  “孙哥,您在这发财呢?”大门牙看着眼前的一个癞头摊主,露出真诚的微笑。

  那孙哥抬头一看:“这不是大门牙嘛,怎么?想来一起?”

  “那可不敢,规矩我懂,我是想来问个事。”大门牙连忙摆手,“这汽车站,谁倒腾外汇的?我想去换一点。”

  一看大门牙不是上门找麻烦的,孙哥放下了防备,举手之劳倒也不是不能帮。

  孙哥指了指:“你看那个穿着红色短袖的,他就是。还有那个右裤脚卷起来的,他也是。最后一个看到拐角坐在阶梯那里带着草帽的小伙子了吗,就是他。汽车站就这三个倒腾外汇的,你去问问吧。”

  大门牙道了谢,先去找了穿着红色短袖的。

  大门牙站在红色短袖男面前:“你好,你是倒腾外汇的吗?”

  “对,换汇?”

  “怎么换的?”大门牙说,“准备让朋友帮我去国外带点家电,没外汇不行。”

  “你要换多少,正常情况下,一美金换五块五毛钱人民币。”

  “这么贵,听别人说正常价是一比四。”他熟练地掏烟递火,“兄台哪里人,口音听得亲切?”

  “我皖省的。”红色短袖男猛吸了一口,“你说的都是之前的事了,从年初开始,市面上一直有人在高价收购外汇,都不知道他们图啥?”

  “你们收外汇怎么收的?”

  “一比三到一比四之间,看量。怎么你有外汇?”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不过这也太贵了,我得去别的地方问问。”

  “应该的。说实话我这手上外汇也不多,有点耐心,一比六都能倒腾出去不少货。不过看在烟的份子上,我给你个底价,一比五,其他的倒汇的如果给不出更好的价,你再过来找我。”

  “好,谢谢你。”

  大门牙告别之后,又很快沿着孙哥的指示找到了第二位倒汇的。

  “你好,兄弟,我想换汇?”

  “一美元换五块五毛钱人民币,如果换得多可以稍微便宜点。”

  “听这口音,川省的吧。”大门牙又熟练递出一支烟,开始套近乎,“徐当家你认识吗?以前我跟他在一个工地。”

  这人一脸不耐烦:“老子单打独斗,不抱团。要换汇就换汇,罗里吧嗦,不换汇别打扰我做生意。”

  这人态度太差,反正也没想现在就换,大门牙找了个理由借机离开。快速切换到最后一个。

  这最后一个人还实诚些,直接给出来一比五,也可能是看他在广场上问了个遍,直接给出个优惠价。大门牙还特意问了一下他是哪里人,京城的,更远了。

  三人再次汇合,大门牙将对话统统说了一遍。

  “总而言之,陈小哥,你要是不急,慢慢出能出挺高的。”大门牙接着说,“关键是我摸了下底,这一块还没有抱团势力介入。”

  “抱团势力?没有抱团势力说明什么?”陈许从一边的小摊给大门牙也拿了一只盐水冰棍,“你慢慢说。”

  陈永安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这个时候也有些好奇。

  “那我就跟你们说一说这里面的江湖事。这年头,能来深城、广州一带打工的都是各省的苦哈哈,尤其是以南方诸省居多。大家出门在外,为了不受别人欺负,自然而然根据地理来进行抱团。几个大的省份就组建形成了鄂帮、闽帮、湘帮、川帮,偏远些的还有皖帮、苏北帮……不枚胜举。目前来说,风头最盛的是鄂帮,他们的高老大当年单枪匹马从粤省过来,一分钱没有问政府要地要建工业区,如今手握两家工业区,成了半个官面人物。鄂省后来的那帮苦力就主动认他做老大,当然人家自己不认账……”

  “你能不能说重点?”看着大门牙越说越远,陈永安忍不住打断。

  “就打比说这汽车站,车票黄牛都是湘帮的,卖衣服的都是鄂帮的,各个地段,做什么买卖,这些都得靠拳头说话。”大门牙将拳头竖在身前,“外汇这块我问了下,车站前面三个人,全是单打独斗。我估摸着实在是这个外汇太难找了,虽然利润丰厚,但是养不起太多人,所以他们就没有介入。”

  “然后呢?”陈许问。

  “我准备转行,我觉得这块生意有搞头,想做这块生意了。”大门牙皱了皱眉头,“就是不知道外汇去哪里弄更方便些?”

  “这还用想吗?”陈许拍了拍陈永安的肩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门牙这人商业嗅觉足够灵敏,目前看人品也没有什么大瑕疵。反正陈永安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也只能继续呆在南湖宾馆,不如先赚赚外快挖第一桶金。

  陈永安不明所以,陈许继续说:“表哥刚刚还升了官,接触外宾更容易了,弄些外汇岂不是很轻松。”

  大门牙眼前一亮:“对呀,我单想着自己搞,没想着和陈哥合伙。”

  陈永安心里没底:“靠谱吗?”

  “反正试一试又不赔钱,这样吧,你们的第一单生意,我来照顾。慢慢帮我出掉,一个月之内寄给我就可以。”陈许帮陈永安下了决心。

  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什么危险。陈许马上就要离开,否则他一定搞波大的,一次性解决第一桶金。

  “那这几天,我先把手上的货给处理掉,再去摸索摸索,火车站、工业区……看看其他市场的行情。”

  “一起走吧,晚上继续吃饭,我帮你们好好参谋参谋这件事。”

  ……

  接下来两天,陈永安和大门牙忙着商量倒腾外汇的事,陈许将身上的美金全部给了陈永安,邮汇地址等到首都稳定下来再打电话联系。

  陈彦中这一方面,工作也相当顺利。深城政府、中信公司、中纺公司协议基本达成。三家首先合伙在港城设立项目平台公司——深投资,深城政府控股,占51%的股份,中信公司、中纺公司则分别占24.5%的股份。资产则全部为深城政府注入的土地厂房,中信、中纺则分别支付资金给深城政府以购买相应权益。

  经过陈许在路演之中的临场发挥之后,中纺本可以有更大的发言权,但是当时现场并没有中纺的人,中纺至今还蒙在鼓里,幸好他们并不吃亏。

  内部问题基本已经解决,接下来就是在高盛协助下,尽快和加里纺织工业达成协议。这件事完全依仗高盛方面的进度,他们着急也没有用。

  临走之前,陈许特意去见了陈彦中一面。

  陈彦中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精神状态非常好,他说他在安城的行李已经被人接去了沪城,等到深城这边事情一结束。他就直接去广州坐飞机到沪城,就不再返回安城了。

  两人又谈到这一次的杠杆收购,陈彦中和他说:“这次项目,上面一直没有表态,还在观察之中。这一次如果成功,可能会成为引入外资的样板工程,之后进行复制。”

  陈许倒是并不乐观:“即便成功也需要两三年后才能看到,到时候整个杠杆收购市场如何还不知晓。而且杠杆收购很大程度上依仗迈克尔·米尔肯,他目前的态度说不上有多热衷。这笔买卖虽然金额可能高达数十亿,但是对于他来说,可能还只是一道餐后甜点。你看,他的代表到现在也没有到香江。”

  “你会不会太悲观了?”陈彦中不确定。

  “我只是觉得不要太乐观,天底下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杠杆收购是个好东西,但是要精挑细选目标。这一次的加里纺织工业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欧美的那些真正的收购猎手都是几年蹲守一个公司,然后消化再用几年,长期经营甚至是二三十年的考虑。我怕到时候有些人为了引入外资不择手段,买一些垃圾资产,那个时候,透支的可是国家的信用。师父,你在其中,一定要好好把握。”

  “你说的有道理,说到底还是国家太穷,才会依仗杠杆这种东西。”

  “相比于继续进行杠杆收购,我倒是觉得这一次如果成功搅局欧美纺织市场意义更大,让外资见识到中国低成本的威力,那么他们一定会不请自来。到时候,所谓的外汇,所谓的投资,就都有了。”陈许说,“相比于玩弄金融而言,实业的进步明显对一个国家的作用更大些。”

  陈彦中点了点头:“这一次不成功倒也罢了。如果这次成功,到时候,你和我携手写一篇文章,将其中优劣利弊好好整理一遍,防止有些同志真的被冲昏头脑。”

  “哦,对了。”陈彦中说,“高盛方面通过中信传来消息,希望能够资助你全额奖学金,邀请你去北美读书,学校可以在常青藤盟校中选择,他们来帮你公关。”

  “这么看重我?”

  “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们能对你这么重视。”

  “也未必是有多重视,广撒网,捕到一条鱼就赚了。”陈许摸了摸下巴,又说,“那师父,你帮我回应一下,这四年,我肯定还是国内读书为主。高盛方面如果还想资助,就帮忙订一批经济金融类的期刊,捐赠给北大经济系。”

  “你倒是有心,我会让中信的同志传达的。”

  ……

第42章 往事并不如烟(求收藏 求推荐)

  陈许离开了深城,相比来时只带走了一套白嫖的西装。

  自从那日从汽车站回来之后,大门牙把手上的裤子、电子表全部低价出售,便开始和陈永安两个人折腾外汇。

  他每天拿着一两百美金招摇过市,各处换着“市场”问价,嗅觉敏锐的他也察觉了不少猫腻。

  外汇多的倒爷常常报价更低,意图走量,反而外汇少的可能卖完了也不好收外汇,喜欢报高价,常常一两天没一笔生意,但是等到一个冤大头就是一顿痛宰。大门牙还想去看看那些外汇多的倒爷到底有何路子,但总是被别人悄无声息地甩来,一个捡钱的路子如何不小心谨慎对待。

  这个年头,只要拿到外汇,就不怕砸在手里。

  同样的,大门牙多方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一比四点二三真的是原来的行情。只不过现在不少琼省人、闽省人过来收外汇,自然水涨船高。大门牙仔细的打听了一下,发现那边有人在做大买卖,需要加快周转,自然舍得花钱买外汇。

  两天下来,大门牙将陈许留下的美金出了一半,有的直接高价卖给倒爷,有的也客串倒爷找找感觉,均出在一比五左右。

  陈永安这边的渠道建设也在进行之中,针对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各大商贾贵宾,陈永安选择的是他们身边的随从人员。这些随从人员的经济情况就未必宽裕,直接去换外汇券的话,难免有冤大头的嫌疑。

  平日服务过程中,陈永安找着机会就会递上一句话:“深城地界换人民币比较麻烦,如果您有换汇需要,我可以代劳。”

  一个目标只说一句,只说一次,没有回复也不会再提。毕竟害怕投诉,安全第一。

  对方不同意倒也罢了。对方一旦同意,陈永安就会以一比三的“实惠”价格自己吃下来,然后通过大门牙流入市场,事后五五分账。

  这样的效率其实并不高,规模和频率都没有办法控制。幸好利润较高,陈永安也不过是每天多说几句话的事,倒也轻松。

  这几天下来,只成了一笔300美金。但是陈永安和大门牙两个人却一人赚了三百五十块,已经赶上陈永安两个多月的工资,大门牙摆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赚得出来。

  恰逢陈永安轮休,两人去银行将钱打入存折。出银行大门的那一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嚷嚷要吃顿好的。

  他们找了一家心慕已久的有川菜手艺的个体户饭店,以前钱不多的时候嫌贵,这还是第一次来。

  “夫妻肺片得来一份,椒麻鱼来一份,辣子鸡来一份,鱼香肉丝来一份。一大份米饭,再来四瓶啤酒,要冰镇的。”

  这年头饭菜量都挺大,两个人解决这四道菜可不容易。

  不过老板见两人点菜大气,又劝道:“都是荤的,不来两个素的搭一搭?”

  “不需要,哪里吃的完这么多。”陈永安打发走贪心老板,“赶快去做吧,我们吃完了还有事。”

  老板这才不啰嗦,回了后厨。

  大门牙还在兴奋,陈永安趁机将自己这两日所想说了出来:“我表弟的外汇也已经换完了,八千也已经存到了存折里,我想着把它补齐到一万整。毕竟要不是我表弟,我们也找不到这么赚钱的门道。”

  陈永安本想着大门牙至少得犹豫犹豫,没想到大门牙直接说:“这一点我还想跟你说呢,之前为了打探消息,有的美金都是便宜出的。这里面补齐的部分我来出。”

  “那不用,既然是合作,哪有你一个人出钱的道理。”

  陈永安松了一口气,正好冰镇啤酒也已经递上桌。他将瓶盖打开,递给大门牙一瓶:“来,这一瓶我们吹了。”

  “好。”大门牙奉陪到底,“今天不醉不归。”

  临近中午,饭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永安和大门牙两人酒喝过半,两张脸都有些红晕,菜也吃的七七八八。

  两人酒一喝多就开始说起往事。

  陈永安将夜遇王大胆的事说了出来,感叹人生曲折,又痛饮一大杯啤酒。

  “有句话我一直没说。”胃里面啤酒翻涌,陈永安打了个嗝,“到深城那一天,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晚上孤零零在车站醒来,大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吗?”大门牙突然问,再次露出那缺了半颗的门牙,“就算你在火车站被马四眼迷昏倒地,洗劫一遍,我都没有落井下石,去扒你的棉裤。你我非亲非故,就见过两面,我为什么低声下气背着你去农民的简陋房里,还带你入关?”

  陈永安顿时酒醒,很多藏在心里的疑惑一个个如水泡冒了出来:“为什么?”

  “其实我是想巴结你。第一次在号子里碰到你,我就知道你有关系。大冷的天,就你身上披着军大衣。脸色红润,精神抖擞,完全不像是吃牢饭的样子。”大门牙说开了。

  “嗯?其实我也是个农民,那是我二伯……”

  大门牙摆了摆手:“听我说吧。”

  大门牙开始说起他的往事:“我本名董有福,家里排行老五,所以别人也叫我董五。上面三个哥哥早早分了家,我和四哥相差不过一岁,从小一起长大。刚包产到户那一年,我和我哥返城没有工作,想着找一些事做。我们遍去乡下收一些鸡蛋到城里贩卖,我们分工行事。他收鸡蛋,我卖鸡蛋,就好像我们如今倒腾外汇一样。不过鸡蛋生意马马虎虎,勉强温饱。有一天,四哥出去收鸡蛋,前两天没回来还以为是路上耽搁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后来一个村一个村拼命地找。我知道他死了,还知道是谁他杀了我。可是我找不到证据,甚至连我四哥的尸骨都找不到,任由凶手在我面前嚣张,我没用……”

  陈永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比自己惨多了:“大门……不,以后我叫你大号‘董有福’,你放心,等明年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让我二伯托关系调查这件事。”

  大门牙抹了抹本就不多的眼泪,情绪去得也快,好像从没有来过:“这你说的,你可别骗我。”

  陈永安这才发现自己又上了当,却也不生气:“手上的洋葱片扔掉吧,你正常说,我也会……”

  陈永安还在说话,突然被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呦,大门牙,这是发了。一桌子没一个素的?”

  两人快速收起表情,向旁边一看,一个光头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两人。

  “这不是五哥嘛,四爷人呢?”

  大门牙快速往其他桌子望了眼,很快发现在一个角落里坐着的马绍宏。同时发现马绍宏的还有陈永安,脸色微变,大腿上攥着的拳头止不住的抖动。

  五哥也不回答大门牙的问话,很自然地坐了下来,顺手拿过大门牙身前的筷子,用桌布擦了擦,挑着菜吃:“真香!”

  大门牙瞥见桌子下陈永安不断颤抖的手,连忙用手按住,不让他轻举妄动。他自己一脸堆笑,等待老五的下一步动作。

  “这几天怎么一直没看到你出摊,本来还担心,这么一看,是找到发财路子了。”五哥吞下一块鱼片,吐出几根鱼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发财路子也不带着老乡一起。”

  “哪有什么发财路子,前几天没在深城,去闽省摆摊了。”大门牙笑眯眯地说,“要不下次五哥跟我一起去?”

  “呵呵。”五哥脸上瞬间没了兴趣,“我要养的人多,不像你,跑得快,去得快。”

  五哥又将剩下的肉全部扫荡完,才站起身来:“走了。”

  大门牙看着五哥回到马绍宏身边,又看到马绍宏深沉的目光依然在盯着他们。

  大门牙快速结账,带着陈永安离开了饭店,走了几条街,确定后面没人跟着,才停下来歇息。

  “你干嘛那么怕他们?”陈永安有些气愤。

  “屁,你还想跟他们打。”大门牙压低声音,“他们手上也有案子,尤其是那个老五,有命案。”

  “那还是算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永安咽了口口水,“大……有福,你这几天出门也小心点,要不然在家歇歇,别被他们给堵了。”

  “我机灵着呢!”

  ……

  五哥回到了马绍宏身边,坐下来,又开始挑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吃,一粒又一粒,一粒又一粒。

  “肉吃的舒服吗?”马绍宏看到两人离开之后,才幽幽地望向五哥。

  “没吃什么。”五哥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就是想拿出气势压压他们。”

  “探明白大门牙最近在做什么吗?”马绍宏问道,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他去闽省摆摊去了,我寻思人生地不熟,还不如倒货回苏北。”

  “你个傻子,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马绍宏怒其不争,“深城的闽帮我们都不敢碰,他还能去别人老家抢食吃?他听得懂别人说话吗?”

  “艹,他骗我。”五哥筷子一拍,“下次我见了他,我一定削了他。”

  “要文明,要文明。我们是出来打工的,别整天打打杀杀,多动动脑子。”马绍宏怒火未消。

  “有四爷和老六,我还要动啥脑子,动脑子也没用。”

  “老六做事确实靠谱,这大门牙行为奇怪,明天还是让老六去探探大门牙的路子。”马绍宏心里暗想。

  ……

第43章 牛鬼蛇神

  当天晚上回去,马绍宏便知会了老六。

  老六长得比马绍宏还要斯文一些,带着个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手上还拿着把纸扇,上书一“忍”字。如果不是一条腿瘸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本可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现在还在读书。

  他本来就是一个高中生,考上了中专,但是因为腿瘸,学校拒收。走投无路之下,偶遇马绍宏,才进入这一块泥泞的圈子,也算身不由己。

  “大门牙我见过几回,非常聪明油滑,为什么不拉他入伙?”老六好奇地问。

  “拉过,不同意。喜欢单打独斗,觉得那样赚得多。”马绍宏,“说白了,就是没文化,不懂‘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

  “那就是典型的有小聪明而没有智慧。”老六有点可惜。

  “不管他,明天我先派十多号人去找他,确定他的位置,你再出马。”

  “可以。”

  第二天一早。

  在苏北帮十多号人的刻意搜寻下,老六很快就找到了大门牙的位置,大门牙目前正在一处大型的工业区门口走来走去。

  而老六则选择坐在一个角落,像一只毒蛇一般耐心地等待猎物,然后眼看着大门牙挎着个包闲逛了一下午。

  夏日的午后如同春秋冬三季一般,总是让人容易打瞌睡。老六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来,左右走动走动,勉强打起了精神。

  终于,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走到大门牙面前。两人说了半天,大门牙从挎包里翻腾出几张纸一样的东西,中年人小心收了起来,然后离开。

  老六拖着根瘸腿快步跟了过去,过了个街口才算追上:“同志,等一下。”

  中年人继续走,一直等老六喊了第三遍,中年人才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回头:“小同志,你在喊我吗?”

  “对对对,刚刚我朋友说你拿多了。”

  中年人瞬间一脸愤怒:“你们太贪得无厌了,我要不是急着赶飞机,能换这么贵的外汇。说好的六块钱换一美金,你们还要怎么样?”

  外汇?外汇!

  老六不管中年人一脸愤怒的咒骂,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容,不再和他说话,自顾自的走开了。

  “神经病!”中年人看着老六的背影,最后骂了一句。

  消息到手,老六便不再管大门牙,当天又走访了自己积累下来的多个情报源,火车站的小饭店、明美服装厂的保安、偶尔结识的潮汕兄弟……几经询问之后,心里渐渐有了底。

  ……

  “所以说,大门牙他最近一直在倒腾外汇?”马绍宏问道。

  昏暗的灯光下,老六和马绍宏坐在一个小方桌边,五哥蹲在门槛啃着西瓜。此时他们都在一处当地农民搭的简陋房里,他们租这间屋子已经有大半年之久。

  “对,我走访了几个市场,再三确认了一下,现在倒腾外汇的利润非常高,只要能以市价买到外汇,基本上就是对半赚。”

  “那还想什么,干!”五哥将手中的西瓜皮扔出门外,飞到屋子旁边的池子里,传来一声“咚”的清脆声。

  马绍宏摇了摇头:“外汇这一块我之前也知道,确实赚钱,但是收外汇不容易,所以没有办法走量。一个人小打小闹还可以,几十个人搭伙在这里吃饭就比较困难了。”

  “艹,那就干看着大门牙一个人发财。”五哥不甘心。

  “这个我有一个想法,应该能行。”

  嗯?马绍宏和五哥齐齐看向老六。

  “这粤省、闽省多有侨乡,我们派人去收购,现在市场价是一比四点二三,但都在大城市,我们到乡下出到一比四,总归能收到些外汇。再来广州、深城售卖,就算一比五,也是将近25%的利润,这可比倒衣服回苏北卖划算多了。尤其是现在,倒衣服的利润可是越来越低了,早点找出路早点好。”

  “粤省、闽省两省多崇山峻岭,这要是一个侨乡一个侨乡跑,这深城手上的十来号人怕是不够。”马绍宏皱了皱眉头。

  “不够就回乡拉人,最好拉个上百口,不用受那鄂帮、川帮的鸟气。”五哥大大咧咧说。

  “五哥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停掉服装和电子表之后,把苏北那边的人都拉过来,他们没了生计,也由不得他们不来。”老六支招,“有了几十号人,以后再做其他生意,也不会被欺负,火车站、汽车站不想,几个工业区总能打下一块地盘,有了稳定的地盘,以后做事情就方便多了。”

  马绍宏想了想:“老六,你确定去侨乡能收到外汇吗?”

  “我认识一潮汕人,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只是他们另有用途,收的外汇没有流通在市面上。”

  马绍宏这下下了决心:“行。老五,这两天跟我回苏北一趟。老六,这些天要辛苦你在火车站候着,准备随时接人。”

  “好嘞。”老五、老六齐声回答。

  马绍宏和老六又详细参谋了一下,还煞有其事画了粤闽两省地形图,规划了日后几条主要收汇路线。甚至连哪个工业区用来做地盘都想好了。

  一夜无眠。

  ……

  周侉子近来是春风得意,安城一大半的蛤蟆镜、尼龙裤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和马绍宏打通关系之后,周侉子又能拿到最便宜的货,嗯,虽然是尾货。这一上一下,周侉子这三四个月赚了大几百块钱,两三天就能去吃顿肉。最近还收了两个小弟,可算切切实实当上了人生赢家,美滋滋。

  不过,王大胆快要出劳改所了。对于这个曾经的大哥,周侉子非常纠结。既想起曾经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又想起他百般羞辱自己的时候。

  最后,也许是已经形成本能,也许是抹不开面子,周侉子还是卡着时间来探望了王大胆。

  王大胆带着脚镣进屋坐下,他懒的和周侉子虚与委蛇,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女的考上了名牌大学,好像县长都去他家了。”

  王大胆一脸不耐烦:“我是问她走没走,我管她考上什么大学。”

  “那倒不至于走,我打听过了,大学开学是九月一日。他们就算提前三天出发也怎么都得二十七八号了。”

  王大胆这才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和周侉子说些其他的:“看你这样子,又胖了,最近又搁哪发财呢?”

  “还是做倒爷。大胆哥,等你出来以后,咱一起做。你从粤省进货,我在这边负责销售。”周侉子说,“五五分账,不,你六我四。”

  “五五分就五五分,我还能占你便宜?”王大胆一脸无所谓,“不过,我出去削了那婆娘,得先去南方躲一阵子。你得先给我准备一笔钱。”

  “大胆哥,这个事出去之后再从长计议。这里毕竟不太方便。”周侉子低着声音说。

  王大胆“啪”的一声一拍桌子:“有什么不方便,你是不是舍……”

  还没说完,门开始“咚咚咚”响了起来:“拍什么拍,拍什么拍,桌子给我拍散了,你跪着给我当桌子腿。什么玩意。”

  王大胆憋得一脸通红,敢怒不敢言。

  “大胆哥,你确定几号出狱了吗?”周侉子急忙岔开话题。

  “二十三号。”

  “我到时候来接你,给你好好去去晦气。我最近找到一个舞厅,里面的婆娘可骚死了,灯一关,任你摸,有的胆大的还自己上手……”

  “嗯。”

  “顺便给你介绍介绍这苏北倒爷的圈子。”

  “到时候再说吧。”

  周侉子再次离开,这一次的见面依然不轻松。

  别到时候王大胆报完仇被抓,再把自己给卖了。周侉子一想,浑身就是一哆嗦。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我还是花上两块钱,先去那个关灯舞厅爽一爽。这么一想,浑身又是一哆嗦。

  ……

第44章 悠闲(求收藏求推荐,裸奔伤不起)

  离开安城快一个月,陈许都不知道家里起了多大的风波。

  先是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陈许一举轰下657分,不出意料成了省状元,并且领先榜眼整整三十分。

  第二天,省市十多名记者纷纷赶赴安城,想要第一时间采访状元,隔日发稿,趁着高考的热度挖掘挖掘话题。他们在当地宣传系统的安排下一路到了陈许家,却被一脸喜色的许媛告知陈许没有在家,出门旅游去了。

  于是,一帮兴冲冲的记者傻了眼。直到最后,苏省内各大报刊相继采访了榜眼,采访了探花,却唯独没有采访到省状元。读者们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人会为了这个事写信质询。

  大部分报刊的记者相继离开,只有市里晚报的记者依然留守。

  新闻是有时效性的,即便是省状元,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来,没有第一时间激起热度,那么之后依然会被大部分人所遗忘。

  市报的记者在宾馆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人都焉了,每天陈许家、学校两头晃。幸好学校的王校长看他可怜,之前给了他提供了一条新闻线索,陈许虽然优秀,但是更有话题性的是陈许所成立的学习小组,一本线达标率100%,一大半都是名校。

  记者这一个月才没有白费功夫,相继走访了学习小组的各位成员。终于另辟了一个新的角度,从旁观者的眼中来讲述省状元的学习生活。

  “他很认真,每天帮我们梳理学习框架,出题给我们做。”好人好事,这可以登报。

  “他呀,整天想着整么才能吃得好,我都被他追胖了。”嗯,改成“陈许同学时时不忘关心同学的身体,经常节约自己的口粮给条件不好的同学。”

  “他整天写武侠小说,哪里有学习?”这什么鬼,武侠小说,误人子弟。画风不符,不予刊登。

  ……

  翌日,一篇《省状元先进带后进——真正的优秀不是一个人独自花开》的文章发表在市晚报上,文章采访了高一玮、杜青玉、卞千秋、陆大有、沈长河、王安全、杜成松,详细从旁观者角度试图还原省状元的学习生活。

  文章甫一出来,立刻激起全市热烈反响。撰稿记者热泪盈眶,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任务,终于可以返程了。

  却不料报社主编看到反响这么热烈,想着再接再厉,就给记者下达了死命令:“陈许一定要采访。”

  现在终于等到陈许回家,记者水汪汪的双眼早已干涸。

  看着长期驻扎在安城,神色有些疲惫的记者,陈许非常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记者的脾气在这一个月里边也早已被磨光,而且就算有脾气,也不可能对着陈许发火:“那我们开始,速战速决。”

  记者面无表情撑着个死鱼眼,按照流程很快的做了一个采访,问问题的时候都好像在审问犯人一样,看着问了很多,却根本对其中的故事毫无兴趣。

  采访完之后,记者招呼也不打,自己飞快奔向去了汽车站。

  数日之后,一篇关于省状元的报告文章出现在市报上。但是此时距离开学也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人们的焦点早已转移,这篇死气沉沉的文章自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亲戚朋友这几天也来了不少,陈许带了一些粤省特产相继送了一些,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

  近亲也就算了,后来陈许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也过来混脸熟。陈许实在不想参与这样的社交活动,没有办法,只有去找高一玮躲躲。

  高一玮此时正在家里看着《霍元甲》,哼哼哈嘿。

  看着陈许过来,连忙切了一个西瓜。一人一半,两人分别拿一个勺子挖着吃。

  今日份的《霍元甲》看到结尾,陈许说:“要不明天我们去乡下玩玩,学习小组里的成员最后联系一下,以后见面机会越来越少,出发之前一起要聚餐一次。”

  “那自然好。”高一玮说,“不过杜成松已经离开安城去金陵了,他和金陵一帮朦胧诗的诗友一起去组织诗朗诵。卞千秋知道成绩之后也回金陵了,只能开学到首都见了。”

  “那就找王安全、杜青玉、陆大有和沈长河。陆大有和沈长河不是大河乡的吗?我们去找他们,去湖里划划船也挺好。或者摸摸虾,抓抓鱼,晚上还能吃小鱼锅贴。”

  陈许和高一玮意见达成了统一,说做就做。下午就去找了王安全,王安全此时也在家无所事事,折腾那台能收到海外信号的收音机。

  三人成队之后又去找杜青玉。

  虽然陈永安一直没有对陈许说杜青玉上了什么学校,但是,一回来高一玮就告诉他杜青玉去了中山大学。

  到了杜琴玉家所在的巷子,三人在外面叫唤了几声。杜青玉这才姗姗出来,手里还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孩子粉粉嫩嫩的,眉心还点了个红点,在杜青玉怀里折腾,一直乐呵呵直笑。

  “这孩子谁家的,真可爱,叫什么名字?”陈许捏了捏小女孩的脸。

  “这是我妹妹,宋青草。”杜青玉说。

  陈许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他揭开糖衣,将奶糖递到小女孩嘴边说:“乖,叫叔叔,叔叔给你糖吃。”

  小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杜青玉却有些恼,抬脚就要踹陈许:“再乱说话,当心揍你。”

  这可是第一次见识到杜青玉的另一面。

  陈许还继续贫嘴:“前几日,表哥跟我喝了些酒,对我说了一些胡话,第二天都不敢正面瞧我,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他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杜青玉脸色浮起一片红晕,抬脚又要踹。

  小女孩一看姐姐生气,吓了一跳。她以为陈许在欺负杜青玉,哇哇的哭了起来:“叔叔真坏,欺负姐姐。”

  陈许达到目的,不再贫嘴,将奶糖进小女孩的嘴里,又伸手摸了摸脑袋:“青草真乖!”

  两人歇战,在一边的高一玮终于能插上话。

  他对杜青玉说出此行的目的:“其实我们就是想邀请你,明天一起去找陆大勇跟沈长河,去湖里划划船、摸摸鱼,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杜青玉此次圆了名校梦,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本发愁的学费也已经有亲戚资助,这两天刚刚轻松下来。

  她应声答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妈去走亲戚了,我得把我妹妹带上。”

  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四人小分队成立。

  第二天一大早,鸡鸣刚过,天色已经通亮。四人,嗯,还有宋青草,约好了在农贸市场集合,搭乘顺路的拖拉机去了大河乡。

  几经询问,可算是找到了陆大友和沈长河。两个人正在河里上地笼,看到几个同学也是十分欣喜。

  “你们怎么来了。”陆大有在河里洗了洗手。

  “马上都要开学了,过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走。约个时间,最后聚个餐。”

  “你们来的正巧,刚刚弄了这么多鱼,等下有的吃了。”沈长河拎着个小桶走了过来。

  几人凑近小桶一看,十多条草鱼在水里面不断甩着尾巴,水花溅到桶壁,又再次顺流回水中。

  陈许顺着地笼看过去,远处的淮河在这里形成了无数支流,支流几经周转,又再次汇入洪湖之中。

  “大有,找地方带我们去钓龙虾吧。”

  “行,今天我的活也做完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之后,沈长河先把一桶小鱼送回去。陆大有带着陈许众人去抓了几只癞蛤蟆,癞蛤蟆有毒,陆大有远远地用网兜罩住。然后他捞至半空,再猛然往地上砸去。如是三番,等到癞蛤蟆死的不能再死的时候,从腿部开始剥皮,用绳子一系,吊龙虾的工具就有了。

  杜青玉没看过这场面,觉得恶心,又连忙把宋青草的双眼捂住。

  等到陆大有完全弄完才放开手。

  这个时候,沈长河也回来了。几人一人拎着一只死蛤蟆,在河流四处寻找龙虾。

  宋青草一直想乱跑去玩水,挣扎有力,杜青玉险些控制不住。

  陈许便上手帮忙,一路攥着宋青草的左手腕,任由她另外三肢张牙舞爪。

  龙虾不像鱼,典型的没脑子,死蛤蟆往它们头上砸,他们都能兴高采烈吃起来。除了几只龙虾可能被砸昏了头,缩回河中,其他的一砸一个准。

  其他人也大抵如此,几人合力,不到一个小时,便钓了一大桶。

  中午在陆大有家开灶,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陆爸陆妈热情招待,将早上捕的鱼全都烧了,锅边又用面糊涂上一圈,形成脆脆的薄饼,这就是当地名吃“小鱼锅贴”。

  之后就是龙虾,没有香料,也没有火锅底料,只放了些姜蒜做了“清水龙虾”。

  陆爸又取出一瓶舍不得喝的洋河招待同学,陈许连忙阻止:“叔,我们下午还想下湖划划船,可不能喝酒。”

  “对对。”陆爸没有强劝,“那不能喝。”

  一顿酒足饭饱,留下一桌子鱼刺和龙虾壳。宋青草都撑的没有力气乱动,一直让姐姐帮他剥所剩无几的龙虾。

  等到下午,阳光渐渐倾斜,温度降了不少。

  陆大有边带着几人上船,长蒿做功,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远处的白涛里,隐约可见巨大的帆船缓缓移动,天空中又有几只落单的鸟飞过。视线里飞鸟和帆船有时靠近,但最后还是不免渐行渐远,最后形成黑点,混在一起,再也无法辨清……

第45章 舞厅(求推荐求收藏)

  陈许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第一次进入洪湖。看着点点白帆顿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一行人轮着将脚伸进湖水里,感受湖水的清凉,心情都好上不少。宋青草身子短,脚伸不下去,急着直哭。

  小孩子最擅长装哭,但又不能上手去打。陈许只好托着她,蜻蜓点水般地在湖水里蘸了两下,她才满足的哈哈笑了起来。

  陆大有撑船到了一处捕鱼点,一帮壮年裸露着身子正在协力拉着渔网。

  他们嘴里同步念叨着“咿呀吼嘿”,方便同时使力。很快,水里的鱼群露出踪迹,一大群鱼在渔网里挤压在一处,最外层的不断地甩着尾巴折腾。

  里面有陆大有的亲戚,所以陆大有停了下来热情的和他们拉了会家常。所用方言还不同于安城方言,陈许听的是迷迷糊糊的。

  “捕这么多鱼,能吃完吗?”站在船头的王安全问道。

  “码盐晒干,能放好久。”沈长河回答。

  “哦,我想起来了。”王安全恍然大悟,“你们冬天换口粮的咸鱼干也是这时候捕的吧。”

  “那当然。”沈长河说,“就是盐太贵,弄不了多少。”

  陆大有继续撑船,赶上一艘白帆船。上面的渔家头带着白巾,嘴里哼着歌,在甲板上摆弄着鱼干。沈长河又科普说,这艘船是湖上的供销社,常年在湖上跑,住在湖里的渔民如果不方便上岸就在这里买东西。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供给。”

  陈许神叨叨说了一句,也没人听得明白。

  太阳快落了下去,陈许一行人还得坐拖拉机回安城。陆大有便调转船头,撑杆多用了两分力往回赶。

  这样的话,夕阳的余晖直接迎面照了过来,还好光线已经柔和很多,也不算太刺眼。

  一行人上了岸,约好的拖拉机师傅在陆大有家里喝茶。高一玮上前一直抱歉。

  陈许则对着陆大有和沈长河再三强调,一定要提前一天去安城,最后一次好好聚一聚。

  陈许一行人坐上拖拉机,车头的烟“咕咕”直冒,上升到太阳照不到的黑色之中。拖拉机渐渐加了速,路边的陆大有和沈长河便慢慢成了两个点,最后完全融入背景之中。

  ……

  马绍宏带着老五上了火车,过了两日到了徐城。他让老五沿着苏北每个县市走一趟,尽量把关系网里所有倒爷都请过来,自己则留在徐城火车站守株待兔,因为算了算又快到了倒货的时间了。

  他白天在火车站蹲守,晚上去招待所休息。后来想着省钱,他干脆联系了红姐,睡觉加睡觉,一举两得。

  事毕,两根烟,他和红姐一人一只。

  皇帝都没这么舒服的。马绍宏心里想着。

  “四爷,最近徐城有人组织了舞会,明天我带你去玩玩?”红姐开口说,言语中无尽的暧昧诱惑。

  马绍宏一听,心中便有了数:“那就耍耍。”

  第二天,马绍宏继续去火车站蹲守,不过一天下来依旧徒劳无获。离倒货时间还有两天,看来这帮人不到时间是不会来了。

  晚上,马绍宏和红姐顺利汇合。红姐带了辆自行车过来,让马绍宏背着她,她来指路。

  两人摸着月色远离城区,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废弃厂区,里面隐隐约约有灯光闪动。

  红姐边领路便说:“这里原来是制药厂,搬了。厂房留在这里也没人用,有人就废物利用,偷了电,找了一间大屋子,在这里搞了个舞厅。”

  “不错,够隐蔽的。”

  “这里的规矩,女的不要钱,男的两块。”

  马绍宏:“可以,很合理。”

  走的越深,人渐渐多了起来。男的流里流气,女的浓妆艳抹,蛤蟆镜、尼龙裤……什么新奇,什么往身上招呼。

  天气燥热,月光照不到的昏暗之处,空气中呈现一种奇怪的咸湿,荷尔蒙的气氛越来越重了,让马绍宏为之迷醉。

  “红姐,这是带新人来的?”舞厅门口,一个马仔在那里收钱。

  “新人!马四爷在道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红姐笑骂说,指了指马仔搭在头上的蛤蟆镜,“现在四爷在南方发大财,整个苏北的蛤蟆镜、牛仔裤都是从四爷这走的。”

  马仔收了四爷的两块钱,说:“有眼不识泰山,四爷里面请。”

  马绍宏笑了笑,拍拍马仔肩膀:“有机会一起发财。”

  惠而不费,马绍宏最喜欢说这样的话。

  他和红姐进了舞厅内部,这时候灯光还亮,拐角有喇叭在放着音乐,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马绍宏一眼望去,发现人还不少,怎么也得有几十口。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喝着汽水,说着话。

  这间厂房两边本来是两排大大的玻璃窗,现在大部分被报纸糊上,只留下两三个。月光透过这两三个窗户洒在边缘处,一般而言,场子里绝对不会有人去站在那里。

  红姐拖过来一个姑娘:“这是小敏,可是我们城南一枝花。这是马四爷,可是个大财主。”

  马绍宏望过去,眼睛一亮。红姐没有虚言,确实好看,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妆容,干干净净的。

  红姐帮两人搭上话,自己便离开找其他朋友去了。

  马绍宏买了两瓶汽水,和小敏两人坐在一个长椅上。

  “徐城本地的?”马绍宏递过去一瓶汽水。

  “嗯。”小敏接过汽水,手有些抖。

  “来的次数不多吧。”马绍宏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第……第一次来。”

  “怎么回来这种地方?”

  “红姐说,能赚钱。”

  马绍宏心里明白,不该以貌取人。他自己就是个衣冠禽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的端正模样着了道。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很想相信这句话,心口好像住了一只猫,爪子在心口挠来挠去,挠的他浑身发热。

  屋顶上的白炽灯开始一个个关掉,最后只留下两个,让人面前能看见道路。马绍宏拉着小敏入舞池跳舞。

  小小的手掌软软的,没有丝毫劳作过的迹象。嫩嫩的手掌摩擦在自己的老茧上,像一只惊恐而无处逃脱的兔子。马绍宏心里想,这稍微用用劲,估计掌骨都能捏断。

  旁边的声音渐渐异样,一不注意就要上演生命中的大和谐。小敏身子有些颤抖,马绍宏压住心里的火,老实的没有进行下一部动作。

  十多分钟之后,有人在一边提示要开始休息,舞池中的步伐立马慌乱了些。灯光打开,一个个的又变得衣冠楚楚。

  “红姐说你来这里怎么赚钱?”马绍宏问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

  “说只要来陪人跳舞就给一块钱。”

  “那这样,我还得在徐城留几天,以后你专门陪我跳舞,我给你二十块钱。”马绍宏大气地说。

  “嗯。”小敏点了点头。

  想吃大餐,就要耐得住寂寞。马绍宏难得的老实。

  舞池里又跳了两曲,马绍宏也不想再进去受刺激,就和小敏一起坐在边上听小曲,邓丽君的《甜蜜蜜》在耳朵里反复循环: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

  舞会终于结束,马绍宏想送小敏回家,却被红姐一把拉住:“你别想跑,还得骑自行车带我回去。”

  他纵使不愿,也只能看着小敏一个人消失在茫茫黑色之中……

  自行车上了锁,红姐还在里面和别人说话。

  马绍宏等的心急,也不好直接进去催,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远处传来不停歇的蛙叫,空中的飞虫不断侵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兄弟,借个火。”身边悄然无息站了一个人,声音还挺熟悉。

  马绍宏扭头一看:“侉子?”

  “四爷?!”周侉子声音都提了两度,“刚刚在舞池里都没看到。”

  “我就跳了一场,然后就坐边上听歌了。”马绍宏将烟凑上去给周侉子点了火。

  周侉子竖了竖大拇指:“还是四爷能忍住,能成大事。”

  “你怎么不在安城,跑这里来了?”马绍宏问。

  “去看一朋友,顺便来徐城歇两天。”

  “哦,对了,你明天去火车站广场,我有些事跟你说。”马绍宏忽然想了起来。

  “行。”

  红姐终于结束,将自行车开了锁推了过来。马绍宏跟周侉子告别之后,就背着红姐离开了。

  周侉子站在原地猛吸了几口,又将烟屁股扔地上用鞋底碾灭。正了正帽子,手插在口袋里走进了黑色……

  第二天一大早,周侉子就来到徐城火车站。片刻之后,远远地瞧见马绍宏穿着白衬衫走了过来。

  周侉子连忙买上两只小红豆冰棍迎了过去。

  “你倒是机灵。”马绍宏接过冰棍。

  “长这么大就这点长处。”

  “废话不跟你多说。”马绍宏说,“我这次回来是想拉人去深城做大生意,你去不去?”

  虽是询问,话语里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那自然是好。”周侉子又有些犹豫,“四爷,我能不能带个人过去?”

  “你说来听听。”马绍宏问。

  “我一朋友,年前犯了事,现在还在劳改所,这两天就出来了。”

  “能打吗?”

  “那必须的,一挑三没问题。”周侉子拍了拍胸膛。

  “行,过两天,你带他过来看看。”马绍宏将冰棍吃完,“这两天准备做什么,还去舞会?”

  周侉子表情有些怏怏:“之前几天钱花的太凶了,没钱了。”

  “没事,我请你去。”马绍宏大气地说。

  “谢谢四爷。”

  ……

第46章 涌动

  大哥就是大气!之后两天周垮子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白嫖。嗯,这个白嫖是真的白嫖。

  马四爷每天晚上都会去舞厅,也不找别人,就和小敏在一起。

  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恋爱的时候,那个时候还在村子里,大家躲在草堆后面,既要小心提防别人路过发现,又相互小心翼翼的说话,含而不露,凝而不发,在昏暗之中,也不敢逾越半分。

  马绍宏现在则不是不敢,还是不愿强迫,他想重新找回那样的感觉。

  一强迫,精神便掺杂了物质,纯粹便成了买卖,生命大和谐就成了单方面的发泄。

  这个时候,他的行为就像他外表看上去一样斯文有礼。

  熟悉了之后,小敏渐渐的话也多说了一些。马绍宏这才知道小敏刚刚高三毕业,考的不好,只能上中专。家里老人生病,要花钱看病,学也不想上了,但是家里缺口依然很大,所以才走了红姐这一条路子。

  马绍宏深感同情。

  他知道小敏白天没事在家赋闲之后,便会花上两块钱,让小敏过来火车站陪她聊天。

  “四爷、四嫂!”

  周侉子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送了过来,很有眼力劲的他昨天就换上称呼。小敏看上去有些恼,但也只能默默承受。

  “今天怎么了?没钱去舞厅,花血本买汽水?”马绍宏接过汽水,分给小敏一瓶。

  “我来告个假,今天回安城把剩下东西给清掉,明天把我朋友接过来带给您看看。”周侉子点头哈腰。

  “去吧去吧,明天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到时候让你见见你五哥。”

  周侉子走后,马绍宏又转向小敏:“以后用钱跟我说,我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

  “一万你有吗?”小敏问。

  “有没有想过去南方看看。”马绍宏这下不说话了,停顿一下之后,开始转移话题,“跟着我,我保证你一年能赚到一万块。”

  嗯,还是惠而不费!

  “我还要照顾我的爸妈。”小敏婉拒。

  马绍宏本来就是转移话题,也不再劝,上赶的买卖不是买卖。

  “四哥,你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南方吗?”小敏好奇地问。

  “呵呵,我就是大哥。”马绍宏扶了扶眼睛,“新四军可没有四只部队。”

  “所以刚刚说的五哥就是二哥喽。”

  “对,还有老六,一共就三兄弟在南边。”

  ……

  周侉子清理完货物之后,第二天早早到了安城劳改所,今天是王大胆出劳改所的日子。

  他特意准备了一个火盆,买了点纸钱。

  等到王大胆一出大门周侉子就连忙招呼过来:“大胆哥,过来,踏过火盆,去去晦气。”

  王大胆走了过来,却一脚将火盆踢飞:“我可不信这玩意。”

  周侉子笑的很僵硬:“不踏就不踏,不信也罢。”

  两人在路边等车,周侉子又说:“今天带我赚钱的那个苏北最大的倒爷在徐城请我们吃饭,想让我们一起南下发财。”

  “徐城,不是回安城吗?”王大胆瞪着一只眼看着周侉子,大声地问。

  “众所周知,安城劳改所离徐城更近。”

  周侉子想说一个笑话,但是有些冷,王大胆并没有反应,脸色依然不好。

  周侉子发现笑话没效果,又说:“大胆哥,这刚出来,先歇一歇,怎么地也得去过关灯舞厅,之后再回去报仇也不迟。”

  这倒也是,饭可以不吃,关灯舞厅得见识见识!王大胆难得同意。

  两人坐上班车到了徐城。周侉子先带着王大胆到自己住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到了约定的时间之后,他带着王大胆到了一家个体户饭店。

  马绍宏没有带小敏,身边是老五。

  老五一个光头壮汉,面容也是十分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周侉子和王大胆都没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老五,我们兄弟几个里面最能打的就是他。”

  “这是我老乡,江湖人称‘王大胆’,是我们县有数的能打的。”

  马绍宏一直在暗自打量这个王大胆,左眼戴着个眼罩,进劳改所剃的寸头又长长了些,身上的气息让他想起一些北方的悍匪,那种完全拿命不当回事的气息。

  这种人很难控制,不过也有一个好处,智商不够,看着很莽,但是一旦用好了,就是砍向敌人的快刀,而且忠心耿耿。老五就是这样,马绍宏能成为苏北的“倒爷之王”也多亏了老五在前面打杀。

  马绍宏看了看老五,再看看王大胆。一时之间,惜才之心自起。

  马绍宏端起一杯酒就要敬王大胆:“看样子大胆也算是战功赫赫,这眼伤是?”

  王大胆还没说话,周侉子接了话:“和安城一伙人打架,一打二,对方断了三条腿,两只手。”

  “这正是今之项羽。”马绍宏也不知道信不信,竖起一个大拇指,将手中白酒一饮而尽,“我干了,大胆你随意。”

  王大胆向来单打独斗,后来才有周侉子这个看不上的跟班。他少有被外人这么吹捧,如此一来,他听得心里火热,也将白酒干了。

  喝酒壮胆,他将眼罩一把摘去,露出结了痂的左眼,显得狰狞凶悍,上面还有几丝肉芽,随着嘴角的牵扯轻微的抖动,确实触目惊心。

  马绍宏看了啧啧称奇,光是这样子,就抵得上十个人的战斗力。

  老五一看,哈哈大笑,也要来敬酒:“我平生除了四哥,最佩服的就是好汉。”

  王大胆不善言辞,又被劝了一大杯白酒,只好吃菜填填肚子。

  这些菜在招待所可吃不到,韭菜鸡蛋、萝卜炖肉、土豆牛腩……有几年功夫没见过这么多肉了。王大胆手上的动作不免又快上许多。

  马绍宏盯着王大胆若有所思。

  “大胆,侉子跟你说了吗?跟着我一起南下发财的事。”马绍宏问。

  “我还有仇要报,过两天要回安城。”

  周侉子补充道:“一个大学生,过几天就要离开上学了。”

  大学生?这就有些麻烦了。马绍宏本来还起了帮忙的念头,立马歇了。

  他说:“大学开学也就这几天,都要来徐城坐火车。别回安城了,就在徐城火车站候着。让侉子白天帮忙盯着。”

  “这倒是方便,一报完仇,立马上火车南下。连神仙都逮不到你。”周侉子说。

  马绍宏犹豫一下,找不到有什么不对,说:“那好。”

  这夜吃的挺晚,马绍宏一直不断向王大胆示好。一直到两瓶白酒喝完。四人才相互离场。马上红带着老五回了招待所。

  他兴奋地对老五说:“有了王大胆再加上你。我们苏北帮在深城也能算是一股战力了。”

  老五撇了撇嘴:“那眼伤也不知道真假,说不准就是自己跌倒撞瞎的。”

  “不管他究竟如何,只要他进来,你都是他五哥。”马绍宏一句话便把老五安抚了下来,“明天的事都确定了吧?”

  “嗯,明天各县市的人都要过来,至少二十个。”老五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么多号人,徐城也不能长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绍宏将自己的挎包直接扔给老五:“明天你先去取钱,然后找火车站附近的黄牛买后天的票,先买三十张。最好买连坐,实在不行也要买同一列班车。唉,30号人,车费加上过关费。怎么也得两三千?你取五千出来,剩下的留作备用。密码是123456。”

  “至于王大胆这些有事耽误的,发点钱让他们自己买票过去。”

  老五虽然智商不够,但是行动力堪称一流。第二天一早他提着挎包就去了农业银行,取出了五千块钱,挎包都揣的鼓鼓的。他又去火车站附近跟黄牛勾兑一番,买了三十张隔日的火车票,懒得讲价,用掉一千六。剩下的钱就放在挎包里,准备留到深城之后过关打点用。

  ……

  老五在各县市拉拢的人和马绍宏在市里等到了人加在一起,三十余口,今日下午全部在火车站广场集合。

  人多势众之下,全是不务正业的各地倒爷,尼龙裤、蛤蟆镜都是身上标配。路过的乘客和商贩看着吓人,纷纷绕道,周围留下了一大块的空地。

  一帮人围成一个圈,马绍宏叉着腰站在中间。

  他在做出发前的动员,又说了一通大话。发财啊,女人啊,钞票啊……

  马绍宏最后说:“想走的回家收拾收拾,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集合,票都已经买好了。”

  “光看着四爷天天去关灯舞厅潇洒,这时候怎么也不想想我们?”底下立马传出一道声音,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马绍宏还无法辨别是谁说的,四周已经起了哄,便再也不可能辨别清楚来源。

  “四爷,我也要去关灯舞厅……四爷,我也要耍朋友……我可以……我好了……”

  吵哄哄的乱作一团,各种流氓话毫无顾忌地从周围人嘴里蹦了出来。一时间,声势浩大,周围的路人离得更远了。

  马绍宏心里mmp,脸上笑嘻嘻,又得出一波血。

  他双手向下按了按,大气说:“今晚大家一个都别走。关灯舞厅包场。”

  周围的人顿时应声叫好,大喊仗义。

  ……

  (还有!)

第47章 午夜喋血(求推荐 求收藏)

  欲望是什么?欲望就是不满足。

  不满足于理想或者不满足于贪欲……

  而这帮倒爷呢?不满于酒色,也算是贪欲中的一项吧。

  马绍宏找到了红姐,成功联系上了舞厅老板,花了三百块顺利包场。

  还没到晚间,苏北各处倒爷就在里面耍开了。

  音响功放调到最大,树枝上的鸟都被震飞了。

  美中不足,就是少了女人。冥冥之中总是缺了些什么,就像茶水里缺了茶叶,肉没有了肉味,不得劲。

  随着暮色的降临,废旧厂区里过剩的阳气终于得到调和。目的不同的少妇、姑娘们陆续到来。

  马绍宏这次难得出血,自然要一次性将面子做足,怕一人一个不够分,又花钱让红姐额外带了一路姐妹。

  周侉子、王大胆和老五晚上喝完酒之后,也陆续到场。老五对王大胆欣赏异常,两顿酒之后顿成知己。连带看着周侉子都觉得顺眼不少,觉得他讲义气,大哥落难都没有抛弃。

  马绍宏趁着路上还能看得见,特意和小敏在道路上压马路。明天,他就要带队回深城了。

  以后不再做倒货生意,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回徐城是什么时候。

  马绍宏顺利握上小敏的小手,用布满老茧的手仔细体会那年轻的腻滑:“我明天就要走了,跟我一起走吧。”

  小敏任由他握着手,只是说:“我真的去不了。”

  马绍宏突然一把搂过小敏,将她抱在怀中,贪恋的闻着秀发上的肥皂水的味道。小敏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跟我好吧,你家人看病的钱我来想办法。”马绍宏手上的力又加大了些。

  “你不骗我?”小敏一听这话放弃了抵抗,抬头望着马绍宏。

  马绍宏松开小敏,望着她:“我当然不会骗你。”

  “那你先给钱,我怎么都依你。”小敏说。

  马绍宏顿觉索然无味,这都最后一天了!最后的最后,还是一笔交易。所谓的恋爱是一厢情愿。

  他松开了手:“等下次我回徐城,把钱给你。”

  马路也不压了,他说:“走吧,回去吧。”

  ……

  小敏心里发慌,现在的‘慌’还不同于之前的‘慌’,之前怕马绍宏太过靠近,现在又怕马绍宏突然的疏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得罪了马绍宏。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跟着马绍宏回了舞厅,周侉子、五哥招呼他们过去坐在一个长椅上。马绍宏坐了一会,就借机离开了。

  现在舞会还没有开始,音乐还在那里暖场。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甜蜜蜜》真是百听不厌。

  小敏看着马绍宏在舞池里找上了红姐,红姐今天躺了卷发,穿着一身红裙子,好漂亮,他们两个互相搭着肩出了门。

  一旁周侉子和老五倒是笑嘻嘻的没有留意,老五正在和周侉子吹嘘在深城是如何吃香的喝辣的。

  “唉,大胆呢?”老五突然发现大胆不见了。

  “五哥你真是喝多了,大胆哥不是说去找喝的了吗?”

  周侉子也喝多了,此时竟然敢对着老五露出一丝嘲讽。

  “真记差了。”老五拍了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

  舞会就要开始,红姐带过来的小姐妹早早得到叮嘱,要伺候好马四爷身边的人。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妇过来就要拉老五去跳舞,老五在深城也没经历过这架势,被晕的糊里糊涂的。他把身上的挎包丢给周侉子:“东西看好喽,车票和钱都在里面。”

  随后,老五接过少妇递过来的小手,跟着她进了舞池。

  周侉子接过挎包,向老五挥了挥手:“五哥你玩好,我办事,你放心。”

  周侉子看着老五在舞池里笨拙的扭动身子,正呵呵直乐,却突然发现又有一个姑娘朝自己伸了手。

  周侉子晃晃脑袋,定眼一看,姑娘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身材不是很好,但是皮肤白皙。关键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主动邀请自己跳舞,以前都是要花钱,还时不时遭白眼。

  周侉子有些意动,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但是手里的挎包让他左右为难。旁边望望,突然看到小敏,眼前一亮。

  “四嫂,这个包你帮我拿一下,我跳一场就回来。”也不等小敏回答,周侉子直接将包塞到她的怀里,牵着白色连衣裙的手也进了舞池。

  灯光终于暗了下来,最后只留了两盏。

  小敏抱着挎包,手足无措。

  “东西看好喽,车票和钱都在里面。”老五对周侉子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又想起马绍宏突然地疏远,舞池里轻微的哼声此起彼伏,心跳加快跳动,血液顺着血管涌进大脑,瞳孔放大收缩。

  “拿一点吧,他们来钱容易,不会发现的。”心中的魔鬼不断教唆。

  “不行不行,被发现我可能会死。”理智告诉她。

  “想想你的爷爷。”魔鬼动之以情。

  “那……那我就拿两张,给爷爷买药。”理智败退,魔鬼发出得意的笑声。

  小敏终于伸手打开了挎包。

  ……

  王大胆晚上喝完酒之后,便觉得口渴,一路到了舞厅都没有丝毫缓解。

  进了舞厅之后,王大胆就放下周侉子和老五到处找水喝,结果没找到水,倒是找到了水果。水果拼盘旁边正好有一把水果刀,他就用水果刀给苹果削皮,边削边切,然后用刀尖递到嘴里。

  从昨晚开始,王大胆就放下了口罩。之前觉得丑,现在他倒觉得霸气十足。舞池里的女的没人敢靠过来,目光投过来都会快速收回,然后拍拍胸脯,安抚惊吓的心。

  这两天他过得很开心,感受到一种被尊重的感觉,这是以往单打独斗从未体验过的。像是马绍宏,苏北最大的倒爷对他也是十分看重,像是老五,那么凶的人也对他尊敬有加。

  不过,我王大胆也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报了仇,去南方跟着他们躲两天,我还得继续回来。

  时间一到,舞厅的伙计过来关灯,控制白炽灯的一排按钮都在他身后。在伙计的操作下,王大胆站在这里看着灯光一点一点变暗。

  自从年前失去左眼之后,王大胆意外地发现他的右眼越来越好使,看的更远,也不怕黑暗。

  关灯之后,舞池里突然上演的各种春宫戏码让他兴奋,尤其是这种他们不知道他知道的感觉,莫名的刺激。老五在和那个女人亲了嘴,那女人也不嫌口臭;周侉子闷在一个同样身材的女人怀里,哼,也不怕窒息……

  等等……那个女的在那里干嘛,手里抱着的不是老五的挎包吗?拿手为何在颤抖,拿出来的为何是一叠钞票?

  王大胆兴奋地走到身后那一排按钮前,哒哒哒哒,他快速将一排按钮全部按下。

  舞厅里瞬间亮如白昼,尖叫声和骂声接踵而至,瞬间盖过《甜蜜蜜》的音量。舞池里的各位匆忙地整理衣服,周侉子忙着系裤子。

  大家都还在反应中,只看见王大胆伸手一指:“那个女的,你在干什么?”

  舞池中的各位顺着王大胆手势望过去,小敏拿出来的一沓钞票还没有来得及放回去。

  “完了。”

  小敏手上再也没有力气,挎包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钱和车票全都倒了出来。

  王大胆拿着水果刀走到小敏面前:“这是在做什么呢?”

  周侉子和老五瞬间酒醒,所想各异。

  两人刚想有所行动,马绍宏从屋外走了进来,十分生气:“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好好地差点被你们喊成阳痿。”

  他也很快注意到王大胆和小敏这边的异样,快步走了过来。

  王大胆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小敏则是一脸梨花带雨。

  “怎么了?”

  “四哥,对不起。”(“四爷,他偷东西。”)

  “先把东西捡起来吧。”马绍宏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此交代。

  王大胆很不开心,我这么帮你们,你们连个反应都没有。

  小敏则连忙抹了抹眼泪,蹲下身来收拾。

  “等一下。”王大胆突然又喊了一声,马绍宏愣住了,小敏也住了手。

  王大胆蹲下身来,从地上拿起一张纸。“边防证”三个大字摆在正中间,旁边还粘着一张照片,姓名一栏让他好生熟悉——“陈永安”。

  “大胆哥,这是什么?”

  王大胆心中的戾气陡然升起,喝酒之后更盛三分。

  这么多人,马绍宏自然不能说是偷的,那太没面子了,只好拿出应付边检的说辞。

  “这是我表弟的。他也在深城,我们这次去深城赚钱他的功劳最大。”马绍宏拿过边防证,将照片和自己的脸并排放,“像吗?”

  说着,还转了转身,给其他人也比较比较。

  “像你麻痹。”王大胆直接将手中的水果刀捅了过去,水果刀直接从马绍宏后背插到前胸。

  时间如洪水破堤一般“砰”的加快。

  马绍宏倒在地上时,依然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倒爷和那些找刺激的尖叫着逃窜离场,老五快速上前:“艹,你个瞎逼干什么呢?”

  “干你祖宗。”

  两人快速扭打在一起,很快就双双负伤。

  舞厅里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小敏看着眼前的景象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她知道,这是她逃跑的最好时候。

  看了一眼地上的钱,小敏下了狠心,抓起来就往口袋里塞,一边还留意着老五和王大胆的动静。

  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脚踝,小敏吓得摔倒在地上。

  “小……小敏,救……救我。”马绍宏趴在地上,两只腿不住地抽动。

  “你……你等下。”

  马绍宏松开手,小敏看了一眼远处的王大胆和老五,他们现在浑身是血,都分不清谁是谁。

  她颤抖的走到马绍宏的后背,握住刀柄,心一狠,用力拔了出来。

  下一秒,刀身再次贯入马绍宏体内,鲜血喷了小敏一脸。

  马绍宏终于没了动静。

  小敏抹去眼角的血迹,继续捡钱。但是手臂发抖,她捡起来一点就露掉一点,怎么都捡不完。

  还在打斗的王大胆和老五又靠近了些。

  小敏咬了咬牙,终于放弃了地上的钞票跑出了门外……

  一直在门口观望的周小侉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先跑再说。

  小敏抱着钱出门之后,周小侉从窗外望着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马绍宏,心想:“这梁子是解决不了了。这女的心也太狠了。”

  他也不敢去帮王大胆,只好再次一个人逃跑。

  他趁着夜色,一边捡小敏掉落的钱,一边逃离了这里。

  午夜的舞厅,只剩下两个莽夫不断地厮杀,邓丽君《甜蜜蜜》的音乐还在不断重复。

  ……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

第48章 .四十八章 南北列车(4200,求收藏,求推荐)

  陈贤于八月二十四日从王所长口中得知王大胆已经出了劳改所的事情,随即就告诉陈许。

  陈许谨慎小心,还特别紧张了一阵子,特意上门嘱咐杜青玉开学前这两天千万要在家,不要到处走动。

  结果在第二天陈许摊开报纸一看,一个大大的标题彰显了正义。

  妥了!

  历史终究还是保持其原有惯性,滚滚向前。连内容都没有看,陈许就知道之后杜青玉风险不大了。王大胆的事够他进去好几回了,出来两天估计休息还没休息够,就又得进去了。

  他也自然不知道发生在地下世界那些看似戏剧、实则注定的事。

  如果马绍宏和陈永安长得不像,如果马绍宏没有偷走陈永安的边防证,如果陈永安倒外汇没被马绍宏发现,如果周侉子没有领王大胆过来,如果小敏没有下手,如果卡着政策再晚两天……

  不过就算陈许知道了,也最多会感叹句:“故事不错,可以拍个电影。结局注定,撒花!”

  二十六号,陆大有和沈长河进了城,几人最后一起吃了顿饭。个体户饭店里的生意少了混江湖的照顾,明显冷清了许多。

  二十七号,几人一起乘坐汽车到了徐城火车站,车票早已由陈许帮忙提前买好,下午几人就会相继离开。

  ……

  周侉子出了废弃工厂,就再也捡不到钱了,小敏也失去了踪迹。

  他也不敢回住处,怕老五赢了过去报复。街面上已经没有了人气,只有月光如盐,洒在地面上。几只野狗忽然在街道上狂奔,野猫翻腾垃圾堆。

  周侉子一下没了去处,好在天气不冷,便找了个干净点的墙角休息,疲惫的他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晚上又突然下起阵雨,周侉子被豆大的雨水惊醒,醒来后一时又找不到遮雨的地方,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他身上沾着泥土,头发结成块,如果还有丐帮,周侉子活脱脱算是一员。

  到了最后,雨停了,周侉子才终于找到一处凉亭,躺在里面休息。

  晚上折腾得晚,周侉子早上起的便迟了些。

  他第一时间就赶到舞厅外围查探,警察开始进进出出,没有看到老五和王大胆。

  他一身污泥,一副乞丐的模样,倒是起了很好的保护色。不仅行人碰到他就绕道规避,连警察看到了就不想理睬。

  他回了城区,想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但是街面上的氛围突然紧张了许多,他不时能看到警察抓人。

  “那不是红姐吗?”周侉子心里想,却不敢出声。

  红姐身上套着一件黑色外套,头发散乱,被一个警察压着,弯着身子走。吃瓜群众说,这是拐卖妇女,被人告了。

  周侉子一路又看到很多熟人,都是徐城街面上的大哥。

  平日里这些大哥们有头有脸的,四处称王称霸,嚣张跋扈惯了,有的这个时候还敢打吃瓜群众,被好一顿收拾。

  周侉子看的心惊胆战。以为是警察在查昨天的案子。更加不敢回住处,只好继续蹲在墙角观察。

  幸好身上捡了一些钱。

  周侉子中午饿了的时候就去买了一个烧饼,像一只饿鬼一样狼吞虎咽。

  渐渐地,他发现事情并不是如他所想。不仅仅是红姐,也不仅仅是一些街面上的大哥,更多不认识的人被警察押送出来。

  “是该治治这帮子人了。”

  “可不是嘛,早就应该这样了。”

  路人给了答案,周侉子也听得糊里糊涂的。

  哪里都不敢去,什么都不敢做。周侉子继续像个老鼠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小心流窜。

  就这么过了一天,周侉子总算是摸清了来龙去脉。

  有了这次案子,王大胆要被抓。没有这次的案子,王大胆还是要被抓。

  马绍宏、老五,都是这样。

  天变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判。

  周侉子安心地继续当了一个乞丐。

  隔日徐城召开了公审大会,市民纷纷前往围观,一个运动场被挤得满满的。好在乞丐出没的地方,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给他让道。周侉子便得以站在了最前排观看。

  定眼一望,王大胆、老五、红姐都弓着身的站在上面,混在几十号人群之中。

  官员在上面说了一通周侉子完全听不懂的话。

  但是最后一句话他听懂了:“经审查……王大胆,男,26岁,罪名:流氓,斗殴,杀人……老五,25岁,罪名流氓,斗殴,杀人……王小红,31岁,罪名:流氓,拐卖妇女……”

  王大胆、老五两个莽夫也没了之前的锐气,听到自己名字之后,站在台上一脸死气。

  市民吃瓜完毕,各自散场。周侉子也看不到后续,继续回到街道上装乞丐。

  周侉子难免有些兔死狐悲。有人路过,看他可怜,还扔了两分钱给他。

  第二天大会继续开始,周侉子又看到了熟面孔,一帮有过斗殴经验的倒爷,他们的行为可比自己轻得多。

  周侉子这才意识到是动真格的了。

  台上的人鼓励居民能提供相关线索,证据,我们一定好好整治。

  台下的吃瓜居民一片叫好,说话间就有人要去台上提供线索。

  不能呆了。要跑,赶紧跑。

  周侉子在河边洗了把脸,整了整仪容。

  他小心摸到徐城火车站,广场上黄牛都少了很多,剩下的也藏得更加隐蔽了。

  “同志,买张车票。”

  “去哪?”黄牛压低声音。

  “哪都行,越远越好。”

  “我这还有一张海南的硬座,今天下午的。”

  “行行行,就是海南了。”周侉子痛快的掏了钱。

  进了候车室,乌压压的一片人。周侉子也不敢凑近,找了个拐角蹲坐在地上。

  这时正是开学的时候,徐城为附近几市仅有的枢纽。各市的应届往届大学生都要到这里转乘火车,一时之间,候车室里充斥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他们谈论着诗歌、哲学、国家、经济……那种莫名的气质让周侉子不免有些惧怕,在拐角缩的更深了。

  “k201次前往海南三亚的列车就要出发了,请乘坐的客户尽快检票进入站台……k201次前往海南三亚的列车就要出发了,请乘坐的客户尽快检票进入站台……”

  周侉子看了一眼车票,真是“k201”,站起身来就往检票口赶。走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就撞倒一个椅子,倒在地上,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同样被撞倒在地。

  周侉子爬起来,继续赶路,检了票,成功进入站台。

  一列向南行驶的火车,鸣着汽笛进了站台。

  “自由了。”

  周侉子望着火车瞬间有些想哭……

  ……

  “什么人呀,真没素质,撞了人都不道歉的。”歪在地上的高一玮生气地说。

  杜青玉同样摔倒在地上,只是她看着周侉子离开的方向,一脸疑惑:“那个人看着好眼熟。”

  “看错了吧,完全不是一路人。”陈许手捧着本书站在一边看着摔倒的各位。

  “快别站着了,赶快拉我起来。”

  高一玮伸出手,陈许一把拉起。杜青玉也自己起了身。

  王安全、沈长河一道,已经坐上途径金陵,开往沪城的火车走了。学习小组一行人此时只剩下陈许、高一玮、陆大有、杜青玉。

  “你一直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陈许看书看得入迷,高一玮摔倒之前就想问。杜青玉和陆大有也好奇的围了过来。

  陈许翻到封面,给几人展示了标题——《叔本华选集》。

  “讲什么的,说来听听。”

  “好,反正也没事,就和你们说道说道。”陈许将书本合上,“刚刚看到叔本华论欲望,他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你们觉得呢?”

  “有道理,高考前看书便觉得痛苦,高考后不看书了便觉得无聊。”高一玮说。

  “可是想着去上大学还是很开心啊!”杜青玉说。

  “那也许不是因为上大学开心。”陆大有突然冒了一句,陈许、高一玮顿时大笑。

  杜青玉则是羞红了脸:“陆大有,你去京城别和陈许、高一玮在一起,快学坏了。”

  陆大有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出门交朋友会很开心。”

  “听我继续说吧。”陈许继续话题,“其实就是叔本华将欲望强行分类为得到、得不到两种状态,然后在这两种状态中得不到想要的解。”

  “我来划分就不会这么划分,很简单嘛,欲望就分为低级欲望和高级欲望,低级欲望只需放纵,暴饮暴食之类。高级的欲望则需要克制。”

  “放纵的人开心,但是始终无法触摸世界的真相,无法认清规则,糊里糊涂的。克制的人痛苦,最后追求的可能也不过是‘死的明明白白’。”

  “作为对手而言,前者让我放心,后者让我恐惧。”

  “这句话怎么理解?”陆大有听不明白。

  “就说之前的那些人,终日处于欺骗和暴力的世界里,生活放纵。如果他们是我的对手,我只需要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作壁上观,他们就会自寻死路。欺骗就只能互相猜忌,无法形成信用,暴力则会让人的低谷处于生命线以下。只要有一次低谷,”陈许一拍巴掌,“啪,就完了。”

  汽笛声再次响起,陈许三人送杜青玉上了南下的火车。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进了入京的火车。三人在同一间软卧,剩下的一个床铺已经有一个年轻人睡在上面看书。

  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学生,白白胖胖的。出于礼貌的打完招呼之后,陈许一行人的话题继续开始。

  “你这有些绝对了,我老家有个二流子混着混着娶了村长女儿。”高一玮说,“现在的生活都是美滋滋的。”

  “这当然不是宿命,这是概率。”陈许说,“而我相信概率。人如果一直在欺骗和暴力的环境下不寻求超越,自然无法认知主流社会的运行规则。换言之,这种人既容易自我毁灭,也容易被主流社会‘降维打击’。”

  “降维打击是啥?”

  陈许不想解释太多,又像一个算命先生一样老神在在,“我们极端的设想一下,没有信用和治安的情况下,欺骗和暴力统治的世界就是一座黑暗森林,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看到高一玮和陆大有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陈许知道自己又成功了。

  “黑暗森林?”那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突然坐了起来,摘掉眼镜,“这个理论不错,看上去可以解释费米悖论。”

  陈许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试探地问了句:“我叫陈许,耳东陈,言午许。兄弟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大刘。”

  妈耶,装逼装到了主人家喽。

  陈许欲哭无泪,又不得不耐下心来和大刘讨论“费米悖论”。高一玮和陆大有在一边也听得颇有兴致。

  “如果这个样子,那宇宙也太可怕了。”大刘说,“不敢细想。”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一股强烈的美感?”

  大刘摇了摇头:“不觉得,又不是姑娘。”

  大刘现在还是大二,这算是他第一次出远门。陈许主动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既然碰到了,又和印象不太一样,那可不能让他跑偏了。

  晚间,列车进入华北平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陈许叫醒三人,让他们看满天的繁星如细密的渔网一般笼罩在大地。

  见到三人被漫天繁星吸引,陈许开始深情地朗诵:“我见过你们人类难以置信的事,我见过太空飞船在猎户星座的边缘被击中,燃起熊熊火光。我见过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宇宙空间。然而所有的这些时刻都将消失在时间里,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一样。死亡的时刻...到了……”

  三人回头瞪大瞳孔看着陈许,三副见了鬼的样子。

  尼玛!这是外星人?

  ……

第一卷 卷末感言

  (今天写的被屏蔽,正在重新审核,勿等;太难了,今天一共4个收藏,这个星期的数据怕是又要崩,求推荐安慰)ps:最新战报,前一章已解封,太难了o(╥﹏╥)o

  在这本书之前,本来是想写中式蒸汽朋克+修仙的,风格、设定都差不多准备好了,绝对邪典。结果一看仙侠诸神乱战,溜了溜了~

  所以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写这本书都没怎么准备,到现在还没有大纲。o(╥﹏╥)o

  当然这也是我选择第一本书写重生文的重要原因,你只要按着现实规则写,就不会飘得太远。历史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可能成为你即兴创作的锚点。

  比如陈许来深圳那一段,其实没想着写那么飘。只想着让他们外汇赚第一桶金。没想到随意引入的两个外宾又给了灵感,直接将很后面的一小部分商战内容直接挪到前面来。在这里说一下,我最有自信的就是金融商战部分了,争取像水途靠拢。

  又比如各地帮派这种事,现实是有抱团的,但没这么夸张,我就尽量加些江湖气进去,算是突出一下这个草莽辈出的时代吧。

  马绍宏这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毕竟我的字典里,向来只有“邪不胜正”嘛(挤眼

  最后的剧情其实写的不好,小敏和王大胆的铺垫还不够,但是实在没时间了,没有大纲的我码字真的慢,只能最后一章补救下。就是那段对欺骗和暴力的论述,时间确实是可以凑在一起,但是结局不是,早已注定。

  有时间我会对小敏和王大胆的部分做修改,没时间就算了。

  言归正传,说说这本书我想写什么吧。

  取名叫《我们的1982》,其实就是想写大时代,想写群像。

  单纯一个人重生重头到尾莽下去,最好写,也最不想写,商战戏凑凑我都能凑几百万字(嗯,虽然,这本书之前写过最长的就是三万字,没签上,切了)

  为了突出大时代,特意将陈永安发配到南方,这样一南一北,都能兼顾。写群像,才讲那么多笔墨放在大门牙、周侉子身上。

  我之前一直想,大部分人包括我为啥喜欢年代文呢?

  我觉得还是因为那个年代既保有纯真,又草莽并起,精神上有追求,物质上有盼头。希望能写出精神气,希望大家喜欢。谢谢!

  ps:你们为啥不投资,我马上就连续三十天更新了,血赚~

第49章 入学

  九月份的首都已有些凉意,只是西北吹过来的沙尘实在让人无暇顾及。陈许三人没有口罩,只好用手来捂住口鼻。

  大刘在太原的时候就分开了。

  到了首都火车站,陈许、高一玮和陆大有各自找到组织,分别上了校车。

  陈许挤在车窗又吃了一嘴的沙尘,终于赶到学校。

  刚开学的校园里真是热闹,来来往往如同集市,年轻的年老的都露出孩子般纯真的微笑。陈许随着人流办完入学手续,然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到了宿舍。

  这个时候的宿舍规划还很迷,分配到的宿舍一共四个人,两个经济学、一个机电、一个生物。

  陈许进宿舍一看,一张床上放着还未收拾的行李,另外三张都是空着的床板。

  学校的分配也没有细致到具体的床位,陈许本能的选了个上铺,不常住而且以后会干净些。

  正收拾着,一个学生样的端着盆水进了屋,一看就是最早到的那位。

  “终于有人来了。”那人走到陈许面前,湿漉漉手在衣服上擦干,伸了出来,“你好,我叫吴材,口天吴,材料的材。”

  “我知道,看过那个登记表。”陈许和他握了握,“我也是经济系的,陈许,耳东陈,言午许。”

  吴材乐呵呵就要掏烟:“来一根。”

  “不抽。”陈许摆手拒绝,一看吴材又要在屋里抽烟,直接说,“和你商量一下,宿舍太小,抽烟太呛,以后你抽烟能不能去阳台?”

  陈许这么直接,吴材突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把烟揣到兜里:“也没多大烟瘾,买烟就是想贿赂贿赂辅导员。”

  “对了,刚刚有人通知我说今晚要开班会,你晚上别乱跑,我带你去教室。”吴材继续说。

  陈许晚上还真想乱跑,去找文劼或者任双喝喝酒,这下没法子了。

  两人又开始收拾屋子,吴材这人倒是心好,不仅把自己床铺擦了擦,还去擦了窗户和阳台。陈许对他的印象分又提升不少。

  另外两个人也陆续进了宿舍,一个叫魏飞捷,一个叫向毅然。

  魏飞捷矮矮瘦瘦的,头发许久不修理,刘海搭在一边快要遮住眼睛,嘴上的胡子也不修饰,和鬓角连成一片。

  魏飞捷是川省人,一开始报的是中文,但是中文系实在太火爆,被调剂到了机电。

  他操着一股子川味普通话和几人说:“我完全不晓得一个川省状元为什么会被调剂嘛。”

  向毅然则高高大大的,一脸阳光。他倒是沉默寡言,不管去哪随身抱着个英文字典,这是铁了心要出国的。

  向毅然是学生物的,一个男默女泪的专业。陈许深表同情,毕竟四十年后的金融也是同样的男默女泪。

  下午收拾完,四人一道去操场上看人打球,中途魏飞捷被勾去未名湖看别人诗朗诵去了,向毅然看了一会球觉得没意思又回宿舍背单词去了。

  陈许和吴材倒是借过师姐的乒乓球拍打了两局。

  刚开始还好,有来有回的,后来吴材“搓、削、拉、吊、扣”一气呵成。

  陈许看着飘忽不定的球,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尴尬落败。

  眼看着又到了饭点,陈许将球拍还给师姐:“吃饭吃饭,这两天光在火车上啃馒头,力气都没了。”

  “我以前是HD区中小学生冠军,你输给我不亏。”

  “哪天带你去打篮球。”

  “这个好,打篮球我差一点,亚军。”

  “……”陈许瞬间无语。

  吴材还怕陈许不信,将脚一抬,露出一只球鞋,这怪异的动作引得旁边吃饭的纷纷侧目。

  那鞋的样式并不符合陈许的审美,但是鞋子上面那个打勾的标记可太熟悉了。

  “奈克,美国牌子!”

  “还是个有钱人,别人出国都是买家电,你这是买鞋子。”

  “你说啥呀,我姑从天津呆的,外资在那设了厂。”

  “哦。”陈许倒是一片惊奇,没想到耐克这么早就进中国了,心里暗暗记了下来。

  两人吃完饭,陈许跟着吴材到了阶梯教室,此时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

  陈许和吴材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吴材说:“一个班三十多号人,过两天就要去大兴军训了,今晚大概是要选班长。”

  陈许突然想到一个了不得的事:“军训,军训多长时间。”

  “一个月吧。”

  好吧,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人在靶场,被迫断更。

  《昆仑》的存稿差不多快用完了,陈许到现在还没有动笔抄下面的。

  陈许正想着,教室里安静了下。

  进了教室的辅导员走到讲台上,他先是一番自我介绍:“我叫苏鸿煊,是北大经济学的研二学生,也是你们的辅导员。这里我仅代表自己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

  一阵不约而同的掌声响起。

  苏鸿煊又说了些规则条例,注意事项,最后开口道:“那个陈许、徐画晴。”

  苏鸿煊又看了看手上的小纸条:“你们先做代理班长、副班长,至于班长的正式选举安排在军训之后。”

  陈许立即举手:“辅导员,我觉得自己没法胜任,能不能换一个人当代理班长。”

  “班长的事军训完再说,不管你的能力如何,你先做一个月再说。”辅导员看了看这个院长再三强调的家伙,确实是如想象中的刺头,不禁有些头疼。

  辅导员继续在台上说话。

  吴材用手遮着嘴巴,指了指隔了两个座位的徐画晴,小声的和他说:“她是我高中同学,心气太高,可不会服你管。”

  陈许这才仔细看了一下徐画晴:“大户小姐啊,身高肤白的。”

  “听说是,谁晓得呢。”吴材撇了撇嘴,“我就看不上这样的,有点作。”

  陈许笑而不语。

  好在军训时候,陈许也做不了其他事。

  一校的人都被拉进了大兴军营,陈许懒得动脑子,其他班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大部分时间都是借着班长的名号跟同学吹吹牛。倒是徐画晴更主动些,忙前忙后,还经常有想法主动和苏鸿煊沟通。

  “你看,这是准备当正式班长呢!”吴材碰了下陈许的肩膀。

  “谁爱当谁当,你帮我问一下男生里有谁想当班长,我可以现在就让渡部分权利。”

  吴材突然有些羞涩:“你看我怎么样?”

  “嗯?”陈许说,“也不是不行,今晚先帮大家把热水给打了。”

  时间一晃半个月,日子却过得慢如蜗牛。一屋子人整日在枯燥重复中度过,身体和精神双重煎熬,人均起了两个水泡。

  好在热水不用自己动手打,对班长宝座虎视眈眈的吴材早已代劳。陈许去浴室冲过澡之后,又回来拿热水泡脚,美滋滋。

  “我去,今天又没?”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隔壁屋传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分钟,吴材气冲冲从隔壁回来,添水泡脚。

  “刚刚隔壁怎么回事?”陈许问。

  “《昆仑》你们知道吗,今天又没有更新,还断在了关键地方,不良人这个作者太坏了,隔壁那哥们气愤地已经寄了两次刀片了。”吴材也在抱怨,“军训完了之后,我也寄。”

  手一松,毛巾掉到了水里,陈许连忙捞了起来:“你们哪来的报纸?”

  “隔壁从营长办公室顺的。”

  陈许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也许作者有事吧。”

  “有啥事?一个猥琐小老头,他难不成还军训吗?”

  “咋就是猥琐小老头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感觉差不多八九不离十。”

  吴材擦了擦脚就要倒水。

  “那个,吴班长,帮我这点水顺便带出去。”

  ……

  却说南门大街之前,老舍茶摊已经两日生意不好。生意做得就是人气,没有人气,哪来的生意。

  读报的人已经换了,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老先生。老先生知道渎职爱听什么,读起报来更加抑扬顿挫。这个时候坐在茶摊之前悠闲地喝着大碗茶,和尹老板有一句每一句搭着话。

  “嗨,《昆仑》再不更新,读者们都该堵报社去喽。”老先生说。

  “谁敢!谁敢?”尹老板不信。

  “确实不敢。”老先生再不说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孙德喜骑着自行车到摊前停了下来,放下两分钱,端起凉茶就喝,甜滋滋的,解渴。

  “孙主任好。”尹老板点头打招呼。

  “尹老板这两天生意可不太好啊!”茶摊前这么冷清,今年还是头一回,孙德喜常来喝茶,看这光景都有些不适应。

  “可不是,本来还想着《昆仑》再写半年,我就能去找间铺子。结果就这样,再这么下去,只能找人读《京城晚报》的《天音传》了。”

  “不行不行,差的太远。”孙德喜摇了摇头。

  “孙主任,那广播里的评书也要断吗?”尹老板拿起水壶又给孙德喜添了些茶。

  “最多再播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了。”

  “按说您应该能联系上作者吧。”

  孙德喜连连摆手:“现在报社都联系不上,读者写的信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书都不往下写了,还写信干嘛?”

  “吓唬不良人呗,你不更新我就去找你,你不更新我就寄刀片。”

  “有用吗?不良人胆子能这么小?”尹老板若有所思,“要不我寄把菜刀过去?”

  ……

第50章 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火(求收藏 求推荐)

  本来是每个读者私人的爱好,现在成了公共的话题,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出圈”了。这次断更事件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隐藏在人群里的书友纷纷借机出来发表意见。

  别问意见是啥,问就是“作者傻逼”。嗯,陈许这次“出圈”的姿势不够文雅。

  军训天南地北那么多人,来自首都的占比也不算多。一帮首都人民一逢休息就在全国人民面前安利自己的书,陈许满意的都快要哭了。

  军训休息期间,一个树荫下,陈许被吴材拉入一个讨论群。

  一个人在中间说剧情:“……只见那潮头来得奇快,势若奔马,披扬流洒,遇着死,当着坏,元军士卒虽久经战争,却未见过此等怪事,一时惊骇失措,后退不及,纷纷被卷人泼天狂涛之中。就在伯颜愣神之时,梁萧聚起残存气力,疾扑过来,伯颜伸掌格住,未及发力,潮水汹涌扫过,将二人一时吞没……”

  旁边一外省学子说:“这梁萧虽然大节有亏,但还是感同身受,有点可怜他。”

  “屁的大节,梁萧一半蒙古血统,屁股为什么要坐在大宋这边。”

  “这也是。”

  “后面的呢?”另一名外省学子听得心痒,继续问。

  “后面的就没了,你说气不气。”中间的人说,“我已经打听过了,上半年刚成立一个武侠社团,等军训一结束我就加入。如果不良人还不更新,我就号召全体社员给他寄刀片。”

  “同去。”、“同去。”……吴材拉着陈许也报了名。

  都是这么安利的吗?

  明明还是夏天,陈许似乎处于寒冬腊月,嘴巴止不住地抖。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我太难了!

  军营里都这样,别提首都一座城了。陈许想都不敢想。

  就这么煎熬了几天,军训终于结束。

  陈许也不等隔日学校安排的汽车了,更别说晚上的篝火晚会了。他直接把行李丢给吴材,路上拦了一辆拖拉机就跳了进去。

  “你去哪,明晚学校开班会选班长?”吴材在身后喊。

  “帮我和辅导员请两天假,投票我投你。”

  ……

  “咚咚咚。”

  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文劼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文劼透过防盗门一看,是陈许,立马把门打开。

  “嘿,这几天闹得满城风雨。”文劼说,“周明旭都来我这两次打探你的消息,你干嘛去了?”

  “军训出不来。”陈许进了屋,“快快,给我纸笔,我现在文思如屎崩。”

  断更理由强大,文劼无话可说。他翻出纸笔,递给陈许。陈许接过,伏案就写。

  “……脱欢等人离岸较远,见势纵马狂奔,待得潮头西去,方才惊魂甫定,举目回望。却见扛边人影俱无,待要奔近察探,忽听一声长啸,伯颜翻身跃上江岸。脱欢一怔,眉宇间露出失望之色,哼声道:‘梁萧呢?’……”

  一边写着,他还有心思和文劼说话:“本来我可以在学校写的,结果断更之后,一帮人喊打喊杀,嚷嚷要给我寄刀片,我是实在不敢说自己就是‘不良人’,来你这借住两日。”

  “你在苏省,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火。”文劼取出茶叶,给陈许倒了一杯,“我之前私下和一帮作家座谈,都在说‘前有不肖生,后有不良人’,唉,这不肖生你知道是谁吗?”

  “没有。”陈许摇摇头,“倒是很喜欢兰陵笑笑生。”

  “呵呵。你还挺幽默。”文劼笑了一下,趁机掉了下书袋,“这个不肖生,就是平江不肖生,二十年代侠坛首座,是武侠小说奠基人。大家这么评价你,你说说自己有多火?”

  虽然事态超出预期,但是陈许内心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不过该装还得装,他一脸无奈:“高处不胜寒啊。”

  “我上次去《首都日报》找周明旭,特意去看了一下写给你的信,一个储物间都快装不下了,报社也不敢扔掉,只好花钱租了半间仓库。”

  “都是首都的?哪来这么多人?”

  “央广。”

  “了解了解。”

  陈许恍然大悟,央广的服务范围比《首都日报》广多了,虽然评书的频道只是央广旗下的一个子频道,但是至少京津冀地区都能覆盖到,那有这么多信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买房子的任务必须提上日程了。嗯,四合院,最好还得是三进四合院。

  “对了,我想买套四合院,你有没有路子?”陈许问文劼。

  “我哪有这路子,明天我帮你找个人问问。”文劼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你等会困了,就自己睡沙发上。”

  “你先睡吧,我这两天得多写一些。”

  文劼上了床,将蚊帐压好。

  此时已是午夜,屋外月色如玉。

  玻璃窗是打开的,只有一扇纱窗掩着。一阵凉风吹过,一缕桂花香透过纱窗,绕至陈许笔尖,又转了个圈,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文劼一早就联系周明旭过来取稿,还特意嘱咐两人没吃饭,路上带些烧饼果子。

  可惜现在买烧饼果子还得排队,周明旭敲门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

  进门不免对陈许又是一阵抱怨,直到他看到稿子才消停。

  “一晚上就写了这么多,我早上一看吓了一跳。”

  文劼用烧饼卷着果子大口吃了起来,没有豆浆,就倒了两杯热水。

  周明旭一听惊奇的摸了摸稿子的厚度,对着陈许说:“我把你绑上一个月,是不是一年的稿子都有了?”

  陈许抱拳告饶:“周大编辑,饶我这一次。以后我就常驻首都,再也不会断更了。”

  “有个条件,赶快把信拖走。”

  “一定一定,最近就买房。”陈许说,“有什么产权清晰些的四合院,周大编辑也帮我留意下。”

  “还有个条件,《首都日报》想对你做一次专访?”

  陈许想要拒绝,过两年还得做生意,知名度可不能太高。名声这个东西私下说说就算了,登报之后的效果立马不一样。

  “我只接受你给我做专访,身份方面的都不要提及,暂时我还是想低调些。”陈许最后退了一步。

  “可以,那明天下午我再过来,就聊聊创作。”

  周明旭拿稿走人,陈许继续抄书。

  文劼也拿了个板凳靠在书桌,应《读书》杂志约稿,他还有一篇文学评论没写。虽然天天宅在家里,但是人总是要恰饭的嘛!

  又过了两天,字都码了十万字,整部《昆仑》只剩下最后的天道卷没有动笔。

  这种骚操作让这两日一直接触的文劼和周明旭完全震惊,小说里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如果不是一直在旁边盯着,文劼完全可以认为陈许是在抄书。

  专访也结束了。

  “这个事真的别传出去,我怕读者知道我写这么快还断更,不寄刀片,改寄菜刀。”

  离开之前,陈许再三交代。

  时隔三日,这个时候《首都日报》已经恢复《昆仑》的连载,平稳的海面掀起的一朵小浪花终于再次混入海水,遁于无形。

  而多日不见的陈许也再次回到学校,走在人群里,好像从未离开过。

  刚进宿舍,吴材就竖起一根食指,委屈巴巴走到陈许面前:“就差一票,我就和徐画晴平票了。就差一票我就可能是班长了。”

  “我不是说投票给你了吗?”陈许翻出脸盆,脸上油腻腻的,他准备去公用卫生间好好洗把脸。

  吴材一路跟着:“你不在现场,他们不认。”

  “那你现在是什么?”

  “副班长。”

  “那还行呀。等明年,明年我一定投你,不止我投你,我还会鼓动大家投你。”

  陈许开始画大饼,好不容易将吴材安抚好。

  “对了,我听路人说,《昆仑》又更新了,你们看到了吗?”

  “还记得上次说书那哥们吗?他说寄刀片真有用,又买了十斤刀片。”

  “都更新了,为什么还要买刀片?”陈许感觉有些不妙。

  “他说他不满不良人写死阿雪好久了,准备让他改内容。”

  嗯?!都过去几十万字了,现在让他改内容?怎么不复活梁文靖,干脆推倒重写。

  “这人怕不是个智障。”陈许不想继续讨论他,说,“这两天有没有找过我?辅导员啊,老师啊什么的。”

  “对了,我虽然帮你请了假,但是苏鸿煊还是过来找你,找了两回。徐画晴也来找过你,不知道做什么。”

  “哦。”陈许选择静观其变,“学校的社团招新了吗?”

  “昨晚上,诗社、武术学会、科协刚过来扫过楼,今晚还会有人来。”

  “你加了什么社团?”

  “我准备等学生会和吉他社。”吴材继续问,“你呢,你准备去哪?”

  “忙,一个都不想参加。”

  两人又回到宿舍,陈许躺上床休息。魏飞捷和向毅然也回来了。

  向毅然继续翻字典,默记单词。魏飞捷则在床间的走道里朗诵自己的诗歌。吴材看着他们自得其乐,不好打扰,只好自己拿了本《尼采论人生》装模作样读了起来。

  陈许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两日太疲惫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打起了呼噜……

第51章 社团(求推荐,求收藏)

  孙德喜骑着自行车再次路过前门大街,老舍茶摊面前又挤满了人。

  尹老板正在红光满面地四处添水,看到孙德喜又来照顾生意:“孙主任,您这几天也松了口气吧。”

  “可不是嘛,断更这两天投诉的电话都打到部里了,幸亏我不归他们直管。”孙主任交钱喝茶,看了看说书人面前的人气,点了点头。

  如今在央广说《昆仑》的是评书四大家之一的袁阔成,水平自然不用说。

  袁老先生虽然早已成名,但是稳固神格的《三国演义》还没播出。如此一来《昆仑》抢得头筹,让他再一次在京津冀地区提升了知名度。

  袁老先生的风格和《昆仑》意外地相称。

  “帅卖怪坏”,评书四大风格里,袁老先生占一“卖”字,也称卖弄,俗称掉书袋。

  老先生讲述《昆仑》剧情的时候,加了不少私货进去营造真实感。比如说起八卦五行,先扯一通文王风后,也不知多少据典,多少杜撰,总之大家爱听,啧啧称奇。

  陈许偶尔听到之后,也觉得格调高,要不是没时间,都想动手改剧情了。

  孙德喜喝完茶水之后,绕过人堆回了家。

  此时天色还早,夕阳的光线穿过有着千年历史的首都城,人流在正阳门内外快速地来来往往,一直到天色昏暗才慢了下来。

  ……

  陈许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两点。

  还是吴材把他拍醒,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了。第一学期的《微观经济学》是院长讲授,可不能马虎。

  陈许早已经研究过课表,有的课可以直接翘掉,有的课要看一看再说。比如说高数和英语,就可以直接翘课,但是《微观经济学》和《政治经济学》两门课,陈许可是万万不敢随意翘课的。

  对于这两门课,陈许即便做好了时常翘课的打算,第一堂课也得去探探风。所以他麻溜的下了床,和吴材拿着课本出了门。

  陈许没吃午饭,午饭的时候他还在熟睡。幸好吴材帮他带了两菜包子,一路的时间刚刚好解决掉。

  这种公共课自然是大教室,经济系和国际贸易、会计等班级一同上课。陈许和吴材进屋的时候,前面几排都已经坐满了人。

  “这以后还得早点来,也不能每次都坐最后呀。”吴材愤愤不平,他又和陈许坐到了最后一排。

  陈许没说话,虽然有感于这个年代同学的学习热情,但是坐在最后本来就正合他意。

  讲课的经院院长叫张怀英,是一位老先生,中气十足。讲起课来也不看课本,他先说日常小事,再引入简单的经济理论,瞬间显得浅显易懂。

  张怀英教的虽然浅显,内容量却非常大,时常跳跃又再次收回。内容穿插前进,让人应接不暇,这么一路从供给需求开始,一直讲到了生产理论。

  课堂上,包括吴材在内,不断抬头低头,空气里充斥的都是笔在纸上游走的“嚓擦”声。

  还好,张怀英没有提问题的习惯,两节课也没有点名。陈许这才落下心中的大石头。

  估摸着时间,两节课程快要结束,陈许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铃声一响就离场。

  没想到张怀英最后来了一句:“这三章的内容,我只是简单的提要了一下。大家课后还要翻教材进行自学。下周我们会讲剩下的部分。嗯,陈许同学留下来,其他人下课。”

  “哇塞,你还真是个大佬。”

  吴材本来就能看出陈许非比寻常。凭什么一个外省的考生进来就能当代理班长,如今院长的话更让他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陈许也不解释,等到吴材以及教室里大部分人离开之后,他拎着书包上了讲台,走到张怀英面前。之前两人并没有见过面,陈许也不知道院长想说些什么。

  “我们回办公室聊一聊。”张怀英说。

  陈许跟着张怀英到了院长办公室。张怀英没有和他寒暄太多,坐下直接说了重点:“美国的高盛公司给学校捐赠了一批期刊和经济学的工具书,第一批刚刚运抵图书馆,价值不菲,听陈老话里的意思是你的功劳。我不清楚后面的故事是什么,陈老也没有多说。但是谅陈老也不会骗我,总之我代表学校先谢谢你。”

  “应该的。”陈许继续等张怀英说话。

  “之前是想让你做经济系的班长,对你做些补偿,所以我让苏鸿煊对你重点关注了一下。”张怀英继续说,“但是看这两天的反应,你似乎并不乐意,或者说不在乎,所以班会都请假。是不是,不良人。”

  陈许一脸苦笑:“实在是读者追得紧……”

  张怀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小说这个东西,没事的时候,我也喜欢看看。但是消遣归消遣,千万不要影响正事。”

  他继续说:“我找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班长的职位看不上,那学生会、团委你也不一定愿意进。但你毕竟帮学校省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学校又不能发钱给你。我左思右想,不如直接问你,有什么需求需要学校帮你解决。你别不好意思,就这一次机会,过期作废。”

  “其实大学的经济学知识我都学的差不多了,我希望能有一些自主学习的空间。”陈许硬着头皮说。

  张怀英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在年前写的论文我也看过了,本科的课程对你帮助不大。陈老也说要对你放养,我可以做主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允许你自主学习。但是学期末,不能挂科,我还要看到更好的学术成果。”

  “一定一定。”

  陈许万万没想到这么顺利,离开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几日来连续奋战的疲惫一扫而空。

  出了办公楼走得不远,前方道路乌压压一堆人堵在那里。

  陈许走近一看,道路两边摆了十多张桌子,旁边竖着各式用彩纸绘制的宣传海报,这是社团在招新。

  一年一度的抢人大战,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得继续等一年了。饥渴的社团们不仅要扫楼,还要摆摊。

  当然对于一些大型社团和学生组织来说,显然并不需要抢人,诗协和学生会摊前的人头比其他地方加起来都要多。

  陈许站在人堆外,本来也不想凑近,不过突然被人叫住了。

  陈许顺着声音敲了过去,徐画晴在学生会摊前招着手。

  同学打招呼,虽然不熟,陈许也不好冷落,何况还是个大美女。

  他穿过人群,凑到近处。徐画晴站在桌子的里侧,正在热情地招呼着新生。

  “你这刚进去,就开始负责招新?”陈许说,“速度真够快的。”

  徐画晴一张空白表就塞了过来:“填一张吧。”

  “你们这里这么多人,还需要凑人头?”陈许接过空白表。

  徐画晴没搭理他,好像没听见,继续笑着招待其他新生。

  “我拿回宿舍填吧,等你们晚上扫楼的时候给你们。”

  陈许想着回去给吴材,反正这个官迷想进学生会。

  他刚一退出人堆,徐画晴反倒追了出来,真高,至少172cm。

  “学生会有一批重点新生名单,你在里面。我进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把你拉进来,我可是对着学生会长下过军令状的。”两人在人群中穿梭。

  “所以你刚刚想先把我忽悠进去?”陈许瞬间不乐意了。

  徐画晴被陈许这么一问,一时之间忘了如何组织语言,眼神有些慌乱,说:“学生会有什么不好……那么多人想进……”

  小姑娘一个,可能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不太考虑其他人的感受。陈许心想。

  毕竟同学一场,陈许也不想伤了他:“我之后会挺忙的,你看我班长都没竞选。”

  “一个总是要参加的……”

  徐画晴的话刚说一半,陈许面前又跳出来一个人。

  “兄嘚,你还记得我吗?”面前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T恤,挂着俩黑眼圈,精神头倒是很好。

  “李……”陈许竭力搜索了一下记忆,“李文学!”

  “对对对!”

  “你还在写小说吗?”

  自从《人民文学》编辑室门口匆匆一面之后,两人大半年没见,陈许也挺好奇。

  “写了。”李文学神情依旧兴奋,“就是没人接收。”

  “小说还是纯粹些,伤痕就是伤痕,科幻就是科幻,大家现在还不吃混搭这一套。”第二次见面就是缘分,陈许多说了两句。

  “其实我只想写科幻,没人收啊。”李文学兴头不减。

  哦,科幻小说,那就没办法了。得等个七八年了。

  陈许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转而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诗协招新?”

  “我已经退出诗协了。”李文学说,“我本来想做一本科幻校刊,诗协那帮人不同意,一点都不明白科学之美。”

  李文学继续说:“我自己成立了一个社团,来这里招新,要不要进来耍耍?”

  “进去要做事吗?我挺忙的,只能抽空参加参加活动?”

  科幻啊,陈许莫名想起有些奔偏的大刘。

  “一切随意。”李文学甩了甩刘海。

  “那行,算我一个。”

  “不行,明明是我先……”在一边插不上话的徐画晴这个时候急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位同学,不要抢不要抢,本社团虽然火爆,但是我做主,多加一个也不是大问题。”李文学感受到大家加入社团的热情,说着从身后掏出一张登记表。

  好嘛!一开张就开张俩。再来一个人就凑够四个人开社团的最低标准了。

  “我不是……我没有……”

  徐画晴此时脑袋一片空白,嘴里说着胡话,跟着陈许稀里糊涂填了登记表。

  “社团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几个,科幻协会、未来人、2020……你们看看……”

  大兄嘚,你这个社团这么不靠谱,我进去就放心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三个人神色各异。

  一个一脸兴奋,滔滔不绝,一个目光呆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一个露着欣慰赞许的笑容……

  这一切被一个校刊记者碰巧拍到,谁都不知道三十年后的人们会如何解读这张照片……

第52章 经济增长理论(求推荐,求收藏)

  既然存在着重点新生名单这种陈许压根无法想象的东西,那肯定不只是学生会才有。就算这一次把徐画晴应付过去,也难免社联、科协的人不会再次找过来。相对于学生会、社联这样的半官方组织,形式更为松散的社团明显更符合陈许口味。

  这也是陈许在现场当即决定加入李文学社团的原因,像李文学社团这种刚准备成立、又不靠谱的样子对陈许来说简直完美。

  至于徐画晴为什么加入这个社团,陈许不知道也懒得管。

  “这几个名字我觉得还不行,社团名字很重要,千万不要着急,好好想。”陈许拍了拍李文学的肩膀,好心叮嘱。

  趁着徐画晴呆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陈许告别还在兴奋之中的李文学,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各自看书,此时正好也到了饭点,陈许一行四人又一道去了食堂。

  路上再次碰到了徐画晴,她骑着个凤凰牌女式单车从路的另一边迎面而过。此时,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发梢随风飘扬,

  陈许小心翼翼的躲着吴材的旁边,不让她看见。

  倒是魏飞捷盯着那辆崭新的凤凰牌女式单车,露出羡慕的目光:“这辆车放在修车铺那都得要一百二十块。要是我也有一辆就好了,上课的时候也不用跑来跑去。”

  几人颇有同感,北大的课程还是分配的不合理。有时候两节课期间可能只有十分钟,却要穿过整座校园。

  不过陈许倒是不缺这么点钱,只是一直在没时间去搞一辆。

  吃完晚饭陈许甩开众人去宿管那里打公用电话,不少人在那里排队,各地的口音不断响起,有打给父母的,有打给朋友的,最烦的是那些打给女朋友的,一通电话又臭又长。

  终于轮到了陈许。

  陈许心里琢磨这老陈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便直接打开了还在深城的陈彦中。

  陈许先将自己的近况转告了陈彦中,然后两人在电话里又开始讨论加里纺织工业的引入方案。

  陈彦中忧虑重重地表示,引入方案并不如预想中的顺利。

  迈克尔米尔肯已经派了代表到达香江,作为财务顾问的高盛方面也已经说服了加里纺织工业的控股股东配合运作杠杆收购项目。加里纺织工业的股东方自然愿意,既能无风险套出大笔现金,又能用小部分资金继续控制庞大的纺织产能,且更有市场竞争力。

  贷款行的选择已经结束,主要有花旗银行和大通曼哈顿,两家作为贷款人,另外中银香江占了一小部分,主要还是以参与为主。贷款的总金额大概占到所有金额的15%。

  之后80%的资金由合资公司发行垃圾债券提供,垃圾债券的承销工作大部分交给迈克尔米尔肯的德雷克斯公司,少部分由高盛承销。债券抽佣很高,但是中方和加里纺织工业不得不接受。

  目前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中方。

  大陆地区的商业法还不完善,深城政府、中信、中纺通过设立离岸公司的方式操作,尽量符合国际法规。

  关键在于资产评估。深城政府在深城的土地,此时并没有公允的市场价格,作为评级公司的标准普尔自然也就不能按照通行的方法对深城土地进行评估,估的低了,深城政府不愿意,估的高了,标准普尔不愿意。

  不过在合资另一方加里纺织工业的默许下,高盛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和标准普尔进行了颇有建设性的协商。之后,通过变更土地上基建的估值模型,这件事情已经于前几日完美解决。

  此外,中方完全没有杠杆收购的相关经验。所有的法务工作和会计工作都由高盛代为处理。

  但是中信作为中方最懂行的公司责无旁贷,还得进行审查。

  高盛公司和德雷克斯公司制定的所有条款,中方都要一条一条仔细对比,确保没有陷阱。中信现学现卖,效率自然地了一些。这可苦了还在中信实习的徐广峰,还没有正式入学,就已经抛下妻子呆在香港,这样的日子估计还得持续几个月。

  值得庆幸的是,上层一直只看不说。这给深城政府提供了很大的操作空间,“三通一平”的工作已经提前开始运转。

  毕竟也是跟红色中国进行了第一次合作,加上中方诚意明显,虽有摩擦,高盛和德雷克斯方面也颇有耐心。

  “曾经以为可以复制的模式,看来确实很难复制。”陈彦中说,“国内相关法律机制的缺失,以及一些市场定价机制的缺失,让每一步进展都非常困难。现在流程上的每一次进展都是特事特办,但以后总不能每次都是特事特办。”

  陈许倒是开始安慰陈彦中:“慢慢来,会越来越好的。”

  再三安慰之后,陈许终于挂下电话。后面一直听着陈许吹牛的同学终于守得云端见日开。

  结果陈许又立马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全国的“运动”立马让陈永安意识到自己来深城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目前看明年的高考也不一定能参加,现在只能继续在这里做做生意勉强生活的样子。

  除了南湖宾馆领班的工作之外,陈永安的外汇生意还在继续进行之中,频率虽然一直提不上去,但是利润颇丰。

  他前两日去广州一趟,特意去了中山大学,见到了魂牵梦萦的杜青玉。其中两人见面的细节,他自然没有跟陈许提及。

  陈许也不关心,问了一下表哥近况之后,特意嘱咐他看完管理学之后去看营销学,什么版本都行,新华书店没有就让人从香江带。

  陈许又将自己的地址给了他,要买房了,那笔翻译的报酬要尽快打过来。

  陈许正说得兴致勃勃,宿舍楼就已经吹哨熄灯。排在后面白等了半天的几位同学同学骂骂咧咧的回了宿舍。

  陈许透过小窗,跟宿管道了声谢。也不等宿管大叔拒绝,丢下一盒大前门就走。

  排队加上通话,陈许整整花了一晚上时间,恰好又错过社团扫楼。舍友们都还没有睡,向毅然正说着今晚在英语角的舞会。

  陈许一进屋,几人停了下来。

  吴材趴在床上对着陈许说:“徐画晴今晚过来了。”

  “嗯?”陈许眉头一挑。

  “让你加学生会,说你答应了。”

  “哦。”陈许不置可否,端着脸盆去卫生间洗漱。之后,又坐在吴材床上倒了些热水泡脚。

  “你为什么不去学生会?”吴材说,“她说我进学生会没问题,但要把你拉进去。”

  陈许慢悠悠说出准备好的理由:“去学生会没意思,他们又不能让我当社长,我和别人一起办了个社团。对你我是爱莫能助了。”

  吴材一拍脑袋:“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陈许倒了洗脚水,回到床上。向毅然继续说起他在英语角和老外练习口语的见闻。

  ……

  接下来几日,陈许顺其自然用上了张怀英院长所赋予的特权。

  课程该翘的都翘了,整日泡在图书馆内,和高盛捐赠过来的那批学术期刊作战。

  经济增长的动力究竟何在为什么有的国家穷,而有的国家富这些问题从古典时期就困扰着无数经济学家。

  亚当·斯密《国富论》论述了分工提升劳动生产效率、马尔萨斯《人口原理》中从反面论述了人口理论、马克思《资本论》中论述了两部门再生产理论和剩余价值……这些更为常人所理解的经济增长理论都属于古典增长理论。

  一直到二三十年前,以罗伯特·索洛为核心的经济学家们发展出了索洛经济增长模型,也就是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而这个模型也是后世各大经济学教材中提及篇幅最多的经济增长模型。

  在这个经济增长模型之中,罗伯特·索洛假设了劳动力与资本之间可相互替代,使得经济增长过程具有调整能力,从而该理论模型更接近于现实。此外,罗伯特索洛论证了长期增长率是由劳动力增加和技术进步决定的,前者不仅指劳动力数量的增加,而且还含有劳动力素质与技术能力的提高,所以,索洛的长期增长模型打破了一直为人们所奉行的“资本积累是经济增长的最主要的因素”的理论,向人们展示,长期经济增长除了要有资本以外,更重要的是靠技术的进步、教育和训练水平的提高。

  但是索洛经济增长模型已经统治整个经济增长理论二十多年,在此期间,经济增长理论再无重大发展。

  而反观现实,第三次科技浪潮滚滚而来,各类技术发明日新月异,索洛模型的“技术外生”假设明显有一些捉襟见肘。将技术进步视为外生给定,既不能进行福利分析又不能给出诸如增长率下降或人均产出收敛的实证含义。

  而陈许正是要在此处发力,再度更新已经停滞二十余年的经济发展理论。

  技术“内生”化!

  相信这篇论文也必然会引起世界经济学界的重视,嗯,并以此养活不少博士后和教职。

第53章 陈老爷心善(求收藏 求推荐)

  假设存在一个学霸星球,杨锐(生物学家),陆舟(物理学家)和陈许(经济学家)同时被困在一个荒岛上,他们试图找到开一个食品罐头的方法。

  “让我们把罐头放在火上烤等它爆裂。”杨锐说。

  “不,不”,陆舟说,“让我们从一棵高树顶上把罐头扔到岩石上。”

  “我有一个主意。”陈许说,“首先,我们假设有一个开罐器………”

  这个笑话来评价索洛增长模型再合适不过。索洛增长模型表明经济的持续增长必定来自于技术进步。

  但技术进步来自哪里呢

  索洛站在讲台上对着他的经济学信徒吹着胡子,大拍桌子:

  “首先,我们假设存在技术进步!”

  有的“技术”真的是技术,有的“技术”就是一个垃圾桶了。

  索洛将影响经济增长因素中除了劳动、资本之外的所有因素都放在了“技术”这个大垃圾桶里。

  用两种不同的计量方法逼近求差之后,他举起一个被命名为“索洛剩余”的垃圾桶说:“看,技术进步果然存在。”(这一段戏说,“索洛剩余”挺重要的,看看就好了)

  三年之后,罗默在《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中提出了自己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型,对索洛经济增长理论进行了超越。这个模型较为系统地分析了知识与技术对经济增长的作用,突出了研究与开发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是有其实际价值。

  陈许现在做的事,就是让这个理论早一点面世。

  “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这么好的理论那么晚出来。”

  陈许在图书馆里呆坐了一上午,突然露出慈父的笑容,不禁笑出声来。

  对面的女同学被吓了一跳,看了下周围,幸好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还挺多,他也不能做什么。

  女同学好奇的伸了伸脖子看陈许在干什么。

  只见陈许直接翻到稿纸的最后一页,用流畅的英文、孩子的笔体写下结论:

  “……将技术进步视为外生给定的或通过描述的方式进行内生化的不完善的模型,既不能进行福利分析又不能给出诸如增长率下降或人均产出收敛的实证含义。

  本文发展的模型部分地填补了这一理论空白。为了分析的方便,该模型限制在物质资本内生积累而知识不进行积累的极端情形。但是,一旦基本模型的含义明确,就很容易将其它状态变量包括进来。运用我们在这里提出的分析框架,可以轻松地推导出既具有知识的边际生产率递增、又有物质资本边际生产率递减的模型的含义……”

  论文题目还没编,就直接写下结论!骚还是你骚。屏幕前的论文党留下羡慕的泪水……

  女同学一直看着陈许写了两页的英文,每一个单词她都懂,放一起就不懂了。

  唯一能看懂的就是对面这个男生智慧的光芒。

  她又看了一下周围,心里突然不满:“哎呀,怎么这么多人!”

  论文的结构很有条理,陈许先是简要回顾了递增收益对解释长期增长是非常重要的思想的历史,并描述了妨碍形成递增收益的正规模型的一些概念上的困难。

  然后提出了一个两期模型,以揭示用于分析存在外部性和递增收益的均衡的工具。之后扩展性地提出了一个无限期界和连续时间的模型。

  中间会掺插一些支持模型的经验证据,陈许在高盛提供的《全美经济数据统计年鉴》中找到了相关的数据。

  这数据抄起来挺麻烦,计算起来也挺麻烦,最好能找台苹果机。这么一来,陈许只好暂时搁置了实证这一部分。

  至于其他推导和论述的部分,陈许抄的那叫个不亦乐乎!

  到了中午,陈许独自去食堂吃饭,正准备吃完继续回图书馆钻研学术,李文学坐到了对面。

  “大事不好了?”李文学一脸严肃。

  “怎么了?”陈许莫名紧张。

  “搞校园刊物,买纸买墨都要钱,我们没钱。”

  陈许擦了擦汗:“你社团名字想好了吗?人够了吗?”

  “暂时还没想好。”李文学说,“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吗?”

  陈许这下倒是没法推脱,灵机一动:“你认识计算机系的学生吗?”

  “认识啊。”

  “介绍我认识认识被,我找他帮个忙。”陈许说。

  “我就是学计算机的,”李文学说,“机器语言我玩的贼溜。”

  这还真是出乎陈许意料,这名字还以为他是中文系的呢!不过想想喜欢科幻,学计算机也说得通。

  “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把社团建起来。”

  “行啊,什么忙?”

  陈许把李文学带回图书馆,将用到的数据指给李文学看:“把这几页帮我抄下来。”

  然后又把模型公式递给李文学:“我需要用计算机将这些数据代入公式求出参数,具体的实现过程我也不懂,只有靠你了。”

  李文学看了看公式和数据,拍了拍胸脯:“没有问题,这两天我就帮你搞定。”

  陈许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容易,拍了拍李文学的肩膀:“招人不敢说,经费看我的。”

  但说实话,经费暂时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招够四个人还是蛮容易的。当晚陈许就想把吴材给拉了进来,吴材本来还挺想进来,一听徐画晴也在社团里面,死活不乐意。陈许没办法,只好拉了魏飞捷。

  陈许第二天继续在图书馆完善最后的部分,嗯,本来应该最先写的引言部分。

  “……在排除了外生技术进步的同时,这里提出的模型可以被视为一个内生技术进步的均衡模型,其中长期增长主要由向前看的、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厂商的知识积累所驱动。将知识作为资本主要形式的这一强调,意味着标准总量增长模型的自然的变化……”

  李文学说到做到,不超过两天,果然将结果都算了出来。陈许将数据往特意留好的空白处一填,再仔细校验了一遍,这才发现名字没有写。取名无能的陈许只好把原有的名字添了上去——《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

  塞进信封,填上地址,陈许直接将信寄给了《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顶级的论文配得上顶级的期刊,呸,顶级的期刊才能配得上顶级的论文!去吧,我的第一张名片!

  “喝水不忘挖井人”,自己的事情搞定,李文学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两人先拿着登记表去社联报备,如此社团才算正式成立。至于名字,嗯,陈许恶趣味地提供了一个——“1024”。

  在网络上还没普及发展的年代,也只有程序员才能略微领略这个数字的美感。

  李文学一听便觉得妙:“2的10次方,1024BYTE=1KB、1024 KB=1MB 、1024 MB=1GB ……妙啊!充斥着理性与和谐之美。”

  陈许有意略过这个话题:“那接下来就该搞钱了。”

  他自然不会自己掏钱,手里的钱还得买四合院呢。

  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数,不能保证赚太多,买些纸墨办几期校刊总是没有问题的。

  他把闲着的魏飞捷叫了出来,和李文学三个人一道从校工那里借了两辆三轮车,陈许带着个草帽轮流坐在两人车后。

  李文学和魏飞捷两人骑了半天,往胡同口一钻,陈许的吆喝声就响了起来:“有破旧自行车的卖……有破旧自行车的卖……”

  ……

第54章 破烂侯的初遇(求收藏 求推荐 求章评)

  按照老北京的话说,“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话的意思就是说首都的胡同众多,数不胜数。

  陈许一行三人也不知道进了哪条胡同,只知道有时如羊肠小道,有时候又宽如街道,有时候岔道变多,不知如何选择,有时候又走进一个死胡同,只能掉头折返。

  自行车在这个时候还算是奢侈品,陈许家至今也只有一辆自行车,平日里都是陈贤上下班用,许媛上下班都要走路。

  和陈许家一样,全国上下情况大抵如此。家里有辆自行车通常都是主人上下班通勤用,都要爱护的不得了,也没有多少破旧自行车可以收。

  李文学和魏飞捷骑了半天,陈许坐在后座吆喝了半天。路过七八个胡同,才终于被一个大婶拦了下来。

  “这破自行车怎么收的?”大婶招呼三人停下,将瓜子揣进兜里,将三人迎进小院。

  “看品相,看过之后才能说。”讲价这种事只能靠陈许。

  大婶进了一间仓库,将里面的破自行车抬了出来。

  长期放在仓库里面,车身积了不少灰。陈许也不去擦拭,蹲下身子装模作样看了看车身的铭牌、齿轮、链条、轮胎……还用手捏着脚踏板转了转。

  “大婶,给您个实诚价,三十。”陈许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我这自行车就是轱辘歪了,怎么算的这么便宜。”

  “大金鹿的,又不是红旗和飞鸽,不保值。”

  现在,南方是永久和凤凰两大品牌称霸天下,北方则是是红旗和飞鸽。至于大金鹿值不值钱,陈许也不知道,但是保值不保值这一块还不是二手贩子说了算?

  大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陈许这么一说,竟然信了。

  “而且,大婶,你这自行车可不光是轱辘歪了。你再看看刹车,再看看把手,这车换上轱辘骑出去可是要出事的。”陈许乘胜追击,“这些都得换,我从厂里进零件的价格加起来都能直接买一台新车了。”

  “我信你们。”大婶本就只是疑问,听了陈许一通说辞之后,下定决心。

  “对了反正你们收破烂,我这还有把椅子,你们给看看?”大婶也不等陈许回应,又进仓库里折腾一番,搬出把椅子。

  “前几天也是你们收破烂的说要买,都说好了结果迟迟不来。这椅子放在家里也占地方,你顺手拿去,总归在一个圈子里,出手比我方便点。”大婶继续说。

  陈许看着这一只造型古朴黄花梨太师椅,不动声色问道:“那个收破烂的给你多少钱?”

  大婶抱怨道:“说好的二十,迟迟不来。”

  “这个年代真是处处都是金子!”陈许心里感慨了句。

  大到房子,小到邮票,中间的文玩,只要现在干入手,全都有着巨大的升值空间。之前陈许除了想攒钱买四合院之外,一直懒得专门去弄其他的。但是现在如果有人直接把钱递到面前,还是可以拿一拿的。

  “那行,这把椅子加上破自行车,一共给你五十块。”

  大婶终于把这椅子卖了出去,瞬间热情了许多,“我再帮你问问其他人家有没有破自行车卖。”

  老北京人是真的热情!

  于是,陈许一行人又顺利淘到一辆废自行车。这个自行车品相更差,整体躯干已经变形,只有轮胎和齿轮尚且完好。陈许直接压价到了五块钱。

  一天下来四个人一共弄了五辆废旧自行车和一把太师椅,陈许把太师椅搬回宿舍之后,几个人将废旧自行车安放在学校的一处旮旯角里。

  此时天色还早。

  李文学说:“跟你忙前忙后一整天,这下你可以说收废旧自行车有什么用了吧?”

  “把所有能用的零件全部拆下来,把能用的放到一起重新组装,然后再卖出去。”陈许道出心中计划,“北大想买自行车的多了,但是不是没有自行车票,就是嫌商贩手里的自行车贵。这是一处潜在的蓝海市场,值得大力开发。”

  李文学和魏飞捷即使听不明白啥叫”蓝海市场“,这个时候也恍然大悟。

  “那把太师椅呢?”魏飞捷问。

  “嗯,这是我觉得好看,买着坐的。”

  当天晚上三人合力,将几辆废旧自行车全部拆开,成功组成了两辆功能完好的自行车和一堆零件。

  “就算卖八十元,我们也有得赚,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零件。”李文学说,“印刷校刊的经费可算是有了。”

  “先用链子锁起来,明天继续。”

  ……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啊?”

  “是我,上次来要收椅子的。”穿着一双布鞋,身上一身对襟褂子,头发半白。月光打下来,照亮了半张脸,皱纹的痕迹爬满脸上,眼神内敛,一看就是心思深沉之人。此人自命“破烂侯”,整日流窜胡同里,是个老油条了。

  大婶打开四合院的门:“呦,这可真巧了,你一直不来,今天又来了几个收破烂的,我就卖给他们了。”

  “收破烂的?长什么模样?”

  “三年轻小伙。”

  “哦。”门外的人说,无喜无悲,“那我回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送送您。”大婶两只手互相搓着,脚却不挪。

  “甭了甭了,回见了您。”已经转身的破烂侯摆了摆手。

  大婶关上门,破烂侯继续走过一个巷子,走到一个三轮车前。车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盒子凌乱摆在那里,完全看不出来是像收破烂的样子。

  ……

  第二天周末,一大早。陈许、李文学、魏飞捷继续往胡同里钻。这一次李文学和魏飞捷知道前因后果,执行更加通畅。

  本来陈许想兵分两道,这样效率更高一些。但是李文学和魏飞捷这两个书呆子明显不会讲价,只好作罢。

  “有破自行车的卖…有破自行车的卖…”

  早上顺利的谈下两单,陈许的吆喝声又开始继续回响在各路胡同里。

  “三个小伙子等一下。”一个老大爷在门口打着招呼。

  程序跳下车走到跟前:“老大爷,您有破自行车要卖吗?”

  “有有有,你们跟我一起来。”

  这个四合院倒是挺大的,偏门直接和旁边的四合院连在一起。两个四合院连在一起,一共住了七八户人家。

  老大爷带着陈旭一行人走到一处垃圾堆前。陈旭三人一看,嗬!好家伙,三四辆废旧自行车挤在一起。

  陈许疑惑的看着老大爷:“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废自行车?”

  老大爷自豪的说:“我儿子是邮递员,天天自行车骑个不停,自然坏的多。”

  陈许看了一下成色,给他估了个价:“这四辆加一起,七十块吧。”

  本来自行车放在这里也是当废铁卖掉,如今还能卖上点钱,老大爷也很高兴:“行!行!”

  “对了,大爷,您家里有没有什么古玩意想卖的,最好是字画之类。”

  瓷器玉石陈许看不准,但是书画这一块,只要别人敢拿出老玩意了,陈许就敢收。这年头古玩市场还不够热,市面上的赝品很少。而且其中利润实在太大了,偶尔打了一两只眼,也无关紧要。

  “老物件?”老大爷想了想,“我那桌子底下垫了几本书,有些年头了,要不要拿给你瞅瞅?”

  “得嘞,辛苦大爷您了!”

  大爷从屋里拿出三四本书,有一本靠着桌角,品相不太好之外,其他都还行。

  陈许一瞅名字——《大学章句》,嗯,看不懂。最后还是用五块钱买了下来。

  三人抬着破自行车出了门,放在三轮车后面捆好。这一下就完成了全天的任务,三人商量一下,正准备继续出发回学校。

  “站住。”

  旁边突然又有一个大爷,叫住了他们。

  那大爷倚靠在墙角,草帽搭在脸上,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布袋子。

  陈许连忙上前招呼:“大爷,你这也有破自行车要卖?”

  大爷拿下草帽,慢慢站了起来,正是昨天被劫了胡的破烂侯。他盯着陈许望了望,又看了看李文学和魏飞捷,说:“昨天小李胡同那把太师椅是被你们给劫了吧?”

  看来是个找茬的。陈许决定静观其变,没有答话。

  “做一行总得守一行的规矩,凡事讲个先来后到。”破烂侯将草帽一戴,“你们这是坏了规矩。”

  你当黑社会啊,划地盘,讲规矩。这个时间点,跟我吹牛。陈许信他个鬼,只当是神经病。

  他招呼李文学和魏飞捷就要走,破烂侯眼看人要溜了,立马拦到车前:“嘿,好好说话,怎么就走了,没礼貌。”

  “你想咋地?你说吧。”对于这种坏老头,陈许三人毫无办法。

  “你身上的书拿我瞅瞅。”陈许一出门,破烂侯就看着他身上多了几本古本书,也不免好奇。

  “有一说一,可以看,不能抢。”陈许有之前老大爷作证,也不怕破烂侯无赖,拿出品相最差的递了过去。

  破烂侯刚一摸上手,还没有完全接过来,又把书推给了陈许,头向后一歪,一脸嫌弃:“行了,清代本,没什么意思。”

  “那太师椅是哪朝的?”

  “那是明……你小子套我话,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我。”破烂侯转身就走,“念你小子不懂行,这次算我认栽。以后你小子可别犯我手上。”

  破烂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魏飞捷凑到陈许身前:“莫非这就是京城的顽主?”

  “嘁!”李文学在一边说,“顽主那帮文盲哪有这学问。”

  ……

第55章 这道题我不会(求推荐 求收藏 求章评)

  破烂侯这个插曲很快就被三人丢至脑后,一连几日,收破车,组装,再收破车,再组装……直到组装完十辆才停手。

  市面上一些倒腾破烂的也注意到了这三个奇奇怪怪的人,天天只收破旧自行车。聪明人太多,很快就想到其中窍门。组装自行车可比倒腾古董门槛低多了,一时之间,胡同里收破旧自行车的吆喝声也多了起来,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三人也不觉得被别人挖了财路,十辆车的利润已经可以买上一两年的纸墨了。

  之前收购旧自行车的钱都是陈许垫的,一共三百出头,按出售价八十元一辆算的话,陈许自己先留下了四辆车当做本金。剩下的六辆自行车就是这一次“1024”社团的全部利润了。

  销售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问题,吴材买了一辆,向毅然买了一辆,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四辆,这点工作量就交给伟大的社长李文学去处理了。

  陈许则决定找个机会把几辆车都给高一玮他们送过去。

  第一站自然是一条街之隔的清华了。

  ……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车铃声从身后传来,卞千秋拉着舍友急忙躲开,给自行车腾出足够的空间。

  那自行车却立马刹住,以人为支点卸力,车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完美的掉了个头,正好拦在卞千秋身前。

  丁谦扶了扶眼镜,一头清爽的短发在空中荡了荡:“千秋,这么巧,又碰到了。”

  “是挺巧的,一周都碰八回了。”卞千秋身边的舍友说。

  “王……颖!”卞千秋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后面有课吗?”丁谦头微微一抬,眼镜上的两片镜片又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没有,准备回宿舍。”

  “瞎说,你后面明明是政治经济学。”丁谦说,“我带你过去吧,别迟到了。”

  “如果你不拦着我,我都快到了。”

  王颖摆摆手向卞千秋告别,离开了是非之地。卞千秋也不好强留,毕竟真的快上课了。

  “你让开吧,你再不让,我就要迟到了。”卞千秋想绕过去,却又被丁谦拦住。

  “来得及,骑车过去只需要两分钟。”丁谦继续说,光线在镜片上继续闪动,“千秋,你别担心,虽然我高考和陈许还有些差距,但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相信我在大学一定能反超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打了一个暑假的数学基础果然有用,经院的王教授终于答应让我过去给他打下手,很快我就可以接触到经济学方面最前沿的知识,我争取半年之内先发表篇文章。先发中文的,再发英文的,然后争取公费留美……唉,别走啊,千秋……”

  丁谦再次拦住卞千秋:“你听我说,到时候咱俩一起出国……”

  “丁谦,你有完没完!”卞千秋生气到了极点,“你再这样,我就要说你耍流氓了!”

  丁谦这下僵住了,“耍流氓”可就有些严重了,想说的几万句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叮铃铃……叮铃铃……”

  身后又是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

  陈许离得老远就看到了丁谦,如果不是丁谦,他都不一定敢认卞千秋。他在两人身边刹住了车,看了看卞千秋的表情,又看了看丁谦,心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么巧,这不是丁同学吗?”

  他又仔细看了看卞千秋,几个月没见,个子又长高了许多,形象大变。她穿着一件黄色连衣裙,之前的短发也长长了许多,一个白色发箍将头发理至脑后,上面点缀着个蝴蝶结,顿时生动起来。

  “陈许,你怎么来了?”卞千秋像是找到了救世主。

  “千秋,上车,找你表哥去。”陈许拍了拍后座,压根不问卞千秋后面有没有课。

  “好。”卞千秋找到一个逃脱的理由,也不上课了,高高兴兴斜坐在了陈许的身后。

  “丁同学,下次有空再聊。”陈许走时跟丁谦挥了挥手。

  是他,是他,又是他,高考压着自己打,情场还是压着自己打!

  既生许何生谦!

  “不……”丁谦绝望的仰天长啸,“……不……”

  “丁谦,你怎么了?”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拍在肩膀上。

  丁谦转头一看,竟然是王教授,立马克制住了悲痛的表情。

  “……有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

  ……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陈许带着卞千秋逃离现场,一路哼着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只是调子欢快了些。

  卞千秋坐在后面听得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旋律:“陈许,你唱什么?”

  “瞎哼哼。”

  “调子还挺好听的。”

  上次两人骑一辆车还是在那个卞千秋生病的夜晚,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卞千秋放下回忆,说回正题:“你带我去找我表哥去做什么?”

  “你看看我这辆自行车怎么样?”陈许刻意抖了抖把手。

  卞千秋一个不稳,又要向前倾斜,拼命调整重心,这才得以稳住。卞千秋看了看身下的自行车,一身乳白的车身,没有载重自行车那样的前杠,显得更轻盈了些。

  “挺好看的,但是会不会太女生气了?”

  陈许正好骑到了自己安置的另外三台存货前,他停下车。等到卞千秋下来之后,陈许把车把手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什么?”卞千秋还不明白。

  “送给你。”

  “不行,我怎么可以要这么贵重的礼物。”卞千秋忙着拒绝。

  “你就别客气了。不仅是你,高一玮和陆大有都有。”

  陈许拿出钥匙扣在手上转了转,又解开一辆车:“走吧,去找你表哥。”

  路上的时候,陈许把如何拼凑自行车的事情一说,接着说道:“你们一定得拿着,不然过段时间我也不好意思找你们帮忙了。”

  “帮忙?”

  “到时候告诉你们。”

  北理、人大这几所学校都都在附近,骑车也不过半个小时。陈许和卞千秋先舍近求远去找了高一玮,然后又折返去人大找了陆大有。高一玮还正考虑花钱去买辆二手车,得知陈许送了一辆,当场直接喊哥,就差跪下,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陆大有倒是和卞千秋一样不好意思,陈许好说歹说,两人才收下。

  四人两辆车,在几个校园里如蝴蝶穿梭来穿梭去,看看各处风光。学习小组中,徐广峰还没到首都,也就是说,当下只有这四人还在首都,这也是四人入京第一次重聚,全都兴致勃勃。

  “约个时间,一起去故宫和八达岭看看,我还想去看看升旗,现在有车可方便多了。”高一玮建议说。

  看了看其他人没有意见,陈许便说:“过段时间我线找你们帮个忙,到时候再说。”

  三人自然爽快答应。

  陈许带着三人回到北大,两辆车变成了四辆车。

  他带着三人吃了食堂,看了看“一塔湖图”,

  之后,卞千秋带路,一行人又去清华看了看各式老建筑。一直到太阳落下,天色变得昏暗,四人才分别散去。

  ……

  “叮铃铃……叮铃铃……”

  正在想事情的徐画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吴材。

  “班长大人,想什么呢?”

  “吓我一跳,买车了?”

  都是班干部,徐画晴也有心思和他多应付两句。

  她最近心情不是特别好。班长来的不明不白的,进入学生会的第一个任务也基本告吹。

  陈许进入学生会的事情她差不多放弃了,至于有人对她不满意那就不满意吧。

  “你不知道?”

  “什么?”徐画晴莫名其妙。

  “这车我是从你们社团买的。”

  “社团?”什么社团,徐画晴已经回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一天,但还不确定。

  “1024,陈许、李文学,他们要筹经费办校刊,组装了几辆自行车出售。”吴材说,“车还挺不错的,还便宜,八十搞定。”

  “他们没有跟我说。”

  本来拿着徐画晴的名义就是凑数开社团,陈许、李文学又不会自讨没趣,真的让徐画晴去出心出力。

  “对了,其他院系已经开始陆续组织秋游了。”吴材说,“你看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和同学通个气,准备一下了。”

  “那等下次小班课的时候,我们跟大家说一下。”徐画晴点了点头,“对了,陈许好像很久没上过课了。”

  “别说了,说起这个我就羡慕了,院长特批,你看没有哪个老师点名点到他的。”

  “嗯?”徐画晴说,“他这样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而且对其他同学也不公平。”

  吴材看了看周围,没有熟悉的人经过,才解释说:“我打听了一下,他的水平早就能去读研究生,高中时候就发表过论文,来上大学就是放假来的。”

  这还是新情况,怪不得不屑于当班长,不屑于参加集体活动。

  徐画晴的神情有些低落,不过被打击在这个校园里也习惯了。心情调整一下,便就过去了。

  ……

第56章 三进四合院(求收藏 求推荐)

  那日徐画晴和吴材商议之后,第二日小班课课间北大经济系83届便举手表决,集体决定来香山秋游。陈许除了给《首都日报》供稿之外,也清闲下来。吴材一提,就答应一同前来。

  陈许带了不少胶卷,准备多拍拍照片。到了香山,抹不开面子给几位相熟的同学拍了单照,之后索性给班上的每一位同学都拍了一张单人照,离开之前又拍了一张集体合照。

  徐画晴恢复往日清冷的性子,进入大学经过短期的不适之后迅速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不乏情商智商俱佳的人,但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还是会有所偏重。

  徐画晴的情商便让陈许佩服,和班上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但是却没有人说她不好,或者说有人对她不满也不敢跟别人提及。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常挂淡淡的笑容,很少露齿,眼睛看上去也挺真诚,但总是给陈许深沉如海的感觉。

  “这个洗照片的钱我之后会和同学们说清楚,由每位同学自己付。”

  拍完集体照后,大家准备下山,徐画晴走过来对陈许说。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长发扎成马尾辫,柔顺而有光泽。

  “不用,不用。”陈许笑着摆摆手。

  “你出了相机和胶卷,有帮大家拍照,已经出了很多力了。不能让大家继续占你的便宜,这事就这么定了。”

  徐画晴说完也不给陈许继续拒绝的机会,就退回到女生群体之中。

  众人随后下山,顺着阶梯排成了一队。这个时候太阳也刚刚开始下落,余晖照在漫山的黄栌树叶上,又给火红色染上一道光泽。天边云卷云舒,苍狗生成又消失,云朵逐渐染上暗青色,天黑了下来。

  第二天,徐画晴让吴材要了胶卷,由她自己去找人洗印。

  李文学的几辆自行车都卖了出去,“1024”社团又加了两个人,陈许并不清楚具体情况,都是经常和李文学一起厮混的魏飞捷跟他说的。虽然有钱做校刊了,但是李文学约稿困难,校刊依然处于难产状态。李文学只能边写边找人,对此陈许爱莫能助。

  小说这一块,他只准备再抄一部就宣布封笔了。

  《昆仑》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因为央广直接将《昆仑》评书拉到了黄金时段播出,一时间,辐射的范围扩散至全国,全国轰动。成人的童话永远比童话有着更广泛的舆论优势,文劼说已经有不少领导打电话给报社和央广催更了。

  小说连载的模式天生容易让人上瘾,评书也是同理。现在单行本还没有印发,以《昆仑》现在的知名度,一旦印发,又要破小说的出版记录了。

  而《昆仑》估摸着还有两个月就要宣告完结,陈许已经把所有的稿子都写了出来。周明旭三番两次找陈许商谈下一部作品相关事宜,陈许一直拖着没弄,静待《昆仑》的影响力持续发酵。

  期间,陈彦中打来一个电话,高兴的跟他说目前进展一切顺利,三通一平的工程也快要完成。德雷克斯公司表示一定会在元旦之前,将垃圾债推销出去。加里纺织工业的引进已经十拿九稳了。

  至于论文,《American Economic Review》都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稿子,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悄悄进入十一月中旬……

  ……

  月色如钩,高高挂在天上。周边星辰闪烁,像极了一颗颗眼睛。偶有流星划过,也不知去往何处。

  顺着前门大街往天安门方向走,路过老舍茶摊两个路口之后往右拐,又进入一个胡同地界。

  两辆自行车在胡同里闪避前进的,陈许跟在后面,前面是一中介。路灯稀疏,两人只有一个手电筒,即便加上月光,视野也有限。铃声不断作响,提醒着路上可能存在的路人。很快,两人在一座大宅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三进四合院,搁往常,这也是大户人家才住得起的地方。”这个年头的中介对着陈许说。

  “里面现在有没有租户?如果住户太多太麻烦我可不愿意。”陈许提醒。

  “瞧您说的,您是文先生介绍过来的,文化人,我蒙谁也不至于蒙您。那样的四合院多的是的,我要是想坑您早就告诉您了,何苦等到现在。”中介是个老首都人,平日里还在钢铁厂上班,路子多,就顺手兼兼职,赚点零花。

  中介继续说:“这次是赶巧了,老两口本来跟人签了合同,但是交易对家现在手上钱不凑手,老两口又赶着飞机去美国,才准备折价让出来。”

  “多少钱?”这门看着是阔气,价钱才是关键。

  “得有这个数,”中介伸出三根手指头,“至少三万。”

  “那还真不少。”陈许说,“我看别人六七千就有卖的了。”

  “不一样,这是三进,有那种小院子几倍大,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咚咚咚……”说话间中介敲响了门,很快主人便出来开门。

  “谁啊?”

  “来看房的。”

  老两口精神头都挺足,虽是满头白发,走起路却是健步如飞。陈许进了四合院,左看看右看看,由着中介在一边介绍。

  这“进”字是指四合院层次,若呈“口”字形的称为一进四合院;“日”字形的称为二进四合院;“目”字形的称为三进四合院。

  目前陈许看的就是三进四合院,也是明清以来最为标准的四合院造型,更奢侈的四进、五进也有,但是价钱又不一样了。

  陈许走进大门,正对着就是一堵墙。中介看着有些发懵的陈许,介绍说说这叫“影壁”,装饰用处更大一些。

  陈许经由中介指引,左走到了“垂花门”,也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

  陈许穿过“垂花门”,走进院子。院内收拾的挺干净。院中种着一棵槐树,看那粗壮的枝干,有些年头了。旁边还有一口水井,看着周边湿漉漉的样子,水井还在正常使用。老两口还在院子里养了一些花花草草,都是经过精心的修剪。哲学只是觉得好看也不理解里面有多大的学问。

  房屋屋檐、窗户的一些地方经过多年的修修补补之后,丢掉了一些古意,略显粗糙,但这都是无伤大雅。日后找到趁手的工匠再修复就是了。

  最后面的一个院落里还有四间空房,现在都用作仓库。

  整个四合院大气宽敞。陈许非常满意,也不讲价。

  “这宅子我挺喜欢的。”

  这就是买家同意了。

  “老先生,这位您别看着年轻,可是个文化人,报纸上的《昆仑》就是他写的。”这是文劼前几日和中介说的,中介现学现卖。

  “哦,文化人好,文化人好。”老先生听着很高兴,上前握着陈许双手,“这是我的祖宅,交给一般人我还不放心。交给文化人好,交给文化人好。”

  卖家瞬间也被说动了。

  之后两天陈许接手,和老两口办完剩下的手续,价格依旧是三万。老两口办完手续的隔日便坐了飞机去了大美利坚,也不知他们这三万块换了多少美刀。

  而陈许从此之后在这首都城,也就有了一个家。

  打扫卫生清理房屋的事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来做。陈许周末一早联系了卞千秋,高一玮和陆大有。

  “今天大家好好干,我买了些肉和蔬菜,晚上吃顿好的。”陈许画饼说,“然后继续干个通宵,明天一早我带大家去看升旗。”

  这四合院离天安门太近,只要不拆,以后可就是千金难买了!

  茅房早已废弃,之前老两口一直使用痰盂和外面的公共卫生间,现在如果要重新启用得去问问市面上有没有预埋地下的化粪池。整个清理过程关键是后面的仓库。

  几人将仓库里不用的垃圾全部堆到院子里,又打水用抹布清灰,硬是又折腾出两间卧室。要干的零碎的活实在太多,另外两间屋子只能以后再收拾。

  厨房之前的老两口一直在用,倒是不用收拾,油盐酱醋换了一遍,陈许又买了一批煤球。他用煤球炉子炒了几道菜,又蒸上米饭,晚饭就起火了。

  卞千秋、高一玮、陆大有一个个都成了大花脸。

  洗手洗脸吃完晚饭,又将两间厢房收拾了一下。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有些晚了,巷子里还有野狗急奔乱吠。基本完工的四人毫无睡意,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吟诗赏月,一直到了深夜,才去两间厢房休息了一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还未亮,陆大有又叫醒陈许和高一玮:“该去天安门了。”

  三人匆匆忙忙起床,又去叫醒了卞千秋,四人拿着手电筒骑上自行车就往天安门赶。

  一到现场,昏暗空旷的广场上因为几处路灯勉强可视。此时游客还不多,一群仪仗兵正整齐肃穆进行着流程。

  早上的风有些大了,卞千秋吹乱了的头发一直在侵扰陈许的脸颊,鼻子痒痒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远处,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透过云层、刺破黑暗,仪仗兵将五星红旗向空中一抛,国歌终于奏响:

  “起来,不愿……”

第57章 .五十七章 香江书商(求推荐 求收藏)

  四人一夜没睡好,看完升旗仪式之后又回到四合院里休息,一直到将近中午才出门回学校。

  刚出四合院大门,太阳光还在一天最强的时候。几个早就在四合院外等候多时的小脚老太太围了上来:“你们这是新搬来的吗?”

  “对,我搬过来。这是让我同学过来帮忙收拾东西,”陈许上前说,“今天早上正好去了天安门看升旗,回来休息了一下。”

  “还上学吗?”老太太各个带着红袖章,像是看特务一样地看了看几个人,又仔细审问道。

  “上学上学,我在北大,这是清华,那边是人大,还有北理。”

  “学校还真不孬。”老太太看人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另一个红袖章老太太接着又开始说这个宅子的事。

  “这么大的宅子你们几个人住?”

  “暂时就我一个。”

  “呦,那个真够浪费的。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介绍几个住户,保准老实靠谱。”老太太热情说道。

  陈许心里想:“我可信了你的邪,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是转眼他又微笑说道:“过段时间会搬过来不少人。”

  “哦。”老太太似乎不信,但也只能说,“那倒是挺可惜的。”

  几个老太太问了一番之后便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可疑目标了,陈许一行人骑着自行车顺着胡同里的羊肠小道东拐西拐,很快便消失不见。

  视野里只留下一个红色的铁质铭牌,凑近一看,上面凸出四个字——“人家胡同”。

  ……

  周一到周五,高一玮三人的课程安排并不一致,凑不到一起去,只好分批过来帮助陈许继续忙活。

  陈许又穿插的叫上宿舍里的几个人和李文学。

  “这宅子可不便宜,你怎么这么有钱?”吴材一脸惊讶。

  “这年头作家吃香,稿费多呀。”

  离那场断更风波已经远了,陈许没有刻意隐瞒,于是学校里这几个要好的也知道了陈许就是不良人。

  “怪不得军训的时候你那么奇怪。”吴材这才恍然大悟,又疑惑道,“不对啊,《铁血天骄》年前就开始连载,你那个时候可还在高三。这么说你高三就开始写小说,然后还拿了一个省状元?”

  “这都被你发现了。”陈许一连孺子可教的表情。

  “所以军训结束的那一天,你其实是找了个地方去写稿子去了?”吴材又悟了。

  “又被你说中了,你真聪明。”

  吴材一脸震惊,久久不变。

  同样震惊的还有李文学:“我早就知道你写的是武侠,但是没想到你就是《昆仑》的作者,你不是投稿给《人民文学》的吗,怎么又到报纸上去了?”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们说。”陈许不想啰嗦。

  “对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就算了,不要轻易往外面传。”陈许交代说,“我还想低调的过着大学生活呢。”

  “明白。”

  虽然做不到。

  “了解。”

  我只跟要好的同学说。

  一个星期下来,在大家的帮助下,大宅子可算是收拾妥当。仓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四个大樟木箱子里面塞满了民国时期出版的通俗小说,张恨水呀!徐枕亚!平江不肖生呀!还珠楼主呀!

  还有些四书五经,孤本残卷,都不知道怎么留下来的。

  陈许也没扔了,他准备腾间屋子弄个小图书室,这些书到时候留作凑数。

  四合院太大,陈许只是在最后一排给自己收拾了一间卧室,前面更大的厢房、正房、耳房都没有动。他住了几日整天想着怎么把这套房子给利用起来,但是租给陌生人肯定是不乐意的。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陈许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心里想着:“别又是小脚老太太自作主张,带人上门来看房。”

  “谁啊?”

  “我,文劼。”

  陈许连忙开了门,文劼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的,还打着个金丝领带。一看就是外商或者涉外工作的。

  “巴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不良人,陈许。”文劼说完又对着陈许说,“这位是巴先生,巴鸿文,香江华文国际出版社的编辑。”

  “李好,李好。”

  巴鸿文伸出右手,陈许连忙接住握了握:“你好,你好。”

  “快请进,快请进。”陈许将两人请进屋。

  今日首都天气好,秋高气爽,没有沙尘侵扰。陈许直接将两人带到园中的石凳上,端来茶水,给两人添上。

  “这次来,巴先生是想获得你的授权,让他们能在香江最好是东南亚出版《昆仑》。”文劼解释说。

  “系啊,系啊。现在我在香江都能收到《昆仑》的广播,后来问了粤省的亲戚,才知道这系大陆现在最火的武侠小说。”巴鸿文恭维道。

  “荣幸至极,荣幸至极。”陈许谦虚道,“这也是金庸的小说看得多了,自己手痒,才写的。之前我还去过香江,一直想去《明报》拜访一下金庸先生,不过一直在中环那里公干,没有成行。”

  巴鸿文颇为意外,不敢把陈许当成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陈先森,我就长话短说。”巴鸿文说,“昆仑现在系大陆最火的武侠小说,我们出版社想取得昆仑在香江以及东南亚的独家出版权。”

  “东南亚那么多国家,你们有那么多渠道吗?”陈旭问道。

  “冇问题,我们有很多合作出版社。”

  “那待遇呢?”

  “一般来说新人的版税分成系6%,陈先生自然不算新人,我们出版社开到了12%,这已经系很有诚意的价格了。”巴鸿文继续说道,“当然陈先生也可以选择买断,但系买断就要大打折扣了,不像分成一样细水长流。我的建议还系分成实惠一些。”

  “东南亚现在武侠书市还好吗?自从金庸封笔,古龙仙逝,好像很少再听到新起的武侠作家了。”陈许问到。

  “还系有的,卧龙生、李凉在东南亚都挺火爆,一年各处加起来码洋也能有个四五千万。分到手里也有好多钞票,不过名声肯定赶不上金庸古龙。”巴鸿文看来是个实诚人。(码洋=单价×印数)

  陈许不动声色:“我如果选择买断,一次能拿多少?”

  “卧龙山李良他们买断都系七八万港元左右。”陈许想买断超出巴鸿文的意料,“不过都系一地一地分开买断,如果加起来金额肯定不止这些。“

  现在港币兑人民币的官方汇价是一百港币兑三十三人民币,十七八万港币折算下来也就是不到六万人民币。

  当然黑市上可能到一百港币兑八十人民币,这是后话。

  “他们的篇幅也没有这么大吧?”文劼在一边问。

  分开买断,篇幅不够,那这样算下来七八万也不少了。

  “这倒系。”巴鸿文说,“考虑到昆仑的篇幅和东南亚的整体授权,按照授权期10年算的话,我估计能有个一百七八十万。”

  单凭巴鸿文一面之词,还是缺乏更多的细节,陈许并不能有效的评估现在的东南亚市场,也不知该如何还价。

  但是,这一笔无意之财不管多少,都可以很大的加快自己对未来的布局,陈许也就不想去斤斤计较。

  陈许想了想说:“昆仑的授权期我给你们三十年,你们给我三百万港币的授权费,我要汇丰的不记名支票。”

  巴鸿文似乎做不了主:“这个我要打电话回公司汇报一下。”

  陈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文杰送走巴鸿文,又折返回来:“还是写武侠小说好,大家都爱看。你看看之前那么多伤痕文学,海外都没有卖出去几部。”

  “毕竟是通俗小说,群众基础天生比纯文学高得多。”陈许笑着说。

  “你这样可厉害了,瞬间都要成了百万富翁。”文劼平日里对物质需求不高,此时也不无羡慕。

  文劼又问:“你为什么不选择分成呢,细水长流拿的更多一些。”

  “我脑子里有一个计划,这几天我好好完善一下,过段时间再跟你们说。”

  “行。”文劼也不追问,“对了过两天我准备举行一个通俗小说作家的茶话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好啊,反正我最近也闲的很。”陈许说,“地点选好了吗?”

  “这倒是没有,但是人还不少,总有十几个,应该会在几所学校里面选一个。”文劼说,“叶永烈这几日正好在首都,我把他也约上了。”

  “小灵通那个?”陈许有些不确定。

  “对对,大家应该都看过。”

  “你看这里怎么样,空着也是空着。你如果觉得合适把大家都拉到这里来,吃的没有茶水管够。”

  “我来第一次就觉得这里好,只是不好意思提。”文劼哈哈大笑,“到时候我自己掏腰包买些瓜子苹果来。”

  “开玩笑,我刚开玩笑呢。”陈许连连摆手,“到时候,我带两个同学过来给你们端茶倒水,不会妨碍你们的。”

  “新鲜血液,欢迎欢迎。”

  文劼是文坛万人迷,晚上还有活动,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文劼走后不久,陈许同样关上四合院的大门,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李文学昨日找了过来,要求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学校,“1024”社团的校刊就要印好了……

第58章 贵在真实李文学 (求收藏 求推荐)

  刚买的四合院哪哪都好,就是离学校有点远。你要路过天安门,再向西北骑上一个多小时,中途如果稍微休息休息,可能大半天就没有了。

  陈许全速加上抄近道都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校门口,到宿舍楼下锁车时已经累成了狗,爬了楼梯快四脚朝地。

  回宿舍一进门,李文学和魏杰飞两个人在喝水吹牛,桌子上放了一摞纸。陈许走近拿起一张,正是“1024”社团的校刊。

  李文学亲自手写油印,字体可能就比陈许好上那么一点点。

  李文学约稿子的过程很不顺利,一部分人直接拒绝,一部分人应付地答应,到了时间又交不出稿子。整个一份校刊变成了李文学的个人作品集。除了年前陈许见识到的绿绿的那一篇之外,还有另外两篇,离不开混搭,嗯,也离不开绿绿的。

  科幻加伤痕文学,科幻家乡土文学,科幻加爱情文学……脑洞确实都挺大,也挺绿,限于篇幅往往浅尝辄止。当然,陈许觉得李文学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深入展开。

  “为什么硬要写科幻呢?”陈许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说?直接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发吗?”陈许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徐画晴马上也要过来。”李文学扶了扶眼镜,说。

  “嗯?你跟她很熟吗,怎么会叫上她?”陈许问。

  “刚刚我和魏飞捷搬校刊的时候,正好被她瞧见了,就要过来帮忙。”李文学说,“毕竟她也是社团里名义上的副社长,我也没理由拒绝。”

  陈许便不再多说。

  在宿舍休息了一会,徐画晴带着风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小皮鞋。上衣是一件白色衬衫,外面搭着一件浅白色夹克,时尚而有朝气。长发扎成马尾,额前刘海的曲线一直延续到耳后。

  见陈许一直盯着自己看,徐画晴看了看自己身上,说:“怎么,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一个字,飒。”陈许竖了个大拇指。

  “看来是胡同里待久了,北京话学的倒是快。”徐画晴继续说,“接下来怎么做,我听你们指挥。”

  “徐副社长,你还是先看看我们的校刊内容,然后一起商量一下。”李文学接话。

  校刊一份八页,中缝用订书机订上,一共三篇小说。

  徐画晴快速翻了一遍,面无表情:“我平时看的也不太多,不知道好不好。”

  她又将视线投向陈许:“你们要不要问问大作家?”

  陈许快速瞪了一眼李文学和魏飞捷。

  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快速指着对方。

  “他说的。”(“他说的。”)

  陈许也不想发表意见,拿起一本校刊,翻到最后:“这不是写着了吗?如有兴趣投稿或加入“1024”社团请联系:宿舍地址****李文学。”

  “先别管写的怎么样,我们先把这些校刊,一个宿舍一份,全部发完。看一周反馈。”陈许继续说。

  李文学有些心慌:“那就先这样?”

  也只能先这样。

  徐画晴拿了小半份去女生宿舍那边,陈许一行三人则在男生宿舍这边分楼层发放。

  “咋了,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焉了?”陈许和李文学下楼时,发现他心不在焉的。

  李文学欲言又止:“没事。”

  李文学去了二楼,陈许又再下到了一楼。

  一层楼大概有十六七间宿舍,天气渐凉,也少有直接光着膀子的了。

  宿舍大部分在读书看报,有少部分聚在一起聊天,陈许甚至看到两个抱着吉他在哪里弹奏《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一间一间敲门进宿舍,陈许一般会上前递上“1024”社团的校刊,再加上一句:“这是我们‘1024’社团的校刊,请品鉴,有什么想法,最后有联系地址。”

  很多人就客气的说一声“放下吧”。

  不过也碰到不少文学爱好者,兴致勃勃接过手就读。一边读一边指点江山,这个时候陈许便找个凳子坐下来多聊几句。

  “故事倒是个故事,怎么这么别扭?”读者皱眉,大事不妙,“这偷人写的挺真实的,就是哪里不对劲。”

  “科幻本来就是不真实,不真实加上真实还是不真实。”陈许插了一句,“通俗小说这一块还是要时时刻刻以保持故事的通顺为第一要义,就算有些贵在真实的情节,也要尽量简写,甚至不提,隐藏在行为里,这样才能称得上对读者友好。”

  “对,这是这样,硬是把驴头和马嘴凑一起,不协调。”读者疑惑,“可以啊,兄弟!你们都知道,还这样写?不怕读者骂娘?”

  “谁说不是,这不是碰到一文青社长嘛……”

  “这得改,不然以后你们社长生活还挺麻烦的。”读者说的兴起,就要递烟。

  “兄弟懂得真多。”陈许婉拒。

  读者又犹豫地说:“你们社长在哪,我还挺想认识一下的。”

  “???”黑人问号。

  就这么时慢时快,手上的校刊发完也熄灯了。徐画晴那边发完之后就回了宿舍,男生宿舍这边三人站在走道尽头的窗边说话。

  李文学抓着头发,一脸郁闷:“完了,难受。刚刚发了一层,要么没兴趣,要么被人痛批一顿。”

  陈许让魏飞捷先回宿舍,然后把窗户拉开,让晚风灌入走廊,心情都舒畅了些。

  “科幻就算了,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每一篇都绿油油的吗?”

  “真实啊。”李文学心态调整的真快,“小时候有一次,我迷了路,在老家的芦苇荡里看到很熟悉的两个人……咳咳,你懂得,然后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场景了。”

  “谈过对象吗?”

  “学校不给谈。”

  “你能想象你女朋友那样吗?”

  “那太恶心了。”李文学一说,陈许松了口气。

  “有没有试过科幻加武侠?”陈许又想给他出个点子。

  “没想过,一个古代一个未来,怎么写?”李文学摇了摇头。

  “这样,我以一个畅销书作家的身份,给你一个创意,你听一下。”

  “你说,我听着?”

  “一个特种兵,嗯,职业不重要,坐着时光机器回到了秦朝,嗯,也可以是历史上任意一个朝代……”

  “时光机器哪来的?”李文学插嘴问道。

  “这不是重点,别问,问就是设定,你也可以写坐地铁睡着了穿越的。”

  李文学闭嘴,陈许继续说:“然后用他的优势,可能是完整的格斗技巧,可能是诗词歌赋,也可能通晓历史……然后你去想象一下他遇到的各种事情,是不是瞬间能想到很多故事?”

  “这个点子好大胆,但真的可以试一试。”

  “我给你提个建议,主角要三个老婆打底。”

  “为啥?”

  “你写了就知道了,写好了后宫,你人物塑造就过关了。”还不是为你好,大兄弟。

  陈许继续说:“这个要写长篇,你需要查挺多资料的,最好有详细大纲。”

  李文学搓了搓手:“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明天我就去图书馆。”

  “等我大纲写完之后,你再给我指点指点呗?”

  “冇问题。”陈许说,“希望你也能写出一本畅销书。”

  李文学还要再说,一道手电筒射出的光线照了过来,还在眼前晃了晃:“干什么的?干什么的?还不睡觉?是不是又在抽烟?哪个班的,这要扣分。”

  那人走到近处,陈许躲着光线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宿管大叔。

  “大叔,是我,407那个。”

  “407哪个呀,不认识。”宿管大叔一脸“认理不认人”的样子。

  “那天晚上的大前门。”陈许又提醒了声。

  “哦,记起来了,打电话吹牛那个是吧。”宿管仔细瞅了瞅陈许,表情瞬间缓和了下来,“都快回去,下不为例。”

  “太谢谢您了。”两人也不多说,直接各自奔回宿舍。

  ……

第59章 茶话会(求收藏 求推荐)

  第二日陈许早早的去找文劼,然后一同去买了一些瓜果留作茶话会用。

  如今还未入冬,市面上的水果种类还有一些,苹果香蕉离各买了一点,买的更多的是方便储存的各类坚果,瓜子核桃之类。

  茶叶买了一罐西湖龙井,也不知好坏,陈旭和文杰两个人都不太懂。

  家里的茶具也不够,两人往回走的时候直接又绕去了琉璃厂,买了两套茶具。看着底部的款项似乎是官窖,这个年代赝品也不多,陈许就当它是真的了,花了好几十。

  至于让身边谁去茶话会,陈许想了很久,没有想好。又打电话问了一遍,最后发现喜欢文学的不喜欢文学的都想去。

  魏飞捷和李文学自然不用说了,文艺青年嘛!尤其是李文学,叶永烈向来是他偶像,这次过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去诉苦呢。

  之后是吴材、向毅然、徐画晴、卞千秋、高一玮、陆大有……本来没有徐画晴的,但是别人都说自己是“1024”社团的一员,询问还是要询问的。

  这一来就是八个人,陈许愁的不知如何安排。

  最后他只好咨询了一下文劼。

  文劼倒是无所谓:“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谈,都是私下里面的聊聊天。让你那些同学都去吧,在后排加几个凳子的问题,到时候还能让这些学生们给作家们提供提供灵感。”

  陈旭这下倒是放心了,牛逼哄哄的把带队任务交给了李文学和高一玮。

  自己提前回去,和文劼两个人又清扫清扫正厅。

  打扫完要吃饭,天色也比较晚了。反正四合院里房间也比较多,文杰当晚便住了下来。

  睡前,两人还在院子里闲聊。

  “最近《昆仑》虽然依然一骑绝尘,但是其他报纸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优秀的武侠作品。”

  “哦?”陈许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首都晚报》的《天机》,铁口直断的少年进入江湖,颠倒众生,却没有半点武艺。”文劼说,“有些类似于韦小宝,出门全靠一张嘴。”

  “这个剧情妙,听着就很想看。”

  “就是篇幅不够。”文劼说,“那作者叫‘庐山客’,我也认识,就住东城。明日他也会来,说起来他写武侠小说也是因为看了《昆仑》才手痒痒的。”

  “沪城《新民》刚刚连载的《神鬼七杀》我还没看见,但是那边的编辑评价不错,有一些古龙的影子。”文劼又开玩笑说,“《昆仑》这个武林盟主的地位也不知道还能坐多久。”

  “这个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压根不在乎什么武林盟主不武林盟主。”陈许说,“我每次去图书馆看大家看的武侠小说还是离不开金古梁,就想着大陆什么时候能出一批知名武侠小说作家,占领大家的书桌。光靠一部《昆仑》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昨天不是和你提我这几个月一直有一个想法,正好现在与你商量一下。”陈许继续说,“现在市面上武侠小说已经越来越火了,但是还没有一本专门的杂志。趁着‘不良人’现在名气还可以,我想着我们是不是可以挂靠个单位,借个期刊号,搞一本专业的武侠杂志。既能服务大众,又能赚些钱。”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是你图什么呢,明明写小说无本万利的生意,何苦还要去做杂志,劳心劳力,风险又大。”文劼说,“我能帮你弄到期刊号,首都不行就去山西、河北。就是前期投入怎么也得十几万,这个风险你得考虑。”

  陈许拍拍胸脯:“这事我来解决。”

  “忘了你都快成一个大财主了。”文劼说,“这件事你如果最好再拉上任双,他通俗文学作家的路子最多,做主编最合适不过。”

  “明天任双来吗?”

  陈许此时也不知道到明天会有哪些作家过来。

  “来,我这什么茶话会他都想参加。”

  “行,等明天茶话会结束之后,我们再把他留下来详谈。”

  ……

  这一聊就快到了天明,还好上午两人补了一觉。午饭也没来得及吃,两人就吃了一些水果充饥。作家还未到场,陈许的同学们就已经提前到了。男生们帮忙搬了一张大方桌,将椅子围着桌子摆了一圈。女生则在每个方位上,都摆上一些瓜子、水果。

  他们又在后排摆了两排椅子,这是他们坐的地方。两排椅子距离方桌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既要让他们清楚地听到桌上的讨论,也尽量不影响到作家们。他们一个个还煞有介事的带着笔记本,好像是来学习而不是凑热闹的一样。

  作家们也陆续到场,整点之后围着饭桌坐了一圈。通俗小说作家,顾名思义,有别于纯文学,主要针对的还是更广泛的人民群众,现在的范畴就是武侠小说,言情小说,科幻小说,童话故事……在场的各位也都是这三个方向的作家。

  叶永烈不认识路,骑着辆自行车姗姗来迟,到场之后,不管是作家还是学生都围了上来。

  李文学看到真人之后心潮澎湃。但是还没等到李文学有所行动,另一个作家的动作更快。

  一个光头上去握住叶永烈的手说:“叶老,我是您的忠实读者。四五年前我还在工厂里当工人的时候还给您写过信,您还有印象吗?”

  “你的名字是?”叶永烈不确定。

  “郑渊吉。”

  叶永烈记了起来:“有印象有印象,我记得你的字很好看。你还和我说你当时天天在背古诗词,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小伙子。”

  陈许在一旁也是汗颜,他的读者来信可是一封还没有读过。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去翻一翻了。

  叶永烈平时童话读得少,也不知道这郑光头现在是谁。

  文劼凑上来提醒道:“现在可不仅仅用努力来形容了,郑光头现在已经是非常有名的童话大王了。听说现在一起给十七八家报刊投稿?”

  郑渊吉也颇为得意:“小朋友们喜欢,我也就是累点。”

  李文学也凑在一边,觉得不说话就再没机会:“叶永烈,我也是你的忠实读者。”

  叶老开玩笑说:“哦,你是什么大王?”

  李文学到不觉得是讽刺,只是难受,说:“之前写过几篇科幻小说,都没有刊登,自娱自乐。”

  叶老拍了拍李文学的肩膀,说:“没事没事,自己开心就好。”

  时间有些迟了,大家各自就位。

  按照之前的流程还是文劼串场,各方发言。

  作家的讨论,一涉及到写作方法论层次的东西就显得相当的无聊,还是掉书袋更能激起同学的兴趣。

  在场的作家有十来位,唯一一位女性是从广州来的,也是在场唯一一位写言情小说的,其实作品更多的是伤痕文学的变种。

  除此之外,在场的各位就都是男性了,叶老是写科幻的,现在研究史料。两位童书作家,除了郑渊吉之外,还有一位张教授。剩下的除了任双,文劼之外,都是武侠小说作家了。

  场面上的格局基本上也等同于当下书市中各个方向所占的比例,嗯,言情小说可能会更高一些,但是读物也大多是港台传来,琼瑶、亦舒、李碧华之类。至于大陆的作者,包括在场的广州的那一位,也都有一些读者,但是故事的完整性、时尚感以及对于读者情绪的调动都距离港台有些距离。

  武侠小说如果不是有陈许这条鲶鱼搅动,大概也会和言情小说一样。

  女士优先。

  广州作家说这言情小说现在的流行趋势还是以苦情为主,越惨越好,越惨读者越有共鸣。在座的男作家很难有这个共鸣,再加上言情小说篇幅一直不长,结构上也少有创新,稍微客套的提了两个问题便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

  言情小说之后就是武侠小说,在场的气氛热闹了许多。

  文劼先说,他也没有创作经验,只好继续掉书袋:“……这一代的武侠小说还得从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算起,至此之后到如今,依旧是在同一个小说进程之中,其间政权的更迭以及创作中心的转移,并没有中断这一进程……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观察到的一个有意思的一点,从《唐传奇》开始,到《江湖奇侠传》、《蜀山剑侠传》,里面明明出现更高武力善用法宝的剑仙,但是读者还是偏爱仅凭真刀真枪血肉之躯的侠客,至今没有想清楚原因……”

  文劼想了那么久没有想出来原因,其他人也没有思路,只能岔开。

  那位写《天机》的庐山客,等文劼掉完书之后一顿彩虹屁就拍向陈许:“大陆武侠作为后起之秀都是散兵游勇,是《昆仑》先树立了一个标杆,大家才有了方向各有突破。我个人也是在不良人先生的启发下开始创作,所以我特别想听听不良人先生的经验。”

  说的陈许脸都红了:“《昆仑》还是借鉴金庸先生居多,不敢居功。经验谈不上。正好说说前几日和文劼讨论的东西,论及百兵之中,最有群众基础的是‘剑’,为什么呢?因为古籍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从陶渊明‘抚剑独行游’、李白的‘抚剑长夜啸,雄心日千里’……到龚自珍的‘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粒消’,剑的高人气的背后是数千年文人骚客的加持。再说武侠小说为什么相较于‘前辈’英雄传奇、风月传奇、历史演义、公案小说更有‘书生气’,还是因为里面涉及了更多的文化符号。佛道是典型,武侠小说比起那些公文小说,可不只是满场的袈裟道袍,而是将佛道观念内化在小说的整体构思乃至具体叙述中……”

  任双点了点头:“知识点一定要多,才能触类旁通。所以,《昆仑》相较于金古梁的突破在于现代数理知识的引用。”

  庐山客鼓起掌来,不由赞叹:“思路敏捷,思路敏捷。”

第60章 文人相轻(求推荐 求收藏)

  (想了一下,换了个更容易联想的名字)

  陈许看了一眼庐山客,他的真名叫童立人,兼职写作,正式工作是在一个国营厂里管后勤。大概三十多岁,《天机》小说主角看这口才是本人了。

  郑渊吉瞧他不上,屡次咳嗽打断他的拍马屁。童立人也不尴尬,每次等郑渊吉停止咳嗽之后继续说。

  “这都是文化人的聚会,有的人注意素质,如果生病了就回家休息,不要动不动打断别人。”一道话传出来,现场顿时冷了下来,众人向说话人一看,竟然是一直老好人样的张教授。

  郑渊吉顿时显得非常尴尬,几位摘抄的同学放下笔记看着现场一脸吃瓜表情。

  还是陈许解了围,多说了几句;“华罗庚说‘武侠是成人的童话’,其实成人的想象力没有孩子那么天马行空,而且对逻辑上有更高的要求。所以,就需要长篇的形式来给武侠的世界观赋予更多的限制和引导……”

  好不容易说了一堆废话,这事终于揭过。后来叶永烈开始科普一些国外科幻小说的现状。

  最后又找到了童话的问题,只剩下郑渊吉和张教授。

  郑渊吉为人直爽,刚刚还一脸尴尬现在又笑呵呵的说:“关于童话这一点我还是有发言权。”

  “其实我没那么多大道理,没有那么多玄虚,我觉得首先是要把故事给说好。”郑渊吉说,“还珠楼主不是从现实中取材吗,我也是,他把蛤蟆之类的放大变成各种异兽,我就把老鼠、大灰狼给拟人化变成主人公。”

  “我也觉得武侠小说挺好看的,但是内容上里面的情感过于复杂,表述上句式不够简单,小朋友就看得糊里糊涂。这一点来说,昆仑在五六岁小朋友的群体里肯定不如我的童话受欢迎。当然我的童话在成年人或者青少年也没有《昆仑》受欢迎……不得不说的一点是我一直在为武侠小说培养读者,他们看着我的童话长大之后到了十五六岁,继续保持阅读习惯的话,一定会喜欢上武侠小说言情小说……”

  后面轮到张教授说话:“我一直觉得作为一名作者,一定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给读者在传递着什么样的价值观。尤其是对于童话而言,一定要给读者传递真善美的东西大于阴暗的东西,不要糊里糊涂的,没有主心骨。郑先生可能工人出身,学历有限,不太清楚高学历人士不管是做事还是写作都会形成比较严密的方法论,这方法论不是什么玄虚,就是为了在写好故事的同时去传递真善美。郑先生如果想加些真善美的东西进自己的作品里,也可以学习一下……”

  “姓张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郑渊吉“噌”的站了起来。

  之前被姓张的呵斥,自己确实有些理亏,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工人?工人阶级怎么了?

  文劼看了一脸头疼,每年总有一两次。他不由劝道:“大家消消火,消消火。都是写童话的,怎么还跟大人一样?”

  “我觉得在座的好像就我在写童话。”张教授又刺了一句。

  郑渊吉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动手打人,一时之间呼吸加重。他摆了摆手:“这个会我不参加了。”说完就忘门外走。

  陈许一边看了看两人,郑渊吉和这个教授的争端前世便略有耳闻,没想到起源会是这么早。

  “之前就听说有个不自量力的工人说自己一个人就能写一本杂志,果然是个莽夫。”

  张教授继续说,不过郑渊吉已经走到院子里。陈许对着文劼使了一个眼色,就追了过去。

  “郑先生,等一等。郑先生,等一等。”

  郑渊吉回头一看是陈许,也停了下来。

  “这真是太对不住了,参加个茶话会都能闹的这么不愉快。”

  郑渊吉心情也平复了些:“跟你们没什么关系,那个姓张的太气人了。要是在路上,我早就逮着他打一顿了。”

  “消消气。”陈许说,“咱俩也算有缘,上一次,文劼跟我说这首都城里的作家就两个最特殊,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读者来信多的让邮局专门给我们俩设了邮箱。”

  “哈哈,作家就这点好,你牛不牛读者说了算。”郑渊吉大笑。

  “我问你,读者那些信你都怎么放的?”

  “你说到这个,可愁坏我了,家里都快堆满了。”郑渊吉一脸发愁,“想着去买几套房,也没时间。”

  陈许同样一脸发愁:“谁说不是,下次买房记得叫上我,咱俩一起合计合计。来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仓库。”

  郑渊吉也不过比陈许大上个十岁,因为有同样的困惑,两人还挺聊得来。

  陈许带着郑渊吉绕过正厅,到了仓库:“整整两间,我拆下来十几公斤的刀片,这要拿出去,公安局还不给我抓起来。”

  “断更确实挺气人的。”郑渊吉哈哈大笑。

  “你读者来信读的完吗?”

  “我找了个人,让他帮我把字好的或者写的多的挑出来读一下……”

  “我想也是这样……那个张教授你就别跟他生气了,他可能就是嫉妒你。”陈许一看灶烧热了。

  “哈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生气不至于,不至于。”

  陈许又把郑渊吉迎回正厅,只是之后郑张二人不再说话。

  李文学借着机会和叶永烈说上了话,说起穿越题材。

  “这个确实要看怎么理解了,如果被看成是武侠,自然万事大吉,如果被看成是科幻就不太好了,不过可以试一下。”叶永烈最后给出意见,随后又给了李文学私人地址,方便以后联系。

  徐画晴、卞千秋去找那位言情小说作家聊天,果然言情小说也很有市场。其他的人就继续在一边看热闹。

  茶话会终于结束,其实就是一帮作家瞎唠嗑,掉掉书袋,顺便交流一下灵感和经验,并顺便表演一下大型“同行相轻”的现场。

  送走作家朋友们,高一玮和李文学两批人帮忙清理了垃圾,一道离开了。

  整个四合院里,只剩下陈许、文劼和任双。

  任双说:“这个张教授也真是的,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没看出来还是个善妒的。”

  文劼说:“张教授起码不藏着,你看看那个庐山客,真是机关里待久了。那本《天机》看来就是他的巅峰了。”

  “不说了,对了,你们留我下来什么事?”任双看着文劼和陈许。

  “是这样的,”陈许将想办杂志的事情说了出来,“一本杂志一期大概8-10万字,我自己的长篇连载可以解决3-4万字,此外,还需要一些短篇小说填充6-7万字,其他的武侠作家我都不太熟,想着只能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我毕竟还在单位工作,不像文劼吃‘空饷’,只能周末过来帮帮忙,平日里倒是可以帮你组组稿。”任双说,“对了,马上《昆仑》该出版了,这也得交给我。”

  “冇问题。”

  不过陈许心里则想的是如何把文劼和任双都快速绑上船。文劼还好说,闲云野鹤一只,到时候给他腾一间厢房当会客室,肯定能把他绑上船。至于任双,看这样子得等第一笔收入了。

  一九八四年,也就是明年,号称是中国公司的元年,领袖南巡,激进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开始让社会出现狂野的一面。钱以老百姓都能察觉的速度变得越来越不值钱,“搞导弹不如卖茶叶蛋”,中国的初创企业们都开始露出峥嵘,野蛮生长。

  对面的两个人还不清楚他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大时代……

  “新华书店、邮局的关系打通了吗?”

  “这事我来解决,其实有‘不良人’的名声,各个方面都好说话,杂志做成是十拿九稳的事。”文劼说,“之后得考虑打广告的事,这块才是大头。”

  “怎么说?”

  “首都的广告还好说,找个认识的编辑让他帮忙发一下。但是如果是京津冀地区,或者全国多点开花,这需要的钱就海了去了。这一点陈许肯定比我懂得多。”

  “我心里已经有了谱。”陈许说,“等挂靠成功之后,我把具体的细节都告诉你们。”

  “这还卖关子?”任双小说,“对了,大概什么时候发行,我好去组稿。”

  陈许盘算着:“过年是二月初,各个家庭走亲访友打牌唠嗑的时候,整个杂志的名声会在期间有一次爆发性传播……”

  “这肯定来不及,广告打出去,渠道疏通好,就差不多了。”

  “招人,招做广告的,我们要快速行动。”陈许说,“单靠三个人肯定是不行了。”

  不同于印象中,八三年的中国广告从业人口就达十万人,不少在外资工作。现在只要肯花大价钱,怎么都能招到专业对口的广告从业人士。

  “你那香江的事别人还没有回话吧,现在就招人?”

  “放心,就算香江不同意,我也能弄到钱。”陈许自信满满。

  文劼看陈许态度坚定,只好说:“那就找周明旭,请他吃顿饭,广告费还能便宜些。”

  “这事我来。”陈许大包大揽说,“任双哥,你明天就要帮我开始约稿了,文劼哥,麻烦你要帮我尽快把期刊号和印刷厂的关系给疏通好。”

  “行。”

  “嗯,我这事第一站还是找周明旭。”文劼说。

  “……”

第61章 招聘(求推荐 求收藏)

  陈许终于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所有的道德都具有时代性”,这个年代插队买一根油条会被认为是道德败坏,但是给朋友尽可能低的折扣却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其中的区别可能就是一个影响到了其他人,另一个却没有。

  两人和周明旭吃着涮羊肉,羊肉在锅里如轻舟泛海,在气泡之间起起伏伏。

  “怪不得和你聊《昆仑》完结之后的事,你总是跟我推脱,敢情早想着挂靠这回事了吧?”筷子一捞,周明旭又夹出两片羊肉,前前后后蘸上辣酱,往刚说完话的嘴里一塞。

  “《昆仑》后面的作品,我也是这两天才有眉目。”

  肉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文劼将削皮洗净的白萝卜倒入锅中,又依次放了牛百叶和大白菜。

  周明旭一时之间也有些犯愁:“只是《昆仑》这眼看着就要完结,后续的作品还真是不好找,找到了也未必能有《昆仑》这样的质量。”

  陈许早已想好说辞:“周主编,这么着。我之后还有一部大长篇,杂志连载隔日,我让《首都日报》免费连载。”

  “这是我占便宜了,稿费还是要……”周明旭停了一下,琢磨出味来,“你也没亏呀,这不是免费给你打广告吗?”

  算他一个月四万字到六万字,报纸绝无可能几天刊登完。而只要最新的内容不是一天刊登出来,里面就存在着时间差。

  看完报纸的你想了解后续吗?买杂志啊。

  “这点小聪明都被发现了。”陈许夹了块毛肚塞进嘴里。

  不过周明旭也算是满意了,有了“不良人”打底,再找一位凑个数就差不多了。

  陈许这边就算揭过,文劼又出面谈了一些细节。

  “挂靠和期刊号都好说,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到时候我和社长在沟通一下,问题不大。关键是印刷厂,如今的书市你们都了解,全国的印刷厂产能都满负荷运行。肯定是需要先给钱再印刷的。”

  “这个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陈许接话。

  “就知道你是个大财主。”

  ……

  一顿饭之后,连续三日一条招聘广告开始在首都日报上登出。招聘的要求在如今还是挺高,应聘者需要高中以上学历,会简单英语口语,有外资广告从业经验者优先。待遇也是水涨船高,明码标价底薪300,提成另算。

  “为什么要会英语?”文劼很不理解。

  “看简历很累的,能筛一点是一点。”陈许给了一个文劼万万想不到的理由。

  任双联系了几个武侠小说作家,包括前几日茶话会在座的几位。暂时仍在创作之中,现在只能静静等待。

  文劼又从他的那一帮朋友圈里找了几个三四个人,他们都是北上的文艺青年,也没个正式工作,全凭理想在这北京城里呆着。生活困顿,倒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也挺有才,美工、作诗、贫嘴……

  文劼这几日天天在外梳理关系,这边作协去一去,那边出版局聚一聚。

  至今陈许还没有说清楚给他的报酬,他如此尽心尽力,让陈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许支了500块钱给他:“尽管吃,尽管喝。不够再来,趁着我现在还是大户赶紧薅。”

  陈许身上的钱确实也已经不多了,之前的稿费和翻译费以及评书的授权费,加起来也不过3万六七千。买个房子用去3万,平时又大手大脚,现在只剩三四千了。

  文劼也估摸着陈许没多少钱了,提醒道:“首都日报的挂靠费暂且不说,周明旭也不会催你。但是,之后的打广告的费用和印刷厂的费用可容不得你拖欠。”

  “你赶快去陪人吃饭喝酒吧,我办事你放心。”陈许淡淡的说,完全不把这是放在心上。

  “对了,那个香江的巴鸿文回去了,说是要把你的书稿拿给金庸、梁羽生看看再考虑买断。”

  “他们倒是不愿意承担一点风险。”

  得,这一笔钱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之后三日,陈许也难得空闲,想着先写一些存稿。下一部抄什么他也想好了,就是——《沧海》。《昆仑》如今这么强大的群众基础,傻子才不用后传。

  《沧海》这部作品在后世名声不显,剧情也颇多诟病。当时它新颖的设定在网络小说层出不穷的阶段,自然是赶不上趟,但是如果出现在这个阶段,还是挺有趣的。

  周游六虚、天子望气、有无四律、劫主劫奴、显隐二脉……近乎玄幻的武功设定,一旦征服读者群,那之后武侠向仙侠、玄幻的道路就是一路坦途了,所有八零后、九零后的童年全得改变。

  一想到没了《昆仑》,凤歌大大也写不出《沧海》,陈许心里就是一阵绞痛。

  陈老爷心善,见不得遗珠遁世……含着泪开始抄《沧海》。

  抄啊抄啊,这一抄就是三天!

  周日下午,不时有人进入四合院内。害的几个小脚老太太还以为是非法聚集,一直在旁边张望,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文劼和任双穿上了中山装,陈许没有中山装,只有一身西装还是从深城带过来的,所以就只穿了一件白衬衣。

  面试考官依然还是以陈许为主,文劼和任双就在一边凑数。

  陈许往院子里看了看,应聘者倒是穿的五花八门,有穿衬衣的、有穿中山装的、还有穿着海魂衫就过来的……女士的色彩更丰富了些,除了较为正式的工作装之外,还有大红的或者黑白纹路的裙子……

  四合院的大门已经关闭,所有人在院子里,板凳不够,有的坐着,有的只好站着,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在四合院里办公还是太不正规了,如果不是报纸里说是《首都日报》挂靠单位,现场指不定有几个留下来呢?陈许数了数院子里的人头,三十多号人,这面试的工作量还是有点多。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好,长话短说。大家也看了我们登在报纸上的基础待遇,是远超一般单位的,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业绩好,拿到的远远不止这么点。所以,我们会对员工的要求高一些。”

  “可以接受实习三个月的请举手。”

  唰!一大半举起手来。

  “可以接受长期出差的请保持。”

  唰!还剩十个左右。

  “明天可以直接报道的请举手。”

  唰!只剩下六七个。

  陈许看着还剩六七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举着手的留下来。其他的人对不住了,让大家白跑一趟。”

  大部分人离场之后,文劼又再次将大门关上。陈许只准备招两到三个人,所以还得有二面。

  任双将几人陆续填好的简历收上来,陈许大概翻阅之后,开始面试。

  “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

  “我听俺家老牛说了,就是《首都日报》的老牛,说你们这个单位以后有前途,所以俺就想试试。”

  第一个是一个中年妇女,性格一看就比较外向。

  “会英文吗?”陈许问。

  “会一些……三克油……爱老虎油……好啊油。”说着牛夫人还捂嘴笑了笑,“俺这是不是像卖油的?”

  “好的,牛夫人,你的条件我们知道了,事后如果有情况会再联系。”

  陈许皮笑肉不笑将她送出门。

  ……

  “看你的简历之前在国营厂销售科,为什么跳出来?”

  “得罪了领导,被开除了。”这是一个白面书生,戴着副黑框眼镜,眼神有些闪躲,看样子不习惯与人交流。

  陈许没有细问,这个时间点得罪领导,只可能是领导的问题。但这依然说明对方不够圆滑,不适合走营销。

  pass!

  ……

  “索尼在王府井的那个广告牌是你们做的?”

  陈许看了简历微微一挑眉,对面这位都市丽人叫井妙竹,一双红唇很是吸睛,而刚刚在院子里陈许明明看她没有抹口红。

  “对。”

  “看你的简历你还学过美术,你会觉得你们的广告牌很丑吗?”

  陈许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索尼在王府井的广告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设计,都是各式电器图案的堆叠。只不过产品足够“高科技”,又有“外资”的噱头才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很丑。当时是东芝和我们一同竞争,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拿出符合领导和大众审美的广告牌。”这句话就内涵丰富了。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应聘?”

  “其实只想来见识一下,毕竟现在国营厂重视广告的不多。”

  “那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亲戚正在安排,明年会出国。”

  陈许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行,你的条件我就不多说了。你有什么想问我们的?都可以提。”

  “你就是‘不良人’?”井妙竹又低声补了一句,“看起来好小。”

  “嗯。”陈许假装没听到后半句。

  “你们一个武侠杂志为什么要招会英语的?”

  “想知道?”

  “嗯。”

  “明天上班我再告诉你。”陈许自然没有办法把忽悠文劼和任双那一套说辞说出来,也不想这么简简单单被人套了话。

  送客!

  ……

  下一位三十多岁,京郊农民。边打零工边复习高考的,农忙的时候再回去种地。

  “家人没给你压力?”

  “不嫖不赌的,他们欢喜死了。”

  “how are you?”

  “fine,thank you,and you?”大叔心领神会,一口喷香的Chinenglish。

  嗯,英语背的不错,挺努力。

  ……

  ……

第62章 脑补致命(求收藏 求推荐)

  第二天一早,也没有约具体时间。大叔八点整到四合院,井妙竹还没来。陈许便带着大叔一起吃顿早饭,酱瓜稀饭。对了,大叔名叫邢飞鸿。

  九点之后,井妙竹也到了四合院。褪出了大红裙子,换上了灰白色的更中性的服装,穿这双小皮鞋,哒哒哒哒进了正厅。

  “我来就是想听听昨天的答案。”井妙竹说。

  陈许走到旁边儿花坛吐出漱口水:“你也算是中国现在最前沿的广告人才了。前两年,艾·里斯和杰克·特劳特写了一本《Positioning: The Battle for Your Mind》,翻译过来就是《定位》,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没有。”

  井妙竹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

  陈许举起手中的水杯:“大多数人眼里,这只是一个水杯,但是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只水杯,它还是人们生活场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人们审美和情趣的集中体现。你眼中这个水杯是什么样的,取决于你对它的定位和你自身的审美。”

  井妙竹又向后退了半步。

  “当然了,搪瓷杯不是我的审美。”陈许强调了一下,继续说,“我的主要意思是,如果我仅仅只是想招跑销售的或者那种三流广告人,我大可不必费那么多周章花钱去《首都日报》打一个星期广告。我对你们的定位从来不是一颗简单的螺丝钉,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你们需要从事更富有创造性的、更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所有我对你们的要求会非常的高。”

  “我既对你们以往的要求非常高,也会对你们以后的要求非常高。大家相聚一场也算缘分,我希望如果有一日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们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份看上去可观但不会增值的工资。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能有更高的视野、更全面的经验、更加卓越的品质……你们——”陈许刻意顿了一下,“能明白吗?”

  “好……好像明白了。”井妙竹已经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她听了陈许的战斗檄文,脸上红扑扑的。

  陈许赞许的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邢飞鸿:“你听明白了吗?”

  邢飞鸿摸了摸后脑勺:“没听太明白。”

  陈许同样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说了一通废话。但是说可不能这么说,拍了拍邢飞鸿的肩膀:“达者为师,以后得向井老师多多请教请教。”

  “那是一定的。”

  “好,我现在叫你们第一课,‘没有调研就没有话语权’。”

  陈许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小书房,找出一根教棍敲了敲墙上的中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圈了不少红圈圈。

  “杂志社目前的营销工作其实非常简单,一个月之内跑遍全国,联系当地报纸打广告,宣传我们即将发行的刊物《武侠世界》。”

  “只有我们三个人吗?”邢飞鸿问。

  “不。“陈许说,“主要是你们两个,我和文编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井妙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上百人的团队都未必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这样的任务。”

  “这一点我们自然会有所侧重,只挑选了一些武侠氛围更浓厚的地区。”陈许说。

  “关键是如何辨别那些武侠风味更浓厚的城市呢?我感觉都差不多。”邢飞鸿问道。

  陈许不卖关子,带着他们到了自己的两间仓库。他指着其中一间仓库说:“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这些都是我的读者来信,大多数都是听评书寄过来的,这一间屋子的信件多来自京津冀之外的地区。做个最简单的假设,哪里寄来的信多,哪里武侠风气更高。”

  “这思路真妙。”井妙竹不由的拍手称赞。

  陈许又将昨日剩下的五份简历拿了出来:“这些人也可以用,但是我不会直接参与到对他们的管理,以后由你们全权负责。嗯,包括打电话通知他们来上班。”

  两人接过简历翻了翻,呼出一口气:“这下就好多了。”

  “给你们两天时间,就在这里,把具体数据给我统计出的。”陈许将空间留给他们,刚离开小书房又探回脑袋,“现在就可以开始了,中午的时候我来叫你们吃饭。”

  陈许离开之后,邢飞鸿凑到井妙竹身边:“小井老师,刚刚陈社长到底说的是啥意思?”

  “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我们不能仅仅作为一个人而存在,戴厚英在《人啊人》里说过‘每个人都需要重新认识自己,别人和一切。人总是比神更难以理解,因为神是人造的!!!’……soul明白吗?”

  听了井妙竹不知脑补到哪里的话之后,邢飞鸿更加糊里糊涂的:“馊??不明白。”

  本来热情高涨的井妙竹瞬间被浇了一盆水,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多背背单词吧。”

  陈许出了书房之后找到文劼。两人开始讨论出版社的问题,这个问题目前来说比营销广告更加紧迫。

  之前想的还不够细致,起初他们以为找到期刊号和出版社就可以了。现在才发现,《首都日报》的产能远远不够全国使用。而且就影响半径而言,他们至多能触及京津冀地区的新华书店跟邮政系统,至于其他省市则鞭长莫及。

  文劼说:“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和《人民日报》或者《人民文学》这样的全国大刊物进行合作,借用他们的出版发行渠道。但是这两家单位地位都太高,想都不用想,铁定不会同意。”

  陈许说:“主席说得好‘没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的猪吗’,不合作就不合作。我前两天和任双讨论了一下,那个人民文学出版社他们的体系,都是建立在月刊基础上的,中间的流程不够简洁,响应速度也不够快。这个这对于我们之后发行旬刊较为不利,最后还是要尽量直接和各省的印刷厂以及邮局渠道对接。现在时间紧急了些,只能先以大城市为重点进行突破。”

  “重点地区就四个,华东、华南、东北、中部。各找一家出版社对接一下就可以了,其实只要钱到位了,问题就不大。”

  现如今所谓的杂志渠道大体分为三块,比重最高的一块是邮局邮购、订购,第二则是新华书店,还有目前正在慢慢成型的批发市场。

  “对了你之前写的批发市场之后怎么办?”

  “暂时先不看。”陈许说,“相信人民群众的主观能动性,有赚钱的地方,他们会来的。”

  ……

  “咚咚咚…”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文劼开门之后,外面站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中年人,看着成熟稳重。他拎着个大皮箱,一身中山装笔直挺立。

  “你是?”文杰问。

  “我来找陈许,我是他的同学。”

  “快请进快请进。”

  还在厨房忙活的陈许听到外面的声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了出来,然后一脸惊喜。

  “徐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徐广峰,莫名其妙被陈许招致粤省,抛家弃子中断学业在香江呆了好几个月。

  “都回来有两个星期了,学校里一直忙。去你学校找你你又天天不在,这才辗转要到了地址过来。”

  文劼帮忙把厨房的后续给忙完,端上桌招呼大家吃饭。

  一桌五人,陈许简单的介绍完之后,也不管其他人,剩下的三个人只能静静地听陈许和徐广峰说着那些高大上的词汇。

  “中信的工作忙完了?”陈许问道。

  “大体工作都已经结束了,只等德雷克斯公司在圣诞节之前发债融资。深城的厂房都已建好,加里纺织工业的各类机械都拆了下来,停在洛杉矶的港口随时准备发货。人员培训也都在进行之中。”徐广峰说,“你可知道这次加里纺织工业派过来的常驻经理代表是谁?”

  “安德鲁?”陈许试探的说了心里早有预期的名字。

  “说对了。”徐广峰说,“安德鲁目前常驻在香江,一直说等你放假之后继续给他做随身秘书。”

  “联系方式有吗?”陈许说,“过段时间给他问个好、”

  徐广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写的满满的电话本,看来这一次香江没有白呆。

  陈许记下电话号码,又问;“师父呢,去沪城了?“

  徐广峰一脸苦笑:“师父被截胡了。”

  “怎么说?”

  “今年不是刚成立深城大学吗,师父被拉去做校长了。”

  “嘿,这帮人可真会见缝插针。”

  陈许又将自己的近况和徐广峰一说:“师哥,怎么样,上次我们一道来京的时候你就一直念叨着写小说。不如第一次就给我吧。”

  “太忙了太忙了,好多课都还没补,有机会再说。”徐广峰摆了摆手,“我还准备让你帮我补习补习,看你这么忙,也没机会了。”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

  两人旁若无人继续说着。

  旁边三个人听得一脸糊涂,什么香江啊、债券啊、校长啊……各种只在报纸上看过的高大上的东西。

  虽然啥也听不懂,但也不妨碍进行各种各样的脑补。

  文劼和邢飞鸿吃着白饭,老老实实当个听众。

  井妙竹的脸更红了,吃的东西也不多,嘴角一直保持礼貌的微笑。之前还觉得陈许说了一通“定位”理论太过抽象,只能自己脑补细节,现在终于具体化了。

  完啦!脑补的更厉害了……

第63章 软硬兼施(改)(求推荐 求收藏)

  徐广峰吃了顿午饭便离开了,五道口课程更加紧凑,如今还有不少课程需要自学。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像陈许一样悠哉悠哉的。

  井妙竹和邢飞鸿经由陈许指点,吃完饭后也急忙忙出了胡同,他们要去找公用电话联系另外五个人过来上班。

  “这两天得赶快先拉一个电话。”陈许看着眼前两个人的背影,对着文劼说。

  文劼看了一眼陈许,心里实在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少年保持这么淡定。不过下午还是去市话局办了手续。

  晚上,任双骑车过来,三人一同讨论了广告内容该怎么做,想法很多,一直聊到天明。

  隔日,任双继续上班,陈许和一脸兴奋的文劼两个人开始制定文案。期间,市话局拉电话线的人也过来了,一个小货车后面堆着一堆线缆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附近的老太太们又开始聚集在胡同角的阴影下。

  “同志,你们这是做什么的?”几人商量了一番,一个老太太上前询问。

  “拉电话线的的。”

  老太太折返回人堆里:“可真有钱造,单独拉了个电话。”

  “那以后还不是能过来借借电话用?”

  “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呢?”

  “没事送些鸡蛋,他就抹不开面子了。”一个老太太颇有经验。

  ……

  装机费真贵,打了折都要三千六,陈许的钱这下子可算用的差不多了。

  井妙竹和邢飞鸿队伍得到扩充,第二日便将数据统计出来,除了个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出来,排名靠前的还有包括渝城、济宁、徐城、无锡、姑苏、宁波、泉州、汕头等城市,不是经济重镇,就是人口重镇。

  陈许下午便对他们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培训。

  “每个地区真正具有辐射能力的报纸就那么几个,《扬子晚报》、《羊城日报》……这些是要重点针对的报纸,可能要涉及广告费。至于其他地方报纸,我们过去不是求合作的,而是去给他们机会。你们甚至都不用上门去找,坐在广州或者金陵和它们打电话就行,一家一家的找也并不现实……我们能给他们唯一的优惠条件是允许他们连载《昆仑》或者延期连载《沧海》,有些很保守的报纸不要恋战,大部分地区拿下就行。”

  “广告的文案我会在临走之前给你们,这两天你们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和家里人交代一下,随时准备出发。”

  两天之后,《武侠世界》的刊号终于下来,并且顺利登上了邮政的订购目录。

  一行七人分成两队,先去东北和华东地区,京津冀以及鲁省则有陈许和任双先应付着,至于华南地区和中部过段时间再由七人前往。

  陈许仔细搜刮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存折本,去银行呆了半天,凑出一千,分别给两支队伍做差旅费。

  另外,陈许将详细的计划书和广告文案交给带队的井妙竹和邢飞鸿,在火车站目送他们出发。

  “这一次计划准备的还不够充分,大家最近的工作可能会有些乱,一定要沉住气,及时联络。”陈许最后说,“所有的消费开单据,不够回来继续报销。过年给大家包个大红包。”

  ……

  如今已是十二月过半,来自西伯利亚的冷气团虽迟但到。就在七人小队出发之后,冷气团奇袭了首都,前不久还能穿裙子的街面上都有人开始裹上了棉衣。

  七人小队汇入东北和华东的广阔天地之后,呆在首都的人也没有闲着。

  黑咕隆咚的校园里,一排路灯形成灯带蜿蜒在校园之中,已经将近宿舍熄灯时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在一处路灯下,两个人扶着梯子,一个人在路灯里捣鼓半天。远处的另一个路灯下,还有另外两个人影。

  “好了没?”徐画晴头一直抬着,脖子有一点酸,另一边扶着梯子的正是李文学。

  “好了。”吴材说完,便小心地要爬下梯子。

  “你们先别动,我拍张照。”陈许离着老远喊。

  拍照结束,吴材下了梯子。徐画晴和李文学把梯子挪开,四人低着头看了看效果,灯光透过特制的纸板在路上留下了两排大字:“不良人新作首发《武侠世界》。二月上市,欢迎邮局订购。”

  “效果不错,继续继续。”

  三人隔着几个路灯弄一下,陈许又去帮魏飞捷和向毅然。

  “行了行了,大家过来一起拍张照。”陈许掏出相机,对着几人说,“大家保持好姿势,我定个时,一起喊茄子。”

  “咔。”一张照片中,六个人围着两个梯子忙忙碌碌,对着相机露出纯真的笑脸。

  几人一共弄了十来个路灯,陈许才叫了停:“你们快回吧,先把徐画晴送回去。男生宿管要拦着你们,就说‘大前门’。嗯,大家后天记得看报纸。”

  他拍完照,告别五人,骑着自行车就出了学校。他一行骑到人大,除了高一玮之外,陆大有带了几个舍友在校园里忙活。陈许到了的时候,几人都快忙活结束。

  陈许一靠近,看着眼前的构图非常和谐。连忙扔下自行车,掏出相机:“姿势保持不要动,我要拍照。”

  包括陆大有和高一玮在内的五人身影便永远定格在方寸之间。

  “卞千秋喊着要过来,差点没劝住。”陈许拍完照,高一玮凑了过来。

  “你做得对,一个小女孩子,这黑灯瞎火的,人大离清华也不近。”

  陈许一边说,又和高一玮、陆大有带过来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

  “都快回去吧,元旦之后请你们吃饭。”陆大有带队离开,只剩下高一玮和陈许。

  高一玮这时回去铁定迟了,只好和陈许回四合院。

  “你可真能折腾!这过年还能回去吗?”路途还远,两人推着自行车出了人大校门。

  “不知道,大概率回不去了。”陈许说,“过几天打个电话,探探我爸妈口风,让他们过来过年。”

  “你这样,我回去可就无聊了。”

  “杜成松、沈长河、陆大有、徐广峰都在,无聊什么?”

  “倒也是。”高一玮咂咂嘴,“但是少了你,总觉得很奇怪。”

  陈许呵呵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年后我要去趟香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

  “我这一闲杂人等,符合条件吗?”高一玮面带惊讶,指了指自己。

  “我有办法,你就多攒点钱,过去消费吧。”

  两人骑车一路聊回四合院,身体太过乏累,洗了脚之后,便快速睡了过去。

  ……

  远处星辰未落,东方的光芒和热量便开始升腾起来。几个清洁师傅拖着大扫帚走在校园里,这时候两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还有飞蛾围着发热的灯泡飞舞。

  “老李,说起来,你家儿子今年要高考了吧?”

  “谁说不是呢。”

  “怎么样,能来这吗?”

  “想那玩意干啥,能考个大专我就满足了。”老李说起话总是像含着一口痰,“这里的娃娃是真聪明,折腾起来也比我们胡同那些会玩多了。”

  “可不是嘛……嘿,这地上有字,这帮娃娃真会玩。老李,你快来帮我看看都是啥?”

  老李拖着扫帚走近一看,念了出来:“不良人新作首发……”

  “这不良人是谁?”

  “《昆仑》晓得吧,他写的。”

  “明白了明白了。这人的脑瓜子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别人脑子里全是脑子,你脑子里全是娘们……”

  “老李,你这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我要从其他地方听到,你就完了……”

  早晨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范围还局限在早起上班的教职工里。关键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北方天黑的比较早,路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校园的路上还满是人。大家开始陆续发现地上的文字,很快消息就开始传遍整个校园。

  趁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有好事者还开始即兴诗歌朗诵、跳舞,渐渐演变成一场灯光舞会。

  陈许并不清楚这些,高一玮天一亮就回了学校。他和文劼挑了几张照片递到《首都日报》报社,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四合院和全国四处的销售人员进行电话沟通。

  几张照片跟着报纸下了流水线,隔日凌晨经过邮递员,传遍了整个首都城。

  尹老板早早支起了摊,此时天刚蒙蒙亮。熟悉的邮递员骑着车路过前门篓子,所以他第一时间拿到了报纸。

  “铃铃铃……”邮递员岔进胡同,车铃声在胡同里面回荡,提醒着路人小心,也在提醒着各位报纸到了。

  孙德喜还在屋里吃着稀粥就着咸菜,爱人从屋外信箱里取出了报纸。

  位居头版头条的依然是如今市面上比较突出的服务态度问题,市民们就爱看这个。当然,市民们最爱看的还是武侠小说。

  B2专版的位置上,一篇《武侠渐成热潮,昆仑后继何许?》的评论文章文章出现在报纸的版面上,引起包括孙德喜在内众多武侠迷的注意。

  作者是“佚名”,这倒是新奇的很,且看看他有什么高论。

  前边部分自然由文劼代笔,将武侠历史娓娓道来,读者也读的津津有味。到了后半段,引入大陆的现象级武侠小说《昆仑》,突然笔锋一转,引入校园中的奇怪现象。

  半夜为何鸡鸣?地上出现又消失的黑字是人的错觉还是神秘现象?

  哦,一顿操作之后,原来是校园里一群不良人的忠实读者再为不良人的新作打广告……

  配上现场的图片,让人也不觉得生硬,后面的宣传邮局订购自然是水到渠成。

  孙德喜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的广告形式还比较多,但是看完这篇文章之后,仔细回味了很久,才发觉这篇文章好像是个广告。

  是吗?是吧。又好像不是,毕竟评论写的还不错。

  翻过B2版面。

  “嗨,白想了那么久。”孙德喜一拍大腿,后面就是一张全版面的《沧海》硬广告。

  “三百年前,“西昆仑”梁萧携妻花晓霜远走大洋;二百年前,梁思禽只身返回中土,败群雄,夺元柄,复汉室,一华夏;也曾轰轰烈烈;但其后的“抑儒术,限皇权”却遭惨败,败走西域的梁思禽抱恨而死,临终前留下了西城八部和八幅祖师画像,“八图合一,天下无敌”的遗训,成为西城最大的秘密和动乱的根源。八图合一之后,到底会出现什么?财宝?武功?学问?神兵?二百年后,惊天的秘密徐徐揭开,绝代宗师、天才少年、六大劫奴、八部高手……各种人物,将要开始了一次谜团重重、壮丽惊险的远征。”

  文案之下,还有美工精心绘制的人物像,再然后就是《武侠世界》的订购信息。

  这个年代的首都人第一次经历了软硬广告的联合轰炸,纷纷觉得有趣,没有丝毫不是。当天便有不少人前去邮局订阅。

  “不良人的新作您知道吗?”孙德喜站在邮局里,看着对面的工作人员。

  “知道啊。”

  “怎么知道的?”

  “这一天来订阅杂志的全是奔着《武侠世界》来的。”

  孙德喜往后一望,队伍如一条长龙,都已经排到了门外。

  这《武侠世界》和《沧海》已经是未出先火了……

第64章 星火燎原(求收藏、求推荐)

  “多少钱?”孙德喜问。

  “一期一块,明年从2月份开始算,一共十一期,一共十一元。”

  “那我先定一年。”

  ……

  价格是陈许亲自定的,当前市面上杂志的价格普遍在八角至一块二之间。考虑到《武侠世界》在类别上的稀缺性以及不良人名气的加持,陈许也就没有特意在定价上面多下功夫,取了一个中间值。

  回到杂志社本身,利益太大,利益的分配工作自然要提上日程。

  照目前的现状看,杂志所有的启动资金都由陈许支付,《沧海》的稿费只字不提,文劼和任双也明确说过是帮忙而已。

  所以陈许拿走全部的收益,然后施以小恩小惠也是可以的。或者说等全国的订购数量完全出来,局势进一步明朗之后,分配给两人更少的干股,说不定他们还得感谢自己。

  但是陈许想的会更多一些。

  文劼和任双两人在出版界的人脉和才能,对杂志社而言未来都是必不可缺的。

  而陈许一直只是将杂志社视为一个可以尝试些新鲜事物的平台,其中具体的事务对于他来说都是累赘,随时都会抽身,并不会在此过多的停留。所以,他自然需要在发展阶段快刀斩乱麻,用股权来解决未来必定会产生的委托—代理问题。(委托代理的关系当中,由于委托人与代理人的效用函数不一样,委托人追求的是自己的财富更大,而代理人追求自己的工资津贴收入、奢侈消费和闲暇时间最大化,这必然导致两者的利益冲突。)

  今天的广告取得了陈许预料之中,文劼和任双意料之外的效果。如今傻子都能看到杂志社后续还会有较大发展,陈许也不想等到更明朗的时候拿捏他们要人情。毕竟微末之际交的朋友间能简单点就简单点,没必要逮着自己朋友们斤斤计较。

  下一步大跨步发展之前,陈许势必要理清几人权益分配的事情。

  翌日,另一幅硬广告的再次刊登强化了社会议题的扩散,排队订购的客户越来越多。

  当晚陈许从邮局调研回来之后,买了两只烤鸭,将忙着联系出版社的文劼和忙着组稿的任双都叫了过来。

  三人喝了陈许特意买的洋河,口感比二锅头要绵柔的多。三人不知不觉多喝了些,于是此时都醉呼呼的。

  陈许将手写的合同掏了出来,递到两人身前:“亲兄弟明算账,杂志说不管后续如何,至少第一步算是走出来了。我们现在把话说在前头。以后也不会生出龃龉。”

  合同很简单,陈许在两人每月四百元工资的基础上,再给予两人每人20%的干股,但要求两人全职参与,否则只能提5%。

  文劼焦躁不安地和任双对看了一眼:“会不会太多了,毕竟我们只是帮下忙。”

  任双也点了点头:“你这一年可能就白白分给我们两三万,这钱拿着太烫手了。”

  陈许看了看两人真诚的眼神,放下心思:“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相对于个人财富的无限积累,我更希望做出一番事业,或者能给身边人带来一些正能量的改变。杂志社以后离了我可以,离了你们不行。再说,你们以后拼命干,我依然是拿大头,赚最多的钱,你们就放心收下。”

  文劼又看了一眼任双:“我倒是可以全职进来,毕竟不需要坐班。任双不知道行不行?”

  任双想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我也是作协成员,出来也饿不死。我明天就去打报告。”

  现在的作协成员都有工资拿,在各处挂职,也不用坐班,这个时代对于作家还真是优待啊!

  “还有,我的存折里现在还有三千块,明天我都取出来,虽然可能不太够,但是还是得出些的。”文劼说。

  任双也立马反应过来:“我也不多,只有两千。”

  陈许能感受到这真的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了,虽然在他的设想中这些钱可有可无,但是也没有拒绝:“那就再装一台电话,再去找个手艺好的木匠打一些办公桌椅。”

  至于印刷厂的费用和外地的一些广告费,陈许并没有放在心上。陈许有太多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除了资金流的时间差可以利用之外,最简单粗暴的还要算贷款这条路。

  八三、八四年的贷款可是相当的好借,知道啥叫无期无息贷款吗?这种超越实践和理论双重认知的贷款品种这个时代就有。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时代地上的钱太多,陈老爷八只手都捡不完……太难了!

  ……

  井妙竹带着三个人一路到了沪城,两女两男。除了井妙竹、牛夫人之外,两个男的分别叫张龙、赵虎。他们都是高中毕业,之前在外资酒店当过服务员,和外籍主管不对付,这边有机会想都不想就过来了。

  三日火车坐下来反倒是只有她没有怎么抱怨,只是身上难免有些酸味。下车时她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得赶快找招待所清洗一下。

  “小竹啊,你精神头怎么这么好。”牛夫人手脚无力地下了火车,说话都不利索,整个人都像脱了一层皮。

  本来以为这个铁饭碗是失而复得,没想到这个铁饭碗有点沉。

  “大姐你没怎么坐过火车吧?”井妙竹问道。

  牛大姐叉着腰,摆摆手:“俺打小坐不了这洋玩意。”

  按照计划书,第一站他们没有去拜访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新民晚报》。而是每日早早蹲守在邮局的公用电话前,整日和苏省、浙省、皖省到各类地方报纸打电话交流。

  这些地方报纸很多依然靠财政补贴维系,也从没有过打广告的先例,最多就是帮助有好单位发发商业通讯。井妙竹一行人按着计划书里的说明充分发挥口才,完全不提打广告,只说要刊登几篇武侠评论,然后免费授权他们连载不良人的《昆仑》以及后续的最新小说。

  不掏钱,还能得到不良人的小说授权,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如今不良人和《昆仑》的名声随着央广的传播早已名声在外,这下子这些地方报纸像是得了便宜一般,纷纷要来沪城和井妙竹签署协议。

  “我还以为多难呢,没想到也挺轻松的。”牛夫人擦干脚,倒了洗脚水之后,躺在床上。

  另一张床上是井妙竹,她也觉得事情超出预料的顺利:“是哦,就是路太远了。大姐,这几天你就留在这,等着各地报纸来签合同。我得想个办法联系联系沪城的大报了。”

  “行。小竹你尽管放心去做。”牛夫人爽快的答应了,“我也歇两天。”

  “咚咚咚……”井妙竹去开了门,是赵虎送了饭菜过来,灌汤包和白米粥。

  “谢谢。”井妙竹接过晚饭又把门给关上。

  “小竹,你瞧出来没有,这张龙赵虎都稀罕你。”牛夫人咬着汤包,一不留神,汤汁溅了一身,“这南面的包子咋水分这么大呢?”

  井妙竹连忙拿出手巾给她擦擦:“这是灌汤包,汤汁多是特色,你先咬一口把汤汁吸出来,再大口吃。”

  “可真麻烦。”牛夫人继续尝试,“在俺老家,这包子我一口吃三个。对了,刚刚问你话呢?”

  “你说张龙赵虎?”井妙竹头发一甩,又藏不住的得意,“从小到大习惯了。”

  “俺就喜欢你这样的,实诚。”牛夫人咧开嘴笑了笑。

  ……

  负责京津冀和鲁省的陈许偷了个懒,连着几天不断地把同学招呼过来,帮他打电话。代价也不是没有,每天一支烤鸭。

  “陈许,快来吃啊!”李文学手上油腻腻地招呼着。

  卞千秋也动起了手,卷了一块,跑着递了过来。

  陈许不得不接了下来:“剩下的你们吃吧,我最近吃的有些多。”

  京城这地方对陈许来说还真算是个美食荒漠,除了烤鸭还是烤鸭。陈许快吃腻了也没找到另一项中意的,简直和苏省和粤省没法比。

  至于豆汁啊、爆肚啊……实在没法对上那个味。

  “等到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一定请个大厨,好好把杂志社的伙食搞起来。”陈许暗暗想。

  任双又将几份稿子递了过来,陈许看过之后还是不是特别满意。

  “不太行,除了上次那篇《离离原上草》之外,其他的都太土了。”陈许摇了摇头,“我不满意。”

  任双有些急,脖子都红了:“我最近可得罪不少人了,再选不出稿子,可就赶不上印刷厂的进度了。”

  陈许自然有完备的对策,除了《沧海》之外,他也写了几个短篇,但没有拿出来。嗯,能不拿出来,尽量不拿,杂志社不能是自己一言堂。

  陈许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李文学,若有所思,把他招呼过来。

  “?”李文学和任双两脸疑惑。

  “上次你和我交流的那个时空穿越的故事想的怎么样了?”陈许问。

  “大纲都准备差不多了。”李文学这下又打开了话匣,“这是一个知青抢险救灾时穿回秦末汉初的故事,机缘之下救了一个老人才知他是第七任鬼谷子……乱世之中,诸子百家再起波澜……”

  “不错不错,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没。”李文学挠了挠头。

  “那我帮你取一个,就叫《秦时明月》吧!”

  李文学脸部激动的泛出潮红,点着头就要鼓掌:“这名字好,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意境一下子就有了。”

  ……

第65章 陈老爷又心善了?(求推荐 求收藏)

  “这样,你这两天就住这吧,先写一个开头的小故事,类似《铁血天骄》那样的。如果写得好的话,我就让你上首刊。”

  陈许和李文学说完又转头看了看任双,说:“双哥,不如这样,以一周为限,我们分别准备几篇短篇,到时候综合来比较一下。如果我这边的都不行,第一期就全听你的。”

  任双点了点头:“行,这样的话时间也来不及。其实只要有《沧海》,短片的质量只要差不多就行。”

  任双又想起件事,觉得该提一下。

  “对了,最近有《武林》杂志的朋友打电话给我咨询《武侠世界》的事。”

  “《武林》,哪的?这是什么杂志?”

  陈许一头雾水,出版界的水也真够深的,这又发现了新的知识点。

  “粤省的,一本武术杂志。内容都是一些武术圈子里的事,南拳北腿、气功啥的……前两年连载的《射雕英雄传》,挺火爆的。”

  “哦,只要不是专业的武侠小说期刊就可以。”陈许放下心了,“他们怎么知道的?井妙竹他们不是还在上海吗?”

  “你们之前写的评论文章太好,被别的报纸转载过去了。”

  “呃,还有这效果。”陈许不由笑了笑,想了想又说:“双哥,你要不要从武林杂志挖一两个编辑过来。我们做一本武侠杂志,偶尔也可以做做武林搏击方面的科普,丰富一下内容。对了他们杂志可以打广告吗?”

  “行,我问问广告的事。编辑暂时不急,等到发行稳定之后再说。”事情聊的差不多,任双把带过来的稿子收了起来,“那我先回了,这几天还得把人事档案调过来。”

  “行行行,这事要紧,快去办吧。”

  任双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空旷的四合院里暂时只剩下陈许、李文学和卞千秋。

  李文学一脸吃惊还未褪去,等到任双走后才回过神来:“就这么随意的就定了吗?”

  陈许拍了拍李文学的肩膀:“反正迟早会动笔,我给你把把关,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文学的思路不错,以诸子百家、楚汉争霸为基础。它只要正常些,陈许旁边指挥,偶尔往里面塞私货,只要力量体系不崩盘,这部魔改版的《秦时明月》就不可能差。

  这一刻易小川、项少龙、荆天明……全部附体。

  陈老爷心善……

  李文学在一旁整理思绪。陈许看了看还在忙着打电话的卞千秋,也招呼了过来:“千秋,你过来。”

  “?”卞千秋同样一脸疑惑,走过来的时候两条小麻花辫甩来甩去。

  “最近还写作文吗?”

  卞千秋以为陈许失了智,拿着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陈许哥,高考都结束大半年了,还写什么作文。”

  程序拨开卞千秋调皮的小手:“哥求你办件事,这几天帮我写一篇命题作文。”

  “什么作文?”卞千秋很茫然。

  陈许找到纸笔,开始动手写: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滴滴答答,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嵋山上出了家,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嵋山上的云和霞,

  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

  “这是郭襄?”因为陈许的关系,学习小组里的人倒一个个把金庸给读熟了。

  “也可以是任何人。”

  这个年代,男生看武侠女生看言情,渭泾分明,偶尔逾越也不过是小部分群体。

  但是陈许知道,女生的武侠市场有多大。后世的《剑网三》为什么那么火,难道是靠男的?

  不过现在也找不到专门针对女性市场的武侠小说作家。陈许对着卞千秋就是……这么一提,也不过是试一下。

  陈许又想了想,觉得卞千秋可能写不出那种感觉,“要不还是算了吧。”

  卞千秋却一把夺过陈许手中的纸,又看了看:“有什么要求吗?”

  “主人公要是个小姑娘……要以爱情为主……整体文风要时髦一些,不要像任双带过来的那么‘土’……不能用金庸的人物,我们没有得到授权……两三万字,嗯,长一点也没有关系……”陈许想到一点说一点,最后问,“听明白了吗?”

  卞千秋也不答话,只是问:“什么时候要?”

  “只有一周的时间。”

  “那剩下这些电话你自己打吧,我先回去了。”卞千秋将手上的纸小心的叠好放在口袋里,骑上自行车就回学校去了。

  陈许看了看卞千秋急匆匆的身影,又看了看电话旁那一张一半还没有打的电话号码。

  算了算了,明天等高一玮和陆大有来了再打吧!他想了想,又回到沙发上“葛优躺”起来。

  ……

  第二日,牛夫人依然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

  赵虎下楼梯的时候崴了脚,在招待所里留守,张龙则继续去邮局打电话联络。

  牛夫人只好陪着井妙竹坐上了去《新民晚报》的公交车。

  两个人在一车厢的吴侬软语中格格不入,只好左右看着风景。

  “大姐,你怎么老是揉着肚子?”两人坐在后排座位上。

  “可能是早上吃多了,看那包子小,一不小心多吃了两笼。”牛夫人小声说,用手指了指视野前方的高跟鞋,“小竹妹子,你说,这沪城人还真是时髦。你看那个,鞋跟那么高,也不躁得慌。”

  “我也有。”井妙竹听着有些不高兴,“出差不方便,就没穿。”

  牛夫人尴尬神色转眼即逝:“俺不是说那鞋跟,俺是说她的年纪,明显都四五十岁了。比俺还大,还穿旗袍,那口红抹的,真臭美。”

  “那你在首都城里看到的外宾不也是这样吗?你想想英国的撒切尔夫人,还因为鞋跟在人民大会堂摔跤了呢。”

  “那是外宾,能一样吗?”牛夫人也知道理亏,声音越来越小。

  两人无言,一直到下站。

  下了车站,井妙竹对了对地图,选了一条路走了几步。牛夫人突然捂着肚子,额头豆大的汗珠就渗了出来。

  “大姐,你怎么了?”井妙竹有些慌张。

  “肚子疼,我要上厕所。”牛夫人咬着牙说。

  井妙竹赶紧带着牛夫人去找公用厕所,幸好路上牛夫人能忍,没出事故。

  井妙竹在厕所里捏着鼻子待了一会,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大姐,你还好吗?”

  “舒服多了。”牛夫人语气明显好了很多。

  又是一阵击水声,井妙竹想想就恶心。

  “那个,大姐,报社就在附近,你待会找个路人问一下,直接过来找我就好了。”

  “行行行,你先去吧。”

  井妙竹憋着气快速出了门,走远之后,才深深换了一口气。她整理整理仪容,走进了《新民晚报》报社。

  问了两个人才终于找到管事的。

  负责的程编辑态度挺好的,看到有人来打广告,还让人端了杯茶过来。

  “程编辑,这是我们准备的文案,您先看一看?”井妙竹捧着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

  “好好好。”程编辑双手接了过去,动手翻了翻,脸色不好看了。

  “这笔广告我们不打了。”程编辑将信退了回去,就要送客。

  “凡事总得给个理由吧。”井妙竹坐在椅子上不动,别人也不好强拉。

  “没有理由。”程编辑懒得啰嗦,“阿拉上海呢看的都是《神鬼七杀》,和不良人不对路,侬不要让我难做。”

  井妙竹更疑惑了,坐在椅子上又降了降身体重心,不给个正式理由真不准备走了。

  程编辑倒是机灵,直接喊了两个女阿姨,让她们把井妙竹拖出去。

  井妙竹顾及着仪态,反抗又不能太剧烈,终于还是被拖出了门。

  井妙竹生气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刚准备放弃这家,战斗完毕的牛夫人走了过来。

  “小竹妹子,咋了?”此时牛夫人神情轻松。

  井妙竹气呼呼地将事情一说。

  “那没见到总编辑?”牛夫人问。

  “没有。”

  “离了张屠夫,不信还能吃带毛的猪。”牛夫人两边袖子往上一拉,“走,大姐带你去找他。”

  两人又摸到了程编辑的办公室,敲敲门。

  “请进。”程编辑抬头一看,脸色一变,“怎么又是侬,看着年纪不大,还是个老面皮(厚脸皮)。”

  牛夫人走到桌边:“俺们不要和你说话,带俺们去见总编辑。”

  程编辑不耐烦摆摆手:“侬当自己是什么人啦,总编辑侬想见就见?”

  “那大兄弟,俺就对不住了。”牛夫人解开上衣一个扣子,“非礼啦,非礼啦,有文化人耍流氓。”

  “这位大姐,侬可不要诽谤。”

  程编辑顿时手足无措,满头擦汗。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被井妙竹敞开了,不少同事开始过来围观。

  “以前叫别人小甜甜,现在叫别人牛夫人……”牛夫人对着门口继续大喊。

  井妙竹在门边一拍脑袋,心里想的是:“大姐,你这是告别人非礼呢?还是告别人事后不认账?”

  反正效果是达到了,哪个吃瓜群众这个时候在乎逻辑呢。

  门外的报社里的一帮同事早就议论开了。

  “哎呦,这老程平日里一副‘妻管严’的样子,没想到还整这么一出。”

  “这你就不懂了。这老程平日里看到他老婆就怵得慌,怕是憋久了。”

  “你懂得可真多。”

  ……

  看着拉着自己声嘶力竭的牛夫人,衣衫不整的程编辑扶了扶歪掉的眼镜:“阿拉服了,阿拉服了,阿拉带侬去见总编辑。”

  ……

第66章 滚雪球(求收藏 求推荐)

  井妙竹和牛夫人如愿见到了《新民晚报》总编辑。

  总编辑客客气气的,一脸和善。他让程编辑先回去办公,然后亲自给井妙竹和牛夫人泡了两杯茶。

  他之前已经详细听了事情的原委,跟两人解释道:“这件事是有原因的,这个写《神鬼七杀》的作者就是程编辑的侄儿。你们广告里这么大张旗鼓的给不良人做广告,他自然不高兴。”

  “那总编辑,你看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井妙竹问道。

  “这么着,这个打广告的事我们上会先讨论一下,等结果出来的时候通知你们。”总编辑想了一下,说道。

  井妙竹继续问:“那这个文案……”

  “这个文案你们先拿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可以。”总编辑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也快到饭点了,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快回去吧。”

  “你看我们还有机会吗?”井妙竹最后问了一句。

  “这个需要上会讨论,需要一个过程,不要急,不要急。”总编辑和颜悦色地解释。

  井妙竹和牛夫人出了报社。

  这个时候的冷气团也已经开始入侵南方,大片的云层将太阳遮掩住。偶尔一阵风吹过,路上的行人也不由感受到一阵凉意。

  看着牛夫人一副开心的样子,井妙竹好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俺这不是立了大功了吗,这次出来一趟也不算混吃混喝了。”牛夫人说,“俺家老牛在家还天天说俺除了洗衣服做饭啥都不会,这次一定要说给他瞧瞧。”

  “什么呀,人家都没同意。”井妙竹说。

  牛夫人有一些疑惑:“不是说好了要上会讨论了吗?”

  “讨论什么,文案也没留下来,我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没有,就算有结果了怎么通知我们?”井妙竹说,“压根就是想把我们打发走。”

  牛夫人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别去了,你刚刚和程编辑关系已经弄成那样了,他们铁定是不会同意的。”井妙竹解释道,“这个时候做主编的不给下属出头,怎么带队伍。”

  “我又搞砸了?”牛夫人有些慌,“那接下来怎么办?”

  “离了张屠夫,不信还能吃带毛的猪?”井妙竹说,“沪城的报纸这么多,这一家算他们倒霉我们不要了。”

  “那今天的事你可别往外传,尤其是你以后遇见老牛,可千万把住嘴……”

  牛夫人跟着井妙竹回了招待所,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又赶去《沪城日报》。

  《沪城日报》自从成立以来就一直被《新民晚报》压着打,尤其是去年以来《新民晚报》在大陆首次开创连载武侠小说的先河之后,差距越来越大。

  《沪城日报》也不傻,差距拉大的第一时间也找了一些武侠小说连载,但是质量不太行,期间还有一起抄袭风波,搞得灰头土脸的。

  经人介绍,《沪城日报》只好拿了《倚天屠龙记》的授权。一开始,确实吊了一波读者胃口,但是读者很快自发去找到了全文内容。早已完本的《倚天屠龙记》和《新民晚报》的《神鬼七杀》相比,确实成瘾性差了一些。

  井妙竹来到沪城之后,早已买了各式报纸仔细比对,又问了问一些老大爷、老阿姨,这里边的情况一清二楚。

  井妙竹早上憋了一肚子气,见到了《沪城日报》的负责人之后,将条件一丢,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们是来合作的,不是来打广告的。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就去找《新民晚报》合作了。”

  负责人一听这话,立马好言好语:“那《新民晚报》家大业大,怎么会重视你们呢?而且他们手上还有《神鬼七杀》,现在沪城的书迷不少。再来一部《沧海》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如同鸡肋。哪里像我们,朴实无华,真诚待人。”

  “行,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吧。”井妙竹说,“我们也赶时间,明日还要去粤省。”

  江浙沪地区最后的硬骨头啃了下来,井妙竹便要加快进度。

  她把张龙赵虎留了下来,负责后续地方报纸的扫尾工作,直接带着牛夫人坐上火车一路往广州赶去。

  与此同时,东北的邢飞鸿留下一人扫尾,和另外一个小伙子搭上了去蓉城的列车。

  太冷了,火车车窗还漏风,两人同时抽了抽鼻子,没有卫生纸也没有手帕,只好拿袖口一抹。他们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白雪皑皑的广阔天地,丝毫没有欣赏的态度,心里暗暗的发誓:“下次过来,一定要多穿些衣服。”

  同样还在旅途中还有文劼,他早已在首都就联系了全国各地的几个出版社,准备人肉过去串联一番。为了提高效率,特意找的作协的朋友批了几张飞机票。题外话说一句,这年的飞机票相当的便宜,就是买不到。

  坐飞机什么都好,又快又有面子,还能在云海中穿梭,近距离观察云海翻腾的样子。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把陈许的相机借过来,好好拍几张照片。

  若说坐飞机的缺点,那么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现在还允许在机厢里抽烟喝酒。旁边的一位老干部是个老烟枪,和文劼聊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吞云吐雾,片刻不得停歇。

  文杰浑身难受,也不好阻止,不由得向乘务员多要了几口茅台,趁着酒劲睡了过去。

  陈许的四合院里,每天都有不少人从外地风尘仆仆赶过来。几个老太太精神抖擞,自从上次借电话失败之后,盯得更勤快了。也幸亏年纪都大了,若是让她们再年轻个四五十岁那还得了。

  随着时间的一步步推进,各地报纸的软硬广告陆续打响。先是不要钱的报纸一番引导,钱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邮局账户,越来越多,在这已经达到的冬季如同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钱一凑手,之后是要钱的大报也开始加入宣传阵营。

  如是三番,杂志社的资金流终于打通!

  另一个好消息是,各地软硬广告的费用比想象中更少一些。一些地方大报本来要狮子大开头,都被陈许给砍了。没了张屠户,就要吃带毛猪?这一下,需要给广告费的报纸就不多了,至于其中是否还有工作人员窜起伙来中饱私囊,陈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也是一次性的活动。

  最后折算下来,一共花了不到两万块。

  啧啧,钱多的烧得慌的陈许又去央广打了广告。一次花了两千,一周就是一万四,而且这还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打的折扣。

  李文学被陈许关在后院里逼着他写稿子,如今已经写了四五万字,怎么都够第一期用的了,真是辛苦了。

  至于名字,暂时还不能用《秦时明月》,先用个《鬼谷使者》练练文笔,顺便测测市场热度。至于卞千秋,陈许不清楚进度怎么样了,不过约好了今天中午过来看稿子,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任双人这周开始已经在四合院里正常办公,刚刚来的时候还忙东忙西,有时候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现在有些空闲了,有些强迫症的他已经开始考虑家居风格的问题。一开始只是嘴上念叨着,后来想了想账上的钱也挺多,就开始和陈许反复吹嘘。

  哪里有成批的黄花梨准备出手啦!以前认识个师傅,做明清式的家居怎么怎么好看啦!这老式的门槛、屋檐、窗户也要修理修理啦……反正陈许是非常动心,不过过几日有人来装化粪池,这个家具的事只能延后,正好过几日等文劼到了再听听他的意见。

  “哎呦,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个星期都快过去了。”任双拍了拍手上的几份稿纸,看到蓬头垢面的李文学终于走出了门。

  “是啊,千秋还没过来,要不你先看看李文学的《秦时明月》?”陈许问。

  “那自然好,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李文学搓了搓手。

  ……

第67章 鸡汤(求推荐 求收藏)

  经过陈许和李文学的再三讨论之后,《秦时明月》最后的主角,确定为一名高中生穿越到秦末汉初。因为这样的人设人生观、价值观尚不完备,在后期能够提供更多的空间来描述人物成长,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更有代入感吧。

  开头一万字,主角迅速穿越,然后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下传世的第七任鬼谷子。

  别问具体细节,问就是经典套路,黄金三章。

  嗯,这里纵横家鬼谷子成了一个代号,类似的还有墨家钜子、儒家圣人……

  主角无家可归,只好和受伤的鬼谷子两人赶着牛车行驶在神州大地上。之后又是众生浮世绘,陈许对李文学的要求是“既要呈现文明进步,弘扬正能量,又要凸显民众的苦难,表达对底层的关怀。”

  要求还挺苛刻,李文学无力吐槽,差点脱口:“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

第一部 篇幅不大,中间倒是埋了不少伏笔。比如主角精通杠杆原理,绘制天体运行图……让鬼谷子认定他是墨家传人。

  卷尾高潮情节就是,主角拯救了一个小女孩,却惹了秦军的一个小boss。

  关键时刻,主角依旧废柴,但是骨气十足。鬼谷子忍着内伤出手,主角和小女孩得救,鬼谷子却就此离世。临终前鬼谷子将鬼谷信物和一封信交于主角:“如今大厦将倾,除法家外,诸子百家势必入世救万民于水火。鬼谷一脉人丁稀少堪比你们墨家,且杂居山野,遁而无踪。半年之后,你需要手持信物前往别枝岭,将我手书信件交给第八任鬼谷子张良。这天黑的太久,该亮了。”

  “这天黑的太久,该亮了。”

  如此,在笔墨未干之处,《秦时明月》第一部 《鬼谷使者》就此结束。

  “故事真有意思,让人好想看看后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任双也不得不拍手称奇,“但是这看样子又是一个长篇,《武侠世界》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只能接受短篇的投稿了。”

  任双明摆着是接受《鬼谷使者》了。

  “也不一定,文好可破。”陈许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上半年如果杂志火爆,下半年立马推进旬刊。”

  “那这个《鬼谷使者》就定下来了,千秋的呢?”

  陈许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那没电话,也不好联系。”

  三人便在四合院里等待,到了下午一点实在等不急了,只好先吃了饭。

  “陈许,不好啦,千秋住院了。”四合院的门没有关上,陆大有推开门便跑了进来。

  陈许赶紧迎了上去:“怎么回事啊?你慢慢说。”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又染上了风寒。”

  陈许已经推上了自行车:“走,边走边说。”他又转身对任双说:“除了《沧海》和《鬼谷使者》之外,其他的都由你来决定。抓紧排版吧,之后的事情就靠你跟文劼哥了。”

  陈许和陆大有二人骑车出了胡同,一路上陈许也慢慢知道了事情原委。

  卞千秋自从上次离开之后,便天天泡在图书馆里。

  一周时间太短,卞千秋课程也放下了,社交活动也不参加了,整天想着如何写武侠小说。而且陈许给的那一小段随想实在和目前的武侠小说文风悬殊过大,要逐字逐句推敲修改。

  这两天天气变化的快,再加上她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今早她在图书馆里出了一身汗,又急着出门,被冷风一吹,就晕了过去。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高一玮已经在了。卞千秋挂了水之后,也醒了过来,只是身子还是有些虚弱,一直躺在病床上休息。

  陈许和陆大有看到卞千秋已经苏醒,都松了口气。

  卞千秋看见两人,也没有力气说话,只好眨巴眨巴眼睛,算是打过招呼。不一会儿,眼皮又乏了,卞千秋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高一玮将两人带到屋外:“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医生说还有些营养不良,千秋打小挑食,第一次出门这么久,什么都不说,我也没注意。”

  包括陈许在内,几个男的全部粗心大意。卞千秋跟刚开学相比,明显清瘦了许多,他们就从还没有注意到,还以为她只是饭量小了一些。

  “那这几天得好好补补了,这还大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得快点好起来。”陆大有说。

  “谁说不是。”高一玮说,“我想着买只老母鸡到个体户饭馆里去借个火,给她补一补。”

  “算了,等卞千秋好一点。下午让她住到四合院去,反正每天我也得做饭,煲个汤什么的都是顺便的事。”陈许大包大揽。

  高一玮也不客气:“行,趁着下午还暖和些,等她好点就走。”

  “对了,这是卞千秋写的武侠小说?”高一玮将书稿递了过来,“你们这么缺人吗?都挖到同学这了。”

  “嗨,都怪我。”陈许接过书稿,“我就那天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千秋这么认真。”

  陈许随手一翻,写的很认真,修改痕迹很多,光是一个开头就改了五六个版本。

  他也没心思细看,将书稿合上:“这个就不急了,等着千秋身子骨好了再说。”

  下午,卞千秋又好了一些,身子骨勉强能动。

  高一玮一路骑车将她背到了四合院,陈许又匆匆在自己卧室里换了一套被褥,这间房的炕最暖和,自然病号优先。

  而陈许自己,则是搬到了隔壁李文学住的地方,高一玮不放心,今晚也要跟着留了下来。至于李文学,这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嘛,陈老爷心善,让他回学校好好准备准备。

  “我还能再写十万字。”李文学隔着老远噙着泪对陈许说。

  陈许假装没听见,朝他挥了挥手;“祝你考个好成绩。”

  晚上陈许就专门炖了鸡汤,此时小睡一会的卞千秋靠在床上睁着眼睛四处打量。

  “你这卧室还挺干净的,不像我表哥,乱糟糟的。”

  “快喝汤吧。”

  陈许将鸡汤放在了床头柜,屋顶的白炽灯左右轻微的摇晃,散发出微弱的热量,照着汤面一层油亮亮的。

  卞千秋歪着身子,拿着勺子喝了两口。

  “有盐吗?”来这世界第一次煮鸡汤,陈许都不知道盐放多了少了。

  “嗯,”卞千秋点了点头。

  “你的武侠小说就不要急了,慢慢写,这次不行,就以后发表。”陈许说,“尤其要到期末考试了,不但耽误了正事。记得把鸡肉全吃了。”

  “嗯。”

  陈许想着自己交代的也差不多了,便离开屋子,回到厨房。

  高一玮坐在厨房一直走来走去,心思不宁。

  陈许用锅里剩下的鸡汤又下了点挂面,还打了俩荷包蛋,才注意到高一玮的神情:“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没事。”高一玮欲言又止。

  陈许也不做他想,将面和荷包蛋捞进碗里,再倒入鸡汤,一人一碗。

  “哧溜哧溜。”陈许大口吃起来。

  高一玮吃了两口,又放下筷子,犹豫再三,还是对陈许说道:“今天本来答应别人一件事,我给忘了。”

  “谈恋爱了吧。”陈许打趣道,“以前答应我的事还不是经常忘?”

  “那不一样。”高一玮说,“……算了,不跟你说了。”

  “什么情况你照常说就是。如果我是她,不会觉得你不守信用,反而会觉得你很有责任感,恨不得以身相许。”

  “是吗?”高一玮脸上一笑,又立马收住。他出了厨房,到正厅看了看钟,回来便说:“千秋反正也清醒过来了,等会吃完饭我就先回去,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唉,你明天走,晚上一起喝两瓶啤酒,陪我聊聊天。”陈许劝道。

  “留着下次喝。”

  最后高一玮还是赶着暮色走了,旁边没人,陈许也不好到卞千秋屋里长待,早早到了隔壁睡了过去。

  ……

  风云急变,各路勤王之师汇聚首都……呸,在杂志社领导的运筹帷幄之下,各支小分队和文劼先后回到首都。一时间,四合院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之后的内容编辑工作都是任双的业务范畴,暂时闲下来的人员也全部交由他处置。陈许和文劼难得空闲,大冷天的坐在外面喝茶,茶凉了也不介意,要的就是这一份惬意。

  嘚瑟!

  邮局的阶段性统计数据已经出来了,全国上下订阅量达到了三十万册,可算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之后加上各类书店、批发,首刊销量能到四五十万都有可能。

  作为对比,新世纪之后,《今古传奇·武侠版》的创刊号不过首印了十万册。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大家对于文字的需求实在太旺盛了。

  “任双说,要找个师傅打一套黄花梨家具,把四合院里的装修风格统一一下,现在就差你的意见。”

  “准奏。”文劼一时得意忘形,端了起来。

  “要不再买辆车?现在南方过来的车还挺便宜。”

  “准奏。”仔细想了想,文劼憋不住了,“准备买啥牌子?”

  “先买个二手的对付用吧。”陈许说,“过段时间,赶在年前分分钱。你快点搬出你那个老破小,每次去都压抑的慌。”

  文劼一脸通红:“是得换房了了。”

  “郑渊吉这两天还来找过我一次。”陈许继续说,“约好了下次一起看房,你也同去吧。”

  “那行,最后做邻居,以后好串门。”

  ……

第68章 人间真实编辑部(求收藏 求推荐)

  杂志社一旦进入正常运转之后,所用费用是极低的,甚至于杂志社名气打响之后,上下游都有了溢价的能力,甚至可以采用占款的方式来变相放大杠杆,掌控更多现金流。只不过,目前的钱还很烫手,社会上消费主义盛行,月光族比后世还多。大家每天都能感觉到手上的钱越来越不值钱,很多手段陈许这个阶段也不乐意去耍。

  陈许和文劼、任双这两日保守估算了一下。以每年三百六十万册为例,总码洋就能达到三百六十万,去掉邮局渠道费30%,去掉纸张印刷成本30%,还有一百四十四万。

  之后的成本中,作家稿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以当前千字十元的最高标准,一年十二期一共一万五绰绰有余。再之后的工资、税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成本再去去,三人仍然有一百二十万可以分。

  等到半年后旬刊计划顺利开展之后,还得翻倍。

  一百二十万有多少?

  这个时代,陈贤位处地方油水部门今年已经两次上调薪资依然只有六十,北大学生在全国教育核心一个月十块的伙食已经足够管饱,目前市面上猪肉的价格是七毛一斤,大米则不到两毛,很多商品还在以“分”为计算……

  所以比较下来,目前这一百二十万的购买力是真的多。

  所以现在又是想买房,又是想买车。钱是真的有点多。

  这也不怪郑渊吉眼热了。

  相比于同时期的作家,郑渊吉算是劳模,同时给十几家报刊供稿,当然非独家的稿件也不能给出太超额的价格,平均算下来也不过千字三十元。

  最近陈许《武侠世界》闹得沸沸扬扬,他心里一算,发现千字三十在别人办杂志的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两天便没事就过来打探打探如何创办杂志,他心里想着自己也去搞一本,多恰点钱,买几套大房子。

  嗯,郑渊吉和陈许明说,连作者也找好了,只有他一个人。一个月存稿十几万,轻轻松松,堪称这个时代的“触手怪”。

  而在那个世界的历史上,他的《童话大王》要到八五年才创刊,这个时间点目前看要提前一丢丢了。

  至于买房子,自然是陈许提起的话茬。他好不容易买的一套四合院被挪作公用,房租也不指望了。

  只希望你们能多多努力,在你们取得事业上的成就、充实每一天的时候,我也能多买几套四合院。

  唉,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味!(逃

  ……

  一晃眼时间过了元旦。

  初回首都的井妙竹、邢飞鸿一帮人也闲得慌,陈许也有意让他们在多休息休息,于是他们每天下午过来坐着喝茶、打打牌。他还自掏腰包买了不少瓜子花生,吃的一群人每天晚上胀着肚子回家。

  “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他们,虽说赚了些钱,可终究不是大风刮得。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肥头猪耳的。”

  花的虽然不是杂志社的钱,任双却依然心疼。忙完了手上的活,他也闲了下来,曾经的文学编辑已经顺利转型,站在了资本家的立场,只是还不够成熟。

  “肥了好啊,养肥了过了冬好去膘。”陈·成熟资本家·老爷看着远处的员工一脸和善。

  卞千秋在四合院呆了四五日,身体早就好了。不过陈许让她在这边改善改善伙食,舍友也把教材和资料都带了过来,便留了下来复习功课,日子倒也安逸。至于手上的那本武侠小说,只好以后慢慢打磨了。

  这几日她和杂志社的工作人员也熟络了很多。

  少女爱美,她没事就盯着井妙竹望,看着她那精心设计过的烫发、嘴唇上偶尔出现的口红、脚上鞋跟高高的高跟鞋……时常面红耳赤的,陷入深深的呆滞之中。

  “千秋,过来,教你打麻将。”井妙竹招了招手,他自然能注意到卞千秋市场投射过来的目光。

  “我不会。”卞千秋连忙摆手。

  “来来来。”井妙竹直接将卞千秋抓了过来,“让姐姐借借你的新手运气。”

  碰、杠、糊……

  “哈哈,千秋你真棒。”

  赢了?卞千秋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坐在一旁看着四人表情各异,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

  正厅里,众人嬉笑一片,忽然有人声音低了一下,众人一经提醒,便看着门外陈许、文劼和任双走了过来,声音立马全都降了下来。

  在此之前,陈许、文劼和任双趁着闲下来的功夫在外面商量了大半天,商量的目的只有一个——花钱。

  筹划一番,只能说花钱太爽了。

  一辆桑塔纳,OK,二十万!贵吗?真贵!买吗?买!

  黄花梨木料的囤货、四合院的修缮和家具的定制,一共不到一万!买!帮我下一个四合院也给订上。

  好嘛,之后的录放机、彩色电视机……就跟冬天里的大白菜一样,全部一致通过。

  陈许还想买一台Macintosh,可惜下个月才会上市,那先缓缓再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文劼和任双从未经历过企业管理,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接下来,”陈许看了看两人,拿起一把钞票往空中一撒,纸片顿时漫天飞舞,“搞团建!”

  三人又从银行取了些钱,分别包了红包回了四合院。杂志社那一帮人不是在打麻将就是在看小说。

  陈许痛心疾首,他仿佛看到了大锅饭的影子,更过分的是他甚至看到卞千秋都被带歪了。他看着卞千秋在一旁看着井妙竹打麻将,就是觉得很过分,太过分了……竟然不带我!!

  “开会。”陈许正了正色,站在正厅门口一喊。

  众人除了卞千秋之外,立马放下手中的“工作”,整理妥当,到了右厢房的会议室里一一坐好。而卞千秋则老老实实继续呆在正厅复习功课。

  陈许手上提着个黑色大皮包,鼓囊囊的,瞧不出里面什么东西。这个黑色大皮包颇有来历,搁三十年之后,它上面还会多印上几个字,比如说“xx农村信用社存款过亿客户纪念包”之类的。

  他走到前台,清了清嗓子,正式发话:“在各位同志的努力下,第一批杂志已经顺利在印刷厂下线这离不开大家这么多天来的努力。”

  “虽然三个月试用期还没到,但是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提前给大家转正了。”陈许拿出一大摞红包,上面又写上了人名字,所以不会发错。

  “也快过年了,今年年底单位的晚会就不搞了。给大家发发实惠的,除了工资之外,另外根据我们对大家的观察,发了奖金。礼品、福利之类的年前会另算,下面我念叨名字的上台来拿一下。”

  现在杂志社的员工除了陈许三人之外,大概还有十二三号人。其中七人都是之前跑广告的,以后会陆续安排和各地区出版社、邮政系统的对接工作。

  这里面除了井妙竹和邢飞鸿需要给足招聘启事中说好的三百月薪之外,其他的目前都是一百月薪,这也是提前说好的。另外的五六位文劼带过来的编辑也都是一样一百月薪。

  反正在陈许看来,大家都挺满意。就算有觉得不公平的,也不会想辞职。

  红包其实就是两个月工资,所以一个个都鼓囊囊的。井妙竹和邢飞鸿的红包里面还夹着两张存折,所以厚度看起来也并不突兀。

  “还有两天就是周末了,杂志社决定组织团建,大家可以多带两位家属,今年就近,在这首都城里吃好玩好,再去爬爬八达岭。”

  “好。”桌下又想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这次团建,陈许还加了些私货,把之前参与帮忙的高一玮、李文学两伙人都叫上了。毕竟一直没给别人报酬,文劼和任双自然是双手同意。

  四点半,杂志社下班,员工相继骑着自行车离开。

  夕阳下金色的光穿过胡同里,照射在四合院上,在视野里形成奇异的色彩。

  又有几个工人在四合院门口忙活,敲敲打打。

  几个小脚老太婆又过来查探敌情:“同志,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挂招牌。”

  几个小脚老太太一看,在“人家胡同”的铭牌边上,又挂了一个长长的招牌——“人间真实编辑部”。

  “为什么是人间真实呢?”

  “我们路过的是人间,经历的全是真实。”

  ……

第69章 陈老爷被迫营业(求推荐求收藏)

  “为什么不叫《武侠世界》编辑部?”文劼继续问。

  “因为我们的前方不仅仅只有《武侠世界》,还有人间百态、星辰大海。”陈许同学解释道。

  小脚老太太们离开陈许的四合院,继续在胡同里游荡。这个时候,胡同巷子里再也看不见什么顽主的踪影,这些装逼的一碰到真牛逼的,才知道他们全是纸老虎。

  北风忽的一吹,院子里那颗已经秃了的槐树,哗哗一阵作响。文劼和任双也走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陈许一人发呆愣神。

  ……

  “走,请你们去爬山。”

  陈许隔日一个个联络同学,自然没有谁不乐意的,全都表示同意。

  第三天一大早,一行人拖家带口小三十号去了八达岭。

  这个季节的八达岭,即便寒风刺骨,也挡不住各地游客的热情,长城之上依旧是人挤人,身子互相遮掩,倒是抵御了不少寒风。

  文劼迷上了摄影,拿着陈许的相机当上了摄影师,给每个人都拍了照。如果不是自己也要拍照,他都舍不得吧相机交给别人。

  八达岭长城如一条蜿蜒起伏的玉带,绵延盘旋在崇山峻岭之上,气势恢宏,远方碧空如洗,

  以文劼为首的有些文化的几位不禁开始借景怀古。

  “秦筑长城比铁牢,蕃戎不敢过临洮。”

  “八达高坡百尺强,迳连大漠去荒荒。”……

  也亏是没有笔墨,要不然他们怎么也在长城砖块上写上几行,类似“文劼到此一游”之类的。

  当然,有文化那叫留存墨宝,没文化那就叫没素质了。

  “你看这砖,它又长又宽。”

  李文学、徐画晴在一旁听着坐在台阶上的陈许哼着怪异的调子,好奇的问:“唱啥呢?”

  “你看长城这砖咋样?”陈许不回答,神神叨叨。

  “长城,自然是古人之伟业。听说,美国宇航员在太空上,能看到的唯一人造物就是长城。”李文学说。

  “是啊,长城是个好东西,美誉在外,天生有极高的知名度。”陈许继续说。

  说的越来越让人糊涂了。

  “但是我测算过,在太空看长城就象在两公里远看一根火柴的光,根本就不可能。”徐画晴说,“我觉得那就是谣言。”

  李文学顿时陷入尴尬。陈许倒是脸皮挺厚,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事在人为,总有那么一天,我要让宇航员在太空看长城。”

  又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说清楚,怕不是失了智。

  又在“不到长城非好汉”处拍了照,一行人告别长城。

  他们经由文劼带领,去了一家鲁菜馆。老师傅年纪大了,据文劼介绍,这是当年在御膳房做过。一行人顿时肃然起敬,点起菜来都细声慢语的,怕失了分寸。

  之后又是溜旱冰……嗯,然后就冇了!

  本来有个针对外宾的保龄球馆,但是怎么都没法买到票,便就此作罢。晚餐倒是没有一起,大家都太累了,有的还带着孩子,各自回家休息。总而言之,团建确实能够加强团队凝聚力,起码相互之间都熟络了很多。

  最后只剩下一帮同学,陈许想着学校里面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便和他们骑着自行车一同往海淀赶。近十辆的自行车在路上形成一条车队,在还算宽松的道路上有序前进。

  出发点距离学校路程不近,车队里三三两两开始聊天。陈许还在后排和高一玮说着话,前排的徐画晴降下速来,直到和陈许平行。

  “陈许,院长这几天可是问了你好几回,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嗯?还有这样的事?”陈许这一两个月过得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那我明天得去先自首了。”

  眼看这个学期就要过去,当时和张院长约法三章,要在学术上有所突破。可是如今毛都没有看到一根,至于那篇发去《American Economic Review》的《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论文,至今没有回信。

  这仍然在正常的审稿时间之内,陈许并不着急。按照这些期刊的尿性,三四个月也有可能。

  经济学期刊的收录稿件,可不像《武侠世界》那么随意,两个人喝喝茶吹吹牛,你觉得怎样我觉得怎样,就这么定下来。

  经济学期刊会有一道同行评审的工序,也就是让业内的专家进行评审,让他们在喝喝茶吹吹牛之间决定文章去留。如今陈许的稿子,还不知道飘在哪一所常青藤盟校里。

  陈许相当淡定,但是院长并不知情。

  徐画晴这么一提,陈许便放在了心上。当晚住在宿舍,第二天一早便去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哦,大作家终于有时间了,最近忙着给杂志赶稿吗?”张院长不冷不淡,陈许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院长,我这次来是想汇报一下之前说的学术进展。”陈许拿出留在宿舍里的底稿。

  “哦?进展如何?”张院长有些意外,接过陈许递过来的稿纸。

  二三十页,全篇都是英文。好在张院长解放前也有留美经验,看起来并不吃力。只是陈许他论述经济增长理论历史的时候,难免会提到一些张院长根本没有看过的论文,这时候就有些吃力了。

  不过关键的主旨部分还能看懂,就是拿技术进步做文章,建立起一个通用模型。

  “这稿子投出去了?”

  “对,投给了美国的《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野心不小啊,这么有信心吗?”其实张怀英院长并不能准确评估这篇论文的分量。

  说到底这篇论文分量如何,还得看引用量。

  “最多还有两个月就有结果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谈不上信心不信心的。”陈许说。

  “陈老知道这件事吗?”张院长问道。

  “这我也没来得及说,等有回复了再说吧。”

  张院长又问了问论文写作过程中对于一些问题,陈许又强调了一下论文的核心思想:“经济能够不依赖外力推动实现持续增长,内生的技术进步是保证经济持续增长的决定因素。”

  张怀英点了点头:“科技却是很重要。遥望蒸汽革命和电气革命,都是技术在驱使着人类社会的变革。对了,最近那本《第三次浪潮》你看了吗?”

  “没有。”

  “可以看一看。”张怀英转念一想,“我看你也闲得很。十一月初投稿到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没做?”

  “啊。”被发现了的陈许有些难为情。

  “院里面准备发行自己的经济学期刊,你没事写两篇。”张怀英继续说,“别太懒了,经世致用,正事要紧。”

  陈许连连点头,张怀英又说了一通:“武侠小说不是不好,但是你明明有更重要的才能……”

  “嗯。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张怀英突然笑了一声,手指着陈许:“哈,大道理你都懂,说的还比别人都好听。”

  大道理我都懂,可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陈许放下心中吐槽,说:“一定谨遵张院长教导,那个经济学期刊的稿子不一定需要论文吧。”

  “你随便先写写吧,但是一定要言之有物,言之有理。”

  “得嘞。”

  张怀英又小心交代一通,才算放人。

  杂志社那边有文劼和任双两人,倒也不用过问。之后几天,陈许便和吴材一起,经常泡在学校图书馆。数学和经济学专业课都不需要准备,但是思修还是要考前磨磨枪的。

  更重要的是张院长交代下来的两篇文章,陈许在外面飘了两个多月,期中考试都没有参加,也有一些心虚,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

  于是,陈老爷含泪被迫营业,又要发善心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自始至终,陈许一直想走的路就不是单纯的学术道路,他只是将学术作为一个扩大自己影响力的功放器,来为自己未来的一些小心思做准备。当然,如果途中能偶尔塞塞私货那就更好了。

  基于这样的立场,涉及到文抄,那么情况又会有一些变化了。按照学霸路线,应该继续刷论文,刷刷刷,刷新论文,刷到别人服,然后拿诺贝尔,走上人生巅峰。

  陈许就不想按套路出牌,幸好张怀英对他的限制也小,他可以尽情的释放脑洞。这一次他的下刀目标就是阿瑟·刘易斯在1954年的著名论文《劳动力无限供给条件下的经济发展》,相比于那些有更高知名度的期权定价模型,这篇已经显得陈旧的论文对中国的指导意义更大。

  细心地读者是不是觉得很眼熟?不错,陈老爷拿这篇论文在各大投行面前狠狠装了一波。

  刘易斯大爷目前的理论在大陆还未普及,大家还在畅想着《第三次浪潮》里面提的“后工业时代”的到来。

  陈许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目前尚未在大陆流传开来的刘易斯大爷的观点好好介绍一下。

  阿瑟·刘易斯于当时第一次质疑经济学中占主流地位的新古典理论,对于分析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适用性。由此摒弃了新古典经济学劳动力不是无限供给的假设,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区分为“传统经济部门”和“现代经济部门”。

  对于目前的中国来说,所谓的“传统经济部门”和“现代经济部门”就是“农业部门”和“工业部门”。

  二元经济理论中,农业部门劳动力无限供给。所以工业部门在增长和扩大的过程中,可以用不变的工资水平不受限制地获得所需要的的劳动力供给。因此,在这样一个增长模型下,制约经济增长的唯一因素是资本的积累,这也是中国目前甚至到2012年前后都不断利用外汇政策来获取资金的深层原因。

  至于2012年之后吗?刘易斯拐点到了,人不够用了,这个时候就必须产业转型了。嗯,这个五百章之后再说。

  言归正传,中国以前对农业补贴工业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工农业剪刀差”,只是没有这么理论化和系统化,也没有论及资本的作用。

  至于阿瑟·刘易斯的观点能否动摇目前占主流的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陈许不做他想,听天由命吧!

  而且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并不一定就是错的。

  “不要陷入‘唯结果论’!”陈许暗暗提醒自己。

  ……

第70章 重生人士模板(求收藏 求推荐)

  陈许将阿瑟·刘易斯论文的主要观点引出之后,又以蛇口加里纺织工业为例做出了简要论述,工业部门的无限廉价劳动力一旦介入全球化的贸易市场,必定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他把控分寸,浅尝辄止,如同一个渣男一样在404关口不断试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上瘾。

  但是有心人只要一看就能理解现实和完美的理论模型之中存在哪些差异。至于能否自蛇口之后再一次推进历史的进程,那就不是陈许现在所能把握的了。

  这一篇介绍性质更多的小文章,陈许小半天就搞定了。

  正好也到了饭点,陈许便和吴材去食堂吃饭。

  近两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天气更冷了,来未名湖溜冰的人越来越多。路上有些地方融雪成冰,人走在上面一浅一深的,愈发显得步履蹒跚。

  吴材带着围巾戴着手套,全副武装应对寒冬。倒是陈许有些彪悍,只带了一个耳捂,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脖子往下一缩,尽数被衣领遮住。

  “认识的小姑娘真的是,不会织点围巾、手套送过来!”此番意淫在陈许脑子里一闪而过,步伐不由加快。

  “等等,扶着我一下,脚底打滑。”吴材又一把拽住陈许。

  两人冒着寒风,踏着雪路到了食堂。

  冬天的食堂什么都没了,就是大白菜多,醋溜白菜、白菜炖粉条、粉条炖白菜、醋溜粉条、白菜炖肉……除了白菜炖肉之外,其他两样管够。首都的冬季蔬菜供给还要过两年才能丰富化,如今吃根黄瓜那都叫贵族享受了。

  陈许倒是没有吃腻的感觉,在杂志社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去高价买些蔬菜,餐桌上草莓都偶尔能碰见。这个时候饿了,吃着白菜炖肉也是喷香,尤其是那白菜炖肉里面,全是瘦肉。

  嗨,这不是王八见绿豆,正好对上眼了吗?

  “你怎么就能吃得这么香?”吴材看着陈许狼吞虎咽。

  陈许一听,就听出来吴材什么意思,就开始板着脸批评教育:“这日子才好了几年,你就这样开始挑三拣四,以后怎么继承社会主义的光荣传统。”

  吴材也没去过杂志社几次,不知道陈许平时的伙食有多好。这个时候他被批评一通,支吾了半天才道:“我现在每天天天吃白菜,我自己身上都一股白菜味。”

  “白菜什么味?”

  “就是冬天的白菜,有一些发酸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那应该不是白菜味,应该是一个月没洗澡了。”

  好在吴材周末还会回家改善改善伙食,他也不恼陈许的玩笑:“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我们家,让我妈给你做炸酱面吃,也省得老被你说首都是美食荒漠。”

  “好。”陈许岔开话题,“最近在学生会开的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岔到这个话题,还不是因为陈老爷看到徐画晴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啧啧,徐画晴那两条大长腿,穿着棉裤都遮不住。

  “能怎么样?”吴材开始抱怨,“一股子官僚做派,本来在班级里就被徐画晴指挥来指挥去,在学生会还是这样。早知道我就去你们的‘1024’社团,当个副社长,平时管管她,也能过过官瘾。”

  “哦,听上去徐画晴跟个母老虎一样。”陈许眼角一瞥,两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个母老虎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个公老虎。那个学生会主席看着斯斯文文的,还会写几句诗。其实焉儿坏,我看他同时跟两三个姑娘勾勾搭搭的。你说怎么就没有举报他了?”

  徐画晴和他身边的那个人脸色都是一变。陈许见好就收,咳嗽了两下,吴材这才下意识往后一看,脸色瞬间变成酱紫。

  “班长,主席。这么巧,大老远的亲自来吃饭?”吴材这个时候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咳咳。”陈旭不由又是一阵咳嗽,原来这旁边的就是学生会主席,这一下可把吴材给坑大了。

  “吴材,介不介意坐下来一起吃?”那个主席依然保持微笑,心中还不知道怎么波涛汹涌。

  “随便坐,随便坐。”

  徐画晴坐到了陈许旁边,学生会主席坐到了吴材旁边。

  “你好,我叫魏少强,现在暂时还是学生会的主席。”

  好熟悉的名字,陈许却一直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好,我叫陈许。”

  “久仰大名,刚开学的时候就通过老师知道你是这一批经济系新生中学习最好的。一直想把你拉进学生会,可惜没有成功。”魏少强微微一笑,咧开嘴角。此中渊源一说,成功拉近不少距离。

  “哈哈,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是特别适应集体生活。”陈许看到他这个笑容,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北大、经济系、83年的会长……未来隐藏在中国金融体系背后的一个庞然大物,可以涉及调动的资产上万亿不止。论及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力,比起西湖马伯仲之间,对整个中国金融体系的危害程度更远超普通老百姓的想象。

  魏少强是一个比大部分重生网文的主角还传奇的人物。靠老婆家庭起家,短短几年时间,便打下一片“魏系”江山。期间笼络为数不少的后宫,关键是后宫个个精明强干,都是“魏系”的骨干成员,更关键的是偏偏还能相安无事,生了不少儿女。

  陈许至今还记得有一个金融圈的前辈跟他这么形容魏少强:“如果单论资产,他最多不过是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人里面之一,比有钱人更有钱一些。但是他的影响力并不体现在他可以调动的上万亿资产,他的意志也绝不会局限于资本……纵观中国金融体系各大民营金控派系,涌金、德隆早已沉沦,复星、泛海转型产业资本,海航、安邦浑浊让人看不清……细数下来,掌控着‘魏系’的他最有可能成为中国的jp摩根。”

  这是一个精通于“搞关系”以及“金融实务”的天才,在中国90年代之后的经济大舞台上如鱼得水。

  那位前辈最后还对陈许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如果中国有jp摩根的话。”

  只是可惜,魏少强如此大才偏偏喜欢走歪路,快速扩张的影响力背后,黑幕实在太多。他也自知身上太脏,“魏系”江山一直隐匿在水下,不为常人所知。

  第一次暴露在公众视野还要源自于一四年《新财富》的一篇报道,而《新财富》也因此一时之间洛阳纸贵,陈许当年花了八十才从淘宝买到。

  陈许第一时间就觉得此人太危险,下意识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辈子的自己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倒也收起了抵触心理。

  “北大的经济学校刊我也参与编撰,昨天刚去和陈院长说了会话。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多多接触。”魏少强一脸微笑。

  “那就请胸会长多多照顾照顾。”陈旭心中汹涌澎湃,却依旧面无表情。

  魏少强还想和陈许多说一些,但是想了想,转头向吴材解释道:“吴材同学,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些什么了。我这个人平时喜欢交朋友,不分男女。有时候和女性朋友接触多了一些,可能在你的视角看来,就以为我在耍流氓。”

  吴材连忙摆手:“我那就是瞎说的,不作数,不作数。”

  之后魏少强便陷入了沉默。徐画晴这个时候才开始说话,她望了望陈许:“你们都在那里自习的?”

  “图书馆。”吴材说。

  “怎么抢到位置的?我这几天每次去都挤满了人。”徐画晴问道。

  “这个太简单了,每天早上轮流去排队占位。”

  “哦,那你们明天帮我也占一个位子吧。”

  吴材这个时候完全看不出他背后对徐画晴的各种吐槽。似乎也是想要弥补人设,他拍拍胸脯,大包大揽:“没问题。”

  “我倒是可以去借一间办公室,更安静一些。”魏少强又说了一句。

  还没等吴材和徐画晴反应,陈许就连忙摆手:“不用麻烦,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吴材见此也连忙拒绝,魏少强此番提议只好作罢。

  饭罢,几人各自散去。

  不提徐画晴和魏少强,陈许和吴材回到图书馆。

  陈许下午又将上午写的草稿誊抄了一遍,便闲了下来。

  他在图书馆里逛了一圈,竟然摸到一本金观涛与刘青峰合著的《兴盛与危机:论中国社会超稳态结构》,真是意外之喜。前世陈许读过他们的《开放中的变迁》,没想到这个理论雏形这么早就形成了。

  陈许翻了翻,又把书放到一边。抽出一张草稿纸,他拿了把尺子辅助,用笔在上面画来画去。

  复习的头疼的吴材站起来扭扭脖子,看到陈许的动作,不由好奇的望过来。

  “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吴材看的不太清楚。

  陈许摊开双手,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草稿纸上,三个梯形构筑成了一个三角形,如同一座山峰,充满着秩序和几何之美。

  “好看吗?”

  “一般般吧。”吴材实话实说,“画这个干吗?”

  “最迟后年,兄弟你的鞋我包了。”陈许意味声长说。

  “真的假的,要不别后年了,现在该换了。”

  吴材将脚一抬,亮出鞋底,长期摩擦已经将几处条纹磨得光滑无比。这样子在冬天可是容易摔跤,怪不得他刚刚在路上一直拽着陈许。

  “你这真是要面子不要命。”

  “关键是舒服啊。我小姑就带了一双就没下文了,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呀,谁知道这鞋有多贵?”吴材解释道。

  ……

第71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求收藏 求推荐)

  再看陈许,那加绒的褐色小皮鞋穿的叫一个舒服。这小皮鞋胡同里的老师傅手工定制,针线细密,那叫一个奢华内敛。不过陈许料定吴材不懂啥叫内敛,也就懒得提。

  吴材继续哭穷:“要不以后,我去你们杂志社勤工俭学算了。”

  “别废话。”陈许说,“好好去复习。”这才将吴材劝回位子。

  太阳落下去又升起,一排路灯亮起又熄灭,北大的学子在这校园里做着圆圈运动,早出晚归,周而复始。

  第二天一大早,吴材买了两包子早早去了图书室占座。座位一连三个,每个座位上都放了一摞书。

  吴材刚一坐下,又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抽出一张椅子就要坐下来。

  “等一下,这有人了。”吴材连忙拦住。

  “有人。”眼镜妹看着空空的椅子,非常疑惑。

  你这大白天闹鬼故事呢?

  吴材好说歹说终于还是将这个傻白甜给劝走了。这个时候,空旷的图书馆里陆续开始有人走进来,安静的环境身边也有了一些喧哗,又很快的安静下去。

  陈许睡了个懒觉,九点多的时候才吃完早饭赶到图书馆,这个时候徐画晴已经坐在一边温书好久了。

  两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许坐下,又翻出一沓空白稿纸开始继续撰写文章。

  昨天那一篇文章重点介绍了刘易斯的两部门经济理论,今天的陈许将方向对准了一个社会热点。

  那也是所有重生人士都津津乐道的,有条件都要参与一下的“君子兰炒作事件”。

  陈许这辈子是不指望靠君子兰赚钱了,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懒,但是这个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靶子给陈许打。如果顺便能让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明白什么叫资产泡沫,让最后接盘的老百姓少亏损一些,那也是极好。这个靶子不打还真是有些可惜。

  他写的这篇文章更偏向于科普性质,也更容易被普通人所理解。不过这篇文章还要查不少报刊资料,图书馆里资料齐全倒也方便,陈许又在图书馆里来来回回,仔细搜索资料,一直到下午才开始动笔。

  文章开篇当然先从经济史上著名的“郁金香事件”说起。

  17世纪前半期,郁金香被引种到欧洲的时间很短,数量有限,所以价格极其昂贵。当郁金香开始在荷兰流传后,一些机敏的投机商就开始大量囤积郁金香球茎以待价格上涨。不久,在舆论的鼓吹之下,人们对郁金香表现出一种病态的倾慕与热忱,并开始竞相抢购郁金香球茎。

  1634年,炒买郁金香的热潮蔓延为荷兰的全民运动。当时1000美元一朵的郁金香花根,不到一个月后就升值为2万美元了。

  泡沫的前提必然有前期疯狂的赚钱效应,比如A股。

  1636年,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竟然达到了与一辆马车、几匹马等值的地步。

  1637年,郁金香的价格更是涨到了骇人听闻的水平。与上一年相比,郁金香总涨幅高达5900%!

  1637年2月,一株名为“永远的奥古斯都”的郁金香售价高达6700荷兰盾,这笔钱足以买下阿姆斯特丹运河边的一幢豪宅,而当时荷兰人的平均年收入只有150荷兰盾。

  1637年2月4日,卖方突然大量抛售,公众开始陷入恐慌,郁金香市场突然崩溃。一夜之间,郁金香球茎的价格一泻千里。一个星期后,郁金香的价格已平均下跌了90%,而那些普通的品种甚至不如一颗洋葱的售价。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金钱永不眠!

  回到“君子兰事件”。

  三年前,长春开始有了买卖君子兰的市场,市场供不应求,君子兰价格此后一路走高。一盆好兰,价格往往是长春人月收入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逐步攀升的价格引起了政府的注意。1982年,CC市出台君子兰“限价令”,规定一盆君子兰售价不得超过200元。

  本来事情可以到此为止的,虽然是一刀切的政策,但是确实有效。

  不过随后,CC市提出发展“窗台经济”,号召家家都要养3盆至5盆君子兰。君子兰现在的价格终于不顾“限价令”,再度攀升。

  陈许的统计数据中,如果画成折线图,就会很清楚的发现价格已经突破平台高点,进入主升浪阶段。

  而在十个月之后,CC市通过《关于命名君子兰花为CC市市花的决定》,君子兰正是成为市花。政策上的有力支撑进一步促进大众心理的自我强化。当时,CC市家家户户都以养君子兰为荣,珍品君子兰的市价超过万元甚至10万元,君子兰被称为“绿色金条”。

  这就是索罗斯的“反身性”。

  这件炒作事件直到1985年6月10日,人民日报在二版显要位置刊发《“君子兰”为什么风靡长春?》才算完结,不久政府就采取行政手段抑制超高的花价,君子兰花价贬值99%,史称“君子兰事件”。

  陈许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万五千字,既要具体类比,又要抽象总结。

  最后笔锋一转,又扯到密西西比泡沫,之后再度浅尝辄止谈了一下经济周期。

  完稿!

  深藏功与名!

  写完的时候,下午时间又以过去大半,魏少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了陈许边上。陈许抬眼看到他差点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声不响到这来了?”陈许说。

  “本来想找你商量个事,看你这么投入,就跟人换了个座位等你。”魏少强扶了扶眼镜,再次咧嘴一笑,“看你写了这么久,能让我拜读一下吗?”

  反正以后他也会看到,陈许大方地将稿纸递了过去。

  魏少强再不说话,仔细地在位置上读了两遍,又郑重地将稿纸递还给陈许:“写的真好,放在校刊上感觉都有些浪费了。”

  魏少强的突然出现让陈许不免也多想了一些。

  面对一位未来惊艳绝才的人物,陈许也不免意淫一下:“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王八之气让他主动来投?如果是这样的话,多一个小弟也不是不行。有自己把关,他也不至于走歪路。”

  这一想法在魏少强晚饭主动请客的时候进一步加强了。

  陈许也不好拒绝,和吴材两个人,每人在食堂要了三个大肉包。徐画晴胃口小,倒是只要了一个。

  吃完饭的时候,魏少强也没有提找陈许何事,显然是所提之事要避开另外两个人。

  吃完饭又回到了图书馆,吴材和徐画晴先去自习。陈许很默契地和魏少强走到一个角落。

  魏少强要给陈许递烟,陈许拒绝之后,他便自己点上一根。

  “我就长话短说了。”魏少强望着陈许,“我有一个朋友,非常努力,想要留校读研。平日里忙于公共事务,成绩不太够,想在专业上想想办法。”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陈许这才意识到不管他未来有多牛,他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学生,也会为了毕业和保研焦头烂额。

  “那是挺好的。”陈许不接话茬。

  “他平日里事务比较忙,也没有时间去写论文。”

  “哦。”魏少强停了一下,陈许也勉强应了一声。

  “我就直说了,陈许你的学术水平我放心。你能不能抽空帮忙写上一篇,质量不需要太高,能够发表就行。”

  还不等陈许说话,魏少强又说:“这件事不会让你无偿干的,五百块钱,事成之后我会让我朋友给你五百块钱。”

  “不好意思,这事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别说陈许现在有钱,就是没钱,他也会拒绝。

  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魏少强,陈许都会拒绝。

  没有理由,就是洁癖!

  魏少强看到陈许如此表态,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是我冒昧了,那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还是让我那朋友自己解决吧。”

  两人继续回图书馆自习,平静的气氛中,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如何波涛汹涌。

  ……

第72章 江湖故人(求收藏 求推荐)

  晚自习之后,魏少强和徐画晴顺路,陈许便和吴材先回了宿舍。

  魏少强和徐画晴走在路灯下,身边来来回回都是回宿舍的学生。

  “听说你和陈许还是一个社团的,那是什么社团,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我进去是凑数的,一共才四个人,本来连组建社团的资格都不够。”

  “哦,那这社团看上去挺精简。”魏少强笑着说,“都没有什么活动的吗?”

  “发了一次校刊,没什么好评价,就停了。”徐画晴说,“那个李文学……也就是社长跑去给杂志写小说了。”

  “还是个才子。”魏少强不由赞叹,继续问,“平时陈许在校外都忙些什么?好像除了这几天之外,他一直都没怎么在学校里的。”

  “你还是亲自问他吧,我不好多说的。”

  魏少强也不好勉强,转而聊到工作:“对了,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舞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流程和海报是其他人负责的,我把时间、地点约了下来,到时候再去准备一些彩色纸带,舞会开始之前贴一贴就可以了。”

  “嗯,这我就放心了。”

  魏少强和徐画晴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大风扑面吹过,地上的积雪被吹起来,打到两人身上。

  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眯上眼睛。风停了之后,两人的大衣上零零落落沾满了雪。

  “呸。”魏少强将吹进嘴里的尘土吐了出来,笑了笑,“可真是倒霉。”

  徐画晴的发梢还沾着几根草,雪花在肩膀、头顶和脸颊都有。

  魏少强伸手就要将徐画晴发梢上的杂草拿下来,徐画晴却本能向身后一退,双臂交叉摆在胸前。

  “我忘了,你都是一个大孩子了。”魏少强脸上尴尬一闪而逝,笑了笑,“画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让你哥带着你来找我玩吗?”

  “呃,记不太清了。”徐画晴自己用双手在浑身各处拍了拍,抖落掉积雪和杂草。

  “确实时间有些久了。”魏少强望向远处的星光,突然陷入回忆。

  不过一会,两人终于到了宿舍楼下。魏少强看着徐画晴头都不回进了宿舍楼之后,才转身离开。

  鹅毛大雪又开始飘落,飘的他一身白色。路上的人愈渐稀疏,到最后,一条雪道之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足印。

  寒冬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持续一夜的大雪将天地都变了个色,那一片纯白覆盖在了校园里的所有角落,树上挂着冰凌,寒风一吹,簌簌往下坠落。

  吴材津津有味啃着手上的烧饼果子,旁边的陈许打了个哈欠。图书馆里陆续坐满了人,徐画晴进了阅览室。刚打完哈欠的陈许一眼望去,依然是一身黑色的过膝大衣,下身是一条纯黑的牛仔裤,搭着一双浅黄色的小皮鞋。

  “她应该和井妙竹有很多共同语言。”

  陈许这么一想,不由地走了神。看着陈许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徐画晴,也不由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并没问题。

  她皱起眉头,呵斥一声:“流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呸!”陈许百口莫辩,只好说,“你这大衣挺好看的,哪做的,我也去给我妈买一件?”

  “红都服装店。”

  原来不是在看自己,莫名其妙对同学发火会不会不太好

  徐画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把电话留给你吧,那里的衣服都要提前预定。”

  “这牛仔裤呢?也挺好看的,像是国外货。”

  “我哥从深城带的。”说着把一条大腿伸得笔直,让陈许看的更清楚些。

  陈许看了一会大腿,又看向徐画晴脸庞,左瞧瞧,右瞧瞧,似乎又一朵花在她脸上飘来飘去。

  “你看什么呢?”

  “这脸皮也挺好看的,哪做的?我也去做一下。”

  “呸!流氓!刚刚真没冤枉你。”徐画晴又递了个大白眼。

  开玩笑,陈老爷为人,能让你给冤枉喽?

  咦!同样是“流氓”,这第二次怎么有点好听。陈许连忙晃晃脑袋,不敢细想。

  这一天,魏少强倒是没有跟过来,到了中午,只剩三人一起吃饭。

  徐画晴和吴材两个人在讨论班级的事情。不像后世一样交通便利,现在的交通状况非常差。有的偏远山区的回去需要转车家步行,索性就不回去了。还有的干脆就直接为了节省车费,想想真心酸……

  “唉。要不我们通过学生会组织,等大年初一的时候,带着大家包饺子吧。”吴材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徐画晴想了想,又说,“等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去和魏主席说一下。然后统计一下留京的学生会成员,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商量一下。”

  “对了,期末之后,学生会举办的舞会你们参加吗?”徐画晴又看了看吴材和陈许。

  “我就不去了。”陈许摆摆手,“其他人也不熟,班长又不愿意和我跳舞。只能找吴材一帮大老爷们,我还是老老实实去暖被窝吧。”

  徐画晴被堵着难受,硬气说:“我确实不会跟你跳舞,你还是去你的四合院暖被窝吧。”

  她又转头看了看吴材:“你呢?”

  “我当然去,班长不和我跳,也有其他人愿意。”

  “你也别去了,还是和陈许一起去暖被窝吧。”徐画晴说完就闷头吃饭。

  吴材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错话。

  ……

  距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

  下午陈许和徐画晴继续在图书馆里看书。吴材则另走一条道,和几个人带了一大堆彩色纸带去不知舞会会场。

  魏少强也难得过来一起忙活,他看见吴材:“徐画晴呢?”

  “她不负责这一块,在图书馆看书呢。”

  “哦。”魏少强继续问,“我听其他人说,陈许是写武侠小说的,有这回事?”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也不等魏少强点头答应,吴材便凑了过来。两人走到拐角,吴材将所有事情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原来如此。”魏少强心领神会。

  “你可千万要保密,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吴材又强调了一遍。

  “好说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魏少强拍了拍吴材的肩膀,再三保证。

  ……

  大学里的期末考试不像高中,高中是闪电战,强调速战速决,大学是持久战,战线往往延绵一两个星期。

  有时候比较夸张的是,考完一场要等到两三天之后才有另一场。这样在无限折磨学生意志的同时,也给了一小撮投机分子可乘之机。

  他们平时不学习,只在最后关口突击不行,比如说陈文学。

  “完了完了,要挂科了。”李文学走在路上和他的同学反复抱怨。

  “你敢不敢和我打赌,我赌你还在前五。”

  李文学却不答话,只是继续说:“完了完了,要挂科了。”

  旁边的同学匆匆离开,不想和这个人继续废话。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已经三年了。大哥,别装了!

  看到原地只剩下李文学孤零零的一个人,陈许和吴材走了过来:“看你同学的反应,装了不少回了吧。没想到你还是个学神级别的人物。”

  学霸者,学习然后远超同侪;学神者,不学习然后远超学霸。是故学霸胜于常人,学神不是人。

  李文学听名知意,然后重复说:“完了完了,要挂科了。”

  还装呢?

  陈许不和他啰嗦,带着吴材从一边溜了,让他一个人发癫去吧!

  两人刚刚考完高数,准备回去休息休息,晚间再战。徐画晴抽空去找魏少强提及寒假的安排。

  魏少强自然从善如流:“既然是你提出来的,组织工作就交给你吧。”

  “嗯。”徐画晴接过一项巨大的任务,脸颊有些发红。

  魏少强看得心弦微颤:“对了,过几天的舞会你会参加吧。”

  “我就不去了。”徐画晴解释道,“这些工作就够我忙的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不去我找谁当舞伴?”魏少强似乎在开玩笑,却又让人感觉莫名认真。

  “唉。少学哥你名声在外,红颜知己那么多,怎么会差我一个呢?”徐画晴说。

  魏少强脸色微变:“外面在传些什么?你可别听他们瞎嚼舌根。之前我不是解释过吗?她们怎么能和你比……如果你以后不放心,我跟她们再也不联系了。”

  魏少强的语气让徐画晴有些吃惊,她下意识不去理会:“我得回去看书了,明天还有考试。”

  也不等魏少强说话,她快步走出了门。只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魏少强。

  “啪……”清脆的爆裂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屋外刚准备敲门的同学闻之一顿,靠门听了听,确认听不见声响之后,才继续敲门:“咚、咚、咚……”

  “请进。”

  魏少强在整理袖口,地上玻璃杯的碎片撒了一地,还有从桌子上掉落下来的文件和稿纸。

  “魏主席,舞会还要借一个录音机……”进门的同学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舞会不办了。”

  “这个录音机只能靠您……”同学好像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说舞会不办了。”魏少强一脸怒色,语气强硬。

  同学顿时手足无措:“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自己想,别帮我搞砸了。”魏少强神色恢复如常,语气缓和了很多。

  面对着依然是记忆中魏主席那永远和善的笑容,同学此时却十分惊恐,浑身出着汗,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

第73章 公司元年(求收藏 求推荐)

  期末考试不过一个星期,一晃眼就过去了。陈许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悠闲的如同划水。

  期间,他抽了个时间把两篇小文章都递交给了张怀英院长。

  张海英看着厚厚的一沓稿纸,愣了愣神:“看来我给你的担子还不够。”

  程序这才察觉自己大意失荆州,写文章的速度也太快了,这要是院长习以为常那还了得?

  他连忙补救道:“之前已经写完了一大半,这几日查了查数据,又把文辞给修改了一下。”

  张怀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这段时间也不算荒废。”

  摆脱了张怀英的虎视眈眈之后,香江的书商巴鸿文又找了过来。他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张不记名的银行支票和一份合同,就要陈许签字。

  金庸虽然对陈许的小说不愿意做出任何评价,但是梁羽生倒是非常喜欢。梁羽生读完《昆仑》之后不仅主动提出作序,还特意写了书评登在报纸上推荐。

  书评刚一见报,华闻国际出版社就急冲冲要巴鸿文赶快把合同落实,防止被别人摘了桃子。

  陈许不知道内情,也不关心。看了看支票,确定不假之后,才在合同上签上大名。

  三百万港币,折合成人民币至少一百万。

  有点慌,突然间成了百万富翁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告别巴鸿文之后,陈许又回到了学校。

  吴材念念不忘的舞会最后没有去成,据说是有人举报这个时候办舞会有伤风化,学生会被迫无奈只好取消。

  吴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怨声载道,白忙活了那么久,就这么没了?那些没机会和他跳舞的女同学该有多伤心。

  倒是徐画晴听到了这个消息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许不关心这些,这些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还在想着到底是回家还是让父母来首都。

  吴材一听陈许的困惑,反问道:“你不是确定留在首都了吗,怎么现在又开始犹豫?”

  “这不是所有事情,都比预想中顺利嘛。杂志说的事情交给文劼和任双就够了。”陈许说,“唉,我就怕我爸妈过来太过无聊,毕竟我对首都城也不够熟悉。”

  “那咋办?”

  “明天回四合院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陈许说,“你们呢,包饺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学校都已经同意了,还腾了一台电视机出来。”徐画晴说,“到时候我们让食堂准备面和饺子馅。在食堂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

  “真棒。”陈许拍了拍手。

  ……

  时间快速来到了一月底,陈许打完电话之后,陈贤两口子便立马向单位请了假,上了北上的火车。儿子买了那么大一个四合院,怎么着也得过来看一看。当然了,四合院不四合院的无所谓,关键还是想借机旅旅游。

  而在他们还在火车上的时候,一个消息突然轰炸了大江南北。

  核心去了深城,还视察了刚刚竣工的加里纺织工业园。这个消息第二天边上了《人民日报》。

  这一天,还在倒腾玉米的王石彻夜未眠,光着胳膊趴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像感觉干大事情的时候到了。

  这一天,首都的柳传志放下手中的报纸,直接跑到了院长办公室:“我要下海。”

  这一天,还在三水县的李经纬拿着一个可口可乐易拉罐,心里想着怎么把手上的运动饮料生产出来。

  这一年,三十五岁的张瑞敏刚刚到任,这个时候,他面对的还是能随地大小便的破败厂区。

  这一年,安徽统计局的办公室里,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誓要做中国的IBM,他以后还会开发一款叫《征途》的网游,让大家明白什么叫“免费最贵”。

  这一年,还在北京电子管厂的段永平愤然离开,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步步高……

  ……

  中国的公司元年开始了,第一次下海潮也开始了!

  ……

  深城此时虽有凉意,但是温度还算适宜。杜青玉不愿意花陈永安的钱,为了节约车费,这个冬天没有回家。陈永安便又去广州陪了她两日,这才刚下汽车。

  “哎呦,陈哥,你总算来了。”

  倒腾外汇赚了不少钱,大门牙此时西装革履的,缺的半颗牙也用银子给包了起来,看上去顺眼多了。核心来深城之后,他就第一时间来找陈永安,一连两日,可算是等到了。

  “怎么了?外汇出完了?我这就给你再拿点。”陈永安还有些奇怪。

  “不是,不是。出大事了。”大门牙将特意买来的报纸一亮,“核心来深城了。”

  “真的?”陈永安连忙接过报纸,把大门牙带到员工餐厅,两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可太好了,深城这下子不会变了。”

  陈永安呼出一口气,这个时代的深城除了体制内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处走投无路过来的。他们心里都绷着根弦,如今获得官方认可,也不由松了下来。

  “陈哥,你表弟没联系你吗?”大门牙问。

  “没吧,这两天我在广州,也不太清楚。”陈永安说,“怎么了?”

  “问问他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他一直让你看《营销学》、《管理学》,肯定是奔着办厂去的。”大门牙说,“这个时间点,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这么肯定?我怎么没感觉。”陈永安有些犹疑。办厂,陈永安压根没想到这一茬。

  “倒外汇虽然赚,但是也不能干一辈子。早点想出路,早点好。”大门牙说,“而且老六现在他们起来了,各处倒汇的地盘都要被他抢了,我们也干不了多久。”

  “这说的倒也是。”陈永安点了点头,“行,我这就打电话联系陈许。”

  一通电话之后,大门牙满怀希望的看着陈永安:“怎么说?”

  “他说他过完年之后会来一趟深城,到时候再商量。”陈永安顿了顿,又说,“他还说外汇可以停了,把钱存起来,先休息一段时间。”

  ……

  一幢独栋小楼之前,魏少强按响了门铃。

  “嘿,少强!这可真是稀客。”开门的不是预想之中的徐画晴,而是她的哥哥徐山保。

  “山保哥怎么在家里,不上班了吗?”魏少强颇有些意外,他知道徐山保已经毕业大半年了,早早进了单位。

  “嗨,别提了。单位里全是一帮老头子,实在没有意思。他们常年不干事光吃饷,我这一大好青年也只能有样学样。”

  “那不在单位做什么?”魏少强递了一根中华。

  “闲着没事倒些货。”徐山保接过香烟,任由魏少强将它点上,“这不前两天刚弄了几个车皮的玉米到深城。好家伙,差点折在手里。”

  “倒爷的生意吃的就是信息差、时间差,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魏少强说,“不过在外面折腾折腾也好,核心这一去深城,现在各处都是人心思变。”

  “谁说不是。”徐山保说,“我倒腾一趟快赶得上我十年工资了。”

  “对了,徐画晴呢?”

  “我就说不可能是来找我了。”

  徐山保把魏少强领进屋上了楼带到了自己卧室,他的卧室里电视机、录放机、磁带、杂志、小说…散乱成一团,要不是房子大,都容不得人放下去脚。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找他商量一下春节留守学生的事情。”

  “她去给别人当向导去了,说是要给咱老首都人挣回脸,带别人各处吃东西。”

  “画晴可不是这样会和人置气的性子。”

  魏少强拿起地上的杂志装模作样的翻着,很快发现竟然有几本一模一样的《武侠世界》。

  “画晴那个同学叫什么?也许我还认识。”魏少强问道。

  “我问那干嘛呀,呐,说是在这本杂志上写小说。”徐山保指了指魏少强手中的杂志,“这就是别人送的,跟不要钱一样,拿了一摞。等过年的时候,亲戚家的小孩过来,我全都送出去。”

  “确实,小孩子就喜欢看这些有的没的。”魏少强又说,“徐画晴该不会是谈朋友了吧,年纪也差不多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这妹妹向来有主见,这些我问她她也不会说。”徐山保咂咂舌头,“不过说起来,她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哭哭笑笑的。有一次她竟然对着我撒娇,把我吓一跳。”

  魏少强心里有了数,换了个话题,指了指徐山保脸上的一道抓痕:“山保哥,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跟别人抢车皮,打的。”

  “做倒爷的生意,虽然暴利,但也辛苦,没法细水长流。”

  这话可说到徐山宝的心坎上:“谁说不是呢,我这几天在家还在想,搞个什么细水长流的副业,我在家睡觉也有钱赚6月那就美滋滋了。”

  “我倒有个路子。”

  “哦,说来听听。”

  魏少强举起手中的《武侠世界》:“办杂志。”

  “仔细说说,这里的道道我不清楚。”

  “其实非常简单,先弄一个期刊号,搞定邮局的渠道,拉拢一批小说作者,然后找出版社代为印刷。”魏少强说,“关键这里面稍加运作,可以做成无本生意。”

  “怎么说?”

  魏少强靠近徐山保,将想出来的构想说了出来,听着徐山保眼睛放光,不住点头。

  “学校好就是不一样,脑瓜子真灵。少强,要不你来帮我吧,我给你三成干股。”

  “帮你可以,干股我就不要了。我现在还在上学,不太合适。”

  徐山保一听更加满意:“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只要我能解决,都帮你给办了。”

  “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去找一个出版社详细问问现在的政策。”

  “这个行。”

  “对了,办杂志这件事你可别跟徐画晴说。”

  “为什么?”

  “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他正跟我置气呢,别让她误会我又在走群众路线。”

  “想追我妹妹。”徐山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魏少强,“群众路线当然要走,不让画晴知道就可以了。”

  “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当天走访了不少地方,基本的流程也摸得差不多,很多工作春节之前就能展开,细究了一下确实风险不大。

  “书刊号和出版社好解决,款项也可以延迟一个月再付。接下来就是先打广告,找作者了。”

  “广告?广告怎么打?”

  “自然是别人怎么做的,我们就怎么做。”

  ……

第74章 1984isnot1984(求订阅,求月票)

  四合院愈发精致了,白墙裸露出来的青砖再次被涂料掩盖,残破的瓦片也都换上了新的。院子里那口水井太过危险,现在都是自来水,也很少用了,陈许让人给封了起来。围着那口被封的水井,陈许又让人修了一小块假山、水池,只不过现在还在冬季,也没有放水,自然也没有观赏鱼,不过徒增几份寂寥。

  做黄花梨家具的老师傅带着两徒弟没事就来这院子里量东量西的,但是怎奈装修工程浩大,雇主又要细活,全套的家具这一时半会是做不出来了,只能年后慢慢折腾。

  幸好,化粪池没有那么麻烦。文劼联系好了之后,两天功夫就已经装好了。他还特意去买了一块陶瓷蹲式坐便器,端了一碗花露水放在厕所的窗台上,杂志社一帮人终于不用去挤胡同口的旱厕了。

  任双和一班编辑加班加点把三月份的稿子整理排版之后,杂志社索性组织了最后大扫除,然后放了假,这个假期一直放到大年初七,足足有二十来天。

  至于对陈许、文劼、任双三人更重要的分钱,也已经完毕了。后面七七八八又零卖出去不少,算到陈许的户头,去税之后也有六十万。

  这钱陈许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年后的深城之旅可不能没钱。至于香江户头的三百万港币意外之财,自然也另有他用,后文再说。

  ……

  陈贤和许媛到达四合院之时,四合院显得相当干净雅致。

  “这么大一屋子,得不少钱吧。”许媛摸来摸去,这黄花梨的手感就是和普通的木板不一样,顺滑精致。

  “可不是,你儿子被逼无奈,都办杂志社补贴家用。”陈许什么也没瞒着,只是钱的具体数目没有说透,“妈,这家大业大的,你要不把那纺织厂的工作给辞了,来这杂志社当会计吧。”

  陈许只是开个玩笑,倒是许媛有些意动,看了看陈贤,终于还是拒绝了:“你爸这胃不好,我不在家可不行,他吃东西都吃不到热的,等你爸什么时候退休再说吧。”

  “这人生地不熟的,没事过来住一回不就行了,何不天天窝在这里。”陈贤在一边也生怕老婆答应下来,“再说了,你安城那帮革命战友也不能放下。”

  “这么大一间房就给杂志社用,给房租吗?”许媛没有搭理陈贤,还是一贯的精打细算,瞬间问在了点子上。

  “这我倒没计较,毕竟不是帮着装修了嘛。等到以后杂志社搬迁,那总不至于问我要钱吧。”

  许媛心中一盘算,还挺划算,略过此话题。

  两人赶了一路火车,早就累了,陈许带着他们到附近的大澡堂泡了澡,晚上只是吃了些面条,家常也没唠,都早早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许便拉着两人去了天安门,然后一整天都在首都城里逛来逛去。有了前两天徐画晴的向导,陈许倒是有了不到好玩的小地方带爸妈去看看。结果陈贤、许媛还不乐意,最喜欢的还是故宫、天坛之类的,陈许只好陪同前往。

  回四合院的时候,陈许手上提了不少瓜子、葡萄干、牛肉脯之类的干货,都是留到除夕夜吃的。陈许还特意买了一提可口可乐,放在冰箱里冰镇。

  “大冬天的还用得着冰箱,嘚瑟的你。”陈贤说。

  “以前不是老听别人说‘围着火炉吃西瓜’吗,除夕那天,我们就围着火炉喝冰阔落。”

  “唉,你妈呢?”陈贤看了看四周,都没有看到许媛的身影,“这才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不知道,我去找找。”陈许让陈贤在家看电视,自己出了四合院。

  此时,胡同里不时响起炮仗声,这都是胡同院里一帮小孩在哪里瞎玩。

  前两天这帮小孩刚把粪坑炸了,幸好没有出大事,只是蹲坑的人难免被崩了一身的屎,一个胡同里都散着一股味道。那一天胡同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全都是大人的呵斥声和小孩的哭喊声。

  陈许寻着炮仗声摸了过去,没看到老妈。小群狗胆包天的孩子不断在一个人身边扔着摔炮,这里正是那个公厕附近。

  “二叔,小心点,别被炮仗点到,往后面退,往后面退。”

  一个刚换牙的小子嘴里嚷嚷着,不是笑出声来。这话说着好心,陈许一看,玩的却是围三缺一的套路,三面不断的扔摔炮,逼着那个叫“二叔”的傻子往粪坑里去。

  这是前几天还没打够,陈许看着就生气,离着老远就直接骂道:“哪家的这么没教养,滚蛋。”

  一帮小孩看着又有大人过来了,不由回想起前几日的阴影,一哄而散。

  陈许走近看了看二叔:“怎么由着一帮小孩子欺负?”

  “玩呢玩呢。”二叔憨憨一笑,陈许这才意识到这真是个傻子。

  “家住哪啊?”

  “人……人家……胡同。”

  原来还是邻居。

  陈许平日里除了回学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对这帮邻居了解的少了一些。唯一认识的还是央广的孙德喜,不过也只是文劼牵头见过两回面。

  “门牌号还能记住吗?”陈许问道。

  “ne……能。”一个字拖得好长。

  交流不太通畅,陈许也没了继续的兴致,只好说:“那快回去吧,大过年的,别跟这一帮小孩瞎玩。”

  “xi……谢谢。”

  陈许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老妈,回到家中,却发现许媛已经在和陈贤已经看电视了。

  “我这在外面找了一大圈,你们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这里你比我们熟。”陈贤一看儿子回来了,抽回搂着许媛的手。

  但陈许还是看到了:“唉,看来还是没对象的没人权。”

  “儿子,大学别想着找对象,还是以学习为主。等大学毕业了……”许媛又一想,自己在安城怎么也找不到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又说,“算了,找就找了。但是谈对象之前,最好还是让妈给把把关。”

  离晚饭时间还早,陈许就在屋里陪着爸妈看了一会电视,后来实在无聊,就到编辑部里听国外广播,了解了解时下新闻。

  美国之音里的评论员又在那里探讨着苹果公司最近的广告——“1984 is not 1984”。

  前几天,也就是在核心考察深城的那一天,苹果公司发布了全新的Macintosh(简称mac),这是世界上第一台采用图形用户界面的个人电脑。也就是这才电脑发布之后,微软公司才会斥巨资去开发全新的视窗系统,而一直到95年,Windows的用户体验才慢慢追了上来。

  由此可见,拥有最好产品的最后不一定能成功。任何的商业博弈永远处于动态的竞争中,没有什么类似于“一个idea改变世界”的话。

  陈许关于商业的遐想终于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大步跑到门口开门一看,竟然是徐画晴。

  他想过是文劼,想过是任双,甚至想过是周明旭、孙德喜,单单没有想过是徐画晴。

  她还是那一身黑色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没有扎马尾辫,头上戴着一个发箍,上面点缀着一个塑料花。徐画晴脸上抹了香,陈许依稀能闻得到香气,好像春天的大草原。

  “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叔叔阿姨应该到了,后天就要过年了,正好路过,来拜个早年。顺便送一些特产过来,稻花村的糕点。”徐画晴将手中的袋子一亮,“还有一盒巧克力,亲戚送的,我觉得太苦了,吃不惯,都给你。”

  陈许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把徐画晴领进门,又把陈贤、许媛给叫了出来。

  这个时候,徐画晴的笑容倒是比任何时候都多。陈许莫名有些猜想,但很快放诸脑后,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喜欢我”。

  许媛一边热情地和徐画晴说话,一边不断看着陈许:“这刚让他在学校里找对象,立马领了个大姑娘过来。这么快的吗?”

  “阿姨,您坐这么长时间火车挺累的吧。”

  “确实挺累的,幸亏是卧票。要是坐票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住。”

  “那就在首都多住一段时间,赶明我有空了,带你们好好逛一逛。我是首都人,肯定比陈许做向导要好。”

  “那就不用了,过完春节还得赶回去上班,光是年前请的假,都够单位念叨的了。”

  许媛一脸满意,然后开始查户口。

  小姑娘多大?父母做什么的?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徐画晴一脸尴尬,幸亏被陈许强行打住。

  “叔叔,阿姨,我也该走了。”过了一会,徐画晴起身就要离开。

  “这么晚了,留下来吃饭吧。”许媛、陈贤立马挽留。

  “不了,不了。今天家里还有客人,得早些回去了。”

  “那……陈许,你给送回去。”许媛立马给陈许使了个眼色。

  “不用不用。”徐画晴立马推脱。

  陈许倒是心领神会:“别推脱了,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骑着两辆自行车汇入人群之中,陈许不认识路,只好跟着徐画晴不断调整方向。

  徐画晴倒是敏感察觉陈许的异样:“对了,你知道吴材家住哪吗?我抽空也去拜个年。”

  “那我哪知道。”一听这话,陈许果然压力小了些,“你这每个同学都拜年,天天走在路上也不够。”

  “那自然不可能每家都拜年,如果有人不愿意,我就不会再去了。”

  “对了,那糕点我就收下了。进口的巧克力多少钱,这我可不能让你……”陈许看到徐画晴眼神不善,立马打住,“过段时间,我去香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需要。”徐画晴有些不开心,脚上一用力,瞬间领先陈许好几个身位,中间的空隙立马有身边的自行车补了上来。

  陈许一顿操作,不断超车才慢慢又追上徐画晴:“你今天挺好看的。”

  “什么?听不见。”风声太大,又吹来一阵沙尘。

  陈许立马扯开嗓子喊:“你真漂亮。”

  徐画晴顿时笑靥如花。

  ……

第75章 二叔(求收藏求月票求推荐)

  气氛中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开始变化,徐画晴心跳也加快了许多,好像是青春期的悸动。明明是在冬天,明明是在傍晚,却处处显示出春天早晨的光景,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洒在脸上。斑驳的光影如同柳枝一般荡漾在空中,柳枝抽出嫩芽,撩拨着心田,痒痒的。

  “你去香江做什么?”不再生气的徐画晴脚上卸了些力气,又和陈许在同一条水平线之上了。

  “以前给一个外宾做过翻译,他邀请我过去玩。”

  这倒是实话,陈许早早打电话给安德鲁,要了几份商务邀请函。至于名字嘛,还不是陈许想填谁就填谁。

  “你去过香江吗?那边的东西可贵了,我小姨过去都是自己准备个电饭煲。晚上在宾馆里自己煮东西吃,可以省不少钱,多带不少东西回来。”

  “这样吗?那我得多带些外汇券了。”陈许没有多说,他难得见徐画晴如此滔滔不绝,乐得看她继续交代。

  “你去之前,最好再去院长那一趟……看看他们有什么家电要带,能省好多钱,这都是好大一笔人情。”徐画晴顿了顿,又说,“尤其是对于你这样天天不想着上课的最有用。”

  陈许之前一直不喜欢徐画晴身上的世故气息,如今再一瞧,却觉得有些可爱。

  “你呢,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徐画晴看上去有些开心,想了想,却说:“我就喜欢买衣服,这些你都不懂。还是算了吧,我有别人帮我带。”

  说话间,两人到了地方。

  徐画晴住在一个大院里,陈许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大院,不过门口还有警卫。陈许把她送到大院门口,看着她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转身离开。

  ……

  陈许回家的时候,陈贤和许媛还在看着电视,只是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

  “这没有过年就这么丰盛的嘛。”陈许将盖在碗上的碗都取了下来。

  呵,好家伙!其中三个菜完全吸引了陈许的目光,夫妻配片、酸菜鱼……还有一大份羊肉抓饭。

  “这哪来的?”陈许对他爸妈的手艺可是非常了解,家常菜的水平,万万不可能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你邻居送的。”许媛和陈许也走过来吃饭,“我之前还在想你会不会邻里关系不太好,现在发现是多虑了。”

  “邻居?那个邻居?”陈许唯一能想到的事孙德喜,但是他无缘无故送这么多菜给自己,陈许觉得不太可能。

  “有点傻傻的,一看智商就不太高的。”

  “哦。”陈许想起了下午在公厕边上碰到的那一位二叔,“那先吃吧,赶明我去谢谢人家。”

  陈许各加了一块牛肉和鱼片,一尝,口味还真是不错。随即又想起杂志社现在还缺一个大厨,还得尽快去找孙德喜问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许媛早早地起床清扫四合院中的积雪,强迫症犯了,怎么劝都止不住。陈贤打开录放机听着小曲,在编辑部里逛来逛去,看什么都显得新鲜。

  路程不远,但是陈许从未去过,又一路询问,这才摸到了孙德喜家。

  这是那种混住的四合院,陈许摸到屋前,直接敲响了门。

  “咚咚咚……”

  “谁啊?”孙德喜开门一看,竟然发现是陈许,连忙迎进屋里,“稀客稀客。”

  “我还想去找您呢?这不是《沧海》已经在央广录着了吗?内容不够。播也不是,不播也不是。播了怕观众骂,不播更怕观众骂。”

  “那没办法,孙主任。这要是提前吧后面的内容给你们,杂志社就办不下去了。”陈许解释道。

  孙德喜连忙摆手:“我也不至于提那么过分的要求,《武侠世界》那篇《鬼谷使者》很有意思,之后大概也是一个大长篇吧?”

  “孙主任慧眼,还真是。”陈许又将后面梗概一提。

  孙德喜连连点头:“看这《鬼谷使者》初篇的质量我也是放心的,我们就是想获得这本小说的授权,到时候可以和《沧海》一起播,这样子错开来,内容也够了,观众也就不抱怨了。”

  “这是好事,问题不大,年后我就让文主编来处理这个事。”陈许快速切入此行目的,“孙主任,咱胡同串里那位二叔您了解吗?”

  “二叔啊,那可是个苦命人。”孙德喜说,“你怎么会问这个?”

  “之前,胡同里一帮小孩在他身边闹,被我给撵跑了。本来是举手之劳,这个二叔晚饭的时候往我那送了好几道菜,全是肉。我爸妈怪不好意思的,想着去谢谢他。”陈许解释道。

  “二叔其实打小是个聪明孩子,只不过十几年前受了伤,脑子摔坏了,智商永远停在了小孩子阶段。他妈有抑郁,前两年去了。他爸解放前就是胡同里的大才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过现在又回到首都城里,有人在其他胡同见过他。”

  是个苦命孩子,陈许心里叹了口气。

  “那菜是他做的吗?还挺不错的。”

  “那是自然,说起二叔的菜,咱这院子里都得竖起大拇指。这老天爷给别人关上一扇门,总是会打开一扇窗。二叔脑袋坏了之后,没法上学,就和胡同里几个大师傅学手艺。几年之后,神了。但凡一道菜只要二叔吃过,他就能做出来。”孙德喜说,“之前二叔还在钢铁厂里食堂上班,钢铁厂的领导就喜欢他做的菜,每回必点。结果被其他厨子记恨上了,诬陷他拿公家的,二叔就被开除了。这不是现在允许私营经济吗,他就在一家小饭馆里当厨子,工资应该还不错,就是不够稳定。”

  “我也喜欢,这不正好杂志社也缺一个厨子吗?就想着把他挖过来。”陈许说明来意,“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杂志社多稳呀,还比饭馆轻松。”孙德喜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当面问问他。”

  两人一路到了二叔家,二叔现在孤身一人,在门口晒着太阳,旁边摆着一台收音机,里面还在播放着梁萧对决太乙分光剑的情节。

  二叔被孙德喜一番劝说,自然点头同意。离家近,钱多事少,还有熟人认识,更关键的是还有爱看的武侠小说,傻子也愿意。

  事情如此顺利,陈许便不再多说。想着昨晚的菜,硬塞给二叔五十块钱:“这算是昨晚的饭钱,你不收下来,杂志社就不招你了。”

  想要推辞的二叔这下子为难了,嘴笨又说不出话来,看着孙德喜,想让他帮着说话。

  孙德喜笑了笑:“二叔,你就好好拿着吧,过年时候去帮陈社长做桌菜。”

  “这个好。”陈许立马同意。

  二叔听明白了,又忙从里屋拿了一大袋爆米花和锅巴,硬塞给陈许和孙德喜。搞得两个人不拿又不是,只好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

  路过孙德喜家,孙德喜便要回去。陈许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二叔的名字。

  “对了,孙主任。这个二叔叫什么?”

  “我都记不清了,他家辈分高,从小开始,不管老少都喊他二叔。”孙德喜又想了想,“我就记得姓侯,其他就真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

  不过两日,便到了除夕。

  任双、文劼相继过来拜了年,陈许将二叔的事情一说,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晚上,二叔如约过来做了顿饭菜,却死活不愿意留下来一起吃。陈许只好放任他离开。

  看着一桌菜和一边包好的饺子,陈许直叹自己找到了块宝。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说首都是美食荒漠了。最起码,《武侠世界》杂志社算是个荒漠里的绿洲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电视机看春晚,杂志社财大气粗,配置的是十九寸彩色电视机,Panasonic松下,牌子!

  话说今年,松下幸之助老爷子就得出访中国,将他们的淘汰家电生产线全部出售一空。松下自身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为之后中国的家电大战埋下了最初的伏笔。

  这次的春晚有了上一次经验之后,明显水准更上一层楼,经典也更多了。放诸于后世,我们仍然能够记起其中不少经典节目。

  张明敏《我的中国心》自然不用提,一个香江人不远万里来到首都对着全国人民开唱:“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旧是中国心……”

  马季的《宇宙牌香烟》让人不知普通话该咋说:“宇宙牌儿翔言哪”……

  李谷一的《难忘今宵》也至此成了今后春晚的保留曲目,成了数代人的共同记忆……

  还有陈佩斯的《吃面条》,这是最初的小品形式……

  陈许一家三人,一边吃个各式零食,一边看着春晚。

  陈许特意开了冰镇的可口可乐,三个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的不亦可乎。

  “老陈同志,香吗?”

  “真香。”

  ……

  二叔一个人在家里给自己下了点水饺,沾着醋吃了起来。他还没有电视机,吃完水饺就躺在床上拿着收音机收听春晚,一个人傻呵呵直乐。

  零点一到,外面烟火一放,透过窗子,瞬间照着屋子里一片光亮。二叔眼睛里不由放出光,靠着窗子看着外面绚烂而多彩的天空,一时之间,不由有些痴了……

  ……

  春晚节目里面又开始敲钟,远处的天空放起了烟花,胡同里陆续响起了爆竹声。

  陈许也拿着火柴去院子里点了鞭炮,刚一点燃,又匆匆忙忙回了屋,不管身后的炮仗如何张狂。

  炮仗照着门前一片通亮,白天刚刚贴好的对联清晰可见:“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

  横批:“国泰民安”。

  ……

第76章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这个时期的娱乐乏善可陈,春节之后不过三四天时间,外汇商店、信托商店都逛的差不多了,陈倩和许媛两人就有些腻了。待在家里一家三口在一起连一桌麻将都凑不起来,还不如回去走走亲戚,唠唠嗑。两人大年初四便告别陈许,提着大包小包,第一时间踏上回安城的火车。

  杂志社也快要开始正常上班,陈许问了问文劼和任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

  结果收到的清单太长,陈许嫌麻烦,立马全部打回:“过段时间你们分批放假去香江旅游,想买什么自己买。”

  他又抽了个空去见了一下张怀英院长,直说会去深城师父那里呆一会儿。张怀英院长没说什么,只是交代他:“趁着陈老现在身体还好,你多劝劝他,放下过去,来首都走动走动,时代不一样了。”

  他也提前和高一玮打过招呼,让他直接从徐城坐火车到广州汇合,省的来回跑,浪费时间,身体又累。

  此番万事俱备,杂志社直接扔给了文劼和任双,陈许收拾行李一路南下。

  至于交通工具,自然是文劼帮忙买的飞机票。

  ……

  一觉睡到广州。

  广州属南亚热带典型的季风海洋气候,由于背山面海,海洋性气候特征特别显著。此时下起了延绵的小雨,一出机舱,扑面而来的全是湿气,陈许用手一摸脸,一手的露水。

  他一下飞机,就把大衣给脱了,露出里面的衬衫。陈永安一直在出口候着,第一时间就接到了他。

  一阵寒暄之后,陈永安带着陈许上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机动三轮车蓝白的车身,各处都是圆润的线条,上面还搭着一个遮雨棚。

  “这么别致,还有遮雨棚?”陈许说。

  “这都是拉客的三轮车,能没棚子吗?”看陈许坐稳之后,陈永安踩了油门,“去哪?”

  “中山大学。”

  “啊?”陈永安熄了火,“去那做什么?”

  “高一玮明天才能到,我又不可能去火车站等他一天,就约好了在中山大学汇合。”陈许说,“再说,我不得去看看嫂子?”

  陈永安瞬间红了脸,幸好这一刻陈许由于视角的缘故没有发现:“你们都还在上学呢,别瞎说。”

  “好好好,那你开车呗。”

  陈永安这才发动引擎,踩上油门。

  中山大学陈许并不太熟悉,前世也没有来过,只能靠着陈永安带队才一路找到杜青玉。陈永安隔着老远就跟杜青玉招手,杜青玉一脸笑意的小跑过来,也许是没有发现陈许,整个人都显得跳脱了许多。

  “嗨,见到我来这么高兴吗?”陈许臭不要脸挡在陈永安身前,果然杜青玉立马顿住了。

  “陈许,你怎么来了?”杜青玉停下脚步,脸上笑容一收,随即又再次绽放开来。

  “想着老同学这么久不见,特意来看看你。”陈许说道,“本来还以为我表哥太笨,一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话一说,陈永安和杜青玉立马都成了大红脸。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饭桌上再说。”最后不得不由陈永安岔开话题。

  陈许一直对衣食住行这一块不太讲究,但是一旦有更好的享受环境,也不会刻意委屈自己。三人一路找了一家港商经营的酒店,陈许这才满意点头带队进入。

  他自觉拿过菜单,上来就点了五六道菜,广式烧鹅、豉汁蒸排骨、萝卜牛腩煲、鱼头豆腐汤,又一人上了一盅椰汁冰糖燕窝。

  “这也太多了。”杜青玉看着价格,又低声说,“太贵了。”

  “没事。”陈永安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杜青玉的手。

  两人的小动作尽收陈许眼底,只好说道:“这一次我公费旅游,公款报销。”

  这才打消杜青玉疑虑。

  三人边吃边说。

  杜青玉进入中山大学之后,倒也顺利,除了学校每日的补贴之外,自己还在书摊勤工俭学。如此一来,这平日里的生活支出便也够了。再加上陈永安经常过来给她开小灶补充营养,现在她的脸颊愈发显得有些圆润,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在安城时候白了许多。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依然是土灰土灰的,说是大城市的富家小姐也有人相信。

  “大堂哥,大门牙路子那么多,怎么不弄些好看的衣服过来?”陈许打量了一下杜青玉身上的衣服。

  陈永安尴尬地挠了挠头。

  杜青玉则连忙摆手:“有的,有的。都有好几条牛仔裤了,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时候来,就没有穿。”

  陈许细细一思量,才想通其中的逻辑。敢情这是等陈永安来的时候,再穿的漂亮些?

  啧啧,无形杀狗!我不要面子的?

  陈许也懒得去当电灯泡了,吃完午饭到了招待所休息,不管两人在外面如何风花雪月。

  第二日,高一玮辗转寻了过来,身上都黏不拉几的,陈许立马让他冲了个澡,然后一行三人趁着天色坐上了前往深城的汽车。

  中午离开了中山大学的的招待所,晚上到了深城。由于师父陈彦中还在等待,环境更好的南湖宾馆没有去,一行人又到了深城大学的招待所。

  师父陈彦中这个时候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候多时,几人匆忙吃了便饭,高一玮、陈永安回屋休息。陈许跟着陈彦中到了他的客房。

  如今学校草创,他至今还没有安排住处,仍然在招待所里住宿。

  “上次核心过来,可能是因为来了深城才去的加里纺织工业园,也可能是因为加里纺织工业园才来的深城。”

  还有这么个说话,陈许一惊:“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这里面有不少内情我也是刚刚才了解到。”陈彦中笑了笑,眉头都止不住扬了一下,“我国目前的纺织工业虽说还是以满足内需为主,出口规模一直不多,但仍然是重要的换汇渠道。”

  “1983年新年伊始,美国政府突然对华采取严厉措施,由于美中纺织品协议第4轮谈判未能达成协议,美政府将对中国纺织品的进口实行新的限制。这双方一谈就谈到了八月份,中间中纺公司试探地向加里纺织工业联络,看看能否从中协调,其中也不知道内情如何,8月19日,中美第二个纺织品贸易协议在北京签字,为期五年。”

  “当然主要贡献还是高层运筹帷幄,但是说加里纺织工业在其中起到积极作用,应该也没有人会否认。”

  所谓“衣食住行”,纺织品在全球经济版图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尤其对于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来说,它可以极大缓解目前国内的就业压力。美国历史上也一直以此为筹码进行讹诈,遏制中国发展。

  以1996年为例,美国第一次将纺织品贸易与知识产权保护联系在一起,以中国未很好履行对美国知识产权保护为由,对中国出口产品实施报复。提出的对华报复清单涉及30亿美元的产品,其中纺织品占20亿美元。纺织工业地位在外销之中可见一斑。

  如果自己真的起到了积极作用,那真是大善!

  “上次我和安德鲁通过电话,倒是没有提到这件事。只是说,中方的学习能力让他印象深刻,很多特制的基建工程都是边学边建,都能如期交付。”

  “嗯,中国人五千年优秀历史,不比任何人差。”陈彦中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听说你学术上又有新进展了?”

  陈许从包里取出论文,递给陈彦中查阅。

  陈彦中翻了翻,又合上了:“留下来,我以后慢慢看。看你的结论,以后学术研究方向聚焦于经济增长这一块?”

  “有这个想法。”陈许顿了顿,“不过以后可能会以实干为主,理论研究为辅了。”

  陈彦中一愣:“自从你让我来深城,我就知道你就是耐不住寂寞的。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不要丢掉学术研究就行了。”

  “那是一定的。”陈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在进行内生经济增长理论研究的时候,我翻了不少经济史方面的资料。上下一比较思考,我越来越认为一句话。”

  “什么话?”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何解?”

  “根据比较优势,中国目前自然是有资金在就能实现发展,但最后要超越比较优势理论的桎梏,必须要靠科技。我坚信,我们这一代人,有这个使命,也有这个实力。这个科学技术,不仅仅包括硬科技,更包括软科技,管理、制度、人文……而这,也是我们经济学人的责任所在……”

  “好一个‘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陈彦中被说的有些兴奋,“你这两天抽空把这句话拓展成一篇文章,然后交给我。”

  陈许哪有这时间,立马苦着个脸:“师父,这篇文章还是您来写吧。我还想好好过段安稳日子。”

  陈彦中一想,点了点头:“那行。你志不在此,就别写了。这次准备去香江多久?”

  “不好说,可能十几天,可能一个月。”

  ……

第77章 耐克的现状(求收藏求月票求推荐)

  第二日一大早,陈许带了两人到外事部门快速办了手续,然后直接从罗湖口岸过关。期间,陈永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中英谈判目前仍在进行之中,香江前途未卜。如今的香江人心浮动,从股市就能看端倪。比照世界,全球经济早早就开始触底反弹,全球各大金融中心如火如荼,唯独恒生指数却依旧低走徘徊。

  陈许的记忆中,对于恒生指数而言,下一个关键节点在1984年9月26日。那个时候,中、英双方终于在北京草签香港前途的“联合声明”。

  对于九月那一波剧烈的反弹,陈许清楚自己只能错过了。与其浪费几个月时间等一波金融投机,不如尽快完成自己在实业上的布局来的实在。

  到了宾馆安顿下来之后,陈永安和高一玮先在宾馆里休息,陈许独自一人去了加里纺织工业在中环的办事处。

  如今的安德鲁是春风得意,帮助加里家族顺利套现数亿美金之后,顺利升任加里亚洲总经理的职务,年薪也翻了一倍。如今,他在香江外资商圈如鱼得水,和一帮以前一贯瞧不上的英国佬谈笑风生。

  只不过外资商圈现在也是泾渭分明,有着众多固定资产的“英系”洋行风声鹤唳,尤其是以四大洋行为首,早早准备跑路事宜,怡和今年就会将注册地址迁至百慕大,留作后手。除此之外,其他方面资本则开始慢慢入驻,试图借此通道撬开红色中国的大门。

  而没有立场、只有利益的本土资本如李摘瓜之流左右逢源,大发利市,逐渐成为香江本土的“无冕之王”。

  此是后话。

  安德鲁热情的欢迎远道而来的小兄弟,他知道陈许从小在内地长大,在办事处闲聊至下班,特意请他去中环的米其林餐厅吃了西餐。

  餐厅的风景很好,窗外就是鳞次栉比的中环商务区,天暗了下来,以汇丰大厦为起点,一座座高楼的灯光陆续点亮,街道上车水马龙,在高楼大厦之间蜿蜒而去。

  安德鲁点餐,前菜点了熏鲑鱼、汤是蘑菇汤、主食是七分熟的安格斯整切牛排、另外点了些配菜甜点……

  陈许的表现倒是比安德鲁想象中要得体的多,刀叉用的都很顺手,餐桌上的礼节也很到位,真是神奇的东方少年!

  陈许和他一阵寒暄,两人从年前的美国西海岸的厄尔尼诺现象,一路扯到今年的NBA新秀赛。

  “今年的新秀里面,我最看好的自然是迈克尔·乔丹。如果我是菲尔·奈特,我一定跟他签上长约,把他牢牢绑死在耐克的战车上。”

  “哦!我的天呢!瞧瞧眼前这个东方少年。你竟然连迈克尔·乔丹都知道。上个月北卡客场迎战马里兰的比赛我也看了。比赛最后几秒,乔丹后场得球直冲篮下,从禁区边起跳,空中腾挪,在终场哨响的一瞬间,完成了一记力拔山兮的单手抡扣。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残的大学球员。你竟然连他都知道,如果不是早就认识,我一定以为你是一位美籍亚裔。”安德鲁一脸惊喜,又竖起根手指头,“但我要跟你强调一个常识,湖人是最伟大的球队。”

  “但是湖人没有迈克尔·乔丹。”

  “那真是迈克尔·乔丹的损失。”安德鲁不无风趣的说。

  “也许吧。”陈许耸了耸肩,这种问题他不想争论,随口一问,“加里纺织工业的客户里有耐克吗?”

  “不仅有耐克,锐步我们也有。”安德鲁回答道,“你知道吗,大陆现在就是耐克很大的一块生产基地,菲尔·奈特这个人真是又古怪又热爱冒险。”

  “当然。”陈许吃掉最后一块牛排,透露出部分打算,“我准备成为耐克在深城的代工厂,到时候还需要加里纺织工业的支持。”

  “为什么是耐克呢?不如找匡威或者阿迪达斯,NBA里大部分的球星穿的都是他们的鞋子。甚至,做有氧运动鞋的锐步也比耐克更有知名度。”

  安德鲁倒是不惊讶陈许的创业计划,只是惊讶于他将目光投向耐克。

  “阿迪达斯和匡威家大业大,怎么会正视我这只小虾米呢?”陈许说,“更关键的是,如同你所说,菲尔·奈特是又古怪又热爱冒险,我喜欢这样的人。”

  “也许你是对的。”安德鲁不置可否。

  陈许转而说起此行最重要的事:“安德鲁先生,我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忙。我要一位专业的专利律师,希望您能代为介绍?”

  “没有问题,我明天就联络。最迟后天,他会到你的宾馆去找你。”

  晚餐结束,陈许没有让安德鲁相送,叫了一辆taxi回了宾馆,一路上仔细盘算刚刚从安德鲁得到的一些新的信息。

  耐克现在还是个小公司,这样子做代工的把握就更大了,写给菲尔·奈特的信的措辞也可以适当修改一番,更强硬一些,方便攫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乔丹,陈许是想都没想过,且不说耐克早早就盯上了他。陈许这一边,既没有足够的技术去提供优质的球鞋,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去获取一贯贪婪的乔丹的同意,更没有完善的生产体系和销售渠道最大化利益。

  比起一口气撑死,还是先入场更实际些。而耐克,就是一个即将起飞的巨人。

  到了宾馆,高一玮和陈永安两人竟然还没有吃饭。

  陈许又把他们带到楼下的荣记冰室,分别点了鸳鸯奶茶和鸡蛋仔。

  这个时候已是午夜,冰室里三五成群,很多都有纹身傍身,挂着金链子,一看就是帮会分子。高一玮不时对着他们偷望,却被陈许小声呵斥:“不要随便盯人看!”

  “哦哦!”

  鸡蛋仔不够吃,高一玮和陈永安两个人又点了一份干炒牛河,这才算勉强吃饱。

  三人回到宾馆,陈许开始跟他们普及一些香江的常识。

  “香江这个地方,看着繁荣昌盛,实则龙蛇混居,可不是什么人间天堂。相比于两年前大陆的混乱,这里更多的是有组织犯罪,晚上出去都小心点,被人埋了都不知道你在哪?”陈许顿了顿,又说,“最近越南又时常有亡命徒偷渡过来,治安很乱的。”

  “果然这资本主义都是表面光鲜亮丽。”高一玮咂咂舌。

  “尤其是九龙城寨,千万不要去这个地方。”陈许最后强调了一句,看了两人表情果然慎重了许多,才放下心来,“睡觉吧,明天带你们去逛街购物。”

  ……

  深水涉,鸭寮街。

  后世的平价电子市场在八十年代更加红火,或许在这个阶段,称呼它为音响一条街更为合适。三人途径三四个店就有一家音响店,喇叭对着街道各显神通。

  “我劝妳早点归去,妳说妳不想归去,衹叫我抱著妳,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我看见伤心的妳,你说我怎舍得去……”(张国荣《风继续吹》)

  “让快乐,为我展开,和你共聚,原是可爱,为我尽力,镀上光彩,无奈恶运难以因你改……”(梅艳芳《赤的疑惑》)

  “……The Fire“s In Their Eyes And Their Words Are Really Clear,So Beat It Just Beat It……”(Michael Jackson《Beat It》)

  “这声音可真好听,我在宾馆里听港商放过,没这个听得舒服。”

  陈永安听见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之后,停了下来,不住向店铺里张望。

  “别看了,音响穷三代。”陈许将陈永安拉开,“这就是个无底洞,以后有钱了再败这玩意。”

  三人主要还是过来买随身听的,这东西好,又能学英语,又能听歌,关键能随身携带,倍有面子。

  陈许自掏腰包,直接买了十台,把一个小店里的存货都给包圆了。随身听是Panasonic松下全铝机身,银色、蓝色、红色三色都有,送给高一玮和陈永安两台,其他都准备回大陆送人。

  高一玮和陈永安本来还想掏钱,却被陈许拦住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你们还是留点钱给对象买东西吧。”

  两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把钱塞回兜里。

  高一玮和陈永安随即跟不要钱一样买着各式电子表,这些东西便宜又有面子。

  鸭寮街早年因为盖满鸭寮而得名,这个时候还破败的很。不同于中环那些高端购物中心,这里除了拥挤的音响门店之外,还有很多排挡和车仔档,售卖着各种小玩意和诸多美食。

  几人逛了一圈之后,身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肚子也吃撑了,长沙湾道时装街也不去了,又匆匆往宾馆赶。

  ……

第78章 登峰纺织(5000)(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

  陈许三人住的宾馆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只能保证看上去干净些,服务什么的也不指望了。毕竟是自己掏钱,陈许也不可能这个时候那么大气。

  这个季节也不是香港旅游的旺季,宾馆里的生意一般般。两个前台在那里拿着块小镜子比照着口红色号,怡然自得。她们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排五六个时钟,除了香江的东八区之外,还有东京、纽约、伦敦、巴黎……

  陈许一行三人路过前台,陈许一直盯着还在玩闹的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立马收了小镜子,还白了陈许一眼。陈许笑了笑,将视线移开,和高一玮、准备上楼梯。

  “是大陆来的陈先生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准备上楼梯的陈许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面前站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白色的职业女装,长得有些像梁咏琪,留着一头短发,显得颇为精明强干。

  她双手捧着一张名片递了过来:“你好。我是王陈律师事务所的助理律师蓝俪,这是我的名片。”

  “助理律师?”陈许眉头一挑,不是特别满意,但还是接过了名片。

  蓝俪见到陈许如此,有些尴尬,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律所里只有我一个人熟悉国语,所以负责过来接洽。”

  陈许不置可否,转而让陈永安和高一玮两人先上楼,然后对蓝俪说:“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聊吧。”

  所谓的地方依然是楼下的荣记冰室,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放学的时候,整个冰室都没有几个人。

  陈许带路,两人坐到二楼的窗边,这里的视野让他刚好可以看到远处的汇丰大厦。太阳光从玻璃幕墙反射过来,照的陈许不由得眯起眼睛。

  店里招呼的服务员拿着菜单快步走了过来。

  “想吃什么,我请。”陈许接过菜单对蓝俪说。

  蓝俪连忙说:“不用了,我不饿。”

  陈许也不再劝。

  “那就来一份生煎洋葱牛扒饭,一份生煎猪扒,再来一份鸳鸯奶茶,冰的。这些就差不多了。”

  一路赶回来,陈许肚子都有些饿了。至于陈永安和高一玮,等会让他们自己下来吃吧。

  “咕……咕……”

  就在陈许刚点完餐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想了起来。排除了自己之后,陈许抬头一看,只见蓝俪不好意思捂着肚子。她一边捂着肚子,还一边尴尬地看向陈许。

  “咕……咕……”

  本准备离开的伙计都停下了脚步,陈许笑了笑:“来双份,一杯奶茶换热的。”

  “不好意思,本来以为你们明天才会过来,所以今天和同伴们去购物去了。”陈轩先礼貌地道个歉,“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安德鲁先生早上给律所打了电话,律所的合伙人第一时间就让我过来接洽。”

  “那真是对不住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还好。平时工作比较忙,这一次也难得休息了一下。”肚子终于舒服了许多,蓝俪松开手放在桌上。

  “什么学校毕业的?”饭一上桌,陈许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蓝俪放下奶茶,以为陈许不懂,刚想解释成中文,陈许却直接问起了下一个问题:“学校不错。怎么不留在英国?香江人现在都在往外面跑,你倒是走回头路了?”

  “家里人都在香江,而且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所以并不着急。”相比于陈许的狼吞虎咽,蓝俪吃起东西来细嚼慢咽的。

  陈许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么好的学校,怎么现在还是位助理律师?”

  蓝俪顿时有些犹豫,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许并不追问,但是毕竟是安德鲁介绍来的,也不能无缘无故打发走。

  蓝俪似乎看出陈许的不满意,补救说道:“陈先生,您是安德鲁介绍的贵客。我只是负责接洽,具体的办事是由王陈律所的合伙人王如海先生负责。”

  原来如此!陈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既满意律所的态度,也满意蓝俪的反应。

  “蓝小姐的国语为什么这么好?”饭也没有吃完,得到满意答案的陈许也有兴趣聊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妈妈是台湾人,所以…”后面的话自然不言自明。

  “外省人?”

  “对,祖籍还是四川的。”

  “那你应该说的是四川话,而不是普通话。”

  蓝俪尴尬一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了,蓝小姐,最后冒昧的问一句。你在LSE的成绩如何?”

  “全A。”这个时候,蓝俪回答得底气十足。

  陈许从怀中掏出刚刚那张名片,又仔细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固话是你家里的吗?”

  “不是,是律所的。”

  陈许把名片推到蓝俪身前:“方便留一下家里的吗?我之后可能有事情要联络你。”

  “哦哦。”蓝俪连忙从包中掏出一支笔,在名片上留下了自己家的固话。

  饭都已经吃完了,陈许强迫症般地将奶茶里面的最后一粒珍珠吸进嘴里才算作罢。

  蓝俪离开之后,陈许回到宾馆又让高一玮和陈永安下楼吃饭。他自己则拿出来了几张稿纸开始修修改改,这是给菲尔·奈特的信,过两天要尽快发出去。

  ……

  第二天一大早,陈永安和高一玮两个人出去逛街,陈许如约来到了王陈律师事务所。

  王陈律师事务所位于九仓电讯广场,楼下就是大型购物中心。

  接待的律所合伙人王如海已经有五十多岁,执业律师已近三十余年,可谓经验丰富。他的为人也十分谦和,并没有因为陈许年纪轻而有所怠慢。

  “陈生真是年轻有为,北客我也见了许多,很少看到如此年轻就出来做事的。”

  “王律师谬赞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只是委托代理注册商标专利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利益需要争夺。一番不超过十分钟的交涉之后,双方签了代理合同,陈许才将材料一一从包里取了出来。

  这里边有原世界阿迪达斯那款最为知名的商标,三个梯形组成的一个三角形,形如一座山峰。

  原世界中,阿迪达斯要到1997年才换成这款商标,这个时候他们用得最多的还是三叶草商标。陈许暂时也请不到满意的设计师来设计商标,只能先借来用用。

  除此之外还有“ Great wall Bricks”“Bricks”“Brick”,这些都是为游戏所准备的商标,而这块游戏借用的自然就是前世赫赫有名的“俄罗斯方块”,原有的历史上俄罗斯方块要在三个月之后才有一名苏联人发明出来。

  如今,它要改名“长城砖块”了!

  这款游戏太简单了,具体的代码其实并不重要,自然有无数种途径去实现相同的运行机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玩法,陈许需要尽快在全球范围内将其中的玩法注册专利,方便后续操作。

  “最快需要多久?”陈许问。

  “如果急的话,最快可以压缩到两个月,但是要加大金额。”律所的合伙人王如海说,“美、日、英、法、德…这些主要国家都要注册下来的话,而且还都是绝大多数品类,两个月的时间至少需要80万港币。”

  陈许并不了解行情,只想尽快的完成这件事情,也没有想着还价:“那就这样,我今天就可以付款。”

  一单生意就这么定了下来,陈许走时,王如海特意送至写字楼下。

  “陈先生,不得不说,这款游戏虽然我没有实际上手,但是看上去真的很有意思。”

  “我也觉得。”

  当天,陈旭去汇丰银行去了支票,将80万打入王陈律师事务所的账户,这件事情才算办妥。

  负责陪同的仍然是蓝俪。

  “蓝小姐,冒昧的问一下,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走出汇丰银行的网点,陈许突然问道。

  “在王陈律所,转正之后,商务律师的起薪是12k。”

  “这样,我给你十二万港币的年薪,你来帮我做事如何?”

  挖角蓝俪的想法是陈许深思熟虑一夜的结果,这个时间点,你很难找到一个既会粤语,又会普通话,还熟悉西方商业法律规则的人。

  “什么?”蓝俪有些呆住了。

  “你是愿意一辈子在办公桌上处理文字,还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有十分钟。”陈许刻意煽情。

  蓝俪显然没有明白陈许的点:“我只是很好奇,陈先生之前明明觉得我没有经验,对我还很不满意,为什么现在就要挖我做事。”

  “因为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废话,陈旭自然不能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他只好说:“之前并不是对你不满意,而是心理测试,很明显你过关了。能敏锐的察觉到我刻意表现出来的想法,说明你不迟钝。知道我的想法之后也没有方寸大乱,说明你抗压性不错。”

  “谢谢陈先生夸奖。”蓝俪想了想说,“那为什么是降薪呢?”

  “很显然,这是最后一次试探。”陈许自然不会说这是自己口误。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蓝俪想了想说。

  陈许也没有指望两句话就挖角成功,相反,他很满意蓝俪的反应。

  她在考虑,说明就有机会。在香江时间还长,慢慢来。

  ……

  第二天。

  陈许丢下高一玮,带着陈永安又去找了代理公司,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登峰纺织”。

  “大堂哥,之前忘了问,你们倒汇赚了多少钱?”

  “我和大门牙一人赚了三万。”

  “还真不少!”陈许说,“行,那你就以这三万块钱入股。”

  陈永安一脸犹豫,终于还是问道:“没有大门牙的事吗?”

  “大门牙?哦。”陈许终于想起这个人,“他也不准备倒卖外汇了吗?”

  “对啊,还是他让我打电话给你联系办厂的事。”

  陈许之前跟大门牙也没有太多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去换汇的时候见过一面,压根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印象里大门牙倒是够机敏,也够接地气,只是人品了解并不够深。

  陈许看了看陈永安一脸认真的神色,只好说:“这样吧,大表哥。你和大门牙在这个厂子里待满5年以上,除了工资以外,到期之后我会给25%的股份给你们,具体给到大门牙的股份你自己决定。当然了,每年我都会有一定的业绩考核,期间不达标我就直接开除了,也更别说什么股份了。你看你同意吗?”

  陈永安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有什么不同意的,就这么办。”

  陈许一看陈永安如此反应,继续说:“另外,我可能会再拿出10%的股份放在一边吸引其他人才。如果你们足够优秀,同样可以从中再拿股份。”

  “这你还是给其他人吧,我和大门牙够了。”

  陈许并不回应,只是看了看视野中的大海,说道:“这次一回,我们就以外资的身份回深城办厂了。”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了,陈许又带着陈永安来到加里纺织工业香江办事处。

  他需要以安德鲁的名义发一份电报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菲尔·奈特,否则自己寄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联络上。

  安德鲁看了看信件的内容,不由得赞叹:“这段对于商业的论述真精彩,如果不是利益攸关方,我一定和你一起做生意。”

  “来吧,热烈欢迎!”陈许真心实意地说。

  耐克是如何从一个鬼冢虎(后来的亚瑟士)的代理商一举变成世界第一的运动品牌的呢?

  纵观耐克的发展历史,除了运气之外,陈许总结出耐克成功的两大重要原因。

  一是供应链。

  耐克大面积使用亚洲劳动力来达到极低的成本,从而有更多的资金放在研发和营销上。这一环节中,最关键的是不同的代工厂生产出来的鞋子需要完全的一致,不能让客户感受到其中的差异。其中的质检和品控团队就显得尤为重要。

  二是营销。

  耐克的营销足以为人所称道,堪称是整个八九十年代营销最出色的公司之一。如何从一个卖鞋子的变成一种文化符号,甚至是运动少年年轻时候的信仰,八九十年代的耐克营销团队出色的完成了这一项人物。从押注乔丹开始,到体育竞技理念的传递,再融入时尚……营销团队成功让耐克实现多向扩张。

  至于研发,可能地位要更次一些了。耐克产品线中七十年代就出现的气垫鞋寂寂无名,乔丹一穿立马火爆全美,这背后都是营销团队的功劳。

  供应链上,如何去组织完善的质检团队?如何构成覆盖全球的快速响应机制?

  营销上,如果去构建先锋而敏锐的营销团队?

  作为一个新入行的,陈许和陈永安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

  陈许为了给菲尔·奈特留下深刻印象,自然要在电报中将耐克的优势和发展路径一一理顺。之后当然重点提到了乔丹,他极力唆使耐克将乔丹塑造为耐克在NBA中的品牌形象,以点破面比全面撒网来的有效。

  反正耐克早已盯上了乔丹,这种惠而不费的事,陈许自然乐得去做。

  当然,为了保证合作顺利以及后续的谈判,陈许还在最后小小的威胁了一下菲尔·奈特。

  “尊敬的菲尔·奈特先生,以上是个人的一些小小见解。因为能充分感受到耐克积极进取的体育精神,我才略过锐步、阿迪达斯、匡威……直接找上了贵方,希望我们能达成这一合作,谢谢!”

  “这份电报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菲尔·奈特手里呢?”

  安德鲁耸了耸肩:“最快的话,他明天早上起床就会看到。”

  “OK,安德鲁先生,接下来的事就有劳你了。接到联系的第一时间,一定要通知我。”

  “没有问题。”安德鲁拍了拍陈许的肩膀,“你好好去玩吧,好好感受感受到资本主义的美妙生活,红色中国的大富翁。”

  ……

  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办妥,接下来要做的只需要静静等待。

  高一玮和陈永安的购物活动也已经结束。

  接下来几天时间,三人便在香江的大街小巷里四处游荡,拿着个相机各处拍照。陈许还作大死,在九龙城寨外围拍了拍照片。

  陈许还带他们去半岛酒店喝了下午茶,只是没有看到包玉刚和李摘瓜,甚为可惜。若是碰上了,陈许说不的得上去忽悠一番。

  他本来还想把陈永安、高一玮带去澳门逛一圈,但是考虑还是不要让两人太早接触赌场这一块,便只好作罢。

  走的累了,三人浑身都是汗,便在中环的购物商场里蹭着空调,任由冷气将汗液吹干。

  “永安哥,你看,你们家的店。”高一玮拍了拍陈永安的肩膀,另一只手朝远处一指,一个“永安证券”的招牌映入眼帘。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本事?”陈永安说,“这个证券是什么东西?”

  “要不要带你们去看看?”看到了老本行,陈许也想进去瞅一瞅。

  “好呀。”陈永安和高一玮连连点头。

  股市算赌场吗?算吗?不算吧。

  ……

第79章 追涨穷三代,低吸富一生(4100)(求推荐求月票)

  不像未来的深沪股市后发先至,这个年代的各大金融证券中心由于计算机硬件的限制,还在大量采用做市商制度。形象点说,也就是在各类影视剧中,各大交易所会有许多红马甲在那里热火朝天地人工撮合交易,并从中赚取点差。

  陈许带着两人一进永安证券的大厅,就有客户经理上前热情款待,但是一听是参观的陆客,很快就兴致乏乏,找个机会溜走了。

  这个时候,除了少部分大户可以动用股票报价机之外,大部分依然是在大厅里看着红红绿绿的大屏幕,不要说什么K线、分时图、盘口、逐笔成交之类的,这个大屏幕只有实时价格,且更新频率并不固定。交易则需要通过证券公司的柜台,然后柜台再联络场内的红马甲进行撮合。

  此时,世界各国的股市都已经进入上升通道,牛市格局初现,唯独港股依旧在底部徘徊,交投清淡。证券大厅里人已经不多了,这个时间点仍能坚守的,不是职业炒手,就是真的热爱了。

  陈许带着两人坐在最前一排的椅子上,和两人科普最简单的规则:“数字代表股价,绿的是涨,红的是跌。短期看,股价的波动类似于赌博猜大小,但是职业炒手总是能根据场外信息和场内信息来提升获胜的概率……”

  “嘿,陈许,碰到老熟人了。”高一玮拍拍陈许,指了指门口。

  陈许转过身一看,竟然是蓝俪,只见她在门口不断张望,好一会儿才确定方向,急冲冲朝一个角落赶过去。

  三人往那边移了移,勉强可以听见蓝俪的说话。

  “老豆,不说说好不赌了吗?怎么又来这里?”

  “我说过不去澳门就一定不会再去澳门,不过在家也冇事做,不如拿些零花钱来这里就当是喝下午茶喽。”

  蓝俪口中的老豆是一位半秃的男子,约莫五十岁左右,头发有些花白,身材也有些微胖,移动起来颤颤巍巍。

  “花姐说你中午又没回家吃饭,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又到这里来了。”蓝俪取出随身带的饭盒,“明记的乌鸡汤,快喝了。”

  “花姐也真是的,你工作忙,还麻烦你。”

  “花姐生病了嘛,你回去可别说她。”蓝俪敲打敲打老爸,又说,“再说,我为我老豆请假不是应该的?”

  “我知咗啦,还是阿俪最孝顺。”蓝爸爸拿起汤勺快速喝了两口,又觉得烫嘴,动作慢了下来,“这饭盒哪家公司做的?上市冇?我去支持两手。”

  “蓝小姐,这么巧,这里都能碰到你。”

  父女的关系听上去还挺和谐,没有想象中的家庭矛盾,陈许便起身过来打声招呼。

  “啊,陈先生,这么巧。”

  “台湾人吗?自从小俪阿妈过世,很少听到有人说国语了。”蓝爸爸竟然热情的打招呼,只是一口国语还很蹩脚。

  “不是,我是从大陆来的。”

  “哦,大陆仔。”蓝爸爸歇了兴趣。

  “陈先生来证券公司做什么?”蓝俪问。

  “来看一下这边的股票市场,看上去人气很冷清。”陈许环视一周,又看向蓝爸爸,“蓝先生能帮忙介绍一下吗?”

  “好呀。”蓝爸爸立马来了兴趣。

  陈许一行三人立马搬了椅子坐到蓝爸爸附近,倒是蓝俪站在一边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所谓‘大富天成就’,选对路才关键。呐,之前香港发家只有两样,一个是地产,冇钱做不来。剩下一个就是股票投资,后生仔多学学准冇错啦。”

  蓝爸爸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都是蓝爸爸手写的炒股记录。

  密密麻麻的价目表和一些信息简报。

  “炒股嘛,没有什么窍门,最重要的就是胆子大,看好就show hand,关键时候一把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就是看准一只立马买,千万不要犹豫……”

  “老豆,你别教坏别人。”蓝俪在一边有些着急。

  陈许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又不是初哥,还给蓝爸爸总结说:“追涨穷三代,低吸富一生嘛。”

  “哈哈,后生仔有意思。”蓝爸爸笑着说,“就是这么个道理。”

  蓝俪在一边着急还要再劝:“陈先生,你可千万别听我老豆的,他逢赌必输的。”

  蓝爸爸皱了皱眉头:“哎呀,我又冇说错,你看我买的大华伟业,不是赚钱了吗?”

  大华伟业?又是一家听都没有听过的公司,长期投资陈许已经判了死刑,至于短期,还需再看看细节。

  陈许看了看大厅里的显示牌——17.4元。

  “蓝先生什么价位买的?”

  “十七块一毛。”蓝爸爸不无炫耀。

  哦,这就是赚了个手续费。

  陈许拿过蓝爸爸的炒股记录,翻到大华伟业那一页。里面记录的数据稍显简陋了些,只有开盘价和收盘价。

  “有纸笔吗?”

  蓝爸爸递过来纸笔:“后生仔你要做咩?”

  “之前我研究过美国的股市,这次碰巧了,来试试手。”陈许随口解释道。

  “美国股市,华尔街。小兄弟真是真人不露相,随便看,随便看。”

  只有开盘价和收盘价,没有最高价最低价,绘制起图表来就很简单了。陈许低头不过片刻,空白的纸张上便画满了一道道竖线。

  图表非常简陋,整体上已经横盘半月有余,中间还有不少日期空缺,还需要增加信息辅助。

  陈许翻开关于大华伟业的信息简报。

  信息简报上的信息从上个月开始更新。

  一月三日,元旦上班第一天,大华伟业董事局主席至长沙湾视察承建屋邨建设……

  “做地产的?”

  “是咩,最近新起的地产新贵。”

  一月八日,大华伟业拟收购中央电话……

  一月二十日,大华伟业再获屋邨承建工程……

  二月一日,大华伟业和黄河实业合作竞拍西九龙一块土地……

  信息面上乏善可陈,陈许又再次转向图表,这一次可不是大华伟业,而是恒生指数和黄河实业。

  在同一张坐标系中,陈许又相继添加了恒生指数和黄河实业的数据,如此一来,形势又直观了许多。

  在恒生指数持续阴跌、黄河实业持续低位盘整的情况下,大华伟业价格重心不断上移,本就意味着有资金在里面搞事情。

  至于想怎么搞事情,该弱不弱就是强嘛!

  “嘿,一单打到十八块了。”蓝爸爸一声惊呼,陈许都不得不抬起头来查看。

  但是只此一单,价格很快降了下来。

  “唉,又到十七块五,扑街仔。”蓝爸爸骂骂咧咧。

  不知从何时起,陈许不断用中指匀速敲击膝盖,甚至开始放慢呼吸,力求使心脏跳动更慢一些,这个时候股价在十七块五停了足足一分钟。

  十七块五……一分钟……十七块六……三十秒……十八块……两分钟……

  “又到十八块了。”蓝爸爸面红耳赤喊道。

  十七块六……三十秒……十七块四……一分钟……十七块二……一分钟……十七块……

  “扑街,我就知道这票这么多天不涨就是个垃圾。”蓝爸爸又开始骂骂咧咧。

  “陈许,你在做什么?”高一玮好奇地问。

  “稍等,之后说。”陈许手势一拦,又开始继续敲击着膝盖。

  十七块……两分钟……十七块一……一分钟……十七块二……三十秒……十六块九……一分钟……

  “废柴,垃圾,我要卖了。”一直在成本线折磨让蓝爸爸有些受不了。

  陈许立马拦住:“蓝先生,等一下。”

  十六块八……一分钟……十六块九……三十秒……十七块一……三十秒……

  价格终于,开始碎步慢爬,更新频率却越来越来。

  十七块二……十七块四……十七块七……十七块六……十七块七……

  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五秒……二十三秒……二十秒……十五秒……

  就是这样,操盘手的节奏终于再次发生变化,行情要开始加速了。

  蓝爸爸又开始大呼小叫,同样大呼小叫的还有在证券大厅留守的十多个股民。不用说,大华伟业这就是港股中现在的人气股,场外因素再一次验证。

  “蓝先生,快到柜台。只要价格突破十八块,立马挂十八块二全部吃下来。”

  赚了钱的蓝爸爸又有些犹豫:“靠谱吗?”

  “蓝先生,记得你说的话,关键时刻就要showhand。”陈许看了蓝爸爸一眼,“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常年混迹赌场的蓝爸爸终于下了狠心,一路跑到柜台,这个时候大华伟业的股价刚好到达十八块一。

  “给我挂十八块二,三百手。”

  大华伟业一手一百股,三百手就是五十四万六千港币,蓝爸爸倒是不差钱,拿这么多钱来股市喝茶。

  蓝俪听到声音,心里一慌:“陈先生,你懂不懂股票,可别害了我老豆,五十多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十二万港币的年薪会比十四万四更值钱。”陈许看了蓝俪一眼,“另外,你的心算不错,你现在跳槽,我可以考虑给你加加薪水。”

  高一玮和陈永安两人也都站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但是确实也能感受到一丝刺激与兴奋。

  “堂弟,要不我们也去买两手?”陈永安兴奋地说。

  “来不及了。”陈许说,“开户转账什么的还挺麻烦。”

  “哦。”陈永安有一些失望。

  蓝爸爸又从柜台回来了,股价很快便产生了相应的反应。

  五十多万对于一个十亿市值的公司来说并不多,但是对于当前的盘面来说却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大华伟业的股价在十八块二横了足足两分钟,陈许甚至可以想象操盘手几十手小单砸了几单都没有砸穿的反应。

  股价再次加速,十八块三……十八块四……十八块六……十九块……

  证券大厅里的喧嚣声大了起来。

  “我刚卖了,冇了……血亏……”

  “还有半小时收盘,这是不是出了什么消息……”

  十九块四……十九块七……二十块一……

  “发了,发了。”蓝爸爸颤抖的握住陈许双手。

  陈许倒是没有什么感觉,10%左右,A股里一个涨停板而已,不足挂齿,和A股那些擅长炒作的游资一比差的太远。

  “后生……陈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蓝爸爸现在六神无主,此时股价已经到了二十块三毛。

  “先等等看。”反正还有半小时才收盘,万一真有什么利好消息就赚了。

  “好好好,我来听听收音机。”

  不过一直到最后十分钟,都没有传出什么利好,这时候的股价已经到了二十一块三。

  “出了吧,或者出大部分。”陈许嘱咐道。

  “股价涨这么多,晚上可能有消息。”蓝爸爸充满希望的看着陈许。

  “或者出大部分。”陈许说,“消息可能有,可能没有,对于这种50%概率的事情,我是不会去赌的。”

  “那我少出一点?”蓝爸爸又问。

  “我只能说,明天出现亏损与我无关。”

  说到底,这只是陈许察觉一部分资金的短期意图做的一次套利。

  股价变动频率的加快对于这个阶段而言,陈许默认为交投活跃、放量成交,伴随着股价更宽幅的震荡,势必就有人在洗筹了。加上“有资金运作”和“人气股”这两方面判断,陈许将自己带入操盘手的角色,后面顺理成章就是拉升。

  至于明日后日以及之后股价和消息面是配合共振,还是资金再次砸盘洗筹,陈许并没有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概率,也更无从判断是否隔夜了。

  蓝爸爸咬了咬牙:“好,听你的。”

  他跑到柜台又是一番交涉。临收盘前,之前买入的一百手继续持有,今日加仓的三百手以二十一块五毛的价格全部卖出。

  这一笔所用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以五十四万六千块的本金赚了将近十万,收益率高达18%。

  蓝俪、陈永安、高一玮一个个呆若木鸡。

  蓝爸爸看着钱打入自己的户头,很是开心,回过来拍了拍陈许:“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仔,今晚我做东,可不能拒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第80章 听说魏少强完蛋了?

  蓝爸爸炒股赚了钱,自然舍得请陈许一行人吃顿好的,几人一路到了太白海鲜坊。

  其间蓝爸爸还有些让陈许代客理财的企图,自然被陈许及时打住。态度之坚决让蓝俪和高一玮、陈永安都颇为疑惑。

  “过几日还得回大陆,实在没有时间每日操盘。”陈许笑着说。

  “后生仔,你有这种本事不多加利用实在是可惜,不说成为‘公司医生’韦里那样的人物,成就一个千万富豪那还是洒洒水的,何苦继续回内地受苦受累。”蓝爸爸不由惋惜道。

  “实在是抱歉,人各有志。”

  短线投资需要每日盯着股市,根本无法实现。至于在目前的港股市场做长线投资,陈许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心思一转即灭。

  这个时代的港股大半还都是地产股,一共就三四百只股票,大股东侵吞小股东的收益屡见不鲜。以郑裕彤旗下的上市公司新世界为例,2004年的资产竟然还没有1976年上市的时候多,至于长江、和黄如何侵吞同系上市公司香港电灯的土地,太古洋行如果巧施才技,平白扩大控股权,其中操作太过骚,就不在这里水字数了。

  总而言之,香江大部分公司的盈利预期往往由大股东一人而决。陈许在这里炒股,就是光着手和拿枪的对垒,可比A股难多了。

  对于陈许而言,最划算的还是等自己有一定基础之后进行资本运作,那才能搵大钱的时候。至于短线博弈,只能当做爱好,以后没事玩玩好了,不在陈许的事业规划之中了。

  “那你看,我这以后该怎么做?”蓝爸爸把陈许真的当成了股神了。

  “个股没什么说的,千差万别。稳妥点的做法,不如直接用两三倍杠杆买指数,中间可以浮盈加仓,放个三四年,那也是好几倍的收入。”

  “好几倍?”这一听可不得了,蓝爸爸咽了咽口水,蓝俪一双美目也瞪了过来。

  陈许也不管蓝俪父女俩信不信,继续喝啤酒、吃海鲜。

  一顿饭到让陈许也知道了蓝俪一家的情况,五几年的时候蓝爸爸一家带着家产从佛山搬过来,购置了不少唐楼,光收租也攒了不少钱,要不然蓝俪也不至于高中就能出国读书。

  可惜“一如赌场深似海,从此家人似路人”,蓝俪妈妈去世之后,蓝爸爸就经常浪迹澳门。几年下来也亏了不少钱,手上的十几幢唐楼也只剩下五六幢,这可真的是养老本了,蓝爸爸只好收手,不敢再浪了。

  “佛山?蓝爸爸认识叶问吗?”

  “后生仔知道的还不少,不过我不认识啦。你要是喜欢功夫,改天让阿俪教教你,她会咏春的嘛。”

  “嗯?”陈许惊讶地看向阿俪,“这还真是看不出来。”

  “那天试试就知道喽。”

  吃完饭,陈许一行三人告别蓝俪父女回了宾馆,刚上楼的时候又觉得口渴,便到一边的士多买了三瓶矿泉水。

  高一玮打开瓶盖,“咕咕咕……”一瓶水便下了肚子。

  “这什么呀,灌得就是水,都要三港币?”高一玮一口气喝完水之后,又捏了捏空空如已的塑料瓶。

  “这叫矿泉水,里面含有矿物质,有营养的。”陈永安习以为常,在一边解释。

  “永安哥看样子在深城是经常喝这种‘矿泉水’吧?”

  “也就喝过一两回……”

  陈永安突然想起上一次喝矿泉水正好是在一年之前,那还是马绍宏递给他的,里面还下了麻药,幸好大门牙搭救,要不然现在还不知如何自处。如今时过境迁,自己竟然还能在香江的士多店里买矿泉水喝。他一时陷入回忆,说不出话来。

  “对了,陈许,你今天下午太帅了,炒股这么赚钱,干嘛不接着做下去?”高一玮没有注意到陈永安的变化,又转而问陈许。

  “炒股这块有句话说得好,好看的不赚钱,赚钱的不好看。”陈大善人装逼准备中。

  “怎么说?”陈永安也从回忆中被吸引了过来。

  “短线操作有非常多的技巧性的东西,高抛低吸,手法非常好看。但是这一块成材率低,上限更低,你很难想象上百亿的资产还在进行短线操作。”陈许说,“相比之下,如果运作上百亿的资金,一定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抛弃短期量价,盯住大势,乱拳打死老师傅嘛!”

  两人听到能听懂的地方,同时面露不信,高一玮直接开口:“上百亿,不吹你能死吗?”

  “我的目标,是让你们每个人都有上百亿,有上百亿身家的跟班可比有自己有上百亿爽多了。”陈许继续嘚瑟。

  “今晚的啤酒怕是喝多了。”高一玮和陈永安小声嘀咕。陈永安却眼里闪着光,莫名有些希冀。

  宾馆就在铜锣湾,也算是香江有数的繁华地段,三人坐在路边,远处的夜晚依旧灯红酒绿。

  不知道远处的繁华街市究竟有没有一个叫陈浩南的大哥,这样的疑惑让陈许想起《友情岁月》:

  消失的光阴散在风里

  仿佛想不起再面对

  流浪日子

  你在伴随

  有缘再聚

  天真的声音已在减退

  彼此为着目标相距

  ……

  繁琐的法律事务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耐克的人员倒是来的极快。三天之后,耐克在亚太地区巡查的最高级别主管鲁伯特就带了个助手从马来西亚赶了过来。

  鲁伯特其实还是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此行目的尽量不要让对方和锐步、阿迪达斯以及匡威多做联系,至于己方能够支付多少代价总裁也并没有给出明确指标。

  毕竟不是什么正式的商务会谈,双方各带了一个助理在半岛酒店喝着下午茶,嗯,陈许把蓝俪带了过来。

  “菲尔·奈特先生托我给他带个好,他事务繁忙,下次如果来中国,一定会找机会和你见一面的。”

  “我也非常想和菲尔·奈特先生见一面。”陈许恭维道。

  “你的条件我们大体是同意的。但是有一点我们需要提前说清楚,你绝不能在代工耐克的同时,同时代工阿迪达斯、锐步和匡威。”

  陈许在信中的合作条件太简单了,就是成为耐克在亚太的一个代加工厂,需要耐克的管理、技术人员在初期进行指导教学。耐克所付出的成本至多就是几个管理、技术人员的额外工资。

  至于给阿迪、锐度和匡威代不代工其实无所谓,耐克一方主要还是怕陈许借着代工将耐克的战略部署泄露出去。

  陈许自然也清楚他们的顾虑,但是这个时候能多要挟筹码就多要些筹码。

  “那我需要耐克一方优先将订单分配给我们,满足我们的产能。”

  “你们在深城的厂房有多大的规模呢?资金规模有多大?”鲁伯特没有直接回答。

  陈许实话实说:“其实我们还没有厂房,我只是看到耐克的光明前途,才临时决定要做代工厂的。目前我们手上大概有一百多万的资金,把厂子搭起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鲁伯特估算了一下,这在自己的责权范围之内,直接点头同意了:“那我们可以请律师行尽快草拟一份合同了,暂时先做五年期的吧。”

  陈许满意的点了点头。

  剩下的事情自然由蓝俪代劳,蓝爸爸股票上的一波收益也足以让她这次尽心尽力了。

  第二日,陈许签署协议,他让陈永安拿着合同先回了深城,赵学海已经提前联系了。这一次陈永安以外资公司登峰纺织公司的经理身份回去,手握着跨国公司的大笔合同,待遇自然不必多说。高一玮也不愿意多待,跟着陈永安回了深城,说是在深城等陈许回去。

  至于陈许,依然还有一些法律协议需要签署,自然得多待两日。

  陈许闲着没事,便又去永安证券,陪着蓝爸爸继续看股票,只可惜再没有第一次来那日的套利机会。蓝爸爸几次想自己动手,都被陈许拦住了。

  “短线交易不是频繁交易,不可混为一谈。”陈许强调了一句。

  蓝爸爸给他竖起个大拇指:“许仔,你这么能忍,自然是干什么成什么了。”

  陈许坦然受之,拿起一边的冻柠茶喝了一口:“这是一个优秀短线选手的基本功嘛!”

  陈许没事便教教他基础知识,K线、箱体、波浪、缠论、各类指标……不过技术分析虽然容易入门,但是真正精通反而门槛极好,蓝爸爸听得糊里糊涂的。

  啥也没听懂,只是听到了结论。

  “所以,不管中英谈的怎么样,都冇问题,利空出尽,恒生指数接下来都会涨喽。”

  “bingo。”陈许打了个响指,“蓝爸爸看来悟道了。”

  “哪里哪里。”蓝爸爸小脸通红。

  第二天,陈许继续过来和蓝爸爸盯盘。这次终于来了机会,一只财务公司的股票。只可惜盘口太过稀疏,摆上去三百手只成交了五十手,涨幅也不够,最后小取一万。

  蓝爸爸赚钱开心,便又提议:“要不,我下午带你去澳门玩一玩。”

  “想都别想。”陈许本来心动,但是蓝俪的声音又突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哎呀,许仔这么稳,你担心什么吗?”蓝爸爸假装听不懂蓝俪的意思。

  “反正就是不能去。”

  ……

第81章 商业模式的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

  蓝俪换回了初次见面时穿的白色职业装,只是裤子换成了过膝包臀裙。当然也可能是另一身衣服,陈许无法区分其中的差别。

  她佯怒地看着蓝爸爸,不给蓝爸爸任何机会钻空子。

  看见蓝俪态度如此坚决,蓝爸爸讪讪地住了嘴:“那你们聊,我去找我的股友们说说话。”

  蓝俪看向蓝爸爸:“老豆,别去了,快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饭。”

  “你们聊正事,我在一边很闷的,等会带点给我就好啦。”蓝爸爸摇了摇头,“最近好不容易赚些钱,还不好好去和他们说一说,不是浪费吗?”

  蓝爸爸步履蹒跚走远之后,蓝俪只好作罢。

  她摇了摇头,转而对陈许说:“想吃咩?今天我请客。”

  陈许想了想:“附近有川菜吗?”

  蓝俪思索片刻,带着陈许出了永安证券。

  这个时期的香江可能才是中华美食之都,汇聚各处的人群才能带来各处的美食。

  两人穿过一座天桥,阳光照射下来,陈许身上竟然出了些许汗液。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这时候到了饭点,他们都是午间出来找食吃。陈许正事都已经忙完,特意就近买了一身运动装,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是不是习惯之后也挺好的?”陈许问。

  “谈不上好不好,你不上有人上喽。”蓝俪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随随便便炒炒股就能赚那么多钱。”

  “我也很羡慕你们呀,类似于前浪对于后浪的羡慕。”陈许说。

  “前浪?后浪?”蓝俪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陈许。

  “以后你会懂的。”

  陈许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任由蓝俪摆布,路边叫了一辆taxi,路过太古广场,一路到了合和中心。

  合和中心位于湾仔皇后大道东,距离中环并不算远,五六分钟的距离。这栋楼高216米,目前是香港乃至亚洲最高的建筑物,整体呈圆柱型,简单粗暴,设计师就是他们老板,反正陈许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美感。

  “这么奢侈的吗?”陈许抬头看了看高度,“你不会带我去顶楼的旋转餐厅吧。”

  “可以呀,不过那里只有海鲜,没有川菜。”

  “这个时候要啥川菜?”陈许带着蓝俪进了电梯,“旋转不旋转无所谓,我就是喜欢高的。”

  合和中心顶楼的旋转餐厅是一家海鲜自助,陈许继承前世大学时期的战斗精神,拿了一批生猛海鲜,倒是蓝俪只拿了一小碟,还有一半是水果沙拉在充数。

  “今天怎么这么豪气,请我吃大餐?”

  “谢谢你给我老豆赚了那么多钱呀。”蓝俪将一颗小番茄叉进嘴里,继续说,“还有,今天最后一批文件要你签字,明天你就可以回内地了。”

  “哦,这样啊。”陈许吃掉最后一块牛排,此时透过玻璃幕墙刚好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中环,合和中心和远处的康乐大厦遥遥对峙,下面的人流、车流如同工蚁一般井然有条。

  “还记得我第一天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专心吃水果沙拉的蓝俪抬起头。

  “你是愿意一辈子在办公桌上处理文字,如同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螺丝钉,还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哪怕有可能会失败……”

  “我已经和陈律师提交辞职信了。”

  “答案并不重要……嗯?”蓝俪说的话让滔滔不绝陈许为之一滞,他重新组织了语言,“哦,你做了你人生以来最正确的选择。”

  “希望如此,如果不好只能继续回来做螺丝钉喽。”蓝俪幽幽地说。

  “放心吧,真的创业失败,我就来香江帮蓝叔叔炒股。”陈许自信满满。

  作为未来的最重要的手下,陈许也有心思跟她说起事业的现状和未来的规划,吃东西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从加里纺织工业有可能落地的那一刻,陈许便想到了今天。

  代工厂只是一只脚,自主品牌是另一只脚。陈旭和耐克签的代工合同,目前还是以耐克的中低端品种为主,如气垫鞋之类的高端货,还需要日后积极争取。即便如此,其中的管理、技术都需要好好消化一阵子。

  但是如此仰人鼻息也完全不是陈许的作风,单单的代工厂也无法撑起他的野心,品牌和渠道是他必须要抓在手里的东西。

  在陈许的设想中,目前当务之急要运作的品牌还是以“登峰”(“DENGFENG”)为主,商标就是抢注的阿迪达斯山峰状的商标。

  “代工厂这一块,主要有我堂哥他们去负责,技术和管理都是他们需要去突破的工作,而我们的任务目前就是如何将登峰的品牌顺利的营销出去。”

  “有想法吗?”蓝俪喝了一口橙汁。

  “有呀,抱大腿喽。”陈许没有太过深入。

  品牌的推广这一块,陈许有太多的后世经验可以参照,有太多的大事件可以利用,并不是太过担心。反而是渠道难以解决,如今中国的物流、经济业态还无法促成大规模连锁企业的产生,没有代理机制实现的土壤,《武侠世界》杂志的下沉方式也是选用批发的形式,这是个人力量无法解决的。

  安踏、李宁的发展路径不再适用,传统连锁的商业模式在这里必须有所取舍。

  而这,同样涉及到品牌之后的定位和商业形态,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听起来好多事情都是在内地的,我能帮上什么忙?”蓝俪还有些不明白。

  “你是这里最关键的一环。”陈许说,“亚太产业链的关系梳理要靠你,‘长城砖块’的运作也完全依赖于你,如何截留代工的外汇相信你比我更有经验……你这里就是我的财神爷。”

  一顿饭下来,陈许将蓝俪的职能说的七七八八,蓝俪还拿了个小本本记了下来。

  陈许将最后的几份文件签字之后,又和蓝俪去给蓝爸爸带了饭,一路回到永安证券,跟蓝爸爸告别。

  “许仔,今晚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蓝爸爸一听陈许要走,也不管股票了,握着陈许的双手久久不松开,“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蓝叔叔,不用着急,以后阿俪跟着我做事,有机会见面的。”陈许哭笑不得。

  “那好,那好。”蓝爸爸看了看蓝俪,又狐疑道,“以后内地的政策不会变了吧?”

  陈许知道蓝爸爸这是在担心女儿,打包票道:“只会越来越好,蓝叔叔您尽管放心。”

  晚上,陈许又去蓝俪家吃了一顿。父女俩连着年迈的自梳女住着一套千尺豪宅,已经相当宽敞了。自梳女花姐的手艺也算不错,反正陈许是吃的满口油光。

  期间自有家长里短,不再赘叙。

  翌日,陈许通过罗湖口岸,重返内地。

  ……

  时间无限逼近三月份,海边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的。

  高一玮这两日和陈永安在深城各处跑来跑去,寻找合适的厂房,整个人都黑了不少。陈许一到,立马撂挑子不干,回深城大学的招待所睡觉去了。

  不管高一玮,陈许则跟着陈永安看了看备选的几处。

  “赵局长介绍的几个地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处了,厂区虽然不是最大的,离加里纺织工业园也远了一些,但是宿舍多,以后方便招人。”到了最后一处,陈永安指了指旁边的一幢三层小楼。

  “招这么多人,用的完吗?”陈许有意考教,前方这幢三层小楼,至少可以住上两百口人。

  “用得完,用得完。”陈永安拍了拍胸口,“我已经算过了,订单充足的情况下,前期厂房不够,完全可以通过三班倒的方式来提高效率……”

  陈许点了点头,只是说:“住宿条件管理的干净些,食堂的伙食也不能省。”

  陈许还想给员工上保险,但是平安成立还要等到五年之后,只能在平时生活条件上提高提高。

  “人都怎么找的?”陈许问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陈永安说:“大门牙回老家拉人了,现在各地抱团的太厉害,我们想了想,还是老家人好管理一些。”

  陈许点了点头,中间的利害他并不算了解,听陈永安和大门牙的便是。

  两人骑着自行车,陈许一路上和陈永安说起对未来的构想。

  “管理、品牌、渠道、技术,之后登峰立足的四大关键,技术先不谈,前三者为重中之重。品牌的东西我来解决,但是管理和渠道具体操作则需要你和大门牙负责,我也有了大致的方案,你们具体商量一下分工。”

  陈永安看过《管理学》和《营销学》,对这些也有了基本的概念,一听便懂。

  “这就不用商量了,肯定是我做管理,大门牙做渠道。”

  “我想也是这样,性格也合适些。”陈许继续说,“管理这一块我懂得也不多,工厂前期只能靠你,多干、多学、多想,不出大错就行。”

  陈许顿了顿又说:“至于大门牙,等他这一阵子忙完之后,让他去首都找我一趟。”

  陈许、陈永安、大门牙、蓝俪这四人就是登峰纺织现在的骨干成员,登峰纺织能跑的有多快,不在于陈许,而在于四人中的短板有多短。

  失败?陈许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跑不起来,那就稳扎稳打,等待下一个风口。一旦跑起来,那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第82章 见天地(求月票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安利)

  晚上,赵学海做东,三人又在一个苍蝇馆子里吃了顿。

  昏黄的灯光下,饭菜蒸腾的热气中,赵学海看着对面高谈论阔的两人年轻的面庞不由多想了许多。

  陈许自是不提,天纵奇才,去年一入深城就让人印象深刻,梁书记后来都问了好几回,好几次想让他提前参加工作,不过被陈彦中给劝阻了。

  相比陈许,让赵学海更为惊讶的倒是陈永安,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陈许还在深城。那个时候的陈永安自卑、朴实,不过一年多,这几日再一接触,成熟、淡定了许多。这堂兄弟两人也真能折腾,又从海外引入一笔资金,摇身一变成了外商经理。

  赵学海收回了神思,掏出一盒中华,往桌上一磕,问两人:“抽烟?”

  两人全都摆手,赵学海便给自己点上一根。

  三人还在讨论信息时代的来临,陈许继续陈述着他的想法:“……《第三次浪潮》如今在国内如火如荼,文章中对‘后工业化时代’的展望国内有不少拥趸,即便是深城也在制定自身的科技战略。我不是说不对,但我想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以目前中国企业的竞争力、市场嗅觉,根本无法承担技术研发所必要的投入,科研院所的技术研发也无法做到有的放矢,常常是东打一下、西打一下,中间有太多的资源浪费。”

  一九八四年之后,陈许现在谈论起问题,越发地离经叛道,试图在每一次交谈中都灌输些想法。

  “那你说该如何破局?”赵学海质问。

  “这里面可就得长篇大论了,我位卑言轻,不敢断言。这里面既涉及民营经济的定位,又涉及国有企业的革新,甚至是智囊部门的统筹帷幄。从虚的角度看,这里面既需要制度的保障,又需要国民素质和视野的提升……”

  “你这怕是又回到《河殇》的视角?”

  “不不不。”陈许摇摇头,“我并不认同所谓的‘文化决定论’,文化确实可以决定很多东西,比如说‘人情’这个东西肯定会在中国长期存在,但是这些东西放在历史长河中看,都没有太大影响。而且所谓的‘文化’究竟是什么文化?我有疑问……汉朝的?秦朝的?宋朝的?明朝的?还是清朝的?如果按照‘文化决定论’,中国的文化能让中国在五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世界前列,那没道理在后面五千年就突然失效。世界的竞争格局立体化、复杂化已成趋势,局限在‘文化决定论’的,不是绝望的,就是懒惰的,都不能解决问题,不可取。”

  “这点我倒是认同,复杂问题简单化!”

  “明明在做高等数学,你偏偏用加减乘除。”

  “这个比喻的好。”赵学海继续问,“我们就不能跨越式发展吗?”

  “这违背客观规律,而且对于中国来说,无法解决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就业?”赵学海试探性地问。

  “对,纵观历史,如果说中国要继续发展,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发生的话,那一定是逃不开的城市化进程。大量的农民需要转型,再叠加城市里本就富足的劳动力,大量的就业岗位必不可少,总不能让他们去做高科技吧。”

  “不对不对,矛盾了。”赵学海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你刚刚明明提到破局的方法。”

  “目前企业和个人都没有太多办法,只有国家层面才有机会。即便如此,破局之法也需要时间,摸着石头过河嘛。”陈许喝的满脸通红,不免说出心声,“而且,你要相信,有些人天生背负使命而来,总会有些敢为人先的气魄。”

  “你是说你自己?”赵学海并不当真,还刻意调笑。

  “没有啊。”一句话让陈许打了个激灵,“我说的是科研院所那些科学家。”

  这次是陈许和赵学海南下唯一一次碰面,聊得有些晚,当晚都在深城大学招待所住下。

  第二日,赵学海早早去上班了。

  高一玮在招待所继续捣鼓陈许从香江带过来的那台红白机,去年任天堂发布红白机之后,股价三个月暴涨四十倍,可见畅销程度。

  现在红白机上的游戏还只有日文版,高一玮连猜带蒙,几个游戏卡带玩的是愈发的熟练。

  陈永安带着陈许去忙活工厂的事情,耐克帮忙订购的机器三月中旬就要陆续抵达,距今只有不到三周时间,需要争分夺秒才行。

  早上去办租赁手续,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陈永安又主动和陈许讨论之后管理的核心问题。

  陈许也就只好将前世道听途说的一些理念转达了一下:“如何分解任务,如何配置资源,如何分配工作,如何确定目标,如何组织队伍,如何协调动作,如何指挥行动,如何控制工作质量和进度。管理的内容不外如是。而这些东西没有经验,光是纸上谈兵是远远不够的,你和我讨论的再多都没有用。”

  他又拍了拍陈永安的肩膀:“大堂哥,我这么跟你说,你只要尽可能多的完成订单,尽可能多的让别人服你,尽可能协调各环节矛盾,紧紧盯住这三个目标,所有方法都能尝试。”

  陈永安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午,陈永安要去找些包工头把工厂前面的一条小路拓宽一些,这些事情陈许帮不上什么忙,更谈不上指点,便到招待所拉着高一玮去拜访了恩师陈彦中。

  深大甫建,很多事情忙的陈彦中焦头烂额的,诸多院系都要规划兴建,还要不断从各处挖掘青年教师,这些都得赶在今年开学之前完成。

  陈彦中身体现在看上去又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南方养人还是因为事业再发第二春。

  看着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陈许和高一玮,陈彦中拿下老花镜:“陈许,高一玮,你们脑子活,要不要来拿拿注意,看看还有什么科系需要添加?”

  “好呀,”陈许和高一玮来了兴趣,走到陈彦中身边,上面都是明年准备扩建的院系。

  深城大学在后世也不过是一个二本院校,怎奈是深城独苗,如今又有陈彦中这位大咖坐镇,自然是优惠多多,各类资源丰富程度到二十一世纪会让一众中西部九八五高校羡慕地流口水。

  金融、经济、国际贸易与实务……这是老本行,必然在列。

  电子信息工程、计算机、软件工程……有什么区别?陈许也是一头雾水。

  “深城大学首先为深城服务。加里纺织工业一落户,上下游的产业链再一配套,深城马上就要成纺织大市了,这一块的科系得先抓起来。”陈许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这倒是。”陈彦中这才醒悟,“那一两个系还不行,得再建一个纺织学院。”

  不知不觉,再次改变历史。

  陈许继续自鸣得意,又继续出谋划策:“深城城区地少,得多要些地,以后再有什么点子也好扩建。”

  陈彦中想了想学校后面那一大块空地;“土地多的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要吧。”

  “师父,这你得听我的,多要些。”

  “那就要吧。”也就是打一份申请的事,倒也没有什么困难。

  “加个电子游戏的专业,怎么样?”

  高一玮终于能插上话,他这两天玩游戏玩的有些入迷,他本身就学的是电子信息工程,基础原理都懂一些,但是若不是陈许特意提醒,那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可从未想象过。

  “电子游戏?”陈彦中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高一玮再一解释,让他模模糊糊有了概念,就是类似用电视打麻将嘛!

  这是什么专业,你见过打麻将要上大学,还要颁发毕业证书吗?

  “这个有电子信息工程有够了吧。”陈彦中说完便不再多说,高一玮也只好作罢。

  “电子游戏专业现在倒是不太可行,但是美术设计这些专业倒是可以加上去。”陈许建议道。

  “这个可以。”高一玮点头同意。

  陈彦中倒还是没同意:“以后再说,今年学生宿舍都要赶工,哪里招的了这么多学生。”

  说完,他就将文件塞进抽屉里,略过此话题。

  陈许和高一玮无奈对视一眼,住了嘴。

  陈彦中勉强将当日工作忙完之后,就开始带着他们俩在校园里面散步,毕竟是自己徒弟,高一玮也是自己学生,倒是说了不少心里话。

  “我大半辈子刚烈自傲,忠于理想,即便反噬,也从未后悔。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没有以往的朝气,冲锋陷阵的活只能靠你们年轻人了。”陈彦中和陈许走在人行道上,路上匆忙奔跑的都是换教室的学生,“我这最后的小半辈子,大概就在这里度过了。如果能为国家培养些人才,帮助深城探出新路,也算是死而无憾。”

  “师父,好好保重身体,你一定能看到你想看到的。”陈许还想活跃活跃气氛,“师父,以后的日子还长,该找另一半还得找。”

  “哈哈,半截入土,就不想了。”陈彦中笑了笑,“你们以后多来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一定。”

  真是越老越容易动感情,陈彦中晚上吃饭又破天荒和三人小酌,对陈永安和高一玮又是一番人生规劝。两人自然是点头如捣蒜,只是说的太多,难免重复,心神都有些恍惚。

  陈许则在一边沉默不语,并不规劝,怕两人牵连到自己,就这么在一边吃吃花生米也挺好。

  高一玮和陈永安来南边近二十天,陈许不急,高一玮玩着游戏倒也开心,反正距离期中考试还早,他也自得其乐。

  只是现在工厂事情还不够多,陈永安目前处理事情还井井有条。陈许继续留下来作用也不大,相反京城倒是有一堆事要处理。

  陈许找赵学海买了两张返程的机票,过两天便借道白云机场返京去了。

  身边的高一玮昨晚玩了一个通宵的游戏,一上飞机喝了点茅台就睡了过去。

  陈许望向窗外。白云千载空悠悠!也不知道“白云机场”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透过窗户,机场愈发渺小,天地在远处汇合,逐渐又看见大片云层,后来就只能看见云层,云海翻腾之间,再也找不到广州的影子。

  南下一行可算是非常顺利,但是陈许依然有“见天地”之感,尤其是和赵学海一番谈话,即便又太多的先知,也无法左右太多,自身之渺小显而易见。

  又想起蓝俪在港业务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

  这么左思右想,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之中,陈许也睡了过去……

  ……

第83章 被碰瓷(求月票求推荐求收藏)

  一到首都,陈许就和高一玮换上大衣。首都三月的天即便暖了起来,也和南方没法比,晚上依然还有零度以下的时候,偶尔一阵风钻进脖子里,还能感受到一阵刺骨冰凉。

  “这真是在南方待久了想北方,回北方了又想南方。”

  “可不是,还是老家好,气候不走极端,就是经济不太行。”高一玮咂咂嘴,将宝贝围巾又取了出来,围在脖子上。

  无形之中又被撒了狗粮,只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真人,太不够兄弟了。陈许瞥了一眼,又快速收了回来。

  他打了个出租车,一路将高一玮送回学校之后,才折返回到四合院。

  此时编辑部的工作早已步入正轨,人员齐备,平日里倒也显得清闲,各种唠嗑。

  编辑部可不就是清闲吗?不清闲能有《编辑部的故事》?

  陈许一进门,一帮人就迎了过来。

  “呦,这是资本家回来了?”陈许一看,是井妙竹在那里说风凉话。

  “那可不,听说我的长工们没事做,都胖了,还不赶快回来帮你们减减肥。”陈许跟她耍贫嘴。

  “呸,你才胖了。”

  “大家先散了吧,晚上食堂加餐,吃饭慢慢说。”文劼将一帮人劝走。

  编辑部一帮人散去之后,文劼和任双过来帮陈许把大包小包拎回了卧室。

  “这次去南方时间可真不短,做黄花梨家居的师傅都收工了。”任双说,又用手指了指卧室里的装饰。

  可不是吗!陈许一瞧卧室,书桌、衣柜…都换成了风格统一的黄花梨家具,这看上去可就舒服多了。

  文劼还用公款给陈许配了一台小电视,旁边是一台索尼的录放机。

  陈许看着新卧室的环境超出想象,说:“呵,我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待遇,国级有了吧?”

  “你这不是皇帝爱挑金扁担吗?”文劼说,“带你去看看你要的办公室,看看什么叫国级待遇。”

  “走着走着。”

  整个四合院,最后排的几间房作为卧室、仓库之外,正厅和耳房都用作办公,厨房和茅厕都有专门的位置,也无法变动。如此一来,四合院前面剩下还有两间厢房,西厢房已经被用来做会议室,摆了长长的一张桌子。剩下一间东厢房陈许就自己留了下来,房间够大,暂定作为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兼登峰纺织的办事处。

  陈许一进屋,里面摆着四张办公桌,所有的桌子、椅子、柜子也都是一水的黄花梨。陈许的位子放在最后,尺寸明显比其他三张桌子大了一些,上面还摆了一个电话,一个钢笔架。

  这里的光线明显比其他屋子要好的多,原本纸糊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抬头向上,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光秃秃的白炽灯,两具莲花状的灯饰摆在上面,上面至少载着七八个白炽灯,灯一打开,照的办公室里通亮。更奢侈的是,这里还配了一台松下的彩色电视机和一台冰箱。

  陈许把冰箱打开一看,里面还没有放东西。毕竟冬天都还没彻底过去,倒也没必要动用。

  “我可说好了,这间办公室是我私用,可不算在杂志社里。这冰箱和彩电都配上了,你们这么下血本,我暂时是没钱给。”

  文劼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要你的钱。如今这个世道,物价一天比一天高,钱越来越不值钱,还不早点花出去?你知道这套四合院现在市面上价格多少了吗?”

  “多少?”陈许也很好奇。

  “将近10万。”

  “嘶!”翻了个倍不止,虽然当时陈许也是捡了个漏,但是物价水平上涨依旧超乎想象,竟然恐怖如斯,陈许都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物价涨这么多?”

  任双说:“吃的用的倒是没有房子这么夸张,我寻摸着这房价是有些高了。我本来还想多囤两套房子,现在得过两年,等房价降些。”

  “那你们自己的分红都是怎么用的?”陈许不由得好奇。

  “买了一套房子,然后配置各种家电,进口的洗衣机是真的贵,都快赶上我一间屋子了,还废水,我用两次就不用了。”任双说。

  陈雪顿时有些沉默不语,算了算了,等明年分红发下来,再劝他们多买些房子吧!

  “我倒是还没动手,想等着哪天跟你和郑渊吉一起去看一看。这一等感觉就有些晚了。”文劼不由惋惜道。

  “等这一阵子忙完再说吧。”陈许想了想说,“买房从来都不晚。”

  略过物价的问题,文劼又将编辑部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又说:“最近出了一本叫《新武侠》的杂志,挺恶心的?”

  “哦?什么情况?”短短二十天,变化的东西可真够多的!

  陈许和文劼往沙发上一坐,文劼出屋拿了壶茶,又把最近整理出来的报刊都拿了过来:“在报纸上各种碰瓷呗。”

  《首都晚报》、《新民晚报》、《扬子晚报》…甚至还有偏远的《粤省日报》、《广西日报》。

  同样的软广告加硬广告的套路。

  硬广告倒还好,最多是吹嘘自己的杂志有多好——“可能是大陆地区最好的武侠小说杂志”、“三地作家鼎力支持”、“《神鬼七杀(第二部 )》王者归来”……

  软广告就有些恶心了,借个法子蹭《武侠世界》的名气。

  在各类报刊上发表的书评。

  “相比于《沧海》,我更看好《神鬼七杀》第二…”

  嗯,《神鬼七杀》就是《新武侠》创刊的拳头作品,他们对这部作品也非常有信心,在陈许的模式上又有创新,在杂志还未出来之前,就已经在各地报纸上小范围连载,当然肯定会留出一部分等到《新武侠》上市登出,这一本杂志也算是未出先火。

  唉,我真傻,我单想到我会去碰瓷别人,没想到别人也会来碰瓷我!这个重生的剧本似乎不对。

  接着往下看。

  “《秦时明月》,披着武侠外壳的科幻小说……”

  陈许皱了皱眉头,这就有些诛心了,本来还以为只是单纯的竞争,但是这么一看这是想把《武侠世界》往死里整。索性是个地方小报,暂时还不需要理会。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许放下手上的一堆报刊:“这个《新武侠》哪里的?”

  “就在首都,用的是时代文学出版社的印刷厂,我打听了一下,这个月新刊就上市了。”

  “等他们新刊上市之后,再看他们后续动作吧。”陈许想了想,“武侠书市火热,市场足够大,如果对方只是想碰瓷,不是针对我们,那也不需要去管他们。但是如果他们继续咬着《秦时明月》不放手,我们就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文劼点了点头,说:“是这个道理,具体的事情我也继续去打听打听。”

  “那李文学这个《秦时明月》怎么办?”任双问道。

  “先正常登,除了一个穿越剧情,后面的哪有什么科幻。”

  “那就这么办。”

  文劼和任双都去工作了,井妙竹趁着空走了进来,今天倒是穿的土里土气的,厚重的大棉袄,笨拙的毛线手套还有一个绿色耳捂。她脸上红彤彤的,一进屋就盯着陈许望,倒是让陈许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是做什么?”陈许问。

  “最近你那个叫徐画晴的女同学没事就过来找你,今天早上还来了一趟,不过被我打发走了。”井妙竹开口说,眼睛依旧盯着陈许看。

  “哦。”可能是徐画晴,井妙竹专门说这个事情做什么,陈许不清楚,等着她继续说话。

  “那个徐画晴是不是喜欢你?”

  嗨,这个问题问的。陈许犹疑地看着井妙竹:“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狗屁。”井妙竹脸色一红,瞬间转为恼怒,暴了个粗口,“大男人该断则断,你可别吊着我的千秋妹妹。”

  “千秋跟你说了什么?”陈许一直把卞千秋当妹妹,毕竟她年纪小,还有高一玮这层关系。如今一听井妙竹的话,似乎不对。

  “傻子都看出来她喜欢你,你别装蒜。”

  这都什么事啊?陈许一拍脑袋。

  前世本为浪子,混迹欢场,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今世碰到这些事倒是有些胆怯,甚至惧怕。尤其是卞千秋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怎么下得去手?

  如今被井妙竹一把捅破,倒是避无可避。

  “青春期吧,谁还没几个暗恋的对象,千秋长大了就会好了。”陈许硬着头皮说。

  “可能吧。我就是给你提一个醒,你自己解决就好了。”井妙竹顿了顿说,“别伤了人。”

  陈许苦笑地点了点头。

  井妙竹说完就要离开,在门口又被陈许喊住了。

  “你出国的事情怎么样了?”陈许问。

  “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吧。”井妙竹说,“你最多还能剥削我一年时间,大资本家。”

  “哦。”陈许说,“你收拾收拾东西,和邢飞鸿一起过来这边办公,组织又有新任务要交给你们。”

  “OK。”井妙竹比划了个手势,一双大棉鞋终于还是踏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下陈许一个人,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屋顶的灯饰愣愣出神,头发被抓的零零乱乱。

  卞千秋!卞千秋?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这刚买的随身听还送不送?

  送也不对,不送也不对,这是难题啊!

  ……

第84章 终章

  回首都的第二天,果然如井妙竹所言,徐画晴早早便骑车过来,一进院子就撞上了还在吃着早点的陈许。

  “要不要来一点?”陈许举了下碗,“杂志社的员工福利,大厨秘制的鸡丝蛋汤。”

  “你可真是清闲。”徐画晴白了陈许一眼,“你的投稿有回信了。”

  “哦,可算是来了。”

  陈许将最后碗中的一口鸡丝蛋汤一饮而尽,便和徐画晴骑着自行车往学校里赶去。路上一番交谈,才知道那篇《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在学校里面影响很大,但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一是由于目前大陆能涉及到经济学前沿工作的学者就很少,其实并不能完全明白这篇论文的意义,二是因为内生经济增长理论本就是一个不断发展的理论,除了这一篇《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还有卢卡斯的补充,以及罗默的总结,一直到九零年代初才成型。

  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完全是《American Economic Review》(简称《ARE》)的地位导致的,解放之后,大陆这还是第一次有学者在这上面发表论文。

  说起来陈许也是幸运,因为经济增长始终是经济学中的大命题,同行评审中还有索洛力鼎,《收益递增经济增长模型》还算顺利的发表在了《ARE》。遥想当年,强如科斯,出道的最强作品《企业的性质》也因为太过新潮,只能随便发表在一个三流期刊。

  回到学校,陈许顺利的从校长那里取得太平洋彼岸邮寄过来的包裹,又被张怀英一番勉励。他甚至还要联合清华、工经所、五道口等一众经济学院校举行学术研讨会,被如今诸事缠身的陈许立马给拒绝了。张怀英大骂陈许不思进取,当场给远在深城的陈彦中打电话,陈彦中倒是明白陈许的心思,帮忙拦了下来,才没有让张怀英成行。

  张怀英生气地扔掉电话筒,转过身不再看陈许:“真是服了你们师徒,都有大才,一个不来首都,一个不做学术。真是气死我了。”

  陈许呆在一边不说话,过了好久张怀英才继续说道:“研讨会可以不开,但是学术还要继续做,哪怕写写科普文章都行。别忙活其他事,把人都给忙活废了。”

  陈许连忙点头答应,这才逃出了院长办公室。刚一出办公楼,徐画晴却已经在下面徘徊等待。

  徐画晴一看陈许下楼,立马拦了过来:“院长不是说要帮你开什么学术研讨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过是瞎写的一篇文章,怎么可能那么兴师动众,搞什么学术研讨会。”

  经过井妙竹一提醒,陈许下意识想和徐画晴保持一些距离,但是徐画晴倒是没有察觉,她跟着陈许骑上了自行车。

  “班长,你这是要去哪?”

  徐画晴怒其不争,咬了咬牙:“顺路回家。”

  确实顺路,陈许这下只好跟着班长汇入人流之中,一路上既拥挤又漫长,好不容易分开来,陈许才呼出一口气,似乎解脱了一般。

  回到四合院,井妙竹和邢飞鸿都已经将办公用品搬了过来,如今坐在东厢房里无所事事,只好打开收音机听听新闻,看看书。

  陈许进屋将收音机关掉,对两人说:“先开个会吧。”

  开会地点自然是在西厢房,一个空旷的会客厅里现在只有三个人,陈许将登峰纺织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其中自然忽略了实控人以及股东背景。

  “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是一名外企经理,你们现在就是外企员工了。”

  然而两人并没有多少兴奋,一个还在准备六月份的高考,一个还在准备出国,一是之间陷入了僵硬。

  “队伍不好带呀。”陈许不由感叹。

  好在正常的工作他们还能继续完成,陈许让邢飞鸿去把几个商标给注册下来,让井妙竹去把首都服装学院找了位愿意兼职的老师过来帮忙设计几套衣服。

  抄……设计什么?自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番茄炒蛋”喽!

  当然陈许还是照顾了大家的审美,特意选用了奥运款的番茄炒蛋领奖服。

  陈许本来想偷个鸡,免费捐赠运动服,却被中国奥委会一把识破,既不是国企,又不想花钱,你这是想薅谁的羊毛?

  当然花钱是肯定不会花钱的,这辈子都不会花钱。陈许直接找上中国男子射击队,免费捐赠了领奖服。

  “梅花运动服你们穿归穿,领奖的时候换上我的番茄炒蛋就可以了。”

  这届奥运会,中国队的运动服还是梅花,耐克赞助了运动鞋。中国队还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陈许自然得去蹭两下。

  陈许为了保险,还让许海峰现场穿上,好好地拍了几张照片,又去找了李宁。

  陈许走的时候还拍了拍李宁的肩膀,心里想的是:“你放心,我会让‘中国李宁’继续成为世界一流的潮牌,让你比原来赚得多。”

  集邮两枚,这下妥了!

  ……

  大门牙回了深城之后,又很快来了首都。

  陈许、大门牙、井妙竹、邢飞鸿,这一行四人也正是目前登峰的渠道建设力量。

  服装这一块,既有耐克、阿迪、李宁、安踏这种密集开店的连锁模式,又有优衣库、Zara这种超级大店直营模式。连锁模式直接被陈许pass掉,剩下的超级大店也需要进行时代化的改造。

  陈许和三人商量了一下,在维持大店面的同时,增加批发服务,每周会专门有一两天提供给各地的批发商进行交易,等到夜市经济成熟之后,直接提供夜间时间给批发商提货,如此才能维持品牌形象的同时,尽快地打入下沉市场。

  至于防伪,目前来说只能在材料和配件上想办法,具体的就是让蓝俪联系日本的ykk进行订做拉链,并通过电视广告广而告之。

  时间呼啸而去,陈永安和大门牙的适应能力都很让人惊讶。陈永安起初并不善于管理,但是肯下功夫,与一帮工人们同吃同住,顺利度过的最初的管理难关。之后,陈许又请了北大统筹专业的教授前来帮忙,来完善一套千人甚至上万人的课题。大门牙更为优秀,先是在广州实现了超级大店计划之后,通过批发渠道,产品就很快的覆盖全国,之后的首都、沪城,都随着人才梯队的不断完善,稳扎稳打进行大店扩张。

  代工的持续扩张和自主品牌的持续推进都需要大量资金,好在管理和渠道上并没有太大问题,陈许也得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登峰纺织的身份目前还是外资,所以与后世九二年以后的红筹股借壳上市还有着法理上的本质区别。简而言之,登峰纺织的上市无需大陆监管部门的同意。

  陈许用着长城砖块所提供的现金流先在香江买了一个干净的壳,又在蓝俪的帮助下在86年突击上市,在87年高点开始增发股份,顺利套出一大笔资金,即便在之后的股灾也没有把股票再次买回来。下一次增持股份可能要等到九零、九一年。

  86年上市之后,陈许同时启用了国际战略,再次动用垃圾债券融资,购买了加里纺织工业旗下的一个亏损品牌,掌握了全美各处大概三十多家门店以及对应的三百位营销人才。

  大量的代工业务让登峰也渗透到了耐克完整的供应链之中。接下来登峰纺织的海外运营,陈许也没有走Zara和优衣库在闹市区开店的模式,而是同沃尔玛一样在郊区开店。

  登峰的模式随即呼之欲出,不是阿迪、耐克,也不是优衣库、ZARA,反而是名声不显的法国迪卡侬,最全的品类,尽可能低的价格。

  当然,单单抄袭迪卡侬并不够,登峰旗下的高端品牌也在陆续押注各大体育赛事,陈许的先知先觉再次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你可以想象一家拥有耐克、supreme、中国李宁、始祖鸟、FILA在内的迪卡侬是什么样的形态。总而言之,打的耐克和阿迪是满地找牙。

  而陈许除了偶尔出谋划策之外,则在香江设立了自己的对冲基金、pe基金。不断地给登峰提供发展资金的过程中,也在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

  单单旗下一个REITS基金就让陈许成了香港第四大地主,更不要说内地主场,陈许如何深度策划城市建设了。

  而基金所管辖的芯片领域,也是无数重生人士向往征服的巅峰吧。

  谁能想到到2020年的时候,论及市值,芯片里面的老大是台积电呢?之后是英伟达、三星,而知名度最高的Intel只能排到第四。

  巴统协议摆在那里,即便陈许先知先觉,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破局,此时早早入局asml根本无用,那样asml难免也会沦为尼康的下场,总而言之,独立自主,自立根深才是王道。还不如扶持扶持华大九天这样的eda公司,南大光电这样的光刻胶公司,中芯国际这样的代工厂…

  幸好,陈许逢低谷介入的苹果公司,即便没有乔布斯,也仍在轨迹之中。它的存在足以让任何一家芯片厂商发达起来。中途即便有些许波折,也还算顺利。

  陈许这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

  1985年春。

  陈许还在四合院里忙忙碌碌的时候,卞千秋拿着一沓稿纸走了进来。

  “陈许哥,我的小说写好了?”

  “小说?”陈许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那篇没有写完的武侠是吗?”

  “对啊!”

  “叫什么名字?”

  “《长剑为碑》。”

  陈许放下手中的活,接过稿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滴滴答答,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因为喜欢峨眉山上的云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才在峨嵋山上当作家,

  其实我只是喜欢这里的纸和笔,

  那让我想起十五岁昏黄灯光中的他

  ……

  ps:

  诸位,对不住,这本书得割了。

  今日多方询问之后,得知这本书算是彻底扑街,以目前的状况也不用想着以后推荐什么的了。

  订阅更是惨不忍睹,盗版商都懒得理我。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以上的内容也不算是大纲吧,就是心里设想的陈许后期的一些规划,交代了一下感情线,就over了。

  这本书的问题在各位提点之下,我自己也反思了,就是因为没大纲,即便开头故事线收回来了,也浪费了新生读者宝贵的阅读时间。

  商业写作真是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低估了网文的难度。甚至这本书是脱离我本意的,毕竟我是学金融的,本来就像写一些二级市场、一级市场的东西,谁知道半路写到快消品,又得去看书,也是醉了。

  第一次写到上架,也算有收获了。

  最后,要特别感谢追订自此的各位,尤其是INK9438和逆天之者两位学徒,以及所有订阅的、推荐票支持和收藏支持的各位。

  有缘再见!

  之后可能还会写一本吧,可能是香港。如果对我还抱有期待的读者可以迟一些取消收藏,到时候会单章通知。

  写书期间倒是也翻了不少书,找一些比较好的、容易懂的推荐给大家:

  《鞋狗》

  耐克菲尔·奈特个人回忆录,其实比较少提到竞争、战略方向的东西,但是个人在奋斗中的感悟也值得一看了

  《一胜九败》

  柳井正自传,即便是快消品,也各有不同,Zara重在强大的买手团队,小量快速迭代,优衣库则注重面料,爆款取胜,摇粒绒、HEATTECH……

  《金龙鱼背后的粮油帝国》

  外延式并购如何决定市场格局,每一次危及都是企业扩张的绝佳时刻

  《我在碧桂园1000天》

  绝版书籍,自己找,一上市就被全部买回销毁,本来想把大门牙写活的

  《亚洲教父》

  对东南亚各类大亨的辛辣嘲讽

  《门口的野蛮人》《资本之王》《新金融资本》

  杠杆收购类

  《红筹博弈》、《股权战争》

  作者同样是《新财富》资深编辑,多年前揭开“明天系”(魏少学原型)的人

  《高频交易》

  对冲基金如何作弊

  《光变》

  京东方企业史,对三星电子逆周期操作有深入探讨

  《香港地产业百年》《香港企业并购经典》《香港金融业百年》《香港股市》《承先启后》

  冯邦彦作品,香港必读

  《八零年代: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

  很多书中原型,不多说了

  《深圳经济特区年谱》《我的故乡在八十年代》

  都是为了塑造年代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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