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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恶毒女配在线虐渣(穿书)

  作者:挂星星

  文案:

  莫得感情,只想搞死渣渣们的美艳县主*威压百僚一心搞事业,后来兼职替表妹虐渣的禁欲太子(既爽且甜)

  徐婉宁穿成了书中的炮灰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顶级配置垃圾操作,纠缠男主无止境,专注衬托女主真善美,声名狼藉求嫁无门,好不容易出嫁还被婆家磋磨至死。

  看着偏疼庶妹的祖母,宠妾灭妻的父亲,觊觎自己未婚夫的庶妹,徐婉宁笑了。

  英年早逝是不可能英年早逝的,站在世界之巅,倒是可以考虑。

  后来全京师的人发现,户部侍郎家的大姑娘徐婉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世家贵女的标杆。

  哦对了,她还有一个身份,长公主之女,太后亲孙女,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外甥女,

  原男主谢庭轩:徐姑娘,听说你爱慕本世子,明天一起游湖怎么?

  徐婉宁微笑:本小姐与太子表兄早已有约,谢世子让一让,你挡路了。

  男主版文案:

  整个大魏无人不知,当朝太子萧彧冷肃矜贵,洁身自好,除却政事再无旁物能撼动他心神。

  可是有一天,他身边突然多了个眉目艳丽的少女。

  最开始,萧彧只觉嫡亲的小表妹徐婉宁,亲眷不堪处境艰难,怪可怜的,便顺手照看了几分。

  结果,他发现小表妹其实是只小猎豹,招惹她的人最后全都铩羽而归。

  萧彧该宠还是宠着。

  想着等小表妹再大一些,便为她选一门美满姻缘,自己做她一辈子的靠山。

  只是等小姑娘一年出落的比一年娇艳,太子殿下看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是渣渣。

  他却不知,自己看小姑娘的眼神,有多么的专注和炽热。

  后来,小表妹指着街上的俊朗书生给他看:表哥,你问问那个人有没有兴趣做面首,我可以给他很多钱。

  他再忍不住,将人捞进怀中:“恣意潇洒随你,游览江山陪你,但只有一点,宁儿,你只能是孤一个人的。”

  1.男主腹黑禁欲,深情不渣,只爱女主一个人

  2.女主万人迷,人人都爱她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婉宁、萧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并不想英年早逝~

第1章 狗男人,去死!

  S市中心医院,顶层VIP病房。

  徐婉宁笑意盎然的看着未婚夫李知:“桌上是我准备赠给你的股份和房产,去看看吧。”

  她一个月前查出脑癌晚期,艳丽眉目依旧,但其实不知哪天就会去世。

  李知知道徐婉宁是徐氏一族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名下资产不计其数。

  他矜持的呵护了徐婉宁几句,这才打开文件夹,之后脸色惨白一片。

  文件夹中的股份赠予合约尚未签字,其中还夹杂着男女不堪入目的照片。

  男的是李知,女的模样清纯可人,是李知的大学师妹。

  对上徐婉宁讥嘲的目光李知恼羞成怒:“徐婉宁,你调查我?这就是你对男朋友的态度?”

  他被徐婉宁捧惯了,愈发清高执拗,早忘记了徐婉宁是当做徐家继承人培养,手段心机凌厉非常,只不过从不对亲近信赖的人用而已。

  徐婉宁怒极反笑,这就是她追了两年,虽然穷但人品高洁温文尔雅的人?

  不知感恩,倒打一耙的人渣罢了!

  徐婉宁欣赏李知脸红脖子粗的囧相,慢条斯理:“调查?本来是准备查一查你还有哪些愿望没实现,结果……,照片的确有些慢待你了,公布视频怎么样?”

  李知自尊心极强又最好面子,闻言便要扑上去逼问视频的下落,却很开被保镖压在地上,禁不住破口大骂。

  徐婉宁耐心的听完李知对自己骄横跋扈的指责。

  她啧啧摇头:“骄横的我偿还你爸的赌债,给你奶奶联系最好的医生治病,还给你准备房子衣服,呵!”

  保镖闻言,禁锢着李知的动作更加毫不留情。

  这整个就一白眼狼嘛!

  李知仰着脖子青筋暴起:“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有逼你!”

  每个人都说他被徐婉宁看上,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李知想告诉所有人,如果不是徐婉宁从逼债的人手里救了他,他根本连看她一眼都不会。

  如果不是家里人逼迫……,他屈辱的攥紧手指。

  徐婉宁抬眉:“你说得对,是我愿意的,现在我不愿意了,所以滚回你的烂泥塘!”

  她喜欢一个人便能将人捧在手心里,不喜欢了,那就决不回头!

  李知从地上爬起来,警惕的看着徐婉宁:“你不准公布视频和照片!”

  徐婉宁嗤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要么还钱,要么……”

  李知面色一虚,旋即又份外恼怒,他从没管徐婉宁要过钱,都是她自己非要给的。

  徐家家大业大,他花的那点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见李知偏头兀自气闷的模样,徐婉宁嗤的一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就是个贪心不足且不知感恩的货!

  李知沉默了一会儿,施舍般的:“婉宁,这次算是我错,只要你原谅我,以后我只一心一意守着你一个。”

  反正都快死的人,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要紧的是先将视频拿回来,他想。

  无耻之尤!

  徐婉宁懒得再废口舌,让保镖将李知丢了出去。

  第二天,战况激烈的造人小视频传入李知母校x大论坛。

  马赛克打的不大走心,并不难分析出男女主角是谁。

  李知被勒令退学,随后来自于徐氏的房产、钱财均被收回。

  这之后,护犊子的徐家人更紧追不舍,直到将李知撵回曾经拼命也要爬出来的烂泥塘。

  不对,他根本不曾自己爬出来过。

  是徐婉宁曾经拉了他一把,可是如今,再不会有人来拉他第二次。

  李知落魄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曾经安稳的生活。

  漂亮温柔的女朋友,光明的前途,还有即将到手的豪门生活。

  不过,一切都晚了。

  徐婉宁丝毫不同情他。

  若是李知明确拒绝她的追求,她又不会死缠烂打。

  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什么东西!

  后来李知来医院认错,涕泪交流,还想与徐婉宁再续前缘。

  徐婉宁让保镖将他赶走了。

  二十天后,徐婉宁大限已到。

  她去世前最后低喃了一句:“狗男人,去死!”

  终究是意难平。

  徐婉宁心道若是有来世,一定独个儿逍遥自在,头顶大草原太特么糟心了!

  胳膊肘疼的像火在烧,胃更是饿的直抽抽。

  徐婉宁迷迷糊糊的想,做鬼原来是这种感觉,居然连饭都没得吃。

  视线渐渐清晰,徐婉宁目瞪口呆的看着阴暗空旷的房间中,一排排徐字打头的牌位。

  脑海中多出的记忆告诉徐婉宁,她貌似……穿越重生?

  记忆粗略的在脑海中走了一波,徐婉宁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捂着胃从供桌上拿了个苹果,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忌讳,吃饱了再说。

  一个苹果啃完,徐婉宁已经基本捋明白了记忆。

  她穿越进了一本书,并且还穿成了书中同名同姓的女配。

  专门衬托女主纯真善良的那种恶毒女配。

  徐婉宁为什么知道自己穿书,原因说起来略羞耻。

  她总觉得李知对自己若即若离,气馁之余便看些追妻火葬场的小说寻安慰。

  有一个作者写的追妻火葬场小说十分给力,徐婉宁顺手又追她其他作品。

  然后,就追到了如今穿越的这本书,却没想到是个无脑甜宠文。

  徐婉宁本来想弃书,没料到书中的女配和自己同名同姓。

  这一看,就没忍住。

  书中的徐婉宁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作用就是找女主茬,而后被女主各种打脸。

  至于找茬的原因么,女主喜欢男主,而男主正好是原主的心上人。

  最后,徐婉宁骄纵跋扈之名远扬,蹉跎到二十七八才嫁出去,很快便抑郁病逝。

  而女主嫁给了做世子的男主,后来一路成为侯夫人,端得是风光无限。

  当然,作为有资格找茬女主的恶毒女配,原主的身份还挺有来历。

  当今长公主之女,生来便该有县主尊位。

  然而长公主的娘早和太后娘以及皇帝兄长闹翻。

  为了讨好夫君,长公主连公主府都不去住,在徐家掌管中馈孝顺婆母,兢兢业业的做着拿自己嫁妆养夫君一家的受气包。

  至于此刻这供满排位的地方,乃是徐家的祠堂。

  三天前宫中给公主们赏下一批头面首饰,原主的娘作为长公主自然也得着了。

  然后,长公主便将徐府的姑娘们都召到老太太院里,让她们挑自己喜欢的。

  这其中,还包括夫君宠妾的女儿徐婉萝。

  徐婉萝仗着父亲宠爱,原主喜欢什么便抢什么。

  两人起了争执,不知怎么的推搡起来,齐齐摔在地上。

  徐婉萝脑袋磕在桌角,青了一片,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

  原主手臂蹭掉了好大一块油皮,渗出了许多血珠,没事人一样自己爬起来,梗着脖子道:“贱婢之女,也配和我抢东西!”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徐婉萝的亲娘是小妾不假,却还是徐老夫人的亲外甥女。

  于是,徐婉萝被老太太搂着怀里哄,徐婉宁被罚跪祠堂三日。

  老夫人犹自不解恨,直说道:“等你父亲公干回来,让他好好教教你何为孝悌!”

  康平长公主忙着让老太太消气,免得夫君回来责怪。

  至于原主,大概是总被罚跪祠堂的缘故,做亲娘的康平长公主都习惯了,只丢下一句恨铁不成钢般的:“婉宁,你好好反省,知道吗?”

  回忆完毕,徐婉宁吹了吹手肘上半个巴掌大的血痂,笑了。

  她低声呢喃:“气性这么大呢,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受一丁点委屈!”

  徐婉宁没有跪祠堂的兴趣。

  更何况从小说中知道这个徐家都是些什么货色,更懒得跪了。

  她打开祠堂门,外面守着的两个婆子都看了过来。

  一个婆子道:“大姑娘,时辰还未到。”

  如果不是这婆子眉宇间显露鄙夷,徐婉宁也懒得同她废话。

  她跨出门,一巴掌扇过去:“聒噪,再多说一句,本姑娘保证,你滚出徐府的时辰该到了。”

  挨打的婆子捂着脸不敢再拦,只心道一会儿去老太太院子里哭一场。

  她是徐家的老人了,少爷姑娘们平日里都称呼嬷嬷的。

  平白被打,还要不要做人?!

  徐婉宁站在阳光底下,仰面舒服的吐了口气。

  自查出脑癌到去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浑身轻松的感觉了。

  至于方才动手打人。

  徐婉宁心道,原主既自卑又自傲,还时常精分般发脾气。

  所以她就是在地上撒泼打滚,也不会崩人设。

  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徐婉宁回到了自己院子,吃饭喝水洗澡换衣。

  等她心满意足的躺在窗下软塌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这期间,徐老太太听了看守祠堂的婆子说话,已经火冒三丈。

  她怒道:“真是反了天了,等大老爷下朝,马上叫他来见我!”

  与此同时,从丫鬟处听到消息的康平长公主,蹙着眉头来了徐婉宁的院子。

  徐婉宁虽然得了原主的记忆,但脑海中的人影总镜花水月般模糊,总得见真人才回忆的清楚。

  徐婉宁已经照过镜子。

  她现在的样貌和现代的神似,走艳丽挂,只稚嫩了很多,毕竟这身体如今才十三岁。

  康平公主也是个艳丽的美人,但眉心一道深痕,相见平日里过的极不舒心。

  母女四目相对,一个焦急无措中透着懊恼,一个漫不经心中透着冷清。

  徐婉宁对康平公主的观感很复杂。

  同情她被徐家捆绑和欺骗,又嫌弃她连女儿都护不好,让小妾的孩子蹦的那么欢。

  堂堂长公主,当朝皇帝的亲姐姐,在个三品官家里伏低做小,简直白瞎了投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胎。

  或者说,恋爱脑实在是太可怕了。

  康平长公主被女儿看的发毛,色厉内荏道:“婉宁,你就不能不这么胡闹吗?”

  夫君马上下朝,若是知道萝姐儿受伤……

第2章 若我死了

  康宁长公主语带埋怨,徐婉宁胸口骤然起了一阵闷痛。

  她知道这阵闷痛是来自于原主的残留意识,是怨怼是悲苦更是无奈,总之没有一丝欢悦与期待。

  徐婉宁懒得从榻上起来演什么母女情深,扯了扯唇角:“如果我死了,母亲是不是会开心些?”

  她是替原主问的。

  徐婉宁长相随了皇室血统,眼尾微挑的凤眸天然矜傲,心绪不大好时更凌厉非常。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康宁长公主,瞳仁漆黑幽深,鬼气森森。

  时人忌讳不吉利的言语,更遑论徐婉宁自咒般的话。

  康宁长公主心头一跳,高声压制女儿发癫的话:“胡言乱语!你是书香世家的嫡女,是娘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怎能如此不知避讳?!”

  她惶急的伸手要探徐婉宁的额头,看女儿是不是发热糊涂了。

  方才母女对峙的情景,仿佛是幻觉一般。

  屋里的丫鬟见怪不怪,低头不语只竖着耳朵听热闹。

  大姑娘整日张牙舞爪,才罚了跪也不知收敛,如今连死不死的话都蹦出来,眼见夫人都管不住了。

  徐婉宁不喜欢被人触碰,挡开康宁长公主的手。

  她一时不慎用的受伤的右手,碰到了伤处,不由“嘶”了一声。

  康宁长公主头一次被女儿如此推拒,面上下不来,心里也怪难受。

  她只希望女儿乖一些,不要总惹夫君生气,难道这也错了?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幽怨的目光看着,心头冷笑一声。

  她可没原主那么单蠢,一根筋似的执拗,自以为委曲求全,最终却半点不落好。

  徐婉宁拉起袖口,露出尚未包扎的伤口。

  这伤口她原本是要拿来怼渣爹的,现在用用也不错。

  胳膊上完好的地方白玉一般细嫩,便更显得擦伤结痂的地方红褐一片狰狞极了。

  康宁长公主惊愕的捂住嘴:“这是怎么了?”

  徐婉宁在康宁长公主愧疚又无措的目光中,不在意的抬了抬眉。

  她懒散又冷淡:“母亲的好女儿撞了额头,我这个胡闹的不得偿还一二?如今祠堂也跪了,伤也受了,母亲若是满意,便让我独个儿歇歇吧。”

  康宁长公主知道女儿说的“好女儿”,指的是林姨娘的女儿徐婉萝。

  她连忙道:“娘只有你一个亲生骨头,你父亲说萝姐儿乖巧……”

  在徐婉宁愈发冷淡的目光中,康宁公主不敢再提徐婉萝。

  她急切解释道:“娘若是知道你当时也受伤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一声不吭,如今是要心疼煞我么……”

  康宁长公主语无伦次的解释了许多。

  徐婉宁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位公主娘的智商有了全新的考量。

  也许不是康宁长公主不关心原主,而是……和原主一样蠢?

  她心道书中对徐家内里如何描写不多,实际情况,且慢慢摸索吧。

  不过,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她只问:“母亲说,曾派人去祠堂给女儿送过饭菜和衣物?”

  康宁长公主正要挽回女儿疏离的态度,连连道:“自然是真的,你受了罚娘亲难道就好受吗?春日夜寒,若不添衣物,岂不是要冻坏我儿!”

  徐婉宁微微一笑:“是吗?”

  徐婉宁的贴身两个贴身丫鬟,叫拂冬的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叫夏草的听到衣食的事,却是心头一跳。

  应该没事吧,往日大姑娘跪祠堂也从来如此,又不是第一回。

  徐婉宁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是气死的还是饿死的,反正她感觉自己气虚体弱胸口还闷。

  失去过健康的人,对待自己的身体会更慎重和宝贝。

  于是,在康宁长公主说起要不要请御医来看时,徐婉宁借口道:“那就多谢母亲了。”

  康宁长公主不自然的攥了攥帕子。

  她多年前与宫中离心,如今去请御医虽然符合规制,但总还有几分心虚和赧然。

  只是瞧着烛火下女儿苍白的面色,康宁长公主到底下了这一场决心。

  康宁长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中慌乱的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流逝了,要抓紧弥补才是。

  是了,女儿以前再执拗,却总是叫她“娘亲”,而不是如今一口一个母亲,疏离又陌生。

  御医院,

  小医徒来报说康宁长公主请御医,眯着眼翻看脉案的院使动作一滞。

  康宁长公主?

  院使手指点了点小医徒,吩咐道:“让周院判去,仔细着些。”

  小医徒恭谨的退出去,一肚子疑惑。

  进御医院两年,京中有资格请御医的世家贵胄他差不多都听过。

  康宁长公主是哪家,竟劳动除院使之外,医术最精湛的周院判?

  徐府离宫中并不远,御医不到半个时辰便来了。

  从宫中而来,这已然是极快的速度,徐府离宫中不远。

  徐婉宁如今的父亲,渣爹本渣,如今不过户部一侍郎,堪堪正三品。

  正三品的官在京师不过尔尔,本没有资格住在皇城附近。

  徐婉宁猜测,住宅一事与康宁长公主有关。

  不知便宜父亲上朝时路程便捷时,可曾念到康宁长公主一分好处。

  周院判为徐婉宁把脉后,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能将身体糟蹋成这样,不单寒气入体而且郁结于心。

  再多两三年,怕是都要影响寿数。

  御医看诊,病情从来往重里说,免得日后贵人身体有恙再摊上干系。

  于是,康宁长公主的面色愈来愈差,差点都要厥过去了。

  徐婉宁是个慢热的性子。

  她冷眼看康宁长公主难受,并不出言安慰。

  原主死亡未必没有康宁长公主忽视的缘故,女儿死了难受一回,不是该当的吗?

  至于自己,既然有幸重活一世,过去原主受的气,便替她一一还回去!

  徐老夫人的慈安堂,徐明昭正在母亲跟前听训。

  他前几日外出公干,才进门便被请到了此处,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心情不免有些焦躁。

  于是,在徐老夫人说起徐婉宁推搡庶妹、掌掴嬷嬷时,徐明昭脸黑的像锅底。

  他恨恨道:“这个孽女!”

  徐老夫人摆摆手:“伺候公主不是件容易的事,娘知道你的难处,只是宁姐儿实在太不像话,传出去徐家百年的名声,岂不是都要被人轻贱?!”

  徐明昭躬身道:“儿子明白,让母亲如此操劳,是儿的不是。”

  徐老夫人看着大儿子远去,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心道,若不是当初徐家险些卷入夺嫡之争,何必请那一尊还要婆婆敬着的公主儿媳进门。

  好不容易这些年,长公主儿媳总算被家风熏陶的安静守礼,想不到孙女又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

  难啊!

  另一头,汀兰院,

  林姨娘已经重新梳发描妆,二十五六的人了,却还似二八少女般风姿楚楚。

  陪坐在侧的徐婉萝撑着下颌:“姨娘,父亲果真会先来汀兰院?”

  林姨娘抚了抚鬓角道:“姨娘与你父亲青梅竹马的长成,情谊非比寻常,他自然会来。”

  其实这并不是十足真话。

  那个男人顾念她是真,但更不愿意风尘仆仆的样子被康宁长公主看见,免得被小视。

  林姨娘复看了一眼女儿额前乌青一团,嘱咐道:“记得别乱碰,小心掉了色,还需得再忍两三日。”

  徐婉萝额上撞的不重,初看只浅浅一层青,第二日下午便全消了。

  只母女两个商议过,这伤总要在徐明昭眼前过一趟,才好教她们汀兰院更得怜惜。

  徐婉萝得意道:“我省得,父亲见着这女儿受伤,定然心疼的不得了。”

  轻轻的跌一跤便能得到心仪的簪子,还能让徐婉宁被罚,何乐而不为。

  徐婉宁那个蠢货,几个眼神讥嘲便受不得,轻易便被激怒。

  次次都吃亏,次次学不乖,真是好玩。

  徐言昭先去林姨娘院子中沐浴更衣,又问起小女儿婉萝碰到额头的事。

  林姨娘浑不在意般:“姐妹间玩闹失了准头而已,老爷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过问这些小情,倒是夫人那里,到底不一样……老爷该先去的。”

  自从康宁长公主搬来徐府住后,府里的下人们便渐渐都只称她为大夫人。

  林姨娘亦是如此。

  徐言昭沐浴之后神清气爽,捏了一把爱妾的腰:“什么不一样?进了徐家门便是徐家妇,没道理还要爷们卑躬屈膝的哄她!府里头,还是你最懂事。”

  他到底还惦记着老夫人的训诫,心想康宁长公主那里不必去,倒是大女儿太不像话,要训诫几句。

  徐言昭被林姨娘温柔小意的奉承了许久,连带着对大女儿也消气不少。

  转过回廊,他突然听到几声压抑的啜泣。

  “谁在那里?”徐言昭身边的小厮喝道。

  假山石那头寂静一瞬,探出个满脸泪水的娇俏小姑娘,额头上半个拳头大的青印,显见是撞到的。

  徐言昭快步走过去:“萝姐儿,你这伤……”

  他伸手要碰,小女儿脑袋往后一缩,怯怯道:“爹爹,我疼……我……姨娘说不能让爹爹看见,大姐姐不是故意的……”

  原本消减的怒气成倍的增长起来。

  徐言昭压抑着怒火,眼珠子都似乎冒着蓝幽幽的光:“那个孽障东西,你们还替她遮掩,哼!”

  徐言昭安慰了小女儿两句,让丫鬟将她带回去,而后步履如风的往听雪院去。

  听雪院是徐婉宁的院子。

  他走的太快,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小女儿徐婉萝,满是泪水的脸缓缓的露出了笑意。

  她自得中带着期待,对大丫鬟清露道:“爹爹气这么狠,要是能打折大姐姐的腿就好了,让她爱骑马!”

第3章 叹为观止

  听雪院,

  周院判正在小书房斟酌药房,冷不丁听到一声暴喝:“大姑娘呢,让她滚出来见我!”

  徐府大姑娘再不济也是公主之女,皇上都不会如此呵斥,这……

  书桌本就邻窗,周院判顺着半开的窗往院子里看。

  户部侍郎徐言昭,周院判自然认得。

  只是外头素有俊逸温润美名的徐侍郎,和院子里这个暴跳如雷的,果真是一个人?

  守门的小丫鬟福身道:“老爷,大姑娘病了……”

  徐言昭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装病的把戏都会了,真是好样的!”

  内室,

  徐婉宁眉峰一剔,对亲生骨肉大喊大叫如训猪狗,渣爹自个才真是好样的。

  康宁长公主也是一愣。

  夫君平日里待大女儿严厉是有的,父女两个也时有争执,可发这么大的火……

  她见女儿苍白的小脸冷凝一片,抚慰道:“你父亲八成还在为婉萝受伤的事生气,他若是知道你病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徐婉宁懒洋洋:“母亲说的是。”

  下一刻,心疼女儿的徐言昭,一脚踹开了门。

  当然,他心疼的女儿是小女儿婉萝。

  徐婉宁看向来人。

  能让公主倾心,徐言昭自然是个美男子。

  他如今才过而立,白面微须样貌儒雅,眉宇之间颇有清高孤傲之气。

  不过在徐婉宁看来,白瞎了这幅长相。

  看到康宁长公主也在,徐言昭先是一愣。

  再看大女儿肃着脸坐在榻上,他忍不住斥道:“诗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见到父亲,连请安都不会了?”

  康宁长公主急道:“夫君,宁姐儿不是有意的,她身体不好,总该优容些。”

  她一面安抚徐言昭,一面给徐婉宁使眼色:“婉宁,你爹爹特地来看你,你还不过来?”

  徐婉宁按了按胸口,平静无波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我被父亲踹门骇着了,心口疼的厉害,暂时起不来。”

  康宁长公主才听完周院判一番骇言,连忙道:“不起来便不起来,你好好歇歇,你父亲他不是有意的。”

  若是往常,康宁长公主自然向着丈夫。

  但她一颗心偏了大半给丈夫,对亲骨肉也总还有一小半记挂。

  如今丈夫好生生在身边,女儿却一不留神就有早夭的危险。

  如此,康宁长公主便头一次斜了心头那杆秤。

  徐言昭素来不喜欢大女儿,其中便有她眉眼与性格尽随了早年的康宁长公主,尊贵傲气的扎的人眼疼的缘故。

  他手指虚点着徐婉宁,气道:“你心口疼,怕是心虚才是!你妹妹身体娇弱,你竟也能狠着心残害她,你…...你个孽障!”

  徐婉宁无辜至极:“龙生龙凤生凤,父亲自己生了个孽障,女儿能有什么办法?”

  她很感激重生成个挂着皇室血脉的人,至少徐府能管教她,可是管教不了也不能随意处置。

  徐言昭额上青筋暴跳,她什么意思,骂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孽障?

  康宁长公主见丈夫脸色铁青,急道:“夫君,宁姐儿才在祠堂跪了三日,险些累出心疾,她是病昏头了,你和孩子计较什么。”

  徐言昭甩开康宁长公主的手:“夫人,你还要护着这个孽障到什么时候?她在外飞扬跋扈,在内欺压姐妹,徐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什么心疾,怕是不知哪里来的野郎中收了银子,替她来诓骗你!”

  正在此时,门框咚咚咚被敲了三下。

  徐言昭看过去。

  周院判双手一拱,面色冷淡:“徐大人息怒,徐姑娘的病是下官诊的,若是您有疑虑,便请另请高明吧。”

  专业水准被质疑,是个人都难以平心静气。

  周院判虽然只得六品院判身份,但凭借医术,他在王子皇亲府里乃是座上宾,并不惧徐言昭这个三品官身。

  徐言昭很尴尬,徐婉宁一脸平静。

  这位周院判比她预料到的,还要刚嘛。

  她心道,要是周院判能再稍八卦些,将今日周府所见传出去,那就更好了。

  周院判对上小姑娘平静的目光,心中泛起几分同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徐侍郎在外人模狗样,内里竟对家人如此粗暴。

  再有,这位徐家大姑娘年纪小小却进退有度,一点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顽劣,果然眼见为实。

  有外人在,徐言昭只得僵硬的转换了面容,重新温文尔雅起来。

  当然,他还很谦恭的对周院判赔了不是。

  周院判态度依旧冷淡,只对徐婉宁的病情没有一丝隐瞒。

  徐言昭还是将信将疑,大女儿土匪一般骄横的人,怎地到了旁人嘴里,就是个纸糊一般的人了?

  送走了周院判,徐言昭一通火也发不出来了。

  只是他依旧阴着脸:“这次先饶了你,下次若再欺负你庶妹,家法伺候!”

  徐婉宁将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胳膊上的伤:“父亲,若是你的爱女欺负了我,你又如何?”

  徐言昭愣住,林姨娘和萝姐儿没有告诉他,大女儿也受伤了,而且伤的还不轻。

  他脸色难看的沉默了一会儿,只道:“你们两人都有错,父亲既训了你,萝姐儿那里自然也会训诫,这便扯平了。”

  徐婉宁唇角微勾:“父亲处置公允,女儿很服气,既要各打五十大板,女儿在祠堂跪了三日,不知萝姐儿什么时候跪上一跪?”

  看着大女儿凤眸挑出的那一点讥讽,徐言昭横竖看不顺眼。

  他冷冷道:“她是你妹妹,自小身子有弱,何必咄咄逼人?”

  徐婉宁对渣爹并不抱希望,复看向康宁长公主:“母亲也这么认为?”

  康宁长公主在女儿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了然般的嘲讽。

  她蓦的想起那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更何况,宁姐儿也没有说错,她的确也受伤了。

  康宁长公主便道:“是该公平一些,等萝姐儿伤好了,便也去祠堂跪上三日。”

  徐言昭不可置信又十分不愉:“康宁!”

  他语气沉沉。

  康宁长公主弯着脖颈,声音轻且细,期盼中带着委屈:“夫君,宁姐儿也是咱们的女儿呢。”

  又是这样!

  徐言昭眼中闪过烦躁,她什么意思,提醒他自己的公主身份吗?

  徐言昭缓和了心绪,牵过康宁长公主的手:“康宁,为夫难道不疼宁姐儿?只是她生性顽劣,宠溺太过是要闯大祸的,爱之深才责之切,你明白吗?”

  康宁长公主对上丈夫和煦又深情的目光,心头一软。

  徐婉宁看的叹为观止,渣爹这是在对便宜娘洗脑吗?

  徐言昭继续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萝姐儿身体弱受不得祠堂阴冷不说,老太太那里,前些日子才夸你理家有方,她那么疼萝姐儿,若是知道了萝姐儿受罚,岂不是要恼怒?”

  徐婉宁没有出言打断,仔细观摩渣爹和便宜娘的相处方式。

  她有种直觉,这其中定然有空子可钻。

  康宁长公主自然怕老夫人不高兴,老夫人不喜欢她,全凭夫君在婆媳两人之间斡旋。

  她若惹老夫人不高兴,夫君岂不是又要辛苦。

  徐言昭见康宁长公主动摇,叹息道:“你身份尊贵本就受人诟病,若是再传出苛待庶女的名声,我怎么舍得?”

  徐婉宁神色一顿,什么叫身份尊贵要受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觉得丈夫说的句句在理,可女儿委屈了也是真的。

  她想了想,柔声道:“夫君,不如这样,萝姐儿在祠堂跪上一日,意思意思便可,如何?”

  徐言昭没想到,自己都如此温言低气了,康宁长公主还要罚人。

  不过萝姐儿隐瞒自己大女儿受伤的事,也是该罚一罚。

  他冷下语气:“那便这样吧,我书房那里还有公务处理。”

  渣爹走了,徐婉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母亲,你身份尊贵难道是错,父亲为何说会遭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见女儿主动说话,心中一喜,笑道:“傻孩子,徐府百年世家,在朝堂份属清流,母亲是皇族又是长公主,总是带累他了。”

  朝堂之上不止有文武之争,世家恩荫的官员和科考路子出来的官员,互相之间也看不顺眼。

  徐言昭曾告诉过康宁长公主,他以探花郎的身份入朝为官,却蹉跎十数年才是个三品侍郎,其中娶公主被清流排斥占很大的原因。

  徐婉宁心头不屑,自己本事不佳宦海难行竟怪在妻子头上,渣爹也真敢说。

  一副小男人做派!

  康宁长公主一副丈夫为自己牺牲甚多的甜蜜样。

  徐婉宁看着心累,敷衍两句将这位脑袋不太清醒的便宜娘送走了。

  却说周院判回到御医院之后,便立即顶头上司刘院判叫去了。

  刘院判仔细问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心道明日清晨为太后诊平安脉,可得仔细回禀。

  倒不是刘院判多事,而是太后只当今天子和康宁长公主两个血脉。

  可来天下父母心。

  太后早有懿旨,若是长公主那里召御医看诊,必得及时回禀。

  康宁长公主好些年都未曾召过御医,但刘院判人老成精,并不敢忘记太后早年的懿旨。

  太后母女失和不假,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次徐家大姑娘病的重,未必不是太后施恩垂询,借机与长公主重叙亲情的好时机。

  至于太后知道了长公主的独女竟郁结于心,甚至差点会影响寿数后,又会怎么想徐家,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贵人们的事多寻思少掺和,这才能活的长久。

  徐婉宁早起去康宁长公主的院子请安,正撞见徐婉萝端端正正的跪在长公主的静心院。

  她心道,这个心眼多如筛子的庶妹是知道自己要去跪祠堂,所以求情来了

  康宁长公主昨夜睡的并不好。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女儿跪祠堂发了心疾,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硬了。

  既睡不好,便起的迟。

  徐婉萝让丫鬟不要打扰长公主休息,兀自跪的笔挺,得了值守的下人们不少钦服。

  瞧瞧,这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不像是大姑娘,总是暴跳如雷的,实在难伺候的很!

  听到脚步声,徐婉萝回头望去,旋即惊愕的微张着嘴。

  徐婉宁不是好长时间都不穿红衣了吗,怎么突然……竟然该死的明艳多姿!

  徐婉宁注意到徐婉萝惊讶不掩嫉妒的眼神,心情甚好。

  她捋了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微微一笑:“我这一身不好看吗,三妹妹?”

  原主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初露明丽张扬的美貌,放在现代妥妥的御姐预备役。

  然而徐婉宁早起梳妆,丫鬟拿来的却都是素白、淡蓝等既寡淡的衣裳。

  徐婉宁想起来,原主心中喜爱浓艳的颜色,但见打扮清雅的徐婉萝更受父亲喜欢,便生生扭曲了爱好。

  她对这种委屈自己讨好他人的行为嗤之以鼻,怎么高兴怎么装扮,火烧云般的衣裙配上端丽大方的眉眼,如今整个人耀眼极了。

第4章 吃瘪

  徐婉宁突然换了装束,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一般,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被她居高令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婉萝有些心慌意乱。

  徐婉萝一直知道,她这个嫡姐样貌十分出众。

  所以,她曾故意在徐婉宁面前透露父亲喜欢清雅装扮的事,徐婉宁果然穿戴素净起来。

  这世间女子千姿百态,朱钗粉黛用对了相得益彰,用错了反倒削减颜色。

  徐婉宁唇红齿白五官昳丽,素淡衣裳让她宛如海棠蒙尘,别扭中带着几分笨拙的俗气,这正是徐婉萝想要看到的。

  然而如今……

  徐婉萝仰头,避而不答徐婉宁问衣饰的话,关切提醒般:“长姐,母亲尚未起身,你小声些罢。”

  徐婉宁从原主的记忆中,已经猜度到眼前这个面容纯真清丽庶妹,心机不浅极擅做戏。

  十二岁的小姑娘,在现代才刚上初中的年纪,在这个时空已经懂得如何不着痕迹的给旁人上眼药了,很好。

  她轻笑一声:“三妹妹口是心非了,若怕打扰母亲休息,你一大早跪这里做什么,传出去还以为母亲苛待你了。”

  徐婉萝心头一梗,低声道:“长姐说的是。”

  徐婉宁知道徐婉萝说自己打扰康宁郡主休息是为何。

  左不过原主暴躁易怒,没准因恼恨康宁长公主与徐婉萝亲昵而闹将起来。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每每都是徐婉宁专横跋扈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甚至因此而吃挂落。

  不过,那是以前。

  她俯视着低眉敛目的少女,下颌微扬:“既知道错了,那便去僻静处跪着,省得碍眼。”

  徐婉萝掐了掐掌心抑制住怒意,红着眼圈从院子正中诺到偏僻角落跪着去了。

  若是往常,徐婉萝自然不用这般忍气吞声。

  可传出一向和善的康宁长公主竟要罚跪于她的消息,父亲昨夜居然睡了书房,没来母亲的汀兰院安歇。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林姨娘和徐婉萝都有些不安。

  徐婉萝深谙示弱之道,跪便结结实实的跪,不论是祖母哪里还是父亲哪里,见她委屈了难道不会心疼?

  徐婉宁料理了徐婉萝,余光瞧见院中候着的两个丫鬟同情的看向徐婉萝,眸中冷光一闪。

  亲娘院中的丫鬟都明目张胆的向着庶女,对林姨娘岂不是要跪舔?

  徐婉萝顺手一指,让这两个丫鬟也陪徐婉萝跪着去。

  她只道:“三妹妹身子不好,只诚心认错是好事,我这个做姐姐不好阻止,你们一左一右仔细照看三妹妹,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必在这静心院呆着了。”

  两个原本不服气要辩驳的丫鬟,这下连反驳的理由都没了。

  大姑娘让她们跪着是照顾三姑娘,不是罚跪,还能怎么办?

  徐婉宁进院不到一刻钟,看着碍眼的都收拾了,晨起喝苦药的难受总算平息了大半。

  屋子里掀帘走出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胖敦敦一张圆脸很讨喜,只嘴角法令纹深刻,显出两分刻薄。

  老嬷嬷见着徐婉宁,眼睛一亮十分欢喜的样子:“原来是大姑娘来了,夫人还未起呢,姑娘先进来喝茶歇歇脚儿。”

  这是掌管静心院大小事务,最得康宁长公主信任的崔嬷嬷。

  不过,崔嬷嬷在成为康宁长公主身边得意人之前,还是陪伴了徐老夫人几十年的贴身丫鬟。

  至于为何堂堂长公主最倚重的不是宫中带出来的人,而是夫家婆母身边的老人,徐婉宁只能说徐老夫人手段高超。

  徐婉宁回忆着崔嬷嬷的事,不咸不淡一弯唇:“崔嬷嬷辛苦。”

  躲在窗棂后看了半天热闹,能不辛苦嘛。

  崔嬷嬷笑意一僵,亲自为徐婉宁打帘。

  她人老成精,比年岁尚小的徐婉萝更能感知到徐婉宁的变化。

  大姑娘不单是换了衣裳,似乎以往的躁郁之气都一并收敛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跪祠堂跪出一场病来,所以脾气也随之消减了?

  徐婉宁进屋不多久,康宁长公主便着急忙慌的从内室出来了。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她是极聪明的人,见便宜娘盯着自己不错眼的看,又有只言片语入耳,很容易便推测出康宁长公主这是突然爆发爱女心切的念头了。

  这样正好,倒是方便自己施展手脚。

  徐婉宁陪着康宁长公主梳妆打扮,这之后母女两个一同用早饭。

  崔嬷嬷低声对康宁长公主道:“夫人,三姑娘还在院子里跪着呢,连累大姑娘生病,她跪一跪也是应当,只明日便要去老夫人跟请安,三姑娘又素来身子骨不结实……”

  康宁长公主见徐婉宁吃虾饺吃的香,正高兴着,被崔嬷嬷打扰不由皱了皱眉。

  老夫人不喜欢人打扰,只初一十五才让儿媳们带着孩子去请安,算一算,明日正好是十五。

  再有,若是一般的庶孙女,老夫人自然不会另眼相看。

  可林姨娘还是老夫人的远方侄女,家道中落来投亲,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徐言昭的姨娘。

  有亲缘关系在,徐婉萝生的清秀可人性子又温文,最得老夫人欢心。

  为着徐婉萝总受徐婉宁“欺负”的事,老夫人没少敲打徐婉宁。

  康宁长公主觉得崔嬷嬷提醒的是,便要叫人请崔婉萝进来。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开口,因为身边坐着的嫡亲女儿已经放下筷子看过来,黑黝黝的大眼清冷一片。

  徐婉宁看向崔嬷嬷:“嬷嬷既说三妹妹连累我生病,怎地只知关切三妹妹身子骨不结实,却不见多问一句我病的可重?”

  她垂眸,眼睫微颤似有失落:“这还是母亲身边的人呢……”

  崔嬷嬷张口结舌,大姑娘什么时候这般伶牙俐齿了?

  康宁长公主听到这话不由大恸,梦中她抱着女儿僵硬尸身的追悔莫及潮水般在心口翻涌。

  她冷着脸让崔嬷嬷出去,又赶忙安慰女儿,哪里还记得徐婉萝。

  崔嬷嬷顶算是被撵出去的,面上一片晦暗,心道康宁长公主不是最担心老夫人不待见吗,怎地这回……

  徐婉宁握着银匙喝粥,一边对絮叨的便宜娘道:“母亲,你不必太过担忧,我这病没准与饿了几日有关,吃饱就好了。”

  康宁长公主不解:“你什么时候竟还饿着了?”

  徐婉宁习以为常般的道:“祠堂跪了三日,女儿饿昏过去好几次……”

  康宁长公主心头发紧,似辩解似自问:“不可能……,我让崔嬷嬷送吃食给你,我明明叮嘱她了……”

  被下了脸面,崔嬷嬷在隔间生着闷气。

  小丫鬟跑过来,脸上带着些惊惶:“嬷嬷,夫人叫你进去呢……生了好大的气……”

第5章 养肥再宰

  崔嬷嬷横了一眼毛躁的小丫鬟:“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站起来,嘴角浮起一丝自得的笑意,心道夫人八成是被大姑娘气着了,还得自己开解。

  小丫鬟被训斥,等崔嬷嬷离去了,跺脚啐道:“亏得我好心想要提醒……”

  罢了,这老妖婆在静心院作威作福主子一般,也该她吃回亏!

  崔嬷嬷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亲热的问道:“我的夫人哎,这是又怎么了?母女两个哪里有隔夜仇,竟又闹起别扭。”

  康平长公主冷着脸:“跪下!”

  徐婉宁以手撑颌,懒洋洋道:“崔嬷嬷,你是母亲的第一亲信人,原来竟这般盼着我和母亲不和么?”

  康平长公主平日的确最信重崔嬷嬷,闻言瞧着崔嬷嬷往日一张亲和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崔嬷嬷站着没动,脸上笑意僵着:“夫人、大姑娘,老奴不知哪里有了不是,竟要遭这样的折辱?”

  她是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在府里的大小主子跟前都颇有体面,在自家儿孙面前亦是被称老祖宗的人。

  今日若是跪了,回头还不成为满府的笑柄。

  所以,这个头决不能低,否则老夫人岂不是都要掉面子!

  徐婉宁最厌恶这样倚老卖老的人,前世在自家公司不是没有碰到过。

  她淡声道:“崔嬷嬷,我母亲堂堂长公主之尊,当朝宰辅拜见都要称臣,你一个老奴跪她只有天经地义的事,折辱之说从何谈起?”

  长公主?宰辅称臣?

  崔嬷嬷头皮微麻,自从八年前长公主搬到徐府便一直以普通世家妇人自处,她早都忘记了这位主子还有这一层身份。

  康平长公主神情微怔,女儿的话说的没错,可她却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该问清楚往祠堂送饭的事。

  周太医说女儿不单险些折腾出心疾,脾胃亦有失和之相。

  好几日不吃不喝,她这点还未长成的小身子骨,可不是要被拖垮了。

  崔嬷嬷到底跪了,心中屈辱难当。

  她狠狠的在心中给骄横跋扈的大姑娘记了一笔,只心道跪祠堂都驯服不了这位主儿,下次该说服老夫人上家法!

  不过,崔嬷嬷很快便没有心思寻思这些了。

  她听到祠堂送饭的事,心头猛的一突,稳了稳思绪苦口婆心般的道:“夫人啊,这事确实是老奴自作主张,可老奴是有苦衷的。”

  崔嬷嬷的苦衷听起来还算作站的住脚,只说老夫人当时在盛怒之下,若是知道大姑娘跪祠堂又是山珍海味又是棉衣被褥,没准会罚的更重。

  康宁长公主被崔嬷嬷照顾了这许多年,很多时候婆媳龌龊都是她从中斡旋,听崔嬷嬷话里话外为自己着想,已经软了心肠。

  徐婉宁噗嗤一笑,艳丽的眉目灿若朝霞:“嬷嬷的确考虑的周详,严防死守的,我在祠堂跪了两日有余,参汤被褥就不说了,竟一口水米都未见着。”

  崔嬷嬷避无可避,低头道:“老奴上了年纪,竟倏忽至此,真是该死!”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崔嬷嬷老夫人屋里好几年了,这是头一次认错,竟还是跪着的……

  其中一个丫鬟名□□萍的,已经许了崔嬷嬷的二儿子做媳妇,只待翻过年便嫁出去。

  她最是知道内里,崔嬷嬷的确没有给大姑娘送吃食,但那些该支的吃食份例与补药份例,却都一一支出去肥了崔家的腰包,只希望大姑娘别想起这茬。

  徐婉宁等的便是崔嬷嬷拿自己的体力不支或者是年纪过大说事。

  她往康宁长公主身边挨了挨,想一出是一出般:“母亲,崔嬷嬷说的也对,年纪大了的人难免有倏忽的地方,她既然认了错,我就不计较了,免得您在祖母那里难做。”

  康宁长公主心下熨帖,又是歉疚又是欢喜:“你这孩子,病了一场竟懂事许多,这事是母亲的倏忽,日后定然好好补偿你。”

  徐婉宁挺了挺腰:“那当然!既然母亲夸我,那我就再做个主,崔嬷嬷年纪大了该好好将养,静心院里的事不如就分一半给嗯……给飞霜处置,也免得她劳累之下再出什么纰漏,反倒不好全这一段主仆情谊。”

  崔嬷嬷这下是真急了,认错可以,将手里的权利都交出去,那怎么能行?

  静心院听着小,可后面还连着公主府的私库,随意划拉点都够崔家几代人受用不尽的了。

  康宁长公主生来尊荣富贵,除却一颗心落在丈夫身上,因此忍受了婆母隔三差五的挑刺之外,日子过的平平顺顺。

  她见女儿高兴,点头答应道:“你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伺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的飞霜,眼框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这些年长公主身边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她一个因着安静内敛反倒留了下来,渐渐看透了徐府乃是个污糟窝,可却无法让长公主清醒。

  不管大姑娘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她手中掌了权,总有机会想想法子。

  崔嬷嬷眼见康宁长公主因为徐婉宁生病的事,对自己有些疏远,退而求其次的把持住了静心院银钱和人情往来。

  飞霜则掌管长公主的衣裳首饰以及庭院洒扫。

  徐婉宁在崔嬷嬷手腕上水头极佳的镯子上瞟了一眼,唇角微勾。

  人心不足蛇吞象,等养肥了再宰也不错。

  宫里头,

  乾元帝下了早朝后,一径儿往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却不想亲娘半歇在床榻上,一双眼哭的红肿,好不凄惨。

  当初先皇几次想废长立幼,乾元帝和太后苦巴巴熬到日子好过,感情比一般母子更深厚。

  见到亲娘伤神,乾元帝龙颜大怒,宫人扑簌簌跪了一屋子。

  太后嘶哑着嗓子:“不关他们的事,你如今能耐了,可是我的宁姐儿险些断送了性命,都是那个昏了头的,自己吃苦头不说,还要折腾我的乖外孙女!”

  原来太医院的刘院使一早进宫,将徐府大姑娘看诊的事回禀到了太后这里。

  大户人家水深,是以周院判对刘院使只说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半点都未提徐侍郎咆哮训女的事。

  然而即使如此,太后听得刘院使一串“心气郁结、险有早夭之相、脾胃不调”,还是心惊胆战的不得了。

  老人家再回忆起与康宁长公主置气的事,五脏六腑搅绕着心酸、担忧、后悔、气愤种种,哭的险些晕过去。

  乾元帝弄清楚始末,压抑着怒气安慰老娘,心头恨不能直接将徐家诛九族!

第6章 探病

  乾元帝怒归怒,却不愿惹得太后一再伤神,强抑着翻涌的心绪将徐府的事一径儿揽在了自己身上。

  太后得了乾元帝的许诺,这才安下心。

  乾元帝出了慈安宫,面色便冷凝下来,只问道:“太子如今在户部观政?”

  大太监来福躬身应了一声,便听帝王喜怒难辨的命令:“叫太子来明德殿见朕。”

  来福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

  他瞧着小太监飞也似离去的声音,心道康宁长公主的驸马如今似乎……正在户部任职。

  徐府,

  徐婉宁从静心院回到自己的揽月阁,进门就吐了。

  这也算是乐极生悲。

  她高估了崔嬷嬷的战斗力,将其料理的顺利,心情愉悦之下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徐婉宁原就在祠堂罚跪的时候饿了三日,正是调养的时候。

  如今猛的进食过度,身体自然难以支应。

  大丫鬟拂冬拧了热帕子让徐婉宁擦脸,担忧道:“姑娘,崔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十分得脸,您何苦与她争执。”

  要知道,姑娘上次骂一声崔嬷嬷是老虐婆,回头便让老夫人罚抄了十遍女戒。

  这次崔嬷嬷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回来。

  她还是大老爷的乳母……

  夏草捧着茶候在一边,同情的看了拂冬一眼。

  这丫头总是学不乖,明知道姑娘最烦旁人让她退让,还总是多嘴多舌。

  徐婉宁见拂冬一脸小心翼翼,又是关切又是忐忑,不由心底一软。

  她并不表露思绪,只看向夏草:“你怎么说?”

  拂冬神色黯然,夏草只会撺掇姑娘胡闹......

  夏草将茶捧给半倚在床榻上的徐婉宁,眉梢一扬:“奴婢觉得拂冬说的不对,崔嬷嬷再得脸还不只是个下人,姑娘可是老夫人的亲孙女,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怕她做甚!”

  徐婉宁颔首:“是这么个意思,下次若是崔嬷嬷再拉着脸瞧我,你便替本姑娘好好训她一顿,明白吗?”

  夏草一梗,她只是顺嘴哄姑娘高兴而已,哪里敢训斥崔嬷嬷。

  再说了,她的体己银子不少都是崔嬷嬷私下给的,哪里有撵财神爷的意思。

  徐婉宁上辈子没少和名利场上的老狐狸打交道,夏草嘴里跑马心思浮躁她如何看不出来。

  她抿了口茶:“不愿意算了,母亲院子里调动了人事,我这里也应景儿变一变,日后拂冬管账吧。”

  夏草后悔不迭,立即便要赌咒发誓表衷心。

  徐婉宁却不耐烦听她啰嗦,只吩咐拂冬贴身伺候,撵了夏草出去。

  在静心院,拂冬亲眼见自家小姐提拔敛秋的时候,还有些狐疑,此刻心头却升起蓦大的希望。

  徐婉宁见拂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觉莞尔:“糊涂了好些年,总有醒的一日,你是个好的,我都知道。”

  整个徐府当中,徐婉宁如今能确定信任的,只有敛秋和拂冬两个。

  这其中却还涉及到一段旧事。

  昔日康宁长公主从宫中带出四大侍女,分别为春萍、夏草、敛秋、拂冬。

  后来崔嬷嬷掌管静心院,春萍和夏草都因故离开了徐府。

  侍女拂冬生了重病,弥留之际荐了侄女来伺候长公主。

  原主是被拂冬带大的,和拂冬感情深厚,便将拂冬的侄女要来自己的身边,同样赐名拂冬。

  她看崔嬷嬷不顺眼,又新寻了个小丫鬟赐名夏草,一并收在身边。

  如今的拂冬还记挂着姑姑的遗命,一心一意的为原主着想,结果却因为说话不中听被嫌弃。

  倒是用来膈应崔嬷嬷的夏草,因为伶牙俐齿讨原主喜欢,如今在揽月阁几乎可以横着走。

  徐婉宁不是原主,知晓忠言逆耳,自然会疏远夏草抚慰拂冬。

  不过,她这时候还不知夏草已经与崔嬷嬷来往甚密,否则也不会只给夏草这一点没趣。

  下午的时候,满府的人都知道徐婉宁生病的事。

  一家子人,既是病了,自然要来看望。

  徐府如今一共三房,徐婉宁这一房居长居嫡,另还有庶出的二房和嫡出三房。

  二房和三房的夫人是长辈,派了贴身嬷嬷送来补品若干,知晓徐婉宁这个侄女煞星一样的坏脾气,并不亲来看望。

  只是长辈们不来,小辈们却说不过去。

  二房的徐婉芷、三房的徐婉薇都过来看望。

  徐婉薇消息灵通,来的早一步。

  她和徐婉宁的父亲是同胞兄弟,两个人素日里便十分亲近。

  徐婉薇比徐婉宁小半岁,家中排行第二,是个娇美大方的姑娘。

  不过,徐婉宁记得书中描述,这位堂妹后来与李国公府的大姑娘是手帕交。

  这样一来,她便没兴致和这位堂妹叙什么姐妹情深了。

  因为李国公府的大姑娘李明蕊正是书中的女主角,钢牙小白兔一样的人。

  而按照书中的剧情,徐婉宁这个恶毒炮灰的作用,便是以自己的飞扬跋扈衬托李明蕊的纯真良善。

  那时候,徐婉薇作为亲堂妹,似乎并没有为原主说过一句话。

  徐婉薇关心了徐婉宁几句,又转而说起长平长公主举办春日宴的事。

  春日宴年年都有,不单会宴请京师的闺秀们,还有京师高门子弟、王侯公子参加。

  其时,男女隔湖而宴身影影绰,颇有意趣。

  每年春日宴之后,京师的媒人们便会好生忙碌一段时日,不知成全了多少对好姻缘。

  徐婉宁瞧着徐婉薇眼见发亮,敷衍道:“没意思,不想去!”

  徐婉薇心头一紧:“怎么会没意思呢,出去散散心也好。”

  徐婉宁笑她:“薇妹妹想去,自去便是,那地方瞧着精致实则繁琐,还不如跑马来的痛快。”

  徐婉薇暗气这个堂姐粗俗,白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又好声好气的说了些话,这才款款离去。

  徐婉薇出了院子,气闷的在花园小径站了好些时候。

  贴身丫头不解道:“姑娘,大姑娘不去还能少招惹祸事,咱们不是乐得轻松吗?”

  徐婉薇扯下手边一折嫩枝把玩,郁闷道:“你懂什么,她便是头猪那也是从长公主肚子里爬出来的,当朝嫡长公主之女,去谁家赴宴都会被安排到最好的席位。”

  徐婉宁不去,凭着大伯三品的官位,徐府的姑娘们还有谁会看在眼中?

  假山后面,样貌清丽脱俗的少女带着丫鬟,轻手轻脚的走开了。

  这少女正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徐婉芷。

  徐婉芷吩咐贴身丫头听琴:“方才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大房有做官的大伯和长公主身份的大伯母,三房的三叔最得祖母宠爱,二房只是庶出,谁都招惹不起。

  徐婉宁被徐婉薇一提醒,倒是对长乐长公主起了几分兴趣。

  这位公主虽然是庶出但在宫中却很吃得开。

  最重要的是,这位公主成婚三月驸马就暴毙而亡了。

  再之后,长乐长公主府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过的逍遥自在极了。

  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束缚稍松,可以骑马游猎、逛街经商,但男尊女卑却是主流。

  倒是皇室公主、郡主、县主等宗室女,受的束缚少一些。

  听说还有养面首的,只要不明目张胆的摆出来,便是御史都不管的。

  看到长乐长公主,徐婉宁觉得找到了日后努力的方向。

  嫁人有什么好?

  现代社会,她被李知那混蛋戴绿帽子。

  到这里,母亲作为长公主,渣爹都有胆子纳妾而且在家还吆五喝六的,简直无耻!

  徐婉宁正想的入神,听到拂冬提醒:“姑娘,四姑娘来看你了。”

  家里的几个姑娘年岁相差不大,四姑娘徐婉芷比徐婉宁小两岁,面容清丽,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很得人好感。

  不过,徐婉宁发现这个样貌清秀的堂妹,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淡淡的畏惧。

  她想起来,原主在庶妹徐婉萝那里吃了不少亏,便很厌恶看上去纤弱单薄的人。

  可巧,徐婉芷虽然面相眸正神情,但身子骨的确纤细,自然受过为难。

  徐婉宁努力摆出最和善的笑意:“芷妹妹来了,快进来。”,心中却道原主看人实在是不准。

  书中剧情,原主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嫁了个穷举人,没几年便抑郁而亡。

  那时候康平长公主早亡,徐家根本当没有原主这个女儿。

  在原主病重到死的这段时候,只有两个人曾顾念过她。

  一个便是徐婉芷这个堂妹,带着银钱接济过原主好几次,乃至震慑原主婆母,免去了原主好多磋磨。

  再一个便是原主的嫡亲表兄,乾元帝的第六子,其时登基未久的重熙帝萧彧。

  萧彧无意间看到宗人府折子,只道虽然康平长公主与宫中决裂,但皇室血脉却不容奸邪小人肆意迫害。

  得了帝王的重视,虽然只是一句垂问,却足以让宗人府小心仔细的安排原主的后事。

  这之后,磋磨过原主的那穷举人和恶婆母,也因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回忆完毕,徐婉宁心道,自己要对眼前的少女好一点。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徐婉芷看着红衣少女满面笑意,目中的惊艳一闪而逝。

  她知道这个堂姐长的好看,可却不知她笑起来竟如此……艳丽绝伦无过于此。

  徐婉芷特地打探过徐婉宁喜欢吃枣糕,亲手做了拿过来。

  这位堂姐虽然身份高贵,但大伯宠爱妾室母女,她过的也不容易。

  姐妹两个一个有意亲近,一个心怀同情,很快便亲近了起来。

  与此同时,

  东宫之中,气度凛冽矜傲的青年吩咐侍从:“康宁长公主所在徐府最近三月发生之事,天明之前,孤要全部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子表哥·彧:活在阿宁回忆中的一天。

第7章 请安

  翌日为月中,

  需得往慈安堂老夫人前请安。

  昨夜徐婉宁只说胸闷,康宁长公主陪她一同歇在了揽月阁。

  期间徐嬷嬷来禀过一回,说大老爷歇在了书房。

  往常的时候,康宁长公主必定去书房嘘寒问暖。

  只是女儿差点命不久矣的事让她心中忧虑甚深,便只打发了敛秋带着宵夜去瞧。

  徐婉宁早上问拂冬,听说渣爹宿在了书房。

  她暗自摇头:“这算什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撩开了手反而上道了?”

  以前渣爹在书房办公后,即使康宁长公主去抚慰,他也只有一半的时间回来静心院。

  而另一半,则是往林姨娘的汀兰院。

  这种事,看起来一碗水端的很平。

  但康宁长公主一个正妻和小妾平分恩宠,简直像一种隐而不发的羞辱。

  老夫人的慈安院离大房不远。

  进门之前,徐婉宁“迟疑”的顿了顿脚。

  康宁长公主想起昨夜母女同宿,女儿提起对见老夫人的抗拒和不安。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无声的安抚。

  徐婉宁垂眸不语,随着康宁长公主进了正堂。

  昨日她佯装胸闷让便宜娘陪宿,是为了提前在康宁长公主这里打预防针。

  诸如祖母偏疼徐婉萝,肯定会为难她。

  诸如父亲孝顺祖母又厌恶她,肯定会罚她抄书、让她对徐婉萝赔不是等等…….

  最重要的是,徐婉宁对康宁长公主提了提,徐府人多拥挤,她住着憋闷。

  若是一家子能搬回长公主府居住,不单有利于她养病,而且林姨娘母女还没有资格到这里碍眼。

  康宁长公主说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搬进来容易,搬出去恐怕外间会说徐府的闲话。

  徐婉宁只是稍试口风,待观察到康宁长公主意动,已经让她满意。

  徐婉宁倒是不缺直怼老夫人的勇气,但能智取为何要硬碰硬的受罪?

  她暗自琢磨,回头该往宫里走动,将县主的封号早些拿下,这样行事就便宜多了。

  大魏朝开过两百余年,公主的女儿一直有封为县主的成例。

  而徐婉宁原本有此资格,但便宜娘与宫中似乎闹的很僵,封县主的事便一直没有动静。

  徐婉宁也曾想弄清楚便宜娘与宫中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原主年纪小记忆中并无可用的东西,而她看书的时候作者围绕女主开展的剧情,并没有详述康宁长公主与宫中的纠葛。

  徐婉宁甚至觉得,原主有一个长公主的娘却没有得封县主,是作者用来显示原主表面尊贵但其实内里卑微的手段。

  事实也是如此,无数人背地里讽刺原主因跋扈恶毒而失去县主封号,乃是恶有恶报。

  慈安堂正厅,

  徐婉宁与康宁长公主进来后,厅中便是一静。

  徐婉宁随着康宁长公主对老夫人请安。

  徐老夫人不冷不热的道:“起来吧”,手掌安抚般的拍了拍坐在她身边矮凳的徐婉萝。

  徐婉宁虽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对每个人长什么样子总影影绰绰,见到真人才能对上号。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徐老夫人长的圆润富态,竟颇有些慈眉善目,如果忽略两眼内眦太近而显露的些许冷厉的话。

  眼下徐府的大小主子,只有三房一家还未到。

  徐婉宁在观察祖母徐老夫人的时候,父亲徐言昭也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大魏朝会逢五休沐,徐言昭这今日歇在家中。

  徐婉宁不怕徐言昭冷脸,她觉得便宜娘还可以挽救一下,渣爹的心都偏道咯吱窝去,早绝了培养父女情的念头。

  “越来越没有规矩,来的这么晚,是要让大家都等你么?!”徐言昭训斥道。

  徐婉宁声音平板板宛如老学究:“父亲,三叔一家还没有来呢。”

  站在父母身边的徐婉芷看着徐婉宁目露担忧。

  大伯这是因三妹妹昨日跪院子的事,借机发落大姐姐呢。

  二房徐言时和自家夫人柳氏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与了然。

  长兄与宁姐儿就像是天生犯冲一般,父女两个只要见面必又争执。

  宁姐儿虽然顽劣但年纪还小,看着瘦了不少,怪可怜的。

  徐言时捏了捏妻子的手让她不要多话,径自开口道:“大哥,宁姐儿生着病,能来慈安堂请安已是孝心可嘉。”

  柳氏明白丈夫的意思。

  婆母不待见宁姐儿,若是她开口求情,回头一定会找茬给她立规矩。

  徐言昭儒雅的面容微微红,旋即又渐渐恢复平静。

  他在徐婉宁面前摆严父的威风,在兄弟和同僚面前却一直很有风度,缓了口气道:“既然你二叔为你说话,这次就算了!”

  徐婉宁谢过徐言时,一脸受教的对徐言昭道:“多谢父亲宽容,是女儿不知请安的时辰提前了,下次一定会早早的。”

  徐言昭脸色又冷下来。

  他是在书房睡不着才早早来了慈安院,此刻距离请安还有两刻钟。

  只是这丫头非要如此牙尖嘴利不尊长辈吗?

  眼见丈夫又要发作,方才没有来得及说话的康宁长公主揽过女儿。

  她嗔道:“夫君定是公务繁忙忘了时辰,宁姐儿并未迟了时辰,三叔一房不是还没来么。”

  徐老夫人扬声道:“好了,一大早的,就不能让我老婆子清净清净?!”

  她不满徐婉宁伶牙俐齿,更不满康宁长公主顶撞丈夫,最不满懂事孝顺的小儿子一家被牵扯进来,是以脸色极其难看。

  康宁长公主有些难堪,看了一眼丈夫殊无笑意的侧脸,又有些心酸。

  直到手心被攥了攥,她听到女儿平稳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母亲,咱们先坐,父亲惹了祖母发怒,他自去哄去。”

  徐言时惊异的看了一眼从进门便被训斥,但始终面色沉静的侄女。

  若不是这个侄女如往常一般与兄长不对付,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人了,许是终于长大了吧。

  徐老夫人与徐言昭俱是一楞,旋即便对徐婉宁这个孙女(女儿)生出了十二分的厌恶。

  徐言昭到底顾忌徐婉宁前日请太医的事,又见妻子罕见的冷了脸,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若是往常,康宁长公主见女儿惹了丈夫不愉,总是要让女儿认错的。

  可是这回女儿没错,还是为了护着她……

  厅中一时寂静下来。

  徐言昭似有似无的略了康宁长公主好几眼,没有等到她低头,脸色更加难看,

  短暂的寂静之后,三房的徐言明携妻子夏氏与女儿徐婉薇到了。

  至此,一家人总算来齐。

  徐婉宁不喜徐府,但不得不承认徐家基因很好。

  去书院的两个堂弟不说,徐婉薇娇艳,徐婉芷文秀,徐婉萝灵动,俱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至于长辈们,

  渣爹徐言昭当初能中探花乃至娶长公主,一张儒雅俊秀的脸是标配。

  二叔徐言时文秀,二婶柳氏出生商家,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明秀气质,两人俱是脾气很好的人。

  三叔徐言明最得祖母喜欢,样貌倜傥中带着几分风流气,三婶官宦千金,样貌娇美面相精明。

  徐言明一来,几句话逗得徐老夫人眉宇便舒展开了。

  徐婉薇熟稔的依偎到老夫人的另一侧,敌视的扫了徐婉萝一眼,娇嗔道:“祖母有了三妹妹,就不疼孙女了吗”

  徐婉萝昨日在静心院跪了一日,如今脸色还有些苍白。

  她勉强笑了笑,嗓音微哑:“二姐姐说笑了,祖母向来最疼惜你的。”

  徐婉宁神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将两姐妹争宠的事儿当戏看,还抽空对徐婉芷眨了眨眼。

  徐婉芷没忍住笑了,忙捏着帕子掩嘴。

  徐婉薇一边撒娇,一边拿眼觑徐婉宁。

  若是往常,她这大姐姐性子高傲又直接,肯定要说两句刺人的话,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徐婉薇哪里知道,原主还对祖母和父亲心存希冀,结果吃了不少闷亏,还白得了个骄横的帽子。

  而徐婉宁自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嫌弃她的祖母和父亲,那是半点不睬在心头的。

  当然,为着更好的适应环境,徐婉宁对徐家几个姐妹在祖母心中的地位做了评估。

  徐婉薇无疑最受宠,徐婉萝次之,徐婉芷这个庶孙女是个小透明,至于她自己,则是招人嫌的那个。

  徐婉薇见徐婉宁对徐婉芷露好脸,不由有些危机感。

  她的父亲并无官位,大伯只是三品,能在贵胄千金的圈子里吃的开,凭借最大的是有个长公主之女的堂姐与自己最要好。

  当然,

  在徐婉薇的刻意营造下,是长公主之女的堂妹骄横跋扈,若不是有她这个得体大方的堂妹劝着,不知有多少人要遭罪。

  如此,徐婉薇既想让徐婉宁与自己好,又不想让徐婉宁过的太好。

  她状似不经意般道:“三妹妹,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果然,徐老夫人的面色立即沉了下去。

  徐婉薇知道徐婉萝被罚跪的事,所以才这般说的。

  她心道等祖母怪罪徐婉宁的时候,自己就出面为她求情。

  这样,既能让徐婉宁得一顿挂落,又能让她念自己的好。

  徐老夫人冷下脸:“宁姐儿,祖母告诫过你要友爱姐妹,你为何总是屡教不改?”

  徐婉宁唇角含笑,眸似墨染般漆黑而冰冷:“祖母连缘由都不问,便又要罚我去跪祠堂了吗?”

  徐言昭最见不得女儿这幅桀骜不驯的模样,总让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他冷斥道:“混账东西,现在都敢对你祖母顶嘴了,还不跪下!”

  徐婉宁自然不准备跪的。

  不过片刻之后,她麻利而干脆的噗通跪在了地上。

  因为在徐言昭发怒之后,外间丫鬟着急忙慌的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徐婉宁看着青石地砖,唇角无声勾起,听闻太子表哥最是端正冷肃且重规矩的一个人,希望渣爹和祖母能吃得消。

第8章 小表妹

  徐婉宁跪的突兀,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记忆中,大姐儿虽然因犯错受过不少罚,但性子倔强从不服输。

  徐言昭是在朝为官的人,最快反应过来,气的额上青筋突突的蹦。

  这孽障果然不类徐家人,心思何其恶毒!

  太子殿下是她的嫡亲表兄。

  若是看到她这幅样子,徐家哪里有好果子吃?

  他压低了嗓音,既恨又憋屈:“混账东西,还不滚起来,竟敢威胁你老子么?”

  徐婉宁方才跪的太猛,膝盖处又麻又痛,心情便不大好。

  她仰头,理直气壮道:“不是父亲让我跪的?虽然女儿并不觉得自己错,但长者训不敢驳,我认罚便是。”

  徐言昭气的举起手,这个孽障当初就不该生下来!

  “昭儿!”徐老夫人厉声道。

  康平长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姑姑,她的女儿脸上若落了巴掌印,岂不是要惊动宫中。

  康宁长公主连忙将徐婉宁护在身后,防备的看着脸红脖子粗,面容狰狞的丈夫。

  宁姐儿是他们血脉的延续,他怎么能……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徐言昭往日也曾偏心徐婉萝,给徐婉宁这个大女儿不少挂落吃。

  只他打着严父爱女的幌子,康宁长公主倒还感念丈夫用心良苦。

  而如今的徐婉宁,打定主意让康宁长公主看清渣爹的真面目,便专挑渣爹的痛脚踩。

  于是,康宁长公主便日日都在不知不觉的被刷新认知。

  徐言昭呼呼喘着粗气,眼不见心不烦的偏过头去,并未留意到康宁长公主的神色。

  徐老夫人心中恨极了徐婉宁这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孙女,却又不得不按捺下这股气。

  她看向一向疼爱的三孙女徐婉萝:“你与你大姐姐争执,双方都有错,如今你大姐姐已认罚跪了祠堂,你明日也去跪足三日!”

  徐婉萝虽然有小聪明,但短时间内并不能参透祖母突然转变的态度。

  只是,姨娘说过老夫人是她们的倚仗,绝对不能违背。

  徐婉萝委屈万分,但还是乖巧的福了福身:“孙女知错。”

  徐婉薇有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娘,勉强明白些此时的情况。

  不过她还是觉得徐婉宁蠢透了。

  太子殿下又不是长驻徐府。

  等人走了,大伯与祖母会更加严厉的责罚徐婉宁,真是得不偿失。

  徐老夫人责罚了徐婉萝,又好声好气的让徐婉宁起身。

  徐婉宁目的达到,自然不会再跪。

  当然,徐婉宁的目的并不是让徐婉萝跪祠堂。

  这府里是由祖母说了算,明日找借口让徐婉萝免了责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垂眸看看自己红色锦衣的下摆,神色平静的跟着急吼吼迎接太子的老夫人诸人出门。

  红色锦衣迎着日光光华璀璨,然而膝盖处却又两团灰痕,很不含蓄的表明了衣服的主人可能遭遇过什么。

  老夫人徐氏有些紧张。

  自从丈夫十余年前被迫辞官之后,她的诰命亦被朝廷收回,底气便一直不大足。

  徐言昭一面被大女儿气的七荤八素,一面暗自忐忑。

  太子殿下虽然不到弱冠,但十三岁的时候远赴南疆在镇南王麾下带兵,刀兵见血只是寻常事。

  这位主儿擅战不说,一年前回京师后便先去刑部观政,上个月转来户部,素日行事莫测威仪天成。

  便是朝堂上混迹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对上他也要小心拿捏分寸。

  跟在老夫人和徐言昭之后的徐家人,大人们怀揣谨慎。

  几个女孩子却有隐约的兴奋。

  忠勇侯府的世子是京师最出类拔萃的少年郎,文武双全样貌更是出众。

  然而见过太子殿下的人却说,世子之才貌比之当朝太子,远不如矣。

  年关宫宴的时候,原主是见过太子殿下萧彧的。

  徐婉宁努力回忆原主的记忆,只寻出两分敬畏和羡慕。

  一行人急匆匆的去往前院,转过长廊便看到环绕天井的游廊上,有三人悠然而行。

  徐府在此值守的奴仆们,则早已跪了一地。

  没有君王在门房等臣子的道理。

  太子是半君,亦从此理。

  在下人飞也似的报给徐言昭,太子莅临的消息时,只带侍卫统领和贴身侍的萧彧,已大大方方的在徐府院中漫步。

  当然,他并没有直入府中后院,免得冲撞到女眷。

  三人同行,徐婉宁遥望之下一眼便停在了当中身量最高,气质斐然的墨衣男子身上。

  有一种人,你远远看着他,便知何为玉树临风,何为修竹挺拔。

  走到近前,徐婉宁已经控制不住的被触动了隐藏属性。

  唔,她是个颜控来着。

  虽然只是一瞥,但侧身而立赏玩天井假山石的萧彧回身一顾,那面如冷月眸蕴寒星的俊脸已被徐婉宁看了清楚。

  他比徐婉宁前世现代社会所见,诸青年才俊明星模特都要俊美,形貌昳丽不说,更有一种端凝巍峨的气质,让人生出拜服之心。

  萧彧负手原是负手而立,见徐府拉拉杂杂一大通人,先道:“见过康宁姑姑,宁表妹免礼罢。”

  这个宁表妹自然是指徐婉宁。

  于是,徐府众人除却康宁长公主与徐婉宁,俱都跪在了地上。

  徐老夫人年岁大了,且因养尊处优生的圆胖,跪起来便不大容易。

  按照寻常来看,贵人们见到上了年岁的老夫人都会叫免礼。

  于是,原本跪起来不大容易的徐老夫人,动作便更加慢了,等着被叫起。

  然而气定神闲的年轻殿下心硬如铁,萧氏皇族特有的丹凤眸薄薄一层寒光略过去。

  徐言昭后脊一凉,赶忙扶着老娘跪了个结实。

  徐老夫人有个做官的儿子,但却被剥了诰命,见到许多贵胄都要跪拜自称民妇。

  然而她有一个长公主儿媳,京师之中的贵胄可不敢捋皇室的虎须,俱都不曾让她行过礼。

  便是此刻,康宁长公主作为儿媳站着,焉能让婆母跪着,必是要请太子外甥开恩。

  徐老夫人一边儿跪,一边儿这般想。

  女儿才被婆母训斥着逼跪,康宁长公主眼不见心不烦的垂下眸。

  她对婆母的尊重来自于对丈夫的爱慕,若是爱意消减,婆母原本的刻毒便会在心中放大许多倍。

  同样跪着的徐婉微和徐婉萝偷眼打量过太子,俱都芳心乱蹦,绮丽心思七绕八绕。

  当然,绮丽故事中的男主角,俱是萧彧这个尊贵又俊美的殿下。

  徐婉芷胆子小一些,只看到一片墨色暗涌同色纹路的袍脚,思绪倒还很清明。

  她只是很震惊且不解。

  原来大伯母是连太子殿下都要亲切称呼姑姑的人。

  可为何祖母和大伯乃至整个家里的长辈,都不曾对大伯母如对太子这般的尊崇和敬畏,甚至时有苛责。

  徐府诸人心思各异,但萧彧并不在意。

  他对康宁长公主表明来意,只说虽是休沐但户部一些政事涉及徐侍郎,便来了徐府。

  既来了徐府,姑姑在此,自然要先拜会过长辈再处理旁的事。

  真实情况是,萧彧奉父皇的命令来瞧瞧姑母女子在徐府如何,为何表妹徐婉宁会有郁气难舒的毛病。

  萧彧前几年在南疆作战,回京后上朝听政忙的像陀螺一般,便是宫中公主们都鲜少关注,更不要说徐婉宁这个表妹。

  然而见到康宁长公主与徐婉宁,他难免有些心惊。

  萧彧出生时康宁长公主还未嫁人,何等的高贵明丽神采飞扬。

  然而眼前的中年妇人,美貌犹在但眉宇之间已添郁色,整个人还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是了,这位姑母容貌艳丽最配绚烂衣裳。

  但她此刻却玉钗素装,原本该是很清雅的打扮,但因人与妆容很不相衬,反而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寡淡。

  游廊嵌着鹅卵石,跪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徐言昭眼见母亲鬓角滑落汗珠,太子只与妻子叙话却并不叫起,心中不由添了愤懑。

  他当然不敢对萧彧愤懑,只可怜自己娶了长公主这样一个空有高贵身份的正室。

  她平日里夫君左夫君右,骨子里却还端着长公主的威风,此刻一定是故意给自己难看!

  徐言昭一闪而逝的不满,被萧彧的侍卫统领柳观砚瞧了个正着。

  他本是宗室子弟身份亦是不凡,瞧见这位驸马爷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讥嘲的挑了挑眉。

  人人都说康宁长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甚至放弃公主府,御尊降贵到夫家侍奉婆母。

  如今看来嘛……

  萧彧与康宁长公主说话,免不得提到身边站着的小表妹。

  这位不到他肩高的小表妹样貌倒极好,只是下颌尖尖有些消瘦,面色也白的不大健康,只一双继承自萧氏皇族的眼黑白分明曜曜有光。

  他看过属下搜集的情报,知道这位表妹很做过些糊涂事。

  但有着这样一双沉静眼眸的小姑娘,若真的飞扬跋扈恶毒泼辣,该当让自己顺心如意,为何还会郁结于心?

  徐婉宁任由太子殿下盯着看,她胆儿肥又惯会欣赏美色,便也大大方方的看回去。

  后者明明是矜傲冷淡的气质,但竟拍了拍她的脑袋,声如琅玉:“孤是你的嫡亲表兄,日后不准再这般生分。”

  徐婉宁想起来,方才她称他为“太子殿下。”

  真是个好相处的表哥,她从善如流嗓音澄澈:“知道了,太子表兄。”

  太子殿下不如传言中淡漠冷冽,徐婉薇面颊羞红目光晶亮。

  日后得与徐婉宁更加亲近才行,她想,爱屋及乌,太子殿下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的。

  徐婉萝竖着耳朵,仔细听那道微微沉却又如金玉相击的男声。

  她与徐婉宁是亲姐妹,这样说算起来,殿下也算是她的表兄呢。

  将徐府诸人晾的够久了,萧彧终于叫了起。

  他姿态放的极低,恳求康宁长公主这个长辈让自己在徐府用午饭。

  得到允许后,萧彧这才带着徐言昭去书房议事。

  走过回廊的时候他回头,果看见小表妹走路慢腾腾不大自然,再想起她衣裙上那两处明显跪成的灰团,眸色暗沉。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子殿下·彧:表妹是个小可怜,以后要多关注一点。

  徐·小可怜·婉宁:表兄长的真好看,想摸~

第9章 不解

  萧彧唇红齿白极昳丽的容貌,但却一点不显女气,反而有一种锋锐凌冽的俊美英挺。

  这种锋锐和凌冽,他在康宁长公主与徐婉宁面前收敛大半,却并不顾忌徐言昭如何。

  徐府前院书房,徐言昭站在堂下冷汗直冒。

  他算是见识到了萧彧这个太子的严苛,些许账面上的瑕疵非要一丝一缕的纠葛清楚,怕是神仙都应付不来!

  萧彧把玩案头一枚白玉狮雕镇纸,拇指在狮腹精细刻画的内宫敕造印记上落了两落。

  若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康宁长公主的嫁妆。

  若是稍有骨气的男子抑或讲究些的人家,决不会动媳妇儿的私产。

  即使这镇纸可归入夫妻恩爱互赠心意,可徐府最为人称道的是其百年诗书传家的清贵。

  清贵的名头好听,家里产业却算不得多。

  所以,他在徐府所见翻修精细的亭台楼阁乃至出格的用度,又来自哪里?

  萧彧是极聪明的人,今日在徐府走上一遭,许多事便已有了底。

  长辈的事还要交到太后那里处置,他并不预备多事,但徐言昭占据要位却尸位素餐却轻纵不得。

  于是,太子殿下在书房的一个时辰,徐言昭被训了个狗血淋头。

  他半个脏字都未有,但言辞之犀利理由之充分,却足以让徐言昭生出一种愧对列祖列宗的羞惭与颓然。

  响午的时候,萧彧来到静心院。

  家常便饭,列座的只有康宁长公主、徐婉宁以及萧彧三人。

  近距离看,徐婉宁发现萧彧整个人就像是玉雕一般,天然一种冷然矜贵气度。

  当然,在欣赏美色的同事,她也没有忘记告诉萧彧,这桌菜是自家便宜娘亲自盯着厨房做的。

  康宁长公主听得女儿夸自己,窘然中夹杂着淡淡的期待。

  萧彧是皇兄最喜欢的儿子,她这些年虽然……但心里还是记挂着皇兄和母后的。

  只是不知为何,距离近了便总有无数的争执。

  久而久之,康宁长公主便再也不是在太后怀里撒娇,挽着皇兄的胳膊撒娇的女子了。

  萧彧凤眸微温,谢过了康宁长公主的操劳,状似无意的道徐婉宁似乎面色不好。

  徐婉宁心思聪慧,直觉般的,她觉得萧彧知道了周太医看诊的事。

  或者说,也许宫中的太后与皇帝也知道了。

  她并未提跪祠堂的事,只说请了周太医看过的事。

  萧彧顺势道:“孤粗通岐黄之术,表妹若是不介意,不如让孤瞧瞧。”

  徐婉宁将手腕往前一抻搭在萧彧面前的桌上。

  虽然萧彧快要极冠,徐婉宁过一两年便要及笄,但有长辈在侧此举倒不算出格。

  萧彧手指贴近小姑娘冰凉凉的手腕,眉峰渐渐蹙起。

  萧彧说粗通医术其实只是谦虚之词。

  在军中那几年见多了人命的脆弱,他不喜这种任人宰割却茫然无措的局面,特意跟着一个老军医学过些东西,后来又研读过不少的医术。

  如今的萧彧,医术比周院判也许还有不足,但却已能算一流医者。

  于是,他便轻而易举的查探到徐婉宁身体已显露衰弱的状态。

  情况比萧彧预料的还要糟,一向过而无悔的太子殿下,此刻第一次后悔之前将徐言昭训的轻了。

  他心中万千思绪面上却不表露,只说表妹身体虚弱不利将来,最好请太医常驻府中调养。

  徐婉宁看向康宁长公主,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如湖。

  她在原主的记忆中看到过,康宁长公主为了渣爹那一句只想如寻常夫妻般过普通日子,好多年不曾召过太医了。

  上次召周院判那次,还是让徐婉宁半架上车的。

  康宁长公主望着女儿似乎什么都知道,且已经宛如怀了失望之心的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殿下了。”

  康宁长公主心道,有御医在夫君定然不自在。

  但女儿的健康要紧,他一定会理解和忍耐的吧?

  若是不能……

  她不由想起女儿提起的,搬回公主府的事。

  另一头,

  徐婉薇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妆,掐着时辰往静心院来。

  太子殿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她竟不知他竟然这般……总之绝不能错过每一次相遇的机会。

  越接近静心院,徐婉薇想起那张修眉俊目的脸,娇美的面容上不由染上红霞。

  然后,这红霞又很快变成了怒意的点缀。

  “三妹妹,你来这里干什么?”徐婉薇看着同样提着食盒的徐婉萝。

  徐婉萝原本心虚,见着徐婉薇明明怀着一样的目的却质问自己,半笑不笑道:“二姐姐,咱们姐妹何必伤了和气,各凭本事吧!”

  徐婉薇憋着一口气,瞪了徐婉萝一眼走在了她的前面。

  徐婉萝不甘示弱的跟在了后面。

  两姐妹一路别苗头走到静心院门前,然后被守在院门前的柳观砚与太监总管四喜拦住了。

  望着柳观砚一张俊朗的面容,徐婉薇不由温婉而羞怯。

  不等这两个开口,柳观砚已冷着脸寒着声道:“尔等窥视殿下行踪,意欲何为”

  四喜小圆脸绷的硬邦邦,阴沉沉:“再在此多徘徊片刻,通通提进天牢审问!”

  柳观砚是伴着萧彧在战场上冲杀出来的人,看着亲和,板起脸来杀人见血的戾气只稍稍露出一缕,也是闺阁姑娘承受不起的。

  四喜看着讨喜,却是先皇后手下大太监最得意的徒弟,阴测测的眼神宛如躯体中住着两只恶鬼。

  徐婉薇与徐婉萝哪里见过这个。

  姐妹两个一个翻了食盒,一个乱了钗环,都忙不迭的退走了。

  等人走了,四喜又是那个眼一眯便无比讨喜且无害的小公公。

  他摇头叹息:“这都什么人,眼珠子都恨不能黏在殿下身上,还诗书礼仪之家,啧……”

  柳观砚不由想起里头那位红衣少女。

  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温婉知礼的一肚子攀附之心,跋扈毒辣的那个反倒云淡风轻气度不凡。

  徐婉宁并不知院门口发生的事,但却知道萧彧是个日理万机的忙碌太子。

  她主动提起送他出府,在走到花园无人处时,却又停下步子。

  萧彧照顾着小姑娘人矮步子小,走的便也慢吞吞。

  见她不动,他偏头看,尽量温和的道:“有话与孤单独说?”

  跟在两人身后的四喜和柳观砚知机的退下。

  徐婉宁点点头,等萧彧的人退的够远,她一字一顿道:“太子表兄,能不能告诉我,当初父亲为什么会娶母亲?”

  康宁长公主当局者迷,但她却看得出渣爹对自己的厌憎和对便宜娘的敷衍。

  厌憎的来由呢,又为何屈就敷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徐婉宁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乃至看在便宜娘对自己在意的份上,让她看清敷衍和屈就。

  至少不要像书中写的那样,再过几年便重病缠身郁郁而终。

第10章 心头大定

  萧彧原以为,小表妹会向自己诉委屈求助。

  然而她只这般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过来,虽困惑但内里更蕴坚韧,似乎能承受得住任何的打击。

  真像是一只骄傲又华丽的小孔雀。

  萧彧心道。

  他虑事周全但其实内里凉薄,同情心这种无用的东西他在远走南疆时便丢弃了。

  然而此刻,萧彧仿佛看到了曾经拽着母妃的袖口,恳求她不要抛弃自己的那个无助孩童。

  倾天下供养的储君,沉凝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笼罩下来,徐婉宁禁不住攥紧了手心。

  原书的男主角是忠勇侯世子谢庭轩,因为跟随萧彧出生入死而位高权重。

  而萧彧这个如今的太子将来开创盛世的重熙帝,在书中的描写很少,纸片人一样的存在。

  徐婉宁在吃饭的时候搜肠挂肚的整合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断定这位太子表兄虽然有一颗金刚石一般冷硬的心肠,但却十分讲道理,靠得住。

  所以,她敢如此直白的问他这个问题。

  是真的困惑,也是为了拉近与萧彧的距离,日后谢庭轩若是敢找茬,自己有能力让他一边凉快去。

  几息之后,徐婉宁听到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

  萧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量颀长而挺拔,他微弯下腰与徐婉宁平视:“长辈们的事,该是姑母亲自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一点,孤永远是你的表兄。”

  萧彧早慧且城府甚深,手头又颇有差使之人,自然知道康宁长公主出嫁的旧事。

  明面上是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引得公主垂青,实则徐家当时被夺嫡之后的清算所牵扯,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

  若没有公主下嫁,徐氏一族如今该在漠北吃风沙。

  而康宁长公主为了夫君长跪御前请了一旨赐婚御令,当真是情深似海,只是不知那探花郎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过,这些事牵涉太广内里也颇有诡谲难堪处,萧彧怎么会告诉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徒增烦恼而已。

  萧彧离开后,徐婉宁慢腾腾的往回走,心头已然大定。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太子距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虽然不知道萧彧为何这般好说话,可是他在明确的告诉她,日后会照拂自己。

  可惜了,做皇帝的表兄日后注定左右右抱。

  徐婉宁揉了揉面颊,将萧彧那张俊脸赶出脑海,做兄妹挺好的,反正书中的世界美人不少,足够她赏心悦目了。

  至于成婚,徐婉宁没想过。

  她前世临终前被李知恶心的够呛,这一世又有渣爹日日惺惺作态,已经决定索性顶着跋扈骄横的名头效仿那位未曾谋面的长乐姑母了。

  萧彧回东宫的路上,看到街面上有人牵着马路过。

  他吩咐柳观砚:“北地送来的马,孤记得东宫分到几匹,挑一匹神骏温驯的送过去。”

  柳观砚诧异于自家殿下对徐婉宁的关注,不过并未多问,兀自低声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为徐婉宁撑腰和正名。

  京师之中,徐家大姑娘的名声并不好,其中有一桩便是纵马朱雀街,险些踩踏出人命。

  然而柳观砚不久前才奉命查过此事,徐婉宁的确骑马上街但并未纵马,只是正撞在了旁人纵马作乱的当口。

  真正纵马的人寂寂无名,而一旁站着的徐婉宁却很有来头。

  传来传去,倒成了徐府大姑娘桀骜不法,不将平民百姓的命放在眼中。

  太子殿下素又清名且处事公正。

  等赠马的事传出去,那些趁机起哄架秧子的人必然忌惮闭嘴。

  萧彧知道太后记挂康宁长公主府的事,在东宫重新更衣后便去了慈宁宫。

  太后对康宁长公主答应进御医的时很开怀,直接命周院判每三日便往徐府为外孙女看诊。

  萧彧原想提醒太后,徐婉宁身为长公主之女,尚有县主封号未赐。

  只是转念一想,太后许是等着康宁长公主亲自进宫提此事,以此来给母女彼此个台阶下,他便又刹住了口。

  徐婉宁在晚上的时候,得知了徐婉萝、徐婉薇跪祠堂的事。

  她这里得用的只拂冬一个,只听说是祖母罚的,具体怎么回事却再探不出来。

  手里没人是个大问题。

  徐婉宁决定好好观察观察院里的丫鬟,有得用的提上来,发展发展自己的眼线。

  是夜,

  徐言昭来到静心院的时候,周身一股酒气。

  酒是他在书房喝的,并没有醉,只微熏而已。

  徐嬷嬷见怪不怪,将支使丫鬟仆妇们支使的团团转,烧热水、熬醒酒暖胃的汤,不一而足。

  半个时辰后,内室重新寂静下来。

  原本“半昏半醉”的徐言昭揽住康宁长公主的肩,喃喃道:“锦娘,你要不是公主就好了,我……我总觉得配不上你,宁姐儿那般不服管教,哎……太子殿下一来,她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日后非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不可。”

  康宁长公主喂醉醺醺的丈夫喝了半杯温水,又满面温柔的倚过去。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妻子。

  喝酒伤身,可康宁长公主有时候却盼着丈夫能多醉几回。

  酒后吐真言,若不是他禁不住酒水熏染,她哪里能知道夫君这般多的心里话。

  后来,徐言昭语无伦次的,还说起家里叫太医影响府中清誉的事。

  又不是什么世家贵胄,大张旗鼓的太过轻浮。

  康宁长公主没应声,只希望明日丈夫酒醒,知道周太医经常来府上的时后不要太过别扭。

  萧彧虽是侄儿更是太子,他对宁姐儿又很和善,如何能厥了他的面子。

  第二日一早,徐老夫人身边的郑嬷嬷亲自来请徐婉宁去慈安院。

  徐婉宁见郑嬷嬷比以往殷勤,心道还是萧彧的面子大。

  果然,身为祖母的徐老夫人一改昨日对她横眉怒目的样子,还送了徐婉宁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这之后,她才问起徐婉宁送太子殿下出门,可曾留意到太子殿下心绪如何,又提及妹妹们不懂事。

  徐婉宁心念一转,笑道:“祖母说的是,二妹妹和三妹妹不知者不怪,太子表兄虽深神情稍有不愉,但也没说旁的。”

  虽然不知徐婉萝两个如何得罪了太子,但狐假虎威她还是会的。

  稍有不愉是个挺微妙的词,更何况对方是当朝太子。

  徐老夫人不得不极其慎重,想起昨日两个孙女做的蠢事,脸色难看极了。

  于是,徐婉萝和徐婉薇不单跪了三日祠堂,更将女戒抄了三十遍。

  府里的下人们不知内情,只以为徐婉宁这个大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多了分量,对揽月阁的人都殷勤了许多。

  之后的一段日子,徐婉宁除却每日要早中晚喝三次苦汤药外,过的极平静惬意。

  若是忽略徐婉萝对便宜娘殷勤到近乎诡异的态度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子·彧:碰到一只好看又可爱的小孔雀,想抱回家养。

  徐·表妹·婉宁:传言都是假的,太子表兄真是相当的人美心善~

第11章 称呼

  与昨日一样,徐婉宁起床后,康宁长公主身边的敛秋已经候在了外间。

  敛秋善梳发,接过夏草手中的梳子站在了徐婉宁身后。

  徐婉宁直了直腰,好让敛秋梳发的时候能轻便些。

  她嗓音软软和敛秋打商量:“敛秋姑姑,前日只是蜜饯正好吃完了,药又太苦……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你信我好不好?”

  周院判如今每隔三日来为徐婉宁诊脉,新换的方子熬出的药每日喝一回就好,但比上次的却苦了不知多少倍。

  徐婉宁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留在这个世界愈来愈就久,身体已在自发的焕发新的生机,压根用不着再喝药。

  于是,怕苦的徐婉宁就时不时的,将要喝的药与窗下的盆栽分享分享。

  没想到前日一个不慎,她倒药的事竟被康宁长公主看了个正着。

  康宁长公主倒不发怒,只是当时眼圈儿就红了,直说徐婉宁这是还记恨她之前照顾不周的事。

  徐婉宁生的坚韧开朗性子,最见不得旁人掉眼泪。

  若哭的是徐婉萝,她铁定再附赠其一千字不带脏字的刮心挠肺言语。

  然而面对公主娘这个真心关切她的人,徐婉宁只得耐着性子哄。

  康宁长公主只说徐婉宁若是身体不能痊愈,对她来说浑似剜了肉一般的疼。

  徐婉宁赌咒发誓以后喝药一定一滴都不剩,康宁长公主拿帕子沾眼角,顺带指了敛秋每日带女儿来自己跟前喝药。

  敛秋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少女唇红齿白的小脸,轻笑道:“长公主也是为了姑娘好,奴婢眼瞧着您气色渐好,还是要听周院判的才是。”

  她没有说的是,不止是气色好了。

  大姑娘以往暴炭一般的性子,隔几日便要脸红脖子粗的发一回怒,小小一个人眼角眉梢全是躁郁,看得叫人心底发寒。

  如今么,除却面对大老爷的时候,也有了这般对镜托腮的温软小姑娘样,看得人心里欢喜极了。

  拂冬倒了杯兑好的温水放在徐婉宁的手边,笑道:“敛秋姑姑说的对,奴婢也觉得姑娘越来越好看了呢。”

  一旁干杵着的夏草看着徐婉宁对拂冬嗔扫一眼,羡慕又有些不知如何加入的无措。

  还有敛秋称呼康宁长公主为“长公主”的事,还是大姑娘命令吩咐揽月阁和静心院的下人们的。

  明明只是个称呼,可不止夏草自己,连带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再像以前肆无忌惮的传静心院主子们的小话。

  长公主和大夫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前者听起来都带一份压力。

  夏草更觉得拂冬和敛秋说的都不对,大姑娘不仅变得好看了,而且比以前聪明和更有主意,连大老爷和老夫人都降不住了。

  徐婉宁到静心院的时,徐嬷嬷正在廊下盯着小丫鬟熬药。

  看到徐婉宁,徐嬷嬷快步走过来给这位主儿请安。

  春萍看着徐嬷嬷殷勤又小心的样子,满不是滋味。

  当初她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徐嬷嬷替儿子求问亲事的事,要说没有考虑到徐嬷嬷将个静心院把持的死死的,那是假的。

  可是这才半个月不到,大姑娘说让徐嬷嬷替自己熬药,徐嬷嬷连推辞都不敢推辞一声。

  也是不敢推辞,否则依着长公主对大姑娘的宝贝程度,大姑娘只消说一声,徐嬷嬷怕是直接就提前荣退养老了。

  最厉害的徐嬷嬷不敢吱声,静心院里的刺儿头也便消停了。

  再没有奴婢像徐婉宁初来静心院那次,当着面就敢不阴不阳的掉脸。

  小丫鬟里背地里都说,大姑娘这是杀鸡儆猴呢。

  徐婉宁听到这话,只摇头失笑便扔去脑后了。

  她之所以让徐嬷嬷替自己熬药,为的是规避来自渣爹乃至祖母的风险。

  深宅大院水太深,徐婉宁横冲直撞为着纾解原主留下的怨愤之气,却并不敢托大。

  有浸营其中数十年的徐嬷嬷看着药,必定没有人敢乃至成功动手脚。

  否则需嬷嬷这个得了主子姓的奴才,一家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徐婉宁等徐嬷嬷见了礼,这才道:“嬷嬷辛苦。”

  徐嬷嬷被药材的苦味儿熏大的头昏脑涨,赔笑道:“大姑娘的身体最要紧,老奴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吃了蜜还甜呢。”

  徐婉宁捋了捋红裙上不存在的折痕,淡笑道:“嬷嬷的衷心我都记着呢,母亲起了吗?”

  徐嬷嬷得了徐婉宁的笑脸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夫人……不……是长公主殿下起身半个时辰了,三姑娘才进去。”

  然后,徐嬷嬷便见五官妍丽的少女勾唇一笑,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屋。

  少女笑的自然极好看,就是让人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徐婉萝可比徐嬷嬷说的来的早的多,甚至伺候了康宁长公主这个嫡母洗漱更衣。

  她讨好起人来好话一串串的冒,直将康宁长公主夸成了神女下凡观音在世,自衬比徐婉宁那个只会梗着脖子说话的嫡姐要强出不知多少倍。

  心里正计较自己比徐婉宁都强出了哪几条,徐婉萝冷不丁听小丫鬟道:“长公主殿下,大姑娘来了。”

  原本还对徐婉萝笑的和煦的康宁长公主,已经起身去迎。

  康宁长公主动了,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齐齐跟了上去。

  徐婉萝身边只剩下贴身丫头柳叶,在满屋繁喧中干巴巴孤零零。

  柳叶见自家姑娘面色不好,低声提醒道:“姑娘,大姑娘来了呢,您不是还有礼物送给大姑娘?”

  徐婉萝攥了攥手心,原本不自主向下撇的唇弯弯带笑:“你不说我倒忘了,走吧。”

  徐言昭昨夜宿在康宁长公主这里,天微亮便已经上早朝去了。

  康宁长公主居中而坐,嫡女和庶女一手边一个,一顿早饭用的倒很是安稳。

  饭后,徐婉宁在康宁长公主灼灼盯视下,捏着鼻子将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喝了,皱着脸半天没缓过来。

  徐婉萝心道苦死才好呢,面上却带一份忐忑与期待并存的笑意:“大姐姐,爹爹说我最近女工有长进,我多绣了只荷包,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徐婉萝巧笑倩兮,身后的柳叶将放在小几上的木匣子递过来,然后小心的站远了些。

  大姑娘最讨厌女工,也最恨大老爷夸自家姑娘的好处,如今两样都占齐了,怕不是要将桌子都掀了呢。

第12章 愉悦

  匣子里放着一只素白的荷包,上面绣着一簇极有神韵的红梅。

  徐婉宁拿在手中细赏,以她一个外行人的眼光看,这只荷包当真做的精致极了。

  徐婉萝眼看徐婉宁捏着荷包,呼吸都禁不住屏住了。

  康宁长公主不喜徐婉宁动不动发怒,太医告诉徐婉宁要开阔心胸方能长久,她偏偏不要徐婉宁好过。

  姨娘说了,水滴石穿。

  总有一日,就像爹爹厌了康宁长公主却对姨娘愈发体贴一般,她会让嫡母明白,女儿还是听话讨喜的好。

  徐婉宁拎着荷包的系带晃了晃,偏头看向徐婉萝:“三妹妹,你紧张什么,还是舍不得……”

  徐婉萝都准备好了在徐婉宁讥笑乃至发怒时,该如何被惊倒在地而不知于摔的太疼,却不想徐婉宁平静至此。

  她迅速回神,勉强笑道:“婉萝有些担心……担心大姐姐不喜欢。”

  徐婉宁倏然一笑:“多些三妹妹了,我很喜欢,只是……”

  徐婉萝再度升起希望。

  徐婉宁抚着荷包上的红梅:“一年有四季,春有百花争艳,夏日荷花最妙,秋时菊有风骨,三妹妹若是不嫌弃,可否将其它季节的花都凑齐,春天就暂定桃花吧,如何?”

  徐婉萝一口气憋在胸口,让她给徐婉宁再做几个荷包,累倒是不累,只是心中总是憋屈。

  她又不是府里的绣娘……

  徐婉宁将梅花荷包往桌上一撂,佯装失望道:“亏得我还以为三妹妹真心与我和好,却原来心竟不诚。”

  康宁长公主在边上看着,徐婉萝不想她坏了对自己的好印象,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林姨娘正在替书院读书的小儿子裁剪贴身衣服,不想女儿竟哭着跑进来。

  她抚着女儿发丝,低声安慰道:“我的儿,她越是使性子便越显出你的好,再忍一忍,可是伤到哪里了?”

  徐婉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将静心院发生的事时候清楚。

  她哽咽道:“姨娘,爹爹什么都听你的,你去求爹爹让长公主直接收女儿不就成了,我才不要再受徐婉宁的气!”

  论长相林姨娘不如康宁长公主,但却别有一份轻柔似水的风情。

  她听女儿说“长公主”的时候,不舒服的沉了沉眉眼,旋即又温柔起来:“怪姨娘当初舍不下你,年岁长了才知道筹谋着让你记在嫡母名下,你爹爹在康宁长公主面前提此事也只能说一回,否则岂不是要坏事,你多多屈就些,等日后有一门绝佳的亲事,如今的苦都值得。”

  林姨娘没办法对女儿细细剖析,徐言昭面子大过天的人,肯为女儿说项一次已经了不得。

  再多,他会觉矮一头不喜欢不说,若是引起康宁长公主的警觉或是被大姑娘搅和,那可就再无机会。

  所以,最好能一击即中。

  就像是她当初决定做徐言昭的妾室,很风平浪静的便达成了心愿。

  徐婉萝听得进话,哭过了便让柳叶拿来针线忙碌。

  她只当做荷包的每一针都扎在徐婉宁身上,一时想起太子萧彧萧萧肃肃的英挺模样,一时又想改寻个机会约宣平伯府的表兄出来走一走。

  徐婉萝自得的想,徐婉宁不得爹爹喜欢,便对生的俊秀温雅的男子高看一眼,仿佛能找补回什么。

  可惜了,她高看一眼的沈温良表兄可瞧不上跋扈泼辣的姑娘,倒喜欢自己这样温柔知礼的。

  徐婉萝在林姨娘这里诉委屈时,康宁长公主亦不赞同的看着徐婉宁。

  她嗔道:“萝姐儿也是一片好意,你不喜便推拒了何苦讥她,她自幼身体便不大健壮,你父亲知道了该说你了。”

  若是原主,听得康宁长公主说起徐婉萝的好,不火冒三丈也要愤而离开。

  徐婉宁却沉得住气,只问道:“母亲说三妹妹身体不好是以父亲才怜惜她,可是我如今比三妹妹身体更不好,父亲却仍旧日日横眉冷对,说到底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康宁长公主面上的笑意渐淡,有些羞恼又有些怔楞。

  徐婉宁见怪不怪,有些事没有人提便罢,提起来了处处都是蛛丝马迹,端看便宜娘是想继续自欺欺人还是旁的。

  这些日子,便宜爹每每见到徐婉宁都拉着脸,但却再不说“孽障”之类的话。

  非是顾忌徐婉宁身体有恙,而是时常入宫奉职的周太医三日便要来府中一次,他不敢罢了。

  毕竟徐婉宁成了孽障,作为外祖母的太后,作为舅舅的皇帝,那又是什么?

  只是发不出火,他一张脸时常清白交加难看极了。

  徐婉宁颇有一种你看不惯我却干不掉我的愉悦感。

  只可惜不能与人分享。

  揽月阁,

  徐婉薇见徐婉宁回来了,热情的迎了出来。

  徐婉宁避开了徐婉薇想挽着自己胳膊的动作,淡笑道:“二妹妹怎么来了?”

  徐婉薇尴尬的收回手,兀自道:“听说奇珍阁新进了一批首饰,我头一个想的便是大姐姐,咱们一起去散散心。”

  徐婉宁摇头:“那可真不巧,我今日原定了去城外骑马。”

  被直白拒绝,徐婉薇面子上不落看,蹙眉道:“大伯不是早禁了你骑马,若是再撞了人可怎么好?”

  徐婉宁这下连笑容也欠奉:“二妹妹,那件事内里如何我早已解释过,你若念及咱们姐妹情谊,就不该再提。”

  徐婉薇敷衍的道了歉,带着贴身丫鬟柳叶走了。

  拂冬气鼓鼓看着那主仆离开,不忿道:“姑娘,奴婢看二姑娘就是故意的!”

  明明自家姑娘已经解释过,早先骑马撞了人的不是她。

  可大老爷说姑娘推卸责任。

  二姑娘还来扎刀子。

  徐婉宁笑看她一眼:“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犯不上,准备准备,咱们该出发了。”

  自家姑娘看的开,拂冬那股气闷转瞬便消失了,轻快的去准备骑装。

  这头,柳叶不赞同的道:“姑娘,您不是说要和大姑娘好好相处的吗,何苦又惹恼了她。”

  徐婉薇冷笑一声:“是她先落我脸面的,自己做得别人说不得?你将她骑马的事泄露给大伯父知晓,明白吗?”

  徐婉薇想拿徐言昭坑徐婉宁一把,却到底没用上。

  因为徐婉宁牵着马出前院的时候,正撞上了从户部衙门被太子萧彧撵回来拿公文的徐言昭。

第13章 看他如何

  父女两个天生犯冲。

  徐言昭在衙门受了一脑门训斥,正没处发作,看到徐婉宁脸就黑的锅底一样。

  “这畜生又是你花多少银子弄来的,赶紧退了,否则我让人宰了它!”

  徐言昭看大女儿糟心,看到女儿身后毛色黑亮身姿神骏的马更糟心,这得多少银子?!

  徐婉宁波澜不惊的道:“父亲,这马是太子表兄赠给女儿解闷的,怕是杀不得。”

  徐言昭梗住,脑海中瞬间浮起方才萧彧坐镇户部,冷冽而威压重重的样子。

  侍从孟涛见老爷下不来台,只胸口剧烈欺负显然被气的不轻,赶忙提醒道:“老爷,衙门那里还等着呢,家事总不如公事重要。”

  他怕自己再不开口,自家老爷非得气出个好歹来。

  徐言昭暗地里心惊太子对大女儿的关注,闻言冷哼一声道:“回头再跟你算账!”,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涛老成持重,回忆起大姑娘平静淡然的态度,总觉得心底发凉。

  大姑娘以前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大老爷这个父亲格外濡慕,只委屈的狠了才会为自己辩解一二。

  可是如今,少女一张脸稚气渐退,目光也越发冷凝沉静,再无半分女儿对父亲的亲近和期待。

  高高兴兴的出门,却碰上渣爹一顿训。

  饶是徐婉宁善于调节心绪,还是觉出美味佳肴上落了只苍蝇的恶心。

  不过,他不想让自己骑马,她还非要痛痛快快的骑不成。

  徐婉宁摸了摸马的脑袋,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

  晚上的时候,徐婉宁坐在小书房写信。

  徐府的每个姑娘都配有一间小书房,原主不爱用,徐婉宁却很喜欢一个人呆在里面。

  写信是徐婉宁今日骑马时,灵感突来生出的与太子表兄萧彧拉近关系的方式。

  徐言昭越是畏惧太子而不敢对自己如何,她便越要亲近太子表兄,看他能如何!

  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虽有提升,出游不必遮面甚至可以骑射,但互通书信却还算出格。

  徐婉宁决定将书信交给周院判代送,光明正大的送!

  周院判说是太子派来这里,但其实属于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便是太后和皇帝的人,这两个都是她的长辈,书信便算是过了明路。

  与此同时,徐言昭正和康宁长公主闲话。

  说是闲话,但他今日归家后先去的汀兰院,正瞧见小女儿绣荷包,还是给大女儿那个不省心的。

  “锦娘,萝姐儿那里老太太疼的心肝一般,听说宁姐儿竟让她绣荷包,正经姑娘竟当府绣娘差事,传出去像什么话?!”徐言昭道。

  康宁长公主默了默,问道:“萝姐儿是这么和夫君说的?”

  徐言昭握着书的手微顿:“没有,只是见她指头扎的冒血珠还不停手,多问了一句,免得传到老太太耳里,难免不高兴。”

  康宁长公主垂下眼:“夫君说的是,只是绣荷包的事是萝姐儿自己要做,再说了宁姐儿也病着却没有祖母疼,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对她多宽容爱护些。”

  徐言昭心说那个孽障骑的马顶得嘴,再宽容还不上房揭瓦。

  只是他敏锐的察觉妻子心绪不高,又听得屋里伺候的丫鬟一口一个“长公主”,心里烦闷极了,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静心院。

  康宁长公主头一次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挽留。

  许久后,她让徐嬷嬷一行人都出去,只留下了敛秋:“他见萝姐儿绣荷包都心疼,可却不问一句宁姐儿身体如何了,那一碗一碗的苦药……”

  敛秋心说自家主子终于开窍了,想了想道:“殿下仔细多虑伤身,没准老爷只是朝事繁杂出去转转松快松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康宁长公主眼中升起希冀,她继续道:“等老爷回来了,殿下同老爷好好说说,大姑娘如今懂事多了,定能让老爷改观的。”

  康宁长公主点点头,心绪和缓多了:“你说的对,夫妻不该相疑,让厨房准备汤水和就沐浴的热水,夫君那样爱干净的人,入睡前必定得再沐浴一回。”

  敛秋应声去了,出了门又召过自己新近收服的小丫鬟,让她探一探老爷是不是去了汀兰院。

  两刻钟后小丫鬟来回,说大老爷歇在了汀兰院。

  这是预料到的结果,敛秋一向温和的眼眸在夜色中浸凉凉的,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平和的好脾气样。

  这一夜,康宁长公主等到三更时分,丈夫并未回来。

  敛秋这才一脸忐忑的老爷歇在了汀兰院。

  康宁长公主没有让丫鬟们熄灯,只一个人坐在内室中。

  夜深人静孤身寒,她想起丈夫说要纳林表妹进门只为给其一个安身处,想起他许诺与自己白首一生却和林姨娘一连生了两个孩子。

  无法言喻的疲倦袭上心头,还有大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看过来,仿佛什么都明白的那句“爱屋及乌。”

  第二日,康宁长公主穿戴整齐出了房门,头一件吩咐的便是:“自今日起,让林姨娘来静心院请安。”

  康宁长公主以为对待林姨娘,总将她当做丈夫的表妹,从未让她来自己跟前请安过。

  可是她既然姨娘该做的都做了,自己也不知以前为何昏了头,竟还供着她……

  徐婉宁从敛秋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始末,颇欣慰的道:“可算是开窍了。”

  夏草惦记着徐嬷嬷给的好处,抽着空将这消息递了出去。

  便宜娘好不容易清醒一回,徐婉宁自然是要给压场子的。

  她来的时辰不早不晚,正赶上林姨娘带着徐婉萝来静心院请安。

  徐婉萝到底年纪还小,脸上有控制不住的羞愤之色。

  她的确知道自己亲娘是给人做小妾的,可是她出生起姨娘从未来嫡母面前立过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至少徐婉萝很少觉得自己比徐婉宁矮一头,直到此刻见到亲娘在康宁长公主面前低眉顺眼的请安。

  徐婉宁原本以为林姨娘该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一样的人,也不枉渣爹将她护的如珠如宝。

  可眼前的女人却清新静雅一股婉约气,让人生不起恶感。

  好厉害的姨娘,徐婉宁心道。

  若不是看过书,清楚的知道徐婉萝以庶女之身先是记在便宜娘名下做嫡女,后来又嫁给了伯府世孙为正妻,一切都是这位林姨娘筹谋,她简直要对她生出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子·彧:明日能收到小表妹的信,期待·jpg

第14章 逼跪

  在徐婉宁打量林姨娘的时候,林姨娘借势看了过去。

  她唇角弯出温柔平淡的弧度,恭谨的屈身福了福道:“妾身见过大姑娘。”

  林姨娘沉静而柔和,姿态放的极低却又不想谄媚,是一种看上去极其无害甚至舒服的存在。

  徐婉宁看一眼僵着脸的康宁长公主,心道对上林姨娘这样扮猪吃老虎的类型,便宜娘输的不亏。

  “起来吧。”徐婉宁随口道。

  而后,她亲近自然的坐在了康宁长公主身边。

  女儿淡定随意的口吻感染了康宁长公主。

  她心头紧绷者的那根弦渐渐松弛下来。

  大姑娘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威仪和气度了,林姨娘心中惊疑不定。

  只是她极会做戏,含笑的面容只是微僵便又恢复了自然,柔柔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屋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但心中却缠着一团乱麻似的,兴奋中又带着怅惘。

  是了,长公主脾气直,大姑娘性子暴,可是这两个人在面对林姨娘时竟能心平气和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徐嬷嬷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正对着站着的林姨娘和徐婉萝。

  她隐隐心惊,以前总觉得三姑娘聪敏娇俏很是出息,怎地如今站在堂中张张惶惶,竟有些小家子气。

  徐婉宁不在乎旁人怎么想。

  她看向康宁长公主:“母亲,您忘记了,今天周院判会来诊脉,我们快些用早饭,免得让周院判久等,”

  之后,徐婉宁看向林姨娘母子:“林姨娘布菜吧,父亲说是做事周全仔细,我和母亲再不会挑剔的。”

  徐婉萝涨红了脸:“大姐姐,便是父亲都从来与姨娘同桌而食!”

  所以,徐婉宁怎么可以用这样指使下人的语气对姨娘说话!

  徐婉宁倏然一笑,凤眸勾出矜傲的弧度:“林姨娘,这话是你教三妹妹的?”

  大魏朝虽然风气渐开,但正妻可与夫君同骑马共游猎,小妾却还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地位比奴婢只高一线。

  让小妾给正妻布菜已经算得上抬举,徐婉萝大喊大叫以渣爹做威胁,自大又可笑!

  再有,先帝宠幸贵妃险些致使当今被毒害。

  当今便格外注重嫡庶之分,不止是宫中等级分明,便是臣子们也没有哪个敢冒头刺君王心头疤痕的。

  由此,徐婉宁断定渣爹在府中再怎么宠着林姨娘,即使便宜娘不是长公主,他亦却不敢闹出宠妻灭妾的事来。

  这些事徐婉萝被惯坏了不知斤两,林姨娘应当不至于如此糊涂。

  林姨娘恍惚的想起多年前,似乎长公主身边的那位教养嬷嬷也曾用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她厌恶这样卑微的感觉,心中积蓄了恨,面上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于是,徐婉萝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林姨娘重重的打了一个巴掌。

  林姨娘气急般的训斥:“三姑娘,谁教你与长姐顶嘴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我一贱妾之身,能够伺候长公主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你懂么?”

  徐婉萝目中含泪,看看亲娘又看看好整以暇的徐婉宁,觉得梦中一般。

  明明以前都是徐婉宁挨训、挨罚,为什么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满屋子下人看着,徐婉萝既委屈又觉得丢脸,捂着脸往外跑。

  徐婉宁扬声道:“拦住她,没规没矩像什么样子?!”

  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挡住了徐婉萝的去路,将人恭谨的请回来了。

  不敢不拦,之前倒是有不听大姑娘话的,回头一个被打发去了洗衣房,一个被赶去了灶上。

  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便是院子里传话的小丫鬟也体面极了。

  洗衣房和灶房那等劳累地方,她们想一想都寒毛直竖。

  林姨娘心疼女儿的紧,咬咬牙跪在了康宁长公主面前:“长公主、大姑娘,三姑娘年纪还小尚未定了性情,请饶过她这一回吧。”

  徐婉萝哽咽道:“姨娘!”,眼泪大颗的掉,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亲娘。

  逼跪林姨娘,是徐婉萝预料之中的事。

  否则便宜娘将人拉出来溜一圈再好好的送回去,徒让下人们再一次认识到汀兰院的得势,得不偿失!

  林姨娘跪下了,康宁长公主快意之中又带些不安。

  这个女人霸占她夫君的呵护和体贴,她自然是如鲠在喉。

  可是林姨娘又是婆母的外甥女,丈夫的嫡亲表妹,处罚了她便是打了婆母和丈夫的脸。

  康宁长公主犹记得当年,林姨娘被自己身边随侍的人训斥后,丈夫挫败且颓然的问她:“锦娘,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也只是个破落户,是不是也配不上你?”

  徐婉宁做了恶人,自是有意将做好事的机会让给便宜娘。

  若是渣爹找自己茬便罢,若是出气出在便宜娘身上,多来几次,再热的心总会被晾的冷且冰,最终再不回头。

  果然,康宁长公主虽冷淡着脸,却还是道:“起来吧,夫君总说你懂事,婉萝是跳脱些,你多教导几分便是。”

  之后林姨娘规规矩矩布菜,徐婉萝顶着印着巴掌的脸小心翼翼的用了一顿饭。

  临走时,徐婉萝忍不住偷瞪了徐婉宁一眼。

  徐婉宁看过来时,她心头瑟缩一瞬飞快的扭头走了。

  夏草看的叹为观止,对徐婉宁的畏惧之心更甚,心道日后再不能收徐嬷嬷的银子了。

  因为徐嬷嬷向着老夫人,自然也向着作为老夫人外甥女的林姨娘。

  姑娘如今这么厉害,她可不敢触霉头。

  目睹了林姨娘下跪的下人们,心中亦与夏草有同样的想法,对康宁长公主与徐婉宁更恭敬服帖了不知多少。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盯着喝了药,安慰她道:“母亲,今天的事是三妹妹不对,父亲饱读诗书公正明理,定然不会怪我们的。”

  康宁长公主目中的忧色消减了些,柔声道:“宁姐儿说的是。”

  在康宁长公主面前给渣爹挖了坑,徐婉宁愉快的去见周院判了。

  周院判见徐婉宁神采奕奕,精神不由也是一怔,心道太后问起这位主儿,他可算是能挺直了腰杆回话了。

  淡定满意的笑没维持多久,周院判便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因为神采飞扬的徐府大姑娘,正像谈论天气好坏一般寻常且平静的,请他给她和太子传递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走甜爽路线,阿宁一路霸气侧漏~

  至于康宁长公主则是醒悟自强人设,一个被蒙骗和洗脑十几年的人不会一朝一夕就醒悟,她要去发现和反思,要绝望之后再蜕变,所以大家不要急呀~

第15章 选择

  周院判最终收下了徐婉宁写给太子殿下萧彧的信。

  或者说,是不敢拒绝。

  太后对这位徐家大姑娘十分关切,陛下更是经常垂问其身体状况。

  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信的事给宫中两位贵人报备一声,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徐婉宁送走了周院判之后,着拂冬时刻注意渣爹什么时候回府,府中可有异动。

  拂冬尚未有所回报,倒是夏草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你说,父亲身边的周管家是林姨娘的奶兄?”

  徐婉宁终于起了些兴趣。

  夏草这些日子备受冷落,好容易下定决心彻底投诚,对徐婉宁再没有隐瞒的。

  她是徐府的家生子,娘老子虽然没有爬到多便利的位置,但知道的隐秘事却不少。

  徐婉宁看书的时候,书中内容着重介绍的是女主李明蕊所在国公府,以及男主谢庭轩所在承恩侯府的事。

  而徐府的事在书中只是附带,提起原主也只说其父不爱正妻却宠小妾,致使原主无人管教而横行霸道人憎鬼厌。

  却原来林姨娘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与渣爹徐言昭算得青梅竹马。

  后来林父贪污事发罢官后自尽,林府就此落败,林姨娘这才投奔的徐府。

  那时候渣爹已经娶了康宁长公主,但温柔如解语花的表妹日日在眼前晃,免不得有几分心神摇曳。

  夏草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又道:“府里的老人们都说,当初并非大老爷喝醉了酒将林姨娘当做了长公主,而是老夫人觉得长公主没有……没有做儿媳妇的样子,所以特意安排……”

  徐婉宁冷嗤一声,又问:“你可知,母亲她以前是……是什么样子?”

  夏草最怕自家姑娘对自己说的事不感兴趣,又见她沉得住气,愈发恭谨道:“奴婢听婆子们闲话,说姑娘如今金尊玉贵的样子有当初长公主的三分颜色,长公主只身边伺候的女官便有四个,其下还有八个大宫女并十六个小宫女,还有教养嬷嬷……再多的奴婢就……就记不得了。”

  徐婉宁想起便宜娘身边如今只剩一个敛秋,实在想象不出她当初呼奴唤婢的煊赫样子。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渣爹徐言昭与她前世的未婚夫许知是一路货色,都借着女方的势荣华富贵,却还嫌得到的少。

  只不同的是她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一旦察觉许知的不对,可以摧枯拉朽般将许知得到的一切都收回。

  若她是康宁长公主,立时便进宫哭诉冤屈,直接让皇帝兄长下旨和离便是。

  可坏就坏在便宜娘如今对渣爹还心存希冀。

  在十几年的洗脑下来,原本该金尊玉贵的公主已经被拔掉了爪牙,甚至觉得她本就该洗手作羹汤的做个讨丈夫欢欣的妻子,孝顺婆母的儿媳。

  即使那丈夫虚伪无情,即使那婆母包藏祸心,她却半点都看不出来。

  徐婉宁长叹一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这世上没有软饭硬吃的道理,她当初能让渣男卷铺盖滚蛋,便也迟早能让便宜娘看清渣爹的真面目!

  下午的时候,拂冬禀告徐婉宁,渣爹才进府便让慈安堂的玲珑姑娘请走了。

  徐婉宁有些可惜的想,但愿渣爹刚一些宁肯违背母命也要为林姨娘讨回公道。

  否则,

  挖坑没人跳,那可太寂寞了!

  慈安堂,

  徐老夫人圆胖的脸上,眉心深深一道折痕。

  她脸色阴沉可怖,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大儿子道:“为了妾室寻正妻的不是,你瞧瞧满京师的官员,哪个会作出你这样糊涂的事!”

  徐言昭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道:“母亲,香儿不是寻常的妾室,她是您的外甥女,是我的表妹,您不是也时常叮嘱儿子要好好照顾她?”

  他当初为了家族娶了康宁长公主,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讨好妻子已失文人气节,如今若还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辱,也太无用了些!

  徐老夫人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你怎么还不明白,处置林姨娘的是宁姐儿,你想想她这些日子做的事,还有周院判,你若今日才为香儿寻长公主的不是,明日宫中便问询,你待如何?”

  徐言昭想说那个大女儿委实不像话,可他宦海中沉浮的人,虽然在外城府不堪但用在内宅上却也够了。

  他想起以前大女儿虽也顽劣,但在自己和慈安堂总还算守规矩,近来却时有顶撞之举,就像是……就像是突然增了极大的底气。

  徐言昭面上惶然乍现:“母亲的意思是,宫里在给宁姐儿撑腰?”

  徐老夫人疲惫的叹来了口气:“家门不幸请来了一尊大佛,娘知道委屈你了,可你若是还想在朝堂上平平顺顺甚至更进一步,就知道该如何取舍。”

  徐言昭想起最近户部尚书即将致仕的消息,目光渐渐的阴沉起来,低声道:“多谢母亲教诲。”

  周管家等在慈安堂外,心中还惦记着林姨娘的事。

  他心道老夫人这般急着叫大老爷来此,定然也知道了林姨娘受辱的事。

  按照以往的惯例,老夫人和大老爷定然会敲打静心院那里。

  连带着,这些日子蹦跶最欢的大姑娘很快也要偃旗息鼓了,真好!

  正满怀希冀的寻思着,徐言昭已经出来了。

  不待周管家说话,他已经快速的吩咐道:“传我的话,林姨娘不尊主母禁足三个月,三姑娘规矩欠妥,罚抄女戒二十遍!”

  周管家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问道:“大老爷说的是……林姨娘?”

  大老爷这样不容置疑的语气他很熟悉,可以往都是处置静心院的下人才会……

  徐言昭觉得周管家的反问,就像是在他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他心中暗自发誓,等到从户部侍郎升至尚书之后,一定要给香儿最好的一切以做补偿。

  周管家看着自家老爷可怕的眼神,不敢再问。

  他只面上不敢有异色,心中却已经翻江倒海。

  难道大房的风向要变了吗?

  这可太可怕了!

  宫中,

  太后捏着薄薄的信却并未打开,片刻后吩咐周院判原样递给太子。

  她是高兴的.

  年关的宫中宴会时外孙女告病没来。

  如今知道和宫中走动,即使只是书信也太不容易了。

  汀兰院,

  听到周管家来了,一侧面颊微肿,眼睛也哭的核桃一般的徐婉萝迅疾的出了屋子。

  她迫不及待的问道:“周叔,父亲知道我和姨娘受的委屈,怎么责罚徐婉宁的?挨板子还是跪祠堂?他晚饭会来汀兰院用吗?”

第16章 还是人吗

  周管家看着徐婉萝希冀的目光,心虚的偏开目光。

  半响后,他极小心翼翼的道:“老爷说,姨娘禁足三个月,三姑娘你……抄写二十遍女戒。”

  徐婉萝兴奋的面色僵住,震惊又惶惑:“你胡说!父亲最疼爱我,最喜欢姨娘,怎么舍得……”

  屋子里传来一声杯盏碎裂的声,还有丫鬟惊叫:“姨娘,你怎么了?”

  东宫,

  萧彧捏着手中信纸看了三遍,每一遍都觉得信上的字丑的实在是令人不能逼视。

  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

  譬如自己送她的那匹马,小表妹起了个名字叫“奔雷”,挺不错。

  清楚书信的事太后知道,萧彧便也不避讳太多,自然是要回信的。

  他平素做得文章批得公文,和好友书信往来自是也有,但给小姑娘写信却委实没有经验。

  四喜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揉了第四个纸团子,新奇之余又觉得挺高兴。

  自家殿下外人称赞起来,诸如精明能干、文武双全、勤政果决的词儿能寻出上百个,但总是少了些活气,冷冰冰硬邦邦像完美的雕像一般。

  他自小伴着殿下长大,除了心疼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可好,若是殿下真能因徐府那位大姑娘而该一该冷肃冰寒的性子,纵然那徐大姑娘在顽劣不堪,他四喜也发誓将她当神仙奶奶一般供着。

  萧彧对自己上心的事,自来不肯含混过去。

  他心道自己没有和小姑娘相处的经验,但柳观宴家里可有姐姐、妹妹的一大堆。

  柳观砚还以为自家殿下要交给自己什么重任,等听明白了任务内容,俊朗的面容一片空白。

  他并不知书信的事,只当自家殿下终于肯分些精力在姹紫嫣红的春色上。

  主子开窍是好事,大好事!

  热心且八卦的柳统领献计献策:“姑娘们都喜欢听好话,还喜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当然殿下您玉树临风潇洒俊逸,只消往那一站……”

  后面的话,柳统领在自家殿下面无表情支了一支的眉棱骨下,没骨气的吞掉了。

  萧彧虽然没经验但他有脑子,听得出柳观砚这一套招蜂引蝶的论词,是绝对不适用于爹不疼娘糊涂的小表妹身上。

  那样一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他只当妹妹护着。

  若生出旁的心思,那还是人吗?!

  于是,萧彧考虑良久后还是自己摸索着回了信。

  他写的信很短,但自觉字字句句都乃金玉良言,只盼小表妹好生明白自己作为表兄的殷切希望。

  送信的差事自然还落到周院判身上,一事不烦二主么。

  这之后,萧彧琢磨着信送到小表妹手中的时间,吩咐四喜在东宫私库中挑选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迟个半日送过去。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挑几本字帖一并送过去。”

  四喜答应一声,利落的去置办了。

  柳观砚像吊靴鬼一样跟着四喜公公,很好奇自家殿下惦记上的姑娘到底是谁。

  四喜忙的风火轮一样,简洁的道:“徐府。”

  柳统领捏着下巴盘算,京师的徐府多如牛毛,但自家殿下最近接近过的唯有康宁长公主一家。

  想一想前段日子在康宁长公主院子外碰到的那两个姑娘,一个娇滴滴一个病歪歪,他只觉一串鸡皮疙瘩从后背冒出来。

  徐府,

  林姨娘病了,不知是真是假,不知病情轻重。

  徐婉宁更关注的是渣爹这几日都宿在书房,说是公务繁忙,一次都未去过汀兰院。

  渣爹暴躁不起来,徐婉宁便觉出几分无聊。

  到去慈安堂请安的日子,她发现祖母徐老夫人对自己十分和蔼可亲,如上次请安时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倒像梦一样。

  请安之后,徐老夫人让徐婉宁给她读一卷经。

  徐婉萝和徐婉薇惊诧又嫉妒,往日都是她们两个替祖母读经书的。

  徐婉宁是个懒人,若是非得应付的人,她场面上也能过得去。

  只是徐老夫人这个祖母她不喜欢,又笃定不应付也暂且能苟着,便借口周院判今日看诊,将读经的差事推了。

  徐老夫人面色一沉,而后又缓缓的拉起了笑意。

  她笑的慈爱又宽容:“你是个好孩子,倒是祖母忘记了你还在将养身体劳累不得,去吧。”

  徐老夫人转而看向康宁长公主,柔声道:“锦娘,咱们婆媳也许久没有好好坐一处闲谈了……”

  康宁长公主不太想留下,只是一时想不起推拒的理由。

  徐婉宁看的心急。

  堂堂大魏长公主,还有嫡亲的太后和皇帝兄长做靠山,只要不通敌叛国何事做不得?

  她原因回徐老夫人的话站着,顺势往前握住便宜娘的手:“母亲,之前看诊都是您陪着我,我……我有些怕。”

  康宁长公主顺势道:“母亲,宁姐儿还没好,二弟媳和三弟媳都在,有她们陪着儿媳也放心,您看……”

  徐老夫人只觉牙疼,挥挥手让这母女两个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

  二夫人柳氏微一抿唇,温声道:“大嫂放心,我和三弟妹会照看好母亲的。”

  三夫人不喜欢康宁长公主这施舍般的模样,挂着脸没说话。

  离慈安堂远些了,康宁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以前婆母不是没有留下她说过话,虽然句句字字是为了他们夫妻好,可她听着总是心中憋的慌,还要顾及丈夫心绪而不能发作。

  徐嬷嬷忍不住道:“长公主,老夫人与您亲近是好事,这般拒绝恐伤婆媳情分……”

  她没有说的是,明明大姑娘让周院判看诊根本不用长公主陪。

  徐婉宁打断她:“嬷嬷的意思,是本姑娘的身体不重要?听闻人心思旧,嬷嬷若是想回去伺候老夫人,我这就准了。”

  徐嬷嬷冷汗都下来了,连忙道:“没有的事,是老奴糊涂了,自然是姑娘的身体最要紧,您莫见怪。”

  因着这些日子静心院和揽月阁的动静,她已经被老夫人训斥好几次了。

  老夫人前几日才吩咐她要好好留意静心院的事,若是此时被撵了出去……

  徐嬷嬷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人人都说她在老夫人面前得脸面,可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她最知道那是个何等面慈心狠的人。

  康宁长公主见徐嬷嬷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道还是敛秋稳重,自己以前怎么就……

  她低头看了看还被女儿握着的手,心道即使夫君不愉,为了女儿也值得。

  揽月阁,

  徐婉宁看着来自萧彧的信,苍劲有力是不假,但也太简明扼要且直白了吧?

  她半歪在榻上,将信纸贴在脑门上做昏迷状,脑海中还不断浮现信的内容。

  太子表兄说她给马起的名字好,而后叮嘱她好好吃药,再就是好好练字,没了……

  那样一副华贵迤逦的气质与样貌,怎地回信如此的……简单粗暴。

  在徐婉宁东想西想的时候,得知她拒绝为祖母读经的徐言昭,觉得终于寻到训斥没有孝悌的的大女儿的机会。

  这总与宠妻灭妾无关了吧?

第17章 悔不当初

  飞霜来到揽月阁的时候,徐婉宁正倚在院中桂花树下的软榻上读书。

  她看的却是整个大魏朝刊发的邸报。

  前世,徐婉宁十五岁开始,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家族事务,政治嗅觉非同一般。

  掌握规则而后利用规则,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在这个君权、父权几乎可以决定生死的时代,了解朝廷的动向几乎是必须的。

  府中老太太如今还爱惜羽毛,想要拿捏她的心思,还遮遮掩掩的。

  渣爹徐言昭却不然,寻衅打压之心昭然若揭。

  据徐婉宁观察,渣爹耳根子软人也不是多聪敏。

  这样的性子,窝里横的时候瞧着厉害,在官场上还指不定怎么庸碌。

  若是抓住他公事上的漏子,没准有机可乘。

  想一而再的叱骂贬低她,想得美!

  飞霜走近的时候,徐婉宁抬起眼:“姐姐过来,可是母亲那里有什么吩咐?”

  她年纪虽尚小,但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上位者气定神闲之态。

  飞霜原本为徐婉宁悬着心,见她从容,不禁松了口气。

  怎地就忘记了,大姑娘长大了,早不似以往那般毛躁,总是纠缠在风波中。

  听飞霜说渣爹要见自己,且还有些不愉的样子,徐婉宁眉梢轻动。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居家打扮难免懒散了些,要见长辈,需得正衣妆。

  徐婉宁只不疾不徐的拾掇。

  见拂冬和夏草手忙脚乱,她轻斥道:“慌什么?你家姑娘我大病未愈,想来父亲能体谅。”

  拂冬想想也是,动作慢了下来。

  夏草心中却是正琢磨寻个由头,免了这次跟着徐婉宁去静心院的差事。

  大老爷平日里总当没有大姑娘这个人,轻易不会召见。

  可但有传唤,必定是一番斥责。

  若是父女两个置起气来,身边的丫鬟便是头一个受挂落的。

  最近大姑娘硬气了不假。

  可大老爷对大姑娘一向没什么耐心,拖拉这许久,擎等着被训斥呢。

  于是,

  出门的时候,夏草便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脚没事吧?”拂冬扶起夏草:“毛手毛脚的,也不怕惊了姑娘。”

  夏草痛的嘴里嘶声,左脚虚点着地:“好像有些扭到了,姑娘......奴婢怕是不能陪您去静心院了。”

  徐婉宁抬眸扫她一眼:“既不能去,便歇着吧。”

  等徐婉宁出了院子,夏草禁不住按了按胸口。

  她心跳的厉害。

  刚才姑娘那一眼轻飘飘的,可就是让人慌的不行,她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路上,徐婉宁对拂冬道:“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你多注意着些,再提一个上来,也免得忙乱。”

  原主厌恶心眼多的丫鬟,前几年发脾气撵走了两个,后来一直也没有补,大丫鬟的额是缺的。

  这一桩事,旁人只当原主跋扈不能容人。

  在徐婉宁看来,原主还是太心软了,放过那两个丫鬟,却不知那两个小人八成四处坏她的名声。

  拂冬太过老实,感觉夏草有些不对的事,她便没有多说。

  且再看看吧。

  拂冬点头应是,心中欢喜的很。

  自家姑娘身边本该有四个大丫鬟,可她嫌麻烦便撵了两个,嫡出的排场减半,没少被别府的姑娘贬低。

  静心院,

  徐言昭等的不耐烦。

  见徐婉宁终于来了,杯盏重重的放在桌上。

  “夫君......”康宁长公主诧异看他。

  他不是来瞧宁姐儿病养的如何了吗,怎地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女儿见过母亲,见过父亲。”徐婉宁屈膝见礼。

  当然,对徐言昭,她的姿态便有了几分敷衍。

  敷衍是故意的。

  徐婉宁巴不得渣爹天天暴跳如雷。

  便是绝代佳人,天天挑眉瞪眼的发火,也绝对美不起来。

  这一条对男人同样适用,渣爹再儒雅俊朗,生气之后一样面目狰狞,公主娘看的多了,迟早生出自己以前是不是被猪油糊了眼的感觉。

  徐言昭本身就是极其敏感的人。

  或者说他自尊心特别强,容不得旁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看不起。

  无风还要起三尺浪,更不要说被一向濡慕甚至畏惧自己的女儿如此“挑衅”。

  这便瞪了眼,厉声道:“孽......混账,还不跪下!”

  他这一声惊雷般,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吓的一抖。

  跟在徐婉宁身后的拂冬,更是噗通跪在了地上。

  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的徐嬷嬷,眼底闪过几分快意。

  长公主最近越发倚重飞霜,让她在静心院的威信下降不少,都是因为徐婉宁,活该!

  徐婉宁自是不会跪的,便是连一句“父亲,女儿不知错在哪里。”都懒得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费那功夫做什么。

  她只看向康宁长公主,带着几分不解和委屈的:“母亲,这是怎么了?”

  说实话,康宁长公主也被吓了一跳。

  明艳大方的姑娘,稍带了受惊之态的时候,便格外惹人怜惜。

  见女儿受惊吓,康宁长公主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过去将人护在怀中,看向绷着脸的丈夫:“宁姐儿最近甚是乖巧,夫君为何责她?”

  在训斥嫡女上,徐言昭一向是轻车就熟的。

  至于妻子的不愉,他自信言语转圜轻易便可规劝回来,以前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

  再说了,

  他又不是无端生事,大魏朝重孝道,嫡女不敬祖母,到陛下那里也有说头。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徐言昭便不肯罢休。

  心说非得借着此事好好敲打嫡女一番,也免得她以为有太医来往府中,便翘起刺来!

  “康宁,你休要再护着她!——你祖母一贯疼爱你,教你读经养性,你为何推脱?”徐言昭语气沉沉:“如此惫懒不孝,你可知错?!”

  他按在椅子上的手,手背青筋微爆,蓄了大力似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也不知是谁嚼的舌根。

  徐婉宁只觉得可笑,瞳仁乌黑的凤眸不闪不避的与暴怒的中年人对视:“周院判让女儿修养生息,说万不可劳累,此事祖母是知道的,便免了女儿读经,父亲若是不信,自可去祖母面前求证。”

  徐言昭梗住。

  他只听徐婉宁拒绝读经书的事,却不知是母亲允了她不读的。

  康宁长公主此时听明白了。

  此事经过如何,她全程目睹了的,如何能不知女儿冤枉。

  女儿既是冤枉,却无端被丈夫一顿斥责,简直令人心寒。

  他如此不辩青红皂白的为难,全然忘记了她的宁姐儿如今还日日吃着苦药,是要静心养病的!

  失望已极,眼中便蓄了泪。

  康宁长公主却是微垂了眸,不愿在下人面前露出此等脆弱之态。

  徐言昭惯常忽视妻子的,并未发现她对的不妥处。

  为父的尊严不容许他被质疑,只依旧冷着脸道:“强词夺理,你既病着,此事便暂且搁置吧,只日后万不可再任性!”

  “母亲”徐婉宁抬眸看着康宁长公主,有一种脆弱迷惘之态。

  康宁长公主受不得女儿这般情态,禁不住道:“这件事,不是宁姐儿的错!”

  徐婉宁便见渣爹不可置信的神情,还有些下不来台的尴尬羞恼。

  想必公主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反驳过他吧。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么。

  总有要习惯,并且悔不当初的时候!

  一室寂静,

  丫鬟们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去,总好过观看主子们僵持,一个不留神再被殃及池鱼。

  静心院外,徐言昭贴身侍从孟海匆忙而来。

  太子殿下差人给大姑娘送礼物来了,来的还是东宫总管四喜公公,万万怠慢不得!

第18章 活该

  东宫来人,万万怠慢不得,这是相对整个徐府来说的。

  徐言昭当下便坐不住,紧赶慢赶的要去迎客。

  走到门边上,他又回头去看徐婉宁:“既是见你,那便一起跟来吧。”

  色厉内荏的语气,眼中藏着不耐,又怕这个女儿一会儿胡说八道任性妄为,很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徐婉宁没动,只对康宁长公主道:“母亲,女儿累了,太子表兄又不是外人,他遣的人还要来拜见您呢,让人引他来,不就好了?”

  若是以往,康宁长公主自是要以丈夫为先,让女儿听父亲的。

  只是如今气在心头,又真觉得女儿受了委屈,便点头道:“说的是,咱们在这等着便是。”

  大魏朝皇室公主,地位不比前朝那般低下。

  即使出嫁了,宫里头的奴才还是奴才,的确没有迎上去的道理。

  更何况,康宁长公主是嫡长公主。

  皇帝是她亲弟,太后是她亲娘,便是宫中最得宠的奴才,也不敢对她心怀怨怼或是给她眼色瞧。

  徐婉宁母女两个不去,徐言昭却是不敢。

  东宫那位如今可在户部观政,前不久他还被训的狗血淋头,如今哪里敢怠慢。

  等出了静心院,户部侍郎徐大人的风度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他气质儒雅,客气话说了几句,便邀请四喜公公去前院书房看茶。

  四喜转身扫了一眼身后抬着箱子的两个小太监,不卑不亢的:“多谢徐大人美意,只是咱家有公事在身,耽误不得,不知徐大小姐在何处?”

  徐言昭陪了笑脸引得人往静心院去,心中却觉匪夷所思,人都说太子殿下冷心冷情,对宫中的公主都少有关怀,怎地对个表妹如此上心。

  四喜进了静心院,步子不禁迈的快了许多,白生生的脸上挂着亲切恭敬的笑。

  “奴才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见过徐大姑娘。”他生的一双鹿眼,笑起来极其讨喜。

  等康宁长公主将他叫起后,四喜便又流畅又欢喜的说了来意。

  先说了太子对徐婉宁这个乖巧懂事表妹的喜欢,又开了箱子,介绍里面的小玩意儿。

  重点是那些笔墨纸砚,可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乖巧懂事?

  才训斥过徐婉宁任性不孝的徐言昭,脸上火辣辣。

  东宫规矩森严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存在四喜为了讨好康宁长公主,假传太子话的情况。

  所以,是太子殿下真对徐婉宁整个表妹十分看重。

  太子说话,当然比徐言昭的分量要重的多。

  徐言昭几乎可以想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再训斥嫡女的不好处,否则岂不是打太子的脸。

  徐嬷嬷是看着徐言昭长大的。

  瞧着他僵硬的侧脸,再看四喜公公在与大姑娘说话时和煦又恭敬的态度,心中隐约升起恐惧来。

  大老爷对宫中的人忌惮又恭谨,而宫中的人却在不遗余力的奉承大姑娘。

  府中的人这些年对大姑娘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人家捧着抬着的人,在府上却是最不被看重的一个。

  这样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若那一箱子珍宝古玩只是走个过场,特意挑出来的笔墨纸砚还有字帖,细想可就不得不重视了。

  徐嬷嬷琢磨着,这件事一定要及时的报给老夫人知道。

  徐言昭要留四喜在静心院用饭。

  四喜客气的辞了,却不禁腹诽,难怪这位徐大人有长公主这层过硬的关系,还探花郎呢,这许多年却只混了个侍郎当。

  静心院连自家殿下来用一顿饭,都是执晚辈礼,得了允许才行。

  他一个奴才多大脸!

  四喜坚持不用徐言昭送,被管家周海恭敬的请出府了。

  徐言昭脸色晦暗,总觉得一屋子的下人走在看自己的笑话,借口有公事要忙,甩袖离开了。

  当然,他出门的步子迈的慢。

  可惜没有等到康宁长公主似往常一般,挽留他吃饭或嘱咐他注意身体。

  “老爷,去书房还是汀兰院?”孟涛问。

  大老爷以公事为借口冷落长公主不是一两回,说去书房,多数时候却是拐去汀兰院,是以他有此一问。

  “书房!”徐言昭阴着脸:“叫周海滚来见我。”

  大姑娘拒绝给老夫人读经的事,就是周海报给他的。

  混账东西,也不打听清楚了......

  竟让他在静心院丢这么大的脸!

  孟涛应了,内里颇为幸灾乐祸。

  周海仗着是林姨娘的奶兄,总想压自己一头,也没少为了林姨娘给大姑娘上眼药,可算是翻回车!

  却说四喜,

  出了徐府的门,他面上的笑意顿收。

  “公公,可是有什么不对?”身后的小太监问。

  “银子咱家给你报,你去打听打听,今日静心院都发生了什么事。”四喜吩咐。

  能在宫里混出头的人,是人精中的人精,更不要说四喜还是东宫奴才里的第一人。

  他眼可尖,不说当时那屋子里奇怪的气氛,只长公主眼角发红,徐大姑娘身后的丫头裙子膝盖处磨破的痕迹,足以让人脑补出许多。

  四喜并非多管闲事的人。

  但要想在主子面前得用,便得想主子所想。

  殿下既然对徐大姑娘如此关心,他就得弄清楚徐大姑娘衣食住行日常琐事,准备随时上报。

  否则出了纰漏,谁担待的起?

  这一天,听闻前院管家周海,因犯了错被打了十板子。

  徐婉宁笑笑,活该!

  东宫,

  最近江南暴雨如注,有一段河堤被冲垮,淹没村庄、良田无数。

  既有灾,便需得户部调度银、粮赈济。

  萧彧如今主理户部,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直到快子时才得了闲。

  四喜趁机将徐府打听到的事报了上去。

  太子殿下原听了小表妹对礼物的喜欢,唇角微扬着,闻言撩起眼皮看向四喜。

  无形的威压在大殿内弥漫。

  虽然知道殿下不是冲自己,但四喜还是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第19章 憋气

  四喜送来的东西,被康宁长公主派人原原本本的抬进了揽月阁。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送礼物给大姑娘的事,也在整个徐府传开了。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显摆的!”徐婉薇将手中的梳子扔在梳妆台上。

  “可不是,论样貌论才情,整个府里姑娘您才是头一份。”贴身丫鬟柳叶小心的将金钗插在徐婉薇发间。

  其实这话,有些违心了。

  阖府的下人虽觉得大姑娘只喜欢骑马射箭,文墨却是寻常,有些辱没徐府书香门第的名头,但论相貌,却的确是几位姑娘中出落的最好的一个。

  徐婉薇皱起的眉松了几分,吩咐道:“金钗太过华丽了,换支素净的银钗,一箱子东西呢,她用得完么!”

  柳叶依言照办,主仆两个收拾齐整后往揽月阁去。

  揽月阁,

  徐婉宁正在欣赏新收到的礼物。

  看到合心意的便挑出来,留着日后把玩。

  作为家族继承人,前世的时候,她哪里有如此逍闲的时光。

  后来病重住院,回想起来一辈子的时光竟多苍白。

  如今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徐婉宁看什么都兴致勃勃。

  当然,古代宫廷的物件的确巧夺天工,自有现代工艺难以乞及的妙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拂冬拿着册子,一件一件的登记,也好入库。

  夏草看的眼热,看徐婉宁拿起什么,便要搜肠刮肚的啧啧称赞一番,然后希冀的等待着。

  徐婉宁知道她在等什么。

  原主是个大方的,但凡有了什么好东西,几个姐妹甚至是身边的丫鬟,都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被养大了胃口的人,也不都是知道感恩的,甚至还嫌得到的少。

  斗米恩升米仇,徐婉宁执掌家族生意的时候,没少见过这样的人。

  便是这次东宫送来的东西有宫中的标记,不是下人能拥有的,也少不得发放一次赏钱。

  夏草一瘸一拐装的艰难也不离开,等的便是这个吧。

  徐婉宁抚摸触手温和细腻的玉如意,视线落在拂冬和夏草身上。

  拂冬记账忙碌,没有注意到,夏草却是不自觉挺了挺腰身。

  然后,两人便听到徐婉宁慢条斯理的:“拂冬真是我的福星,你陪我去母亲那里一趟,可巧太子表兄便送了礼物来,该赏。”

  夏草耳听得拂冬得了五两银子的赏,激动的呼吸急促。

  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才一两,拂冬一次性就得了差不多半年月例的赏。

  “至于夏草......”徐婉宁沉吟。

  夏草屏住呼吸。

  但见得懒散坐在椅上的红衣少女,嫣红菱唇轻启:“下次当差仔细些,这次便不罚你了。”

  “姑娘......”

  “怎么?你有意见?”

  夏草在那双看似漫不经心,但偏生有说不出威仪的凤眸的注视下,气弱道:“多谢姑娘教诲,奴婢知错了。”

  徐婉宁满意的“嗯”了声。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徐婉宁也都赏了,除却几个偷奸耍滑的。

  恩威并施的事,她闭着眼睛都能做的顺当。

  满院子下人,得了赏的皆喜气洋洋,庆幸自己最近当差仔细。

  没有得赏的,羡慕又自恨,再不像以前一般偷懒,免得下次有赏钱的时候再错失。

  需要着重提一句的是,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大姑娘真的不一样了。

  夏草想嘀咕两句大姑娘小气,却发现大家都忙着争上游,竟没人像以前那样附和她,这却是后话了。

  礼物清点过半,守门的小丫鬟通报二姑娘徐婉薇来了。

  徐婉宁毫不意外,让人请进了。

  原主在整个徐府中,最喜欢,并且最交好的便是徐婉薇这个二堂妹。

  当然,这是她自己认为的。

  以徐婉宁观察,徐婉薇对原主不过是塑料感情。

  事实也是如此,原著中这个二堂妹踩着原主跋扈的名声成了府中最知书达理的姑娘,后来更和原书女主交好,坑了原主好几次。

  听二姑娘来了,拂冬面有难色。

  满屋子丫鬟,她不好说什么,只劝徐婉宁道:“姑娘要和二姑娘叙话,屋里如此繁乱未免不美,不如奴婢先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二姑娘口齿伶俐,每次都哄得姑娘开怀。

  但开怀是开怀了,也从自家姑娘这里得了不少好东西,却没见她送姑娘什么好东西。

  这等只进不出的貔貅,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八成是听到自家姑娘得了好东西的风声了......

  “不必,你忙你的,”徐婉宁含笑,有些戏谑的:“管家婆!”

  “姑娘就知道取笑奴婢!”拂冬面颊发热,心头也热乎乎的,姑娘待她比以前亲近了好多,真是让人......反正尽忠就是了!

  “大姐姐可好些了,你养病这些日子,妹妹总是惦记,只不好时常来打扰。”徐婉微说着话,掀帘子进了门。

  视线扫过厅中放置的琳琅物什,险些挪不开眼去。

  “有劳二妹妹记挂——上茶。”徐婉宁没起身,只打量这个徐府姐妹中据说最伶俐的姑娘。

  她记得徐婉薇最喜欢华丽的装扮,今日这一身如此素净,倒是少见。

  哦是了,少见不代表没有见过。

  徐婉宁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她记得有那么几回宫里年节赐了东西下来,徐婉薇便是打扮素净的过来。

  徐婉薇容貌偏娇美,太素净的装扮便有些衬不上天然颜色。

  原主看不下去,硬塞了许多头面、布料给她,唯恐对这个妹妹呵护的不周到。

  姐妹两个寒暄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徐婉薇说话。

  徐婉宁懒洋洋的听她聒噪,等待着她露出最终目的。

  果然,徐婉薇没几句便将话头拐向了屋里的东西。

  徐婉宁手托腮,浅笑盈盈:“二妹妹若喜欢,便上前去看个够,咱们姐妹之间......无须客气。”

  视线从许徐婉宁雪白的手腕落到她含笑的面容,徐婉薇不禁有些恍神。

  徐婉宁长得好看她不是不知道,但因着脾气喜怒无常,面容黯淡无光的时候多,什么时候竟变美了这许多。

  恍惚之后便是懊恼,徐婉薇定了定神,假做随意的起身。

  目光扫过桌上拜访的几件首饰,她笑道:“这个白玉芙蓉耳铛好生精致,珊瑚银戒样子倒是新奇,这篦子是象牙的吗......”

  每听徐婉薇点出一样东西的好处,拂冬便要提一次心。

  按照以往的惯例,但凡二姑娘多说几句哪样东西好,自家姑娘便要送给她。

  徐婉薇目之所及,桌上、箱子中的东西,几乎件件都是精品。

  也是,宫里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可是她说了这许久,徐婉宁只含笑看着,也没点表示。

  还说什么府中的姐妹,与自己最为投契,见真章的时候倒缩回去了!

  她面上露出两分羡慕夹杂着落寞的神情:“大姐姐真是好福气,有太子殿下惦记着,不像我......这样的好东西,平日里总是难得见到的,大姐姐可千万不要嫌弃妹妹少见识呀。”

  徐婉宁稳如泰山:“不嫌弃,东西就在这里,妹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徐婉微:“......大姐姐真是善解人意。”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拂冬正要偷笑,却见自家姑娘从座上站起来了。

  “姑娘......”她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出劝解的话,便是有,也不能当着二姑娘的面说出来。

  否则,那不是结仇么。

  徐婉宁素知人心,安抚的拍了拍拂冬的手臂。

  她走到徐婉薇身边,捏起白玉芙蓉耳铛:“二妹妹好品味,这耳铛果然不是凡品。”

  “大姐姐小心些,仔细掉在地上。”徐婉薇不满徐婉宁拿着耳铛的随意样,心提的高高的,只等她将耳铛送到自己手中。

  以前都是这样的。

  徐婉宁却不理会她,想了想,转头吩咐拂冬:“这耳铛样式清雅,依我看与四妹妹倒是相配,稍后送到她那里去。”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四妹妹!”徐婉薇急道。

  “怎么?”

  “我是说......四妹妹年纪还小,这耳铛如此贵重,还是不要轻易送人了吧。”

  “那有什么,贵重的这里不是还有许多,四妹妹前些日子指点我女红,倒是辛苦了,这个做谢礼倒正合适。”徐婉宁一言而决。

  徐婉薇心痛极了,这耳铛与她那件新做的春裳,定然是极相配的。

  她一时又后悔,当初听说徐婉宁学女红的时候,若是不再暗处看笑话而是指点她几句,自己不是就收到这件东西做谢礼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徐婉宁这样的粗疏性子,会将这样的好东西送人。

  若是她,定然好好的珍藏起来做嫁妆,重要场合妆点起来,不知被多少人羡慕!

  徐婉薇心中又是后悔又是鄙夷,但也不是全然失望。

  比起这里的其它东西,耳铛精致却也并非最贵重的。

  四妹妹这个庶叔的女儿都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自己的应当只好不差。

  若是原主,定然瞧不出徐婉薇的面色变幻。

  徐婉宁却不然,她是曾让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栽过跟头的人。

  徐婉薇的心思在她眼中纵然不是透明,也算是半透明。

  她有心替原主出气,算涮着徐婉薇玩儿。

  如此,

  徐婉宁复拿起了那一枚红珊瑚银戒,在徐婉薇期待的目光中,做沉吟状:“这一个......胜在奇巧,歌儿做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得给她留着。

  徐婉宁口中的歌儿,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步安歌。

  原主与步安歌两个,在京城闺秀中名声一个赛一个的差。

  在徐婉宁看来,这两个人本性其实都不错。

  只可惜一个脾气太直结果顶了性情暴戾的名头,一个不过喜欢舞刀弄枪,因揍过几个纨绔子弟,成了有名的母老虎。

  原著中,步安歌的结局也不太好。

  先是看上了个人面兽心的穷举子,结果被守寡的婆母磋磨,后来那穷举子做了官,和青梅竹马的表妹有了首尾,竟被那表妹算计的流了产。

  可惜那时候镇国公带着两个儿子镇守漠北。

  等得消息回转,女儿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枉灵了。

  实打实算起来,步安歌才是肯为了原主两肋插刀的那个人。

  徐婉宁指腹轻触戒指上的红珊瑚,这一世她会好好护着步安歌。

  “知道姑娘惦记着,步姑娘一定会很欢喜。”拂冬在一旁道。

  徐婉薇憋气,咬了咬唇:“大姐姐好偏心,四妹妹有礼物,外人也有,单单落了我,亏得人家还惦记着来看你。”

  她惯会寻此等“为你好”、“辜负了我好心”的理由让这个大姐姐愧疚,每次都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果然,徐婉薇便见徐婉宁带着些歉疚似的:“二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呀。”

第20章 冤大头

  柳叶不禁伸直了脖子,还以为大姑娘比以前难缠了,现在看来都是错觉。

  自家姑娘哪一次不是将她耍的团团转!

  徐婉宁后退让开一步,一副让徐婉薇予取予求的样子:“二妹妹喜欢哪个,尽管选。”

  “瞧大姐姐说的,好像我专门来占你便宜似乎的,”徐婉薇一边儿嗔怪,一边左拿右看:“反正我不管,所有姐妹中我要最好的,还要多挑一样,否则还是大姐姐最爱的妹妹么!”

  徐婉宁心头冷嗤一声,也不答话,任由徐婉薇选了一副头面外带一只碧莹莹的镯子。

  “大姐姐最好了!”徐婉薇喜的眉飞色舞,冲柳叶一抬下巴:“这两个,仔细拿好了,损坏了大姐姐的心意,看我不将你打发到灶房去!”

  柳叶应是,习以为常的要去接装东西的匣子,心道这一趟没白来,只红宝石的头面就得几千两银子呢吧!

  “等等!”徐婉宁开口。

  “怎么?”意识到口气太生硬,徐婉薇软了语气:“这两样足够了,大姐姐再要给,我可是不要的,免得其他妹妹说你厚此薄彼,倒让大姐姐为难。”

  徐婉宁笑笑:“二妹妹真是知我,为着姐妹和气,东西你还是不要拿走了。”

  “大姐姐反悔了?”

  “拂冬,你可还记得今年过年时还有元宵节时,我都送了二妹妹什么东西?”

  拂冬原本垂着脑袋,颇有几分萎靡的样子,闻言立即道:“奴婢记得,是......过年时是一套镶彩珍珠的头面外带一颗夜明珠,是宫里赏下来的节礼,元宵节时姑娘和二姑娘逛街,在珍宝阁二姑娘看上了两件古玩,一共三千八百两银子,姑娘付的钱。”

  “那三妹和四妹,我可送她们什么东西?”

  “暂时没有。”拂冬摇头。

  徐婉宁口中的三妹和四妹,是庶妹徐婉萝和二叔家的姑娘徐婉芷。

  原著在徐婉萝身上吃了不少暗亏,又因徐婉芷和徐婉萝一般柔弱,对这两个妹妹一向没有好脸,更不要说送东西了。

  “那就是了,”徐婉宁分外为难的看着徐婉薇:“二妹妹说的对,我是不该厚此薄彼,免得姐妹起龌龊,你看......”

  “要不然......”徐婉薇想说下不为例,反正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情形。

  徐婉宁打断她的话,一脸感动的:“二妹妹实在是太客气了,既然你这么明事理,我让拂冬列个单子,也不用多,三年以内我送你的东西都拿来,姐妹们重新分配一下,就这么说定了!”

  至于东西拿回来了之后,她说百八十年之后再分,谁还能强迫不成。

  徐婉薇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一般。

  徐婉宁玩儿够了,满意的抬了抬眉。

  “姑娘,您......”拂冬眼睛亮晶晶。

  “好玩儿吗?”徐婉宁问,在看到她呆呆的点头后,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这只是个开始。”

  徐婉薇不是笨人,后半夜就想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该死的徐婉宁!”她恨恨的:“你休想!”

  第二日,拂冬派了个小丫鬟将熬夜列的单子送到了徐婉薇处。

  徐婉薇强忍着怒气将小丫鬟撵了出去,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只是这份礼物单子,不知怎的流传了出去。

  先是府里的下人们看徐婉薇的目光不大对,再然后徐婉薇原本要参加的几家茶画会,都委婉的请她先别去了。

  “大姐姐,我听说......二姐姐从三婶婶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徐婉芷捋着绣线,有些犹豫的:“祖母最喜欢二姐姐了,你们若是闹矛盾了,可要早些解开才好。”

  她性子温柔人也良善,徐婉芷主动示好,便也真心的为这个大姐姐打算。

  祖母向来偏疼二姐姐徐婉薇,大伯又十分严厉,徐婉芷怕徐婉宁又受罚。

  徐婉宁将手中做了一半对的抹额给她看:“我心中有数,四妹妹,这几针绣的怎么样?”

  徐婉芷闻言不再多说,认真的指点起徐婉宁的针法来,也许看在这抹额的份上,祖母对大姐姐也能宽容些。

  她却不知,徐婉宁这抹额压根不是给徐老夫人做的。

  徐家大小姐,前世今生都是恩怨分明的人。

  她心性坚韧主意又硬,不需别人肯定,亲手做的东西,得给值得的人才是。

  原主气绝祠堂,徐府的几个主子,有干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再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以前得到的,她也会一点一点的收回来。

  不过这些话,却不适合对徐婉芷说。

  当然,徐婉宁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譬如这次收到礼物,按照当世孝悌,也该给家里的长辈意思意思,譬如徐老夫人。

  顺心顺意才能长命百岁,子慈才能孙孝。

  徐婉宁不乐意违心讨徐老夫人这个祖母的好,便只往慈安院送去了两本手抄佛经。

  当然,她是个病人嘛,不好劳累。

  佛经是夏草抄的,反正她脚“受伤”当不得差,正好写字不需要劳动脚。

  徐婉薇在自个母亲这里哭了好几场。

  最开始是故意给徐婉宁上眼药,想让母亲去祖母那里告状,让徐婉宁吃些苦头。

  再后来,便是真的气到发抖甚至险些晕厥。

  她这些年中从徐婉宁手中得的好东西,累计起来便是一些执掌中馈的世家夫人都眼红。

  还回去断不可能,但不还,名声怎么办?

  家里的下人们私下议论,大小姐不愧是长公主之女,随手漏出去的东西竟都如此的......不可想象。

  还有二姑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能从大姑娘手中淘换这许多古玩首饰,还落了个人品高洁,着实厉害。

  至于京城里么,小老百姓对高门大户的事可感兴趣,一天很不能说说上三遍,以显示自己见多识广。

  得出的结论是,徐侍郎家还书香门第呢,家里的姑娘吃相也忒难看了,就差将隔房姐妹的库房都搬空了。

  那徐家大姑娘都说人家跋扈,可跋扈人性多自私,看着也不想啊!

  当然,舆论并不是一边倒。

  也有人说徐婉宁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来,实在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便有人反问,若是那人自己,会将这许多珍宝拱手送人吗?

  由己及人,大多数人还是向着徐婉婉宁说话的。

  徐婉薇出手大方才情又好,在世家贵女中人缘其实蛮不错。

  便有交好的姑娘写信于她,问此事是不是真,若是被人污蔑,可要早做打算。

  看信中字里行间的八卦、试探之意,徐婉薇恨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她可不信礼品单子传的到处都是,其中没有徐婉宁的手笔。

  可是徐婉宁是疯了吗?

  旁人说她打秋风打到自家姐妹身上,难道不会说她出尔反尔?!

  徐婉宁还真不在乎。

  原主是整个侍郎府身份最高贵的一个,可是名声却差到这个地步,难道真都是她自己的过错?

  反正情况也不能再坏了,还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最痛快。

  姑娘的名声,最直接挂钩的是自己的姻缘。

  这东西,恰好是徐婉宁最不在乎的。

  三夫人夏氏自不可能看着自家姑娘的名声一日日坏下去。

  正是相看亲事的关键几年,万万不能出差错。

  只是流言如浪潮,她银子花出去不少,却还是没有将此事按下去,便是风向改变的也不大。

  解铃还需系铃人,夏氏这一日便来了静心院。

  夏氏到静心院不到一刻钟,徐婉宁便收到了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鬼推磨,院里院外的下人们积极着呢,掌握各房消息如今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夏氏只说外头有小人作祟,要坏徐婉宁和徐婉薇之间的交情,还想要让整个侍郎府蒙羞。

  至于解决此事的方法么,倒也简单,只消让徐婉宁亲自出面,承认东西是自愿送的,也没有要要回来的意思,皆大欢喜!

  徐婉宁走到门边,正听到夏氏道:“宁姐儿平素和薇姐儿好的一个人似的,这大嫂也是知道的,若任由此事发酵,平白折了两个姑娘的交情不说,再引得御史弹劾大哥后宅不宁,岂不误事!”

  夏氏这话,后一句才是重点。

  她知道康宁长公主这个大嫂,平日里一颗心全扑在大伯哥徐言昭身上,那是不愿有一丝一毫不周的。

  果见康宁长公主皱眉沉思,夏氏不禁勾起唇。

  心下正自得意,她便听一个清朗沉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婶婶误会了,我正是为了父亲,为了阖府的安稳,才让二妹妹归还那些东西。”

  帘子被掀起,红衣少女唇红齿白,漆黑凤眸似笑非笑,缓步从容而入,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人心上,说不出的矜贵骄傲。

  徐婉宁一到,整个厅中的丫鬟便动了起来,打帘的打帘,上茶的上茶,规整又慎重。

  连带的,夏氏也不禁直了直脊背。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紧张,她嘴角重重一压:“薇姐儿来了,婶娘和你母亲正议事呢,你身子还没有大好,不如先去休息?”

  徐婉宁在靠近康宁长公主一侧的椅子上坐了,抬眸:“婶娘不是有事要我帮忙?若是我听错了,那便去休息了,再不随意出门的。”

  夏氏自然不敢说没有,因为以徐婉宁的任性脾气,还真有可能做出窝在院中人事不理的事。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都放低了许多,只问:“宁姐儿放才说,为了阖府的安稳......”

  “这个呀,本来送二妹妹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九牛一毛的,犯不上在意。”徐婉宁好整以暇的:“只是才想起来那些东西出自宫中,赏赐之物都有专人登记造册,随意处置若有人追究,便是对宫中大不敬,我倒是没什么,可二妹妹若是被上面贵人斥责一句,这辈子......不就毁了么。”

  夏氏口出发干:“......没......没那么严重吧?”

  徐婉宁用杯盖刮了刮茶水上的浮沫,没说话。

  夏氏坐不住了。

  她对徐婉宁的话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又不敢赌,火烧屁股的去找别人打听了。

  “你这孩子,何苦吓你三婶。”康宁长公主嗔怪道:“你不是最喜欢薇姐儿,这是与她闹别扭了?”

  被宫里清查御赐之物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却不会发生在她们这种真正有皇室血脉的人身上,自家人的体面还是要顾忌的。

  康宁长公主性子率真,又因有长公主封地供养也不缺钱,并不赞成女儿要回送出礼物的行为。

  才要说女儿缺什么了,只管去自己库房里取,反正日后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她这个心肝的,送出去的东西还是算了。

  徐婉宁挥退下人,只道:“母亲,我以后再不与二妹妹好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小心听到二妹妹和丫鬟闲话,说我是个蠢笨的冤大头,只不过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宫里的东西给我都是浪费了,要全是她的才好呢!”

  徐婉宁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徐婉薇的确是这么看原主的,不过不是她听到的,而是原著中如此提起过。

第21章 丢人现眼

  静心院,正厅外,

  徐嬷嬷想听屋内徐婉宁母女在说什么,有心附耳过去,看对面飞霜冷脸瞧着,又不好动作,只尽量竖着耳朵。

  以前自然是敢扒着门缝偷听的,甚至还能出言将飞霜挤兑走。

  可这段日子她没少被徐婉宁压制,康宁长公主又开始倚重飞霜,徐嬷嬷终于体会到了被辖制的滋味。

  正没奈何,屋中突然传来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

  伴随着的,还有康宁长公主骤然拔高的声音:“放肆!”

  难道是大姑娘终于惹恼了长公主?

  幸灾乐祸的心驱使着,徐嬷嬷掀帘子进去:“出什么事了?长公主......”

  “混账东西,滚出去!”康宁长公主瞪着突然插话进来徐嬷嬷。

  徐嬷嬷乍着胆子没动,一叠声的劝道:“这是怎么了?长公主殿下哎,千万息怒,免得气坏了声子,大姑娘但凡有什么错处,慢慢教导便是了......”

  徐嬷嬷话说一半,陡然听得一声轻笑,她像被被掐住了脖子。

  似乎......有哪里不对。

  地上有摔碎的杯盏,看碎瓷的散着的位置,的确是怒极才会摔如此远。

  徐嬷嬷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大姑娘嘴角分明挂着笑意,但却让人脚底发寒。

  “嬷嬷方才说,我错?”徐婉宁笑眯眯。

  “奴婢.....奴婢也是护主心切......”

  这话搁以前,康宁长公主大抵会信个十成十。

  可她此刻正是盛怒,又想起徐嬷嬷曾说过徐婉薇不少好话,甚至感叹着“大姑娘要是像二姑娘那般乖巧懂事”云云,不禁心头拱火。

  于是,

  徐嬷嬷不单被斥责了出去,还罚了三个月的月例。

  因徐嬷嬷推门进去,房门大敞着,厅中的声音便传到廊下。

  院子里的小丫头偷眼看徐嬷嬷青白的面色,心说:徐嬷嬷果然不招主子待见了,飞霜姐姐那里,可得相与好了。

  飞霜瞥一眼徐嬷嬷憔悴的老脸,上前将房门重新关上。

  康宁长公主怒气暂歇,对上亲女的目光,倒有些手足无措。

  以往的时候,都是女儿闯了祸事,她虽不很严厉的训斥,但的确是要说上两句。

  抚慰的话,倒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只满怀关切的看。

  徐婉宁看得出康宁长公主想要关心自己,但不知如何下手的窘迫,心头叹口气,却又似乎生出了一种柔软的感觉。

  在记忆中,康宁长公主从不曾给过徐嬷嬷这么大的没脸。

  这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她倾身去握康宁长公主的手,有些感叹似的满足:“母亲,女儿很开心。”

  康宁长公主反握住徐婉宁的手。

  顿了顿,她另一只手拍了拍徐婉宁的手背,像懊悔又像是承诺般的:“以后,母亲会好好护着我的婉姐儿的。”

  徐婉薇是知道夏氏去静心院的事。

  母亲出马没有不成的,继好几日的失眠之中,她终于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这一睡,再起身时便是两个时辰之后。

  日西斜,徐婉薇带着贴身丫鬟柳叶去夏氏的院子,正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小丫鬟,看方向也是去夏氏院子的。

  走的近了,柳叶惊声道:“姑娘,这不是......”

  “你来这里干什么?”徐婉薇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这个小丫鬟看着很面熟。

  换句话来说,徐婉薇前几日才见过她,而后便开始了失眠的事。

  小丫鬟红蕊看到徐婉薇有些怕,但想起飞霜姐姐告诉她的,她是揽月阁的人,旁的主子管不着她,便又鼓起勇气。

  她细声细气的:“奴婢见过二姑娘,我们姑娘让我给三夫人送样东西。”

  “什么?”徐婉薇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心中还怀着几分侥幸。

  直到小丫鬟从袖袋中拿出一张,记录着夏氏从大房拿去许多物什的单子,她眼前一黑,心中竟生出中“果然如此”的宿命感来。

  “岂有此理!”徐婉薇作势要撕。

  红蕊也不阻拦,迅速道:“这样的单子,揽月院抄录了好多张,二姑娘尽管来拿。”,之后便狗撵兔子一般跑了。

  目睹自家姑娘被气了个仰倒的柳叶:“......”

  恨恨的将被自己捏的皱巴巴的单子塞到柳叶怀中,徐婉薇冲夏氏院子,带着哭腔:“母亲!”

  三老爷徐言明从迎春阁回来,才进屋,脚边便被砸了个茶碗。

  他原喝了个半醉,正要发火,抬眼便见妻女两个肿着眼泡相对而坐,憔悴极了。

  奇了怪了,这母老虎还有被人欺负的一天?

  徐言明腹诽着,半好奇半关心的:“这是怎么了?”

  半个时辰后,

  听完夏氏哭诉的徐言明跳脚:“岂有此理,明日我便找大哥说去!”

  徐言明如何能不跳脚。

  他虽整日无所事事,但外头浪荡,喝酒、听戏玩窑姐儿,哪一样不要钱,对府中钱财账留意不少。

  别看徐府也算书香门第,算得上朝中清流一派,可养着一大家子人呢。

  清流么,一眼望到底的穷。

  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将中馈甩给康宁长公主这个大嫂,由大房贴补着,堂堂侍郎府连维持体面都难。

  再往深里说,大房贴补本质上是公主府的进项养着整个徐府。

  便是他,银子不凑手而妻子又因为他玩儿女人,所以将钱袋子攥的死紧的时候,从大房得来的古玩玉器,还很典当过几样。

  如今这单子上的东西,且凑不齐。

  所以,此事必须作罢!

  这段日子,整个户部都因南方水灾的事忙的陀螺似的。

  徐言昭诗词歌赋精通,实务上却空中阁楼似的欠缺极了,忙中出了许多错,日日忙到月挂中天的时候才回府。

  若是以前溜号便也溜了。

  同僚看在他尚公主的份上,也少有责难。

  可如今太子殿下坐镇户部,忙起来甚至直接歇在衙门。

  给徐言昭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敷衍了事。

  这一日,徐言昭才进府门边被旁边窜出的一个人拦住了。

  被唬了一跳,他细看才惊道:“三弟?你这是......”

  “大哥,你可回来了!”徐言明如蒙大赦。

  他本来都上床了,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便索性等徐言昭回来,好生告上一状才能安歇。

  半个时辰后,

  徐言明打着哈欠走了,心满意足的那种。

  大哥可是答应他了,绝不会追究从前金玉古玩之事,还能有银子花就行。

  他有些得意的对跟在身后的小厮道:“大哥也真是好运气,我怎么就没有娶个公主呢?”

  小厮知道自家爷什么德。

  默默听了,只提醒到:“老爷,天黑,小心脚下。”

  书房里,

  满脸疲累的徐言昭恨恨骂道:“真真是个孽障,徐府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因已经夜深,书房离静心院着实有段距离,徐言昭将满腔怒火暂时按下。

  他心道:明日赶早,要好生提醒康宁看好女儿,再这样下去,徐府的名声要是不要?!

  第二日,徐言昭起晚了。

  户部还有差事,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答应徐言明的事更顾不上了。

  户部,

  今日没有大朝会,萧彧集了部中大小官员议事。

  他回京之前,在舅舅镇南王军中历练好些年,作风强硬利落。

  被叫到回事的官员,大到尚书小到员外郎,知道这位主儿雷厉风行容不得懈怠,皮俱绷的紧紧的,少有疏漏。

  在一片冷肃利落中,回话犹疑不定的徐言昭便格外显眼。

  丢人现眼的那种显眼。

  萧彧冷眼看他:“徐大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回......回太子殿下,下官昨夜三更才回的府,并没有......没有......”

  户部右侍郎林辉悄没生息的扯了扯唇,也真好意思!

  平日里风花雪月的假清高便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便是尊贵如太子殿下,年迈如尚书大人,都恨不能一个人生出八只手来,还回府休息,嘁!

  “救灾如救火,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百姓的尊崇,关键时候就是这般为国为民的?!”萧彧手指重重的宽大的几案上点了点,月白的俊脸寒霜逼人:“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等此间事了,若再如此懈怠,还是早寻个闲缺养老去吧!”

  这话却是说的极重。

  尤其是萧彧乃是国之储君,而徐言昭却是壮年臣子。

  被训斥该去养老,几乎是要断绝日后仕途的意思。

  徐言昭冷汗涔涔,又羞又惧自不必说。

  周围的官员们,对这位侍郎大人的前途又有了新的评估。

  这日之后,徐言昭发现原本对他和煦的同僚们,冷淡了许多。

  便是他在事务上不凑手时总主动帮上一把的那几个,也再不凑上来了,求上门去,只说自己手里还有事务积压着呢。

  徐言昭第一次觉得,在官场上的路泥泞起来。

  他却不知,以前其他人先因他是长公主之夫而客气,后来又见太子殿下屈尊去徐府,便更客气。

  可如今亲眼所见,将来皇位继承人对徐言昭不假辞色。

  如此,谁有那闲工夫烧冷灶。

  且说徐言昭受训斥的这一日,

  午间用饭的时候,四喜肃着一张脸来叫他:“徐大人请吧,殿下召你。”

  “四喜公公,不知殿下......”

  “这咱家可不知道。”四喜不冷不热的。

  四喜这却是故意给徐言昭没脸。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人模人样的探花郎,竟任由自己妻子和嫡女的库房被人来回的翻腾,就差将整个徐家都供养上了,真是好一个清高的读书人!

  徐言昭进去的时候,萧彧正在用饭。

  春寒未消,他却只着一件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劲瘦的身躯,用饭的速度很快,姿态却优雅,像一头高贵而强势的猛兽。

  半刻钟后,萧彧放下碗筷。

  四喜悄没生息的将东西撤了下去。

  “时间有限,孤长话短说。”眉黑目重的青年一手撑着膝,气度卓然:“若不论君臣之礼,孤该叫你一声姑父,可对?”

  “臣不敢。”徐言昭诚惶诚恐,心中却禁不住想,难道太子是为了之前人前严厉训斥自己的事,想要缓和缓和关系?

  也对,康宁毕竟是他的亲姑姑,礼法不外乎人情么。

  正胡思乱想间,徐言昭便听上坐的青年冷嗤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孤倒是觉得,不是不敢,而是不配!”

  什么?!!!

  徐言昭不可置信的抬头一瞬,青年漆黑眼眸深不见底,威压重重。

  萧彧站起身,脊背笔直身姿挺括,犹如矫健的黑豹,给人以巨大的压力。

  他走到徐言昭面前,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审视的目光压得对方禁不住弯了腰。

  徐言昭正值壮年,站在不过弱冠的萧彧面前,却显得羸弱又疲软。

  他听到萧彧低沉的,不辨喜怒的声音:“听说孤的小表妹,最近在你府里的日子,过得不太平?”

第22章 决定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四喜很想陶一陶耳朵。

  殿下说,他的小表妹?

  这是将徐府那位大姑娘纳入羽翼之下的意思吧!

  看来日后对那位徐大姑娘,还要再恭敬些才是,毕竟宫里那几位公主总想与殿下亲近,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四喜吃惊不小,徐言昭同样如此。

  但他还真不能说不,即使萧彧的表述听起来,让他整个做父亲的像是个外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作为将来天下主人的萧彧,便是要徐府所有人的项上人头,他们也只有恭敬奉上,更不要说如今只是庇护一人。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徐侍郎可明白?”萧彧点到即止。

  在徐言昭讷讷点头后,便任他去了。

  老实说,虽然徐府姐妹之间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可对日理万机的萧彧来说,不值一提。

  甚至,若不是着意让人留心徐婉宁,这件事八成都传不到他耳朵里。

  可既知道了,太子殿下便总想起那日徐府花园,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

  那样子他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徐府不是善地,当初失去母后的幼年太子,同样也曾被阴云笼罩过。

  能让小姑娘少遭点罪,萧彧不介意耗费这一点精力。

  太子萧彧的话,对徐言昭的冲击太大了。

  下值后,他径直去见了徐老夫人。

  “那丫头骄纵无礼至此,也不知哪里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竟如此维护!”徐言昭颓唐又不解。

  徐老夫人却镇定的多:“再怎么说,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妹。”

  “难道就任由她败坏我徐府家风?”徐言昭还是心有不甘。

  难怪太子殿下最近对他时有斥责,说不得便是徐婉宁私底下抱怨了什么,不孝的东西!

  “急什么!”徐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有些鄙夷的:“宁姐儿再无礼,还能骄纵过你媳妇当年?如今不也好好的么,来日方长,慢慢教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问:“你多久没去静心院了?”

  徐言昭不大,神情有些不自然:“最近公务繁忙,没顾上。”

  自从上次因为抄佛经的事丢了大脸之后,他便再没有进过后院了,要是林姨娘没有被禁足就好了,她那样体贴人的性子......

  知子莫若母,徐老夫人也不揭穿他,只意味深长的:“子不教父之过,父亲忙的顾不上,不是还有母亲呢,她是太子的亲姑姑,便是一国之君,对这样的血亲总也要敬上三分!”

  “母亲教训的是!”对妻子,徐言昭自信还是掌握的住的,面色少霁,又有些迟疑的:“那芷姐儿的事......”

  “委屈那孩子了,这件事我会给老三家的提,你专心办差,户部尚书不是将要致仕了吗,你是左侍郎,左为尊,合该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不要因小失大。”徐老夫人想了想:“再不行,抬头娶妻低头嫁女,你官位高了,你媳妇不也长脸,你们夫妻的事,自己掌握吧!”

  徐言昭闷闷的点了点头,攥了攥拳,感觉到几分屈辱,又不由心怀希冀。

  自从徐婉宁将礼品单子送到徐婉薇那里,接下来的日子,徐婉薇都躲着她走。

  一日推一日的,很快就到了这个月的十五。

  月初与月中,照例是要到老夫人处请安的。

  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一道,往慈安院去。

  她们倒没有迟到,只三房和二房还是早一步,已经坐定了。

  二房全员都到了,三房徐言明借口宿醉头痛没来,丢不起那个人,大房徐婉萝还在禁足中,便也不在。

  夏氏看着姗姗来迟的母女二人,撇了撇嘴。

  想说什么,目光与那穿红衣的少女偶一对视,已经到嗓子眼的讥嘲话,又咽下去了。

  看到徐婉宁手腕上露出的一抹碧绿,徐婉薇咬咬唇。

  那本该是戴在她手腕上的碧玉镯!

  “宁姐儿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长高了些,气色也好多了!”徐老夫人招手。

  她身材圆胖面颊多肉,做出和蔼的样子来,很有几分慈祥长辈的模样。

  若是以前的徐婉宁,虽然嘴上说着不稀罕,但不论是父亲还是祖母,但凡对她露出些好颜色来,都足以让她羞涩又满足。

  可惜,现在少女的身躯里已经换了个灵魂。

  前世的时候,徐婉宁是整个家族的继承人,年少聪慧人又讨喜,整个家族的长辈都宠着她。

  她不缺爱,也知道长辈对小辈真正疼爱起来是什么样子,便不稀罕徐老夫人这个便宜祖母的宠爱。

  徐婉宁最先想到的,是事出反常必为妖。

  心中戒备着,面上却先是一诧然后便是欢喜,乃是最符合往日性格的表现。

  祖孙两个“相处得谊”,厅堂中气氛便分外好。

  徐老夫人双手包着徐婉宁一只手,极呵护的样子,心说还道这个孙女儿最近转了性,招手这不就又哄好了么。

  徐婉宁的乖顺,让徐老夫人确认自己是掌控全局的,面上的笑容便真切了许多。

  她看向徐婉薇,神情威严了几分:“薇姐儿,还不向你大姐姐赔罪。”

  指甲刺的掌心生疼,才堪堪维持住面上的神情。

  徐婉薇向徐婉宁赔了不是,只道自己以前考虑不周,愿将许多从徐婉宁处借走赏玩的东西归还。

  这么痛快的归还东西,徐婉宁倒有些诧异了。

  诧异之余,还有些可惜自己准备的后招没用上。

  既然撒了网便要有所收获,徐家少家主可从来不来虚的。

  她既想要东西,便是徐婉薇不愿,也非得让人吐出来不可,否则,整个徐府都别想安宁!

  徐婉薇将器物单子递给徐婉宁,带着些哭腔,不知是羞还是气:“大姐姐,我屋里的东西收拾的不规整,有一部分找不见了,缺的我已做了标记,折银子成不成?”

  倒不是她弄鬼,而是有些东西把玩过了送了人,算结个善缘。

  否则,听着她是侍郎家的姑娘,可做侍郎的是大伯不是亲爹。

  这便隔着一层。

  不能表现出一定的实力,真正的世家贵女们,谁肯真心带她玩。

  不待徐婉宁答话,夏氏已半嗔怪的:“薇姐儿你也真是的,你大姐姐还能计较到那个地步不成?!”

  早前便计议好的事,徐老夫人便苦口婆心般的叮嘱徐婉宁:“宁姐儿,你大病稍愈需得有个好意头,祖母特意准备了礼物给你,家和万事兴,姐妹之间的事变到此为止,你说好不好?”

  “好啊。”徐婉宁对徐婉薇笑笑,眉梢却是微挑了挑。

  徐老夫人人老眼花,没看清徐婉宁眼底的冷意。

  说这许多话,她也累了,要不是顾忌太子殿下那里......

  徐老夫人叫众人散了,夏氏拉着女儿走的飞快。

  反正徐婉宁当着老夫人的面说的“好啊”,那就是再不追究的意思,她拿的那些东西,当不知道好了!

  出了门,

  康宁长公主看向频频往这边看的徐婉芷,轻推了推女儿:“去吧,散散心总是好的。”

  家里就四个姑娘。

  徐婉宁明确说不喜欢徐婉萝和徐婉薇,总要有个交好的解闷不是。

  “谢谢母亲。”徐婉宁也的确和徐婉芷有话说,笑着走过去。

  柳氏含笑看了姐妹两个一眼,自去了。

  “大姐姐,你可真厉害。”徐婉芷压低了声音道。

  她以前是不敢和煦婉宁这么说话的,如今知道这个大姐姐对相熟的人很宽容,胆子便大了些。

  徐婉宁伸手给她看手指上的针眼:“四妹妹也很厉害,至少不像我,手指头像戳进蜂窝里去的。”

  徐婉芷禁不住笑起来。

  徐婉宁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骨子里其实有些男孩儿气,很会照顾柔弱的姑娘。

  逗得徐婉芷开心,随手为之。

  当然能被她呵护的,自然得是心地不错的女孩子。

  徐婉萝那样的,即使快断气了,她也懒得看。

  徐婉宁特意留下与徐婉芷说话,是想约她一起出去走走。

  说具体些,是她想买些送人的笔墨纸砚之类,徐婉芷熟读诗书博闻强识,在这方面可比她强多了。

  两姐妹约了时间,又一起到花园里走了走,这才散了。

  徐婉宁目送徐婉芷走远,愉悦轻快的气息收敛起来,吩咐拂冬道:“出府的日子,我要见周叔,你通知他,做的隐蔽些。”

  拂冬应是,目中隐约有激动之色。

  姑姑一家终于要被主子重新重用了!

  小径上,新发的柳枝摇摇摆摆,险些戳到徐婉宁的面颊。

  拇指肚捏了捏柳条,她笑笑,凤眸却寒浸浸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得长长记性!”

  因着徐婉宁身体恢复的好,每隔三日的看诊便改成了七日一回。

  翌日便是周院判来府里的日子。

  掌灯后,

  徐婉宁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琢磨给萧彧的回信。

  实话说,徐婉宁原本是将太子萧彧当做自己的开挂利器的。

  她这样的人,考虑利弊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更不要说在这个封建朝代,身家性命可不如现代自由。

  在原著中,原主先是名声坏了在闺中蹉跎了几年,后来又嫁的不好,内里有原著男主,如今的忠勇侯世子谢庭轩动的手脚。

  理由么,当然是原著这个恶毒女配为难过女主。

  坐以待毙不是徐婉宁的性子,可提前与谢庭轩打好关系,也并非最佳选择。

  谢庭轩日后在朝堂飞黄腾达,是因为他是太子萧彧极忠诚的下属。

  太子萧彧既是她表兄,徐婉宁断不会舍近求远,去看谢庭轩的脸色。

  所以,做个太子表兄关心的小表妹,是个不错选择。

  只是,萧彧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他在原著中着墨极少,但每每出场都是与“冷漠无情“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等词伴身。

  这样一个人,竟会耐心的回她每一封信。

  是的“耐心”。

  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萧彧针对她偶尔露出的疑问,会做细致全面的做解答。

  包括但不限于在她觉得他字写得好时,单独送来亲笔写的字帖让她临摹。

  亲兄妹也无过于此。

  徐婉宁从最初的舒口气,便成了心头缭绕着似有若无的心虚。

  她这个人,帮助别人的事转眼便忘,被人惦记着的时候,却是万万不肯辜负哪怕一丝一毫的心意。

  毕竟,世界上最善变对的是人心,可最珍贵的恰恰也是它。

  这一次,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便是真将萧彧当亲兄妹处一处,也并无不可,试试更健康,总比纠结犹疑要好得多。

  于是,次日傍晚,

  太子殿下看着桌案上被塞的鼓起来的信封,诧异的支了支眉棱骨。

  四喜小碎步往前,笑嘻嘻:“殿下,奴才特意问过了,没送错。”

  萧彧笑睨他一眼,拿起鼓胀的信封。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你就是我亲哥!

  萧·太子殿下·彧:“......”

第23章 福星

  四喜小碎步往前,笑嘻嘻的:“殿下,奴才特意问过了,没送错。”

  萧彧笑睨他一眼,拿起鼓胀的信封。

  原来这次的信厚厚一叠,乃是还夹了七八张大字。

  很熟悉的字迹,是临摹他的。

  太子殿下已经习惯了小姑娘一□□爬字,乍见形似自己字迹的字,透着支离生疏落在上面,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基础差些,但用不用功他还是看得出来的,指尖点了点纸面:“也算用了心。”

  四喜抻着脖子看那字迹,心说徐大姑娘这字,还不如他的呢。

  这还是他那冷肃严苛的殿下吗?

  太子殿下心说不能打击小姑娘的自尊,回头这字挑出几个规整的,圈出来赞上一赞,也好鼓励小表妹继续用功。

  将几张大字放下,他展开信封。

  书信比上次多了一页有余,语气也活泼了许多。

  看到小姑娘煞有介事的提起南方有灾,说想着他在户部观政,应当很忙碌,叮嘱他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太子殿下天然冷冽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下颌又绷紧了。

  这样一个知道关心人,知道用功练字的女孩儿,名声却不堪。

  徐府......可真是会教养孩子!

  这一晚,

  东宫书房的灯,比往日要迟熄上半个时辰。

  太子殿下拿出批阅奏折的架势,尽量柔和了笔锋,品评了几张大字的优缺。

  这之后,他又写了些习字读书的心得,一并封存了,吩咐四喜回头让人送去徐府。

  四喜将比送来时候胖的不遑多让的信收起来。

  殿下今夜批阅奏折时眉头皱的没那么紧了,他当差也松快许多,徐大姑娘可真是他的福星!

  揽月阁,

  徐婉宁的屋子又一次琳琅满目起来。

  东西自徐婉薇处送来的,全是原主曾被诓走的,打眼一瞧还真不少。

  “姑娘,差了大概三分之一。”拂冬原本高兴的脸发红,待细细看过后,又有些气闷。

  “这些东西重新造册,单独放起来,我有用。”徐婉宁道。

  徐婉薇用过的东西,徐婉宁其实挺嫌弃。

  不过一码归一码,该是她的她绝不放过,只是用法要改一改。

  爷爷曾教导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徐氏集团本身也是如此做的,每年都会在慈善一块投入大量的资金,而且本身还有自己的慈善基金会。

  徐婉宁记得原著提过,今年大魏有大灾。

  先是春汛,淹了南方不少良田,后来秋天北地还遭了蝗灾。

  春汛已发,其中还牵扯到当初修河款的贪污问题,自有萧彧处理。

  钦天监倒对蝗灾有了些预测,但这样的年月,预防措施并不如何有效,只能事后赈灾以救百姓。

  徐婉宁想用这些东西赈灾。

  京城流离失所的难民分一份,病坊(大魏收受鳏寡孤独的场所)那里捐一份,绵薄之力而已,能救一个是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原著不会无缘无故的写起天灾人祸。

  这次便是原著女主,李国公府千金李明蕊扬名京城的好机会。

  这位千金体恤百姓,捐出自己的体己银子赈灾,美名远播。

  也因此,让原著男主,忠勇侯世子谢庭轩对其留意起来,并颇有好感。

  徐婉宁对李明蕊捐钱救人的事,呈旁观态度。

  她幼承庭训,有能力便去做,顺手且习惯的事,没什么好疑惘的。

  至于李明蕊,原主因她凄惨一生,因着原著的事徐婉宁防患于未然,自会多关注她一些。

  但若说要提前打压或者人家,那倒不至于,也犯不上。

  毕竟书上的事还没有发生,原主也未必全然无辜。

  防卫过当要不得,走一步看一步,李明蕊若不针对她,徐婉宁做得到与她相安无事。

  翌日,

  徐婉宁和徐婉芷一起出门。

  既是要挑些笔墨纸砚,徐婉芷便向徐婉宁推荐了藏文斋。

  这是他父亲喜爱的地方,一楼出售笔墨纸砚,二楼出售琴棋书画,件件精品,是个好去处。

  随随便便就出了门,徐婉芷脚步十分轻快。

  大魏是从马上夺的天下,男女之防并不如何重,京城世家小姐出门游玩是常有的事,便是男女同游,只要发乎情止乎礼,并不受人诟病。

  只是徐府自诩书香世家,对女子的约束便格外严格一些。

  若不是徐婉薇要出门,徐婉芷出门的请求,十次里得有一多半被老夫人压下去。

  昨日傍晚下了一场小雨。

  大街的青石板上半干半湿,清新中带着潮湿之气,徐婉宁深呼吸,精神便是一振。

  徐府的地理位置很好。

  经过两条中等大小的街面,拐弯后熙嚷人息扑面而来,便是整个京城最为宽阔繁华的朱雀大街。

  真真正正的站在古代长街上,和从原主记忆中看到一切,是很不一样的。

  徐婉宁心跳的很快,实实在在的感知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原著只是描绘了它的一部分,

  要怎么走下去,还要靠她一点点的探索。

  “是哪里不舒服吗,大姐姐?”徐婉芷关切的看着她。

  拂冬亦提着心:“小姐......要不改日再来......”

  最近徐婉宁身上总带着一股药香,是以即使她看起来气色很好,但却没有人忽略她不久前还重病的事实。

  “没什么,很久没有出门,有些不习惯。”徐婉宁递给妹妹和丫鬟一个尽管安心的眼神。

  徐婉宁习惯先办正事,徐婉芷最爱诗书。

  是以即使大街上繁华一片,姐妹两个还是步调一致的先去了藏文斋。

  在徐婉芷的推荐下,徐婉宁选了一方青砚。

  青砚产自青州一处峡谷,石色碧绿、晶莹如玉,发墨快而不损毫、储墨久而不干涸,自带一种雅丽端凝之气,很受时人喜欢。

  徐婉宁端着砚台细看,心说砚如其人,相得益彰。

  送这个,肯定没错!

  她把玩砚台,却不知周围不禁悄寂起来。

  来挑选笔墨纸砚的多是男子,见这样一个眉目清艳的少女亭亭而立,细白的手指被砚台衬的玉管一般,不禁心驰神摇。

  等徐婉宁一行人上了二楼,好几个人围到她方才挑砚台的地方。

  “掌柜,方才那个砚台,也给我来一方。”有人道。

  还有人向同伴打听:“那是谁家姑娘,如此的样貌气质,怎会默默无闻?”

  掌柜认得徐婉芷,又听她称呼徐婉宁为大姐姐,不禁道:“应该是徐侍郎府的大姑娘。”

  “徐侍郎......姐妹争产的那个徐侍郎家?”抢先要砚台的文秀青年连连否决:“徐家大姑娘不最是骄横跋扈么,方才那个金尊玉贵的气场,可不像没读过书没受过礼仪教化的!”

  他却哪里知道,徐婉宁在现代读书十余年,考上华国最好的学府,于大魏可类比中了进士,没文化,笑话!

  “可不是,前些日子不是还纵马,听说还欺负家里的姐妹。”

  “说不得是个草包呢,会欺负人的,能将那许多金银玉器白了送了人......”

  话题渐渐往歪了去。

  掌柜连连摇头,心说八成是徐家大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谣言害人呐!

  徐婉宁见徐婉芷看书看的入迷,嘱咐了她贴身丫鬟听琴一声,带着拂冬下了楼。

  她要去见个人。

  “姑娘可是徐府大姑娘?”掌柜被好奇心搅扰的不安宁,见徐婉宁下楼,不禁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拂冬挡在自家姑娘前面,戒备的看着掌柜。

  文掌柜也觉出自己的突兀,心虚一瞬,笑道:“徐府几位老爷是在下这里的常客,既是徐府的姑娘,老朽便有谢礼相赠,希望姑娘多多光临小店。”

  “掌柜慧眼。”徐婉宁浅淡一笑,自有亲而难犯的风仪。

  拂冬接过文掌柜递过来的孤本,福了福身:“多谢掌柜。”

  徐婉宁走后,店内角落的书架后,踱出一个人来。

  青年目似朗星身姿俊挺,一身大红绣云纹劲装,腰悬利刃,乃是天子亲卫龙骁卫的服饰。

  若是拂冬在此,必会激动的扯自家姑娘的衣袖,告诉她“谢世子在这里。”

  这青年正是忠勇侯府世子,兼龙骁卫佥事谢庭轩,正四品大员。

  他下值出宫,懒得回府换衣服,想着挑几本书带回去,便来了此处。

  谁知徐婉宁竟会来逛书画铺子,未免被缠上,便闪身躲开了。

  这姑娘文不成武不就,听小妹说她还和家里姐妹合不来,脾气也不甚好。

  有一次游园会看到他,之后便总纠缠上来,谢庭轩看在康宁长公主的份上不好太落她脸面,便着意避开。

  不知是不是在这书画之地,徐婉宁方才看着,的确娴雅多了。

  一定是错觉,谢庭轩转瞬将此事扔在脑后,视线重新落在书架上。

  归林居,雅间,

  徐婉宁看着眼前面容坚毅的中年人:“拂冬姑姑还好吗?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当年康宁公主身边有四大宫女,分别以春夏秋冬为名。

  十余年过去飘零离散,如今最短时间内能找到的,唯有离开时举荐侄女做下一个拂冬的拂冬。

  吴显原是康宁长公主府的一个管事,后来娶了大拂冬为妻。

  他为人耿介,在康宁长公主住进徐府之后,被徐府大小管事排斥打压,缩在一个小铺面上蹉跎了许多年。

  虽然听侄女的话,大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人激动不已。

  吴显闻言身形微颤,目中一酸:“主子还记得奴才,奴才便不委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错便是错,你且看着,我日后必不辜负你这一番忠心。”徐婉宁一字一顿道。

  她需要一个在外能办事,能总揽全局的精干之人,吴显谨慎不失聪敏,再适合不过。

  主仆两人先叙昔日旧事,又计议别的事。

  徐婉宁如此这般吩咐他一通,末了道:“此事办的隐秘些,明白了?”

  吴显领命而去,只说:“徐府欺人太甚,大姑娘且放心,此事奴才一定竭尽全力。”

  他走后,徐婉宁又让后厨预备了一桌酒菜,打算请徐婉芷用午饭。

  拂冬不想让徐婉宁多跑路,说自己去请徐婉芷过来。

  徐婉宁拒绝了:“没有几步路,二妹妹为我出府,我中途出来已是冷落她,怎可再怠慢。”

  主仆两个下楼,正遇到有人进门。

  酒楼小二机灵,亮着嗓子喊了一句:“老客来了!里边请——雅间还是大堂?”

  徐婉宁闻声看去,待看清那“老客”是谁,不禁挑了挑眉。

  三个月的禁足时限还没到呢吧,这就出来了?

  徐婉萝正与沈温良说话,乍看到徐婉宁,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大......大姐姐!”她下意识的去看沈温良。

  沈温良也看到了徐婉宁,俊秀的面容冷下来,眸底闪过厌恶之色,便要将徐婉萝护在身后。

  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会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吧?!

第24章 变了

  “姑娘!”拂冬担忧唤道。

  一时又戒备的瞪视徐婉萝与沈温良。

  沈家老夫人口口声声想要自家姑娘做孙媳妇,却放任孙子与三姑娘过往甚密。

  这可不是第一次被姑娘碰到,当她们姑娘非江平伯府不可吗?!

  徐婉宁一时没有开口。

  倒不是惊异,只脑海中回忆有关徐婉萝身边青年的信息。

  江平伯府世孙沈温良,原著中会与原主定亲。

  后来这位沈世孙对徐婉萝生出非卿不娶的意思,硬生生退了亲,转而迎娶了徐婉萝。

  女子退亲在大魏也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

  可被退亲后,对方却迎娶了家里其他姐妹,对退亲的姑娘来说却是极大的羞辱。

  原著中,原主因此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刺激之下,又做出了不少糊涂事,最终蹉跎了婚姻,抑郁早亡。

  徐婉宁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之前原主早已对男主谢庭轩生出倾慕之意,对沈观砚,更多的是不解与失望。

  沈家老夫人和徐家老夫人是表姐妹,两家时常有来往。

  算起来,原主还得叫沈观砚一声表兄。

  沈观砚小时候还常表妹长表妹短的带原主玩儿,算得上青梅竹马。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口便是教训之词,总让原主少欺负家里的姐妹,要宽容文雅些才好。

  原主最开始还很听这个表兄的话,当兄长一般敬重。

  因他不喜,便连骑马打猎的事都做得很少。

  后来与徐婉萝起一回争执,沈观砚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她。

  被徐婉萝抢走关爱不是第一遭,原主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自此,但凡见到徐婉萝与沈观砚一处,原主总是控制不住心头的火气。

  每每大家都要不欢而散。

  且说此刻,

  沈观砚见徐婉宁不说话,便以为她心虚了。

  “宁表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他无可奈何道:“长幼有序,你既是做姐姐的,便该有个姐姐的样子,不要总是欺负萝表妹。”

  小二见徐婉宁几人气氛有些不对,识趣的退到一旁。

  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主儿多了去,一个不对再拿他当出气筒,挨上一巴掌一脚的,多不值当!

  徐婉宁也不生气,反正大家不是很熟。

  只无端被指责,面色总是冷了下来,凤眸似笑非笑的:“我欺负她?”

  徐婉萝见那双黑漆漆的凤眸扫过来,面颊便隐隐的痛。

  她才在沈温良面前抱怨过徐婉宁,谁能想到下一刻便遇到了正主,兀自心虚着,便又往沈温良处缩了缩。

  “还说没有!”沈温良怜惜的看一眼徐婉萝,愈发气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徐婉宁扬眉:“沈表兄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却觉得是你变了,而不是我。”

  对上眼前少女沉静的眼眸,沈温良一时语塞。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或许是这个表妹没有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的辩解。

  或许是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不再有温度。

  还有,她好像表以前漂亮了许多。

  五官样貌还是那样,但装束变了,整个人也神采飞扬的,有说不出的夺目,甚至带着无端的压力。

  徐婉萝灵动可人,沈温良也是翩翩公子,徐婉宁红衣如火气度斐然,更是吸引人。

  这样的几个人堵在门口,大堂的不少客人视线总有意无意的飘过来。

  徐婉宁不怕人看,但却无意给旁人当下酒的口舌添头。

  她吩咐拂冬:“告诉沈世孙,三妹妹到底做了些什么,免得她一掉泪一蹙眉,总有人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拂冬挺直了腰杆:“三姑娘最近两个月,被掌掴一次,罚跪一次,关祠堂一次,抄写女戒三十遍、禁足三月,罚跪是因在主母院中喧闹,掌掴是林姨娘嫌她没规矩自己动手教训的,关祠堂是老夫人的命令,抄女戒与禁足是大老爷下的令,因其在客人面前失仪,暂时就这些了。”

  暂时......就?

  这还不算多吗,沈温良心想,自己家里的姐妹,好几年受的罚加起来都没有这些。

  拂冬的声音不大不小,距离近的看客是能够听见的。

  听见了便一样惊讶,看着文文弱弱的姑娘,想不到竟不是个安分的,否则何至于被家中老夫人、父亲与主母,甚至姨娘都轮着番的教训。

  徐婉萝手里的帕子攥的死紧,恨不能堵上拂冬的嘴。

  可她不敢。

  姨娘千叮咛万嘱咐,她最近绝不可以再犯错。

  更何况不再轻易发火的徐婉宁,实在是让人心里没底。

  徐婉宁从容的问徐婉萝:“三妹妹,拂冬的话,你有要纠正的吗?”

  徐婉萝装死。

  她也不再问,只对看起来很不平静的沈温良道:“沈世孙,现在还需要我道歉吗?”

  沈温良有些难以置信的:“宁表妹,你叫我什么?”

  “本姑娘是要脸面的人,弃我去者不可留,两相便宜,不是吗”徐婉宁笑了一下。

  她肤色极白,唇色又红,这一笑漫不经心又妍丽至极,让沈温良不禁心头一跳,似乎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弃我去者不不可留。

  好潇洒的姑娘!

  大堂中的客人见那红衣少女翩然而去,不禁神思难属。

  有那认得徐婉宁的,私下一番讨论,啧叹传言谬误太过,自是另一回说道。

  沈温良怅然若失,攥拳回神,看向徐婉萝:“为何骗我?”

  他不是傻子,徐婉萝方才分明有退缩之态,又不辩解,不是心虚是什么?

  “表兄,你误会我!”徐婉萝怯怯道。

  再要问,她已泫然欲泣,捂着脸转身跑了。

  “姑娘,以后您真的要和沈世孙划清界限吗?”拂冬好奇的问。

  “本就没什么干系。”

  “可是平江伯府老夫人不是说,要......”

  “我的亲事,不是谁想插一脚便插一脚,我原本只是拿他做兄长,可惜连兄妹都没得做,天意如此,不必强求。”徐婉宁道。

  拂冬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样,奴婢会永远陪着姑娘的。”

  徐婉宁看她,笑道:“那可说定了!”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感情更进一步自是不消说。

  原著中连原主都只是个恶毒配角,戏份并不多,更不要说她的贴身丫鬟了。

  不过可以想见,原主后来过的那般惨,作为贴身丫鬟的拂冬,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徐婉宁心道,要好好照看拂冬,日后替她寻个好归宿。

  如此,方不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偏爱之心。

  拂冬原想问问徐婉宁,是否需要将在归林居定的席面退掉,另选一家。

  可转念一想,姑娘看上去完全不在乎沈世孙了,没道理还要躲着他们用饭。

  在归林居用了饭之后,徐婉宁姐妹两个又一阵好逛。

  回府时,日已偏西。

  徐婉宁见徐婉芷恋恋不舍的,不禁笑她:“怎么,舍不得了?”

  徐婉芷不好意思的笑,大着胆子抱住徐婉宁一只胳膊:“大姐姐,你以后若再出府,带上我行不行?”

  “嗯?”

  “我不会乱走的,只在藏文阁待着,你看行吗?”徐婉芷有些不好意思。

  她喜欢读书识字,可惜藏文阁有些孤本只为吸引客人来,并不出售。

  若是能日日读到,不知该是多幸福的事,只怕老夫人不允。

  来到这个世界后,面对的多是对自己有轻视或敌意的人。

  徐婉宁对旁人的好意便格外珍惜。

  再说了,谁能拒绝像徐婉芷这样温软又贴心的小可爱呢?

  她只笑道:“芷妹妹既叫我一声大姐姐,便是陪你逛遍京城,又有何不可。”

  徐婉芷回到自己的院子,柳氏正等在房内。

  “娘亲,您怎么......”

  “回来了?”柳氏端详女儿面容,一边吩咐丫鬟:“开饭吧。”

  徐婉芷任由亲娘打量,认真又欣悦的:“娘亲,大姐姐没有欺负我,她很好,特别好,我该早些与她交好才是。”

  柳氏不禁诧异。

  他们二房乃是庶出,夫妻两个在府中谨小慎微,连带唯一的女儿也低眉敛目,养成了文静内敛的性子。

  这许多年,女儿也有交好的闺中密友。

  可从未见她这般直白的夸赞过哪一个,甚至懊悔相交的太晚。

  柳氏因此对徐婉宁颇有改观。

  连带着,出门做客时也为其说了不少好话,这却是后话了。

  揽月阁,

  看到徐婉宁与拂冬回来,等在院门前的夏草急忙迎上来,又是引路又是吩咐小丫鬟准备茶水、热毛巾,忙的不亦乐乎。

  徐婉宁见她催的小丫鬟团团转,再想起以前她懒怠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

  她让拂冬去休息,任由夏草伺候,又问:“汀兰院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汀兰院是林姨娘的院子。

  一个多月前因为徐婉萝窥伺太子行踪的事,林姨娘母女两个都被徐言昭禁足了。

  被主子忽视的感觉可不好受,院子里的小丫鬟对她,已经有阳奉阴违的倾向了。

  夏草巴不得徐婉宁使唤自己,立即道:“有的,姑娘,林姨娘的院子解禁了,是周管家亲自吩咐的。”

  周管家周海?

  徐婉宁记得周海是林姨娘的奶兄,想必是他在徐言昭面前说了话。

  她想了想,吩咐道:“派人去汀兰院一趟,告诉林姨娘,既然禁足解除了,姨娘的规矩也该重新遵循起来。”

  夏草听的一头雾水,只也不敢问到底是什么规矩,免得再被姑娘嫌弃。

  林姨娘听了小丫鬟的回报,脸色阴沉一瞬,言语却极客气:“你回了大姑娘,就说奴婢省得。”

  小丫鬟得了赏钱喜滋滋离开。

  林姨娘才咬牙道:“好一个徐婉宁,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徐婉萝站在门边上,心底不禁生出些惶然,徐婉宁已经厉害到只是支使一个小丫鬟,便能让姨娘脸色大变了吗?

  第二日,

  徐婉宁到静心院的时候,林姨娘和徐婉萝已在院中候着了。

第25章 噩梦

  林姨娘是个能下狠心且极有恒心的人。

  她既决定服从徐婉宁的命令来静心院请安,便会做到最好,让人抓不住一点儿把柄。

  包括但不限于,比预定请安的时辰来得要更早,态度恭顺没有抱怨之意,打扮素净不做妖娆之态。

  这样乖顺懂礼的妾侍,任何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都十分喜欢。

  徐婉萝站在林姨娘身边。

  看到徐婉宁来,林姨娘低头福身,唇角翘出恰到好处的温婉:“妾身见过大姑娘。”

  昨天哭了半夜,用冰块才将肿眼泡浸下去的徐婉萝,跟着道:“见过大姐姐。”

  徐婉宁颔首,习以为常的样子:“四妹妹,怎么不进去?”

  被直接无视的林姨娘,神色并没有变化。

  只袖中手指微蜷。

  在徐婉萝的心目中,林姨娘即使顶着妾侍的名头,但并不比嫡母康宁长公主差什么。

  甚至,比起爹爹的宠爱和下人的尊敬,更要胜过一头。

  可是现在,

  在长公主的房门前,林姨娘甚至只能站在院中。

  这样的改变太过突兀,也无端令人心惊。

  妾侍比她这个庶女的地位还要低。

  徐婉萝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觉得自己以往有多骄傲,如今便有多没脸。

  负气似的,她低眉敛目:“大姐姐先请,我陪姨娘一会儿。”

  出乎意料的,徐婉宁没有再多说一句让她进去的话,只淡淡道:“可以。”,便带着拂冬和夏草进了屋。

  拂冬目不斜视,夏草忍不住去看院中的母女两个。

  原来只要大姑娘想,林姨娘就得大清早站在院子里立规矩。

  妾侍和嫡女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么。

  夏草心中所想,也是院子里下人们的想法。

  这些下人们中,也包括林姨娘母女的贴身丫鬟。

  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此刻身上却无端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只求自己不被大姑娘注意到。

  林姨娘母女来的太早了,康宁长公主正在梳妆。

  看到女儿来,康宁长公主心定了许多,不禁道:“林姨娘来了很久了,是不是让她回去?”

  林姨娘才进门的时候,曾主动来她院中请安。

  可是她身体不好,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林姨娘是徐言昭的表妹,因为此事,丈夫还和她生出了一些嫌隙,好不容易才弥合的。

  后来林姨娘养着病,又被诊出有了身孕。

  她先是生了徐婉萝,隔年又生了徐文君。

  请安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私心里说,康宁长公主也不想看见林姨娘。

  看到和自己心爱的丈夫有亲密关系的另一个女人,心里跟针扎似的。

  “父亲最近忙公务,都搬到衙门里住去了,想必也想着府里的事,母亲能多操心一些。”徐婉宁俯身在梳妆盒中替公主娘选钗环:“林姨娘犯错禁足才出,该立一立规矩让她警醒些,也免得再犯错。”

  康宁长公主早已不自觉将女儿当成了主心骨,闻言颔首,又道:“这支钗太华丽了,用那只珍珠的吧。”

  “不要,我觉得这只更衬母亲。”徐婉宁将金钗插进康宁长公主发间:“这段日子劳累母亲为女儿担忧,今日我替母亲选妆容衣饰,请母亲容女儿尽一尽孝心,如何?”

  母女如此亲近,是很长时间没有的事了,康宁长公主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既要哄女儿开心,康宁长公主便任由她施为。

  看徐婉宁挑了艳丽的衣裙和鲜艳的口脂,她觉得不习惯,但也并未说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

  院子里,林姨娘额上渗出了薄汗,徐婉萝挪了挪脚,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飞霜看着装扮齐整的,与平日素净迥异的康宁长公主,眼眶有些湿。

  康宁长公主看着铜镜中艳丽逼人的女子,心底生出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禁不住抚了抚面颊:“这是我吗?”

  徐婉宁凑过去,康宁长公主一起出现在铜镜中:“我就知道母亲这样会很好看,像小时候一样,天生丽质艳压群芳!”

  铜镜中,眉眼相似的母女,同样都是红色衣裳,两姐妹似的。

  “小时候?”康宁长公主目光恍惚一瞬,喃喃道:“是挺好看的。”

  原来自己以前是这个样子。

  后来怎么就越来越不爱打扮了呢?

  其实不是不爱打扮,而是无意识照着林姨娘的风格装扮。

  可惜牡丹本就该雍容华丽,套进别的框中,只会不伦不类。

  “母亲既觉得好,那便答应女儿,以后一直都这么装扮,”徐婉宁挽住公主娘的胳膊:“这样,别人看到了,没准会说咱们是如花似玉的两姐妹。”

  “你呀!”康宁长公主点一点徐婉宁的鼻尖,算是默许了。

  康宁长公主往厅中去,与她并排的徐婉宁不着痕迹的落后一步。

  她不习惯不太亲近的人触碰,揉揉鼻子,心想为了让康宁长公主重回昔日风姿气度,自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林姨娘和徐婉萝被徐嬷嬷请进来。

  看到徐嬷嬷似梦似惊的神情,林姨娘眉心微蹙,又很警觉的舒展开,免得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可是进了屋,林姨娘脸色不受控制的苍白。

  还是失态了。

  实在是无法控制住。

  餐桌旁坐着的那个红衣丽人,简直是她的噩梦。

  是的,噩梦。

  很多年前,林姨娘原以为青梅竹马的表兄会娶自己。

  即使她家道中落,可还是用了点心机手段牢牢地掌控了表兄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的赌咒发誓会让自己风光出嫁,成为徐府的当家主母。

  可是后来,徐言昭食言了。

  他追求康宁长公主,一跃成为了驸马。

  林姨娘那时候还是林家大小姐,出了个被斩首的贪官父亲的林府大小姐。

  她别无选择,利用徐言昭在康宁长公主面前不自知的自卑与自负,成为了“被迫”进入徐家的妾侍。

  那时候第一次见康宁长公主,还是在公主府中。

  艳丽又高贵的女人坐在主位,是林姨娘所见过的,穿红衣最好看的人。

  她只垂眸看自己,带着震惊与伤神,也依旧高贵的让人自惭形秽。

  更不要说,这位公主身边的宫人们,看着她时仿佛看什么令人眼脏的蝼蚁的目光。

  如今,康宁长公主又变成了昔日的样子。

  即使只是妆容改变,也让林姨娘坐立不安。

  不能慌,稳住。

  已经熬到今天,十几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不是那么轻易便会被推翻的,林姨娘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

  康宁长公主并没有看出林姨娘的不安。

  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丈夫十余日不来静心院好像也没什么。

  因为女儿实在是太贴心了。

  林姨娘和徐婉萝分别向康宁长公主请了安。

  徐婉萝作为徐家正经的姑娘,自是有资格坐着用早饭的,林姨娘却要侍候主母用饭才是。

  康宁长公主不耐烦看见林姨娘,但也无意为难她。

  她并不知林姨娘私下的筹谋,只以为是自己的丈夫醉酒将其当成了她,心中还怀着一份若有若无的歉意。

  好人家的女儿,谁没事会做妾嘛。

  她想挥手让林姨娘退下。

  可想到女儿之前说的话,又作罢了。

  一顿饭吃的安静。

  林姨娘伺候的极小心。

  徐婉萝看林姨娘忙碌,食不知味。

  康年长公主自小金尊玉贵的养着,被人伺候只是寻常事,不一会儿便习惯了林姨娘伺候的事。

  她脸上还因为女儿的贴心挂着笑,不知这笑看在林姨娘眼中,要造成多大的压力。

  徐婉宁注意到林姨娘手抖了三次,皱眉五次,兴致勃勃的多吃了两个虾饺。

  一不留神,吃撑了。

  这日之后,

  林姨娘来静心院请安便是常态,徐婉萝则日渐萎靡。

  徐嬷嬷脚打后脑勺的奔去慈安院,将康宁长公主的变化告诉徐老夫人。

  不过徐老夫人暂时顾不上静心院。

  因为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出事了。

  事情倒也简单,当卖皇室珍宝,后果却严重,直接被索拿到了刑部大牢。

第26章 弃车保帅

  私自典当宫中御用物品的事,可大可小。

  做这种事的人通常是宫中太监,时不时的夹带个小玩意出来换银子。

  敢做这种事的一般是有门路的太监,典当的东西又多是不起眼的,轻易闹不出事。

  真要出事,拖进慎刑司便再难出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不是太监的徐言明被关进刑部大牢,挺惹人注目的一件事。

  听说事发,是因为赵御史去逛古玩铺子。

  店里的小厮瞧见这位素有刚正之名的大人,惊慌失措中一松手,尺高的锦盒掉在了地上。

  锦盒里的彩瓶摔的四分五裂。

  厚实的瓶底倒还算完整,上头内务府的印鉴便直戳戳扎了赵御史的眼。

  老大人得过宫中御赐的物件,对这印鉴熟悉的很。

  如此,脸黑的锅底一样,恨声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他也不走了,就近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刑部来人。

  事发太快,又有皇上都敬重的御史大人坐镇,刑部衙门当天下午便牵瓜带蔓的,将徐言明抓了。

  徐言明被人从窑姐的被窝里捞出来,衣衫不整的走了半条街。

  他没功名便也少被尊重,牵牵扯扯好一阵没脸,只跟随的小厮跑回府报信,鞋都惊掉了一只。

  哪来的御用物品?

  看热闹的人一想,徐府可是住着以一位公主。

  哦豁~

  小叔子拿了长嫂的东西典当,手伸的怪长的。

  前段时间好像也有徐侍郎府的风波来着。

  周围的人一闲聊,徐府大姑娘好像就是康宁长公主的嫡女吧。

  徐府三房的姑娘占人大房女儿的便宜,自个爹占人大房的便宜。

  吃相这么难看,活该啊这!

  徐府中,徐言昭掌家。

  他连铺盖都搬到户部衙门去了,下人们便将此事报到了老夫人处。

  拂冬想起自家姑娘与姑父吴显的那次见面。

  只是让人探明赵御史的行踪,然后买通人在这位大人面前摔个东西,竟有这样的效果吗?

  大姑娘好厉害。

  早知有今日,不知三老爷夫妇,后不后悔没有将那份单子上的东西归还回来。

  徐婉宁听到小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譬如徐言明是从哪个花楼里被带出来,路上又是怎么不小心崴了脚的,淡定的喝药。

  让徐言明倒个霉什么的,太容易了,没什么好激动的。

  其实若是当初夏氏因为徐婉薇的事来找公主娘,客气认错便也罢了。

  穷寇莫追,她不会锱铢必较的那个地步。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婉宁不喜欢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哪只手动的,砍了就是。

  这样总喜欢伸手的人,日后便得多掂量掂量。

  现在不是清静多了!

  府里的主子被抓,下人们便不由惶惶。

  那可是刑部,不是京城普通府衙,进去了再想出来,难呐!

  不过揽月阁却平静的很。

  下人们见大姑娘往日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心便跟着定了下来。

  揽月阁风平浪静,三房和慈宁院凄风苦雨。

  丈夫被从花楼带走,夏氏又羞又气又害怕,直接病倒了。

  徐老夫人倒格外坚强,先使银子让徐言明在大牢里过舒服些,再请交好的世家想办法捞人。

  出乎意料的,推脱的人家格外多。

  江平伯府的沈老夫人,倒让人带了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徐老夫人恍然大悟,便吩咐贴身嬷嬷召康宁长公主去见她。

  徐婉宁陪着公主娘一起去的。

  徐老夫人看到母女两个一体儿红锦衣,脸色僵硬了些许,又很快按捺了。

  站在徐老夫人身边的徐婉薇眼通红,冲过来便跪在了康宁长公主面前:“大伯母,求您救救我爹爹吧。”

  康宁长公主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祖母还在呢,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还不扶起来!”徐婉宁冷声道。

  厅里伺候的丫鬟连拖带搀的,将徐婉薇拉了起来,剩下的人看徐婉宁便有些畏惧。

  以前大姑娘来慈宁院请了安就走,除了好像变得越来越好看,再瞧不出什么来。

  可今日这一声斥,还是往日我行我素的样子,可又似乎哪里不一样,让人不禁提着心,生怕怠慢了。

  可你要说大姑娘做错了,倒也没有。

  她居嫡长,教导弟弟妹妹是应有之义,便是责罚,只要有理有据长辈们也不便干涉。

  徐老夫人听着耳里不舒服,什么叫她还在,说的像自己怎么还不去世一样。

  不过这是小事,眼下也没空寻思。

  “老大媳妇,言明的事你该听说了,言昭不在,责任你这个做大嫂的便该担起来。”徐老夫人苦口婆心的道。

  康宁长公主有些为难的:“可是人赃并获,儿媳哪里来的办法?”

  虽然做媳妇的不该挑婆母的错处。

  但她觉得婆母道歉的话都没一句便提要求,怪......怪没理的。

  三叔从库房拿了她的东西去换银子。

  这样的龌龊事她想一想都觉得丢脸,可一点都不想沾手。

  徐婉宁唇角一抿,将将忍住笑。

  公主娘人单纯性子却直。

  以前被便宜祖母和渣爹被大道理砸的晕头转向,也便遂了他们的意。

  可没道理的事,她不单会拒绝,还会拒绝的十分直接。

  这不就是了。

  人赃并获,这话可太刺耳了,没看徐老夫人脸都青了。

  堂上静默一瞬。

  徐婉薇指甲掐在掌心,忍不住开口:“大伯母,您的许多东西堆在大库房没有收好,父亲一时拿错了也是有的,咱们是一家人,不该相互帮助吗?”

  求人还这德行,什么臭毛病!

  徐婉宁面色一冷,便要开口。

  手背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了一瞬,康宁长公主沉下脸,无端的冷艳与压迫:“宫里出来的东西都有印鉴,长眼睛又不贪心的人,便不会拿错。”

  徐婉宁视线落在被公主娘握住的手上,又看她史无前例的硬气,有些惊讶又有些暖心。

  徐婉宁却不知,康宁公主压根不在乎那几许被偷盗的东西。

  之所以如此发怒,是借机给徐婉薇没脸,谁让她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蠢又笨好欺骗!

  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的徐嬷嬷,看着徐婉薇憋红的面颊,心头无奈。

  她看着徐言明长大,对他的儿女便也分外上心。

  康宁长公主脾气倔起来,有时候便是老夫人都没法子,只大老爷能哄的回转。

  再说了,当初长公主许多东西放在大库房,还是夏氏看着眼馋,说长嫂做公主的家当多,府里腾出地方来放,也免得拥挤。

  细究起来,根由还在三房,所以万万掰扯不得。

  徐老夫人也着恼,但这火还不能冲着徐婉宁母女发。

  她言辞冷厉的训斥了徐婉薇,让她给康宁长公主道了歉,又打发人回去照顾亲娘了。

  康宁长公主虽对丈夫最近淡了许多,但十余年感情哪里会一朝散去。

  她不想与婆母闹的太过生份,勉强同意会向宫中求清,让徐言明被处罚的轻一些。

  这不是徐老夫人想要的结果。

  她都打听清楚了,偷盗宫中之物的太监会被杖毙。

  小儿子便是有康宁长公主求情,皮肉之苦恐怕免不了,说不得还会被流放。

  除非......他这是无妄之灾。

  徐婉宁陪着康宁长公主回去,一边道:“母亲既要为三叔求情,是不是点一点库房的东西,也不知三叔倒卖了多少,不查清楚,再被牵扯一回,总求情也不是个事儿。”

  她声音不大不小,确保身后的某些人能听到。

  听得这话,徐嬷嬷心头一个激灵。

  夜了,她便着急忙慌的溜去了慈安院。

  这日之后,慈安院和三房便忙碌了起来。

  几十件珍宝被从各处买来,悄无声息的送进了大库房属于康宁长公主的地方,填补亏空。

  银子流水般花出去。

  徐老夫人积攒大半辈子的棺材本弄了个一干二净,心累身疲自是不消说。

  贴身嬷嬷安慰她:“等此事了了,再从账上积攒便是,不碍的。”

  徐老夫人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以前府里有大的用项,直接从账上支便是了。

  虽然公中没钱,但康宁长公主掌家,没了便会贴补,大家用的顺手,其他的从来也不提的。

  这次库房事发,康宁长公主收拢了公中银钱。

  钱财不好支取,徐老夫人也怕惊动她,便忍痛先花自己的体己银子。

  她哪里晓得,让康宁长公主控制公中账册和对牌的,是徐婉宁的主意。

  日后再从公中提大笔银子,那可真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徐老夫人想着幼子受苦,大库房的事七八日便囫囵周全了。

  徐婉宁琢磨着再榨不出油,也不客气,带着飞霜等人,将大库房的东西倒腾到了静心院小库房。

  东西太多放不下?

  隔条街就是大长公主府,地方可太够了。

  她已提了吴显做府里长使,整顿长公主府庶务。

  日后长公主府便是大后方,最是方便。

  吃睡都在户部,徐言昭瘦了一大圈。

  半月来,他日思夜想的都是静心院小厨房的吃食。

  解了小女儿的禁足,有这个懂事体贴的衬着,想必大女儿如今也老实多了。

  如今公事暂告一段落,今夜便歇在静心院好了,徐言昭坐在轿中寻思。

  只是事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徐言昭才一进府,便被召到慈安堂去了。

  母子两个计议半宿,倒是商议出了一条绝好的法子解决徐言明的事。

  弃车保帅!

第27章 不来也好

  来到静心院。

  看到康宁大长公主,徐言昭呼吸便是一窒。

  大魏皇室中的样貌长得好不必说,妍丽夺目,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康宁大长公主更是其中翘楚。

  只是这份艳丽,原本在徐府已经消磨的差不多。

  冷不丁出现,即使再漂亮,对徐言昭来说也绝不是惊喜。

  “康宁,怎么突然换了装扮?”

  “不好看吗?”正红金丝贡锦流光溢彩,康宁长公主垂眸打量自己:“宁姐儿说很喜欢。”

  不是不好看,只是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譬如十余年前徐府的风雨飘摇,再譬如明明得中探花春风得意,却在皇室中人审视的目光中,不得不谨小慎微。

  可是此刻不能违心的说不好看。

  一来下人们都长眼睛,正看着,二来他还有求于她。

  “夫人天生丽质,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看的,只事有些不习惯。”徐言昭揽着康宁大长公主进屋。

  往前几步后,又回头:“徐嬷嬷......你们,都不必跟来,我要与夫人单独说话。”

  飞霜带着下人们退出去。

  神使鬼差的回头,她看到大老爷望着徐嬷嬷的方向,目光有些奇怪,怪渗人的。

  “这怎么可以?”康宁长公主惊的站起来:“徐嬷嬷会死的!”

  虽然她现在疏远了徐嬷嬷,但身边呆了十余年的老人,本该荣养终老......

  “那你说怎么办!一个奴才,难道比主子的命还金贵?”

  徐言昭避开康宁长公主黑白分明的眼:“她是徐家的奴才,我自有主张。”

  他就不该和她商议。

  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懂什么?

  徐嬷嬷照看他们兄弟长大,无数次说过是将徐言明当亲生的照料。

  想来她也极愿意为爱护了几十年的主子,奉献自己的命。

  康宁长公主不说话了。

  徐嬷嬷是徐家的家生子,身契也在徐家,她的确不能如何。

  只是心里,还是凉飕飕的。

  温文尔雅的丈夫,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或者,以前是她没有看明白?

  她最后问了一句:“这件事,老夫人......”

  “母亲知道,也同意了!”徐言昭开门出去。

  很快,徐嬷嬷便被周海叫走了。

  她人生的胖,快步走的时候笑眯眯的脸上,肉一颤一颤的:“可是大老爷有什么吩咐?衙门里辛苦了好些日子,该让厨下炖些汤水补一补元气。”

  后来,

  有眼尖的小厮看到,徐嬷嬷在静心院不远的园中被人捆起来,塞上嘴,像绑大肥猪一样抬走。

  罪名是偷盗主家财物私卖。

  徐言昭从康宁长公主院里离开,去了汀兰院。

  林姨娘替他捏肩揉穴,赞同道:“老爷也是迫于无奈,想来徐嬷嬷会理解的,再说了,朝堂上有句话叫主辱臣死,府里大抵也差不离,徐嬷嬷的家小,多赏些银子也就是了。”

  “还是你懂我。”徐言昭捉住林姨娘的手亲一口:“去准备沐浴的物什吧......你和我一起,嗯?”

  暮色渐起,

  林姨娘却不知,还有一句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徐言昭对徐嬷嬷手太快也太狠,让徐府的下人们开始人人自危,后来还酿出一件震惊京城的血案来。

  这却是后话了。

  康宁长公主站在窗前走神。

  飞霜劝道:“夜色寒凉,还是让奴婢将窗户关上吧,老爷他......今夜应该不会来了。”

  康宁长公主叹了口气:“不来也好。”

  以前是盼着他来的,可是今夜她不太想见他。

  顿了顿,她又道:“也不知,婉姐儿在做什么......”

  “揽月阁距此不远,长公主既然惦念,不如去瞧瞧?”飞霜道。

  她觉得现在的大姑娘变得越来越好,只是有一点让人有些不安。

  自从大病之后,大姑娘便再没有叫过长公主一声娘亲了。

  康宁长公主来的时候,徐婉宁正在练字。

  她用的是萧彧的字帖,笔锋遒劲稳而不俗,十分合胃口。

  徐婉宁察觉康宁长公主面色有异,很快便问出了缘由。

  她想,徐老夫人倒真狠得下心。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徐婉宁还是配合的震惊了一下。

  康宁长公主感觉自己被理解了,感慨道:“你祖母便罢了,可徐嬷嬷好歹是你父亲和三叔的奶嬷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有,但徐嬷嬷却是解决这件事的最优解,徐婉宁心道。

  毕竟整个徐府,与徐言明关系匪浅,又在大房有举足轻重地位,能够承担得起偷盗珍宝罪名的背锅下人,可不好找。

  康宁长公主被徐婉宁开解了一会儿,心情好多了。

  然后,她便不想走了。

  好在床够大。

  徐婉宁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母女同塌而眠的事。

  不是心软,主要是怕公主娘一个想不开,再想法子去救徐嬷嬷。

  要是再承认东西是自己给三叔徐言明的,那可真太糟糕了!

  康宁长公主洗漱后,先上了床。

  徐婉宁任由拂冬替自己散开发髻,看着铜镜里面容稚气渐褪的少女,心道:“开心吗?最直接害死你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从吩咐吴显让徐言明倒霉开始,徐婉宁便已经看到了这件事收尾的倒霉鬼会是谁。

  即便不是徐嬷嬷,她也会纠正这个错误,让她是。

  毕竟,若不是徐嬷嬷在原主被罚跪祠堂时,私扣吃食与保暖衣物,原主也不会那么绝望。

  不管原主是冻饿而死,还是了无生趣离开,罪魁祸首都是徐嬷嬷。

  夺人性命,便也该用自己的命来还!

  七八日后,徐言明被放了出来。

  在牢里冻了这许多日,他崴了的那只脚坏的不轻,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上街风流了。

  徐婉宁不知徐老夫人用了什么法子。

  左不过威逼利诱四字,毕竟徐嬷嬷一家子都是徐府的奴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过堂时徐嬷嬷承认了自己利用静心院管账之便,偷拿主子的东西换银子。

  事发后诬赖给了徐言明。

  当夜,她便喝了早藏好的毒药自杀了。

  参与徐言明倒卖珍宝的下人们,早被徐老夫人处理干净。

  死无对证之下,刑部官员求见了一趟康宁长公主。

  见这位主儿不追究,便干脆利落的结案了。

  不过刑部上下,相信徐嬷嬷才是罪魁祸首的人几乎没有。

  毕竟徐言明不禁吓,进去的当天就涕泪横流的认了罪。

  只能说,大户人家的水太深了。

  不就后,御史台官员参了徐言昭一本,理由是治家不严。

  之所以参的这么迟,是因为之前户部忙的陀螺似的,没有官员敢这时候找户部的麻烦,免得耽误赈灾大事。

  徐府的事,乾元帝有所关注,气的七窍生烟。

  更不要说,徐言昭在户部的时候虽算不上草包,但亦不远矣。

  只是将徐言昭逐到偏远地方做官,亲妹岂不是要守活寡,还会大大的没脸。

  权衡之下,徐言昭被从户部调到了礼部。

  朝中六部虽是平级,但衙门口的事情多寡权力轻重却大有不同。

  徐言昭还是侍郎。

  只是比之户部侍郎,礼部侍郎却鸡肋对的多,说是平调实则是降位。

  京城世家这两三个月,真是从徐家看足了热闹。

  有那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便暗戳戳说起康宁长公主的不是来。

  只是这等康宁长公主被宫中厌弃的流言还未成形,宫中便赐了赏下来。

  蜀地新送来的春锦,宫里只送去了太后和几个生了皇子的妃嫔那里,外面则只赏了康宁长公主一人。

  暗处生出来的爪牙立时便缩了回去。

  宫里才罚了徐言昭便又赏康宁长公主,这是明晃晃的表示此事与长公主无关。

  此事生事,嫌命活得太长吗?

  此时,

  距离徐婉宁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三个月。

  宫中赏赐蜀锦是大头,但还夹带些其东西。

  有些精致的小玩意,一看便是适合年轻姑娘用的。

  不同的是,这一次送的东西宫人们得了吩咐,直接抬进静心院。

  徐老夫人后背发凉,贴身嬷嬷只听她喃喃道:“皇上这是在警告我们,长公主的东西只是她的,谁也不准动!”

  康宁长公主便召了徐婉宁来选自己喜欢的。

  按照惯例,府里的其它姑娘也会一并挑选。

  那时候康宁长公主为着尊敬婆母,都是让人先将赏赐原模原样的送到慈宁院。

  原主作为嫡女本该先选。

  但徐老夫人会说要谦让妹妹们,父亲也更爱护徐婉萝,之后是徐婉薇,嫡女倒排在最末。

  原主若争抢,最后多半落不着好。

  回忆完毕,徐婉宁抬眸,老黄历便让它永远成为过去吧。

  正是早起请安的时候,徐言昭也在。

  看徐婉宁就近观赏赏赐之物,徐婉萝站在边上眼巴巴的看,不禁蹙了眉。

  他这不悦,还有最近康宁长公主让林姨娘早起来请安的事。

  便道:“宁姐儿,孝悌友爱的规矩都忘了?”

  “请父亲明示,不知女儿哪里做错了?”徐婉宁问。

  手中茶盏顿在桌上,溅出许多水渍,徐言昭不悦道:“和你妹妹一起挑,横行霸道,传出去像什么话!”

第28章 配吗(捉虫)

  要不是看过原著,确定自己与徐言昭有血缘关系,徐婉宁几乎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葱根似的手指从布匹上滑过,她徐徐道:“父亲说的有理,只是我敢给,二妹妹配拿么?”

  徐言昭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父亲......”徐婉萝委屈巴巴,心里早乐开了花。

  父亲终于归家,她有了靠山,还怕徐婉宁?

  早预备着让徐婉宁将自己之前吃的亏还回来,想不到她自己先如此大逆不道,竟敢与父亲这般说话。

  “夫君,”康宁长公主站起来:“你等宁姐儿将话说完。”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下来,她觉得女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徐言昭深吸口气,脸色依旧难看极了:“好,就听你的,她若说不出个缘由来......”

  “没什么缘由,只送给当家主母的东西,没道理要由着妾生子先选,不是该哪只手碰,便砍了哪只手?”

  砍手?

  徐婉萝眼中闪过畏惧,丝毫不怀疑徐婉宁的疯狂程度,她以前不过抢了一只珠花,差点被她

  用瓷碗砸了脑袋。

  下人们则惊呆了。

  惊讶之余又觉得正常,大姑娘不一直是这么个暴炭性子?

  只是最近没怎么受罚,都快忘了她以前如何与大老爷顶上了。

  “你敢!”徐言昭气的发抖。

  徐婉宁却不怕他,只睨徐婉萝一眼:“父亲才被参了治家不严,如今便做此宠妾灭妻之事?再说了,宫里的东西,三叔拿了都要去牢里走一遭,她算什么东西,还敢觊觎!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徐婉宁的话,句句都直戳徐言昭的肺管子。

  但要斥责,却还挑不出什么错来。

  徐言昭甩袖离去。

  徐婉宁笑眯眯的看着徐婉萝:“二妹妹要什么?大姐姐送你啊!”

  “不......不用了,多谢大姐姐的好意。”徐婉萝脸色苍白,不知是因为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别的。

  再看桌上的珠宝首饰,像催命鬼似的。

  等厅中恢复寂静,拂冬还有些回不过神。

  大姑娘这次差点将大老爷气晕过去,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母亲,父亲也太不讲理了。”徐婉宁转身落座,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朱钗。

  康宁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下次......和缓些说理,你父亲会听进去的。”

  满以为自己甩袖离去后,会担忧、心惊的徐言昭:“......”

  没有等到静心院的下人来请,他揣着一肚子气去了汀兰院,因为林姨娘话太多,将她训了一顿。

  两个月的调养,徐婉宁的身体终于完全康复。

  最后一次复诊完毕,周院判仔细留意眼前少女的神情,状似无意的:“徐大姑娘身体恢复了,想来......也该放心了。”

  徐婉宁抬眸:“周院判有话不妨直说。”

  “说来有些拿大,但我的医术在御医院数一数二,您后期病症已轻,本不必让我时时来诊。”

  周院判收起医药箱,对左上方一拱手:“您安康与否,不止这徐府的人挂念。”

  徐府之外,便只有宫里了,徐大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能听懂吧。

  做大夫,最重要的便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御医尤甚。

  若不是上头有吩咐,周御医不会多说一句。

  他便见眼前少女沉默片刻,有些慎重的:“我有些东西想托周御医带给挂念我的人,方便吗?”

  周御医自然无有不肯的。

  拂冬送周御医出去。

  徐婉宁站在门边上凝神片刻,指腹无意识的在门框上点了几点,低头笑了。

  看来宫中对公主娘和她的惦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深。

  这是好事,很快就要见到另外的亲人了,希望他们不是如便宜祖母和渣爹这样的人。

  她让周御医带走的,是花了一个多月才做成的抹额以及几双足衣。

  抹额适合老年人戴,袜子是男子式样,俱是为未曾谋面的外祖母和舅舅做的。

  乾元帝在明德殿处理公务,太后宫中的人来请,说是母子两个一起用晚膳。

  才进殿,便见老母亲手捧着不知什么物什看的仔细。

  走的近了,乾元帝才看清那是一条抹额。

  太后身边的矮几上,还反着几双雪白的袜子,针脚看着一般,看料子倒似是全新的。

  “哀家只有这一样,你倒好,得了三双!”太后语气幽怨,但心情却极好的样子。

  乾元帝心头一动,看向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这是谁送来的?”

  自从那日拂袖而去后,徐言昭几日不曾踏足静心院。

  康宁长公主有女万事足,竟也甚少惦记。

  徐婉宁陪公主娘用晚饭。

  饭后,她将亲手绣牡丹的荷包递给康宁长公主:“女儿亲手做的,送给您。”

  徐婉宁不通女红,原主的女红则一塌糊涂,两相加成相当于生手。

  若不是有四妹妹徐婉芷从旁指点,女红简直不能看。

  荷包自比不上康宁长公主平日用的精细,但意义却极不同。

  她欢喜极了,打量着一刻不肯放。

  徐婉宁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声线放轻柔了些:“母亲,我还做了抹额和足衣,是给外祖母和舅舅的。”

  看康宁长公主怔楞,她又道:“周院判甚少给宫外的人看诊,便是宗室里的老王爷请他,也没有一个月请四五回的,可他却隔几日便来瞧我,若无人吩咐......您明白的吧?他和吩咐他的人,救了女儿的命。”

  康宁长公主眼睛酸涩,慌忙背过身去。

  许久后,她哑身道:“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事事回我。”

  徐婉宁再聪慧,前世今生没有活到过很大的岁数,也不曾出嫁或生孩子,并不能理解康宁长公主为何与宫中隔阂至此。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施为。

  徐婉宁打定主意要与宫中维持良好的关系。

  身家性命皆系于此,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欺负人倒不必,只是也不能任人践踏,譬如像原主中那样,被按着脑袋嫁一户狼窝。

  既要维系关系,首先要知己知彼。

  这和前世做生意差不多,深入了解才能制定方略,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今首先要知道的,是公主娘和太后以及皇帝,到底为何僵持至此。

  公主娘若不想缓和这矛盾,她倒不会强逼她,只自己上便是,总要照顾她们母女两个稳稳当当的生活下去。

  康宁公主只听身后传来女儿半委屈半迷惘的声音:“父亲不喜欢我,祖母最爱三妹妹,母亲,我想外祖母和舅舅了,您为什么......府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们.....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宫里?”

第29章 悔意

  从小被教导碰到事要解决,需得自个撸起袖子上。

  徐婉宁被自己软踏踏的声雷的不轻,视线凝在青石地上转移注意力。

  于是,

  康宁长公主转身,看到的便是平素神采飞扬的少女,肩膀一颤一颤的,让人心都揪起来了。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抱进怀里。

  香香软软的,倒不难受,但怪不习惯的。

  她想推开,又忍住了。

  继续蔫哒哒,祈求:“母亲,你就告诉我吧!”

  “不是不喜欢,是......没脸去。”康宁长公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其实她之前,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矛盾的感受的,此刻说出“没脸去”三个字,本身也挺惊异。

  母女两个静静相拥。

  谁也没说话,直到将近半刻钟之后,才相对而坐,有了敞开心扉谈话的气氛。

  两个绣凳挨的极近。

  徐婉宁触茶壶,感觉尚烫,倒了一杯递给康宁长公主,做认真倾听的样子。

  茶水的热度隔着杯壁传过来,康宁长公主手指搭在杯沿上的手指蜷了蜷:“我第一次见你见你父亲,是在十五年前,你皇舅舅登基未久,第一场科举,便取了你父亲做探花郎......”

  天之骄女从郊外打马而归,正碰上俊雅的少年赴毕琼林宴出宫,只一眼便再不能忘却。

  和女儿说这些,其实感觉是有些怪的。

  康宁长公主说的很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有好几次都会停下来。

  但最后,她还是说下去了。

  说不清是房间里太过静谧,还是许久没有人能听她这么倾诉,又或者眼前人与自己相似的凤眸中,那种安抚人心的目光。

  听完康宁长公主与渣爹的过往,已经是将近半个多时辰的事了。

  对接受过现代媒体轰炸的徐婉宁来说,这段过往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简单来概括的话,大概是傻白甜白富美对凤凰男一见钟情,最后被pua的事。

  渣爹说康宁长公主不可太张扬跋扈,免得才从危险中脱身的徐家再被众人注目。

  于是,康宁长公主便少骑马打猎,少游玩赏景。

  徐老夫人说徐府书香门第,作为长媳应该贤良淑德,支撑起内院,免得外人笑话。

  于是,康宁公主便执掌中馈,照顾婆母、小叔等一大家子人,还时常用银子贴补公中。

  最开始,她也得了丈夫和婆母的赞美和感激的。

  只是时间长了,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也渐渐的不再是最开始张扬烈烈的大魏嫡长公主的样子。

  至于康宁长公主与宫中,倒不是什么大麻烦。

  当初渣爹一家被卷进多嫡之争中。

  那时候先皇偏向宠妃与幼子,乾元帝的胜算并不大。

  徐家暗中站队想搏个从龙之功,却不想不禁押错了宝还被查了出来。

  查出来的时候,正是渣爹中了探花之后不久。

  徐家大祸将至,康宁长公主求了情,又嫁了进来,才免除了徐府上下抄家流放的下场。

  宫里始终觉得徐府迎娶公主,真心不多。

  康宁长公主据理力争,便与宫中闹了些矛盾,后来又执意放弃公主府搬到徐府来住,又是一场风波。

  林林总总下来,长康宁长公主羽宫中便也疏远了。

  可惜为了丈夫与娘家人关系恶化,康宁长公主过的却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最开始是气愤,后来是隐约的后悔,再后来自尊心作祟,许多委屈强装着也不外露,便渐渐成了徐婉宁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委曲求全而不自知的公主娘。

  若是前世没有上大学之前的徐婉宁,非得腹诽一句“恋爱脑”不可。

  可是自个差点被许知那个渣男欺骗,徐婉宁便很能理解动了感情的人,有多容易被身边的人蒙蔽。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能够让自己及时从泥潭里脱身。

  可在这个女子被诸多规矩束缚的年代,居高临下的评价康宁长公主的笨拙,便有些不地道。

  谁还没遇到个把渣男呢。

  徐婉宁最后只问:“当初我告诉您,三妹妹诓了我许多东西还嫌我蠢笨的时候,母亲会觉得我没用吗?”

  “当然不会,母亲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康宁长公主下意识道,而后便愣住了。

  是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世上疼儿女的父母,看到儿女受委屈只有心疼的份,急起来恨不能与人拼命,哪里会嘲讽贬低。

  “那母亲的母亲,难道会因为您一时做错了事,永远都不原谅吗?”徐婉宁问。

  康宁长公主禁不住出神,母后以前说过,她是她的掌珠,是她的命。

  徐婉宁低声似祈求似商量的:“母亲,宫里来了赏赐,咱们得去谢恩吧,想必外祖母也想见您呢。”

  康宁长公主沉默良久,慎重的说了个“好”字。

  康宁长公主这一晚,辗转反侧。

  不过她并没有发现,在徐婉宁说“府里没有人喜欢我们”的时候,自己竟没有反驳她。

  汀兰院,

  天蒙蒙亮,睡在床榻外侧的林姨娘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她先去洗漱,然后去了小厨房。

  徐言昭爱吃什么她最清楚不多,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丫鬟动手,但站在边上看也是一份心意,他会喜欢的。

  男人嘛,惯的太过了便不知道珍惜,林姨娘深谙此道。

  看康宁长公主就知道了。

  所以即使徐言昭喜欢她做的吃食,林姨娘也只隔三差五的做。

  最近几日徐言昭为官职调动的事失眠,正是她耐心抚慰的时候,不像静心院那两个,连人都留不住。

  林姨娘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徐言昭正在穿衣服。

  “老爷怕是忘记了,今日是休沐呢,怎么现在就起来了?”林姨娘替徐言昭系扣子。

  伸过去的手被挡开,徐言昭不耐烦的:“什么忘记,我又不是老糊涂了!我去静心院吃,你歇着吧!”

  他被林姨娘招的想起大女儿那句“父亲怕是忘记了......”,整个人心绪都不好了。

  林姨娘起床的时候,徐言昭是醒着对的。

  他最近失眠了,可奇怪的是并不是为了调到礼部的事,更多想到的是康宁长公主疏离的态度。

  她不知道他这几日都歇在汀兰院吗?

  怎么也不让徐嬷嬷来问他是否过去,还有宁姐儿,现在也不往自己跟前凑了......

  是了,徐嬷嬷已经在刑部大牢自尽了。

  没个老人儿在身边提醒,静心院可不就乱了套,徐言昭自问找到了缘故,心绪又平静了些。

  林姨娘看着桌上渐次冷掉的东西,心有些慌。

  “去,快去看萝姐儿起来没,该去静心院请安了!”她吩咐下人道。

  可巧,

  这一天康宁长公主起的也早。

  因是打算进宫谢恩,又有与女儿的那一番谈话,心绪就格外不一样。

  正在梳妆台前装扮,徐言昭便进来了。

  “怎么穿成这样?”徐言昭嗓子有些发干。

  这些日子康宁长公主穿的本就够美艳,今日这一身又格外华贵,让别人都硬生生矮了一头似的。

  “宫里赏了东西下来,今日去谢恩。”

  “......是该去,宁姐儿呢,也一并去?”

  得到康宁长公主肯定的答复,徐言昭皱了皱眉:“她不是生着病呢,还是在家休养为好。”

  “夫君,宁姐儿的病已经痊愈好几日了。”康宁长公主垂了垂眸:“你总是不关心她。”

  “说什么呢,她是我们的女儿,我怎么会不关心,只是最近府里事情多......”徐言昭耐着性子:“要去便去吧,只她那脾性,宫里不比家里惯着她,你多看顾着些。”

  康宁长公主听着这话刺耳,身子一转避开了丈夫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的:“知道了,你不是忙么,先处理公事去吧。”

  她心想,比起府里,宁姐儿每次去宫里才高兴呢。

  母后会嘱咐人做宁姐儿喜欢吃的菜,兄长不管多忙,总要移步太后宫里陪宁姐儿吃顿饭。

  徐言昭感受到了康宁长公主的冷淡。

  碰了个没去,他原地挪了几圈,空着肚子去前院书房了。

  康宁长公主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低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长公主,您在说什么?”飞霜问。

  “要不是他说宁姐儿性子桀骜,要压一压,她如今该是县主了。”

第30章 想了

  大魏的建筑风格,偏华丽和厚重。

  皇室宫殿尤盛。

  太后的居所,叫做长安殿。

  长安殿总管女官邹姑姑,老早便候在宫门口,直到徐婉宁母女过来。

  透过原主的记忆看到一些人,和亲身体会又不一样。

  太后年近五十,看上去三十出头,只眼神透着年轻女子没有的睿智和慈爱。

  徐婉宁注意到她原想起身,又克制的坐回去,只冲她招手,笑意盈盈:“宁姐儿来了,快让外祖母看看,好全了没有。”

  说不清是血脉相续的缘故,还是太后亲近又呵护的目光。

  徐婉宁原本带着几分旁观揣度的心思,一下子淡了许多,亲近之意自心田生出。

  这种感觉,和见到作为祖母的徐老夫人和渣爹是完全不同的。

  她拉着康宁长公主的手,步伐快了些:“母亲,外祖母叫我们呢。”

  祖孙三人叙话。

  最开始的时候,是太后问,徐婉宁答,康宁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少。

  徐婉宁便时不时的“外祖母,母亲说您最喜欢吃桂花糕”,“母亲还嘱咐我,在宫里不要淘气,免得累着您。”,诸如此类。

  渐渐的,太后和康宁长公主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近午时,太后让邹姑姑去明德殿瞧瞧乾元帝。

  告诉皇帝康宁长公主母女进宫来了,他若不忙,便过来一起用午膳。

  明德殿,

  乾元帝正与太子萧彧商议国事,底下还站着几个重臣。

  “朕这里还需得半个时辰,让锦妹和宁丫头等一等朕,一家人一起吃。”乾元帝嘱咐邹姑姑道。

  康宁长公主闺名中有一个锦字。

  底下的臣子眼观鼻鼻观心,心说康宁长公主到底是陛下亲妹,这份亲近劲儿别个公主可没有。

  再有,今儿个议事多且杂。

  陛下到长安殿再回来,路程可不短,由此可见盛宠。

  原本冷清的凤眸柔和了些,萧彧淡淡的:“父皇,儿臣也许久没有给皇祖母请安了。”

  乾元帝便顺口道:“那咱们一起过去,大家伙也忙了半日了,赐宴。”

  到底没到半个时辰,

  一向稳重的乾元帝便往明德殿去了,萧彧自是一同前往。

  皇帝既来,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自是要拜见的。

  乾元帝一手扶妹妹,一手在外甥女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想皇舅舅了没有?”

  徐婉宁脸一热,有些磕磕绊绊的:“......想了。”

  没办法不磕绊,前世自十岁起便没有人再将她当小孩子看过,更不要说被揉脑袋了。

  再一抬头,便又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凤眸。

  是萧彧。

  大魏以玄色为尊,皇族服饰多有此色点缀。

  萧彧一身黑色袍服,腰系同色绣金龙纹腰带,衬的肤色愈加白,俊美又威仪。

  所以自己被揉脑袋,都被他看见了?

  徐婉宁有些被当做毛孩子的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太子表兄。”

  萧彧淡嗯了一声,注意到小姑娘被揉的微有凌乱的发顶,右手指腹微摩挲一瞬。

  毛茸茸,他也想揉一揉。

  午膳过后不久,乾元帝就离开了。

  萧彧自然要一起过去。

  看到小表妹看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然后,徐婉宁便感觉自己发顶被拍了拍,力道很温柔:“砚台......孤很喜欢。”

  萧彧不是个心软的人。

  但总觉能在小表妹身上看到自己年少时的一些影子,便不禁逗逗她。

  邹姑姑陪着徐婉宁站在殿门前,不禁道:“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妹,奴婢从未见太子殿下如此温和的样子。”

  指尖在自己额发上虚碰了碰,徐婉宁有些疑惘的:“太子表兄他......很好。”

  不只是很好,简直超出了徐婉宁在原著中的认知。

  他给她的感觉不像是兄长,更像是什么长辈,譬如父亲、叔叔什么的。

  徐婉宁也不太确定,有父亲该是什么样子。

  她还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父母亲就出车祸走了。

  徐氏家族中倒有年轻的长辈,可血缘隔的远了些,亲近便不足。

  这一天连续被两个男性长辈揉脑袋的感觉,怪怪的,但感觉还不赖。

  离开长安殿之后,乾元帝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他是个儒雅宽宏的帝王,难得有这样气息沉郁的时候,边走边说:“钱有为、高宣两个已经押解进京,此二人的处置,你怎么看?”

  这话是问太子萧彧的。

  钱有为与高宣,一个是独掌一州的封疆大吏,乾元帝极信重的臣子,一个宫里高贵妃的亲弟弟,皇亲国戚,二品高官。

  前段时间南方淹没良田百姓无数,赈灾最要紧,随后便查出了当初贪墨修河款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两个。

  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有南方二十余个官员参与,却皆是上行下效。

  才被徐婉宁扣了温和长辈帽子的太子殿下,凤眸冰冷一片:“回父皇,儿臣以为杀鸡儆猴,方能遏制朝中渐起的贪腐之风。”

  他说这话的时候沉静的毫无波澜,才更让周围跟随的宫人毛骨悚然。

  听说太子殿下在镇南王军中时,时常血战,杀敌无数,有玉面阎罗之称。

  还以为是传言,现在一品大员和小国舅说杀就杀.....

  先帝昏聩,又独宠妖妃,弄得大魏百姓民不聊生。

  乾元帝登基后花了十余年时间,国家才又渐渐繁荣起来。

  只是物阜民丰的同时,便滋生出了不少蛀虫。

  他叹口气:“此事太子全权处理吧。”,这却是默认了萧彧的做法。

  长安殿,

  太后心细如发,否则也不可能在先帝那里坐稳后位,还熬到乾元帝登基。

  她察觉到康宁长公主的变化,心中便有了计较。

  于是,

  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在太后的挽留下,留宿于宫中了。

  徐言昭在书房呆了大半日,觉得很没趣味。

  林姨娘院里的人来请,他没好气的撵走了,又熬了一个时辰,没等到静心院里的下人过来,便自己过去了。

  静心院门户紧闭。

  一问,康宁长公主还没有从宫中回来呢。

  徐府离皇宫并不院远,以往康宁长公主进宫,半日也就回转了。

  徐言昭进去等,又吩咐下人,做几个康宁长公主爱吃的菜。

  至于康宁长公主爱吃什么,他没留意过,还真不知道。

  反正下人们知道就好了。

  这一等便等到晚饭时候,康宁长公主没回来。

  徐言昭心里怪不是滋味,原本挺饿的,饭菜端上来却又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

  想甩袖离开,鬼使神差的又没动。

  康宁回来看到他等她,而且还吩咐下人做了菜,一定会很感动吧。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徐言昭借着等。

  等到掌灯时候,又等到深夜。

  憋着气,他索性便在静心院睡了。

  辗转反侧焦躁不安的那种睡。

  翌日,

  林姨娘和徐婉宁来静心院请安。

  对着堂上独个儿坐着,脸色难看的徐言昭,俱吃了一惊。

  林姨娘受惊尤甚,徐言昭不是说在书房吗。

  感情康宁在长公主没回来,他竟也肯再静心院睡。

  这太令人不安了。

  徐言昭没意识到,但林姨娘却觉得,徐言昭对康宁长公主未必全然无情,甚至还在愈加重视起来。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会说。

  “长公主也真是的,皇宫离的不远,老爷您惦记着,便是不回来,怎么也该派人来禀报一声。”林姨娘一脸心疼的看着徐言昭。

  眼底留着青影的徐言昭面色更黑,没好气道:“大清早的那么多话,无事便回去吧!”

  当家夫人去娘家晚上不回来,的确是应该遣人来说一声的。

  可平日里徐言昭压根不留意康宁公主如何,也不经常来静心院,禀告也没个去处。

  去林姨娘院子里禀告?

  简直像个笑话。

  再有,以康宁长公主身份,徐言昭这个驸马求见她同床共枕,都是需要通传得到允许才可以。

  她回宫中,甚至做别的,理论上来说徐言昭压根无权过问。

  正是因细究起来,自己完全不占理,甚至还要矮上一头。

  徐言昭才如此恼火,偏生林姨娘还不依不饶,戳谁肺管子呢?

第31章 春日宴

  担忧恳切之情还放在脸上的林姨娘:“......”

  反正就是非常尴尬且丢脸。

  她还从来没有被徐言昭不耐烦的训斥过。

  尤其是当着下人的面。

  厅里的下人们半垂着眼,一副没看到也没听到的样子。

  可最会看眼色的也是他们。

  没过一天的功夫,林姨娘疑似失宠的事,已在整个府里传开。

  其实在康宁长公主这里,没遣人回来报信的事,原因就简单多了。

  她心绪起伏之下,忘记了。

  徐婉宁倒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要提醒,她吃饱了撑的。

  隔了一夜,徐婉宁发现公主娘眼角略有些红痕,像是哭的。

  和太后的关系,看上去也更亲密和随意了许多。

  真正相互关心的亲人之间,话说开了,总是容易谅解和和好的。

  徐婉宁放了心。

  康宁长公主在宫中留宿的事,有很长远的影响。

  具体表现在徐府中。

  徐老夫人对静心院嘘寒问暖了许多。

  还旁敲侧击的问徐婉宁,宫里发生的事。

  徐婉宁这次挺诚实。

  什么皇舅给她夹菜,太后哄她睡觉之类的,都说了一嘴。

  徐老夫人脸上的笑渐渐僵硬,然后便更慈爱和热切了。

  徐婉薇和徐婉萝看的眼热,才阴阳怪气了两句,便被徐老夫人训斥了。

  徐婉宁安之若素。

  她算是看明白了,徐老夫人最爱的哪是什么小儿子的嫡女,或者亲侄女的血脉,明明是她自己。

  林姨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往静心院请安,连带着徐婉萝也日日早起。

  徐婉萝还没受过这等苦,想起姨娘给自己承诺的事,便又忍下来了。

  很快,四月中旬到了。

  北地春日迟,说是一二三月算春季,但真正百花盛开却要延迟到四月。

  长乐长公主的春日宴,便定在四月中旬。

  当初徐婉宁重生到这个世界,契机的源头便是这场春日宴。

  长公主的宴会,会请整个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公子与闺秀。

  人人都以能收到请柬为荣。

  每次宴毕,总会成就好几对姻缘。

  为了搏佳人青睐,或者嫁个好儿郎,公子们会打扮对的玉树临风,闺秀们争奇斗艳更是绝少不了。

  三个月前,徐婉萝便是为了这场宴会,非得抢徐婉宁的一只簪子。

  徐婉宁不肯,混乱中推了她一把,被罚跪祠堂。

  这一跪,便有了现在的徐婉宁。

  这次宴会,和往年一样,徐府的四个姑娘都收到了请柬。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譬如徐婉薇和徐婉萝的装扮,都比往年朴素了许多。

  府门前,

  徐婉薇看着一身红衣的徐婉宁,觉得她手腕上的镯子,发间的朱钗都扎眼极了。

  若是戴在她身上,肯定......不比徐婉宁差。

  徐婉薇本来心说,同样的装扮,她肯定要比徐婉宁强大。

  只是即使是腹诽,这等昧良心的话她也不好多想。

  因为徐婉宁实在是太适合珠玉点缀艳锦相随的装扮了,她甚至能够想见,徐婉宁稍后在春日宴上,会是何等的艳压群芳。

  不过转念一想,长的再美如天仙又怎么样

  内里空空似草包的人,在宴会的诗词歌赋的切磋中,还不是如往年一般丢脸。

  徐婉薇想什么,徐婉宁没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怎么在意。

  她整个人都蔫蔫的。

  最近公主娘母爱爆棚,今晨尤甚。

  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来了揽月阁,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后,梳洗打扮折腾到现在。

  心中羡慕嫉妒恨,徐婉薇的目光便一直往徐婉宁那边飘。

  她知道徐婉宁自知名声不好,外表骄横,其实内里是怕人多的场合表现出自己人缘不好的样子。

  所以,她等着徐婉宁主动来和自己说话。

  等了又等,徐婉薇终于看到徐婉宁挪了挪身子。

  她心中一喜,再细看,却发现人家挪了挪地方,竟是闭着眼睛打盹去了。

  徐婉薇:“.....”

  徐婉萝最近不太敢招惹徐婉宁,徐婉芷没来又不好说自己先上马车,便找徐婉薇说话。

  徐婉薇对徐婉萝比平日热情,又间或去看徐婉宁的神情。

  她皱眉,是不悦了吗?

  在徐婉薇又是期盼又是鄙夷的目光中,红衣少女抬手揉了揉耳朵,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大约是在说......好吵?

  半刻钟后,徐婉芷匆匆赶来。

  徐婉宁看她脸色不太好,才要问,徐婉薇已极不悦道:“四妹妹,姐妹们等得你,长乐长公主府却等不得,你再迟些,干脆不要来了。”

  徐婉芷性子柔顺不善与人争论,又自知的确来迟了些,有些无措。

  正要挨个儿给姐姐们致歉,肩膀已被人揽住了。

  徐婉宁环了环徐婉芷的肩,抬眸睨徐婉薇一眼:“时辰尚早,二妹妹若实在着急,不如骑马去,一定到的比谁都早。”

  被徐婉宁漆黑冷淡的目光盯着,徐婉薇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这种压力徐婉萝倒熟悉,不动声色的离徐婉薇远了些,免得被殃及。

  徐婉宁的性子有些说一不二,逼急了能和大伯对着干的人。

  再者徐婉芷离姐妹们约定出发的时间,并没有迟到。

  徐婉薇怕自己真被赶去骑马,丢人可丢大了,憋屈道:“大姐姐说的是,我只是情急,下次不会了。”

  “你这话,似乎不应该对我说。”徐婉宁的手从徐婉芷的肩膀上拿了,握了握她的手,冰凉一片,不禁皱了皱眉。

  徐婉薇无法,又向徐婉芷道歉。

  徐婉芷感激的看了徐婉宁一眼,心底暖融融的。

  徐婉宁颇有大姐姐风范的道:“姐妹之间便该如此和睦,行了,出发吧。”

  见徐婉宁牵着徐婉芷的手往前走,徐婉薇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徐府准备了两辆马车,前面的一辆更华丽些,有公主府的标记,是康宁长公主惯用的。

  后一辆衬托之下,便普通了许多。

  华丽的马车,以前一直是原主和徐婉薇坐的。

  徐婉芷要拒绝,掌心被捏了捏,见徐婉宁不容置疑的样子,便上去了。

  徐婉宁将这个小病号扶上马车。

  回头看,一步之外,便是一脸理所当然要上马车的徐婉薇。

第32章 惊艳

  徐婉宁:“我方才看三妹妹与二妹妹有许多话说,不如你们坐一辆马车,也好多说些体己话。”

  徐婉薇再度憋屈,愤愤的甩着袖子去后面了。

  徐婉萝在马车里看着,诡异的觉出些平衡。

  大姐姐最是爱憎分明,以后有徐婉薇分担,想必她受了教训能少很多。

  公主娘的马车是宫廷御制,宽敞平稳。

  徐婉宁让拂冬给徐婉芷倒热茶,又问:“可是来月事了?”

  徐婉芷脸烧红,点了点头。

  许是要参加宴会心中紧张,她的月事竟提前了。

  早起才发现,这才耽搁了不少时间。

  “那你注意着些,不要吃生冷的东西,果子酒也别喝了,只说最近肠胃不好,有事我替你担着。”徐婉宁嘱咐道。

  徐婉芷怕惹事的性子,胆子又不大,若是被裹挟着违心吃喝不合适的东西,可有得苦头吃。

  不过让她不去宴会的事,徐婉宁倒没提。

  在这个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姑娘家能够有机会相看未来的夫婿,太难得了。

  她倒是无所谓,左右日后要跟随长乐长公主的脚步。

  徐婉芷却不同。

  “大姐姐,你真好。”徐婉芷抱着徐婉宁的胳膊,脑袋倚上去。

  徐婉宁笑笑,禁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之后,她突然愣住了,稍后又不禁笑出声。

  难怪萧彧要揉她脑袋,大抵他看她和如今自己看徐婉芷差不多,都有一份疼爱和照顾之心。

  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长乐公主府门前。

  徐婉薇与徐婉萝两两相厌,马车上没怎么说话。

  只下了车,一个对着一个温柔浅笑,说不尽的姐妹情深。

  徐婉芷之前跑急了,腹部便隐隐发痛。

  如今马车上缓了许久,面色已经和缓过来,隐隐书卷气,乖巧又文静。

  姐妹四个一起进府。

  由专门为闺秀门带路的丫鬟引着,往长乐长公主府的西花园去。

  长乐长公主府不知比徐府奢华多少倍,地界儿也大。

  虽然参加过三次春日宴了,徐婉薇还是看的目不转睛,心中更是浮想联翩。

  徐婉宁在现代的时候,见过的宏伟建筑多了,倒很淡定。

  只是淡定之余,又有些跃跃欲试的。

  康平长公主府可比长乐长公主府还要美。

  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搬过去,耳根也清静,完美!

  长乐长公主府西花园,有从外面引进的活水成湖。

  湖水将一片桃林分作两半,两岸以石桥相连,石桥旁又缀一水榭,春有桃林夏有荷,最是宜人。

  徐婉宁知道桃林东岸是世家公子们聚会时喝酒、论诗、比剑的地方,西边则是闺秀们弹琴作画之地。

  不过,这是宴会进行到后半段的事了。

  隔着偌大一湖,便是貌似潘安面如天仙,也模模糊糊难以看清。

  更不要说,这宴会还有男女相看之意。

  是以在宴会前半段,长乐长公主会设宴款待来客。

  到时男女虽坐席分开两边,却是在同一片桃林中,倒是颇有意趣。

  在徐婉宁看来,这其实是个大型相亲会。

  若是看中了谁,到时候求了家中长辈定亲,便是一桩美谈。

  一路分花拂柳的过。

  姐妹几个远远看见云蒸霞蔚一片粉光,便知桃林便在前面。

  路上,三三两两的闺秀或公子,皆由侍女迎着来此。

  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徐婉薇还记恨徐婉宁在府门前给自己没脸的事,看到相熟的闺秀,便呼朋引伴的去了。

  走一段路再回头,却发现徐婉宁神情平静,便觉好没意思。

  倒是同伴惊奇:“那是你大姐姐?”

  徐婉薇见她目带惊艳,没好气道:“可不是!谁知道是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觉的拾掇,脸上的粉扑簌簌的掉。”

  斜刺里插了个温柔的声线,戏谑般的:“你们说什么呢?是谁家的妆粉不好用么?”

  徐婉薇转身,见到来人,被偷听的不满又压了下去,有些欢喜的:“明蕊姐姐,好久不见,很叫妹妹想念呢。”

  从一株桃树后绕过来的,正是李国公府嫡女李明蕊。

  她样貌只能算清秀可人,但落落大方,性子也好。

  像徐婉薇这样家里虽有长辈做官,但亲父却并无品阶的,凑上去也会好生接待。

  如此,倒是极有性格宽和的美名,人缘极好。

  至于说徐婉宁脸上糊了厚厚一层粉的事,徐婉薇岔过去了。

  她倒是想提,可一来说自家姐妹的不是,难免会落了不知友悌的名声,方才是一时冲动,如今已隐约有些后悔,再有,徐婉宁皮肤天然的好,说是肤若凝脂也不为过,便是传了她的小话,到时候两相对证,丢脸的还是自己。

  徐婉薇走后不久,徐婉萝也自去了。

  有闺秀远远的冲徐婉芷招手,徐婉芷摇头,抱着徐婉宁的胳膊笑。

  徐婉宁推她:“去吧!我看到安歌了,正好去寻她。”

  徐婉芷没发现徐婉宁在诓她,欢喜的去了。

  徐婉宁看着她对的背影笑,这孩子总不得出府,这是憋坏了。

  她看着旁人笑,却不知有人正看自己。

  桃花灼灼,闺秀们打扮的再好,总难敌大自然的美景。

  但凡事总有例外。

  徐婉宁便是。

  她大红色衣裳烈烈如火。

  偏身人又生的极白,唇红齿白点漆凤眸,烧的人心都热了起来。

  谢庭轩带着妹妹谢婷婷路过,正瞧见几个公子哥在那里推推搡搡。

  看到他来,其中一个鼻翼上缀着几小点雀斑的青年,挤挤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庭轩哥,你看那是谁?”

  谢庭轩身量高,抬眸便看见了不远处桃林的红衣少女,因只是侧脸,一时倒没认出人来。

  不过看身姿秀气亭亭,倒有几分风骨在。

  谢婷婷攀着哥哥的袖子拔高了看,好奇的脸色变成了嫌弃:“她怎么在这里!难道知道兄长你这里,又故意偶遇来了?”

  如此,谢庭轩便知道那红衣少女是谁了。

  谢婷婷对徐婉宁的嫌弃,大家见怪不怪。

  徐婉宁之前对谢庭轩有仰慕之情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这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她总是想尽办法的与人偶遇,加上有骄横的名声,看笑话的人便不少。

  谢婷婷便要拉着谢庭轩离开。

  几个近处的世家公子本想取笑,只谢庭轩早已建功立业,自身又气度非凡,便又不敢。

  林中人影绰绰,徐婉宁并不知这一茬。

  她带着拂冬往前走,看到有一凉亭,便拾阶而上。

  凉亭里已经有好几人。

  其中有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围拢,两相对望,均是一怔。

  徐婉宁心说真是好巧,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李明蕊

  李明蕊也正打量徐婉宁,心中暗自惊异危机顿起,想不到徐婉宁竟有这样明艳绝伦的时候,倒衬的一亭姐妹都黯然失色了。

  她这么想,便这么说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姑娘们都是精心装扮了来的,被说比不上旁人,看着徐婉宁的目光便多了些不满。

  徐婉薇也站在李明蕊一边,冷不丁被身边的闺秀点了点肩膀。

  那闺秀低声埋怨道:“你竟也说胡话了,哪里就敷厚厚一层粉了。”,明明白的就快发光了。

  大家闺秀,便是心下不满,面上可很克制。

  往大了说,家中长辈同朝为官,小辈们有远近亲疏可以,闹僵了可太难看,往小了说,从小到大行止坐卧都有人教习,确实也做不出撒泼咒骂的举止。

  互相打趣了几分,便算是招呼过了。

  李明蕊还和周围的姑娘们说话,她长袖善舞谁都照顾的到,有意无意的,单单便冷落了徐婉宁。

  徐婉宁看的有趣。

  李明蕊这个原著对的女主,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以前大家在旁的聚会上也见过。

  那时还是原主在的时候,虽然与李明蕊玩不到一起,但也不至于刻意为难。

  徐婉宁哪里知道,李明蕊心仪谢庭轩已久。

  徐婉宁以前追着谢庭轩跑,她只当笑话看,可如今的徐婉宁,总给她一种浓浓的威胁感。

  又过了半刻钟,有人在亭外脆生生的喊:“明蕊姐姐!”

  声音落,人已经进来了。

  来人粉裙翩跹双目灵动,一看便是个极机灵的小美人。

  徐婉宁认得,这小美人是忠勇侯世子的亲妹谢婷婷。

  谢婷婷先牵了李明蕊的手,极亲昵的样子,之后又转眸与徐婉宁打招呼:“徐家姐姐好。”

  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得色,倒是没人注意到。

  谢婷婷一来,不单李明蕊,便是其他闺秀也热情极了。

  这其中当然有忠勇侯府与太子殿下有姻亲,受东宫重用的缘故,更有侯府世子乃是京市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尚未娶亲,连通房都没有一个的缘故。

  李明蕊入亭不就,便有几个丫鬟端着茶盏过来。

  长公主府的丫鬟训练有素,一一给这些天之骄女们上茶。

  徐婉宁面前自然也有一盏。

  只是给她上茶的丫鬟手有些抖,茶盏一歪,特意泡好的花茶便撒了出来。

  好在徐婉宁反应迅速,茶水只撒在了鞋尖上。

  只是这也够让人恼火。

  她绣鞋脚尖处各缀着一枚拇指肚大的珍珠。

  如今,鞋面连带珍珠全被污了。

  珍珠即使价值不菲,倒也罢了。

  最关键是这两颗珠子是康宁长公主之前特地缝制上去,今晨才献宝似的拿出来。

第33章 莲言莲语

  “姑娘恕罪,奴婢不小心......奴婢知错了!”丫鬟慌了,便要拿袖口去擦鞋上的水渍。

  “别碰它!”徐婉宁冷声道。

  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闺阁女儿。

  在公司的时候,能将董事会几十岁老狐狸训的面红耳赤的人。

  丫鬟本就心虚,如何受得住这声喝,扑通跪在了地上。

  早知道这姑娘鞋上还缀着偌大的珍珠,给她再多的银子,也不敢犯这等事。

  漫漫春光,盈盈欢语。

  徐婉宁含霜带煞的一句斥,便显的格外突兀,不止亭中闺秀们齐齐一愣,亭外游玩的人,也不禁往这边来,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在徐婉宁鞋尖上缀着的珍珠上顿了顿,李明蕊垂眸,掩住目中的恼怒。

  她前些日子在母亲那里磨了许久,才得了一支珍珠发簪,今日正簪在发间,不知得了多少人的赞。

  可簪子上最大的珍珠,也不过徐婉宁鞋尖上缀的一半大。

  如此暴殄天物,活该她被泼了茶水。

  有闺秀暗暗可惜,倒很是理解徐婉宁的怒气。

  便是不论珍珠,那鞋子上缀着的金、银丝线连带绣样同样珍贵无比,被热水一烫光华难复,日后怕是再难见天日了。

  “这鞋是本姑娘心爱之物,你随随便便一声不小心,就想含混过去吗?”徐婉宁按捺着心头怒气,沉声质问道。

  拂冬俯身替她擦鞋上的水渍,一边儿忿忿的道:“就是!平地都能摔跤,你是怎么做事的,下次是不是还要将茶水或热汤扔在主子脸上?”

  丫鬟偷眼往李明蕊几人处观望。

  见那人攥了攥手指,偏过头去,她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是奴婢的不是,姑娘的鞋子奴婢八辈子也偿还不起,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我吧。”

  丫鬟年纪与一众闺秀在仿佛之间,头磕的狠,清灰一片的尘土混着血迹沾染在额上,狼狈极了,也可怜极了。

  站着的徐婉宁,衣饰华丽气势惊人,仿佛欺人的恶霸一般。

  这也太得理不饶人了些!

  不少人这么想,再想起徐婉宁以往骄横粗鲁的作风,不禁皱眉,心说公主府的丫鬟训练有素,轻易不会犯错,没准是徐婉宁没接住杯盏,反倒倒打一耙呢。

  谢庭轩听此处有喧闹之声,怕妹妹出事便迅速赶来,正站在凉亭不远处。

  他有些意外那红衣少女的精致清艳,但察觉到妹妹谢婷婷的小动作,又不禁拧了眉。

  谢婷婷时常淘气,心虚了便会咬的唇角发白。

  现在她便是如此,再想起这丫头不久前拉着他远离徐婉宁,又跃跃欲试的嘀咕说早晚有“她”好看,便有了大致的猜想。

  谢婷婷看那丫鬟狼狈不堪,原本的心虚变成了气愤。

  什么大不了的事么,值当这么不依不饶的!

  李明蕊余光扫到亭外那道英气挺拔的身影,看他面露不悦,心底有了主意。

  清秀的面容满是不忍,她往前两步柔声劝道:“婉宁妹妹,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为难她也于事无补,今日这样欢欣的日子,不愉悦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给姐姐个面子,好吗?”

  徐婉宁原在思量跪着的丫鬟,方才那求助的几眼是在看谁,不想被李明蕊打断。

  再看周围不少人看着李明蕊,一脸赞许之色,不禁勾了勾唇:“好啊。”

  对付莲言莲语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她也体会体会什么事切肤之痛,日后再想踩着别人做人情,想必也会收敛些。

  于是,

  在李明蕊疑惑徐婉宁这一次竟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又听她道:“既然李姑娘说话了,你的面子自然是值钱的,珍珠不算,这双鞋子造价不到一千五百两,你替这丫鬟补偿我一千两就好了,现银还是银票?”

  “一千两,你这是打劫!”谢婷婷不禁道。

  凤眸掠过,有一种看透人心的感觉,徐婉宁问:“谢姑娘如此着急,怎么,和这弄脏我鞋子的丫鬟很熟?”

  谢婷婷目光闪烁:“你......你别平白诬赖人。”

  徐婉宁轻笑一声,这么心虚也敢做坏事,脑子是被狗吃了吧。

  李明蕊心知徐婉宁的鞋子的确值一千两,心下自不想出。

  可谢庭轩就在不远处看着,谢婷婷又被人为难,正是难得的机会。

  徐婉宁越是蛮横无理,便越显得她贤淑温婉。

  下定了决心,即使肉痛,李明蕊还是护在谢婷婷面前,肃容道:“一千两就一千两,银票三日内会送到婉宁妹妹府上。”

  此事告一段落。

  午宴开始的时辰将近,凉亭中的人渐渐散去。

  谢庭轩拦住谢婷婷与李明蕊的去路:“李姑娘,我有事要与婷婷说,劳烦。”

  李明蕊怔了一瞬,掩住眼底的失落顺从离去,心道原来不是来道谢的吗?

  “兄长,你是不知道那徐婉宁脾气有多坏......”谢婷婷迫不及待的道,却在兄长审视的目光中住了口:“为......为什么这么看我?”

  “谢婷婷,”谢庭轩一字一顿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淘气了些,本性不坏,想不到竟会因一时好恶便陷人于不利,如今还要胡言乱语,你太让我失望了!”

  “兄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婷婷偏过头:“宴会要迟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买通丫鬟给徐婉宁难看的,是你,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婷婷咬唇。

  “你以为长乐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那丫鬟既能被轻易收买,必是心智不坚之辈,如何吃得住长公主府的刑罚,若招认出你,得罪长公主不说,你的名声还要不要?”谢庭轩面无表情道。

  谢婷婷这下真的怕了:“我......谁让徐婉宁癞□□想吃天鹅肉,我只是......只是想让她出丑,这样至少今日宴会,她没脸再缠着你,我.......长乐长公主真的会知道吗?我该怎么办,兄长......哥,你帮帮我。”

  “帮你可以,回府后领家法,赔徐婉宁的一千两银子从你月例里扣。”谢庭轩沉吟道:“还有,现在去凉亭那里向徐家姑娘道歉。”

  “我不去,她那么不依不饶不讲理的,肯定会赖上你!”

  “人家不过是赏罚分明追根究底,怎么就是不依不饶了,你不去也可以,日后不要再叫我兄长!”谢庭轩冷声道。

  在谢家兄妹说话的时候,徐婉宁正瞧着鞋子叹气。

  这鞋子待会儿让拂冬找地方晾晒晾晒,回去的时候应该能干,若是换了鞋,公主娘岂不担忧。

  正垂眸神游之际,亭外一声唤:“宁表妹。”

  徐婉宁抬眸,隽秀文弱的青年看着她,面上有几分窘迫,正是许久不见的江宁伯府世孙沈温良。

  自从那日酒楼中,沈温良为了徐婉萝指责徐婉宁之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沈温良好几次借口来府中拜访老夫人,绕道来大房求见,徐婉宁也通通让拂冬打发了。

  “沈世孙,好巧。”徐婉宁看了鞋子一眼:“不太方便起身,你要不......换个地方?”

  “什么世孙,我是你表兄。”沈温良眉心皱起,很不赞同的:“我是来找你的......刚才的事我看到了,你何苦......太过了,一千两银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何必让人以为你得理不饶人呢!”

  又来了!

  徐婉宁扶额。

  小人或者坏人对她来说都不可怕。

  最怕沈温良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想将你揉圆搓扁的人,怪烦的。

  “沈世孙说什么浑话,京城中的世家贵胄,哪家拐几个弯不是沾亲带故,若人人都表哥表妹,还分什么亲疏远近,事事都乱套了。”徐婉宁不悦道。

  “你当真要这么绝情?”沈温良面色苍白:“以前我也规劝过你许多,不曾见你较真,怎的突然这般......若是因为萝表妹,我答应你日后不与她同处还不行吗?”

  在沈温良看来,自然是萝表妹更温柔体贴好相处。

  可宁表妹突然不再认他是表兄,再想起她那日冷淡绝情的态度,他不知怎地,却愈加放不下。

  尤其是现在。

  她站在人群当中时,便如明珠夺目似牡丹娇艳,不知引得多少人注目。

  沈温良有一种冲动。

  他们两家是有结亲意向的,若是娶了宁表妹,其实也不是那么丢脸,甚至还会有许多人羡慕自己。

  “你与三妹妹如何,我不感兴趣,我自己有嫡亲的表兄,至少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训斥于我,还会为我撑腰。”徐婉宁并不在意沈文良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继续道:“所以,你这样的我不稀罕!”

  这么一说,徐婉宁才发现太子表兄实在是太有兄长范了,其他的,什么人啊都!

  不感兴趣?

  沈温良如遭雷击,一句“我可以考虑我们之间的亲事”便卡在了嗓子眼。

  沈温良最后丢下一句“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我等你消气了再说。”然后跑掉了。

  像是生怕徐婉宁再说出什么扎心的话来。

  徐婉宁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装睡的人要怎么叫醒?

  她侧身欲支着亭栏赏景,发现身后不远林木掩映处站着两个人,正是谢庭轩与谢婷婷,也不知听了多久。

第34章 随你高兴

  徐婉宁抬眉:“非礼勿听,希望两位不是有意逗留于此。”

  谢庭轩是带着谢婷婷来道歉的,没想到正听到徐婉宁一席“亲疏远近”的话,她和他以往所见所想的,有很大的不同。

  “你以为谁想听你说话!”谢婷婷脸涨红。

  偷听不偷听尚在其次,被一向瞧不起的徐婉宁说不是处,才更让人无法忍受。

  “谢婷婷!”谢庭轩喝止,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的,但就是有一种很有质感的压力。

  谢婷婷做错事被抓包,自不敢顶嘴。

  徐婉宁瞧见这兄妹两个的互动,心头一动:“谢姑娘莫不是,来道歉的?”

  “徐姑娘聪慧。”谢庭轩笑了下。

  对原主在书中的遭遇感同身受,徐婉宁对谢庭轩很有几分敌意,再有之前李明蕊硕大一朵白莲花,更觉能够与李明蕊相知相许,谢庭轩这个书中男主,恐怕也就那样。

  只是看此事的情形,也许是自己想茬了。

  谢婷婷冲动高傲,自不可能主动来寻她,八成是被谢庭轩压过来。

  明白是非的人,至少不会太让人讨厌。

  谢婷婷不情不愿的道歉。

  徐婉宁扬扬下巴:“道歉没诚意,不如来点实际的,这朱钗不错。”

  说话间,她已将谢婷婷发间一只玉钗取了下来。

  谢庭轩武艺甚高,拦住徐婉宁的动作只是小事情,若是以前,定不会让她得手。

  但此时的徐婉宁让他有些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动作便慢了一拍。

  “你干什么!”谢婷婷一手护着头发,惊怒道:“还给我!”

  “这么紧张啊?”徐婉宁将玉钗随意捏在指尖把玩:“我一松手她可就碎了,如此我们也就两清,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谢婷婷比徐婉宁矮半个头,自知抢不过她,便看向谢庭轩:“兄长,歉也道了,现在是她欺负我,你看她!”

  “好了,稍安勿躁。”谢庭轩安抚妹妹一句,修眉微敛:“是我妹妹的不是,还请徐小姐原谅,赔偿自会奉上,只是这钗是家母亲自为妹妹选的,长辈一片心意,还望你手下留情。”

  谢庭轩说的客气,但他实则是个极护短的人,自不肯让母亲费心挑选的东西被损毁。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许婉宁真要摔了簪子,定要先一步抢在手中为上。

  然而,红衣少女叹息一声,却是对谢婷婷道:“那你可知,我鞋上的珍珠乃母亲亲手缝制,亦容不得人轻辱!”

  谢婷婷愣住,谢庭轩亦吃了一惊。

  徐婉宁将簪子随手往谢庭轩怀中一抛,后者顺手接住。

  她又恢复了沉静冷淡的样子:“既要赔偿,那便同样也赔一千两好了,李明蕊赔的是那丫鬟过失之罪,你赔我的是鞋子受损的价钱,两者不同,可不要再混淆了。”

  看到拂冬拿着一个小包裹过来,她扫两人一眼:“还不走,难道是想看本姑娘换鞋袜?”

  谢婷婷因得知珍珠来历而愧疚,还有些失神,谢庭轩轻咳一声:“多有得罪,赔偿不日便会送到府上。”

  徐婉宁转身又进了凉亭,对坑了一千两银子的事毫不愧疚。

  鞋子损了已经避无可避,尽量挽回损失才是上策,她是个生意人,赚钱没毛病。

  走出一段路后,谢婷婷有些不确定的:“兄长,她说的是真的吗?康宁长公主可是公主,会亲手往鞋子上缝珍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是被人摔了簪子,会如何?”谢庭轩看她一眼,心说也许是直觉,徐婉宁倒不像是因此撒谎的人,难怪她会怒急,父母心意的确不可为人糟践。

  徐婉宁换了鞋子,穿过桃林便是宴会所在。

  她因为等着换鞋的缘故,穿过桃林的时候林中已经没有人了,倒是穿过林外小径时听到假山后喁喁私语,声音有些熟悉。

  拂冬快走两步偷眼一看,嘟着嘴回来了。

  “怎么?”

  “姑娘,咱们走吧!”

  徐婉宁思索片刻:“是二妹妹和沈温良?”

  拂冬吃惊,又见自家姑娘神情平静,心中再一次确定姑娘真是放下沈世孙了,又想,沈世孙有眼无珠,就该不理会这样的人,忿然的神情变得平静。

  主仆两人悠然往前。

  假山后,徐婉萝正在小声啜泣,一手拉着沈温良的袖口:“表兄,大姐姐那里我一定会尽量斡旋,让你们早日解除误会,你能够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原谅我,我真是太开心了。”

  沈温良被徐婉萝哭的心烦气躁,只姑娘家如此哀泣,他到底也不忍心,又软语安慰了几句,自是不提。

  徐婉宁还未入座,一个身影已经以极快的步伐来到了她身边。

  少女一身蓝色锦衣,瓜子脸大眼睛,很大方端丽的长相:“你跑哪去了,让我好等!”一面说一面弯腰瞧她绣鞋,看着干爽才罢:“换了就好!你跟着我,再有人欺负你,非一脚踹她个大跟头不可。”

  来人正是原主的好友步安歌,很大气爽朗的一个女孩子。

  在徐婉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对的时候,已经叽里呱啦说完了一通话,然后又拉着人往座位处去。

  被挤在后面的拂冬习以为常,和步安歌的提升丫鬟晴空并排跟着。

  宴会上的座次也很有讲究,是考量过家里长辈官职大小、诰命高低排序。

  男左女右,同一位次家中嫡子女坐最前面,庶子女坐在后面。

  徐婉宁家渣爹不过三品,但她却有个嫡长公主的母亲,座次便十分靠前。

  这也是为什么徐婉薇即使瞧不上原主,还要频繁拉关系的原因,能跟着徐婉宁坐在宴会前端,受到的瞩目便更多,亲事变也会更好说一些。

  方才桃林中人员分散,看到徐婉宁的只有一小撮人,还是隐隐绰绰的。

  但她因为绣鞋沾水斥责丫鬟的事,却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众人便还隐有看热闹的意思。

  可眼下看着那一红一蓝两个少女牵手而行,一个清艳绝伦一个纯真大方,热闹没看着,倒觉养眼的紧。

  李明蕊看到对面谢庭轩的目光也看向徐婉宁,捏着酒壶的手指不由收紧。

  “明蕊姐姐”隔壁下首的闺秀小声提醒。

  李明蕊回神,红艳艳的果子酒已自杯盏中漫出,桌上蜿蜒出一片狼狈。

  嫡长公主为正一品,身份贵不可言,徐婉宁的座位便该在女子中居首。

  可惜她如今尚无该有的县主封号,便得屈居于宗室中两个王爷家的县主之下。

  “大姐姐,你可来了,叫妹妹好等。”徐婉薇率先起身道。

  徐婉芷拧了拧眉,细声细气的:“大姐姐没有迟到,我们也是刚来。”若是以前便罢了,可如今大姐姐诚心待她,她便瞧不得徐婉薇为着显露自己懂事,将大姐姐置于不利之地。

  “还是你乖。”徐婉宁对徐婉芷柔声道,并不理睬徐婉薇。

  倒是步安歌瞪视了徐婉薇一眼:“话那么多,吵死了!”

  左右原就关注着徐婉宁这一桌的事,闻言不禁打起眉眼官司,总是看热闹居多。

  徐婉薇面红耳赤,好容易将眼泪花憋回去,状似从容的坐了。

  步安歌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出身亦好极,座位正在徐婉宁下首。

  她毫不庇护的倚着徐婉宁坐,俯身过去:“徐婉薇露什么狐狸尾巴了?你可算不喜欢她了,那以后我可以随便骂她了吧?”

  徐婉宁:“......随你高兴。”

  她看书时倒是没发现,步安歌倒当真是个妙人。

  步安歌听着挺高兴,撸起宽大的袖子下一瞬觉得环境不对,又撸下来:“前些日子我被父亲禁足了,也不能去看你,这一见,你是长开了吧,好像比以前漂亮多了,若早知道徐婉薇坑你那许多珠宝首饰,我把她牙打掉!”

  她以前就很不喜欢徐婉薇,说话阴阳怪气的总连累徐婉宁,可惜徐婉宁还为她说话,便也只得忍了,如今可算是能痛痛快快的吐槽了。

  步安歌的声音不大不小,反正徐婉薇能听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却不敢发作。

  步安歌比徐婉宁可凶残多了。

  徐婉宁在徐婉薇看来是个纸老虎,看着凶但被大伯瞪一眼都要躲在被子里哭。

  步安歌可是提着鞭子在闹市打过人的,头天被镇国公打板子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混世魔王,等闲公子哥都不敢招惹,更何况她了。

  步安歌在徐婉宁眼中,是个赤诚又活泼的小孩子,听她吧嗒吧嗒的说话挺有意思,便也不打断。

  等人歇口气的瞬间,她将之前凉到半温的茶水推给她。

  步安歌一口气喝完,面颊在徐婉宁臂上蹭了蹭:“阿宁,你真好,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怪里怪气的,哎......大概是很久没见的缘故。”

  徐婉宁心头一跳,想不到第一个察觉她与原主不同的是步安歌。

  有这样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原主应该可以稍有慰藉了。

  她笑了下,将早准备好的珊瑚戒从袖袋拿出来:“我还可以更好,送你的,喜欢吗?”

  珊瑚戒指正是当初徐婉薇看上,被徐婉宁忽悠一顿也没给她的那个。

  谢婷婷坐在步安歌的下首,将步安歌收到礼物的惊喜看的真真的。

  还有徐婉宁,对她又凶又冷淡,但看着步安歌的目光柔和的让她有些羡慕。

  错觉!

  她一定是病了......

  与此同时,东宫,

  四喜将来报信的小太监打发走,对萧彧回禀道:“殿下,礼部的人准备出发了,请示是将圣旨在徐府宣读,还是在长乐公主府,毕竟正主儿在长乐公主府参加宴会呢。”

  萧彧合上奏章:“让他们再等等,孤更衣后过去,去......长乐长公主府。”

  春日宴他虽然收到了邀请但并不打算去,浪费时间。

  如今看,去一趟也无妨。

第35章 改规矩(捉虫)

  两刻钟后宴开,徐婉宁见到了长乐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论容貌与公主娘在伯仲之间,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眉宇间的自在顺意。

  毕竟是以后要努力的方向,这位姑母的事迹,徐婉宁特地留意过。

  据说长乐长公主也曾招赘驸马,后来驸马暗地里宠幸丫鬟,被其掌掴一顿后赶出公主府。

  再后来她便与驸马和离。

  驸马原在京有官职,如今却不知在哪个荒芜之地呆着呢。

  “阿宁,发什么呆呢?没什么好愁的,等宴会完了,回头咱们去庄子上骑马去!”步安歌也挺烦宴会动不动就琴棋书画的。

  骑马打猎才真正酣畅淋漓,否则祖辈们凭什么占据这大好河山。

  “好啊。”徐婉宁看到对面世家子弟们的座位,最上首是空着的:“那是谁,怎么还没到?”

  “看座次比咱们这边的首位都要高半桌,应该是太子殿下。”步安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抱怨一句和白水似的,又道:“殿下这两年不是回京了吗,上一年这时候出京剿匪去了,今年听说长乐长公主请了的,不过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过来。”

  徐婉宁记得,萧彧十二岁出京往镇南王军中历练,两年前回转。

  镇南王乃是已逝皇后的亲哥哥,将太子送婉镇南王军中,不单能确保太子安全无虞,更是皇帝舅舅在表达对镇南王府的信赖和倚重。

  这样一琢磨,徐婉宁脑海中牵瓜带蔓的,倒又想起更多的事来。

  譬如说如今忠勇侯的夫人,即谢庭轩的母亲,亦同样是镇南王的亲妹。

  如此,谢庭轩便同样要称呼一声萧彧为表哥,亦是嫡亲的。

  难怪谢庭轩是原著男主了,有未来的帝王保驾护航信赖有加,算是顶配了。

  长乐长公主并不长篇大论,简洁说了两句诙谐的话,歌舞便上来了。

  徐婉宁对长乐长公主有种别样的关注,便发现这位姨母身后一个貌美的丫鬟身量身份高挑,胸却扁平,像是......男扮女装?

  越仔细观望,便会发现那高挑貌美的丫鬟,衣领比其它丫鬟高,是直接挡住喉结的。

  宴会上将男宠带在身边,还是个貌若好女的,长乐姑母挺有雅兴,想必这男宠是她最为钟爱的一个。

  徐婉宁心道。

  宴至半酣,长乐长公主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本宫看你们生机勃勃,便也觉年轻了许多,现下咱们做些什么?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要用的物件可都准备着了,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往年春日宴的后半段,长乐长公主也不会插手,随着小辈们闹,大家早有准备,也很是期待有个表现的机会,能够吸引到心上人的注意。

  李明蕊偏头看了一眼自己下首的闺秀。

  粉衣翩跹的闺秀站起来对长乐长公主盈盈一拜,是户部尚书的长女林知月:“长公主殿下,此间人多,不如咱们行酒令如何?以百花为题,对不上者饮酒一杯,众人皆得其乐。”

  徐婉宁不以为然。

  若是众人皆得其乐,那林知月特意看自己做什么?

  她闻到了找茬的气息。

  往年也是如此,原主不擅诗书偏身性子又倔,便是有步安歌回护,也总是要生许多闲气。

  “也好。”长乐长公主环顾四下:“你们觉得如何?”

  李明蕊同样出身国公府,只李国公府不比镇国公府以军功入得封,便只能屈居步安歌下首。

  她关切的看向徐婉宁:“徐姑娘,你若是觉得为难,不如你我二人一组,如何?”

  李明蕊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长乐长公主才说完话,四下寂静中便很是清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看徐婉宁的更多,毕竟这位徐家大姑娘草包之名人尽皆知。

  谢婷婷不满的小声嘟囔:“明蕊姐姐,你管她做什么,忘了她讹你千两银子的事了?”

  又有一公子道:“李家姑娘性子也太好了,徐婉宁骄横无礼竟也要回护一二,好生吃亏。”

  李明蕊早料到此等结果,不禁偷眼看谢庭轩。

  后者正冷扫了一眼说徐婉宁骄横无礼的人,那人不禁觉后背凉飕飕,讷讷住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看着站姿娉婷袅娜的李明蕊,徐婉宁一手按住步安歌拍案而起的动作,一手托腮闲扫她一眼:“不如何。”

  李明蕊还想要说什么,红衣少女却已转眸看向长乐长公主:“姨母偏心!您知道的,琴棋书画我自来不喜欢,骑马射箭刀枪棍棒倒还有几分心得,大魏马上得天下,舅舅说我这样的叫巾帼不让须眉须眉,怎么有些人嘀嘀咕咕,倒说我许多不是。”

  徐婉宁说这话,长乐长公主眉心便是一跳,她的舅舅不就只陛下一个么。

  谁敢说当朝帝王的不是?

  再有,长乐长公主自个并非嫡公主,能够在京城诸多长公主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举办春日宴也有这许多世家子弟捧场,不过是她很得太后和皇帝的喜欢。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两人,对徐府的母女到底看重到了何等地步。

  为着爱屋及乌,年年过节的时候,她的公主府还要送一份礼物去徐府大房,这份送礼结交之情,徐府的人看不透,太后和陛下可是拾在眼中的,便更对她宠爱几分。

  “你这丫头,倒挑姨母的不是,今年来不及准备了,明年你要的马场和校场都预备齐,如何?”长乐长公主笑道。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震动,春日宴年年都办,但从未有谁让长乐长公主改过规矩,直到如今。

  徐婉宁对长乐长公主的反应毫不意外,落落大方道:“还是姑母疼我!今天嘛,诗词歌赋倒也比得,不如以一府为一人,姐妹之间互为臂助,输了一家子姐妹分摊,赢了也是手足齐心,姑母觉得怎么样?”

  在场的闺秀,不擅诗书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没有徐婉宁这么出名罢了,闻言不禁松口气,一家子姐妹输了就输了,反正丢人的不是自个儿,如此倒更有玩闹的心。

  规矩是人定的,既能定便也能改。

  徐婉宁习惯掌握主动权,李明蕊无故针对她,就不要怪她给她难堪了。

  长乐长公主也觉得这提议不差,笑容便更真切了几分:“那就听你的。”

  至于从头到尾被忽略的李明蕊,原本婀娜的身姿便多了几分孤零零的尴尬。

  步安歌家里父母恩爱,除却两个兄长外只她一个姑娘,三人皆是嫡出,身后哪里有什么姐妹臂助。

  她拖着自己的座椅蹭到徐婉宁身边:“阿宁,咱们两个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你收留我,好不好?”

  徐婉宁被她晃来晃去,笑意涌上,凤眸潋滟生辉却不知吸引了多少痴迷目光,只道:“好好好,收留你收留你。”

  谢婷婷看李明蕊身姿微晃,不禁悄声道:“明蕊姐姐,坐下吧,长公主不会与你计较的。”

  有了台阶下,李明蕊顺势坐了,只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痕迹。

  今天第二次了,徐婉宁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行酒令转了几圈,到徐婉宁这一桌,都是徐婉芷、徐婉萝还有徐婉薇接着。

  依徐婉宁的推断,三个妹妹中徐婉芷是真正的学识渊博反应也最快,只让着徐婉萝和徐婉薇两个也走才女人设的,见两人有为难之色时才开口。

  华国山下五千年,所出诗篇瑰丽绝美的无数,徐婉宁也知道不少,但却并不准备开口。

  别人的东西拿来了终究不是自己的,再说了她也不认为不会做诗是什么了不得的错处,便安之若素的吃点心喝果子酒,闲适极了。

  与她同样闲适的还有步安歌。

  姐妹两个挤挤挨挨的说话,看的时常抓耳挠腮想诗句的众人挺羡慕。

  “阿宁,真想不到谢世子也有偷懒的时候,偷偷参加抡才大典差点被点了状元的人,诗词匮乏,骗鬼呢!”步安歌嘀嘀咕咕。

  徐婉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青年俊眉修目举杯浅酌,自有一种英气又潇洒的态度。

  挺赏心悦目的,她心说日后找面首什么的,颜值可以比照这个标准,正胡七八想,没想到谢庭轩突然抬眸看过来。

  徐婉宁被吓了一跳,面上却端得住,稳稳当当的举着酒杯遥遥一敬,自转了目光。

  手指转了转杯柄,谢庭轩目露深思,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还是说以前是他看错了?

  正敛眉细思间,谢庭轩正听到一人道:“李姑娘罚酒一杯。”

  步安歌幸灾乐祸的笑:“身后姐妹三四个,一个人霸着令往下传,宁肯罚酒也不让别的姐妹露个脸,栽了吧!”

  徐婉宁没听见她说什么,注意力全集中在长乐长公主身边那个男扮女装的丫鬟,袖中无意中露出的一点寒光来。

  原著是以李明蕊的视角展开的。

  徐婉宁突然想起,李明蕊有一次匆匆归家,说是春日宴长乐长公主遇刺,难道正是这一次?

  正想用什么方法提醒长乐长公主,那丫鬟脸上杀意顿现扑将上去,袖中匕首便欲冲着长乐长公主去。

  “小心!”徐婉宁扬声道,同时拎起桌上银壶凌空一掷,正中那丫鬟面门。

  因宴会中闺秀众多,护卫们都站的远了些,并不能及时来救。

  丫鬟执念颇深,眩晕一瞬后便又举刀,甚至连银壶来自何方都没有去看。

  徐婉宁踩桌而上,步安歌紧随其后,两人俱向长乐长公主的方向跑去。

  闺秀们被这样的变故吓的惊叫连连。

  长乐长公主反应倒也迅速,拼命往徐婉宁的来处跑。

  与此同时,凌空而来一只嵌珠玉的匕首插进丫鬟胳膊,是谢庭轩。

  比小刀更快的一击凌厉非常,将丫鬟持刀的手腕洞穿。

  护卫赶到一拥而上,将那丫鬟压倒在地。

  徐婉宁一手护着长宁长公主,一手看向丫鬟已然废了的手腕。

  那里插着的,竟是一截树枝,枝端尚有两三点花苞颤颤巍巍。

  她回头。

  不远处的桃林中,一人轩昂而立,眉目如画却不显女气,正是当朝太子萧彧。

  四喜无声的按了按胸口,心说方才也太凶险了些。

  不过徐家姑娘也真是胆大,竟敢迎敌而上,火焰般冲出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谢庭轩将护身匕首从丫鬟的肩膀处□□,视线在丫鬟手腕上的树枝上凝了凝。

  京城有这样功力的人屈指可数,他要想做到,还需得十数年之功。

  四喜得到自家殿下示意,这才开口道:“太子殿下驾到。”

  在萧彧身后,另有礼部端着圣旨的官员。

第36章 嘉宁县主

  储君既至,便是高贵恣意如长宁长公主也要迎接参拜,身边面首行刺的事必得暂时押后。

  私心里,长宁长公主倒很庆幸面首行刺是在太子殿下来之前,否则这件事就会上升到朝堂上,对她公主府的牵扯还不知有多少。

  “你们都是好孩子,跟本宫一起来。”长宁长公主一手一个牵着冲过来救她的徐婉宁和步安歌,真情实意的亲近,又对谢庭轩微一颔首,是稍后道谢的意思。

  谢庭轩对长宁长公主拱手一礼,目光却禁不住望向她左手边的红衣少女,最先发现那假丫鬟的不对,是巧合还是当真敏锐到如此地步?

  “姑姑平安无事就好。”徐婉宁回道,心中对这位长公主很是敬佩。

  几分钟前差点被利刃割破喉咙,如今就如此谈笑风生,易地而处,她怕难以有如此风度,值得学习。

  总结优劣得失是徐婉宁从小就学会的技能,不过此时还有更引她注目的事,萧彧在这里。

  不论是当初送礼到徐府的回护,还是书信往来的教诲,乃至宫中用膳后呼噜她脑袋,都让她对他生出一种对亲人的亲昵,见之则欢喜。

  说来倒像是讽刺。

  在坐的闺秀,半刻钟前十人中有至少五人都嫌徐婉宁与步安歌两个,不通诗书为人粗鲁。

  但刺客来的凶险,等乱象平息,倒是徐婉宁和步安歌两个衣带翩跹妆发整洁一如当初。

  其她闺秀们受惊之下打翻杯盏、抱头惊叫乃至推搡她人的比比皆是,仪容乱糟糟,甚至还有泪流满面的,总之各有各的狼狈。

  只是太子殿下突临,仪容不整视为不敬。

  于是,徐婉宁几个走在最前头,身后一片窸窸窣窣整理衣裳妆发的声音。

  李明蕊见机的快,关键时候退后一步和庶妹李明嫣站在一起,倒不算狼狈。

  只是看着长乐长公主对徐婉宁的亲近,总不那么痛快就是了。

  “大姐姐,我们是不是要跟着?”李明嫣没敢说胳膊被李明蕊抓的有些疼。

  等李明蕊松开手往前走了,她眼里的卑怯有一瞬间变成了忧愤。

  如果不是刺客只有一个并且很快被抓住,李明蕊站到自己身后却又钳制着她的胳膊,是不是想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将她推出去?

  她不敢深想,但日后但凡见到李明蕊便心底发寒的毛病,却是落下了。

  谢婷婷惦记兄长安危,跑到谢庭轩身边:“兄长,你没事吧?”

  得到否定的回答,她目光落在萧彧的方向,只觉身边一切人声全被隔离在外,唯有一颗心跳动的声音巨大到震的耳膜嗡嗡作响。

  年关时皇家宴会坐的远,人也拘谨,只知道太子殿下风姿极盛,听父亲和母亲闲话,比兄长这个京城公认的世家子弟之魁首还要更胜一筹。

  如今再看,原来样貌也这样不凡,可比样貌身姿更让人难以言喻但心生膜拜之情的,却是通身凛冽矜贵的气度。

  “殿下,您的手!”四喜眼尖,看到自家殿下手指上有血渍,心说不定就是折枝的时候被划破的。

  殿下的动作太快,当时他又被殿下忽然爆发的锋锐之气吓了一跳,倒没注意到这些细情,该打!

  “无妨。”萧彧随意擦了手,又将帕子扔回四喜怀里。

  他肩宽腿长,几步就走到了长宁长公主面前,没等人跪就叫起了,只说:“长宁姑姑受惊了,如今在您府上,客随主便,不必多礼。”

  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诸皇子、公主在妖妃手下过的都很艰难,东宫尤甚。

  那时候长宁长公主在先皇面前还算得宠,暗中曾给过当今陛下几分帮助,萧彧感念其恩,是愿意给这位姑姑几分体面和优容的。

  “殿下好身手,还要多谢您出手相救。”长宁长公主知道那截废掉刺客手腕的树枝来处,是赶来的侍卫统领悄声禀的,是以有此一说。

  “姑姑吉人天向。”萧彧不在意的道,转而看向了长宁长公主身边徐婉宁。

  四目相对,徐婉宁对萧彧笑了下,唇红齿白挺讨喜:“太子表兄。”

  她这么叫其实没什么毛病,写信的时候还直接“表兄亲启”呢,但听在众人耳中,所受的震动那可就大了去了。

  便是长宁长公主,都险些控制不住露出讶然之色。

  太子殿下在镇南王府掌兵权杀敌寇,回京后大权在握生杀予夺,朝中重臣在他面前都悬着一颗心,犹如九天之月,如今一声“表兄”,实实在在宛如天神被拉入凡间。

  不满被长宁长公主牵着手,因此让徐婉宁这个没爵位的走在前头的,一位王爷家的嫡女萧欣溶,鄙夷的撇了撇嘴。

  她才是真正有县主爵位的人好吗,竟要落在徐婉宁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后头,太子殿下是那么好亲近的,小心当众丢个大脸。

  然而下一刻,萧·太子表兄·彧,屈指在红衣少女额上敲了一记,有些训斥的意味在里头,又带些无奈:“鲁莽!”旋即后头又跟了句:“不过,准头不错。”

  徐婉宁下意识捂额头:“若早知表兄来,姑母定然会安然无恙,那我就不献丑了。”

  谢庭轩不知怎地,心头浮起淡淡的失落。

  不久前徐婉宁还对自己围追堵截,如今倒用这般亲近的语气与旁人说笑,明明那假丫鬟行刺失败,也有他以贴身匕首阻拦的结果。

  谢婷婷则羡慕极了徐婉宁,有心想与萧彧也随意的说几句话,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嫡亲表兄呢,可偏生从未有过的畏怯羞涩升腾起来,怎么都寻不到间隙开口。

  萧彧不觉莞尔,本是不常笑的人,此刻眼底不禁露出淡淡的悦色:“左右都是你的道理,今日也不算丢了皇家的脸,不过腕力尚有不足,可多加练习,今日孤来,是有好事与你,。”

  他这么说,见小姑娘好奇的看过来,倒逗她一般的暂熄这个话头,抬眸环顾其他参拜的诸人:“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谢恩站起,心中五味杂陈的多。

  他们嫌弃徐婉宁粗鲁,可人家与太子殿下竟家常般说话,嫌弃人家只知舞枪弄棒,可太子却指点人武艺中的不足。

  如今看,曾经的嫌弃倒像是自己没甚眼光。

  能出席春日宴的少有蠢人,不少人已经琢磨着与徐婉宁交好,日后自己也能被拾进贵人的眼中。

  李明蕊双唇紧抿,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徐婉宁救长宁长公主的情形,为什么自己不能再细心和大胆一点,白白让徐婉宁捡到这桩好处!

  一时又想,听闻太子殿下在镇南王府时时常带兵杀敌,军中多粗鲁之辈,徐婉宁因此得他青眼,没什么好羡慕的。

  萧彧被长宁长公主引着上座,瞧见表弟谢庭轩也在,不免垂问几句。

  这个表弟文韬武略胸有谋略,若是好生培养,日后定然是一大臂助,于国于民都是极有益的。

  谢庭轩颇知分寸,只道:“臣多谢殿下教诲。”

  等众人都又回转,宴会慌乱时杯倒椅折的乱象都被下人收拾齐整了,萧彧抬臂示意礼部官员:“宣旨吧。”

  宫中有旨,除却箫彧外皆要跪接。

  萧彧对徐婉宁道:“宁表妹上前来,这道圣旨是给你的。”

  跪着的诸人今日已经惊讶的麻木了,只愣愣的想,徐婉宁的旨意不该发往徐府吗,怎么跑这里宣读?

  此事却是萧彧小心眼了一回,不愿小表妹的好处给徐府一干人沾光,外人却是不知。

  圣旨并不长,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徐婉宁这个长公主之女聪敏纯善,今封为县主,赐封号“嘉宁”。

  礼部尚书宣读完圣旨,等徐婉宁谢完恩,客气道:“恭喜嘉宁县主了,请起身吧。”

  不久前还在心中嘲笑徐婉宁县主位份都没一个,白托生到嫡长公主肚子里的萧欣溶:“......”

  原来人家晚几年才得爵位,竟不是不得恩宠而是一次要得个大的,有封号的县主如今整个同辈中好像只徐婉宁一个吧。

  这可是位比郡主的存在,“嘉”有美好之意,“宁”字更了不得,陛下的姐妹们封号中皆有一个宁字,这其中表达的珍视和尊荣可太让人有遐想的空间了。

  突然成为县主,徐婉宁还挺吃惊的。

  尤其是圣旨中天花乱坠的夸赞之词,哎......受之有愧。

  见小姑娘眨巴眨巴眼,难得有些怔楞的样子,萧彧觉得挺有意思:“封地和赏赐稍后会送到,回头你在礼部送来的舆图上挑一处做县主府,还缺什么让四喜告诉孤。”

  他知道自己在众人也不自在。

  东宫又还有许多要事处理,能来这一趟已算是闲暇了一回,又很快离开了。

  春日宴继续,但气氛却悄然起了许多变化。

  譬如上前来恭喜徐婉宁的人一波又一波,而恭喜的人发现嘉宁县主也不是很粗鲁嘛,待人接物并不让人讨厌,也没有想象中趾高气扬的样子。

  李明蕊心不甘情不愿,但笑起来很温柔贴心的样子,也来恭喜了徐婉宁。

  徐婉宁照单全收,只笑意稍收起了几分,旁人并不难窥见她对这位李国公府嫡女的不喜。

  徐婉薇看着徐婉宁的目光更加热切,一面暗恨自己与徐婉宁关系破裂心道要尽快弥补,一面又派丫鬟往徐府送信。

  圣旨传的突然,家里人没准还不知道,以祖母和父亲的脾性......自己到时候只管替徐婉宁求情便是,不怕她不回转心意。

  徐婉萝也在思量自己的事,大姐姐得了县主的封号,康宁长公主必定是极欢喜的。

  趁着嫡母欢喜,她求了父亲去说项将自己记在嫡母名下的事,一定很容易就办成了吧。

  便是不能得县主的封号,来说亲的人家总也会比以前好出一大截去。

  看江宁伯府那个老巫婆还敢瞧不起自己!

第37章 迷惘

  徐婉宁成为嘉宁县主的事传到徐府时,徐老夫人惊的都站起来了。

  屋子里的丫鬟挺多,未免传出些不必要的闲话,她强憋出笑意说了两句“甚好”,入了内堂,又让贴身嬷嬷赶紧去请徐言昭。

  今日正是休沐,徐言昭急匆匆的从书房赶了来。

  不久后二房和三房都得了消息,二房柳氏夫妻挺为徐婉宁高兴,毕竟自家芷姐儿受了人不少关照,三房夏氏夫妻院子里,有杯盘碎裂的声音。

  “你媳妇没跟你提过,还是你心软了?一个长公主娘娘就够阖府的人不自在了,现在又多了个县主娘娘,日后还管教得了?”徐老夫人心里乱糟糟的。

  可怜她儿子也是三品大员,却要被媳妇压一头,自己又是被剥夺了诰命的,如今徐婉宁那个最不服管的孙女又有了爵位,外面得有不少人笑她说是府里的老祖宗,却是个头顶精光的吧!

  半个时辰后,

  徐言昭阴沉着脸去了静心院。

  “婉姐儿的事是怎么回事?”徐言昭涨红了脸,又是羞又是气,还有说不清的不安定感,似乎一切都在超出自己的掌控。

  宣读圣旨是礼部的差事,可是他这个礼部侍郎却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再有明明婉姐儿是徐府的姑娘,但圣旨竟跑到长乐长公主府宣读去了,将徐府当什么?

  康宁长公主目露疑惑,不知道丈夫突然发什么疯,目光看着挺吓人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了,她怎么会下意识的觉得徐言昭失在发疯。

  康宁长公主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看在徐言昭眼里便是心虚。

  徐言昭骤然有了底气:“自古慈母多败儿!锦娘,我们不是商量过,宁姐儿的爵位晚些请封吗,她心性未定,等什么时候安静贤淑了......”

  “婉姐儿的县主爵位下来了?”康宁长公主那日进宫与太后同寝,的确提了一嘴,犹记得母后还十分高兴,说是宁姐儿聪慧机敏,最像她了,怎么到丈夫嘴里,还是几年前的一句“心性未定”!

  康宁长公主知道圣旨就在这几日,却不知已经下到长乐长公主府,不过徐言昭却不信她,打了个转觉得憋闷,又去慈安院和老夫人商议去了。

  宴会散了,徐婉宁和步安歌告别,之后便去自家马车。

  马车旁还站着个年轻公子,看背影不知是谁,走在后面的徐婉萝不禁道:“沈表兄!”

  姐妹几个齐齐站定。

  徐婉芷头一次乍着胆子往前一步,站在了徐婉宁的身边。

  徐婉薇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光,扫一眼徐婉萝:“二姐姐,这是在外头呢,你一惊一乍的多不成体统,再说了,沈表兄没准是来找大姐姐的呢。”

  这话说的挺故意,谁不知道近几年沈温良被徐婉萝迷的颠三倒四,不知和徐婉宁起了几次冲突。

  大家族的嫡长女,是有管教和保护弟妹的责任的。

  但徐婉宁并不将徐府当家,除却徐婉芷还算投脾性,其它人爱谁谁,淡淡的扫了一样起哄架秧子的徐婉薇,牵着徐婉芷的手:“四妹妹,今日累了,咱们先回。”

  徐婉薇被徐婉宁那一眼看的浑身一个激灵。

  真实邪了门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徐婉宁像是看透了自己在想什么一样。

  徐婉芷身体不舒服,徐婉宁让她先上了马车。

  等她正要上去,沈温良已经从马车的另一边疾步过来了,有些局促的看着徐婉宁:“宁表妹,今天一直没有机会......恭喜你啊。”

  平心而论,沈温良外表俊秀文质彬彬,家室在贵胄之中也算中等,如今神情又极真挚,还真挺让人硬不下心肠。

  便是徐婉薇看不上沈温良优柔寡断,被徐婉萝揉圆搓扁的哄骗,但此刻也不禁羡慕他对徐婉宁的这份关注。

  可徐婉宁不这么想,她前世有来往的无不是各大家族培养的继承人,不论男女都是精英,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精明强干都只是标配。

  所以,沈温良这样文弱单蠢的类型,还真是不太能入眼。

  对待敌人和外人,前者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后者划清界限就是了。

  于是,在沈温良以为徐婉宁的沉默是心软时,只听她轻笑一声:“沈世子说是恭喜,可心不诚啊,如今该尊称我一声嘉宁县主才是,你说对吗?”

  “......是,嘉......嘉宁县主,恭喜。”沈温良像落水后祈求主人搭救的小动物,可怜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被沈温良忽视的徐婉萝:“......”,凭什么自己千方百计才笼络过来的沈表兄,如今竟对徐婉宁俯首帖耳,就因为她是县主了?

  “沈世子客气。”徐婉宁淡淡颔首,而后上了马车,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

  沈温良看着马车走远,也没力气搭理站在两步外的徐婉萝,失魂落魄的走远了。

  等走出好长一条巷子了,他才有些迷惘的问身边的小厮:“宁表妹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以前我若是稍赔不是,她立即便原谅我了。”

  小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脑海里浮现那红衣少女淡淡一瞥都带着的威势,有一说一,人家本来身份就不凡,如今又是有了封号的县主,自家公子早先那般挑剔贬低人家,是个有气性的都会离的远远的。

  徐婉宁离开府赴宴时,马车走的是侧门。

  回来了,马夫要原路而入,只听马车里传出自家大姑娘沉静的声音:“车上有圣旨在,再从侧门走,便是藐视陛下圣恩。”

  陛下、圣恩什么的,距离车夫的世界太遥远也太具有威压,是天老爷一样不可违抗的存在,马车这便停了。

  徐婉宁看着空荡荡的府门,笑了下,吩咐车夫:“告诉门房,陛下有圣旨降临,让府里的人都出来迎接圣旨入府,若是不方便,我送去长公主府供着也是一样的。”

  门房一溜烟跑去传话去了。

  慈安堂中,徐老夫人母子两个早计议着,将徐婉宁成为县主的影响在府里降到最低。

  如今听到一句“送去长公主府供着”,都傻眼了。

  徐言昭坐立不安:“母亲,圣旨若不入徐家门,陛下知道了会怪罪的吧?”

  徐老夫人恨恨起身:“宁丫头好心机,去通知二房、三房,开中门!”

第38章 声势

  既是不情愿的事,做起来难免拖拖怠怠。

  等徐老夫人等几个主子包括下人聚拢的差不多,都快半个时辰了。

  “老三家的,言明呢?”徐老夫人问。

  “母亲,言明脚还疼呢,媳妇怕他下了地伤势再加重,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兴师动众也差不多了吧?”夏氏款款回道。

  事实上,徐言明听说徐婉宁封县主的事,杯子都砸了,直骂大房眼睁着让自己蹲大牢,心都坏了的,宁可死都不奉承这一家子去。

  不过如今大房气焰正盛,夏氏是脑子坏了才实话实说。

  “苦了老三了,让他安心养病吧,缺什么不够的自去公中调派,万不可落下病根。”徐老夫人最疼幼子,并不与夏氏细究旁的。

  婆母亲口说可以去公中调东西,夏氏眉开眼笑,为捞丈夫出大牢几乎花光了三房的积蓄,如今可算是能有进项了。

  二房徐言时与妻子夏氏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不妥。

  谁家若是接到圣旨,那是光宗耀祖的事,便是奄奄一息半脚踏棺材的人,抬也要抬出来沾沾喜气,躲懒不出来,是欺君了吧?

  更何况,夏氏记得院子里的丫头回报,前日三老爷徐言明还在花园子里调戏丫鬟呢,今天就下不了地了?

  哎,可惜二房是庶出,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便是知道欠妥,又哪里敢多事。

  绕过花园便是前院大门。

  老夫人故意走的慢,心说大姐儿想拿乔,且让她孤零零的在府门前多候一会子,好好醒醒神。

  可过花园绕回廊,越到府门前竟听到挺喧闹的声音。

  徐言昭皱眉头,使唤周海:“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海一溜烟的去了,然后一言难尽的回来:“老爷,是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知道大姑娘封县主的事,自发的来恭贺呢,还凑份子买了许多贺礼。”

  “哪个长公主府?长乐长公主?”

  “不......不是,是咱们府上的长公主,长公主府虽然不常住,但......”周海眼瞧自家老爷黑了脸,乖觉的不往下说了。

  是了,康宁长公主府的规模论起来,是京城众公主之首呢。

  长公主府自从任命了吴显做长使,一切规矩体统又重新整治了起来,按礼说是不会喧喧闹闹来恭贺主子,太闹腾了便显的没规矩。

  但徐婉宁私底下吩咐了,那便另当别论。

  于是,

  原本因府里老夫人几个主子的态度,对阖府都要来府门前跪拜的事还有些抱怨的下人们,看到人家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一个个衣裳鲜亮态度轩昂的,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为了以最好的一面迎接得了爵位的爱女回府,康宁长公主重新梳妆打扮了一回,来的便比其他人慢了片刻。

  等她出来了,原本眼观鼻鼻观心,自带公主府矜持气的下人们,刷的跪了下去:“奴才(婢)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吴显带头,公主府的下人们人不少,整齐划一的来这么一下,差点唬的徐老夫人往后跌一跤。

  徐婉宁心下满意,牌面还算可以,至少徐府的主子、下人们这会儿都跟呆头鹅似的。

  她挽着公主娘的手,等康宁长公主叫起了,扬声道:“难得你们有这一份心,该赏,每个人多发三个月月例,至于吴叔,我记得你媳妇以前是我娘亲的大丫鬟,很能干的人,如今静心院正缺人,让她做个管事娘子可使得?”

  这是徐婉宁早计划好的事,徐嬷嬷在天牢自尽,徐老夫人控制静心院的臂膀就断了。

  她可不想再被塞进来一个徐嬷嬷之流的人,尽快补上这个缺最要紧,而大拂冬如今正合适。

  吴显谢恩之后,带着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离去自是不提。

  因着声势不小,引得周围的官宦人家观望和打探。

  徐府的下人们蠢蠢欲动的,恨不能将前头的主子们挤到一边,冲上去恭贺县主得封爵位。

  几句吉祥话就能赏三个月的月例,天上掉银锭子的事!

  再有,十几年过去,下人们的印象里长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也一样是要当人家儿媳,上孝公婆下顾夫君,请安、管家桩桩件件的事和别家的媳妇儿没什么不同。

  可今日打眼一看,比自己强的多的下人们,那样恭顺崇敬的参见康宁长公主,徐府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被狠狠的洗了洗脑子。

  原来,有些事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徐婉宁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意料之中的事,情绪倒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她这才将装着圣旨的匣子从马车中捧出来,却不进府,只看着徐言昭道:“父亲,好像还缺了人。”

  有完没完了还!

  徐言昭看见徐婉宁就觉糟心的很,袖袍一挥挺不耐烦的:“你三叔不是还病着?就这么着吧,香案也摆了,赶紧将圣旨迎进去,这许多人堵在门口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母亲,父亲的意思是,皇舅舅下的圣旨是笑话?”徐婉宁有些不解的去看康宁长公主。

  这圣旨里含着的可是兄长和母亲对爱女的期许,康宁长公主再对丈夫有情谊,此事也冷了脸:“夫君慎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言昭可不敢对陛下不敬,一脑门子官司:“三弟确实不方便,总不能将人抬了来!”

  “父亲此话大谬,三叔当初坐牢是因为什么?如今又不接圣旨入府,传出去还以为他对皇室有所怨恨,到时候追究下来,关大牢、流放还是斩......哎呀,祖母您说呢”徐婉宁挺为府里人考虑的样子。

  夏氏吓得腿软,她可不想守寡,立即哀求婆母:“母亲,宁姐儿说的是真的吗?要不......夫君其实也不是不能走两步,小心搀扶着就是了。”

  徐老夫人也白着脸,是被气的:“还不赶紧让那个孽障滚过来!”

  徐婉薇脸涨的通红,祖母骂父亲是孽障,那她是什么?

  不过这时候,却是无人顾着她想什么。

  等徐言明被搀着连跑带颠的过来,众人跪接了圣旨,这事儿才算完。

  当然,康宁长公主和徐婉宁,一个很多年前就免了君前跪拜的,一个接圣旨的时候跪过了,如今捧着圣旨入府,也不需要跪。

  圣旨入了徐府祠堂供奉。

  之后众人各归各位,徐言昭气咻咻的去了书房,徐婉宁则跟公主娘回了静心院。

  徐婉宁一问,果然是公主娘对太后提了爵位的事,心中挺感动,母女两个自有一番亲近的叙话。

  这之后,她问公主娘要不要回长公主府看看:“长乐姑姑的府邸又大又漂亮,想必咱们的也不差,如今天气渐好,我想和母亲逛逛,再说了,府里的奴才们如此用心,母亲也该回去勉励他们几句。”

  看公主娘应了,徐婉宁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我看父亲挺不高兴我成了县主的,我还不想见他呢!”

  “胡说,你父亲......”康宁长公主犹豫了一瞬,还是不打算将丈夫对女儿爵位之事的看法说出来,免得女儿难过,只道:“你父亲不是说了有事要忙,晚上定会来陪你用饭的。”

  徐婉宁没在说什么,心说公主娘也算有进步了,都能当中斥渣爹的不是了。

  慢慢来吧。

  未免女儿失望,康宁长公主还特意派飞霜去请徐言昭来。

  “我还有公务要办,让长公主自己用饭吧。”徐言昭心说现在来服软有什么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哼!

  若是没有飞霜来请的事,徐言昭今夜是准备在书房安歇的。

  只是如今妻子眼瞧着心虚了,他不妨好好让她反思反思自己的错处,便扔下手中的闲书,半憋气半快意的往林姨娘处去了。

  晚饭是康宁长公主和徐婉宁母女两人用的。

  徐婉宁没问渣爹怎么没来,康宁长公主却是因着知道女儿之前的期待,胸口闷闷的,倒不是以往那般的失意,而是愤怒。

  “宁姐儿,不要吃太饱,一会儿坐马车仔细颠簸。”饭吃到一半,康宁长公主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母亲!”徐婉宁眨了眨眼,露出个挺灿烂的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上了马车,徐婉宁的唇角还似有若无的勾着。

  万事开头难,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公主娘早晚会越来越喜欢在公主府的自在逍遥,徐府的人......一堆垃圾!

  徐婉宁这几个月对静心院和揽月阁的规矩整治,还是很有成效的。

  是以留守的下人们都挺安分,安分到等到翌日正逢月中,慈安院等不到两母女请安的身影,一府的人才都惊动了。

  徐老夫人原本因为徐婉宁昨日的言行,整个人都有些病蔫蔫的。

  这下真是临了病中惊坐起,有些张惶的念叨:“回公主府了?她可十余年没有回去过了!”

  “大嫂也真是的,今天可是给您请安的正日子,没规没矩的!”夏氏听了丈夫半宿的咒骂,上赶着上眼药。

  “你闭嘴!”徐老夫人心烦意乱的呵斥。

  三纲五常孝顺恭敬的话当然能困住一般的出嫁女。

  可皇室公主却不一样,君臣名分在那儿呢。

  徐老夫人太知道自己以前降服康宁长公主这个儿媳,靠的是她对大儿子的感情,还有钻她心性单纯的空子。

  真较真起来,夏氏的话传到宫里,掌嘴都是轻的。

  夏氏会奉承,又是最宠爱的幼子的妻子,还是头一次受这样的呵斥,又是当着小辈,真是恨不能钻老鼠洞去。

  徐婉薇等几个小的也被厅中的气氛吓了一跳,明明大伯母在府里也不是太受重视的人,偶尔离开一下,怎么祖母这么大反应?

第39章 妥帖

  徐府的兵荒马乱,徐婉宁并不关注。

  公主娘昨天原本计划转一圈就回去,奈何徐婉宁早让吴显将公主府捯饬的往日那般富丽繁华。

  康宁长公主往日居所凤栖阁,旧日模样未改,又收拾的整洁,难免让人想起昔年做少女的光阴。

  徐婉宁也适时的表现出惊奇和欢喜来,见她如此高兴,康宁长公主便顺了她住在了这里。

  翌日,

  徐婉宁又拉着公主娘逛园子,后面还排着一溜儿游湖、骑马、进宫谢恩的事,回徐府的事且排着队吧。

  徐言昭一宿被林姨娘伺候的通体舒泰,没想到进了慈安院,先挨了徐老夫人一通训斥,只说他是不是让长公主受了委屈,赶紧去请人回来。

  训斥是给下人们看的,等康宁长公主回来,这事儿经有心人往耳前那么一递,她可不得深受感动再反思自己的不是。

  徐言昭此刻的心情,若是做扇形统计图,大抵是三分怒三分惧,还有四份厌恶。

  想起才尚公主的那一两年,回回跟个上门女婿似的去公主府候见,连同房都要求见得允才行,不由暗自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样矮人一头的境地。

  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了长公主府,门房前守着的不若寻常府邸是小厮,而是跨刀而立的侍卫。

  侍卫雄赳赳气昂昂,一句:“站住,何人敢擅闯公主府!”,就将徐言昭本不太强的气势压的化鸟兽散。

  徐言昭在外儒雅姿容翩翩气度,耐心的解释了自己是谁。

  侍卫其实是认识他的,但早得了上头的吩咐,假模假样的通报了一声,就说康宁长公主带着嘉宁县主访客去了,不在。

  “这也好办,我进去等就是了。”徐言昭气的咬牙,面上客客气气的道。

  “那不行,主人和小主子都不在家,哪里有随便放人进去的道理,别人家也许可以,可这里是公主府,规矩不能坏!”侍卫冷着一张脸,搭在刀柄上的拇指动了动:“若要擅闯,可别怪我等不客气!”

  “你......康宁长公主是我妻子,嘉宁县主是我长女,你竟敢......”徐言昭见软的不行,便冷下脸来。

  “那又如何,长公主永远是长公主,驸马......嘿......换也就换了!”侍卫嗤笑一声,驸马当然也是受尊重的,但更说了算的主子吩咐了这话,他还能不听?

  徐言昭被气了个仰倒,直言秀才遇到兵,推搡起来难免失了体面,恨恨的离开了。

  他兀自气愤,一路上“反了!真是岂有此理!”个不停。

  跟随在侧的周海,却是被长公主府的煊赫尊贵气震的不轻,日后再见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不自觉就感到心气儿虚,矮一头,替林姨娘母女办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不过,这却是后话了。

  徐言昭离开后一刻钟,吴显来见徐婉宁。

  徐婉宁远远看着长公主在马厩中挑选马匹,有几分遗憾的:“没气晕?记住了,那侍卫明明说的是让他等等,结果我那父亲也太没耐性了,涵养不到家啊,若再来人,祖母的话就请进来嗯.......找个不太偏但僻静的院子关......哦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明白了?”

  吴显点头应是,也没问这些事要不要让康宁长公主知道。

  小主子心中有谋算,又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跟着她做事挺踏实,至于旁的,不该问不该管的那就不伸手,才是长久之道。

  “等等,”徐婉宁叫住吴显。

  “小主子,您吩咐。”

  “我记得你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做事也机敏周全,只在公主府做长使有些屈才了,有时间多读读书,等什么时候考中举人了,正好我和母亲的封地需要很多可靠的人手,若你愿意,放你出去当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实利,日后未必不能光宗耀祖。”

  “吴显,谢小主子恩典!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吴显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徐婉宁有些唏嘘,这个年代的人说尽忠那是真忠心,她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私心也是有的,人心善变,她不放心长公主在内倚重大拂冬在外倚重吴显,内外被一对夫妻把持,一旦有变难有还手之力。

  等将来大拂冬重新立起来了,吴显便可去外地上任了。

  如此,也算是全了主仆之间的情谊,免得挺好的开端弄个狼狈收场。

  这些事,徐婉宁自衬能整治妥帖,没打算告诉康宁长公主。

  说句不大孝顺的话,她将来总比公主娘活的要久,护持人一辈子还是能做到的,有些麻烦事自己挡下了就是。

  等人走了,徐婉宁敛了肃容,溜溜达达的去康宁长公主面前,小脸明媚:“母亲,你选好了吗?太子表兄送的那匹马千里挑一,您若输了,可是要陪女儿游湖去的。”

  “选好了,马场上无母女,宁姐儿可不要说大话。”康宁长公主一身劲装,头发盘的利落,端的是恣意飞扬,一时又好奇的问:“吴显跟你说什么呢,怎么还跪下了?”

  “吴显的媳妇不是您以前的大丫头拂冬么,我让拂冬重来宁身边伺候,管着您的饮食起居,他谢恩呢。”徐婉宁笑道。

  “拂冬那丫头,当初她和徐嬷嬷起冲突我只能偏着一个,倒是委屈她了,回头让账房赏一百两银子过去,也算稍作弥补吧。”康宁长公主道。

  徐言昭灰头土脸的回来,将自己被拒之门外的事说了,即便是为着脸面遮掩住了被侍卫嘲讽的话,但徐老夫人还是气得不轻。

  “岂有此理!先......先静观其变吧!”徐老夫人脸色难看的道。

  不过只静观其变到第五日,徐老夫人就坐不住了。

  满府里三房人,二房开销一直很小便罢了,其他两房去公中支银子,却发现空空如也,连下个月下人们的月钱也发不出来。

  以前当然入不敷出来着,可是长公主府有钱啊。

  如今掌家的康宁长公主在公主府住着,公中库房里空荡荡只剩灰尘了,再不想法子,下个月

  就要闹饥荒了。

  徐言昭才好言打发了书画铺子来要账的小厮,回转后便羞恼的摔了杯子。

  他这个月诸事不顺,没兴致多买东西,不过几幅品质一般的画作,至于讨债鬼一样的跟在屁股后头要么,都怪康宁长公主,走就走,竟将府里的钱财席卷而空!

  徐言昭自诩是精通诗书、风流疏阔的雅人,用钱自去账上支,哪管那钱哪儿来的,家里钱财又有几何。

  徐老夫人怕他在康宁长公主面前气弱,这些事也从未给他透过一两分。

  到如今,周海怕自家老爷闹笑话,吭哧瘪肚的解释:“老爷息怒,府里账上本来就一直少银钱的,以前是长公主府支应......”

  听明白缘由后,徐言昭瘫坐在椅子上发了半夜的呆。

第40章 大猪蹄子

  葳蕤院,

  拂冬脚步轻快的进了屋,还没到徐婉宁跟前已经忍不住:“姑娘,那边又有消息了。”

  徐婉宁正在窗下练字,稳当的将手底下的字写完:“怎么?”

  “之前三夫人不是要暂代管家么,听说着凉病着了,已将管家的权又交出去了,还不到三天呢。”

  “账上没银子,不但捞不着还得往里填补,春风和暖的时节着凉,难为她了。”徐婉宁用半湿的帕子擦手,嫣红的唇瓣弯出淡淡的弧度,也就公主娘铁憨憨一个,竟能管徐府那个无底洞十余年。

  拂冬接过帕子,不禁问:“姑娘,都七天了,咱们要回去吗?”

  “你想回去?”

  “不想,”拂冬心说公主府的日子多自在啊,又道:“可是府里还有一千两银子没安置好呢,要是回去晚了,还不知被谁贪了去。”

  拂冬说的是李国公府送来的一千两银子,名头上说是恭贺徐婉宁得封爵位,但那日在长乐长公主府的公子、姑娘们都知道,这算是李明蕊为个丫鬟的过失填的缺。

  当时大家都觉得李家姑娘大方良善,可在未长成的世家子弟们月例银子最多不超过二十两的时候,再细想,就觉得李明蕊好面子的紧,有些冤大头了,风评倒降了许多。

  “有三叔这个前车之鉴在,不妨事。”徐婉宁摇头。

  她原本以为李明蕊的银子不会那么痛快的送来,倒没想到如今迟迟没有下文的,竟是忠勇侯府,谢庭轩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红口白牙的事干的挺溜,不会是想赖账吧。

  人还真是禁不起念叨。

  徐婉宁上午才这么想一回,一个多时辰后,下人就来报忠勇侯世子登门了。

  葳蕤院是公主府除凤栖阁外最好的院子,距离凤栖阁也十分近。

  长辈在侧,大魏民风又还算开放,徐婉宁在院中待客厅见谢庭轩并不算失礼或者不合规矩。

  看到谢庭轩身后跟着的小厮捧着托盘,徐婉宁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金钱的气息。

  她倒不缺银子使,但有进账总能让人心情不错。

  有一件事,徐婉宁倒是想错了。

  谢庭轩并没有想赖账,在春日宴的第二日就吩咐人将银子送到徐府去,而且还另加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算是对妹妹无礼的赔礼。

  于此同时,他往李明蕊那里也送了一千两银子。

  亲妹惹出的事,没道理让别人家姑娘赔那一大笔银子,只谢婷婷收买丫鬟的事传出去有碍名声,他只说让人亲手交到李明蕊手上,是为谢她那日对妹妹的回护之情。

  这才是李明蕊能够轻而易举拿出一千两,第二日就送到徐府的缘故。

  当然谢庭轩送银子的理由,在李明蕊看来完全是托词,那句回护值当什么,一定是他舍不得看自己窘迫和受委屈才是,心头便添了许多绮思。

  李明蕊本来因和突封县主的徐婉宁起龌龊,是要受家里长辈责难的。

  再有,李国公府虽然家业大但好几房人吃用着,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可要不给,岂不是有言而无信的名声。

  正在踌躇间,谢庭轩送了银子解困。

  能和忠勇侯府扯上关系,家里人让李明蕊再加把劲坐上世子妃之位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再责备她。

  忠勇侯府这里,谢庭轩吩咐了东西要送到人姑娘手上。

  送银子的下人将这一条贯彻的很认真,因徐府大姑娘不在家,东西就又原样而拿回来等待主子定夺。

  那几日谢庭轩手上公务正忙,就暂将此事搁置了。

  等再回过神,就到了今天。

  本不是相熟的人,说几句客套话就该散了。

  徐婉宁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将困意往下压了压,想着等人走了好好的睡个午觉。

  谢庭轩察觉到了人姑娘的冷淡,若放在以前,大抵是庆幸。

  可这个姑娘以前巴巴的倾慕他,又并非传言中的跋扈无礼,突然被冷待,心里还怪不是滋味。

  “人言可畏,县主并非世人口中那般......为何不再稍稍谨言慎行一些,也能免了许多误会。”谢庭轩好意提醒。

  据他所知,徐婉宁在家中和长辈十分不睦,和姐妹也总有争执,倒让外人看了不少笑话,因此也坏了名声。

  徐婉宁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出毛病来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谢庭轩说话的口吻,有些自来熟。

  而且还自来熟的有点讨厌,他知道原主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么,就谨言慎行!

  不过想想,忠勇侯府似乎和步安歌的镇国公府一样,后院干净的很。

  谢庭轩大抵不曾吃过家中有得宠庶子的亏,所以说这话竟有种反差的天真。

  徐婉宁想的清楚,一瞬间生出的厌恶又散了。

  不过掏心窝子的话和谢庭轩说不着,她眨巴眨巴眼,有点骄纵又无畏的意思:“谨言慎行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当饭吃,谁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这样更开心,不是吗?”

  拂冬在一旁看的新奇。

  自家姑娘微微仰着下颌的样子明媚又可爱,好看的紧,只是姑娘以前见到谢世子都会很紧张,得深吸一口气才说话,什么时候竟对他如此不假辞色了。

  “县主赤子之心。”谢庭轩看着少女坦然且明亮的眼睛,笑了下。

  他本是英挺冷峻的形容,展颜的瞬间犹如雪后初霁。

  徐婉宁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人被称为世家公子之首了,单单颜值,就太能打了。

  萧彧是她前世今生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有一种渊渟岳持的气度,整个人沉凝不失华丽,谢庭轩则更像一柄出窍的宝剑,有迥然不同的锋锐英挺,一人为君一人为臣,真是相得益彰。

  谢庭轩离开葳蕤院,走出几步后回头看那块写有“葳蕤院”三个字的匾额。

  他想起来这是谁的字了,太子殿下萧彧。

  徐婉宁上了床,想起谢庭轩来这一趟,不禁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拂冬给她掖床幔:“世子不是还夸姑娘赤子之心吗,怎么姑娘还说他是猪蹄子呢,长的也不像。”

  徐婉宁噗嗤笑了出来:“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不止谢庭轩,沈温良也是,从前对原主那般嫌弃,等她不搭理这两个了,一个两个都夸她,不是大猪蹄子是什么。

  拂冬挠头,心说自己比姑娘还大一岁呢。

  不过看徐婉宁闭上了眼,她心里嘀咕着倒也没打搅,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主仆两个这一番对话没头没脑的,只是说笑一番。

  徐婉宁在睡梦中,哪里知道她此刻正被大猪蹄子之一的沈温良念叨。

  自春日宴后,沈温良就有些茶饭不思。

  几日过去,竟病倒了。

  江宁伯老夫人最疼这个亲手带大的嫡孙,训了儿子媳妇的疏忽,又赏了院里大小伺候的下人们好一顿板子。

  这之后,她守在沈温良床前,心啊肝的一通怜爱的叫。

  沈温良被老祖母哄着,不禁哭了一场:“祖母,宁表妹不认我这个表兄了,她还让我称她县主,我......我心里难受。”

  “胡说,宁丫头打小就听你的话,是闹什么别扭了吧?”江宁伯老夫人不信。

  信不信在其次,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得问。

  沈温良哭的不成体统,因着病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江宁伯老夫人就将他的贴身小厮明路提了来。

  明路才挨了板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将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他人机灵,说起事来很会捡重点,自家少爷和嘉宁县主闹翻不就是中间搅和进了个徐家二姑娘徐婉萝么,说这三个人的纠葛就对了。

  话听完了,江宁伯老夫人阴沉着脸,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昏沉沉的沈温良:“你啊,宁丫头虽然脾气大但心思简单好拿捏,日后还将会是你的依仗,你倒好,叫个小浪蹄子哄的晕头转向,活该有这一遭。”

  沈温良想说徐婉萝不是那样的人,但心中的确埋怨她让自己和徐婉宁凉了感情,便不肯替她辩驳。

  说了一句埋怨的话,江宁伯老夫人紧跟着又安慰:“我以为多大的事,宁丫头多看重你祖母是知道的,这么着,过几天我下帖子请她一起去城外大佛寺礼佛,准来的!你得护送祖母去,只是要是病不好,那就算了。”

  “祖母最知我了,我这就起身,病很快就好的!”沈温良急切道。

  沈老夫人不是说大话,宁丫头平日里对她可算是言听计从,便是不下帖子,叫个婆子传话也一准来的。

  只是如今到底是有了爵位的县主,多给些脸面是应有之义。

  旁人不识货,可沈老夫人瞧着宫里对徐婉宁着紧着呢,将她许给自家良哥儿,脾气不好婚后可以□□,可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徐府不正是例子吗,徐恒远榆木脑袋一个,硬是稳坐三品大员的位置,靠的不是娶了长公主?

  江宁伯府世袭五代而终,到良哥儿就是第五代了,她总得为他筹谋个以后,现在徐婉宁封了县主,也算配得上良哥儿了。

  徐婉萝的把戏在自己眼里稚嫩又可笑,江宁伯老夫人目光一厉,早盘算好的事,断没有被一个妾生女搅合的道理!

  徐婉宁将礼部送来的赏赐收拢齐整,又梳理了封地上的事,距离春日宴已有十日。

  第十日的时候,徐言昭又来了一回长公主府,同样被侍卫告知长公主不在。

  徐言昭不信,但出乎意料的这次没有闹。

  据吴显事后给徐婉宁回报,徐侍郎看着憔悴了很多。

  徐婉宁不以为意,她对徐府的人没什么感情,如今照顾公主娘是因为原主的原因。

  其他人,看一眼都嫌累。

  不过侍卫这次打发徐言昭,却不是骗他,康宁长公主的确不在。

  太后嫌宫里闷,近来胃口也不好,母女两个进宫看她老人家,也有侍疾的意思,晚上回不回得来还两说呢。

  翌日,徐婉宁陪公主娘回来收拾去行宫的行李。

  吴显回禀,徐老夫人亲自来请康宁长公主了,看脸色似带着病容,他已经依着徐婉宁的吩咐将人请到清静的院子中暂居了。

第41章 放开手脚

  吴显就见自家小主子不怒反笑:“这件事一丝一毫都不要传到母亲耳朵里,等我回来处理。”

  吴显应了,又不禁问:“您不去行宫了?”

  提起这个,徐婉宁也有些窝火。

  但大魏很重孝道,此事若想不耽搁母亲的行程,她这个孙女就非得出面不可,也免人诟病。

  她自来很会克制脾性,不疾不徐的:“母亲去,外祖母就会很开心了,徐老夫人若是想在我这地界上晕上一晕,那就遂了她的愿!”

  吴显看眼前少女冷冽的面容,觉得该为那位偏院里心机深重的徐老夫人早点预备个大夫。

  那位人老成精的老夫人若出事,他当然不关心。

  只若有个万一,三年守孝,自家小主子正是要预备相看人家的时候,也太亏了。

  “徐老夫人带了不少人来,若是想强行出来......”

  “公主府重地岂可擅闯,丫鬟仆妇擅动者关押,那几个做主子的最爱惜己身,不会冲动的。”徐婉宁垂眸拂了拂袖上的折痕,虚伪又贪婪的人,有几个不怕疼不怕死。

  徐婉宁将康宁长公主送到宫里了,才提起徐老夫人似乎病了的事,当然徐老夫人现在就在公主府的情况,暂时略过了。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婆母,康宁长公主自然偏向亲娘,可也难免心下不安。

  徐婉宁握住她的手:“母亲且放心,府里不是还有爹爹并二叔、三叔,连带我们姐妹几个,俱都能照顾祖母的,倒是外祖母,皇舅舅日理万机,只母亲一个嫡亲女儿能守在身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徐婉宁回徐府看望徐老夫人。

  康宁长公主禁不住抚了抚女儿越见颜色的面容,还是有些担忧:“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你父亲他......我不放心。”

  近来她对夫君多有不满处,过去有些事再细细思量,便觉出女儿受到祖母和父亲不公正对待。

  徐婉宁眉心微皱,沉吟一会儿:“这个好办,外祖母身边有的是能干的女官,求母亲让外祖母均女儿一个,公中的账目母亲不在恐怕也有疏漏,正好我跟着学学管家的本事。”

  康宁长公主闻言大喜,以前她让女儿学提过中馈之事,女儿拒绝了,如今感兴趣,是好事。

  太后听外孙女儿不能去,心下对徐老夫人就很有意见。

  怎么那么巧,女儿刚与宫中多来往了几日,她便病了,病的真是时候。

  徐婉宁捏了捏外祖母的掌心:“外祖母放心,府里有我呢,您和母亲尽管去行宫休养,我恰好想学学管家之事,母亲不在,正好放开手脚。”

  太后拍拍外孙女儿的手:“放开手脚,挺好,有收拾不了的局面......尽管去东宫寻你表兄去。”

  康宁长公主直觉母亲和女儿之间,有那么点儿她不太理解的氛围。

  但这两个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一掠而过的思绪,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徐婉宁又向太后举荐了长乐长公主,代替自己陪伴太后身边。

  这却是为了还长乐长公主春日宴给自己面子的事,也为着让公主娘看看别的长公主何等威风逍遥,不指望将来她回来的时候成长为钮祜禄·康宁长公主,但求稍被同化同化,知道渣爹那样的,徐府那样的,没什么了不起。

  徐婉宁在宫里陪太后和公主娘用了饭,带着太后赐给的教养姑姑回公主府了。

  说是教养姑姑,但太后当着吕姑姑的面说了,让吕姑姑唯徐婉宁命是从。

  徐婉宁听吴显回事的时候,徐老夫人正由贴身嬷嬷扶着胸口。

  憋屈又气愤,呼吸都不畅极了。

  “你生的好姑娘,谅着一屋子的长辈,连口热饭都不给吃,真是能耐了!”徐老夫人挥手将身边矮几上的茶盏拨到了地上。

  徐言昭并徐言时夫妻、徐言明夫妻,皆扑刷刷跪在了地上。

  徐言明心里嘀咕,母亲太也造作。

  明明人家公主府的丫鬟来问可要用午膳,是她老人家气冲冲的将人赶出去,说是不用,连累大伙儿都腹中空空。

  徐婉宁走到院门前时,正听到茶盏碎裂的动静,脚步便是一顿。

  院前守卫的粗壮婆子以及院内的丫鬟仆妇,齐齐道:“见过县主。”

  徐老夫人所在的正厅门户大开,摔杯子也有给院子里的丫鬟们亮亮脾气的时候。

  听人说县主来了,她阴沉着脸看徐言昭:“县主娘娘来了,你去!去看看她需不需要你这个爹参拜请安!”

  徐言昭又是气又是羞。

  气嫡女一朝得势飞扬跋扈更胜从前,羞愧母亲夹枪带棒,自己在兄弟面前好生丢脸。

  等大儿子出去了,徐老夫人接着训话:“定是长公主觉得在府中住的不舒心了才来这里,你们该认错认错,该低头低头,一家子人,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顿了顿,她又道:“我最近身子骨大不如前,最想见的便是一家子人和和美美,人老了就这点盼头,否则有个万一......哎!”

  几个人唯唯应诺。

  徐言明最先起身去搀扶徐老夫人。

  母子两个对了个眼神,他便知道自家母亲要做什么了。

  康宁长公主若住回公主府,徐府不分崩离析也成了笑话,便是吃用上都是个大难题。

  今日无论如何母亲都会让长公主回转心意,若是不能,那便真病上一场。

  做媳妇的还不是要去侍疾。

  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不同寻常人家,但康宁长公主最是心软又意志不坚,从旁劝上两句,还有个不回去?

  正是因为今日要唱念做打一番,徐老夫人因此没有带上家里几个小的。

  否则,还是有些许难为情。

  如今只等大儿子当庭训女,她这个做祖母的再出言相劝便是。

  然而左等右等,只半句“徐婉宁,你到底......”,就没有下文了。

  院子里,

  徐言昭暴喝一句:“徐婉宁,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在看到她身边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女子时,熄在嗓子眼。

  吕姑姑圆脸身材瘦削,是太后宫中除邹姑姑外第二个说了算的人。

  她知道太后时常不满徐府,只长公主一根筋护的紧,又是伤心又是失望,还有几分打老鼠忌玉瓶的缘故,便放任下去了。

  如今一看,

  徐府如何暂不论,满院子下人都在呢,当爹的就如此下嫡女脸面,真是......真是开眼了!

  于是,

  在徐言昭一片青白的脸色中,吕姑姑将徐婉宁半护在身后,面色如霜:“徐侍郎好大的威风,既如此不喜县主,不如老奴这便带县主回宫去罢!”

第42章 昏迷

  徐婉宁前世,几千上万员工的公司都管理的妥帖,更不要区区一个徐府。

  她从太后那里请了吕姑姑来,真实的作用便是在此刻。

  不大清醒的长辈们,总喜欢不占理的时候和就小辈讲伦理。

  不巧,徐婉宁最喜欢讲道理,不想和她讲道理的人,那就论君臣好了。

  准备以父之尊强压徐婉宁低头的徐言昭,在吕姑姑面前,极其不自然的转换成了在外行走时,儒雅有风度的样子,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与畏惧。

  既畏惧吕姑姑提起的宫里,又畏惧吕姑姑这个有正经官阶的女官,太后身边的正四品女官,可比他这个被边缘化的三品侍郎值钱多了。

  画面一下子就和谐起来了。

  徐言昭的意思,自己是许久不见太过想念和担忧嫡女才有些失态,又不大痛快的加了一句:“宁丫头顽劣,我不在身边看着,总怕她闯出什么祸事来。”

  吕姑姑一板一眼:“徐侍郎慎言,陛下亲赐县主‘嘉宁’二字做封号,顽劣之词还是少提吧,免得对宫里不敬。”

  徐言昭四肢发僵:“......姑姑提醒的是。”

  吕姑姑不大满意的点了点头,退回到了徐婉宁身后。

  徐婉宁这才挂上了不大走心的关切面容:“父亲,我听下人们说祖母绝食了,所为何事?”

  绝食?

  徐言昭脑袋发昏,几乎克制不住想要让嫡女跪祠堂去,但他不能,只耐心的解释徐老夫人只是想念她的紧,所以没什么胃口。

  徐婉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这就跟着祖母回府。”

  原本准备大费口舌的徐言昭:“......”

  徐老夫人在幼子的搀扶下出来了,话都听着了,很谨慎的问了句:“宁丫头,你母亲呢,一家人总要一起回去的。”

  “外祖母身体不适,留母亲侍疾,祖母放心,您这里有孙女伺候着呢”凤眸垂下又掠起,灵动非常:“我本来也要跟着一起去行宫照顾呢,只是听闻您病了,外祖母说真是赶巧了,她留下母亲,还望您不要见怪呢。”

  徐老夫人听的心惊肉跳,谁敢让太后说一句“不要见怪?”

  还有那句“赶巧了”,不阴不阳的,是太后在敲打自己竟敢和她对着干吗?

  徐来夫人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没说出话来。

  三老爷徐言明觉得扶着母亲的胳膊,骤然受了大力,偏头一看,老母亲竟是已晕过去了:“母亲!”

  徐婉宁:“......”好像高估便宜祖母的胆量了,心眼那么多,想不到竟不经吓。

  不过她倒没有说假话,太后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用词没这么嗯......含义丰富。

  周显扬声道:“快去请大夫!”心说幸亏早有准备。

  徐婉宁觉得干站着不太好,“担忧”的上前去:“祖母!”

  大夫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给出的诊断是徐老夫人受惊过度加上饮食不调,直白些说是饿晕了。

  一问徐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早上老夫人没胃口没怎么吃,午饭又说不用,年纪大了扛不住也是有的。

  徐言明几次控制不住的要用眼瞪徐婉宁,母亲就是被她拿太后的话吓晕的。

  可每次他最先对上的,是吕嬷嬷面无表情的脸,就......且等找到机会了的!

  徐老夫人昏迷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被喂着喝了小半碗粥,有力气说话了,第一句就是叫徐婉宁过来。

  徐婉宁发誓,她便是在原主的记忆中,也从未看到过徐老夫人有这样和蔼的时候。

  徐老夫人拉着她心肝肉似的关切了半响,含蓄的表达了晕倒是自己身体不好,以及希望晕倒没有吓到乖孙女的意思。

  徐·乖孙女·婉宁表示理解,祖孙两人画风和谐且有爱。

  夏氏心绪复杂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她并不能很深入的理解婆母的惊惧,只觉得她脑子糊涂了。

  吕姑姑这一刻彻底的理解了,太后为什么要让她对嘉宁县主言听计从。

  晚些的时候,徐老夫人便执意回府了,拖着病体也没关系的那种。

  康宁长公主府给她的感觉太压抑了,尤其是有太后那番话,面前还杵着个太后宫里出来的女官的时候。

  当夜晚间,夏氏催促丈夫将动用的银子还回去。

  那是李家姑娘送给徐婉宁的贺仪,又来了个吕姑姑,她心中总是不大踏实。

  “不知者不怪,银子放在账上就是让人支的,再说她一个小丫头,还想管到三房来,笑话!”徐言明不以为意。

  事实上那银子他支了二百两,早花销了,哪儿补去!

  翌日,

  徐婉宁吃过早饭后去见徐老夫人,只说公主娘临走时,让她接管府上的中馈。

  徐老夫人只说前几日夏氏管家,账目过几日就清了,而后再交给徐婉宁管,正好练练手。

  不敢不交,谁知道让徐婉宁管家,背后有没有太后的意愿。

  徐婉宁自动忽略了那个“几日”:“真是辛苦三婶娘了,那孙女三日后自去三房交接账目吧,也省得打扰祖母您休养了。”

  徐老夫人眼前发黑,强露出笑意:“真是个乖孩子,去吧。”

  等徐婉宁走了,徐老夫人紧跟着就清点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己。

  “这些......都当了吧,账上没银子不好看,吕嬷嬷......迟早打发了她!”徐老夫人扶着贴身嬷嬷的胳膊,颓唐的道。

  回到揽月阁后,徐婉宁照常练了会儿字,然后给萧彧写信。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徐家人一脸倒霉相她就心情好,然后倾诉倾诉,倒不能真说祖母气的仰倒的样子多活该,只春风绿柳心旷神怡也够掰扯好多了。

  中午的时候,拂冬拿着一叠拜帖进来。

  自从徐婉宁被封县主之后,她一下子就成了世家贵女圈的香饽饽,连着几天拜帖一封接着一封。

  之前的拜帖,徐婉宁忙着绊住公主娘回府的脚步,都给推了。

  今天倒有兴致细细看一看,倒挑出了很特别的三封。

  其中一封是步安歌约她去郊外骑马打猎的,想起春日宴上的相处,徐婉宁觉得除太子表兄和堂妹徐婉芷外,这是她值得交往的第三个人。

  第二封,是江宁伯老夫人邀徐婉宁去大佛寺拜佛参禅的。

  最后一封就有些怪异了。

  从忠勇侯府而来,署名是谢婷婷,邀请徐婉宁去郊外踏青。

  “你觉得我和谢婷婷关系怎么样?”徐婉宁问拂冬。

  “谢姑娘不喜欢姑娘。”拂冬说的算含蓄,谢婷婷对徐婉宁可以算极防备了,防备癞蛤蟆叼走自家天鹅肉,鄙夷又厌恶。

  徐婉宁本意也不是要拂冬说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要捋一捋自己的思绪。

  目光在拜帖其中一句“可带亲朋来,也显得热闹”上顿了顿,她又不是银子,人人都爱,谢婷婷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在座的诸位都是渣渣。(二房一家除外)

  徐府诸人:“......”

第43章 不喜欢

  忠勇侯府,

  换班休沐的日子,谢庭轩早起往母亲院中请安,听妹妹谢庭轩正缠着母亲要银子买首饰。

  见儿子来,忠勇侯夫人使唤小女儿:“母亲的私房都快让你掏空了,向你哥哥要去,他到现在都没个中意的姑娘,也不娶亲,留银子做什么!”

  又是被催着娶亲,谢庭轩头疼,才要张口忠勇侯夫人已经嫌弃的摆手:“知道你要说什么,太子殿下及冠了都尚未娶亲,你还小一岁,所以不着急......”

  “儿子的错,母亲大人息怒。”谢庭轩讨饶,英挺的眉宇比外出时要柔和几分。

  一时又看谢婷婷:“缺什么了?”

  谢婷婷不太好意思让兄长再掏银子,赔给徐府那许多银两都是兄长私账垫的,怕父母亲责罚,她还求了兄长别说出去。

  只是实在不甘心踏青时被徐婉宁比下去,万一那个人也去呢?

  谢婷婷灵机一动:“兄长,我约了徐......嘉宁县主踏青,你这几日不是休沐么,要一起去吗?”

  “你兄长公务繁忙,又不喜热闹,你自去玩你的,少去累他。”忠勇侯夫人佯怒的看了女儿一眼。

  “其实......最近不是很忙,出去走走也好。”谢庭轩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忠勇侯夫人诧异一瞬,有些舒心似的,并没有问。

  等陪着父母用了早饭,谢庭轩和妹妹一道离开主院。

  谢庭轩这才问出心中疑惑:“你什么时候和嘉宁县主有交情了?”

  谢婷婷不以为然:“现在不熟,以后总会熟的,反正我送了拜帖给她,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她肯定会答应的!”

  谢庭轩没问为什么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但嘴角却翘了翘。

  “兄长,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谢婷婷不满:“听说嘉宁县主得了好多宫中的赏赐呢,游玩的时候一定会穿金戴银插珠缀玉的,珍宝阁新出了好多首饰,你总不能眼看着妹妹被压下去吧!”

  谢庭轩想起那少女清艳无匹的眉眼,心说不论是珠玉还是金银,在她那里只不过是点缀而已,便是朴素衣裳,也犹如鹤立鸡群。

  谢婷婷早间高兴,中午的时候便跑到谢庭轩院子里哭诉了。

  “兄长,我就说她骄横无礼,现在被封了县主更是目中无人,竟拒了我的帖子,连正经理由都没有一个,只说有事要忙,瞧不起谁呢!”

  谢庭轩神情平淡:“许是真的有事要忙,你想要的钗环照买,不气了,好不好?”

  等将妹妹哄好了离开,他仍坐着看书,只一页书半个时辰了都没有翻,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一时又想,她若是知道自己要去,还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吗?

  与此同时,江宁伯府也正因帖子被拒气氛凝滞。

  沈温良将帖子撕的粉碎,哭丧着脸抱着江宁伯老夫人的胳膊哭了一回,红着眼起身:“我不等了!宁表妹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我要当面去问她,也许......也许帖子没送到她手里呢,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拦住他!”江宁伯老妇人断喝道。

  她心中也蕴着许多对徐婉宁的恼怒,又有些苦涩,若非江宁伯府日落西山,她家良哥儿性情温良饱读诗书,何至于要上赶着屈就如此不知礼仪的女子。

  只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路了。

  “良哥儿稍安勿躁,你难过了祖母也跟着心痛,这样吧,祖母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徐府近况,祖母也许久没有与徐家老妇人心叙旧了,咱们一起过府去,你看如何?”江宁伯府老夫人道。

  沈温良目带希冀,赶忙应了。

  “县主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吕姑姑将徐婉宁送到府门外,关切的叮嘱道。

  “姑姑安心,账房的事便劳烦您了,有犯事的尽管索拿,。”徐婉宁垂眸道,而后纵马离去。

  京城西郊有猎场,贵胄子弟常去此处游猎。

  徐婉宁与步安歌在西城门口碰头,然后步安歌就眼巴巴的看着她的马不走了。

  徐婉宁看的好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她:“试试?”

  “阿宁,好兄弟!”步安歌眉开眼笑,她的马是从父亲那里磨来的,自然也极好,但比徐婉宁这匹还差些。

  早知道太子殿下送了马匹给阿宁。

  今日一见,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马车里,

  谢婷婷从窗户缝隙中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猛的掀开帘子,片刻后咬牙切齿:“赵叔,跟着前面那个穿红衣骑马的人!”

  “姑娘,那位姑娘的马看着很是神俊,咱们是马车......”

  “从这里出去......去西郊马场!”谢婷婷气呼呼的放下车帘,真是岂有此理!

  “谢妹妹,怎么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同车的李明蕊关切的问。

  谢世子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她心情愉悦极了,心底也没有往常那么嫌弃谢婷婷冲动的性子。

  邀请徐婉宁踏青的事,谢婷婷同时还邀请了李明蕊的,是以便不隐瞒。

  “原来如此,这么说......哎......徐姑娘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对!”李明蕊顺着谢婷婷的话说,心中却升起巨大的危机感,同时又鄙夷徐婉宁的愚蠢。

  幸亏徐婉宁没有答应谢婷婷的邀请,否则岂不是还要缠着谢世子。

  只是一路上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谢婷婷就是不肯说为什么会突然想与徐婉宁握手言和。

  “世子,姑娘的马车看方向不是祁山,好像是要去西郊猎场。”护卫对谢庭轩禀报道。

  “去看看姑娘是否安好,其他的......随她。”谢庭轩吩咐道。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徐婉宁从未感觉如此畅快过。

  她在现代学过搏杀护身的武技,原主天生擅长齐射,两相结合,骑马打猎不说百发百中但命中率却极高,很快就有了好几只猎物。

  只是,很快徐婉宁就感受了来自原著的恶意。

  她远远看着百十米外牵着马的那几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姑娘,好像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和姑娘,还有......李国公府的姑娘。”拂冬以手为帘,眯着眼看远处。

  “怎么是他们!”步安歌满是嫌弃,但还是问了问徐婉宁:“阿宁,你要想过去打个招呼......我陪你去。”

  与此同时,

  换上了猎场提供的骑装的谢婷婷,冷眼瞥着徐婉宁几个,吩咐左右:“都别过去,该她们自己过来和我们打招呼才对!骗子!”

  谢庭轩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妹妹在家里还算乖巧,怎么出来了脾气这般骄纵。

  他却不知,因为自己的缘故,世家姑娘对谢婷婷总是多有忍让和称赞,才养成了谢婷婷总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李明蕊近在咫尺的挺拔男子,她从来没有和他这么近距离的一起,呆这么久。

  “谢世子文武双全,明蕊着实佩服,说来惭愧,我对骑术并不太精通,如果方便的话,世子可否稍提点几句?”她期待的道。

  “这有什么,明蕊姐姐不必客气!”谢婷婷大方的一挥手:“我兄长的骑射之术陛下都夸赞过的,一定能......怎么可能!”

  后半句谢婷婷是看着远处说的。

  她口中一定会过来打招呼的徐婉宁一行人,调转方向骑马向和她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像是......像是没看见她们似的。

  气氛挺尴尬。

  谢婷婷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徐婉宁是疯了吗,还是她没有看到兄长在这里?

  谢庭轩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离远,很想追上去。

  但他现在,似乎没有立场。

  没有得到回答的李明蕊,声线提高了些:“谢世子......”

  “李姑娘客气,男女有别,京城有许多擅齐射的女子,可延请一位做师傅,如此更方便。”谢庭轩不疾不徐的道,有一种无端的冷淡。

  李明蕊低声应了,心中只觉委屈,谢庭轩为何对她这般疏远?

  若不是为了他,她一个好好的闺阁女儿家,清静雅致才对,做什么骑马,粗鲁又难看!

  “你真不喜欢谢世子了?也好,他总不拿正眼看你,谢婷婷更因此神奇的跟什么似的,总讥讽你,德行!”步安歌絮絮叨叨。

  “你说的对,不喜欢了,以后也不喜欢。”徐婉宁笑了下,凤眸潋滟。

  至于遇到谢庭轩和李明蕊的事,徐婉宁倒并不意外。

  她是个恶毒女配嘛,总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剧情将她往男女主前推,用自己的愚蠢和痴情,衬托女主的聪慧和男主的迷人。

  可惜那是以前。

  谁都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徐婉宁此刻避开,只是不想被破坏挺好的心情,也懒得看李明蕊矫揉造作的样子。

  正思绪漂浮间,徐婉宁又听步安歌欢快的声音:“我觉得太子殿下就不错,表兄表妹天生一对,合适,太合适了!”

第44章 上眼药

  徐婉宁差点被一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雷下马背来,缓了口气道:“话这么多,马骑够了是吧......奔雷还我。”

  奔雷是萧彧送给徐婉宁的那匹马。

  步安歌俯身环上马脖子,见风使舵:“我说什么了?阿宁幻听了吧,是不是饿了,回头让他们烤只兔子来吃,腿......四只腿都给你成吧!”

  徐婉宁见她一脸肉痛的样子,无奈扶额。

  好在表哥表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只是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萧彧那张俊美冷肃的脸,要是他不是太子就好了,将来后院养他一个抵得上满京城所有公子哥了。

  嗐,还是不做梦了!

  一来对这位太子表兄也太不尊重,二来她拿他做长辈看,想些有的没的怪怪的。

  不过既提起表哥、表妹的话,徐婉宁便想起,原著中倒有好几对因此而成的姻缘。

  步安歌恰好在此列,几乎是和原主前后脚被婆家磋磨死,难姐难妹的,谁也没得着好。

  徐婉宁问步安歌:“还说我呢,你呢......陆将军是不是快回来了?他与你青梅竹马,可比表兄亲近多了。”

  “停停停,陆三哥是我兄长好吗,亲的!”步安歌后脊一凉,双腿一夹马肚,火烧屁股一样冲出去了。

  步安歌可从来没想过和陆三哥怎么样。

  虽然别人都说他文武双全人长得又俊,可在她印象里的陆广白,小时候是个又矮又瘦的小黑猴,长大了沉默寡言比她爹还严肃还正经,还总对自己管东管西的,小老头一个!

  “傻姑娘!”徐婉宁低声道,眼底浮起几分怅然。

  徐婉宁口中的陆将军,全名陆广白,是步安歌父亲辅国公战友的遗孤,被辅国公收为义子,年纪虽轻在军中却颇有建树。

  前世辅国公与两个儿子战死沙场,步安歌失去靠山之后,婆家立即变了脸色,直将她苛待至死。

  那时候陆广白在沙场征战,边疆与京城相隔千里消息不通,便来不及援手。

  他班师回朝后,得知步安歌去世,彻查其中原委。

  后来,更提剑上门斩杀了苛待步安歌的负心汉。

  杀人偿命。

  萧彧怜惜陆广白将帅之才,又知他事出有因,便撸了他血战三年所得功勋,以功抵过。

  此后,

  陆广白将步安歌坟冢从婆家迁到陆家祖坟,在坟前结庐而居,为步安歌守孝三年。

  在原著中,步安歌是比徐婉宁还炮灰的存在,本不会着墨太多。

  但陆广白却是与谢庭轩齐名的,新帝萧彧的左膀右臂,他与步安歌的纠葛,多是以谢庭轩的视角展开的。

  谢庭轩的亲妹谢婷婷喜欢陆广白,他便去陆广白处试探口风。

  陆广白与谢庭轩颇有交情,明确表示此生不再娶,后来喝醉了,只反复的问谢庭轩:“她为什么不嫁给我?”

  徐婉宁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毕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只是既知道步安歌嫁给她那个远方表兄,不单婚后不幸甚至还赔上性命,是万万不能袖手旁观的。

  不过,此时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原主真正的剧情,在秋日才开始呢,她想,到时候找机会与那位陆将军谈谈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

  或者更符合逻辑的解释是,谢婷婷特意着人注意了徐婉宁的行踪,是以回去的时候,徐婉宁和步安歌正碰上同样要启程回去的谢婷婷一行人。

  谢婷婷和李明蕊换回了美丽轻薄的春裳。

  谢庭轩却是一身鸦青色劲装,愈发衬的面白如俊挺英气。

  猎场周边有专门出售骑装的成衣铺,衣服直接穿走本不必再换。

  但谢婷婷仍旧换回了更衬女儿家美貌的春裳,又精心梳了妆,自衬定能将骑马吃了一天土,风尘仆仆的徐婉宁压下去。

  谢婷婷的丫鬟彩屏最知道自家姑娘心意,看着打马而来的徐婉宁几人,挺担忧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姑娘打扮的自是极精致妥帖,奈何容貌只是清秀。

  倒是嘉宁县主和辅国公府的姑娘,个顶个的容颜出众。

  大抵是为了骑马方便,这两人眼下里周身珠翠全无,只一只木簪挽发,可瞧着倒另有一番飒爽骄娇的风姿,让人挪不开眼。

  徐婉宁一瞧见谢婷婷打扮的和圣诞树似的,心里便琢磨出味儿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一个娘生的,但谢婷婷容貌气质连兄长谢庭轩的一半都没有,不会是集中了父母的缺点长成的吧!

  不过说起血缘来,倒是李明蕊有点问题。

  等到今年秋日,有些事便要见分晓了,李明蕊一向是样貌不够家室来凑,又立什么温柔得体的人设,将来可有得忙了。

  “看什么看!”谢婷婷色厉内荏。

  她从高头大马上红衣少女凌乱的发丝扫到沾灰的衣摆,挑剔许久,还是无法违心的骗自己,对方比不上她。

  徐婉宁眉梢微挑:“谢姑娘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又转而对谢庭轩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好巧,就此别过。”

  “等等!”被忽略了个彻底的李明蕊开口,犹豫似的顿了顿又道:“姑娘家太粗疏了总是不好,谢姑娘你的裙摆......我这里有干净的衣裙,不如换一换?”

  徐婉宁低头,裙摆上有一处指长的割痕,大抵是打猎时被树枝划的。

  很好心的提议,但在她看来李明蕊演技不太过关。

  真关心自己的话,总拿眼去瞟谢庭轩做什么。

  等着自己粗暴拒绝,正好衬托自身的宽容良善?

  “你这样讲究,出来打什么猎!”步安歌嫌弃道。

  她最不喜欢李明蕊吭吭唧唧,话总像说不尽的样子:“林子那么深,追猎物还能毫发无损?阿宁这算好的了,我的裙摆都被刮成筛子了,只是下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步安歌冲自家好友抬抬下巴,一副我替你撑腰的样子。

  徐婉宁双目含笑,很想rua一rua好友的脑袋,步安歌真是太可爱了。

  李明蕊:“......”

  李明蕊面色很难看,但还是强忍着气恼,挺谦意的道:“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谢姑娘可不要嫌我多话呀。”

  有完没完了,非得给人上眼药才快乐?

  徐婉宁心头吐槽,面上浅笑盈盈:“不必多虑,虽然李姑娘的确啰嗦了些,但咱们也不常见,没什么的,还有,您如此礼仪周全的一个人,下次还是叫我嘉宁县主吧,礼多人不怪嘛。”

  李明蕊手指发抖,大概是气的。

  徐婉宁却不惯她毛病,又看向谢庭轩:“谢世子,我觉得衣服尚好,并不有伤风化,你说呢?”

第45章 爱谁谁

  明明知道少女有挤兑人的意思,偏生她一脸理所当然的看过来,带几分促狭气,实在让人不能拒绝。

  谢庭轩不疾不徐道:“县主风姿卓然,并无失礼之处。”

  谢婷婷:“......”

  是她耳朵有毛病,还是兄长疯了,竟赞徐婉宁这个粗鲁的人!

  “世子谬赞。”徐婉宁笑了下。

  她虽如此说,但并无半点意外或者不好意思,仿佛本该如此,落落气派天生骄傲,禁不住让人拜服。

  徐婉宁视线最后在李明蕊有几分苍白的面容上点了点,打马离去。

  希望李明蕊能记住这个教训,不要有事没事就想踩一脚自己,否则别怪她利用谢庭轩踩回去了。

  双倍疼痛双倍丢脸。

  白莲花值得拥有。

  “兄长,你怎么替徐婉宁说话,李姐姐都要被她欺负哭了!”谢婷婷不满。

  “不是替她说话,”青年神情冷了下来,视线从妹妹身边带着黯然气的少女身上一掠而过:“嘉宁县主是个讲道理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可有不对?”

  “这......”谢婷婷语塞。

  细细一想,徐婉宁说明蕊姐姐啰嗦是很不客气,但好像也不是没道理,还有称呼的事,她的确是县主,可是......就是好气!

  以前的徐婉宁,李明蕊从未放在眼里过。

  即使她容貌着实出众,但一个草包而已,自己略施小计便能让她暴跳如雷人人嫌恶。

  可现在的徐婉宁,耀眼不说还扎手,竟让她如芒在背。

  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心慌,就像是......就像是被她看透了一般,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谢婷婷帮自己说话都没有好使,李明蕊也不敢再多言,免得招了谢庭轩的厌。

  可那为自己解困的一千两银子,还有今日随同游玩,又算什么?

  越想越委屈,她还是禁不住含怨似嗔的看了看谢庭轩,之后才掀帘子进马车。

  谢庭轩武艺精深,对旁人的目光也极其名敏锐,但被李明蕊看了又看,只当不知。

  在他的印象中,李家姑娘知书达理性情温和,还有纯善的美名,作妹妹的闺中密友尚可,不至于将谢婷婷教坏。

  可今日李家姑娘的纯善,用在嘉宁县主身上却被驳回来,尤其嘉宁县主回的那些话,字字句句虽显冷淡却并无错处。

  女儿家的婉转心思他一个大男人不感兴趣,平日也并不多想,又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朝堂上的动向就够他揣摩的了。

  但此刻稍稍深想,有嘉宁县主在侧,便觉出几分李家姑娘的造作。

  算了,谢庭轩摇头失笑。

  姑娘家在这世道本就活的艰难,为名声汲汲营营倒算上进,与他在朝堂上为忠勇侯府搏杀名利地位,谁比谁更高贵?

  他今日答应护着两个姑娘出游,也有看在李家姑娘护持妹妹的份上。

  将来,再不会有什么旁的接触。

  倒是嘉宁县主,青年原本沉静的眸光骤起波澜,带出几分笑意。

  据手下人回报,她不久前一场大病险些丧命,也难怪比之以前多了几分沉静,倒是因祸得福。

  说起来,他倒有几分羡慕她。

  那般赤诚洒脱,万般无拘无束的样子,当真让人心向往之。

  徐婉宁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步安歌都想拽她去医馆看一看。

  她若知道自己在谢庭轩心中已经有了个赤诚自在的形象,怕是也会吃一惊。

  明明是将婚姻大事破罐儿破摔罢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谨言慎行爱惜羽毛,不过是为了寻个好婆家,徐婉宁打算开个后宫,自然怎么开心怎么来,可不洒脱。

  与步安歌分开的时候,这孩子恨不能抱着奔雷的腿对徐婉宁告饶。

  徐婉宁冷面无情的拒绝了她想将奔雷带走的事。

  主要是舍不得。

  礼物嘛,要看送的主人是谁。

  萧彧表兄当初想哄她这个妹妹开颜的心,徐婉宁记在心上,自不肯轻易辜负。

  所以,奔雷这辈子只能有她一个主人,千金不换。

  徐婉宁到府门前。

  还没有下马,已经有人颠颠的跑过来给他牵马来了。

  是渣爹前院的管家周海。

  看这出现的速度,没准是一直在门口等她来着。

  徐婉宁也不客气。

  下马后缰绳撂给他:“周管家,有事?”

  “县主聪慧,老夫人......老夫人那里来客了,江宁伯府的老夫人,留了一起用晚饭,因是长辈,是以请您过去见见。”周海禁不住磕巴了一下。

  主要是亲眼目睹过,这位主儿将大老爷气的不轻还毫发无损,还有在长公主府时的那尊贵劲儿,心底着实畏惧。

  “知道了。”徐婉宁眼底掠过薄薄寒意,神情却并没有变化。

  周身缭绕着一种,来客不管是谁,爱谁谁的感觉。

  看少女举重若轻的样子,周海心里就挺没底的。

  只老夫人还有旁的吩咐,他只硬着头皮道:“县主,奴才还有事要禀。”

  “祖母留了话?”

  “是,老夫人说吕姑姑今日熟悉账房的事辛苦了,就不必和您一起去慈安院了,到底是宫里的人,免得太过劳累。”

  “这个啊,祖母说的有理。”徐婉宁慢条斯理的。

  只是还不等周海松口气,又听她道:“只是吕姑姑是有正经品级的女官,我只有尊着敬着的份儿,可不好命令,再有,外祖母说吕姑姑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了,自家人,没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她老人家一天没见我肯定想了,要想陪侍左右,还能拒绝不成?”

  周海......周海觉得徐婉宁说的话无一处可以反驳,就......挺无措,老夫人那脾气......

  徐婉宁玩味的扫他一样:“此事不难办,你照着我的原话回就是了,祖母最明理的人,不会怪罪的。”没准会憋气憋的恨不能昏过去。

  等没外人了,拂冬不满的嘀咕:“姑娘,老夫人也真是,您才从外边回来,哪有这么紧撵着见客的,要不拒了吧,就说累了。”

  她以前老实又胆怯,如今被徐婉宁刻意宠着胆子大了许多,人也机灵了,很有院里头等大丫鬟的范儿。

  徐婉宁笑笑:“她撵她的,我收拾我的,左右着急的不是咱们,至于客......还是要见一见的。”

  江宁伯府老夫人,她算账还没算到她头上呢,自己找来了,省事!

  周海老老实实的将徐婉宁的话转给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呼吸急促了几分,对江宁伯老夫人强笑着:“我就说宁姐儿比以前懂事多了,你瞧瞧,考虑的真周全。”

  徐老夫人有点怀念以前。

  要是以前嫡长孙女敢对她的话阳奉阴违,快去祠堂跪着去吧!

  她越来越觉得,徐婉宁不是脾气大了不服管了,而是不知跟谁学的,心里会冒坏水了。

  但愿是错觉吧!

  那吕姑姑是正经的四品女官,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面对江宁伯夫人都不需要见礼。

  可她的诰命在十几年前就被贬了,每次反倒要向吕姑姑问安。

  虽然吕姑姑会说不必多礼。

  但不必多礼四个字,徐老夫人每听一次,都觉得脸上烧的慌!

  坐在下首的沈温良,听到徐婉宁回府有些坐不住。

  但看到祖母看过来的目光,又想起来时受教的话。

  女子最易恃宠而骄,

  他是个男人,家世容貌无可挑剔,可以让宁表妹拿乔几次,但太上赶着了就落了身份,反倒会让人瞧不起。

  徐婉宁没有刻意晾着江宁伯老夫人的意思,但也没有多着急就是了。

  她不疾不徐的沐浴更衣,喝了清凉解暑的花茶,又吃了两块糕点用来稳住肠胃。

  这之后,徐婉宁才吩咐夏草:“去问问二姑娘,江宁伯老夫人带着世孙来做客,我要过去,她去不去?”

  最近但凡主子出门便留守的夏草,好不容易领了差事,得意洋洋的瞟了拂冬一样,脚步轻快的去了。

  拂冬不以为意,倒觉有些好笑。

  姑娘是心疼她在外跟随一天,所以让她稍歇歇呢,一会儿还要陪姑娘去见客,不慌。

  “县主,听闻江宁伯府世孙仪表堂堂,书也读的不错,为何让二姑娘同去?”吕姑姑不解。

  当初太后娘娘听到徐老夫人有意与江宁伯府结亲的风声,还很生了一回气,说江宁伯府是个破落户,自己的外孙女岂能任人糟践。

  只是后来打听了那世孙是个温文知礼的,加上太后自叹外孙女骄横的名头在外,许给个性格温和的免得受委屈,气又平了些。

  是时还说,日后多给江宁伯府几分颜面何机会,什么不都出来了。

  听闻徐婉萝总缠着那世孙。

  叫上她,还不知要搅出什么事来。

  “姑姑有所不知,江宁伯府世孙更喜欢温柔解意的姑娘,二妹妹更合适,不是吗?”徐婉宁起身:“二妹妹不去,别那世孙又以为我欺负了她,再指责我一回。”

  她冲铜镜里的姑娘眨眨眼,懦弱又愚蠢的男人,不稀罕!

  徐婉宁说的挺含蓄,但吕姑姑在宫中什么没见过,揣摩着“温柔解意”“再指责”的词儿,心中便有了谱。

  再说了,明明该称呼表兄的,可眼前少女句句都是“世孙”,疏离之意可以显见。

  吕姑姑对太后忠心了一辈子,爱屋及乌,对徐婉宁便护犊子的紧。

  心说自家县主既不喜欢那沈温良,必是那人有什么不妥处,竟瞧上个惺惺作态的庶出之女,太也有眼无珠!

  另一头,

  徐婉萝另赏了夏草银子,确定了徐婉宁当真要她同行,早将林姨娘吩咐她不得擅动的话忘在脑后,激动的随同来了。

  慈安院,

  眼瞧着晚饭的时辰都过了两刻钟,江宁伯老夫人眼中闪过不耐,看到徐老夫人脸色渐阴,又觉心里好受些了。

  左右不是自己的孙女,丢脸也不是自己丢。

  不过姗姗来迟也有轻视她江宁伯府之意,如此不知礼仪,等将来......

第46章 唯利是图

  江宁伯老夫人是个比徐老夫人干瘦许多的老太太,甫一见徐婉宁将来,便极亲热的喊:“宁姐儿来了,许久不见,好生叫人挂念。”

  徐老夫人被抢了先,心下有些不悦,比往常还要慈爱的道:“宁姐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今日玩的可开心?”

  听着两个心怀鬼胎的老太太腻言腻语,徐婉宁不为所动。

  她端着最正经知礼的面容,淡扫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沈温良,对两人问安:“见过祖母,见过姨祖母。”

  然后,侧身让了一让,吕姑姑的身影便十分明晰了。

  之前热切的“宁姐儿”如何,硬生生被截到了一边,无人理会。

  堂上霎时便是一静,徐老夫人只觉喉间一口气不上不下。

  饶是如此,她还是强笑着对江宁伯老夫人介绍了吕姑姑的身份,而后半站不站的就要冲吕姑姑问安。

  可惜,吕姑姑不动如山,并没有很客气的说“不必如此”的意思。

  徐老夫人的诰命头衔,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抹去,一介民妇,还真就得低这个头,而徐婉宁也丝毫没有让吕姑姑看在自己的面上,免去繁文缛节的意思。

  徐婉宁是故意的。

  徐老夫人眼下花白着头发,颤巍巍蹲身问安的样子的确可怜,但她为老不尊,暗戳戳折腾公主娘十几年是真,老了就可以将罪过一笔勾销,可笑。

  江宁伯老夫人看着沉静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的徐婉宁,心底升腾起一点不安。

  据她所知,徐婉宁对家里长辈其实很是濡慕,只是徐家人偏心眼偏到胳肢窝去,才让她赌气似的愈加顽劣。

  可是厅中站着的少女,眉眼依旧却又似乎哪里不同,让人不自觉便生出尊重。

  心里思量到此,江宁伯老夫人反倒自嘲一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小姑娘再变能变到哪里去,准是又闹别扭呢。

  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因为重视起徐婉宁,反倒生怕哪里惊了她,也是笑话。

  众人重新坐定。

  吕姑姑拒绝了徐老夫人请她坐的提议,站在了徐婉宁的身后,如寻常奴仆一般。

  眼见让徐老夫人和江宁伯夫人都客气相待的吕姑姑,对府里大姑娘却尊崇又爱护,侍候的不周全不算。

  下人们见一次心提一回,对大姑娘的县主位份到底有多不同寻常的尊贵,潜移默化的也凛然了许多。

  “宁姐儿,那是你沈表兄,你们自来感情便好,多日未见......”

  “老夫人慎言,县主身份何等尊贵,唯有太子殿下才是县主嫡亲的表兄,曲拐蜿蜒的论远亲,是否不太慎重?”吕姑姑一板一眼,自有一种宫中养出的严苛且不容反驳的气场。

  徐老夫人被打岔,嘴唇哆嗦了片刻,看向徐婉宁:“宁姐儿......”

  徐婉宁对便宜祖母很友好的笑了下,偏头看吕姑姑,很乖巧:“姑姑说的在理,嘉宁记住了。”

  嘉宁是徐婉宁的封号,她以县主身份认可此事,掷地有声。

  徐老夫人僵着脸,江宁伯老夫人对徐婉宁的翻脸无情很有些反应不过来,以前从来都是徐婉宁追着自家良哥儿跑前跑后,她怎么敢!

  沈温良看看自家祖母,倒头一次很敏锐的觉出了祖母这次好像不太行。

  他急了,站起来:“宁表妹,求你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与萝表妹来往还不成吗?”

  从进门开始,因为祖母两三回眼刀,一直鹌鹑似的不出动静的徐婉萝,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温良。

  他怎么能这样!

  沈温良顾不上那许多。

  萝表妹自然也是好的,好像字字句句都能说到自己心坎里,可宁表妹不理他,却好像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

  他最近总梦见小时候的事。

  萝表妹还不曾总出现的时候,他和宁表妹放风筝、捕蝴蝶、喂金鱼,那时候多好啊。

  吕姑姑眼底嫌恶。

  如此朝三暮四的一个人,自家县主被他多看一样都是侮辱。

  “良哥儿!”江宁伯夫人见不得孙子如此放低姿态,厉喝一声,又后知后觉的缓和声音:“宁姐儿是说笑呢,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她逗你玩儿呢。”

  她见沈温良渐渐似信非信的,又恳求的望向徐婉宁:“宁姐儿,你表兄病愈不久,有什么矛盾日后再说,你是个好孩子,姨祖母以前那么疼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表兄妹名分定下了再说。

  江宁伯老夫人心底厌烦徐婉宁的拿乔,倒肯拉下脸来说话,只心底记了好几笔。

  实话说,江宁伯老夫人长的有些苦情,如今恳求的样子,便更添了三分悲凄。

  只是徐婉宁最知道,这位看上去疼爱小辈的老夫人,到底两面三刀唯利是图到了什么地步。

  原著中,原主是与沈温良定亲了的。

  可是在林姨娘的操纵下,徐婉萝记在了公主娘的名下,然后又搞出了一出表哥、表妹被人陷害同居一室的故事。

  徐婉萝和沈温良是主角,原主被陷害成为了板上钉钉的陷害者。

  后来又有流言,是原主痴恋忠勇侯府世子,不想嫁去江宁伯府,所以设计同父异母的妹妹顶包。

  最后,徐婉萝以受害者的身份得到各方怜惜,成为江宁伯府正妻。

  本来妾生女是做不得世孙正妻的,可她不久前才被记在了贵为长公主的嫡母名下,身份便够了。

  而原主,则成为了蛇蝎心肠的代表。

  她无法获得祖母和父亲的信任,想尽办法见到江宁伯老夫人,却意外得知江宁伯府老夫人什么都知道,但只袖手旁观。

  原主想不通为什么疼爱自己的姨祖母,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为此郁郁十数年。

  徐婉宁却看的清楚,江宁伯府需要的不过是长公主的嫡女,记在名下或亲生的,没什么差别,反正将来都会有县主爵位。

  而比起被徐府中人嫌弃的原主,受徐府老夫人和家主徐言昭疼爱的徐婉萝,可利用的价值更大更持久。

  一切的选择,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徐婉宁不知道原主被冤枉被所有人怀疑的时候,在想什么。

  反正她挺有兴趣让那些踩着原主得利的人,尝尝反噬的感觉。

  且说此刻,

  面对江宁伯府老夫人希冀的眼神,或者说真挚的演技,徐婉宁淡淡的:“姨祖母不是最疼婉宁了吗,那应该知道我也大病初愈不久,太医说最忌心绪不畅,沈世孙几次斥我心肠不好性子粗鲁,我看见他就胸闷气短,所以还希望您不要逼我了,您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最终,

  说是留饭,江宁伯老夫人到底急匆匆的走了。

  沈温良倒是想赖着,可江宁伯府丢不起这个人。

  在挨了一巴掌之后,他瞧着楞呼呼的,被下人拉走了。

  徐婉宁陪着徐老夫人用了饭。

  当然,吕姑姑和她们同坐,导致徐老夫人食不下咽。

  不过徐婉宁感觉挺好的。

  慈安院的食材不错,哪天心情不好了,可以过来逛逛。

  是夜,

  林姨娘搂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婉萝,答应女儿,会尽快让她有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到沈温良身边的尊贵身份。

第47章 查账

  太后宫中两个最得用的女官,邹姑姑管人事往来,吕姑姑管银钱库房。

  如今将吕姑姑给了徐婉宁,可见对外孙女的重视。

  偌大一个长安殿都料理的清楚,在吕姑姑眼中,徐府的账目简直是毛毛雨。

  毛毛雨东刮一会儿西刮一会儿,处处都是破绽。

  吕姑姑对这些账目倒不如何嫌弃,正好给自家县主拿来练手了。

  至于被练手的徐府以及府里的主子们,那真不好意思了。

  反正据她瞧着,账上花用长公主府的银钱不少。

  干占便宜不吃亏可不行。

  徐婉宁来到账房的时候,心里久违的有点兴奋。

  银钱往来、账目汇总,在她看来总算能够活动活动筋骨,日日和府里大小人等玩心眼,倒也不累,只怪无趣的。

  账房总管马祥祖躬身站着,身后带着帐房里三个账房。

  其中有个新进府的年轻账房,原本垂目肃立,视线里有一截红色裙角迤逦而过,禁不住抬了抬眼,而后脸刷的就红了,脑子也木木的,只一个念头:原来大姑娘长这样,仙女也就这样了吧。

  马祥祖有所预感,皱眉瞪了那年轻账房一眼。

  他已经过了对女子色相感兴趣的年纪,现下唯一想的,便是大姑娘这尊娇嫩金贵的主儿,在账房里走过场的速度快一些。

  等将她送走了,吕姑姑再是宫里来的也是奴婢,应该好打交道一下。

  哎,老夫人让填补账目的时间赶的太紧了,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被动。

  看厅中几个人眉眼官司,吕姑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等马祥祖几个人对徐婉宁请了安,就被她请到外间候着了。

  徐婉宁有原主的记忆,又曾过问过静心院和揽月阁两处的账目,看起账本来便很是得心应手。

  吕姑姑原想指点,看她在账本有问题的地方做标记,而且翻页的速度极快,不禁惊赞,想起老主子年轻时的风采,心说县主这聪慧劲儿竟是随了太后。

  公中的账目,比徐婉宁想象中的要平整许多。

  虽然很多地方有赶工的痕迹,但显见是近期加了银子填坑。

  进总比出好。

  想来是徐老夫人的手笔,她便一笑置之。

  一口吃不了胖子,徐婉宁也没想吃公中这口馊馒头。

  再有,太久远的账目追究起来,少不得累赘一些到公主娘手上,即使公主娘是被人蒙蔽,可牵瓜扯蔓的总归不美。

  于是,徐婉娘只看近半年来的账目,还是捡要紧的看。

  如此,一上午的功夫就浏览了个七七八八。

  马祥祖几人在外面站的腿酸,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被叫了进来。

  徐婉宁挺和气的,拿起一本账目给他,让他解释解释她划出来的有问题之处。

  马祥祖初时还能周全几句,到后来鬓角就渗出汗来。

  不单马祥祖,其他几个账房听着年不过十五的少女条理清晰,举重若轻的指出账目的错误,原本想尽快敷衍过去的心就提起来了。

  自己做的账自己知道。

  被人给点出来,还是丝毫不错的那种,真是自个将脸皮送到人脚底下踩。

  马祥祖几十年的老账房,在府外也是儿孙满堂受人尊敬的人物,哪里有过此时羞臊的满脸通红的时候,对徐老夫人便颇有怨言。

  若不是老夫人一再说“我那孙女不精数术性子也燥,账房里的事看个一时半刻便无趣了,账目能囫囵过去就是了。”他也不会太过轻视此事。

  徐婉宁问了几页,看老账房窘的头顶都要冒烟了,便停了下来。

  她将账册扔回挑出来的那一摞上:“马掌柜是府里的老人了,祖母和父亲都信得过你,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些账本子,一个月,希望你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马祥祖原以为这下要栽了,想不到竟又被轻轻放过。

  他不由又想起大老爷徐言昭无意间的感叹“我那嫡女最是睚眦必报的小气性子,若不多拘束两分,恐怕要翻出天去。”

  心说这都什么世道。

  或者说,这都是什么祖母和父亲,是仇人吧这!

  哎,反正大姑娘这次真是给了他脸面,账目银子他这就找原本的主儿平去。

  平不了,那就实话实说好了。

  徐婉宁才不管马祥祖脑袋里转了多少个弯,甚至还同情了她一把。

  她对马祥祖轻拿轻放,完全是临阵换将没有等价替代的,所以拾掇拾掇暂再用用看,和废物利用差不多。

  这之后,便是清点库房。

  库房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了,原本十停里占九成的都是公主娘的东西,搬空了之后,就几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不对,还是有的。

  比如李明蕊送来的那一千两银子。

  查一查,银子还剩下五百两。

  跟在后面的马祥祖抹了把额上的汗,等徐婉宁问,挺老实的:“前些日子三老爷说要用银子,账上支应不开,就先......就先垫上了。”

  这件事,其实可说可不说,取决于问的人什么样。

  之前账本上细枝末节都被人看出来了,马掌柜不敢再小觑接茬管着满府银钱的大姑娘,便不敢再隐瞒。

  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三老爷。

  不说人迟早查出来。

  查出来了,以三老爷的性子,说不得还怪自己遮掩的不利落。

  最后两头都得罪,真是倒了血霉了。

  左右银子也不是他使的。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一千两银子变五百两的事,吕姑姑昨日就告诉过徐婉宁了。

  徐婉宁当时都气笑了,她这个三叔刑部大牢都进去一回了,怎么就学不乖呢?

  “劳烦您老跑一趟了,叔叔花侄女的银子,还是不打招呼就拿去的,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徐婉宁慢条斯理:“也许哪里出了岔子,错怪了我那三叔可不美,问清楚了来回话。”

  马祥祖人老成精,看得出大姑娘可不是在和他商量,急颠颠的去了。

  吕姑姑派了小丫鬟跟着。

  一刻钟后,小丫鬟回报说,马祥祖压根没有去三房,而是求见老夫人去了。

  意料之中的事。

  徐婉宁索性便在账房专门为她开辟出的房间用午饭,一边儿等着马祥祖的回信,或者说是回银。

  半个时辰后,马祥祖带着银票回来了。

  话说的明白,三爷当时的确支了大姑娘的银子去用,如今知道不妥,正准备还回来呢,就碰到他去,真是赶巧了。

  徐婉宁并不戳破他,银子回来的轻巧,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再想越过她往外支,试试。

  夜了,

  被叫去慈安堂结结实实罚跪了一个时辰的徐言明,气的花园里就踹树干踢石头。

  怒气难以消散,膝盖也隐隐作痛。

  徐言明心说,这个家真是呆不下去了!

  “三爷,老夫人说了,近期不准您再出门......”小厮着急忙慌的劝。

  “滚开,要不老子连你一块儿抽!”徐言明不耐烦的甩开他。

  不过,到底怕被老娘知道再罚一顿,最要紧的是被扣银子。

  徐言明憋闷的在原地打转,片刻后一拍大腿,从小门偷溜出去再溜回来,谁知道?

  路过一处小径的时候,他听到马匹嘶鸣的声音。

  徐府书香门第,家里男女眷少有会骑马的,养马更不会,除了一个人。

  “大姑娘的马?”徐言明饶有意味:“她挺喜欢那匹马,对吗?”

  小厮急的冒汗:“三爷,听说那马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咱们不是要出府吗,早去早回岂不更好......”

  “太子殿下送来的又如何,一个畜生,能有多金贵!”徐言明阴沉沉的道。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愤愤的想,奈何不了徐婉宁,还奈何不了一个畜生吗,让她目中无人!

第48章 您吩咐

  戌时中(晚八点),夜幕垂垂,

  徐婉宁刚沐浴过,坐在榻上看书,拂冬拿着厚帕子替她擦发。

  突然,外间似有喧闹声传来。

  听喧腾的动静,隐隐绰绰又嘈杂不堪,似乎发生的事不小。

  徐婉宁侧耳听,没听出什么所以然。

  吕姑姑吩咐小丫鬟:“去外头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已是深夜,内眷住的地方和前院都是隔开的。

  前后院之间的门锁着,内里守着婆子,外面还有小厮看守,去外头问,便是隔门问问小厮。

  不多久,小丫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挽妇人鬓的女子。

  女子与拂冬的样貌有几分相似,正是昔日伺候在康宁长公主身边,后被徐嬷嬷排挤走的大拂冬。

  大拂冬嫁给吴显为妻,徐婉宁重用吴显,又将大拂东重新提拔到了静心院。

  公主娘陪太后去岫云行宫疗养,飞霜跟着去了,大拂冬留下来主理静心院的事务,将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听到她求见,徐婉宁便让直接进来。

  大拂冬如今已用回了本名苗卉珍,府里都称她为珍娘子。

  珍娘子见徐婉宁松散着头发坐在灯下,白瓷般的面庞上五官愈发明艳可人,有一瞬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康宁长公主。

  不过她当初能伴着康宁长公主出嫁,是顶尖儿的宫女出身,很快就收摄心神,说明了来意。

  静心院听到外间喧闹的动静更大更早,珍娘子派人问了,说是前院东南角走水了。

  她怕外头灭火的动静惊扰了徐婉宁,便急急前来告知一声。

  “东南角?”徐婉宁腾的站起来,走水是起火的意思。

  “呀!那不是马厩的方向吗,姑娘的奔雷就在那里!”拂冬惊道。

  “珍娘子,辛苦你了。”徐婉宁说着话,紧跟着吩咐拂冬:“更衣,头发寻最简洁的法子束起来。”

  她在府中威信日重,屋子里的丫鬟们立即就动了起来。

  吕姑姑不赞同。

  外面黑灯瞎火的,灭火的人又杂乱,不适合徐婉宁接触,磕了碰了或者被冲撞了,可怎么办。

  “姑姑,奔雷是太子表兄送我的,不去看看,我放心不下。”徐婉宁眸光沉静,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意思在里头。

  吕姑姑明白了,小主子解释是尊重和看重自己,但并非恳求,就像当初的太后一样,一旦决定了什么,就绝对不容置疑。

  “奴婢省得,奴婢陪您去。”吕姑姑道,徐婉宁颔首。

  吕姑姑既发话,丫鬟们的速度就更快了。

  徐府东南角,

  火光冲天里人声嘈杂中,尖利的男声却依旧遮掩不住:“给老子抓住它!短命的畜生,竟然闹出此等泼天大祸,活该你挨鞭子!挨屠刀!”

  下人们一半在救火,一半被徐言昭命令着抓马,但只围着,并不敢动。

  有一个胆大的道:“三爷,这马着实凶悍,逼急里可是会咬人、踢人的,不如先围堵着,马夫腿受伤了,等天亮......”

  “放你娘的屁,等天亮......天亮了,你这条狗命爷也一并废了!”徐言明恨恨看着被围在墙角的马,束手无策的暴躁。

  都怪这畜生,多让他打两鞭子不就行了,竟扯着缰绳拉倒马棚跑了出来,吓得他打翻了棚里的油灯,更险些被马棚活埋。

  更远的角落里,一个满身烟熏火燎痕迹的人趴在地上,恨恨的看着徐言明的方向。

  此人正是徐言明的小厮艾山。

  艾山心里恐惧又愤恨。

  他见马棚要倒好心去拉徐言明,却不想反被他一把推进马棚,然后头顶的木料就砸下来了......

  徐言明知道这马的厉害,不敢上前,只一个劲催促下人。

  不过,下人们已经顾不上他了。

  春日多风,夜间尤甚。

  火势很快就愈发大了,都紧赶慢赶的灭火去了。

  徐婉宁到的时候,正看见奔雷被几个人堵在墙角。

  另一边,火光映的半边天都红了,热浪更一阵紧着一阵,看着极为恐怖。

  “挨千刀的畜生,看我不将你剁成......”徐言明犹自咒骂。

  “剁成什么?”身后传来隐含怒气的声音,他回头,先心虚的哑了声,后又拔高了嗓门:“大侄女,看看你养的好马,扯马棚闹出大火,还能轻饶了它不成!”

  徐婉宁原先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奔雷引起了火灾。

  现在看到徐言明在这里,就有了几分别的想法。

  这位三叔可不是个勤谨的人,看样子却来的极早还上窜下跳,再何况自己白日里才扫了他的脸面。

  事出反常,里面肯定有文章。

  “三叔慎言,究竟怎么回事,等火灭了再细细查证不就好了。”徐婉宁紧盯着徐言明道。

  不出所料的,徐言明神情有一瞬的慌张:“查什么查,就是这畜生干的好事,真是......和你一个小丫头说不清!”甩袖走了。

  徐婉宁不想和他做无谓的争执,往四蹄焦躁踏地的奔雷面前走了两步,声线温柔:“乖奔雷,主人在这里,不怕,让我过去好不好?”

  奔雷极通灵性,迟疑了片刻,自己走到了徐婉宁的面前。

  徐婉宁牵着了它的缰绳,这才松了口气。

  吕姑姑在一旁道:“真是好马,普通的马见着火光不知多害怕,奔雷竟镇定如斯,长的也神俊。”

  徐婉宁摸了摸奔雷的大脑袋,以作安抚,而后低声了些:“姑姑,今日这火起的蹊跷,你仔细留意几分。”

  吕姑姑在宫中什么人没见过,将徐言明的慌张看在眼中,闻言点头应了。

  按理说,确认奔雷无恙,徐婉宁就该离开了。

  到处都会乱糟糟的,周围奔走的都是小厮,还有急糊涂了说脏话的,并不适合姑娘家呆。

  但徐婉宁长在红旗下,像救火这样需要集体出力的事,还真没法当不知道的避开。

  再有,众人灭火倒是积极,但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也没个主事的人,效率低的没眼看。

  徐婉宁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渣爹身边的小厮兼前院副管家孟涛。

  她让小厮喊孟涛过来。

  “大姑娘,您怎么来了?这地儿脏乱,您先回院子吧。”孟涛关切的道,他以前同情这位大姑娘,如今则是尊敬。

  他的死对头周海是林姨娘的人,如今东风压倒西风,大姑娘立起来了,林姨娘和周海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徐婉宁也不跟他废话:“从现在起,我的每一句话你都刻脑子里,立即去办,办好了本县主有赏,办不好板子给你预备着。”

  她人虽因着年纪还有些稚嫩,但做惯了上位者,如今接触的也是太后、萧彧和谢庭轩等顶尖的掌权者,威势真拿出来,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孟涛原想将这位尊贵主儿哄回去,免得出了什么事自己担待不起。

  听她这话,又被人一双漆黑冷冽的瞳仁盯视,就是大老爷都没有给他这样的压迫,当即便是一凛,挺谦恭的躬身道:“您吩咐。”

  马棚附近有水缸,奈何火太大水不够用。

  徐婉宁让孟涛将救火的人分为三波,一波运水过来一波灭火,另外一波将火势没有蔓延到的地方隔离出来,和清出隔火带差不错。

  孟涛原本的畏惧之心,听她安排得当比自己想的都周全,这下又添了敬佩。

  徐婉宁又道:“吩咐下去,今夜辛苦大家了,等此间事了,每一个人赏两个月月钱,负伤的,按照轻重,另有补偿。”

  徐婉宁被一群丫鬟护着站在外围,不少人都看见的。

  片刻后听得孟涛的吩咐大姑娘有赏,最关键是银子打赏和补偿的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此后一刻钟不到,二老爷徐言时到了。

  徐婉宁因着徐婉芷的关系,对二叔二婶的观感都很不错,更何况今日才查了账,只二房一家几乎没有占过公中什么便宜,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徐言时呼吸略有些急促,显见是急急赶过来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府里老夫人说了算,她对作为庶子的徐言时不待见,二房一家住的地方便也偏僻,不能尽快赶过来。

  “胡闹!这里哪里是大姑娘呆的地方!”徐言时看到徐婉宁,先训斥了徐婉宁周围伺候的人一句。

  徐婉宁觑见二叔眉宇间的焦急和担忧,任他训了自己几句,之后才解释了前因后果。

  “宁姐儿长大了,此事处置的甚是得当。”徐言时赞道。

  他比之徐言明纨赖,徐言昭披着儒雅皮的虚伪,却是偏向于有一份难得的清爽和气。

  “二叔过奖了。”徐婉宁道。

  见徐婉宁如此乖巧,徐言时愈加喜爱,又道:“此间的事本该大人们来处理,二叔来迟累你受惊了,自去守好门户便是,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好么?”

  徐言时这却是看小侄女行事有度,立即便给予了可以商量事务的尊重。

  徐婉宁并无不可,正准备带着奔雷离开,下人来报,外面来了许多官兵。

第49章 美名

  “看来是惊动五城兵马司的人了,”徐言时猜测道:“先请进来——去问问大老爷在哪里,赶紧请过来。”面上颇带愁绪。

  后半句却是对自己身后的小厮说的。

  徐婉宁想明白了二叔的难处。

  他一直被老夫人打压,不能读书入仕也不能接触家里田产,偷偷做些小生意维持二房生计,这样的身份和官兵打交道,难免要吃暗亏。

  “宁姐儿,更深露重,快回去吧,今夜人员杂乱,记得守好门户。”徐言时催促徐婉宁,并不表露心中疑难。

  “二叔,火这么大,我留下来也许能帮上忙呢。”徐婉宁笑了下:“我保证不会添乱。”

  徐言时觉得自家府里的姑娘娇贵供养,被外头小厮和外头当兵的乱瞧,总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还待再说,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到了。

  五城兵马司是京城之中,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专门负责京城缉盗、梳理街道沟渠以及火禁的衙门。

  徐府所在的地界,周围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是以官兵才来的这般快。

  只是来得快是怕出事不好交代,兵马司的人心里却极不受用。

  大晚上的烧这么大的火,不是给弟兄们找事么。

  就像徐婉宁预料的那样,五城兵马司是一个副指挥使带兵来的,对没有官身的徐言时很是不耐。

  吕姑姑适时点出徐婉宁的身份,众人不知还有县主在此,行礼问安之后便有所顾忌,救火也积极多了。

  当然,这积极之中还有银子的作用。

  徐婉宁明白说了,府中大火辛苦众人跑腿,完事后另有酬谢。

  与此同时,

  徐言时派出去寻大哥徐言昭的小厮,在林姨娘处碰了壁。

  小厮打听到大老爷徐言昭宿在芷兰院,内院他进不去,只隔门求了里面守门的婆子通报一声。

  婆子瞧不上二房的人,小厮塞了银子又以走水严重恫吓,婆子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走水?”林姨娘不以为意:“二老爷既已去了,他自处理便是,老爷醉了,起不了身。”

  灯影下,她速来清淡的面容淡淡晕红,带着极招人的风情。

  婆子心中嘿了两声,心说到底是做小的,面上再如何正经,骚·情却是骨子里带的。

  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不敢带出,恭敬的退出去了。

  林姨娘吩咐贴身丫鬟:“门看住了,再来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原以为康宁长公主不在,大老爷会多来她这里,却不想不是忙公事就是醉酒,竟比往日来的还要少,实在令人不安。

  徐言昭的确醉了,但只微醺,不至于不省人事。

  他也听到隐约的喧闹声,林姨娘笃定的说无事发生,便又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

  夏氏气的直掉泪,催促丈夫去看看那火灭了没有,一时又骂:“为了你的事,咱们这一房的银子都掏空了,你又招惹那个煞星,还嫌牢房坐的不够?”

  “感情当初那许多银子,你少往娘家送了!”徐言明心底也没底,但却烦人聒噪:“一个马棚而已,烧一个老子赔给她十个!”

  夏氏气的梗住,又没胆子去前院,坐在外间榻上将就了一宿,省的看丈夫那张无所谓的赖脸。

  大火在将近子时的时候扑灭。

  徐言时就近调度,徐婉宁到底是女子,被他硬性要求在火势不会波及到的房中等候。

  这一段时间,徐婉宁并没有闲着。

  吕姑姑派去查看的小厮,发现了徐言明的贴身小厮艾山,人腿砸伤了,胳膊也好大一块烧伤,问什么答什么,几乎将徐言明做了什么说了个底儿掉。

  徐婉宁问完了,强忍着怒气让人带艾山下去养伤。

  天知道她在烛火明亮处,无意中发现奔雷身上有两道鞭伤的时候,有多想抽徐言明两鞭子。

  只是眼下还有许多事处理。

  轻重缓急,徐婉宁只得按捺下心中怒气。

  徐婉宁如今管着中馈,又有县主的身份,在府中有说一不二的威势。

  便是徐言时顾忌着老夫人忌惮,许多不能亲身下的命令,她一句话下去,当真是如臂使指。

  她让除却内院的厨房无论大小都动起来,烧热水、做吃食不一而足。

  灭火的人不论府里小厮还是官兵,全都冲了热水澡又吃饱了饭,最后领了赏银,自去各自的去处歇着了。

  官兵们不是没有帮权贵人家灭过火,哪次不是衣冠整齐的去,烟熏火燎的离开,倒难得有这样刷洗干净,肚腹饱胀的时候。

  勾肩搭背的离去时,还颇有些惭愧去的时候汹汹漾漾,心说下次若这位县主用到的地方,必然要尽十二分的力。

  “都说徐侍郎府的大姑娘如何跋扈,如何粗鲁,如今看人长的天仙似的,多大方的人,这一次的赏够我家里半年的吃喝了!”一人说。

  “可不是,不过也是奇了,徐侍郎怎地不出面,倒让金尊玉贵的嫡女大半夜忙碌,真是奇了!”另一官兵道。

  “......”

  府中,救火的下人们都心满意足的睡了。

  原本以为大姑娘说的赏,还得不知多久之后,不知被多少上头人盘剥之再发,想不到愿意的立时就能领赏,明日还不用当值,说是给一日的休假。

  “哎,谁说大姑娘当家了府里就遭殃了,依我看挺好的嘛。”半睡着的一个男仆嘟囔一句。

  与他同住的几个人附和几声,各自睡过去了。

  自这一日之后,徐婉宁在府中下人中,便是很值得跟随的主子了。

  而府外,那些来救火的官兵,各式各样的出身都有,将今夜徐府发生的事一宣扬,徐家大姑娘本是个才貌双全落落大方的,却被流言误了的事,就在京城流传开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徐婉宁收尾大火之后的杂事时,徐言时面对甩袖离去的章御史,却是有苦说不出。

  徐府的隔壁便是章御史的府邸。

  大火烧过了墙,烧着了御史府的下人房,还烧伤了几个下人,御史府中的女眷也受了惊,便来讨说法。

  官宦人家少有撕破脸皮的。

  若是徐言昭在此,赔个不是便也罢了,同殿为臣,倒不必闹得太难看,对他们来说受伤的不过是两个下人,又不是亲眷,倒不必大动肝火。

  只坏就坏在接待章御史的是徐言明。

  这一个没官身且还是个庶子,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章御史爱面子,心说瞧不起谁呢。

  拂袖而去的路上,他便已经打好了要参奏徐言昭的折子。

  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丰台大营,

  萧彧巡视军营,在此已住了三日,正准备翌日便回京城,便接到了鹰隼传书。

  鹰隼是他在镇南王府时,自小养着的宠物。

  在边疆作战时,没少用它传递重要军情,是难得的通灵性又凶猛的飞禽。

  很简洁的信,看完萧彧便起身了:“更衣!”

  皇祖母去行宫之前,特地叫了他去,嘱咐要多照看徐婉宁这个小表妹。

  萧彧公务繁忙,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委屈了小表妹,便派了专人关注徐府的消息。

  这才几天......

  萧彧身边的护卫,都是同他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精悍之人。

  一声令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二十余骑便已衣冠整肃,战马嘶鸣,披星戴月的往京城而去。

  在章御史拂袖而去不多久,看门的小厮听到有人敲门。

  打门缝里一瞧,月光下整整齐齐的高头大马,细看之下马上诸人甲胄、兵刃在身,为首那人眉目俊美气势凛冽,天降神将一般。

  其时,徐婉宁正与徐言时说话。

  她听得很奇特的金属撞击声,转眸看去,霎时便是一惊。

第50章 困不困

  这个时代的人,一般都睡的很早,□□点基本就寝。

  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看到萧彧,还是甲胄在身腰悬长剑的他,徐婉宁不得不怀疑自己困出幻觉了。

  事实上,萧彧也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门房小厮说徐府走水的地界是马棚,小表妹此刻应该在内宅,跑这里做什么?

  他进府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不得大张旗鼓,为的便是不打扰小姑娘休息。

  让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大半夜在火场附近流连,徐家的主子都死了吗?

  萧彧本就威仪极盛,在军营几日又激起了杀伐之气,观之便让人胆寒。

  府里的小厮们在不知他是谁的时候,便已然头都不敢抬。

  徐言时记得这位来过府里的太子殿下,带着下人们请安。

  “婉宁,站那儿别动。”萧彧看徐婉宁说了一句,却没有叫徐言时起来,只问吕姑姑:“你就是这么照顾县主的?”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有引而不发的怒气。

  吕姑姑是太后宫中的老人,几十年历练出的沉稳,此刻也不禁慌了一瞬,又因觉得徐府中人着实不像话,便也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宫中出身的人,回话的时候自有一套讲究,同样的事说的方式不同,表达的意思也不同。

  譬如吕姑姑,侧重点便在马厩失火。

  具体些来说,是县主担心奔雷出事而来,又因当时没有其他主子,不得已而主持救火。

  末了又道:“老奴总觉得失火的事有蹊跷,奔雷身上有鞭痕,可把县主心疼坏了,起火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厮在场,已经被老奴索拿了,原想着明日细细审问。”

  萧彧脸色愈加冷了下来。

  徐言时跪着都觉得心惊当颤,吕姑姑在说什么,什么鞭痕,什么起火抓到个可疑的小厮,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徐婉宁听得吕姑姑回话,心中都不禁有些觉得受教。

  只是看徐言时跪在地上,好像脊背都在颤抖的样子,她便有些于心不忍。

  “太子表兄,”徐婉宁仰头看着萧彧。

  “怎么”

  “府里起了好大的火,若不是有二叔居中调度,大火没准都要烧到我的揽月居去了。”

  “还有心思记挂旁人!”萧彧看她的时候脸色就缓和许多,又问:“困不困?”

  见小表妹摇头,萧彧环视周遭狼藉情形,喜怒难辨:“这么大的火都没有惊醒徐侍郎,倒是好淡定好气派,烟熏火燎也睡不安稳,婉宁跟孤回宫好不好?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徐婉宁适应力极强,就是让她今夜睡这一片废墟,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想一想明早上听她离开,徐老夫人和渣爹的表情,她觉得还是跟萧彧走比较好。

  再有,萧彧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他为她安危而来,拒绝这样的好意,徐婉宁自问做不到。

  宫里什么都不缺,徐婉宁带着吕姑姑和拂冬就离开了,连揽月远都不必回。

  临走时,萧彧才不咸不淡的对跪着的徐言时说了句:“起来吧。”

  当然,萧彧带来的人也没忘记将奔雷,以及吕姑姑说的那个小厮带走。

  一行人来去如风,徐府却因此搅出好大的风云。

  徐言时出了一身冷汗,一时起不来,索性跪坐在地上缓一缓。

  孟涛蹲在徐言时面前:“二老爷,您怎么不再劝劝,大姑娘走了,太子殿下.....不都成咱们府里的罪过了吗?”

  “难道不是?”徐言时多数时候与人为善,如今冷脸瞥了孟涛一眼。

  他当时是想劝来着,可是想一想又算了。

  宁姐儿之前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

  如今好端端的被伤了马,方才还替自己说话,哪一样都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那现在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孟涛也麻爪了。

  “我原本吩咐人不准惊扰母亲,可现在......走吧,去慈安院。”徐言时道。

  与此同时,

  徐婉宁骑马和萧彧并骑,往皇宫而去。

  如今宫中已经下钥,但当今陛下对太子有绝对的信任,便是宫中防守都由太子负责。

  他星夜进宫不是第一次,又不是带大队人如何,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东宫如今并没有女主子,但该有的设施都是完善的。

  有吕姑姑在,萧彧便也放心,将小表妹送到暂住的院子,凝神看了看她:“明日不必早起,其他的事,自有孤给你做主。”

  徐婉宁乖乖点头。

  等萧彧走了,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萧彧怎么能这么好?

  折腾了半夜,徐婉宁也困了。

  匆忙洗去火场沾染的尘埃,很快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徐府却是灯火通明。

  徐老夫人穿戴整齐,在一群人的侍候下往芷兰院去。

  芷兰院,

  林姨娘勾着半醉的徐言昭很是缠绵了两回,又娇言娇语的让他答应多看顾徐婉萝,之后才困倦睡去。

  因是倦极,有人推门进来也不知道。

  直到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床上的两个人惊叫着坐起来。

  林姨娘脸上的水还没有抹掉呢,徐老夫人已经再忍不住。

  走上前亲自狠狠的掌掴了一回:“没羞没臊不顾大局的贱妇,我问你,府里走水的事你知不知道?”

  顾言昭着急忙慌的穿衣服,一面急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什么走水?”

  要不是身上的水太凉,林姨娘的尖叫刺的人脑袋疼,他都以为自己做噩梦了。

  半个时辰后,

  顾言昭和林姨娘都跪在了院子里,前者还得了干棉布擦了水渍,林姨娘一头一脸的湿,冻的直打哆嗦。

  徐老夫人简直恨毒了林姨娘,即使她是自己娘家侄女,此刻半点怜惜之情都没有了。

  顾言昭听明白怎么回事,又有小厮和婆子作证,的确是林姨娘打发了他们走,说走水不是什么大事,就恨不得也给林姨娘几个耳光。

  “章御史那里可以去赔罪,可开罪了太子殿下,可怎么好?”徐老夫人只见过萧彧一次,但想一想那位尊贵主儿的冷面无情的威仪,便止不住害怕。

  徐言昭脑海一片空白,正好林姨娘打了个喷嚏,他眼睛一亮:“母亲,太子殿下恼我府里走水却不知处置,若我本身起不了床呢,岂不是情有可原?”

  “还是我儿有办法。”徐老夫人略定了定神,带着人离开了。

  徐言昭起身后倒地不忿,一脚踹在林姨娘胸口:“贱人误我!”,而后扬长而去。

  林姨娘再没有想到,当年青梅竹马长大的情郎,竟会给自己一脚。

  他以前......以前一根指头都舍不得东自己,便是长公主那里,都护着自己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她又不知道走水那般眼中,说到底都是徐婉宁的错!

  从这日开始,林姨娘便病了。

  这次是真病,可是府里的人瞧着芷兰院失势,哪里会像以前那般殷勤。

  林姨娘伤寒加上郁结于心,渐渐的卧床不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翌日,

  徐言昭在书房里更衣的时候,心中不免想起被太子接走的嫡女,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后院呆着,还救火......真是不知所谓!

  要不是她,太子殿下没准都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心中咒骂了几句,徐言昭便又打起了见到太子殿下后该如何请罪的腹稿。

  他昨夜特意浸了冷水又站在风口许久,如今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是准备带病去请罪的。

  因为生病喝了安神的药,所以没听见走水的声音,总可以吧。

  只是不等徐言昭理出个头绪,孟涛便急匆匆进来了。

  “老爷,刑部来拿人了!说据查三老爷有纵火之嫌,还对朝廷有......有怨怼之心!”

第51章 心虚

  因为真将自己弄出了个着凉的病体,徐言昭的脑袋本就昏昏沉沉。

  听到刑部拿人,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也许家里走水是做梦。

  此刻正是因为三老爷徐言明当卖御赐之物,所以被锁拿。

  很显然错觉就是错觉。

  在徐言昭恍惚的时候,刑部官差已经如狼似虎的往三房去,将三老爷徐言明从小妾的床上拖了下来。

  差官本不该如此横冲直撞。

  但上头有了命令,那就不一样了。

  昨夜徐言明原本在正妻夏氏处安歇。

  谁知夏氏絮叨埋怨个没完,他索性摔门而去,在新纳的小妾的处胡天胡地到大半夜,终于累的睡了过去,直到此刻被索拿才醒过来。

  刑部官差中,有一个上次索拿徐言明的差人在。

  他觉得徐侍郎家书香门第的名头,水分真大,看徐言明就知道了,回回都是在床上厮混,衣衫不整的被揪出来,再难看没有的了。

  徐言昭匆匆忙忙赶来,呵斥道:“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到朝廷大员府中胡作非为!”

  刑部官差们退开,让出一位俊朗潇洒的青年。

  青年正是东宫侍卫统领柳观砚,不咸不淡的一笑:“依我看,是徐大人放肆才对!太子殿下亲赐之物,徐大人的家眷好胆,竟敢私下毁损,呵!”

  等徐老太太听到消息赶来,心肝儿幼子已经被人拖走了。

  徐言昭被老母亲揪住一阵打骂,直说他不争气。

  后者头晕目眩,柳观砚是宗室子又是东宫侍卫统领,他如何敢拦,又如何拦得住。

  柳观砚临走之时,一句“太子殿下亲赐”,让徐老夫人终于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昨天徐言时回禀的时候,说徐言明纵火,而且纵火之前还疑似鞭打了徐婉宁的那匹宝贝马,徐老夫人不以为然。

  一个马棚而已,烧了就烧了,一匹畜生,打了也就打了。

  如此,昨夜她和大儿子计议了装病的事,便也没让人再打扰小儿子安眠,却不想原来还藏着这样的祸事。

  今日正是休沐,否则昨晚徐言昭也不会外出喝酒。

  他坐在轿子里往皇宫去,心中不禁想起了不在家的嫡妻。

  若她在,嫡长公主之尊,递牌子进宫多容易的事。

  也许压根不会有官差闯府的事发生,太子殿下之前见了嫡妻这个亲姑姑,不知多恭敬呢。

  东宫,

  萧彧向来律己甚严,即使昨夜就寝时已是子时末(凌晨一点),但仍旧寅时(早三点)便起了。

  他先用冷水洗了脸,彻底清醒后在院子里练了两刻钟的剑。

  之后沐浴更衣,略用了几块糕点后便去书房看书。

  读书能够静心,萧彧每天都会留出时间来看看书,不拘种类。

  之后便开始处理一些紧急公文,直到卯时(早五点)上朝。

  不上朝的时候,萧彧会在处理一些公文之后再用正经的早膳。

  拿起一本折子了,他又仰身吩咐四喜:“吩咐厨下早膳做丰盛些,唔......最好是小姑娘喜欢吃的。”

  四喜躬身应了,悄没生息的退出去。

  心说殿下对嘉宁县主真是关心,若是殿下自个儿,军中呆惯了的人,吃的那般简朴,他看着都心疼。

  哎,嘉宁县主要是多在东宫住一段日子就好了。

  宫中御厨十八般武艺,再不用,好些稀奇厨具没准都要生锈了。

  “县主,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吕姑姑见徐婉宁坐在床边发愣,眼下还有淡淡青印,不禁关切道。

  “还好,只是梦见府里走水的事了。”徐婉宁揉了揉眼,勉强将发散的神经收回来一些。

  她倒没说谎,的确梦见府里走起了大火。

  只是大火之后的事,走向有点歪。

  徐婉宁梦到自己被大火困住,徐老夫人等一干在外围观,满是看热闹的神色。

  正在困窘恼怒间,一个玄甲骑士纵马而来,将她从大火中捞了出来。

  梦到了这里,是很典型的英雄救美案例。

  然而那骑士垂首看她,露出一张俊美而冷冽的面容,竟是表兄萧彧。

  萧彧温柔的看着她,唤道:“阿宁”

  徐婉宁心如擂鼓,忽的就醒来了。

  徐婉宁发誓,她对萧彧绝对没有什么想法。

  顶多,顶多是爱美之心在作祟。

  昨夜他星夜前来,于烛火繁盛处萧肃凛冽举世无双。

  实在太让人挪不开眼。

  可是被惊艳和能不能喜欢,徐婉宁分得清。

  即使萧彧身份尊贵,面容又生的俊极,可有些地方,两个人是撞车的。

  萧彧将来君临天下,后宫不知要纳多少位美人。

  可巧,徐婉宁将来也准备开着小后宫,各式各样的美男都搜罗几个,唱小曲儿喝果子酒,游山玩水的它不快乐么。

  不过想起男女之事来,又不由琢磨了一会儿萧彧的婚事。

  正常来说,大魏的男子多在十六左右成婚,而萧彧已经及冠且贵为储君,后院却一个女人都没有,着实少见。

  这一点,徐婉宁倒记得原著提过。

  据说前朝那位蛊惑先帝的贵妃,是打小伺候先帝的宫女,在先帝稍通男女之事后就搅合在一起。

  如此,先帝相当于十几岁便被那女人拿捏在手里。

  当今和太后心有余悸,有意让皇室子弟晚一些成亲,怎么也得心智成熟之后再说,免得重蹈覆辙。

  而萧彧又因在军中几年,便比旁的皇室子弟更晚了些。

  而他本人似乎也并不着急。

  原著中,结局是李明蕊和谢庭轩成婚,次年又生子,顺遂欢乐的大结局。

  那时候萧彧似乎还未成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萧彧没有子嗣。

  番外写到谢庭轩后来位极人臣,提起过几句陛下着几位藩王之子入宫教养,择一人立为储君。

  徐婉宁心说,难道太子表兄有什么隐疾?

  再深想,却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头绪了。

  不过如今想那么远,似乎也没什么用。

  储君是国之重器,萧彧将来注定会有许多女人。

  徐婉宁的三观在现代社会已经养成,和许多女人分一个男人,她自问绝对做不到。

  可要改变这个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她这点儿力量完全是白给。

  所以,徐婉宁决定不要在东宫中多呆。

  萧彧实在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她昨夜见他甲胄着身而来,又英武又霸气,多看两眼就做梦了,再待下去,难保不生出什么情愫。

  想明白了,徐婉宁用早饭的时候,就尽量少看萧彧。

  主要是那句低沉又充满爱怜的“阿宁”,现在还在她耳朵边上荡悠悠的,让人无端心虚。

  萧彧看小姑娘蔫垂着脑袋,只当她是被昨夜徐府走水的事累着了。

  如此,对徐府诸人便更加看不上。

  “奔雷在东宫马厩中,鞭痕马夫已经上了药,没什么大碍,一会儿去看看?”萧彧想了想又道:“马厩里还有几匹好马,你若喜欢,可试着骑两圈,喜欢就带走。”

  他没和小姑娘相处过,只知小表妹喜欢骑马,便想着用此逗她开心些。

  徐婉宁一一应了,又想起步安歌眼馋奔雷的事,问道:“那我可以挑一匹送人吗?”

  “可以。”萧彧看她有了点活泛气,不禁笑了下。

  东宫没有女主人,本来是不适合徐婉宁这个快要长成的少女留宿的。

  但吕姑姑是太后宫中女官,有她在,便无碍了。

  徐婉宁自去马厩挑马了。

  萧彧则进宫去回禀巡视军营的事,顺带想着提一提徐府走水,带小表妹进宫的事。

  至于在宫门口等着候见的徐言昭,萧彧冷哼一声:“让他候着。”

  而刑部大牢,徐言明虽然是二进宫,但胆子比上次大不了多少,没用刑呢就全招了。

  柳观砚听得啧啧称奇。

  做三叔的私自花了侄女的大笔银子不说,还因为人家要入账而不忿,然后伺机报复,还是个人么这!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一章的阿宁,并不是自卑,而是在那个时代,和封建礼教抗衡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只能努力做到独善其身。(努力的养养面首,让自己过的开心点~)

第52章 可要出气

  休沐日不需要上朝,但萧彧还需去承乾帝处回禀一些事务。

  等公事告一段落,他便又提起小表妹被自己接到东宫的事情。

  原本准备去贤妃处坐一坐的承乾帝,立即就急了。

  他是在先帝手里战战兢兢熬过来的太子,性子养的十分四平八稳,难得有急切和恼火的时候。

  于是,

  在东宫校场溜了两圈儿马的徐婉宁,便被明德殿的宫人接去了。

  明德殿是承乾帝下朝后召见大臣的地方,后宫妃嫔无昭不得入,可见其庄重。

  徐婉宁在明德殿的偏殿,和皇舅舅承乾帝以及表兄萧彧,一起用了午膳。

  帝王的脾气再好,也有与常人迥然不同的威压在。

  好在上次在太后处同桌而食过,承乾帝又刻意宽纵外甥女,徐婉宁一顿饭用的倒很平静。

  窗棂外的光线照过来,映的眉目清艳的少女愈发灵秀。

  忆起少年时,兄妹两个相对而坐的场景,乾帝心头恍惚一瞬。

  他和蔼道:“府里既走水,想必近日不宜居住,宁姐儿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好不好?你母亲陪你皇外祖母去了,皇舅舅孤家寡人,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婉宁只得应下。

  不过想一想,

  她若住在后宫,少不得与宫中嫔妃与皇子、皇女们打交道。

  徐府的事还没有梳理明白,深宫纷扰,实在不宜多生事端。

  如此,徐婉宁便道:“臣女还住在东宫好不好?皇舅舅,太子表兄那里有许多神俊的马匹,臣女还想多看看呢。”

  徐婉宁的担忧是正确的。

  在她住在东宫的这几日,受到了许多妃嫔和还有几个皇室子女的礼物,美其名曰是压惊。

  还有好些人扼腕,为何嘉宁县主这个受太后和陛下宠爱的宝贝蛋,偏生住在了东宫。

  要是在后宫留上几日,不拘在哪一宫,都可前去攀点交情,日后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也能多露露脸。

  可惜太子已经成年,妃嫔去东宫了不像话。

  其他皇子皇女们畏惧寄太子威仪,也是万万不敢前去叨扰。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要外甥女在宫中,承乾帝就觉得十分愉悦,仿佛妹妹也还在宫中一般。

  大手一挥同意了,他又道:“若得闲时,宁姐儿可得来陪朕用午饭。”

  承乾帝午饭后还要小憩一会儿,徐婉宁和萧彧便离开了。

  两人并肩回东宫去。

  路上宫人们见之请安,等人走远了不禁咋舌。

  统一的说法是,嘉宁县主胆子好生大,和太子殿下并行不单面不改色的,竟还能聊得起天来。

  宫门口,

  因是来请罪的,坐马车未免心不诚,徐言昭便老老实实的站在宫门前等。

  这一等便从旭日初升等到了日中。

  见自己老爷摇摇欲坠的,孟涛禁不住道:“老爷,小人去买些果腹的小食来吧,您还病着呢......”

  不说徐言昭了,孟涛自己也腹中空空,难受着呢。

  “拿水来,吃的就不必了,若要解手,岂不是御前失仪。”徐言昭觉得整个肚腹都有火在烧,要是有碗粥喝就好了。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是格外怀念以往相同情景下的温情过往。

  徐言昭想起自己去年冬日的时候,曾经得过风寒的,还因此卧床好几日。

  那时候没什么胃口,人也极懒散。

  外头风雪呼啸,宁姐儿咋咋呼呼的端着热粥进来,要他吃点东西垫垫胃。

  徐言昭哪里有胃口,只见她脸上蹭着灰,头发也毛毛躁躁的,不禁厌恶。

  他被病痛困扰的难受激发出来,很训斥了她一顿。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宁姐儿去厨下熬了一早上的,还因此烫了手。

  徐言昭想道歉却拉不下脸来,索性当无事发生了。

  哎,也不知宁姐儿知不知道他亲爹现在饿着肚子求见太子。

  她近来是很骄横无礼,可是应当舍不得他受这等罪的吧。

  从明德殿到东宫的路上,萧彧发现小表妹又长高了些。

  只是小姑娘家,步子总是迈的小,他便着意放缓了脚步,倒发现宫里的景致也不是那么枯燥。

  到这会儿,萧彧已经从下属那里知道了昨夜徐府灭火的经过。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敏镇定。

  可惜小表妹是个女孩儿,太子殿下有些遗憾的想。

  要是男孩儿,就凭着她调度府中下人灭火的有条不紊,放在身边□□几年,该是个很当得用的栋梁之材。

  萧彧会看人,既觉出小表妹有寻常女子没有的胆量与坚韧,有些事他便想听听她的意见。

  “昨夜,你父亲吃了酒与小妾厮混,所以没有及时处理府中走水的事。”他偏头看她。

  “?”徐婉宁不解看他,顿了顿道:“我原也不指望他。”

  发顶略沉了一瞬,是萧彧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了,姑姑不在,你的事孤会着意,的确用不着别人。”

  萧彧是看不上徐言昭的,但看在亲姑姑的份上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

  但为着姑姑与小表妹教训一二,还是做得到的。

  不过这些事,萧彧并不会告诉徐婉宁。

  他又问她:“徐言明对你有怨怼之心,又鞭挞奔雷出气,可要出气?”

  徐言昭到底与康宁长公主是夫妻。

  但徐言明这个小表妹的二叔,真是不知所谓。

  孝道为重的大魏,叔辈教训起小辈来,小辈也得乖乖听从。

  所以萧彧问徐婉宁“可要出气?”其实已有些离经叛道。

  但徐婉宁直觉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小期待的看着他:“可以吗?他打了奔雷两鞭子。”

  “可以。”萧彧简洁道,唇角不由翘了翘。

  萧家的血脉,怎能任由徐府的混账欺辱。

  胡作非为不付出代价,那怎么行。

  于是,

  这一日徐言昭从早等到晚,到宫门快下钥的时候才有小太监带来太子口谕:“对上不恭、治家不严,自己上请罪折子吧。”

  刑部大牢中,

  徐言明烂泥似的趴在稻草堆上,后悔的抓心挠肝。

  当时怎么就手贱了呢?

  现在府里都无人来看他,是不管他了吗?

  徐老太太想管来着,但这次有当朝储君发话,真是无人敢帮她。

  等看热闹的人家打听了事情的缘由,心中多不可思议的评价一句:活该!

  徐言明这次的确该着了。

  他打了奔雷两鞭子,在刑部大牢的第一天,早中晚每顿赏的都是两鞭子。

  翌日,

  朝会时,徐言昭因为病没好,动作上便迟钝了片刻。

  于是,

  他请罪的话还没说呢,章御史先出列了,很是义正言辞的参了徐言昭一本。

  听听!

  承乾帝当时脸就黑了。

  徐府真是反了天了!

  走水多凶险的事,竟要自己嫡亲的外甥女出面调度灭火,徐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天子震怒,朝堂上立时便鸦雀无声。

  承乾帝冷哼一声:“徐侍郎,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第53章 处置

  其实详细的情形,承乾帝已经从太子处听过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到章御史再提起时,怒火中烧,审视徐言昭有无悔改之心。

  辩解的话,徐言昭思量了一箩筐。

  他心想陛下震怒不过两件事,一件是府中失火他没有及时处理,另一件是三弟徐言明纵火的事。

  失火没有处理,那是因为他中了风寒之症,起不来身。

  三弟徐言明纵火那也是无心之举,“吃醉了酒”的人,做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还要十二万分的羞愧和自责。

  羞愧身体不好,自责没有管教好家人。

  长篇大论的说完了,徐言昭儒雅的面容上,还很哀凄的挤出两滴泪来。

  在这个年代,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父母或者君王面前掉了泪,那真是很情深义重的代表。

  更不要说徐言昭在嘴皮子方面,很有几分功夫。

  否则这许多年来,也不会将康宁长公主哄的事事都顺他意。

  萧彧作为储君,是站在众文武官员前头的。

  他都懒得看徐言昭那张虚伪的面容。

  只听这人满口自己如何始料未及,如何拖着病体,却完全忘记了小表妹深更半夜救火的辛苦,也不曾提徐言明鞭挞过奔雷。

  是有意轻拿轻放,还是完全忘记了?

  前者是欺君之罪,后者却是为父不慈。

  不论哪一样,都令人鄙夷。

  事实上,徐言昭并没有忘记。

  但却觉得不值一提。

  嫡女一个快及笄的大姑娘家,大半夜的在前院跑,是很值得夸赞的事吗?

  再说奔雷,太子送的不假,但康宁长公主所用的皇家器物,他教训女儿的时候不是没摔碎过,潜意识便觉得没什么稀奇。

  朝臣们看得徐言昭泪洒当朝,便不由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主要是御史言论自由,章御史更是咬住一样东西死不松口,固执的让人头疼,比较起来大家伙还是更同情徐言昭。

  臣子们同情徐言昭,承乾帝可就横眉怒目了。

  做舅舅的和萧彧这个做表兄的,在涉及到自家外甥女(小表妹)的时候,关注点十分一致。

  就是整个徐府都烧着了又怎么样?

  你徐言昭自己睡大觉,让朕的宝贝外甥女忙里忙外,还纵容旁人鞭挞她的爱宠。

  这是如今显露出来的。

  平日里不知道的呢?

  于是,徐言昭想象中的,上座帝王对自己的抚慰与轻拿轻放并没有发生。

  他听到承乾帝怒火中烧的一句:“混账东西!”已然魂不附体,原是躬身回禀,这下扑通便趴跪在地了。

  不要欺负老实人,毕竟老实人发起火来挺骇人的。

  这话放在承乾帝身上也能用一用,宽和有度的帝王一朝暴怒,满殿臣子都扑刷刷跪了:“陛下息怒。”

  至于怎么个息怒法?

  徐言昭自己的锅,自己背去吧,他们可是万万不敢求情的。

  承乾帝对徐言昭的感情十分复杂,当然偏坏的一方面居多。

  他比康宁长公主大十岁,看着妹妹长大,先帝那般模样,他说是兄长其实和父亲差不了多少。

  能在偏心贵妃及其子女的先帝手里,还将康宁长公主养的天真娇贵,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可是这么一颗宝贝蛋,偏身被徐言昭拐走了。

  承乾帝每每想起自己点了徐言昭为探花郎,心里的后悔劲就别提了。

  后来眼见妹妹不如以前灵气,眉宇间也有愁绪,他心疼的恨不能将徐府一家子全撵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可惜妹妹不让,觉得夫君挺好的,承乾帝便只得顺着她。

  便是徐府那个什么妾氏,他原本是想赐死的,可也是妹妹拦着他,差点闹到兄妹决裂。

  往事不堪回首。

  反正承乾帝和亲妹子之间起的冲突,他按捺不表,其实都记在徐言昭头上。

  现在可好,妹妹陪太后去行宫了。

  正是收拾徐言昭的好时候。

  承乾帝怒气盈满胸腔,但并不啰嗦,只简明扼要徐言昭治家不严,为臣不忠。

  治家不严是以府中杂事频出,任由家眷损毁储君御赐之物,以小见大,对君主便少了恭敬忠诚之心。

  这罪名可大。

  徐言昭汗如雨下,想要辩解,急的脸都白了。

  可承乾帝却懒得听他废话:“行了,少耍嘴皮子吧,看在康宁长公主面上,朕不会重惩你,且先归家面壁一月,既然身体不好,侍郎位便不适合,礼部员外郎不是正空着,你先补上吧。”

  侍郎是正三品,礼部员外郎却只有五品,降了不止一级。

  满堂鸦雀无声,徐言昭只觉眩晕袭来,狠命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晕过去便是君前失仪,又是一桩罪过。

  江宁伯在户部挂着一个闲职,看徐言昭脊背颤抖鬓角也湿漉漉,又是同情又心说真是自找的。

  他和自家夫人闲话时,曾一致认为徐言昭是个有福之人,有康宁长公主在一日,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偏生徐家竟处处给长公主找不痛快。

  现在好了。

  本以为陛下是不知,却原来是攒着呢。

  君威难测啊!

  若他家有幸迎娶了嘉宁县主,可得好生约束家人,当菩萨供起来都行。

  看太子殿下对嘉宁县主的维护,将来嘉宁县主的恩宠,未必低于陛下对康宁长公主的。

  承乾帝处置完了徐言昭,犹自不解气。

  徐言明他有些印象,前段时间不是还因为康宁财物失窃的事进过大牢。

  好嘛,这么一看,以前的事也有些猫腻。

  他大手一挥,如此不知体统之人,以藐视君王之罪,流放三千里,为期三年。

  徐言昭已经听的麻木了。

  他一面心疼三弟要受苦,一面又有些诡异的快意,活该,要不是徐言明惹是生非,他何至于官位一降再降。

  让徐言昭吃惊的是,萧彧出列为徐言明求了情。

  他只说小表妹纯善且孝顺,曾私下向他为三叔徐言明求情,三千里流放路途太远,不如改成一千五百里,也好全了小表妹一片好心。

  其实三千里外是不毛之地,一千五百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这情一求,百官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嘉宁县主比起她那花眠柳宿又小心眼的三叔,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姑娘。

  承乾帝也想到了这一层,便顺带允了。

  徐婉宁当然没有求情,名声而已,她无所谓。

  萧彧却不然,他心思深沉而周全,既有了护小表妹周全的心,便要做到尽善尽美,是以才有此举动。

  十日后,

  徐婉宁从宫中回府,这一日正是三叔徐言明流放出京的日子。

第54章 觉悟

  徐婉宁离开宫中的时候,收获了礼物若干。

  最特别的两件,一件是皇帝舅舅亲赐的一块团龙玉佩,与如朕亲临的意思差不多,是个护身符。

  另外一个是人,太子表兄送给她的马夫,也可以充当侍卫。

  进可照顾奔雷,出外可保护安全,宛如移动的人形堡垒。

  护卫名叫郁真,白皙单薄,看上去像个小书生。

  徐婉宁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你只听命于我一个人,府中别的人说什么,不用理会。”

  “好的,县主。”正充当车夫的郁真认真的回答。

  之后,一手拿着一样东西从马车车帘角落递进去。

  吕姑姑呈给徐婉宁,发现那是龙骁卫的侍卫牌子。

  徐婉宁:“......”

  是她以貌取人了。

  龙骁卫是隶属于帝王的私军,即使是普通的侍卫,臣子家也唯有供着一条路走。

  与以往不同,

  徐府此时中门大开,奴仆垂首列在两边。

  徐老夫人带着一众徐府中人,摆出了堪比迎接圣旨的慎重。

  迎接即将到来的嫡孙女,嘉宁县主徐婉宁。

  春末夏初的天气,最是温暖宜人。

  徐老夫人能感觉到的,却是一阵又一阵逼人的寒风。

  长子从户部侍郎一路降到了礼部员外郎,幼子流放千里苦头无尽,反倒是最厌恶的嫡孙女,一跃成了县主,还是陛下和太子的心头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徐老夫人浑浊的眼露出惶然与狠厉交错,又在华丽的马车从街道上愈来愈近的时候,换上了慈爱的面容。

  徐婉宁下了马车,与亲人们“亲切”叙旧自不需提。

  不出意外的,不论是徐老夫人、渣爹徐言昭还是三婶娘夏氏,俱都顶着一张憔悴的脸。

  看他们过的不好,她就放心了。

  倒是徐婉薇,第一次很情绪外露的,敌视的看着徐婉宁。

  这种程度的仇恨,徐婉宁压根不放在心上。

  凤眸淡淡的瞥过去,后者就慌忙的转了目光。

  啧,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徐婉萝是最早认识到大姐姐徐婉宁变了的。

  她想起卧床不起的姨娘,再看脸色晦暗但还努力对徐婉宁露出笑容的父亲,就禁不住手脚冰凉。

  以前祖母和父亲是她的依靠。

  可是如今两个最大的靠山都对徐婉宁忌惮又讨好。

  她缩身低头期望不备注意到。

  心底不断的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徐婉宁本来不打算为徐言明送行。

  但太子表兄在朝堂上,为她的名声兢兢业业的着想了一回,她也不好在此拆台。

  于是,徐婉宁索性也没有进府。

  她挺善解人意的提醒,时间不早了,不如早些去为三叔送行。

  夏氏心中恨毒了徐婉宁。

  此时却不得不摆出感激这位侄女大度体贴的面孔。

  徐婉宁毫无愧意的受了。

  徐老夫人对她的理所当然气的手抖哆嗦,好在手笼在袖中,倒是无人发觉。

  刑部大牢,

  官差将瘦的皮包骨,头发蓬乱打结的一个人提到徐家人面前。

  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有些不敢认。

  大家印象中的幼子/夫君/弟弟虽然纨绔,但书香门第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面貌,俊俏中带着几分风流气。

  眼前这个乞丐窝里都会被嫌弃的,脏兮兮一团,真的是徐言明?

  徐婉宁确定是。

  因为这一团看到她,又恨又怕,往后缩了好几步。

  她上前一步,弯腰,没什么诚意的语气:“三叔,你受苦了,日后可别再那么冲动了,你瞧瞧,祖母为你愁的头发都白了。”

  如果可以,徐言明想冲上去撕碎眼前少女如花般娇艳,但似乎冒着毒汁的面庞。

  但他不敢。

  徐言明当然不知道,他一旦有所动作,会在成功前就被站在一旁的郁真击杀。

  他只记得自己那日受过鞭型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森冷又强大的男人。

  那人像看死物一样的看他,淡声道:“你该庆幸宁姐儿毫发无损,再敢惹她不快一分,孤将你做成人皮灯笼,挂在沙漠里吃风。”

  他说完就离开了。

  身边的护卫却留下,详细的解释了人皮灯笼的做法。

  为免他听不懂,还特地以让人头皮发炸的语气,接连说了三遍。

  徐婉宁并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但原主在府中人人喊打,未必没有这位好三叔暗中操纵。

  想着拿原主做梯子送自己女儿登高,就该有摔下来后或残或死的觉悟。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徐老夫人想和幼子多说两句话,奈何徐婉宁在前面。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命令徐婉宁让开。

  可是现在却不敢了。

  谁知道周围有没有皇家的人看着。

  出乎意料的,徐言明含混不清的:“宁姐儿说的是,我......我知错了。”

  徐婉宁这下倒愣住了,徐言明这是学乖了?

  事实上徐言明即使学乖了,也不会顺从到这个地步。

  可是人皮灯笼的做法,他一旦睡着了就会梦到,实在是怕极了。

  徐言明被流放后,徐老夫人一下子就病了。

  这次是真病。

  也没敢让徐婉宁侍疾。

  又怕显的突兀,直说几个小辈暂时都不要去慈安院了,免得过的病气。

  徐婉宁照常理着府里的中馈,下人们连起刺的都没有。

  原本夏氏和老夫人房里,的确是有想冒尖的。

  但三老爷徐言明为着五百两银子的事,最后兜兜转转的被流放了。

  主子尚且如此,下人们再想拿大,到底惜命。

  七月份,

  夏氏发现发到她这一房的用度少了。

  她胆战心惊又气愤委屈。

  徐婉宁这是什么意思,夫君已经流放了,她竟还要不依不饶的报复吗?

  不止夏氏。

  徐言昭被免朝归家一月,想买字画排遣郁闷,发现银子不够使。

  去账房支取,却没有成功。

  芷兰院,

  林姨娘母女,算着手中的银子,也齐齐黑了脸。

  二老爷徐言时夫妇,倒是颇为淡定。

  主要是并不把徐婉宁往坏处想,心说内里肯定有什么缘故。

  夏氏在徐言昭跟前哭了一场。

  徐婉萝听说了,穿着半旧的袖口勾了线的衣裳,也爹爹长爹爹短的诉了委屈。

  徐言昭坐不住了,黑着脸吩咐周海:“去叫大姑娘来见我。”

  周海还没出门呢,又被叫住了。

  他听到自家大老爷颓丧般的:“算了,去打听打听大姑娘在账房还是内院,我亲自去寻她。”

第55章 失望

  “姑娘,大老爷来看您了!”夏草满心欢喜的跑进来。

  她原在院子里和小丫头闲磨牙打发时间,守门的小丫鬟要往屋里报,被她截胡了。

  徐婉宁正倚在榻上看书,被打扰,皱了皱眉。

  “小声些,仔细惊着姑娘。”坐在一旁做绣活的拂冬道,放下绣棚:“姑娘,我去看看。”

  夏草讷讷的站在那里。

  看徐婉宁不理会她,跟着拂冬出去了。

  主子的宠幸就是下人的底气。

  如今徐婉宁看重拂冬,夏草虽还是大丫鬟,但却早不敢耍往日的威风。

  许是跟着自家姑娘公主府、皇宫的开了眼界。

  拂冬以前是惧怕伶俐的夏草的,可如今再看,夏草粗浅的小聪明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大老爷来了有什么高兴?

  以前来的次数没有二姑娘那里一半多,而且多是气势汹汹的训话,还不如不来呢。

  吕姑姑在小厨房盯着晚饭的菜色。

  听小丫鬟禀告大老爷来了,使唤人又去:“去问问姑娘,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吕姑姑这话说的委婉,徐婉宁却听懂了。

  不过渣爹喜欢吃什么和她什么干系,不倒胃口就不错了。

  她回说,让吕姑姑看着做。

  吕姑姑所知道的,当然只有自己喜欢吃什么。

  “父亲怎么来了?可是府里有什么不妥,您让下人们来吩咐一声便是了。”徐婉宁站在台阶下。

  “没......没什么不妥,只是你母亲不在,我来看看你。”徐言昭拾阶而上,避开了嫡女的视线:“倒来得巧了,咱们父女正好一道用饭。”

  徐婉宁没所谓的:“好啊。”

  她跟着徐言昭进了厅堂,很周全考虑一般:“只我与父亲两人未免太冷清,可要唤林姨娘和萝妹妹过来?父亲常说有萝妹妹承欢膝下,进饭都香许多。”

  徐言昭面色僵硬了一瞬:“咱们父女说话,人多了也嘈杂。”

  他以前夸赞庶女的话太多,也不记得说过些什么,但萝姐儿早上哭的那般伤心,又畏惧嫡姐,还是别让她来了。

  至于林姨娘,徐言昭想起来就有一股无名火。

  若不是她自作主张,他也不至于被陛下发落的那般惨,妇人误国,故人诚不欺我!

  徐婉宁小刺了渣爹一下,心情舒爽多了。

  她前世重病亡故,便格外珍惜健康的时光,三餐也十分注重保持心情愉悦。

  对不速之客,自然不会客气。

  父女两个上次在这揽月阁见面,还是几个月前。

  那时候徐婉宁才从祠堂罚跪出来,被骂“孽障”似乎是昨日的事一般。

  徐言昭一顿饭食不下咽。

  心思不在用饭上,便更能发现嫡女的身上的巨大变化。

  少女衣饰,眼扫过去件件都是精品自不消说。

  只眉宇之间沉静又带着一种天然傲气的样子,比当年初次见面时的康宁长公主还要矜贵大气。

  是的,大气。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徐言昭心底却清楚的意识到,嫡女长大了。

  不再暴躁阴郁。

  反而有一种和皇室几位公主站在一起都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的,耀眼的光芒。

  徐婉宁不知道渣爹在琢磨什么。

  不过,她倒是知道徐婉萝跑前院见他了,出书房的时候眼睛肿的核桃似的。

  是作妖的节奏没错了。

  徐言昭不发难,徐婉宁只专心用饭。

  她吃的倒还算香甜。

  主要是吕姑姑手艺是在没得说。

  随意指点厨娘几句,做出来的东西就格外不同。

  大魏其实不太讲究食不言卿不语。

  但徐府自诩书香门第,倒注重一些。

  当然徐老夫人和渣爹等人,因为林姨娘母子受到的种种“委屈”而指责原主时,倒不讲究吃饭的规矩了。

  在徐婉宁看来,双标的有些可笑。

  用饭之后漱口,自有小丫鬟来撤菜品。

  徐婉宁拿湿帕子擦了手,看徐言昭也收拾停当了,唇角翘出很标准的假笑:“多谢父亲陪女儿用饭,知道您忙,我送您?”

  徐言昭胸口一窒,脸色也阴沉了一瞬。

  谁不知道他现在不过一区区五品员外郎,还被停朝一月,有什么可忙的!

  终究再忍不住!

  是的,是忍耐。

  若是可以,徐言昭一点都不想看嫡女这张,和皇室中人如出一辙浓丽而高傲的面容。

  他压低的声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色厉内荏的:“宁姐儿,你见好就收罢!”

  “都出去!”徐婉宁命令。

  等厅中空无一人了,她缓步过去关上门,凤眸有种局外人看戏的冷淡闲适:“父亲何出此言?”

  徐言昭后悔自己没忍住,索性板起了做父亲的冷脸。

  他训斥道:“明知故问!我问你,府里下人们的月例银子都如数发放,何苦克扣与你有嫌隙的主子们的,长辈即便有什么错,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知道么!”

  “父不慈,子不孝,因果使然。”徐婉宁端宁而立。

  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继续道:“我还当父亲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过往的嫌隙,却不想......呵!”

  父女这番对话,在现代社会不过是一次寻常的争执。

  但在眼下的时代,父权高高在上,这便是大逆不道,并且大逆不道到了极致。

  徐言昭愤怒都顾不上了,直接过渡到了极度的惊愕。

  他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宁姐儿,你真是......太让为父失望了!”

  徐婉宁却不怕他,甚至还很厌烦。

  原主对渣爹有期待,所以听见“让为父失望”的话头,总是会委曲求全。

  可渣爹的失望抑或希望,她听一听都觉得费耳朵。

  要是以前还可能委婉的怎么着一下。

  但现在她却不靠徐言昭这个父亲如何,反而已经得到了能够压制他的力量。

  既然如此,何必委屈自己。

  徐婉宁说出了原主当初跪祠堂时,在失去知觉,或者说生命终结之前的念头:“父亲,这句话也正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当然,我对您啊,不仅仅是失望,是不、再、抱、有、希、望。”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已经明白,你是徐婉萝的父亲,不是我的,很早以前就不是了。”徐婉宁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像看陌生人一样。

  对上少女一双并不故作冷漠,但平静到几乎深不见底的眼,徐言昭心底发寒。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来的目的,只一心想离开这个地方。

  一定是错觉。

  否则,宁姐儿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不会的!

  徐婉宁看着徐言昭离去的背影,没趣味的啧一声。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外强中干。

  怎么着也该打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有个躲闪和反击的机会。

  这才过瘾么。

  哎,剧本不够激烈。

  前院书房的灯,彻夜未熄。

  徐言昭第一次仔细回忆过往,却发现除却嫡女初生时做父亲的喜悦之外,父女之间几乎九成的记忆都不愉快。

  后来,不愉快就变成了不耐烦。

  因为萝姐儿出生了。

  只比嫡女小半岁的庶女,更懂事更可爱。

  而后的十几年,理所当然的,得到了他的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作为父亲的爱。

  可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好像......

  不对,他没有错,是宁姐儿魔怔了!

  徐婉宁并不关心渣爹心中的震动,以及自闭的程度。

  她第二日让吕姑姑拿着公中账本,去徐老夫人院里报账去了。

  听渣爹的意思,是质疑自己管家不当?

  早预料到的事。

  只是此事戳出来了,她倒要看看,到底丢的是谁的脸面。

  希望祖母坚强些,不要被臊的昏过去。

第56章 心惊

  与渣爹将话摊开了说之后,徐婉宁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至于徐老夫人那里,她早有吕姑姑在前面挡着,应付的时候更是极少。

  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

  方法极其简单粗暴,效果么......超级好。

  徐老夫人听到丫鬟禀告,说吕姑姑来访,胸口就是一窒。

  心里转了一万遍拒绝的念头,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亲自出来请人进去了。

  吕姑姑人清瘦,样貌也只算是普通,但站在庭院里的时候身姿笔挺。

  太后宫里历练出来的气度更是不凡,说不出的韵味和端庄,让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都禁不住屏

  息敛声,心底又是羡慕又是敬畏。

  在徐府的这些日子,吕姑姑已经看清楚了自家县主对徐家人的态度。

  主子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徐老夫人必然出来迎,她也便坦然受了。

  等真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头发花白脸色晦暗的老妇人,吕姑姑心底倒吃了一惊。

  这么憔悴了吗?

  徐老夫人原是个白胖的老夫人,养尊处优,容貌神态哪哪儿都透着舒心。

  若说唯一不顺心处,就是在京城世家中,是罕见的没有诰命的。

  可是现在,徐老夫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真真正正的露出愁苦的一面。

  无他,只疼爱了几十年的幼子被押解离京,便是挖心断掌般的打击。

  吕姑姑只惊了一瞬,但很好的藏在眼底,也并不因此而生出同情之心。

  宫里头的可怜人天天都有,各有各的可怜也各有各的可恨,她早过了感情用事的时候。

  康宁长公主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当初皇室中最娇艳的花,眼瞧着一日一日的在徐府中枯萎,虽然暂抓不住徐老太太什么把柄,但婆媳那点子事......

  徐老夫人初听吕姑姑来说账本的事,心底还道宫里出来姑姑,怎地也如此小家子气。

  府中账册,宁姐儿便是只理一季的,那也是好大一箩筐事,才翻过月就理顺了?

  徐老夫人哪里知道,她素来不喜的嫡长孙女,内里早换了芯子。

  徐婉宁若是绣花,十个指头能戳出几十个针眼,但若论算账,便是整个大魏都找不出比她强的。

  再有,这个时代的账目看着多,与记账方式以及毛笔字的字体大也有关系。

  更不要说计算方式,徐婉宁用的心算,速度比十个账房捆一起还快。

  徐府三个月的账目,徐婉宁十多天理完,都算慢的。

  至于为何慢,她早上要练字、读书,没事还要骑个马逛个街,绑在账房里多不划算。

  且说此刻,

  吕姑姑并不与徐老夫人寒暄、啰嗦。

  按着自家县主的吩咐,她平平板板公事公办的将账册的事解释了一遍。

  综合起来的意思倒也简单,徐府账目入不敷出,所以县主减了各房主子们的用度以支应。

  下人们这个月的月例倒没有减,但下个月要是再不成,就请老夫人下令了。

  至于为何不自己下令?

  徐婉宁倒无所谓,但不是自己的黑锅她才不背。

  要是在自己手里减了月例,下人们岂不是要闹翻天。

  要闹便闹徐老夫人去,她借着公主府的银子舒服了这许多年,该掉掉肉了。

  徐老夫人脱口而出:“不可能!宁姐儿闹着玩呢吧,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吕姑姑陪着徐婉宁看的账,闻言冷笑一声:“老夫人慎言,我看县主掌家做的没甚错处,比同龄的姑娘们强多了,以前......以前没有这样的事,那是长公主大度,现在长公主殿下不在,县主可不敢随意挪动公主府的账房和库里。”

  吕姑姑说的隐晦,但徐老夫人脸色已经涨红。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说她一直用儿媳妇的银子填补家里的窟窿么,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关键是这话说的不假,还不能反驳。

  否则将老底子都抖出来,好看么?

  徐老夫人气的不轻,想摔茶盏但忍住了。

  吕姑姑是宫中女官,还是太后的亲信,她万万不敢下太后的面子。

  吕姑姑并不在意徐老夫人如何。

  她临走前,又略提了提:“府里的事,老夫人还是与大老爷多多商议着些吧,否则大老爷总是任事不清就寻县主的不是,哎......父女之情也总有耗完的一天。”

  话说完了,吕姑姑像来时那般平静的离开了。

  徐老夫人屋子里传来杯盏碎裂声,又很快有管事嬷嬷扬声道:“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年纪大手滑了,请老夫人恕罪。”

  三房,

  夏氏一直派人盯着前院书房的动静。

  得知大老爷徐言昭去了慈安院,她清减许多的面颊上露出快意的笑。

  “母亲,大姐姐有宫里撑腰,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和她再生嫌隙了吧?”徐婉薇劝道。

  昔日徐府号称最出众的姑娘,如今脸色憔悴神情惊惶,像受惊的雀儿一般。

  以前无人处时,徐婉薇都会直呼徐婉宁的名讳。

  可如今父亲两度因为徐婉宁入狱,如今又被流放,她多高的心气儿都变成了畏惧。

  畏惧之余,再多的便是悔恨。

  徐婉薇不止一次的想,是不是大家以前欺负大姐姐太过,才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怎么副样子?

  更美更尊贵,比以前更盛的我行我素。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看府里的人,都跟陌生人一样。

  完完全全的冷漠。

  以前......以前大姐姐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夏氏恨恨的:“你父亲回不回得来还两说,他才离开,我们母女月例银子就扣了,再不发点脾性,岂不是任人践踏!”

  有一个被流放的父亲,徐婉薇这段日子都不敢出门。

  再想一想没有银子花的日子,就像以往被母亲克扣了月例的几个姨娘们那样,捉襟见肘,还得赔笑求着婆子们通融一二......

  心底猛的哆嗦一下,她再不劝了。

  芷兰院,

  林姨娘膝上盖着毯子,在廊下晒太阳。

  徐婉萝满面笑容的跑进来:“姨娘,我看到父亲去慈安院了,父亲果然还是念着我们的。”

  林姨娘笑了笑,咳了一声又压下去,细声细气的赞道:“还是萝姐儿厉害。”

  母子两个相视而笑,都感觉压在头顶的阴云散去了不少。

  慈安院,

  徐言昭身上还带着酒意。

  这是他最近新沾染的毛病,一醉解千愁嘛。

  官场连连遭挫,又被嫡女顶撞,他苦闷之下,后半夜便大醉了一场。

  要不是听到母亲来请,此时还就着醉意昏睡呢。

  徐言昭以往是极孝顺徐老夫人的,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他有些烦。

  母亲天天念叨三弟现在不知到了哪里,是否安好之类。

  都听腻歪了。

  她可曾顾念顾自己?

  要不是因为三弟,自己的官位何至于被一贬再贬。

  母亲要是不那么溺爱三弟就好了,徐言昭不快的想。

  徐言昭想了许多,进屋的时候便皱着眉。

  不过徐老夫人可不管他想什么,一个瓷杯砸在大儿子脚下。

  吕姑姑来时满腔气恼尽在此刻倾泻而出。

  徐老夫人尖声骂道:“孽障东西!你想气死为娘吗”

第57章 真是有病

  孽障这个词,徐言昭很熟悉。

  他以前气急了,没少这么责骂嫡女。

  可是用在自己头上了,还是当着屋里屋外的下人,那滋味,像是辣椒面揉在了脸上。

  火辣辣的烧痛,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母亲!”徐言昭语气重重的:“儿子不知哪里惹了您的厌,求您给个明白话吧!”

  他破罐子破摔道,直挺挺的跪在门边的地上,一脸的懊丧。

  徐言昭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在朝堂上遭陛下厌弃还不够,回府了被嫡女顶撞,被母亲摔杯叱骂,还要糟糕到什么地步?

  徐老夫人看着大儿子梗着脖子的样子,气的眼前一黑。

  她当着众人摔杯,其实有做给吕姑姑看的意思。

  徐老夫人心想着,大儿子虽然愚些耳根子软些,但最孝顺就是了。

  责骂之后母子再细细叙话,这一页便揭过去了。

  可是,

  现在跪在地上,衣服发皱脸色涨红,随时像会暴起的人,是她那温和孝顺的长子吗?

  徐老夫人先是有几分惊愕,有些畏惧,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凄惶。

  要是她的明哥儿在就好了,幼子从来都是最知她这个母亲的。

  徐老夫人默默流泪。

  徐言昭看到了老母亲的泪水,但怒气占据了上风,当没看见,跪的直挺挺。

  母子两个就这么坚持着。

  徐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看不下去了,上前半搀半拽徐言昭:“大老爷,老夫人为你们兄弟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拉扯你们长这么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怎么忍心老夫人这把年纪了还伤怀?泪掉多了,伤身子!”

  这番劝,徐言昭就渐渐的愧疚着低下头。

  听徐老夫人抽泣声变大了些,他心头那股气就泄了,膝行上前,手忙脚乱的认错和哄劝。

  徐老夫人有了台阶下,心下踏实了,面上还是泪流不止。

  “我都是为了谁啊!”她重重的拍了大儿子肩头几下,母子两个哭成一团。

  母子两个约莫哭了一盏茶时间,桂嬷嬷就劝了。

  之后,又在小丫鬟的伺候下净了面,才算是坐定了。

  徐老夫人便提起叫徐言昭来的缘故。

  吕嬷嬷的话她原样说了,又提起账簿,因怕说歪了揽月阁里的账册便是铁证,倒头一次不曾掺假。

  徐言昭听了默不作声。

  原来是自己错怪嫡女了么。

  可是家里的进项......

  就真的......真的这么不堪?

  “也怪我,”徐老夫人长叹口气:“你是嫡长,当初将中馈交给你媳妇是没错的,可长公主娇养惯了的,不知不觉便带着府里其他房的人也花大了手,且慢慢整治吧。”

  徐言昭想起许久不见的嫡妻,再想起她不在时自己处处受困,也低头不言语了。

  徐言昭耳根子软,但读书能读的中了探花,智商并没有问题。

  现在再想起弟媳夏氏那场哭诉,处处说嫡女的不是,便觉出些不对来。

  听到徐老夫人问,徐言昭便将事情推给了夏氏。

  反正的确是夏氏的缘故,昨日他才去的揽月院。

  至于同样来哭诉的庶女萝姐儿,被徐言昭选择性的忽略了。

  那么大点的孩子知道个什么,受委屈了来找爹爹哭,人之常情。

  徐老夫人听是夏氏鼓噪,立时便让人去三房叫人。

  三个儿媳中,她以前最喜欢夏氏,不过现在,也最厌恶这一个。

  夏氏是官家小姐出身,当初要不是看上幼子样貌生的俊,还可更高嫁。

  因着这一层,徐老夫人一直都对她宠爱有加。

  可是现在,悔当初不该不考量“娶妻娶贤”这句话。

  夏氏人伶俐小心眼也多,嘴甜是真甜,可自私又重利,定是她将自己好好的明哥儿教坏了。

  要是有个贤惠的媳妇规劝着......

  徐老夫人想起幼子临走时,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若夏氏在跟前,说不定大耳刮子就抽过去了。

  不过,眼下的事似乎更要紧。

  徐老夫人便问徐言昭,近来可有写信给陪太后去行宫的康宁长公主。

  大儿子支撑徐家门楣,便是之前的三品在京城也不算什么。

  如今成了五品,不知多少人看笑话,绝不可以!

  徐言昭脸色僵了一瞬:“儿子......儿子忘记了,母亲不是曾教导,不可太过儿女情长......”

  他最近想起嫡妻的次数不少,但明明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嫡妻还......总之不太愿意写信。

  不可儿女情长的话,徐老夫人想起自己的确说过。

  可那不是看康宁长公主虽然文墨一般,但容貌那般美艳又开朗大方,有一段时间大儿子和她渐渐亲近极了,她怕整个徐府都落在康宁手里。

  哎......此一时彼一时。

  徐老夫人心中也很嘀咕着,若是大儿媳在家,吕姑姑未必敢那般放肆。

  徐老夫人便提起康宁长公主的好,又劝说徐言昭维系夫妻感情的好处。

  她话说的含糊,但徐言昭听懂了,有些难堪又有些希冀。

  毕竟当初徐府牵扯进皇子争位中,比如今的情况还不如,也不是平安无事的度过大难了。

  当初还要求取康宁长公主,现在两个人女儿都有了,什么事都应该更便宜才是。

  另一头,

  听到婆母传唤,夏氏心头便是一喜。

  又给传话的小丫鬟塞了银子,问清楚婆母只叫自己一个,心里就更激动了。

  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婆母宠爱夫君,便时常给他们这一房贴补。

  现在夫君流放了,婆母定然是更要格外关照三房。

  夏氏越想心头便越热切。

  等出门了又觉不够,将徐婉薇也喊了一道,嘱咐道:“你祖母一向最喜你乖巧懂事,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地方,尽管对你祖母说。”

  徐婉薇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见到祖母很是期待。

  祖母的确最疼爱她了。

  父亲不在,祖母和母亲便是她的依靠。

  她告诫自己,最近一定要更加乖巧懂事和谨言慎行。

  徐言昭从慈安院辞出来,迎面便撞上了夏氏母子。

  他对夏氏激起自己和嫡女的矛盾很是不喜,板着脸离开了。

  夏氏堆起的笑僵在脸上。

  看到女儿担忧且委屈的看自己,她冷哼一声:“看到了吧,你大伯也是个薄清的小人呢,你父亲才走,他便这么冷待我们母子!”

  徐婉薇听这话,再对比昔日,大伯对她和蔼甚至胜过亲生的大姐姐的时候,不由心底惶惶。

  夏氏哪里知道吓到了女儿,只发泄了这一句,又重新打起精神进去奉承婆母。

  夏氏没有受到杯子砸在脚下的待遇。

  主要是徐老夫人需要严训徐言昭,也让吕姑姑看看,她是个公正的人。

  可夏氏这里,一个任由自己揉搓的儿媳而已,犯不上大动干戈。

  当然,不大动干戈不代表罚的不重。

  “跪下!”徐老夫人冷声喝道。

  她最近瘦的厉害,皮肤便软踏下来,乍一看有几分狰狞。

  夏氏跪在地上,不解中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恼:“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儿媳犯了什么错?”

  徐婉薇跪在母亲旁边,手指不安的蜷了又松,松了又蜷。

  徐老夫人看一眼徐婉薇,压着怒气道:“薇姐儿怎么来了?祖母和你母亲有话说,你先——桂嬷嬷,着人送三姑娘回去!”

  徐婉薇从没见过这样凶的祖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多说,任由桂嬷嬷将自己带出去了。

  等打发了孙女,徐老夫人沉沉的吐了口气。

  方才和大儿子一番哭诉,她已经很疲累了,疲累到夏氏不服气的眼神都懒得斥责。

  “桂嬷嬷,替我掌夏氏的嘴!”徐老夫人厉声道,又盯视着夏氏:“明哥儿才落了难,你就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笑的那般不体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嫁娘呢!”

  这番话说的极重,就差指着夏氏的鼻子,说她不知检点。

  夏氏惊的脑子都木了。

  婆母是失心疯了吗,这样毁她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她打扮的鲜亮点,还不是指着让婆母开心?

  再说笑,做儿媳的难不成对着婆母横眉冷对,若真这样,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夏氏却不知,自己这些想头和辩解,全都是无用功。

  徐老夫人不过是想掌她嘴罢了,至于什么理由,没有这样也能挑出那样,有什么难的。

  桂嬷嬷与当初的徐嬷嬷一样,都是自小跟着徐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又做了陪嫁。

  比起徐嬷嬷当初的张扬跋扈,她要更没有存在感一点。

  但很少有人知道,但凡是极重要的事,徐老夫人都是交给她。

  有时候,徐老夫人还会问桂嬷嬷的意见。

  桂嬷嬷最知徐老夫人的心意。

  于是,压根没有给夏氏辩解的机会,又重又快的几个大耳刮子抽过去,直将夏氏打懵了,嘴角甚至渗出了血。

  夏氏又惊又怕又恼。

  短暂的怔楞之后,直要冲上去和桂嬷嬷撕扯。

  奇耻大辱!

  她简直要气疯了。

  自己闺中时何等娇养,嫁人了也一直活得顺意,便是连做长公主的大嫂都能压下去。

  如今,竟会被个肮脏婆子掌掴?

  事实证明,养尊处优的人体质真的不行。

  桂嬷嬷和徐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头发依旧乌黑油亮,手底下也有劲,很快就将夏氏制服了。

  徐老夫人看着夏氏那张肿成猪头样的脸,心情舒爽多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困顿的道:“也怪我平日太惯着你,是我让宁姐儿掌家的,谁给你的胆子搅扰她?”

  夏氏肿着眼泡看着婆母,觉得要么她耳朵坏了,要么是婆母疯了。

  多少年了,婆母没少借着自己的手打压康宁长公主,为难宁姐儿的事也没少做,现在装什么慈爱,真是有病!

第58章 活该

  不......不是有病。

  夏氏一直很了解婆母的自私,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成全她自私的踏脚石。

  她这个婆母啊,突然对谁好,指不定就是瞧上人家什么好处了。

  踩低捧高不外如是!

  夏氏了然又讥嘲的目光,让徐老夫人恼羞成怒。

  她吩咐人将人关到小佛堂去,对外只说三儿媳陪着自己礼佛。

  至于什么时候礼佛结束?

  等夏氏完全清醒的知道,不能与自己这个婆母作对,还有脸上的伤养好之后。

  慈安院一上午的阵仗实在是不小。

  徐婉宁中午的时候知道了徐言昭遭训的事,晚上的时候便连夏氏哪边脸肿的更厉害也知道了。

  这里边,她着意让人打听过的是渣爹的事。

  至于夏氏,如今下人们对揽月阁都有巴结讨好的心,主动跑来透漏消息的不要太多。

  听到夏氏被收拾的那个惨劲儿,徐婉宁倒并不同情。

  当初公主娘为着让婆母喜欢,让渣爹不至左右为难,对夏氏诸多挑衅都视而不见,其实心里的憋屈委实不少。

  所以,活该罢了。

  只是徐老夫人,真是让徐婉宁大开眼界。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少有对儿媳妇动辄打骂的。

  便宜祖母自诩书香门第,竟掌掴儿媳的脸到牙都给人打松。

  就真是......挺没有下限。

  隔天,

  徐言昭派人送了一些小玩意过来,只说让嫡女赏玩。

  送东西来的是他的贴身小厮孟涛。

  又说大老爷还有话:“大姑娘持家有方,若有疑难之事,尽管找他,父亲会为她做主。”

  徐婉宁赏了孟涛银子,只说:“辛苦你了。”

  渣爹主动送东西来,怕是拉不下脸来道歉,所以迂回的表达自己的好意。

  徐婉宁想的清楚,却不过轻嗤一声。

  要是原主在,不要说送东西道歉,便是渣爹语气稍软化些,估计都要迫不及待的原谅了,还要反思自己的错处。

  可原主得到什么?

  更多的轻视和鄙夷,不被珍惜,最终赔上性命。

  徐婉宁懒得看渣爹送来的东西,吕姑姑却是惊疑了一声。

  她拿起其中一个瓷瓶:“这好像......好像是御制之物。”

  徐婉宁:“......”

  感情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渣爹也是挺没下限的。

  孟涛回来复命。

  徐言昭细细的问嫡女收到礼物的回复。

  这怎么话说?

  孟涛难道能说大姑娘赏他银子,肯定了他送东西来的辛苦,旁的只字未提?

  “回大老爷话,大姑娘正在看书,倒没有多说,不过看样子,是挺.....挺欢喜的。”孟涛搜肠刮肚。

  “嗯,退下吧。”徐言昭有些不甚满意的道。

  与此同时,

  徐婉薇在母亲院子里左等右等。

  眼见晚饭时间都快到了,母亲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由着急。

  往常母亲留在祖母院里,那是三房的体面,可想起祖母今日的脸色......

  徐婉薇再度去了慈安院,不出意外的被打发回来了。

  这次是桂嬷嬷亲自送她回来。

  人言语挺温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夫人喜欢听话的晚辈。

  怎么叫听话?

  桂嬷嬷看着脸色煞白眼神惶恐的少女:“家里正是多事之秋,大人们的事小孩子知道的多不好,三姑娘若是无趣了,何不找姐姐妹妹们玩去。”

  徐婉薇回去后,在床边坐了一夜。

  桂嬷嬷在提点她什么?

  现在大姐姐掌家,在祖母面前也是有脸面的。

  是让她去揽月阁求人吗?

  这一夜,

  徐言昭也没有睡觉。

  他原本想去静心院歇息。

  但想想院子里嫡妻曾经的贴身丫鬟拂冬,如今的珍娘子在,便觉不大自在。

  去芷兰院?

  他对林姨娘的气消了不少,但那天情急之下踢了人一脚,也抹不开面子去。

  哎,想来想去,还是在书房安稳清静。

  闲着也是闲着,母亲不是催促他给长公主写信,正好就办了。

  只是,徐言昭提笔了,却不知该怎么落。

  平日里他与康宁长公主在一处,都是康宁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多,他应上几句,她就很高兴了。

  再有,府里这段日子很不太平。

  他没心思哄她,说府里起火、三弟流放抑或母亲消瘦了许多,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徐言昭扔下笔。

  算了,改天再写吧,也不差这一两日。

  翌日,

  徐婉宁起床洗漱的时候,徐婉薇便收拾齐整来求见她了。

  说起来,以前徐婉薇都是直闯原主的屋子。

  用她的话来说,姐妹之间亲近至极,讲究虚礼岂不落了俗套。

  徐婉宁对此嗤之以鼻。

  但佩服还是佩服的,能将没有教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难怪徐婉薇能将徐老夫人哄的开怀。

  徐婉宁后来便派了小丫鬟守门。

  来可以,但县主的架子摆出来,府里现在没有比她更大的,求见吧。

  徐婉薇上次来揽月阁,隔着两三个月了。

  她站在门口等,看小丫鬟不卑不亢的说去禀告,之后才请她进去,因有求于人,便不敢露出不耐烦来。

  等进来之后穿院而过,徐婉薇便不禁暗暗咋舌。

  揽月阁以前金玉不少,但太过俗气,她每每来一次都觉得真是糟践了这些好东西。

  现在整个揽月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富丽雍容又不失典雅的意境。

  只看环境,就让人不禁觉得能住在这样地方的,一定是一位金尊玉贵的主儿。

  不止是环境。

  便是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也个个体面又规矩,看着不像是徐府能养出来的下人似的。

  这些,却要归功于吕姑姑了。

  徐婉宁掌控下人们没有问题,护着公主娘和徐府其他人斗法也没问题,可□□下人和布置房屋,她真不擅长。

  吕姑姑却不然,太后宫里几十年历练出来的。

  徐婉宁放权给她,吕姑姑重新归置了屋里屋外不说,也将下人们集体□□过,自然格外不同。

  “让我去求情?三妹妹这却是找错人了。”徐婉宁摇头失笑。

  “大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父亲犯了错,如今已经受了惩罚,母亲再没个体面安稳,你......你就不怕旁人说你赶尽杀绝吗?”徐婉薇看徐婉宁不疾不徐的样子,又羞又气又急。

  换作三个月前,徐婉薇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对着一直瞧不上的徐婉宁如此低声下气。

  可是她真的......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求人还有这么求的?

  徐婉宁笑了下:“三妹妹说是求人,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威胁呢?”

  吕姑姑也冷了脸:“三姑娘慎言,我家县主何等金贵,你再胡言乱语,县主顾忌姐妹情分,却休怪我请你出去了!”

  她有品级在身,平日只对徐婉宁口称奴婢,对其他人却不会。

  吕姑姑怒是真怒。

  她对徐府的人极没有好感,对出了个放火烧县主马的徐言明的三房,更是厌恶至极。

  现在看,三房真是蛇鼠一窝。

  做父亲的偷鸡摸狗,那夏氏还跑到人前给自家县主上眼药。

  如今女儿来了,求人还摆出威胁的款儿。

  真是,好大的脸!

  徐婉薇见过祖母面对吕姑姑时的恭敬,不由瑟缩一下。

  心中懊悔着,泪就下来了。

  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娇艳白嫩的脸上,泪珠儿滚下来,看着可怜极了。

  徐婉宁却不为所动。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原主死在祠堂里,死在罚跪的时候,那些委屈和伤心,难道其中没有徐婉薇的添砖加瓦?

  徐婉宁闲闲的喝了口茶水,看着她哭。

  等徐婉薇泪水再憋不出来了,倒是真告诉了她,夏氏为何惹得徐老夫人不快。

  不过,徐婉宁却不是突然圣母附体。

  说话嘛,总要有个侧重点。

  徐婉宁的侧重点在于,夏氏和庶妹徐婉萝都去找渣爹了。

  可是,老夫人却只叫了夏氏一个去慈安院。

  徐婉薇并不蠢,甚至在曲里拐弯给人上眼药的事上颇有天赋。

  便知道,母亲估计是一人承受了祖母的怒火。

  想得美!

  徐婉薇憔悴着脸离开揽月阁,气势汹汹的直奔徐婉萝的玉清院。

  半个时辰后,徐婉宁就又收到了一则内宅八卦。

  徐婉萝被徐婉薇指着鼻子骂,末了还挨了两个耳光。

  徐婉萝挨打是措不及防之下。

  她自小得父亲宠爱,过得比嫡女还威风,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于是,徐婉萝很快就与徐婉芷扭打起来。

  等院子里的下人将两个人分开了,头发乱了衣服扯了,脸上还有血印子,都像被对方毒打了一顿。

  因着徐婉宁主持中馈,姐妹们起龌龊的事她便得出面处理。

  徐婉宁听笑话听够了,懒得跑腿,让吕姑姑带着两个打架的妹妹去慈安院去了,只说管账管的头疼,力有不逮。

  徐老夫人体力大不如前,原在小憩,无可奈何的穿戴整齐出来。

  她原是想推给徐婉宁管的,可一听人说“管账管的头疼”,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婉宁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想管着家里的中馈了,是在找茬儿撂挑子?

  徐老夫人脑海中一瞬间略许多个念头。

  果断的想,绝对不行!

  只要人管着中馈,怎么着都不能看着府里闹饥荒吧。

  撂挑子了,她交给谁去?

  三媳妇夏氏,管了三天账就装病了。

  二媳妇柳氏家里倒是经商的,可中馈给个庶出媳妇管,徐府怕不是要让人笑死。

  纵然舍去脸皮不要,徐老夫人也不甘心。

  这徐府是她两个亲生儿子的,庶出的徐言时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

  徐老夫人想的头疼,却是不敢再去烦揽月院。

  她冷着脸吩咐:“去将那两个不成体统的叫来!”

第59章 家法

  徐婉萝和徐婉薇几乎是同时到的慈安院。

  对视一眼,两人看着对方的视线都像带钩子一样,恨不能扯下对方一块肉来。

  比起之前的狼狈样,两人都重新梳洗过。

  不过梳洗过后的装扮,都偏素净.

  配着通红的眼眶和委屈的神情,是很容易招长辈怜惜的样子。

  伤势上么,两人也旗鼓相当。

  徐婉萝脖子几道血痕,便穿了低领的衣服,好教祖母看到。

  徐婉薇手腕上有淤痕,心中打算着,一会儿要如何不经意的露出来,让祖母能够怜惜,要是再允她见一见母亲,那就更好了。

  她没有徐婉宁的手段,并不知夏氏挨了一顿打的事。

  徐老夫人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两个孙女都变着法的装可怜。

  要是以前安逸日子的时候,她总是要怜爱了这个安慰那个。

  可是现在,哪里的耐心。

  心底就一个念头,全都是些不省心的!

  不过比较起来,徐婉萝就更让徐老夫人生气。

  原来鼓捣大儿子找宁姐儿的不是,背后竟也有林姨娘的手笔,真是......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徐婉萝当然不会蠢到到处嚷嚷,她去找父亲哭诉,是自个姨娘出的主意。

  但她不说,徐老夫人略一琢磨,还能不知道自己那个外甥女的手段?

  两个小的,徐老夫人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末了,又罚两个人一起跪祠堂。

  念及三房这些日子的变故,还有对林姨娘弄鬼的厌恶,徐老夫人便罚徐婉萝的更重一些。

  徐婉萝带着哭腔:“是孙女的错,孙女认罚,可是祖母,孙女脖子疼,呜呜......要是留疤的可怎么好?”

  徐婉萝脖子上的伤痕,细细长长的几道。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又不耐烦看这两个,一时还真没发现,闻言让桂嬷嬷上前瞧瞧。

  桂嬷嬷上前,眉眼半点波动也无:“回老夫人话,伤的不重,应该不会留疤。”

  徐婉萝:“......”

  徐婉薇原想亮一亮手腕的痕迹,见徐婉萝吃瘪,便又停住了。

  最终,两个人跪祠堂三日。

  徐婉萝另抄写女戒五十遍。

  徐婉薇是三十遍。

  徐老夫人的脸色实在阴沉。

  徐婉薇一而再的鼓起勇气,到底没有敢提见一见母亲夏氏的事。

  等两人走了,桂嬷嬷扑通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是奴婢办事不利。”

  她原本劝解徐婉薇的话,是揣度着让徐婉薇在徐婉宁面前,泄露老夫人罚夏氏抄佛经的事。

  这算是变着法而的给徐婉宁出气。

  一方面表达个老祖母操心和关心嫡长孙女的事,一方面表示徐老夫人对府里发生的事,是在掌握中的。

  可是现在......

  想不到两个孙女倒对上了。

  还是在下人面前恨不能打破脑袋的那种掐。

  传出去,徐府的家教在哪里?

  “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徐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是我小看宁姐儿了,不......宁姐儿要如此聪慧,前十余年......可恨那吕姑姑,竟闹得我徐府家宅不宁!”

  恨恨的说了几句吕姑姑的不是,徐老夫人又让桂嬷嬷再催一催徐言昭的信。

  等康宁长公主回来了,自己这个婆母的话她总是要听的。

  让康宁长公主,赶紧将吕姑姑给送走便是了。

  桂嬷嬷应了,又见徐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林氏那里,竟还敢兴风作浪,你拿家法去!”

  “老夫人,林姨娘一直病着,是不是缓一缓,”桂嬷嬷劝道:“您一直拿她将亲女儿疼,几板子下去......”

  “母女之情?”徐老夫人恨恨道:“若不是她缠着老大,因而耽误了救火的事,事情也许不会闹那么大,我的明哥儿也就还在我跟前呢!病着还能作怪,哼!五板子,你亲自去,不准留手!”

  失宠的影响是巨大的。

  其中一项,便是林姨娘的耳目不如以前灵通。

  等她知道徐婉萝打架的事时,徐婉萝已经被慈安院的下人带走了。

  真是要被急死。

  府里的祠堂,姨娘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她让贴身丫鬟去找奶兄周海,却不想周海借口有事,并不来见她。

  林姨娘没法子。

  只得叫丫鬟去送些被子、糕点茶水之类的应急物。

  晚上正食不下咽,桂嬷嬷就到了。

  林姨娘看到桂嬷嬷身后,小丫鬟捧着托盘中放的东西,冷汗就下来了。

  三指宽的板子,打在人身上一打一道青印子,看起来可怕极了,想必也是极疼。

  林姨娘知道这东西打人什么样,还是因为徐婉宁。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林立即软语相求,想让桂嬷嬷通融,好见老夫人一面。

  自从上次被徐言昭踹一脚之后,徐言昭便不来她这院子。

  老夫人也明话说了,不再想见她。

  桂嬷嬷冷冷的:“老夫人不会见你的,姨娘莫要挣扎,免得痛上加痛。”

  林姨娘看着桂嬷嬷身后跟着的两个粗壮婆子,颤抖腿自己跪在了地上,免得被人给按住了,更丢脸。

  到底是府里的姨娘,还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桂嬷嬷还记着要给林姨娘留脸面。

  她指使小丫鬟关门,之后拿起那条手臂长的竹板。

  院子里,几个丫鬟原都在猜桂嬷嬷来做什么。

  是老夫人赏了东西,她们这院子又要起来了么?

  只是渐渐的,屋子里传来林姨娘想压抑的,但还是禁不住发出声来的惨叫。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看见对方煞白的脸。

  揽月阁,

  “林姨娘叫的惨极了,桂嬷嬷带来又带走的东西被布遮着,有婆子说那是家法。”小丫鬟说着话,还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在院子里听的真真儿的,林姨娘那惨叫声......

  “行了,你回去吧。”拂冬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铜子儿给了小丫鬟,打发人走了。

  看自家姑娘走神,她不禁柔声劝道:“姑娘,真是善恶都有老天掌眼呢,林姨娘活该!玉清院的也活该!”

  玉清院是三姑娘徐婉萝的院子。

  徐婉宁手里还拿着账册,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视线从大开的窗户望出去,像是要看到天尽头一样:“说的对,是活该。”

  主仆两个像打哑谜一样,夏草听得迷惘但不敢问。

  吕姑姑不曾看到过徐婉宁如此惆怅,却仿佛又带着快意的样子,不禁问拂冬:“莫非这里有什么隐情?”

  拂冬闻言便道:“姑姑不知道,几年前,咱们姑娘也挨过家法呢,迟长的板子,又硬又厚,打在人身上一道道的血印子,隔天就肿起来老高,看着都疼!林姨娘阴毒着呐,都是她害的!”

  夏草听拂冬这么说,对这事也有点印象了。

  吕姑姑脸色骤变:“县主是长公主的女儿,徐府怎么敢?怎么敢!”

  她又是惊愕又是心痛。

  这些年长公主入宫都是来去匆匆,只说一切都好,太后若知道县主曾遭这等罪,岂不是要心痛到极点!

  “县主,您......受苦了。”吕姑姑怜爱的看着站在窗前的少女。

  几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县主还不到十岁吧,徐家的人真是心狠呐!

  林姨娘挨打的事,徐婉宁没有料到。

  但既送上门来,她便少不得给吕姑姑吹吹风,日后外祖母若是震怒,又够渣爹喝一壶的。

  少女站在窗边,侧容皮肤白皙脖颈修长,是很亭亭玉立的模样。

  吕姑姑便听她清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几年前还不懂事,偶尔与三妹妹起争执,我愤怒之下推了她一把,她手上蹭破了皮,便去找林姨娘哭诉。”

  “后来呢?”

  “后来啊,第二日君哥儿就跑到父亲面前,说我骂他是野孩子,是贱种。”徐婉宁眼底冷冷的,为原主糟心的过往:“后来父亲震怒请的家法,我说那日根本没见过君哥儿,他却不信。”

  所以,

  林姨娘这顿打,真是挨着了。

  徐婉宁这么想,晚上用饭的时候都多吃了半碗。

  倒是吕姑姑,看着她用饭,倒红了眼圈。

  后来的几日,

  徐婉宁偶尔一抬头,总能看到吕姑姑慈爱的看着自己。

  这样下来,徐婉宁倒生出几分刻意在吕姑姑面前卖惨的愧疚。

  若没有意外的话,吕姑姑会一直跟着她,徐婉宁心说,日后定要给吕姑姑一个安稳的晚年。

  如此,

  也算全了吕姑姑这一份,对自己的关怀之心。

  在徐老夫人的一催再催之下,徐言昭终于写好了给康宁长公主的信。

  信整整写了三页.

  信中,徐言昭到底没忍住。

  一多半的内容,都是说了最近府中发生的诸多事。

  另一半,他夸了夸徐婉宁治家有方。

  最后,又提了提母亲和自己对她的想念。

  徐言昭将信装了,吩咐孟涛:“找人送去行宫,说是给康宁长公主的家书,应当无人敢拦。”

  孟涛应了,将信塞进袖带中。

  站在另外一边的周海嫉妒的看着。

  以前这些事,大老爷第一个吩咐的定然是自己。

  可惜现在,倒刻意冷落他。

  周海暗自告诫自己,日后一定要更与林姨娘保持距离,免得再被迁怒。

  另一头,

  孟涛伺候了徐言昭午睡,便回了自己房间小憩。

  脱了外裳,他转头却发现忘记关门了。

  等关上门一转身,孟涛惊的贴在门板上。

  “郁......郁护卫,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不知什么时候进屋的,正是徐婉宁从宫中带出来的护卫郁真。

  他平日负责徐婉宁出府的安全,还有就是奔雷那匹马了。

  郁真人长的清秀,话很少。

  徐府的下人最开始畏惧他龙骁卫的身份,后来见他和气,就上赶着结交。

  因此,郁真在徐府下人中人缘不错。

  周涛也与之搭过话,因此才能一眼认出。

  只是周涛直觉,此刻的郁真与之前见过的,有一些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他形容不出来,但就有点不自觉的注意仪态。

  “孟管家,你的运道来了。”郁真并不与孟涛废话:“县主有请,带上你身上的信,跟我走一趟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身上有封信?”孟涛惊愕。

  一个时辰前老爷才将信给自己。

  郁真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郁真不喜欢说话,最喜欢和动物呆着,尤其喜欢马。

  便是来照顾奔雷,也是他毛遂自荐的。

  如此,孟涛罗里吧嗦就很让人不喜。

  郁真从怀里掏出自己龙骁卫的令牌,晃了晃,孟涛终于以一副万事都配合的样子,闭嘴了。

  郁真带着孟涛出府。

  路上有人问起,孟涛便说府里马厩换草料,要出去挑一挑。

  孟涛是大老爷最得用的人,好奇的人闻言便不再多问。

  马厩里的是大姑娘最宝贝的马,连三老爷想伤害那马都被官差带走了,换草料有什么,给马换个金笼头都没什么稀奇的。

  孟涛在酒楼的包厢见到了徐婉宁。

  他以前对大姑娘是同情,倒没跟着别人作践过,如今便是敬佩和感激。

  瞧瞧周海那个王八羔子......

  以前他是正管家,不知讥嘲了几次自己只是个副管家。

  现在看着他被大老爷重用,嫉妒的眼都瞪绿了.

  要不是大姑娘压制了林姨娘,他孟涛且没这运道呢,可不得念着人家的好。

  徐婉宁也不废话。

  只问:“我有笔交易想和孟管家你做,不知你想不想听听?”

第60章 收服

  徐婉宁注意到孟涛这个人,是和渣爹身边另一个人亲信周海做对比的时候。

  周海是林姨娘奶娘的儿子,仗着林姨娘得宠,在府中欺压其他下人不说,便是连原主都吃过他的暗亏。

  孟涛则不然,即使在林姨娘最势盛的时候,对原主和公主娘,都依旧还恪守着为仆的本分。

  这是一个心中有底线的人,所以徐婉宁对他印象不错。

  真正让徐婉宁想将其留为己用,却是在那日马棚失火的时候。

  周海不见踪影,却是孟涛指挥下人忙来忙去。

  孟涛才干上过得去,责任心也有。

  值得一用。

  且说此刻,

  孟涛谨慎又谦卑,连忙道:“县主严重了,您有事尽管吩咐,小人身份卑贱,哪里当得起交易二字。”

  “本县主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徐婉宁不容置疑道:“府中诸事繁杂,我时常感觉力有不逮,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见孟涛又要对自己弯腰躬身,怕是要说些“应该的”之类的话,她抬手打断他。

  “不忙着答应,听清楚了,在我这里,所有人只能奉本县主一人为主,当然,我亦不会亏待你,公主府长使吴显聪明能干,我预备过些日子放他去任上历练,空出来的位置,就看孟管家你,想不想更进一步了。”

  把守在门外的郁真,一张清秀细白面无表情的脸,禁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有武艺在身,而且身手还很不赖,便能听到一些里面人的对话。

  郁真这些日子在徐府过的悠闲自得,时常感叹太子殿下眼光独到。

  人人都说嘉宁县主跋扈蛮横的时候,只有殿下看到了县主其实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是以多加照顾。

  现在,郁真听得嘉宁县主在这里收服人,便有了别的想头。

  难怪太子殿下疼爱嘉宁县主这个表妹,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还挺有几分相似,譬如御下这一方面。

  公主府长使,那可是有官身的!

  孟涛心动了,奴仆到有官身,祖坟冒青烟都找不着的好事。

  可是这只能奉一人为主。

  他现在供大老爷驱使,这背主的事......

  孟涛有些游移不定。

  “孟管家,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周海,你猜他会不会答应?”徐婉宁淡笑一声:“只是本县主不屑于他,你是徐府的管家,我与父亲都是府中的主子,效忠于谁,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觉得徐婉宁在用激将法,但孟涛还是被眼前少女不屑于周海的话触动了。

  他这段日子虽然一直得大老爷重用,但周海善钻营,大老爷又只听顺耳的话,哎......

  房间内陷入静默。

  片刻后,孟涛躬身对徐婉宁道:“小人卑贱之躯体,既得县主看重,今后任凭您驱使。”

  孟涛既投诚,徐婉宁便索要渣爹写给公主娘的信。

  展开信囫囵扫了一遍,她讥嘲的笑了声。

  别的事倒也罢了,可徐婉宁连太子表兄那里都特意嘱托了,千万不要将府中失火的事泄露给行宫那边的人。

  她怕公主娘担心,倒是徐言昭一个大男人,咋咋呼呼的诉苦,真好意思!

  徐婉宁从袖袋中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信,代替徐言昭那封:“正好我也想念母亲了,这封信,劳烦孟管家安排人送过去了。”

  孟涛自是应下不提。

  芷兰院,

  徐婉萝在祠堂跪了三日,原是疲累不堪想找林姨娘诉苦,却不想林姨娘面色比她的还憔悴。

  “祖母过去很疼姨娘的,怎么会......是不是有人在弄鬼?”徐婉萝惊惧又心疼。

  林姨娘更能清晰的感受到老夫人对她的厌恶,阻止女儿去慈安院诉苦:“你父亲应当不知道我......你去寻周海,让他想办法让大老爷来一趟。”

  徐婉萝应声去了。

  林姨娘趴在枕上,后背火辣辣的疼,恨恨的想:只要徐言昭来,她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心疼自己,日后......日后再慢慢筹划吧。

  徐婉萝使了不少银钱,才寻到了周海的去处。

  她在花园拦住了人,带着哭腔:“周叔,你救救我和姨娘吧,姨娘她挨了打,发烧说起胡话来,一直念着父亲,您给想想办法!”

  周海张望左右,跳脚道:“二姑娘,您是主子我是下人,可不敢这么乱喊,否则小人是要吃板子的。”

  他恨不能距离徐婉萝八丈远:“大老爷最近气可不顺,小人倒是想替姨娘说话,可是大老爷正厌着小人呢......等等吧,看什么时候有机会......”

  周海敷衍了两句,狗撵似的,急匆匆走了。

  徐婉萝哪里听不出他的敷衍之意,来时兴冲冲,回去时步履沉重。

  康宁长公主收到女儿的信,是在徐婉宁收服孟涛五日后。

  徐婉宁报喜不报忧,将自个在京城的生活,包括哪天出去买了什么好看衣裳,和步安歌骑马猎了只毛皮雪白的狐狸,掌家十分顺利的事,写的跟戏本子一样。

  康宁长公主看的有趣,原本的担忧倒变成忍俊不禁。

  见信里还有不少问候太后的话,便又拿着信去寻太后。

  这些日子,康宁长公主和太同在一宫相处着,似乎回到了她还未出嫁对的日子。

  母女感情日渐深厚,她见了太后,便径直倚着太后坐了,将那信捧给太后看。

  长乐长公主正与太后对弈,便在一旁笑着凑趣。

  太后看那信看的开怀,又将信递给长乐长公主:“你也瞧瞧,宁姐儿这丫头,哀家还想着将她一人留在京城怪不放心,结果这猴儿过的比咱们开心多了,多少年了,哀家还不知京城那一亩三分地,竟也这么有意思。”

  长乐长公主看了信,笑了几回,趁机对康宁长公主道:“姐姐,这下你可放心了?大抵是长辈不在,宁姐儿玩的更爽快些,咱们何必早早回转扰孩子的兴致。”

  前几日康宁长公主思念女儿,有些闷闷不乐的,是以长乐公主有此一说。

  太后赞赏的看一眼长乐长公主,复对康宁长公主道:“可不是!你当初像宁姐儿那么大,见天儿想出宫去玩,最怕我拘着了。”

  “母后!”康宁长公主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那我便在这里多陪您几日。”

第61章 男装

  说实话,徐婉宁的信,很让康宁长公主松快不少。

  她在行宫里的日子无拘无束快活极了,也没怎么想念夫君,只离远了才觉出徐府的拘束,只惦记女儿过的不舒服。

  现在确信了自己不在,女儿也自得其乐的,便又找回了在行宫的乐趣。

  再有,日日陪伴母后,她骤然回转,其实也舍不得。

  长乐长公主回自己的寝殿不久,便有太后的赏赐送来。

  她便知道,自己今天劝解康宁长公主的话,正是太后希望听到的,倒更记了当初推荐自己来陪太后的,外甥女徐婉宁一个人情。

  长乐长公主对康宁的观感很复杂。

  以前羡慕康宁是嫡公主,后来看她出嫁后竟跑到夫家做什么孝顺儿媳,真觉得人太单纯了也不是好事。

  可是现在,她又开始觉得,康宁真是傻人有傻福。

  可惜自己没有儿女,怀孕生又九死一生的,想想心底就发毛,否则也得徐婉宁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儿......

  中午小憩一会儿后,长乐长公主叫了宫女进来。

  “去看看康宁长公主可有闲暇,就说宫里新来了戏班子,请她下午来听戏。”

  长乐长公主很喜欢听戏,或者说挺喜欢戏子的。

  无他,戏班子里唱旦的戏子,生的俊又会来事的多,哄起人来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想想就心情好。

  眼看信送出去都十日有余了,徐言昭也渐渐心焦起来。

  焦心的不是康宁长公主是否出了什么事,只是很不喜欢有事情失去自己掌控的感觉。

  徐言昭为了康宁长公主心焦,却不知有人也正因他而心焦。

  林姨娘伤好了一半,强撑着下了地,开始漫撒银钱搜罗自己需要的消息。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不要说,还有当初青梅竹马的情谊。

  林姨娘倚在窗前默默的发狠:夫君不是狠心的人,她一定会让他回心转意的!

  转眼又是一月出头。

  徐婉宁上月底的时候,去给徐老夫人请安,问起月钱发放的事。

  几个主子们削减月例的事,以夏氏和林姨娘都受罚结束。

  这便也是默认了,徐婉宁的做法没有错处。

  只是下人们要减月例,徐老夫人却犯了难。

  她没有诰命,便更爱惜自己宽厚仁慈的名声,如何肯让下人们因为月例银子的事,说自己吝啬。

  “现在是你掌家,宁姐儿便只管放手去做。”徐老夫人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公中困难倒是难为你了,该减什么该加什么,你看着办吧”。

  “孙女明白了,吕姑姑,回头传话下去,就说老夫人说了,书香门第就该有书香门第的风骨,钱财不过阿堵物,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徐婉宁安之若素的吩咐。

  徐老夫人一听,胸口就是一堵。

  厅堂中伺候的丫鬟们,还有徐言昭、徐言时请安时带来的小厮,脸色都是一僵:老夫人要减月例银子,他们可怎么活?

  “够了!”徐言昭看不得老母亲难受面色:“就说是我说的,府里最近节省开支,月例银子必须削减,不愿意的,自行赎身出府去吧!”

  这话他说的极干脆利落,徐婉宁唇角微勾:“听父亲的。”

  积毁销骨、三人成虎,这些话可都不只是说说。

  更何况,这个时代做官的人,最要紧的便是名声,君子远庖厨,君子重义轻利,都是约定俗成的规则。

  便是那世家大户,名下的产业都多给庶子打理。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决定要出仕的子弟,绝不会沾染行商名声,便是赚银子,也是挂靠在可靠奴仆名下暗中进行。

  徐言昭自以为是的清高,随意插手家宅银钱驱使,却不知暗中要被府里下人们如何埋怨。

  家生子们相互传小话儿,甚至市井中谩骂,都足以坏了他的官声,这却是后话了。

  转眼便是七夕。

  在大魏,女子可在这一日月上中天时祈求如意姻缘。

  与此同时,这一日官府会在街市上张灯结彩。

  宵禁也会推迟两个时辰,任由百姓游玩,女子便是有出格举动,也绝不会被人诟病。

  七夕前一日,

  徐婉宁给揽月阁和静心院以及公主府的每一个人,按照各自等级,都发了一个月月例。

  虽然看前朝的史书,大魏对女子的宽容亘古未有。

  但对见识过现代社会男女平等的徐婉宁来说,这个时代的女子活的还是很艰辛。

  银子她又不缺,让大家在这一日更高兴,总是好的。

  不过除却上述的三个地方,徐府其他人,那就真是......鞭长莫及了。

  其实徐婉宁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便是徐府的人挨个儿发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她不想给徐府的下人们以及背后的主子错觉,以为还可以靠着公主府混吃混喝。

  否则,之前整顿府中银钱支应,不又成摆设了。

  公主府且不论,只徐府中得到赏钱的下人,走路都带风。

  其他院子的人看的眼巴巴,再加上才被削减了月钱,真是后悔死了。

  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

  竟嫌弃大姑娘不受宠,要腾挪着避开揽月阁做当差地儿!

  早在徐府失火的时候,二叔徐言时就让妻子和女儿徐婉芷回娘家去了。

  说是丈母娘病了去瞧瞧,实际上是怕老夫人迁怒。

  徐婉宁觉得二叔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可惜公主娘挑的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七夕对姑娘家挺重要,她便派人往四妹妹徐婉芷外祖在京城的宅子,给人送了一套头面首饰。

  头面首饰整体偏清新文雅,好让四妹妹这一天可以打扮的美美的去逛街。

  徐婉宁自己就没所谓了,反正也没有嫁人的念头。

  不过上街逛逛倒是可以有,毕竟古代的小哥哥颜值还是挺高的。

  她嫌麻烦,索性女扮男装。

  半发育的胸·口用裹胸束起,俨然一个风流俊美的少年郎君。

  其实,徐婉宁束胸装扮成男子,也有避开剧情的意思。

  她记得这一年的七夕,女主李明蕊和谢庭轩之间会有一场英雄救美。

  作为不自觉就被cue的恶毒女配,不得不防。

  虽然不出去最安全,但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徐婉宁就索性“变了个性”,心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事实证明,原著是真的狗。

  出府一个时辰不到,在一条半黑的小巷子里,徐婉宁被壁咚了......

第62章 姑嫂

  七夕这一日,出门也是有最佳时辰的。

  选在日头西挂树梢的时候出门,一天的燥热散去,凉风习习最是宜人。

  晚饭也不要用。

  街面上就各色小食都吆喝开了,东啄一口西填一勺,既解了嘴馋,还能果腹。

  等混了个肚儿圆,夜幕就缓缓的降了。

  各家各户门前的彩灯都会点起来,灯火辉煌如同彩龙蜿蜒。

  灯下看美人,美人也含羞带怯的瞧着俏郎君。

  这才是七夕节该有的韵味。

  上头这几个步骤,徐婉宁是挨个儿走下来的。

  她左边是清秀小哥郁真,右边是这些日子历练出来的,渐渐有了大丫鬟风范的拂冬,自个又雌雄莫辨的俊美,打眼一看,乃是个金尊玉贵养出来,侍卫护驾丫鬟伺候的娇贵公子哥。

  主仆三人,沿着宽阔的朱雀大街往前走。

  徐婉宁漫撒目光看景看人,却不知她所到之处,十个姑娘有八个含羞带怯。

  半条街走过去。

  徐·隽秀郎君·婉宁,就收了路边漂亮姑娘好多的花灯。

  “姑......公子,归林居到了,咱们上去吗?”拂冬左右手各提着一盏花灯,倾身问道问道。

  她一晚上经手十几盏花灯了,若不是自家姑娘沿途送出去给嬉闹的小孩子玩,早拿不下了。

  “这么快就到了?”徐婉宁抬眸,果然看到几步之外就是归林居。

  归林居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她早先定好了包厢,临窗而立就能看见半个朱雀街的热闹,是个极好的位置。

  只是站在楼上看和穿梭烟火热闹中,还是后者更有意思。

  徐婉宁想了想:“不着急,再往前走走。”

  拂冬也正逛的兴奋,闻言不由兴冲冲的:“那敢情好,奴婢能跟姑娘出来,不知是积攒了多少年的福气。”

  “你也是我的福气。”徐婉宁接过一盏花灯提在手中,回身笑道:“晚上喜欢什么尽管买,都算在我账上。”

  少女唇红齿白容色天成。

  因为男装的缘故,三分艳丽转成了清隽,粉雕玉琢仙童一般。

  饶是郁真入龙骁卫之后,宫中各位贵主子见过不少,还是有一瞬间被这样倾城的容色所摄。

  也许,不止是容色。

  龙骁卫中多是世家子弟,郁真家室不差。

  只是生性喜静,才接了护卫长公主之女的差事。

  原想着刁蛮任性的姑娘,躲着便是了,却想不到那被传言蛮横无理的,却与世人眼中大相径庭。

  有好几次,郁真甚至庆幸自己接了这个差事。

  在听少女紧跟着说“郁侍卫也别客气,本......本公子最不缺的是银子,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时,他难得不寡言了:“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徐婉宁诧异的看他一眼,笑了下,旋即又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

  精心装扮的李明蕊,感动的挽着换了丫鬟衣服的谢婷婷:“婷婷妹妹,姐姐真是......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便是亲姐妹,也没有替我这般操心的。”

  谢婷婷笑道:“李姐姐说什么呢,亲姐妹有什么好,日后啊......你要是成了我嫂子,做姑嫂岂不是更好?”

  要说满京城的闺秀,谁能配得上自己的兄长,谢婷婷只看上李明蕊一个。

  家世好人品好,性子也好,一定会是兄长的贤内助。

  她原本想趁着七夕,拽着兄长出来游玩。

  正好“偶遇”李明蕊,给这一对佳偶创造机会。

  可惜兄长说越热闹的时候,街面上越是龙蛇混杂。

  他要值守一方,又怕谢婷婷出事,还派了府中侍卫跟随保护。

  谢婷婷对兄长的小厮威逼利诱,套出七夕的时谢庭轩值守朱雀大街,就想甩脱侍卫去找他。

  当然不是他找,而是带着李明蕊去。

  可惜兄长的侍卫,只听兄长一个人的话。

  谢婷婷便想装成李明蕊的丫鬟,混出包厢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两个人的计划很顺利。

  不顺利的是,在距离谢庭轩所在还有百十米的时候,李明蕊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捂着谢婷婷的嘴,将人拖进暗巷里。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李明蕊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追了几步,在暗巷口看到两个男人凶狠淫邪的目光,畏惧的停住:“我去找人,妹妹你不要怕,我马上......我很快就回来!”

  谢婷婷知道李明蕊是对的,兄长就在前面那条街拐弯的地方。

  可是私心里,就这样被丢下,她恐惧到了极致。

  飞来横祸无过于此。

  谢婷婷一口咬在捂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色厉内荏的尖叫:“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下一刻,

  她被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

  打了她巴掌的男人将谢婷婷往巷子里拖,恶狠狠的:“你家姑娘倒是富贵,我当然不敢下手,可你......一个下贱种子,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货色了?!”

  原来,他们将我当做奴婢了。

  那一巴掌极重,谢婷婷耳朵嗡嗡响,模模糊糊的想着,后悔又害怕,疼似乎都是极遥远的事。

  一刻钟前,徐婉宁正站在另外一条暗巷中。

  她就不该逞能,整个朱雀街倒是逛完了,可......没力气回去了。

  郁真看着少女蔫蔫的面色,从拂冬手里拿过一盏花灯:“公子莫怕,此处距离归林居极近,有我在,不会有事。”

  掌握京城中的道路,对龙骁卫中的精英来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必要的事。

  徐婉宁的犹豫,倒不是怕黑或者怕危险。

  最近太子表兄似乎在忙什么大事,所以两个人通信也不那么频繁了。

  但不多的几次通信中,徐婉宁曾当小八卦一样问过萧彧,郁真的身手怎么样。

  萧彧的回答是:“很不错。”

  看过原著,她知道萧彧性格极内敛,且对人对事要求极高。

  他口中的“很不错”,大概是寻常人所说的非常、特别、十分不错,顶尖的那种。

  徐婉宁犹豫,是因为有关主角团的事,会在今晚的某条暗巷中发生。

  李明蕊被人绑架,正好谢庭轩负责七夕防卫,顺手就给救了。

  算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路又不是他家的。

  脚底板再走个没完,没准就要起泡了。

  徐婉宁怀着侥幸的心理:“走吧。”

  然后,

  一刻钟之后,徐婉宁听到了一个女子啜泣中带着绝望的声音:“我兄长是侯府世子,忠勇侯!你们......啊.....放开我!”

  “郁真!”徐婉宁低声道。

  “姑娘莫怕,就在此地稍后。”郁真和谢庭轩点头之交,若真是.....同僚之妹,的确要救。

  与此同时,

  谢庭轩带领十数护卫,分散开来,飞奔在漆黑的巷子里。

第63章 恳求

  趁着七夕浑水摸鱼的地痞,并不是郁真的对手。

  几声闷响后,郁真回转:“公子,是她,有接应的人,跑了。”

  很简短的话,拂冬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婉宁倒转瞬就明白了,被挟持的的确是谢婷婷。

  在这个时代,人贩子又叫拍花子的,有拐人的有接应的,还有转卖的。

  郁真的意思是,接应的人被惊走了。

  “公子,谢姑娘呼救时报明了身份......”郁真隐有征求之意。

  他家中也有姐妹,对女子便天然有两分怜惜,若让那接应的拐子跑了,将来泄露了谢家姑娘的身份,名声坏了,人便是毁了。

  “速去速回。”徐婉宁当机立断。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原著中被劫持的是李明蕊,现在却变成了谢婷婷,但见死不救枉称为人。

  郁真重重点头,潜入黑暗中。

  他轻身功夫甚好,又知道徐婉宁有武艺傍身,才大胆一求。

  谢婷婷缩成一团不敢动,只是啜泣,看起来已经被吓傻了。

  徐婉宁让拂冬提灯照明,耐着性子柔了嗓音:“我是徐婉宁,别怕,贼人已经被惊走,没事了。”

  谢婷婷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个巴掌印。

  徐婉宁看她只是外裳杂乱,心底松了口气,扶着人站起来,便要替谢婷婷将褪到肩膀的外裳整理整齐。

  谢婷婷回了回神,终于从噩梦中恢复了点神智。

  徐婉宁是男装,但胜在容颜如玉不似歹人,再细细一瞧,看到熟人的喜悦早将过往的恩怨摒弃一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黑暗的巷道中,周身急出一声汗的谢庭轩顿步,抬手。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齐齐停步噤声,但因功力差顶头上司太远,并未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哭声。

  谢庭轩顿步片刻,飞快往声音的来处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自己心惊肉跳又怒火中烧的一幕。

  七夕月是上峨眉月。

  半弯不甚明亮,很朦胧的美。

  半明不暗的月光,在两堵高墙之中投下一段光。

  正映在谢婷婷脖子以上。

  而正替谢婷婷拢衣裳的徐婉宁,是侧对着月光的,只勉强瞧得见是男子的装束。

  她时常骑马射箭,身量比一般姑娘还高挑,就更让人无法分辨了。

  在谢庭轩看来,就是神似妹妹的姑娘,被个男子堵在暗巷里。

  她还在哭,显见是遭了或者正在遭欺负。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谢庭轩本就武艺高强,在愤怒之时更是鹰隼般提气纵身跃来。

  他一手抓着那男子肩往旁边一惯一掐,一手将谢婷婷护在了身后。

  于是,徐婉宁先感觉肩头一痛,之后脖子又一紧。

  是来人将她压在墙上之后,又掐住了她的脖子,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决心。

  “县主!”拂冬惊叫一声。

  灯笼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竟没有灭,映照出来人英挺中带着郁怒的眉眼。

  徐婉宁年少慕艾的时候,也曾跟潮流的想象过被壁咚的什么样子。

  可惜她出现在人前时,乃是金尊玉贵的徐家继承人,谁敢对她不敬?

  没想到,被壁咚的愿望会在隔世实现。

  实现的时候,还翻了一番,直接变成了被掐着脖子的版本。

  县主?

  谢庭轩意识到哪里不对。

  习武之人,武艺越是精深,越是耳聪目明。

  瘦唧唧的七夕月,月光虽朦胧,但却足以让谢庭轩认出,被迫仰面靠墙的“男人”那一张风流俊俏的面容,极其的熟悉。

  既认出了人,手掌中少女柔嫩的脖颈,宛如噬心烈火。

  谢庭轩松开手,后退一步,低声的:“嘉宁县主?”

  徐婉宁顾不上理他,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谢婷婷认出了兄长,扑进谢庭轩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一条小巷子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姑娘家伤心委屈到极处的哭声,来回回荡。

  总之,是能将土地爷都吵到崩溃的声音。

  动静太大,招来的人就多。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整条巷子七七八八的去寻谢婷婷的侍卫们,都差不多到了。

  “公子?”郁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我没事。”徐婉宁一手还按在脖子上,声音都点嘶哑。

  谢婷婷方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要哭死过去一样。

  谢庭轩完全没办法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现在就尴尬了。

  无数人目睹了谢家姑娘妆容不整,还是在无人的小巷子里,可太有想象的空间了。

  谢婷婷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

  谢庭轩带着的人都穿着龙骁卫的校(jiao)服,大半都是世家子弟,几乎不可能封锁得了消息。

  可要是传出去......

  她还不如死了呢!

  比起妹妹的安全,清白、名誉都是要靠后的东西。

  所以,谢庭轩召集人手四下搜寻。

  可是此刻人安全了,后续问题就是莫大的麻烦。

  他看着妹妹惊恐惨白的脸色,低而沉稳的说了一声:“别怕。”

  谢婷婷怎么能不怕。

  大魏民风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世家嫡女被歹人拖进巷子里,而后再衣衫不整的出现,半点人言都没有。

  即使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谁会信?

  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还不如在被找到之前一头碰死!

  正在浑浑噩心酿死志的时候,谢婷婷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

  他说:“嘉宁县主,舍妹得罪之处,还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算了吧。”

  莫名其妙!

  徐婉宁这么想着,对上了谢庭轩抱拳弯腰的赔罪动作。

  即使在半黑暗的环境中,眼前的男人也器宇轩昂不同凡俗。

  他赔罪的弯腰,但面容是对着她的。

  在赶来的侍卫带来的烛火映照中,那张本该英俊沉静的脸,透着隐隐的恳求之意。

  他在求她。

  和聪明人交涉,有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

  徐婉宁脑筋转了两转,就明白了谢庭轩的意思。

  可是,凭什么呢?

  原著中的描述的事没有发生暂且不论,原主在时,这兄妹两个一个忽视她的爱意,一个看她不起......

  只是,人不能不讲道理。

  理智这么告诉徐婉宁。

  没有规定说你爱慕一个人,那个人不回应相等的爱,就是不对。

  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倒是谢婷婷,趾高气昂骄纵跋扈,的确令人讨厌。

  可是好像也没有讨厌到,让她名声尽毁,要么青灯古佛,要么一根白绫一了百了。

  算了,顶多到时候再敲谢庭轩一笔银子。

  徐婉宁主意已定。

  她昂着头冷哼一声,十足的骄纵跋扈。

  之后,抬手给了呆呆站着的谢婷婷一巴掌:“行啊,那这个巴掌就算赔罪了,如何?”

第64章 决绝

  打在谢婷婷脸上的一巴掌,徐婉宁没有留力。

  她是故意的,救谢婷婷一命,又不耽误为原主之前受到的鄙夷出气。

  谢庭轩没想到,徐婉宁竟真的肯配合。

  他原本也只是抱着几分希冀恳求,成败原在两可之间。

  毕竟女子名声重若千斤。

  而眼前少女,与妹妹又向来有些嫌隙。

  可徐婉宁不单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且那一巴掌,正打在妹妹原本有掌印的一侧。

  她心思敏捷玲珑至此,倒教谢庭轩惭愧自己的小人之心。

  徐婉宁不会演戏。

  但倨傲冷酷镇场子,她最会了。

  她瞪视着眼前的兄妹两个。

  视线在捂着脸满是震惊的谢婷婷那里转了一圈儿,停留在谢庭轩身上。

  “看什么看?”她比眼前的男人矮差不多一个头,扬着下颌倨傲无比:“就是我将谢婷婷使人拖到巷子里的,谁让她仗着我倾慕过你,就敢看不起我!”

  “县主,”谢庭轩沉凝的。

  他知道应该听着眼前的少女说下去。

  她说的越多,越经得起推敲,越能让妹妹的名声保住。

  可一个女子毫无禁忌的说倾慕谁,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会被被烙上轻佻的印象。

  谢庭轩不想让旁人这么看她。

  “怎么,你很得意?”徐婉宁才不管谢庭轩这会儿想什么呢。

  反正戏既开锣,那就要按照她的本子唱下去:“谢庭轩,谢世子,你日后不用再烦恼了,你这妹妹恨不能将我踩到泥里,本县主今日教训她一顿够本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我徐婉宁以县主爵位立誓,有朝一日,除非忠勇侯府世子跪地求我,求我原谅他过往的忽视,求我嫁他且终生只娶我一人,否则,我嘉宁县主绝不再对他有男女之想!”

  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开枝散叶,乃是正统。

  就算是有只守着一位妻子的,那也是男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哪个女子威逼。

  如此,徐婉宁的“终生只娶一人”,简直是骇人听闻大逆不道。

  更不要说那跪地求饶的要求。

  男儿膝下有黄金,世家子弟身后,更有家族荣辱。

  谢庭轩身后的忠勇侯府何等煊赫,他自己又是年轻一代世家子弟中所推崇的第一人,让他跪一个非君非母的女人,等同于杀了他。

  谢庭轩对上少女冷静坚定的眸光,忽的心头悚然。

  他不知道以前的徐婉宁,对自己的痴迷到底是源于皮相还会别的。

  但是此刻,可以确定的是,作为嘉宁县主的徐婉宁,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就像原本触手可及的东西,忽然消散在空气中,谢庭轩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包括郁真在内众位龙骁卫侍卫,心中同样震撼不已。

  为嘉宁县主的直白大胆,也为她话里的决绝冷冽,至于掌掴甚至欺辱谢婷婷的事,竟也被衬出几分小打小闹的感觉。

  “县主所作所为,我记住了。”谢庭轩最后平静的道。

  徐婉宁没说话,刚才好长一段话十分爽快,她现在还有点儿回味,并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

  反正谢庭轩的意思是,会记得她的恩惠。

  等他来找自己了,那时候再好好讨价还价。

  妹妹长大了,再抱就有些不合适。

  但谢庭轩怕谢婷婷身上还有别的伤,到底将人打横抱起,大步离开。

  谢婷婷窝在兄长的怀里,禁不住朝倚在墙壁上的徐婉宁看。

  她那样对她,徐婉宁却不惜让自己因为县主封号而稍好转的名声,再次变得狼藉......

  谢庭轩既离开,其他龙骁卫也跟着走了。

  地上躺着的两个昏过去的地痞,他们只以为是被谢庭轩击昏的县主家奴,倒没有再追究。

  “县主,您何必......”郁真欲言又止。

  他每每觉得能懂得这位一点儿,就会被新得发现刺激到。

  “没什么,反正我对他的确不喜欢了。”徐婉宁不在意的摆摆手。

  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做饭吃,还可以吓走想迎娶她的那些人家,挺好。

  让谢庭轩跪不跪什么的,也不重要。

  重点是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生一世一双人,睚眦必报,还有别的什么,就看听的人怎么解读了。

  拂冬方才都被吓傻了,现在反应过来,哇的就哭出来。

  她抱着徐婉宁的胳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姑娘,你受苦了,呜......谢世子不好,咱们再也不理会他......呜呜......”

  拂冬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家姑娘这么暴躁的时候了。

  原来,姑娘之前一直没有放下谢世子,还因爱生恨了,心里还不知怎么苦呢,自己竟没发现,真是太笨了。

  徐婉宁脖子有些刺痛,心说可能是被谢庭轩掐的太狠。

  声音大了就有点疼,她就小声的安抚拂冬,终于将人哄的不哭了,自个也出了一声虚汗。

  女孩子哭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徐婉宁感叹着,同时也将拂冬对自己的关切记在了心中。

  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节日,竟如此鸡飞狗跳。

  一般人多管闲事肯定不会这样,没准还因为自己是恶毒女配,所以设定就格外惨烈,徐婉宁心说。

  不过脚倒不疼了。

  现在时间尚早,美食也不可错过,徐婉宁还是想去归林楼。

  虽然兴致被这场意外败坏了一点点,但银子都花了。

  订归林楼包厢的银子可贵,总得听个响儿。

  只是昏迷着的两个地痞,还有被郁真打晕带回来的接头人,该如何处置?

  好在很快就有谢庭轩的亲信赶来,接手了剩下的事。

  主仆三人行在昏暗的巷道中。

  郁真看着前方,女伴男装的少女不疾不徐的步伐,脑海里总浮现她方才低声哄着拂冬的样子。

  对一个小丫鬟尚且如此体贴,又怎么会蛮横跋扈呢?

  她的心,明明比谁都柔软。

第65章 娶她

  到了光线明亮处,徐婉宁脖子上的掐痕就格外显眼。

  她容颜太盛,几乎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公子稍后,属下去买一顶帷帽来。”郁真道。

  街面上有顶着帷帽的女子,但十个里面有七八个将帷帽前方的薄纱扬起,倒更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很不幸,徐婉宁成为了十个里面那两三个,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女子之一。

  看上去就一副本人有疾,请勿打扰的模样。

  徐婉宁不曾戴过帷帽,倒觉挺新鲜,东张西望的。

  不过,要是更透气一点就好了。

  拂冬瘪着嘴,难过的要哭出来。

  上次七夕姑娘惹了大老爷生气,被禁了足,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还要戴帷帽。

  照她看,满京城没有哪家闺秀,能比自家姑娘长的好看。

  偏生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都......忠勇侯府全是坏人!

  路过一个卖丝帕的小摊子,徐婉宁买了几块。

  前世,她的一位姨母是设计师,曾教过她用丝巾打好看的花样装扮自己。

  手指翻飞,而后便系在脖子上。

  垂角到胸口的帷帽再拿下来,徐婉宁脖子上,月白绣梅花的丝帕松松绕颈一周,末了侧翻出一朵花结,别致又好看。

  身上带着花呀朵呀之类,本该是女子的装扮。

  可她长的着实好看,以男子装扮折花系颈,倒更添几分绮丽风流,惹得街上的姑娘羞红了脸。

  “这个好!”拂冬惊奇又欢喜。

  徐婉宁笑了下,从袖带里又拿出两块丝帕来,绣着青梅,很衬拂冬的气质:“要不要同款?”

  姑娘说的“同款”,是和她一样的意思吗?

  拂冬有点儿跃跃欲试。

  但周围好多目光看过来,便又不好意思。

  可对上自家姑娘宽容又鼓励的目光,她什么都不怕了,说出了心里话:“要。”

  徐婉宁就上前。

  十指灵活的动作,很快在拂冬脖颈上也系出个漂亮的样式。

  主仆这一停步,周围的人便有好些驻足,惊叹的窃窃私语:

  “好潇洒的郎君,也不知是哪家的。”

  “要我说,那小丫鬟好有福气,碰到这么温柔俊美的主子。”

  “原来帕子还能这么用,好看的紧。”

  “后头的摊子上好像有卖的,买回去试一试。”

  “后面那个拿剑对的郎君,也甚清秀,不知系上.....”

  “......”

  郁·拿剑的郎君·真,原本在看热闹。

  见前面的两人转身过来,打量自己的脖子,后退了两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脖子系“丝巾”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回府的时候,徐婉宁不用遮遮掩掩,被很多关注她的人看出纰漏。

  等送徐婉宁回内院了,郁真温良沉默的样子便是一改。

  清冷肃杀如出鞘寒剑。

  他攥了攥剑,于隐蔽处提气轻纵,越过围墙,往龙骁卫在宫外的驻点去了。

  殿下说县主若受了气,尽管来告知他。

  陛下趁着过节,往行宫看望太后娘娘去了。

  七夕之夜,殿下八成在龙骁卫值房坐镇,免得城内出了什么事处理不及,他自去禀报便是。

  徐婉宁脖颈上的伤,瞒谁都瞒不住吕姑姑。

  再说,她也不准备瞒着,包括晚上在小巷子里发生的事。

  吕姑姑心疼坏了,搂着徐婉宁好一顿安慰。

  忠勇侯世子欺人太甚,他自己的妹妹名声要紧,县主的名声就活该被糟践?

  院子里,拂冬给小丫鬟们展示自己脖颈的新饰样。

  只说无意间看到别人如此摆弄,便买了来玩儿,不单自己,姑娘也喜欢的紧呢。

  夏草在廊下看着,摔帕子扭身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教姑娘沾手!”

  这么想着,她回房了却禁不住对着镜子,拿帕子在脖颈上比划。

  在徐婉宁不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流行起了古代版丝巾挽颈。

  倒是府里,林姨娘终于又逮住机会扑腾起来了。

  徐婉宁早让人留意着林姨娘的动向。

  在她七夕出府这一天,林姨娘素衣病容在花园里散步,和渣爹“偶遇”了。

  盯着林姨娘的小丫鬟,只敢远远的跟着。

  她看到的不多,只说大老爷先是隔的好几步和林姨娘说话。

  然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大老爷就去搀扶林姨娘。

  之后,两个人就依偎在了一起。

  再后来,大老爷就跟着林姨娘去了芷兰院。

  熄灯了也没有出来。

  徐婉宁倒不意外林姨娘的扑腾。

  林姨娘要是像表面那样安分又柔弱,怎么会十几年来,不动声色就将有着皇室公主的静心院压下去。

  不过,欲使其灭亡,先要使让其疯狂。

  托原著的福,徐婉宁大体知道林姨娘要做什么。

  她会给芷兰院大开方便之门的。

  不作就不会死么。

  这一夜,揽月阁没有一点波澜。

  忠勇侯府,则恰恰相反。

  忠勇侯夫人瞧着女儿沐浴,出来后眼泪一个劲的掉。

  女儿虽然没有被侮辱,但身上好多擦伤,脖子和胸口还有指印,显见是遭了大罪。

  谢庭轩和忠勇侯在书房议事。

  徐婉宁现在是堂堂县主,深受陛下和太后的喜欢,便是太子殿下也极宠爱这个表妹。

  忠勇侯自然疼爱女儿,但借嘉宁县主的名声护着自家女儿,上头不震怒?

  如何给嘉宁县主补偿,就成了重中之重。

  “嘉宁县主本就名声不好,如今......怕是难以有好的姻缘了。”忠勇侯重重的叹息一声。

  谢庭轩心头一动,难得冲动的:“父亲,是儿子害了她,便是负责到底又何妨!”

  “你?”忠勇侯看着跪在地上,没有半点勉强之色的儿子:“什么时候的事?”

  他在问谢庭轩,什么时候对嘉宁县主起了意,也在诧异,嘉宁县主不是蛮横无理极惹人厌恶么?

  讲道理,忠勇侯是不该对一个比自己小一辈的,闺阁之中的姑娘这么熟悉。

  可谢婷婷没事便说几句,诸如嘉宁县主怎么与兄长偶遇,最近又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谢庭轩难得有些赧然的:“父亲,儿子最近才深切体会到,何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嘉宁县主聪敏良善,并非愚鲁之人。”

  相反,她比许多名声在外的闺秀都更出色。

  谢庭轩慎重考虑过徐婉宁说的话了。

  他自己对女色本就不甚求,一辈子只娶一人并不是难事。

  只是,要跪求.....

  徐婉宁相当于救了妹妹一命,自己跪她,并无不可。

  可他身后还有整个忠勇侯府

  此事,便需得与父亲商议才是。

  谢庭轩之前没有详细说过,徐婉宁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一字一句的复述,话音落,忠勇侯已是拍椅而起,赞赏道:“好儿媳!”

  看儿子呆愣,忠勇侯扶起他:“好小子,有眼光!我本来以为你要打光棍了,想不到竟挑了个最好的,你妹妹能活命,便是让你爹我跪她,也无不可,再说了,将来......成亲了跪媳妇的时候不少,你日后就知道了。”

  他常年阵仗沙场,对恩怨分明直爽泼辣的女子,倒更为欣赏。

  父子两个便这么议定了。

  等送了忠勇侯回了自己院子,谢庭轩缓步在石径上漫步,思及徐婉宁将来要做自己妻子,竟生出许多期待与欢喜来。

  这一夜,李明蕊辗转反侧,只觉徐婉宁真是个搅事精。

  而且,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她还以为谢婷婷真是被地痞流氓给带走了.

  吓个半死。

  要是谢婷婷真出事了,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出事,忠勇侯府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想不到,竟是徐婉宁躲在暗处下手。

  不过,想来徐婉宁是被忠勇侯府世子当场抓住了。

  否则,那护送她回来的龙骁卫,也不会半点都不避讳的告诉自己,罪魁祸首是徐婉宁。

  真是个蠢货!

  李明蕊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粗俗之词,但心中着实是恼怒又痛快。

  若不是徐婉宁,她今夜说不定能和谢世子同游一场。

  可却被她生生给坏了事。

  可凡事有利有弊。

  徐婉宁有宫里做靠山又怎么样,将谢婷婷得罪惨了,谢世子又是个重手足的,必然不会再与她有挂噶。

  拂冬预先在揽月阁打过预防针。

  于是,院里乃至整个府里的下人们,不单不奇怪徐婉宁脖颈挽着丝巾,还争相效仿。

  七夕之后第二日,有人递了信进来。

  信上没有署名,只约了徐婉宁在归林居见面。

  徐婉宁直觉般的,觉得是谢庭轩约她见面。

  可她过了一夜,脖子的伤倒加重了,喝水都有些灼痛,才不去外面晃悠。

  于是,徐婉宁便写了个条子,让拂冬出面。

  未免自己猜错,她还让郁真陪着拂冬一起去,安全第一么。

  只拂冬与谢庭轩谈论什么,就不准郁真知道了。

  郁真到底是太子表兄派来的,她在安全方面信任他,其他的......女孩儿家的秘密,还是不要参和了吧。

  归林居,

  郁真确定包厢中是谢庭轩,让拂冬进去后,便退到了楼梯口处。

  拂冬看到谢庭轩,不禁便是一怔。

  她当然知道谢世子长的好。

  可是现在,这人一身群青色绣银纹外衣,以同色嵌碧玉腰带束了,剑眉星目俊朗无双,比往日好像更英俊许多。

  这样的皮相,也难怪姑娘以前痴迷了。

  谢庭轩看到只拂冬一人,倒有一种萦绕着黯然的意料之中。

  果然,她说厌了他远离他,不仅仅是说说。

  等拂冬板着脸,拿出随意折着的信纸,谢庭轩面色已经由刻意显露的温文,冷凝下来。

  信纸上只一行字:“承惠一万两,不谢,各自安好。”

  他冷下脸,上位者的气场便显露无疑。

  拂冬心底有些畏惧,可想起自家姑娘口渴都只能暂用凉水对付的样子,又挺直了腰板:“谢世子,我家县主说了,银票更方便些,不知您什么时候能......”

  “银票我会派人送到府上。”谢庭轩简洁的道。

  他昨夜一宿未眠,心中揣摩好了许多话,只字字句句都不好对一个小丫鬟说。

  谢庭轩原本想说,约县主日后见面,不过又按捺住了。

  便是约了,徐婉宁大抵也会拒绝。

  她总不会永远不出府。

  日后再找相遇的时机,好好谈一谈罢。

  七夕过后,那天在小巷子里的事,后遗症便渐渐显露了。

  徐婉宁一举成为了世家夫人以及闺秀们,避之不及的存在。

  众人原以为,以前的嘉宁县主,已经够凶恶的。

  如今却是恶毒了,谁得罪了她便将人往小巷子里拖,哪家姑娘敢与她交往。

  陛下去了行宫,京城太子监国。

  御史们闻风而动,传闻已经有人递折子,参嘉宁县主行为不检。

  大概是得到了林姨娘的安抚,徐言昭最近没那么憔悴和虚弱了。

  他听得风声,倒是来揽月阁见徐婉宁。

  徐言昭简直要气死,只觉嫡女真是要将徐家的名声丢尽。

  丢了还不算,还要送给旁人跳上去踩。

  只是他来到揽月阁,先见到的却是吕姑姑。

  吕姑姑只一句话:“县主正在休息,还请徐大人勿要打扰,有什么事就同老身说吧。”

  徐言昭气结。

  他教训女儿的话,如何能面对吕姑姑一张严肃阴沉的脸讲出来?

  还有什么“县主”、“徐大人”的话,徐言昭听着着实刺耳。

  有封号的县主是正二品,而他自己如今却是个五品小官,总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只得暂时退让。

  渣爹来了又走,徐婉宁半点不在意。

  反正大家都撕破脸了,他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当犬吠好了。

  徐言昭讨了个没趣,便憋了一肚子气。

  本来反射性的要去前院书房,想起林姨娘的温言软语,又掉头去了芷兰院。

  不知是官位一贬再贬,又或者是踹了林姨娘一脚,解放了天性。

  徐言昭在外还是儒雅风度,进了芷兰院便换了一副面孔。

  阴阳怪气或者暴戾阴沉,反正想怎么样怎么样。

  像是这回,他将下人们都撵出去了,就要将林姨娘往床上带。

  “夫君......大白天的,”林姨娘急道,有些抗拒。

  但看着徐言昭不悦的神色,她又乖觉的改了口:“门......容妾身将门关上。”

  不久后,徐言昭呼呼大睡。

  林姨娘穿着小裳缩在墙角,脸色苍白。

  若是以前,林姨娘当然巴不得与徐言昭蜜里调油。

  可是她大病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徐言昭的对她愈发轻浮随意,哪里有以前恩爱珍惜的模样。

  徐言昭走后,林姨娘使人叫了徐婉萝来。

  她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女儿:“这些都拿去当了吧。”

  徐婉萝打开包袱皮,看到里面金银玉饰十几样,认出其中有几样是林姨娘的心爱之物。

  “姨娘,我那里还有些银子。”她震惊又惶恐。

  “姨娘知道,我这里也有些体己,够咱们母女再撑一阵子了。”林姨娘压低了声音:“这些换了银子,是给你父亲用的,万不要传出去。”

  她原本想用温情挽回丈夫,没想到他却已经肆无忌惮的,露出自己虚伪暴戾的一面。

  徐言昭身上的虚伪和暴戾,林姨娘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以前对长公主虚伪,对徐婉宁暴戾,对她们母女却是极好的。

  可是现在,徐言昭变了。

  林姨娘便也准备改变策略。

  她知道最近徐婉宁管家,徐言昭再不能随意从账上支银子。

  正是自己善解人意的好时机。

  揽月阁,

  徐婉宁看着拂冬拿进来的书信,无可奈何的呜咽一声,好讨厌出门!

  不过这次,可由不得她。

  因为书信是太子表兄送来的,力透纸背:“阿宁,你好大的胆子!”

第66章 可知错

  徐婉宁看了信,就进宫了。

  不是她积极到这个份上,只送信来的四喜公公,就在院子里等着。

  徐婉宁倒并不紧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真相到底怎么样,那些不相干的人爱怎么猜怎么猜,无关痛痒。

  只是对疼爱她的外祖母、皇舅和公主娘,还有萧彧这个表兄,徐婉宁是打算坦诚的。

  她又不是圣母转世。

  别人无所谓,亲近的亲人们,总是不忍让人失望。

  吕姑姑陪着徐婉宁,一道儿去了东宫。

  门口碰到个俊朗青年,挺潇洒自如的对她行了礼,自称是东宫统领柳观砚。

  徐婉宁想起来了,将三叔徐言明抓到刑部的,听说就是这位。

  这么一想,心中顿生亲切之感,淡笑着颔首:“柳统领客气。”

  柳观砚少时是太子殿下萧彧的伴读。

  再大些兼任护卫,后来又随萧彧一起去了镇南王府。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徐婉宁还是个四五岁的小豆丁。

  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压根没有交集。

  等五官明媚气质沉静的少女走远,柳观砚耸了耸眉峰。

  什么暴戾又粗鲁,全是瞎扯!

  四喜将徐婉宁和吕姑姑,带进了自家殿下平日里处理公事的大殿。

  端坐几案后的青年抬眉,不辨喜怒又威压重重:“四喜出去。”

  四喜打了个激灵,快速的退出去。

  顺带着,他将大殿门关上。

  七夕那夜,郁真并没有见到萧彧。

  萧彧以引蛇出洞之法,绞杀了别国在大魏京城安插的几处暗桩,回来已是深夜。

  他知道七夕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还是昨日下午。

  郁真再找到机会求见,得到允许后进东宫,就此便迟了两日。

  萧彧即便颇能自制,也在郁真叙述完之后,摔了杯子。

  他原本想出宫,又或者召徐婉宁进宫,可惜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天黑,两样选择都不太合适。

  没成想过了一夜,御史的折子就递上来了。

  文人的笔是杀人刀,虽然字字句句都文雅得体,但一篇终了也将徐婉宁贬低再贬低。

  便是没有郁真来回话,萧彧也不相信徐婉宁会恶毒至此。

  如今知道了真相,御史的折子便尤其刺眼。

  于是,就有了徐婉宁被召入宫。

  萧彧语气沉沉问:“嘉宁县主,你可知错?”

  “太子殿下,县主她......”吕姑姑急道。

  “放肆!孤是在问你吗?”萧彧呵斥道,他不怒时已经威仪炽盛,冷声一喝更让人后脊发凉。

  吕姑姑在太后处,见到的太子殿下虽常年冷着脸,但毕竟对长辈谦恭又周全。

  如今对上储君威势,惊惧之下立时便跪了:“老奴知错。”

  徐婉宁也跟着跪了。

  她安抚的握了握吕姑姑的手,看着萧彧道:“殿下,臣女有话要说。”

  萧彧气笑了:“怎么,说你一句,连表兄都不愿叫了?”

  徐婉宁:“......”这个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萧彧有心想让跪地的少女起来,可又按捺住了。

  如此不爱惜己身,名声都不在乎,还是跪着长长记性!

  不过,他毕竟心细如发。

  黑沉冷冽的凤眸在少女脖颈上停留片刻,看到一点青痕:“脖颈怎么了?挡什么?”

  徐婉宁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今天的丝巾没有系好。

  从府里出发一直到入宫,遇到的人不算少......

  其实不是。

  只是跪着和站着,看过来的视线,以及脖颈与丝巾的服帖程度,都不一样。

  徐婉宁琢磨碰到过谁,就有一瞬间的怔楞。

  萧彧命令道:“吕姑姑”

  吕姑姑正怕太子殿下冤枉了徐婉宁,便顺从且迅速的解了徐婉宁系着的丝巾。

  少女细嫩的脖颈白皙如玉,便更显的呈指印的青紫色印痕,狰狞可怖。

  “是谢庭轩?”萧彧连忠勇侯府世子都不说了,直呼其名。

  “表兄,腿疼,能站着说吗?”徐婉宁试试探探,夏日衣服薄,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萧彧这下真是心疼了。

  上前两步,顾忌男女之防又停住了:“起来吧。”

  他心头火起。

  一时气郁真不回禀清楚,一时气谢庭轩下手太狠,想掐死阿宁吗?

  郁真如果在,估计会委屈且无奈。

  他禀报时,着实不好细致到说徐婉宁的脖子被掐出印子,也是好一阵纠结,只含混说县主受了委屈。

  后面,徐婉宁老老实实的将小巷子里的事说了一遍。

  并不添油加醋。

  “可后悔?”萧彧问她。

  “要是表兄不生气了,就不后悔。”

  萧彧冷哼一声,并不如何有威慑力的那种:“别人的妹妹是妹妹,孤的妹妹,难道不比旁人的更矜贵?”

  末了,到底拍了拍小姑娘的发顶:“孤的确气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名声何等重要,你就不怕日后姻缘艰难?”

  说起来,谢婷婷是萧彧的表妹。

  只是人都有远近亲疏,他这冷硬心肠如今就入眼了徐婉宁一个,如何肯让她受委屈。

  徐婉宁笑了下,睫羽绒绒带着些亲近随意:“那就不嫁人!反正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后面,其实她还想说养面首的事,但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说这些,毕竟惊世骇俗,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县主,此言不妥。”吕姑姑急道。

  “有什么不妥?”徐婉宁也是说给萧彧听,潜移默化,日后没准太子表兄能替她挑面首呢:“女子嫁人,生死荣辱都要被旁人掌控,尊贵如母亲,在内宅还不是过的不顺意,男子多薄幸,我一个人过,没准还更自在呢!”

  “有孤在,谁敢欺辱你?”萧彧道。

  不过,小表妹说的一席话,他倒没有发表意见。

  没有人知道,如今威仪赫赫的太子殿下,心中也存着差不多的念头。

  母后贵为皇后,还不是在后宫凋零,虽然有做太子妃时留下的暗疾作祟,但女子嫁人,不如意的十有八九。

  这一刻的萧彧,倒暗自道,日后要细细给小表妹挑个好姻缘。

  倒是如今,要怎么将她不嫁人的心思掰正,需要细细思量,否则一辈子孤独终老,不知要失去多少人生之乐。

  徐婉宁这一趟进宫,不知有多少人想看着她受罚。

  但其实她只是最初跪了一跪,就又在东宫开始了一段为期十五日的混吃日子。

  当然,对外自不能这么说。

  只言说太子殿下知道嘉宁县主顽劣,将其拘束宫中思过,日日禁足抄书苦不堪言。

  消息传到忠勇侯府,谢庭轩便坐不住了。

  太子殿下最是重规矩的一个人,还不知怎么惩罚徐婉宁。

  在书房枯坐一上午之后,他决意进宫。

  已经让人坏了名声,难道还要让她再受些无妄的处罚吗?!

第67章 回报

  隶属于太子的东宫,实际上是一片宫殿群。

  宫中能工巧匠无数,几乎每一处的景致都有说道,也很有看头。

  如此,徐婉宁在东宫便不寂寞。

  反正只是在宫中留居半个月,慢慢赏景,倒别有一番意趣。

  托吕姑姑的福,宫中的消息,徐婉宁知道的极快。

  譬如今日发生的事,忠勇侯府世子因擅离职守,被太子罚了二十板子。

  “听说七夕的时候,忠勇侯世子好像领了什么差事,但不知怎的好像延误了。”吕姑姑道。

  看徐婉宁感兴趣,她就带了些怜爱的笑意:“要老奴说,八成就是谢姑娘失踪......,也是巧了,县主能白受他的欺么,被打板子正好抵了!”

  这就对了!

  徐婉宁心道,笼在心头的一点疑云渐渐散开。

  她在现代管理家族企业的时候,常奉行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到了这个时代,原著给出的信息,也让徐婉宁能够很好的分析所处的环境,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甚至,看过原著就像是徐婉宁的金手指一样。

  可是原著中提起的,被地痞差点绑走的,是女主李明蕊,而不是谢婷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徐婉宁想明白了,细究下来,她倒是那个蝴蝶翅膀一样的存在。

  原著中的七夕,李明蕊想与谢庭轩偶遇,是往皇城的方向去。

  因为谢庭轩是护卫天子的龙骁卫,那日他应当是在皇城周围巡视。

  问题是,七夕那天承乾帝根本不在宫中。

  因为徐婉宁缓和了太后和公主娘的关系,太后带着公主娘去行宫培养母女感情去了,所以才有了承乾帝去行宫侍奉太后。

  谢庭轩在龙骁卫好像还有官职,应当很得承乾帝重用。

  既没有一道去行宫护卫,应该是太子监国,承乾帝将谢庭轩留给太子使唤了,也算是给忠勇侯府与下一代君王处感情的机会。

  承乾帝稳重宽和,太子锐意进取。

  两个人的性格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同,所以谢庭轩在七夕所值守的地方,应当也发生了变化。

  再想起谢婷婷那身丫鬟打扮,徐婉宁估计这倒霉姑娘是去做红娘去了。

  没有哪个丫鬟还随身带着侍卫,所以她就倒霉的被地痞盯上了。

  徐婉宁的分析是正确的。

  萧彧的确是用擅离职守的罪名,赏了谢庭轩一顿板子。

  谢庭轩谢恩之后,要去领罚时,只听萧彧道:“你虽擅离职守,但孤吩咐你的事倒没有差错,本不该如此下你的脸面,但嘉宁县主无辜受伤却不能扬声,你便该偿还一二,可明白?”

  “嘉宁县主她......受伤了?”谢庭轩惊愕。

  太子不置可否,只挥手让他退下。

  “臣谢殿下教诲,臣惭愧,自甘于受罚。”谢庭轩神思不属的退出去。

  原来她不是不来见自己,而是受伤了。

  可谢庭轩绝计想不到,是自己掐伤了徐婉宁。

  只以为徐婉宁是在救谢婷婷的时候,误伤了哪里。

  东宫以军法治宫。

  太子殿下既吩咐了二十板子,行刑的人便不会看在忠勇侯府如何,忠勇侯府世子如何,而手软。

  正是夏日暑气最盛时候。

  谢庭轩便是从小习武打熬的好筋骨,二十板子下来,后背血与汗掺杂,疼痛难言。

  等挨打之后,倒有小太监来搀他。

  “世子,殿下吩咐奴才为您备好了伤药与换洗衣裳,以全您的体面。”那小太监道,又笑:“要么说表亲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世子与殿下乃是嫡亲的表兄弟,殿下可从未对旁人这般劳心过。”

  谢庭轩也思到了这一层意思,心中不由感动。

  他涂了伤药以白布裹了,又换上了崭新的龙骁卫衣服,收拾齐整了,倒没有立即离开东宫。

  宫女来禀,谢世子求见县主的时候,徐婉宁倒怔了一瞬。

  不是挨打了吗?

  手指无意识的摸了摸脖间的丝帕,徐婉宁就决定见谢庭轩了。

  毕竟是原著男主,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传说中的惊天气运什么的,能不交恶还是不交恶的好,要能顺带沾点便宜,那就更好了。

  谢庭轩以前只知道徐婉宁容貌不差。

  那夜和忠勇侯一场娶妻的谈话后,再看不远处凉亭中的少女,便不能再怀着粗疏且平淡的心态打量她。

  谢庭轩想,如果以花喻人,徐婉宁更像牡丹。

  她虽然年纪尚小,但行止有度气度斐然,黑而大的瞳仁沉静而清冽,看过来的时候,让他心跳不禁加剧。

  徐·牡丹·婉宁,并不知道谢庭轩在想什么。

  大概是受罚的原因,这人素日英气俊挺的脸苍白了许多,倒更衬的他眸黑唇红,额角湿意显露一点点脆弱,好看的紧。

  徐婉宁有点被这种美色震到了。

  不过,想起他是李明蕊的官配,惊艳就打了个对折,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于是,在谢庭轩正式对徐婉宁表示感谢,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她哪里受伤,就见少女脖颈上别致的丝巾,大概是系的不够稳当,缓缓的滑落下来。

  然后,他就彻底问不出来了。

  徐婉宁为着掉丝帕这一出,早将宫女遣到远处了。

  她身边只站着吕姑姑与拂冬,后者将差点落地的丝帕捉住:“县主,您的伤露不得。”

  谢庭轩喉头干涩:“是......是我吗?”

  虽然这么问,但他微有颤意的右手却已经表明了答案。

  拂冬亲眼见着自家县主这几日,像个老太太一样,吃东西只能吃和软的,如何忍得住。

  她眉眼含怒:“谢世子这话问得好,奴婢倒该谢您手下留情,否则县主如今只怕......哼!”

  谢庭轩生来骄傲,何曾被一个小丫鬟数落过。

  只是此刻他却生受了下来,只一眼不眨的看着徐婉宁重新将丝帕系好。

  徐婉宁倒很平静:“本县主与世子已经两清,不必愧疚,你请便吧。”

  谢庭轩想说出自己的求娶之意,但宫中人多眼杂,又觉自己蓬头垢面不甚体面,便又按捺了下来,郑重的道:“县主之恩,庭轩谨记,日后必当回报。”

  像是怕少女拒绝一般,他忍着背部刮骨刺髓般的痛,大步离开了。

  徐婉宁看着谢庭轩离开的背影,听得自己想听到的回答,暗赞谢庭轩不愧是原著男主,品行心智无一不是上佳。

  徐婉宁在宫中不能回转。

  关于她的流言,在京城却半点都不少。

  这一日,林姨娘伺候徐言昭起了。

  揣摩他心情甚好,她便柔心顺意的依过去,提起了想让徐婉萝记在嫡母名下的事。

第68章 筹谋

  将徐婉萝记在康宁长公主名下,是林姨娘很早就打算的事。

  江宁伯府动作频频,想要和徐婉宁定下婚事,而萝姐儿瞧上江宁伯世孙沈温良时,她如何能不筹谋。

  对女儿徐婉萝的眼光,林姨娘是赞许的。

  江宁伯府虽然名声渐渐不显,但到底是底蕴深厚的勋贵,而恰好这一府与徐府有亲,方便谋划,再别的高门,她如何插得上手。

  再说伯府内里,江宁伯与江宁伯世子与世子妃,皆是不管事的。

  唯一难缠的就是江宁伯府老夫人,可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几日的活头?

  那老成精的老夫人,纵然命似龟投胎一般,林姨娘自衬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不是最疼沈温良这个嫡孙么,可巧沈温良真应了他的名字,纯善温良到近乎鲁钝。

  林姨娘有□□成的把握,萝姐儿能将沈温良拿捏住。

  到时候,伯府老夫人还不是要投鼠忌器。

  现在萝姐儿,只差一个能嫁进伯府做正妻的身份。

  林姨娘这一两年来从不触康宁长公主的霉头,为的便是让康宁长公主在此时,答允的痛快些。

  如今她在徐言昭耳边吹风,便是想要他一起敲敲边鼓。

  她又道:“萝姐儿也大了,昭郎素来疼她,定然是有考量的,再有,能有个嫡亲妹妹在旁提醒着,大姑娘日后也许能少让旁人指摘几分。”

  徐言昭有点儿心虚。

  这段日子他为官位的事烦恼,还真没有关注过两个女儿如何,甚至是该留意亲事了。

  不过提起嫡女又被指摘的事,徐言昭还是难免气动。

  嫡女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得亏人家忠勇侯府大度,没有太计较,否则徐府如何吃得消。

  只盼着太子殿下将那孽障提了去,能好好的约束。

  看徐言昭面色几变,林姨娘也不敢打断。

  以前是敢的,撒个娇说两句意趣话儿,何事办不成,可惜那日......

  “你提的是大事,我再想想。”徐言昭有些烦恼的摆摆手,早饭也不吃了,就要走。

  “昭郎稍等。”林姨娘将新做好的荷包拿来,替徐言昭系了:“你是在外头行走的人,整个府里都指望你,能多些体面就多些体面,我在内宅也觉得脸上有光呢。”

  徐言昭捏了捏林姨娘的脸:“还是你体贴。”

  他知道荷包里,一定会像前些日子一样,有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徐婉宁在宫中整整留了十五日,终于被允许出宫。

  她与初进宫时比,最大的变化是衣服好像小了一些,都怪御厨手艺太好。

  临走前,徐婉宁去向萧彧辞行。

  话说完了,却不肯走:“太子表兄,婉宁想向您讨一个人。”

  萧彧一副头疼的样子,唇角却有笑意:“知道了,去吧,少不了你的!”

  徐婉宁心头一动,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果然,

  在预备离开的车马旁,多了个胖乎乎的厨娘。

  七夕发生的事,在京城属于爆炸□□件。

  但流言最强烈的半个月,徐婉宁在宫里,倒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也有人怀疑,是不是谢婷婷出了什么事,让徐婉宁遮掩。

  可是转念一想,就嘉宁县主那暴炭一样的性子,就算长了这样的脑子,未必有这样的心肠。

  徐婉宁在宫门口,遇到了来接她的步安歌。

  步安歌骑马来,将缰绳扔给随行的下人,掀帘子进了马车,泪眼汪汪。

  徐婉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旋即又皱眉:“谁欺负你了?”

  “明明是你受委屈了!”步安歌抱·住徐婉宁,委屈极了:“那些人嘴可坏了,不过我碰到的都打服了,你别怕。”

  徐婉宁楞了楞。

  旋即轻轻笑了下,感觉眼睛酸酸的,很认真的回答:“嗯,有你在,我不怕。”

  徐婉宁都不必问,步安歌为什么不问自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相信步安歌,正如步安歌信任她一样。

  要真的被谢婷婷气到了,两个人不论是谁,光明正大的怼也就是了。

  将人拖到小巷子里,这等阴毒的手段,还真都不屑。

  徐婉宁独立惯了,也不太习惯和人非常亲·密的相处。

  但步安歌黏着她不放,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可惜如今时代不同,步安歌倒不好在毫无关系的徐府留宿。

  两人一起用了晚饭,步安歌走时恋恋不舍:“明日我再来寻你,可惜咱们不是亲姐妹,天高路远的,真是讨厌!”

  说天高路远,其实有些夸张了。

  辅国公府距离徐府,打马而行不受阻碍的话,大概需要一刻钟多一些。

  受步安歌话里的启发,徐婉宁倒有点儿想头。

  譬如认了辅国公为义父,就真的和步安歌成为了姐妹,到时候可以更方便的护着她。

  不过,徐婉宁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说。

  想也知道,她现在的名声得坏成个什么样。

  如此,倒不好拖辅国公府下水。

  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考虑吧。

  徐言昭最近一段日子,都不敢出门去。

  一旦出现在大街上,他便总感觉有人对自己指指戳戳,说那就是嘉宁县主的父亲。

  子不教,父之过。

  好不容易等徐婉宁回来了,他便想着好好训诫嫡女一番,免得她越来越不像话。

  只是心里这么想,等见了嫡女,连嫡女身边的吕姑姑也一并就瞧见了。

  吕姑姑在,他便总觉得头上压着什么似的,一句训诫的话也说不出。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均觉得无话可说。

  徐婉宁淡声问:“父亲还有事?”是在变相的送客。

  徐言昭想起林姨娘的话,就有点儿意动:“为父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话音落,吕姑姑就义正言辞的开口了:“老身以为,徐大人此言差矣,县主不单身份尊贵,如今也是将要及笄了的大姑娘了,即使如父、兄等的血缘亲眷,也不该避人相处,徐府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您说是吗?”

  徐言昭脸涨红:“......吕姑姑说的是,倒是我一时疏忽了。”

  徐婉宁安静的让渣爹尴尬了一会儿,开口:“吕姑姑说的极是,此地也没有外人,女儿就明问了,我听说您想让二妹妹记在母亲名下,可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徐言昭确信这话是林姨娘和他私底下议的。

  嫡女回府不过半日,怎么就......

  这种做什么事都无所遁形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惊。

  徐言昭近乎于承认的反问,让吕姑姑瞬间暴怒。

  只看徐婉宁还有话要说,便强自按捺着。

  不过她心中,也着实恶心透了!

  康宁长公主什么身份,太后嫡女,当今嫡妹,是一般的世家主母?

  让她认一个妾生女做亲女,侮辱谁呢?

  真是不知所谓!

第69章 孤注一掷

  徐婉萝想要记名在公主娘名下,是原著中发生过的事。

  徐婉宁当初看书看到这一段,觉得整个事情的逻辑都被狗吃了。

  堂堂嫡长公主之女,认一个丈夫宠妾的女儿为亲生,竟然顺顺利利的就完成了。

  当皇室宗亲,宫墙内的太后和皇帝,都是死的吗?

  书中,记在嫡母名下的徐婉萝,便宛如公主亲女,甚至后来还得了县主的爵位。

  比起冲动又多有恶名的原主,她果然成为了江宁伯府世孙妃的首选。

  等真的到这个世界,徐婉宁就觉出了康宁长公主的悲催。

  若不是她来,康宁长公主现在还是困在内宅的孝顺儿媳,徐言昭和徐老夫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白脸,还真难以抵挡。

  而太后和皇帝,已经被康宁长公主一次次的任性折腾的麻木又心寒。

  更多的,也许不是袖手旁观,而是不想再加深彼此的裂痕,随便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以上,是徐婉宁对前世发生的一切,自觉最为合理的推测。

  只是她没想到如今公主娘都和宫中亲近了,渣爹竟还做着给庶女谋前程的事,真是超出自己想象的脸厚且愚蠢。

  实际上,徐言昭也觉得这种事有些不妥。

  尤其是嫡女不单得了县主爵位,而且还得到宫中喜爱的时候。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的,想要去试一试。

  为庶女谋前程倒是次要,只记得以往嫡女若是和自己冷战,他便着意偏疼庶女一些,嫡女为着争宠,很快便软了面子来孝敬他这个父亲。

  现在,徐言昭便是怀念起了当初脾气爆裂时的嫡女。

  每每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再无一丝濡慕的嫡女,他便无比怀念以前的她,单纯爆裂但对长辈很有孝心,总比冷淡深沉的要好。

  徐婉宁倒并不知徐言昭,心里还拐了这么多奇葩的弯。

  她早不是需要渣爹有所偏向,才能将林姨娘和徐婉萝如何的时候,只问:“将二妹妹记在母亲名下,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林姨娘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言昭警惕的问。

  “没什么,我是在想,父亲最近忙于公务,应当顾不上这些内宅之事,再说了,皇舅舅最容不得宠妾灭妻之事,母亲已经有我这个亲生女儿孝顺,父亲非要弄个西贝货,难道还没有被御史参够?”

  只一句“忙于公务”,徐言昭就已经气急败坏。

  他最近连连降级,一个地方没呆热乎就又被往下踹,还被禁止上朝一个月,屁的公务都没有!

  还有什么御史参奏,听到了几乎都畏惧。

  于是,

  徐言昭本能似的撇清:“为父只是听人提起,所以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这种事,想来没有哪个下人碎嘴,所以......林姨娘提的?”

  “只是闲话几句,宁姐儿不必当真。”徐言昭僵着脸,却几乎是默认。

  徐婉宁看向吕姑姑:“姑姑,家里姨娘心养的这般大,难道是我虽执掌中馈但年纪尚轻,不足以服众?”

  “县主仁善,倒让下贱坯子兴风作浪,佛门亦有金刚怒目,您不若效仿一二。”吕姑姑平稳的建议。

  徐言昭:“......”

  想起御史参奏,他没吭声。

  反正左不过将林姨娘罚个月例银子,或者闭门思过。

  他这些年没少给林姨娘银钱,不妨事。

  他不自在的道:“这是内宅的事,宁姐儿看着处理吧。”

  然后,徐言昭便甩袖走了,心说日后再也不来揽月阁这个地方了,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徐言昭走的干脆利落。

  徐婉宁想起他以前面对林姨娘时,那副心肝宝贝的疼爱样,真觉得荒唐可笑。

  林姨娘容颜不改,性子也一如既往的娇柔婉约,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所以,色衰而爱迟,似乎还不至于。

  渣爹只是怕了,怕自己被连累,所以连担当都没有了。

  他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便是对林姨娘的宠,大概也是爱在林姨娘处时,被周到的捧着吧。

  徐婉宁感慨片刻,又沉下眉眼:“林姨娘如此不安分,劳烦姑姑您走一趟,我看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便效仿祖母,也赏她一顿家法吧!”

  吕姑姑领命去了。

  请家法的时候,还特意去慈安堂告知了一声。

  徐老夫人:“......”

  她没有想到林姨娘竟如此大胆,大儿子也着实糊涂,强忍着气恼,等吕姑姑走了,好半天没喘上气来。

  “老夫人息怒,大夫都说了,您再如此激动,将来难保不会有中风之险。”桂嬷嬷劝道。

  “将那个混账叫来!”徐老夫人脸气的通红。

  这一天,徐言昭挨了徐老夫人一个大嘴巴。

  虽然是避着人打的,但到底还是传出来零星消息,下人们私底下疯传,真是看足了笑话。

  林姨娘,则等到了让她在床上躺了许久的家法板子。

  二十下,不打折扣,简直去了半条命。

  徐婉宁吩咐孟涛,留意徐言昭的动向。

  她不希望渣爹走投无路,再从公主娘那里入手。

  有太后在,渣爹得逞的可能性不大。

  但公主娘十几年了才能出门游玩一趟,徐婉宁还是希望她能从头扫尾都能顺心顺意。

  晚上,萧彧收到小表妹的信。

  看她信中骄傲的说自己整治了姨娘,不觉莞尔。

  等信看完了,又瞧见了手边一摞折子留中不发的折子。

  折子都是御史台送来,参奏嘉宁县主嚣张跋扈的,有人甚至建议将其县主爵位削去。

  “正事不做,鸡毛蒜皮的东西倒死盯着不放!”萧彧屈指敲了敲那些折子,眼底冰冷一片。

  伺候在旁的四喜,闻言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努力削弱存在感。

  “徐言昭现在是五品?”萧彧抬眸:“传话礼部尚书,拎不清玩意,不必往朝堂上带了。”

  四喜躬身应是,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大魏朝的官员,五品是个分水岭。

  五品往上便是高级官员,必然要上朝,而五品上不上朝在两可之间,五品往下就更不用说了。

  对京官来说,没有资格上朝,基本算被排出了权利中心。

  四喜也不禁感叹,论本朝作死第一人,非徐言昭不可。

  这位娶了长公主,又有个县主嫡女,躺着也一生富贵的人。

  蹦跶个什么,全蹦跶没了!

  翌日朝会,御史台两位官员遭到黜落。

  本朝言官没有因参奏获罪的,这两位实是收了外地官员大笔的孝敬银子,以贪墨罪被查处。

  当然,有心人便会留意,被黜落的两位,同时也是在嘉宁县主的事上,蹦跶的最欢的。

  若真大义凛然便也罢了,可偌大京城,真只嘉宁县主欺压世家女一件事?

  不过是嘉宁县主的这件事,能闹到最大。

  若是参奏成了,便是要大大的扬名官场和民间。

  萧彧处理的不动声色。

  但有眼色的臣子,难免提点同年或者好友,很快整个朝堂便安静了下来。

  不安静下来也没法子。

  只看苦主忠勇侯府,世子被罚了二十板子,不也悄没生息的认栽了吗?

  只是说来也奇怪。

  太子殿下何等英明神武,怎地偏生对嘉宁县主另眼相看,倒教人觉得匪夷所思。

  储君的霉头,何人敢触?

  日后啊,且让自家闺女离嘉宁县主远一些,也免得吃哑巴亏。

  徐婉宁倒不知道朝堂上这些事。

  但她很知道,头铁有时候是会挨锤的。

  外头的人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个没法说的事,只知道嘉宁县主行事恶毒。

  她若出门,多半让外人看稀奇外加唾弃,便索性蜗居了。

  林姨娘又病重了。

  便意识到青梅竹马的昭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心狠。

  徐婉萝坐在床边哭,被林姨娘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后者脸色蜡黄,倦怠的眼睛里闪着孤注一掷的狠心:“萝姐儿,我的女儿,你是姨娘一辈子的骄傲,这么点为难就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姨娘......”

  “你听姨娘的,不怕,你父亲靠不住了,那咱们就自己筹谋,现在还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不单要要生米煮成熟饭,还要徐婉宁彻底身败名裂!”

  虽然挨了两次家法,但林姨娘并不记恨徐老夫人。

  潜意识里,徐老夫人是她难以翻越的大山。

  但徐婉宁被自己打压了十几年,是嫡女又怎么样,长公主她尚且都不放在眼中,一朝得势便几次三番的折磨自己,实在是让人恨极!

  恨极了,林姨娘便禁不住想毁了那个高傲到令人厌恶的少女。

  徐婉萝觉得现在的姨娘很可怕。

  但她口里的“生米煮成熟饭”,还有让徐婉宁身败名裂,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便怔怔的听。

  “八月就是江宁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一定会大办,到时候......”林姨娘越说越兴奋。

  徐婉萝被她握着的手勒的生疼,但一时也不觉得怎么,只幻想着自己坐上世孙妃的位置,然而徐婉宁却成为所有人的笑话的画面,眼中燃起野望。

  七月下旬,忠勇侯府设荷花宴。

  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女,都收到了帖子,包括徐婉宁。

  徐婉宁本不想去。

  倒不是怵谁,反正怵也是谢婷婷怵她,主要是怕热。

  但帖子里,还另写了一句“请姐姐一定赏光。”

  谢婷婷写的?

  徐婉宁瞧着这句可怜兮兮的话,很难想象谢婷婷如此乖觉是个什么样。

  有点好奇,去逛逛也好。

  徐老夫人听到徐婉宁去忠勇侯府赴宴,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哪有自己往人坑里跳的。

  忠勇侯府可不是软柿子。

  宁姐儿既上赶着被羞辱,她也懒得提醒了,且也跟着顺顺意。

第70章 艳压全场

  五品官,在地方上算有头有脸,在京城只是微末。

  徐言昭被贬官后,许多人家的帖子视规格高低,有时候便会少了徐家。

  忠勇侯府这一次,亦是如此。

  若是以前,能有去侯府的机会,无论是徐婉萝还是徐婉薇,都会各种钻营。

  但现在,这两个都对徐婉宁颇为畏惧,而徐婉薇父亲尚在流放中,更有几分没脸见人的意思,便都安静如鸡。

  徐婉宁早起出门,却发现徐婉芷在回廊等她。

  “大姐姐,听说忠勇侯府的荷花开的好,我也想去看看。”清秀温柔的姑娘,笑盈盈看过来。

  徐婉宁心下一暖,但还是摇头:“这次不好,下次吧。”

  她知道徐婉芷生性喜静,出门也最爱去书肆,这次如此积极,八成是怕她最近惹了麻烦事,想跟着看护着。

  这份情,徐婉宁是领了的。

  但她堂堂县主之尊,旁人便是看不惯也不能奈何她,倒是徐婉芷,去了没准会代自己受过。

  徐婉芷确定不能让徐婉宁改主意,只得作罢。

  她抱·着徐婉宁的胳膊,殷切的:“在我心里,大姐姐最好了,早去早回,我近日在外祖家学了许多小菜方子,最是清凉解暑,若做得好,便厚颜请大姐姐赏光了。”

  徐婉宁捏捏她的面颊:“那就多谢妹妹了。”

  徐婉芷看着墨发雪肤,高贵又明艳的少女走远,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别人怎么传,她相信大姐姐不是恶毒残暴的人。

  大姐姐素有主见,拦不住也陪伴不了,只希望她在忠勇侯府,不要受到什么委屈才好。

  郁真驾着马车,已在府门外等候。

  他今日穿着龙骁卫的校(jiao)服,宝蓝绣金纹的衣服,玄色嵌玉腰封,冷肃威煞之风扑面而来。

  徐婉宁停步看了几眼,眸光赞叹。

  郁真只垂眸掀了帘子,等少女连带拂冬都上了马车,他方觉得面颊隐隐发烫。

  忠勇侯府,早到的闺秀们不少。

  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先在周围逡巡一圈,之后便低声交谈什么,隐有忌讳又刺·激,鄙夷不乏激愤的氛围。

  李明蕊依旧是中心人物。

  素知她清新淡雅为人和气,众人说什么也并不避讳她。

  李明蕊虽不说话,但听得周围几乎全是鄙薄徐婉宁粗鲁刻毒,甚至生出些莫须有罪名来诋毁的话,心底也知道不该,可又不想阻止。

  反正也是活该,同情那样的人做甚!

  事实上,几乎本能的,李明蕊对徐婉宁总是生出诸多忌惮。

  对方越被人不喜,她心绪方能和缓许多。

  正说着呢,谢婷婷出来了。

  她瘦了些,似乎也稳重成熟了,不再有当初天真又莽撞的样子。

  园子里众人的喁喁私语,便是一滞。

  李明蕊最先迎过去:“婷婷妹妹,可好些了?多日不见,似是轻减许多,姐姐看着着实焦心。”

  李明蕊生产时遇到些意外,体质寒凉,四肢常年冰凉一片。

  谢婷婷则恰恰相反,体质极好,暖得像个小火炉。

  以前两人见面,谢婷婷总忍不住替李明蕊暖手。

  可是现在被李明蕊握着手,她只觉得触感冰冷黏腻似蛇,令人极不舒服,反射性的抽回了手。

  李明蕊眼眶便湿了:“妹妹可是,还在怪我?”

  她亲眼看到谢婷婷被人拖走,说是去叫人,未必没有远离危险自保为上的心思,心虚着,却半点不露。

  “怎么会,多亏姐姐叫来兄长搭救于我。”谢婷婷不想提这些事,脸色发白,强笑着寒暄了两句,便借口离开了。

  李明蕊“黯然”垂眸,立即便有好几个闺秀上前安慰:“李姐姐不必伤神,谢姑娘只是暂时没有缓过来,过段日子就好了,说起来李姐姐没有遭难,便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那天七夕,谢婷婷被掳之前的事,版本已改。

  至少大家都知道的,不是李明蕊借谢婷婷偶遇谢庭轩,而是姐妹两个约好同游。

  至于为什么只有谢婷婷被掳,众人倒并不意外。

  李明蕊平日里与人为善,谢婷婷说好听是心直口快,说不好听,若不是有谢庭轩这一大块肥肉在,人缘还不知差成什么样。

  谢婷婷转身,看到李明蕊被众人簇拥,黯然片刻后快步走远。

  她忘不了自己被掳走时,李明蕊慌张离开的样子,明哲保身当然没错,但那么干脆利落的被放弃.....

  徐婉宁来时,园中寂静比谢婷婷出现更甚。

  众人的目光算不上多赤·裸·裸的不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七八成人都有若有若无的敌意,加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拂冬心底发毛,禁不住攥紧了手指。

  徐婉宁倒不怵,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她目光漫撒一圈又收回来,从容的走下台阶,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众人一面觉得徐婉宁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一面又佩服她的胆大,竟敢跑到苦主家里来做客。

  听闻忠勇侯脾气极暴烈,也不怕被打一顿赶出去吗?

  不过,在所有不善的情绪中,最多的其实是嫉妒。

  就是嫉妒!

  原本众人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打扮的精致完美来做客,春兰秋菊各有韵味。

  可徐婉宁一出现,顿觉矮人一头。

  人家大红锦衣像是贡缎做的,整套红宝石的头面,在别人家说不定是压箱底的传家宝,就这么大咧咧的戴出来了。

  这一套装束,其实年轻些的人压不住。

  可用在别人身上是艳俗,可偏偏她这里,就成了艳压群芳。

  真是......气死人了!

  谢婷婷就是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一步步向徐婉宁走去。

  其他人愣愣的看,心想,以谢婷婷的脾气,估计是要报仇了,没准还会当众动手,好让徐婉宁大大的没脸。

  打扮的再好看有什么用?

  不少人甚至在心底盘算,一会儿拉架的时候,要不要浑水摸鱼的踩上徐婉宁几脚?

  李明蕊也提着心,还有点儿诡异的快·感。

  然后,她就见谢婷婷在徐婉宁一步开外的地方,盈盈屈身:“见过嘉宁县主,县主,别来无恙。”

  众人:“......”

  李明蕊:“......”

  这个走向,绝对不对!

  谢婷婷看上去可绝对不是嘲讽。

  所以,

  是被徐婉宁吓疯了,打算退让了?

  徐婉宁也很摸不着头脑。

  谢婷婷这是要干什么,她不怕自己名声扫地了,想说出那时的真相?

  不过,就算谢婷婷说了,大家估计也不信。

  毕竟比起嘉宁县主好心搭救,仗势欺人明显更有看点。

  古代和现代,吃瓜群众从来不缺。

  而且,大多数人看热闹,就喜欢看自己想看的。

  真相这东西,鬼在乎!

第71章 气笑

  礼尚往来。

  徐婉宁微微颔首:“谢姑娘。”

  周围的气氛微微有点紧绷,像等待又像是催促。

  徐婉宁就见谢婷婷咬了咬唇,像集聚了勇气一样,直视她:“嘉宁县主,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想了过往种种。”

  “所以?”徐婉宁有点儿着急。

  她其实很有耐心的一个人,但大概从小被教育的刚强勇敢,同龄女孩子的柔软、含蓄就很欠缺,与此同时还很怕人掉眼泪,还有说话吞吞吐吐。

  夜不能寐?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被吓得呗,众人心想着,就对徐婉宁的催促觉出无礼。

  结果,等来的不是谢婷婷对徐婉宁的控诉。

  只听谢婷婷细声细气,带着忏悔意味的:“以前是我对县主不住,您性子直爽为人坦率,我却偏偏因着一时意气频频招惹,倒教大家误会,平白带累了县主的名声,还望您海涵。”

  众人:“......”

  道歉方和接受道歉方,是不是搞错了?

  再一看,还真不是。

  谢婷婷平日里多骄娇的人,如今双目含泪,看着徐婉宁时有一种眼巴巴的感觉,还真是很不容易作假的,求原谅的行为。

  大部分人,都很佩服谢婷婷的勇气。

  这是一般的认错吗,就差当众喊自己被打是活该。

  李明蕊直觉哪里不对。

  可她万万想不到,谢婷婷是被徐婉宁搭救的。

  反正,今日之事传出去,风向大抵是又要变的。

  那些说徐家姑娘,当今嘉宁县主诸多不好的人家,大多借着为忠勇侯府抱不平的心思。

  反正是闲磕牙,磕什么不是磕。

  再说了,敢说县主的不是,还是打抱不平,能得旁人好几眼敬佩呢。

  可是人家正主儿都认错了,旁人还能说什么?

  而且,只要细细琢磨过往,就会发现徐婉宁,真再没做过什么旁的坏事。

  那些坏名声,大多都是没有根脚的传言。

  再说了,徐婉宁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中。

  即使嫉妒着,排斥着,那都是随大流。

  等自家府里真办宴会了,或者出游了,巴不得请到这位受宫里贵人们喜爱的县主,好长一长脸。

  徐婉宁也没料到,谢婷婷如今如此放得下架子。

  不过,她自觉受得起。

  于是,徐婉宁便道:“你既这么说,那我们便扯平了,日后相安无事吧。”

  她平淡从容的说这句话,像给人什么恩典一样,倨傲又矜贵,但众人看着竟诡异觉得,嘉宁县主本就该如此。

  不是“好好相处”,而是疏冷的“相安无事”。

  谢婷婷想起那日小巷子中,眼前少女气息温柔,伸手为自己整理衣饰的一幕,心底不觉有些失落。

  这之后,忠勇侯夫人送来了几盆珍惜花卉让众人欣赏。

  来送花的丫鬟还特意提起,其中两盆花,侯夫人觉得与嘉宁县主相衬,送给县主做礼物。

  这是来自侯夫人的,善意的信号。

  彻底表明了,嘉宁县主不会被忠勇侯府记恨。

  徐婉宁表示,却之不恭。

  她对花卉没兴趣,但吕姑姑喜欢侍·弄花草,搬回去也挺好。

  一场几乎横亘半月的京城大八卦,就在眼前画上了句号。

  有一点可以肯定,嘉宁县主连忠勇侯府都可以硬刚,是真的惹不起。

  徐·惹不起·嘉宁县主·婉宁,成为了世家姑娘们中的焦点。

  谢婷婷都表示服软,便有很多人试试探探的前去攀谈。

  接触之后发现,嘉宁县主其实脾气挺好的嘛。

  虽然人家长了张明艳高贵的脸,气质也骄傲又高贵,但说话言之有物,见识还广,聊天很不赖。

  于是,徐婉宁就成为了众星拱月的那个。

  她自己并不在乎这些,逢场作戏而已,只要她想,将这里的姑娘们掰弯几个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倒是李明蕊,也来和徐婉宁说话。

  徐婉宁对这位的印象很不好,敷衍都懒得敷衍,简洁应付了几个单音字,就四处赏景了。

  从未被如此忽视的李明蕊,掐了掐掌心才控制着没有失态。

  她失落的垂着眸子,单薄的身影看着很是孤单。

  “李姐姐,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果然有闺秀关切的问。

  “嘉宁县主她,好像不太喜欢我,难道还记着当初在长乐长公主府,那几句口角之争吗?”李明蕊黯然的说道。

  她提起长乐长公主府,徐婉宁为难丫鬟的事,是想让旁人想起徐婉宁当日何等的骄纵蛮横。

  关切李明蕊的闺秀,一脸正色的劝解:“李姐姐不必多心,县主不是那样的人,那珍珠鞋也着实金贵,徐姐姐只是训斥却并未要拿那丫鬟如何,刀子嘴豆腐心呢。”

  这也是众人想说的话。

  当初亲眼目睹,的确觉得徐婉宁太过咄咄逼人。

  但时过境迁,人是会自省的,想法也会随之有所改变。

  要是易地而处,自己价值千金的东西被突然损坏,一时情急也是情有可原。

  并没有被劝解到的李明蕊:“......”

  “妹妹说的有道理,许是姐姐着相了。”她无比憋屈的道。

  徐婉宁并不知李明蕊暗戳戳坑自己,结果砸到脚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闺秀,都说没有看到步安歌。

  半路上,遇到了谢婷婷。

  再问,谢婷婷摇头:“县主,辅国公府我也是发了帖子的,但一直没有回信,步姑娘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徐婉宁点点头:“多谢。”

  两人错身而过,谢婷婷突然道:“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一借,徐婉宁就被谢婷婷借到个安静的院落了。

  谢婷婷的意思是进屋说话,但徐婉宁拒绝了。

  她虽然没有看过多少小说,但穿进来的这本,已经教会了她许多事。

  比如去人家做客万万不可落单,更不能随便跑进封闭的环境,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点燃奇奇怪怪的香,或者藏一个不穿衣服的大汉什么的。

  徐婉宁既不肯,谢婷婷也不再强求。

  然后,她就突然跪在了徐婉宁的脚边。

  徐婉宁:“......”

  她在现代的时候测过智商,高过普通人一大截,但古代人的思维,有时候真的挺难懂的。

  拂冬却是立即炸毛:“谢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被人看见了,又以为我家姑娘欺负你呢!”

  这种前一瞬跪地,后一瞬就有人来主持公道的操作,她过去在二姑娘那看到不少会,简直头皮都要炸。

  徐婉宁拉住要搀人的拂冬。

  她也不近前,只冷淡的问:“谢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实话说,跪着的谢婷婷看着很是凄惨,尤其是和以前骄纵欢快的样子相比。

  但徐婉宁更多是觉得无语。

  有时候看着可怜的未必真可怜,这道理她在商场上跌了好几个跟头才学会。

  经验教训值得尊重,所以同情心什么的,先角落里呆着吧。

  谢婷婷仰面看着的少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县主!徐姐姐!我欠你的用一辈子来还,求你放过我兄长吧。”

  徐婉宁舔·了下唇,左右看看,问拂冬:“我什么欺男霸女.....不是,是欺女霸男,误将谢世子怎么着了?”

  “姑娘,您最近哪里出得了门哦!”拂冬厌恶的看着谢婷婷。

  前脚才给自己姑娘道歉,还泪眼汪汪的,现在又冤枉人,白眼狼么不是!

  谢婷婷来这一处,要从一次偷听开始。

  她七夕回家后,着实神情恍惚了好几日,才渐渐缓过神来。

  看着天气好,她便去寻母亲说话。

  可巧忠勇侯夫人正和忠勇侯商量,日后若是娶徐婉宁做儿媳妇,聘礼之类的事。

  这原本是夫妻闲话,将所有人都屏退的。

  可谢婷婷要进母亲的屋子,外面守着的嬷嬷看她精神好,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拦,结果就被听到了。

  谢婷婷要问,忠勇侯夫人实话实说,谢庭轩看上人县主了。

  可她问了,却不信。

  兄长志在朝堂,对女色向来不怎么看重。

  便是对一直缠着他的嘉宁县主,也极有风度的避开,却从不曾亲近过。

  可是现在,说什么喜欢?

  谢婷婷于是就明白了,兄长这是为了她,所以要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这样想,道理是通的。

  要是徐婉宁成为了自家人,自然不会泄露谢婷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理谢婷婷明白,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她感激徐婉宁救了自己一命,但这不能改变徐婉宁不通诗书为人跋扈的一面。

  谢婷婷愿意为徐婉宁做牛做马。

  可这不能改变她根深蒂固的认知,徐婉宁便是成为郡主、公主,都配不上自家文韬武略的兄长。

  兄长多疼她呀。

  为了她牺牲自己的幸福,谢婷婷自问无法眼睁睁看着。

  事情就是这样。

  谢婷婷探听到兄长要在今天,趁机对徐婉宁说明求娶之心,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徐婉宁在谢婷婷乱七八糟的恳求和解释下,勉强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简直被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就会看得上谢庭轩?”

  正在此刻,院门被推开。

  猜测到妹妹做了什么的谢庭轩,罕见愠怒:“谢婷婷!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县主面前胡说八道!”

第72章 拒绝

  “兄长”谢婷婷慌里慌张的看过去。

  她没有想到兄长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谢庭轩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在院外听到徐婉宁一句傲然的“我就一定会看上谢庭轩?”,直觉妹妹定然说了极不好的话,是以暴喝打断。

  暴喝与推门几乎在同时发生。

  可是恼怒的话说出口,才发现妹妹跪在地上,凄惶又无助,心就一下子软了下来。

  谢庭轩比谢婷婷大五岁,几乎是护着母亲襁褓中的小女婴长大。

  谢婷婷单纯又娇气,几乎有一半是他给惯出来的。

  可是娇横了十几年的妹妹,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夜里还经常在梦中惊醒。

  七夕过后最开始的那几天,他守在她房门前,让他看着自己在窗前的影子,她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那时候,谢庭轩心痛如绞。

  说到底还是他派去保护妹妹的人,太过轻忽。

  “起来。”谢庭轩拉着妹妹起来。

  他不忍心怪她,但要说什么安慰的话,此时却又万万开不了口。

  徐婉宁看着这兄妹两个,揉了揉眉心。

  现在天气怪热的,干站在院子里像受刑一样,她询问:“您二位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县主留步,”谢庭轩道:“婷婷她没有恶意,还请您莫怪。”

  “她没有恶意,难道本县主就有?”徐婉宁后退一大步,试图生动形象的表明自己的立场:“银货两讫,我说的很清楚了,以后我们各自离对方远远的,好吗?一次莫怪她,两次莫怪她,我与谢姑娘非亲非故,实在是没有度量包容她的各种状况。”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

  若是以往,谢庭轩识妹如命,定然不会依。

  但他对徐婉宁早已改观,也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人家还对妹妹有恩。

  还有自己心中,那些若有似无的绮念。

  谢庭轩便承诺,日后定然会管好妹妹,不会再打扰到徐婉宁。

  之后,他看着妹妹:“婷婷,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兄长自问见识比你稍广,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你日后不要再插手,好吗?”

  谢婷婷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接收到兄长有些无奈又责备的眼神。

  她真的,给他造成麻烦了吗?

  谢庭轩又道:“还有,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不是县主对兄长我痴心妄想,而是我喜欢她,想要娶她。”

  “难道不是因为我......”谢婷婷下意识的。

  “不是,县主与传言大有不同,先前兄长有眼无珠,若能得县主为妻,是我的福气,也是整个侯府的福气。”谢庭轩一字一顿。

  然后,他让谢婷婷先去招待赏荷宴的客人,他想与徐婉宁单独说话。

  听了兄妹两个全程对话,或者说谢庭轩一番近乎于剖析内心的表明心意的话,徐婉宁都不知要怎么反应。

  她是被晒到中暑了吗?

  拂冬比徐婉宁惊讶更甚,半张着嘴,完全惊呆了的样子。

  她所认识的谢世子,是世家子中最出众的人物,往日多看一眼自家姑娘都未曾。

  现在,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姑娘终于苦尽甘来了么,如果是谢世子成为姑爷,还挺......挺般配的。

  拂冬甚至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当初她曾听到二姑娘讥讽自家姑娘,说姑娘恶名远扬,日后便是贩夫走卒都不愿意要。

  可是现在,谢世子说要娶姑娘。

  还说,整个侯府都觉得姑娘若嫁进来,是侯府的福气!

  “拂冬是吗?”谢庭轩看一眼徐婉宁身边的丫鬟:“关上院门,你守在外面,不要让旁人靠近。”

  他从容不迫的吩咐,自有一种让人下意识遵从的威仪。

  谢庭轩其实不怕人偷听。

  以他的功力,但凡有人靠近这院子十步以内,都必然会发现。

  可是有些话,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说才更好。

  是以便以守门为由,将拂冬遣走。

  “是”拂冬下意识的往外走,两步之后又回头:“县主?”

  县主才是她的主子。

  县主曾经说过,除了她的话,谁都不能使唤自己。

  所以谢世子的话再不容置疑,她总得征得县主的同意才是。

  再说了,

  孤男寡女一个院子说话,不妥当。

  徐婉宁点点头,拂冬这才离开。

  院门关上,她看向眼前英气俊朗的青年:“不知谢世子,有何见教?”

  直到此刻,徐婉宁才发现,谢庭轩今日似乎格外俊朗。

  或者说,这人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好样貌好气度,眼下似乎格外修整过,便是放在现代明星云集的影视城,也绝对是其中最靓的崽。

  徐婉宁从来不肯亏着自己。

  既然眼前人养眼,她便多看两眼,反正不看白不看。

  谢庭轩的确是特意打扮过。

  看眼前少女双眸湛然的打量自己,他便任由她看,片刻后问:“县主还满意自己看到的吗?”

  徐婉宁抬眉:“尚可。”

  话音落,青年展颜一笑,利落的一撩袍脚,已然单膝跪地。

  徐婉宁:“......”

  她的第一反应,是谢家的人大概都有点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跪,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而后,徐婉宁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当初说除非谢庭轩跪着求娶,否则绝不多看他一眼,所以现在......他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那时候完全是借题发挥!

  徐婉宁的真实想法,谢庭轩作为原著男主,反正好心机深沉加好刚一男的,跪一跪天地君亲师也就罢了,绝不可能跪旁人。

  所以,她才那么放狠话。

  完全是为了表明自己对他再无觊觎之心,洗白痴恋男人的名声的基操而已。

  谢庭轩仰面,双目紧紧注视着徐婉宁:“谢氏庭轩,对嘉宁县主徐婉宁起倾慕之心,不知县主,可否给我一个求娶的机会?”

  然后,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少女静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能”

  她那么平静和从容,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表达着对自己的拒绝。

第73章 这不科学

  徐婉宁拒绝谢庭轩,是真心的。

  她又不喜欢他。

  但在这一刻,徐婉宁也的确对谢庭轩刮目相看。

  为了妹妹能做到这个份上,她佩服他。

  劲瘦的腰背绷紧,满以为不会被拒绝的谢庭轩:“为什么?”

  “我说过了,对世子绝不会再有觊觎之心,就算以前喜欢过,现在也不喜欢了。”

  “县主有心仪的人了?”谢庭轩追问。

  他双拳紧握,胸口滞涩,说不清是难堪更多一些,还是心伤。

  徐婉宁垂眸看他:“没有,不过将来总会有的。”

  “那就好。”谢庭轩起身,眉宇傲气天成:“将来就将来,我会成为县主的首选。”

  徐婉宁知道谢庭轩什么意思。

  这人自来身份尊贵,又生就一副聪明头脑,想要的东西无不唾手可得。

  他这是被自己激起好胜心了吧。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某种程度上,徐婉宁自认为和谢庭轩有些相似。

  多说无益,她转身离开。

  谢庭轩伸手挽留,却又顿住,来日方长。

  少女轻纱袖袍在转身时被风带起,滑过他指尖。

  就像拂在心上。

  “姑娘没有答应谢世子?”拂冬不解:“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徐婉宁笑问。

  “这个容易,我想若是成了,姑娘不会这么快出来,而世子他看着......有点孤单。”

  “你家姑娘才孤单呢。”徐婉宁说的是原主,又笑着摇头:“不过孤单若熬过去了,旧日惦记的那些,不过尔尔。”

  徐婉宁回到宴会,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算是离开的久了些。

  但她是被谢婷婷请走的,留意到这些的闺秀,就想着徐婉宁是不是被侯夫人请去说话了。

  如此,便也知趣不问了。

  侯府宴会,徐婉宁获益颇多。

  与其说是谢婷婷向大家展示,她这个侯府嫡女安然无恙,倒不如说是为徐婉宁挽回了些名声。

  徐婉宁体会到其中意味,对侯府诸人印象倒还算不错。

  至于谢庭轩说的那些话,她压根不当真,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

  翌日,徐婉宁去了辅国公府。

  她这才知道,原来步安歌那日没有去侯府,是被辅国公关了禁闭。

  “阿宁,还好你来看我。”步安歌拉着徐婉宁在府里花园乱逛,像出笼的鸟:“要不是你,我还被父亲拘在院子里呢,还遣了军中高手来看我,防贼似的!”

  “那也是你活该。”徐婉宁摇头失笑。

  她来了才知道,步安歌之所以被关禁闭,是听说辅国公新得了几把神兵,就偷溜进书房去把玩。

  对辅国公这样在战时统领大军的骁勇大将来说,书房乃是军事重地。

  步安歌被护卫当场抓住。

  要不是因她是府中的姑娘,早被捆成个粽子丢大牢审问了。

  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生活十分枯燥。

  所以,各种名目的宴会、诗会以及婚丧嫁娶,就成了出门的理由。

  在忠勇侯府赏荷宴不久后,李明蕊以国公府的名义,举办了诗会。

  诗会在八月初,距离赏荷宴不到十日。

  徐婉宁自然收到了请柬,但她拒了。

  她在现代看过的小说不多,并不知李明蕊精准定位的话,是小说中圣母白莲花型女主,纯粹是话不投机,索性拒绝了。

  步安歌被禁足半月,也出不得门。

  徐婉宁便总去陪步安歌。

  辅国公后来也没脾气了,索性解了步安歌的禁足。

  当然在这之前,他将女儿叫来好一顿吹胡子瞪眼的训斥,说她再胡闹,就直接打断腿。

  步安歌才不怕:“那我就去徐府,阿宁会照顾我的。”

  辅国公:“......”

  夜了,安寝后,

  辅国公与妻子夜话,辅国公夫人道:“我原就觉得嘉宁县主赤诚,现下常来府里玩,倒是比往日更稳重了,那通身的气度,倒比当初的康宁长公主还要更胜三分。”

  李国公府,诗会前一天,

  李明嫣替嫡姐李明蕊整理请柬,柔声道:“大姐姐,收到请柬的闺秀,一共有八位拒了。”

  “这么多?”

  “缺席的人中要紧些的,有忠勇侯府谢姑娘,辅国公府步姑娘,还有嘉宁县主。”李明嫣道。

  “徐府的其他姑娘呢?”李明蕊记得,自己特意给徐府所有姑娘都下了帖子。

  其实徐府之中,像徐婉薇父亲是流放之人,徐婉萝父亲官位卑微,徐婉芷父亲不过一庶出无名之辈,便是不请也无可指摘处。

  可据她所知,徐婉宁与家中姐妹不和。

  想不到......竟然一个都不来!

  还有谢婷婷,往日自己多么关照于她,难道真的就如此小气,还在记恨她?

  李明蕊原本欢欢喜喜办诗会,因为缺席的人不少,且好几位都很有分量,这一夜便好生了一回气。

  公主府距徐府不甚远。

  徐婉宁在徐府呆的没意思了,就来这里练骑射。

  公主娘少时喜欢齐射,这里专门辟出了校场,场地很不小。

  这日,徐婉宁还将奔雷带了来,又约了步安歌同来消遣。

  “再来!”徐婉宁紧盯着靶子上,距离红心稍有距离的箭,手掌往后一递。

  她集中精力练箭,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安静的过分。

  步安歌眼见那一身玄衣绣金纹的青年,从案上拿一只箭递到徐婉宁手中。

  然后,他自己又拿了支箭在手中把玩。

  就......压力好大,阿宁回个头啊!

  步安歌很想给这位殿下请安,看着他她就腿软,想跪。

  徐婉宁一支箭射出去,立时就感觉还是要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该一次将靶子挪出去太远,她想。

  转念之间的事,又有一支箭飞出去。

  那支箭从徐婉宁耳旁呼啸而过,还可听到羽翎割裂气流的声音,可以想见射箭之人劲气之强。

  徐婉宁的箭本该偏的。

  可从她耳旁飞过的那支箭,后来居上带了她的箭一把,两支箭齐齐正中靶心。

  徐婉宁:“......!”

  这不科学!

  她转头,急切的想寻找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高人。

  然后,对上一张修眉俊目的脸,不禁道:“太子表兄!”

第74章 长兄为父

  来人正是萧彧。

  他特意空出一日,便是要来看看小表妹是否安然。

  东宫侍从早打探到,嘉宁县主今日在公主府。

  萧彧便直接来了这里。

  见小表妹既惊且喜的看他,萧彧惯常从容而疏冷的面容,柔和了些:“孤出来散散心。”

  他见过眼前小姑娘颓唐的样子,看她如今生机勃勃,倒颇有几分成就感。

  步安歌不敢贸然请安。

  实在是太子殿下和阿宁站在一处,总感觉有一种不好打断什么的气氛。

  萧彧倒是看了步安歌一眼:“辅国公家的姑娘?听嘉宁说起过你,辅国公乃国之栋梁,你是将门虎女,可莫要辜负了嘉宁从孤东宫顺走的良马。”

  步安歌没想到太子殿下看着威仪赫赫,竟如此平易近人,精神倒不那么紧绷了,只仍旧有些拘束的:“殿下说的是,多亏了阿宁......县主,我才能有机会亲近良驹。”

  萧彧知道步安歌,乃是因徐婉宁的缘故。

  再往深了说,乃是考量小表妹身边亲友如何,免得她被带入歧途。

  辅国公一门忠良。

  府里出来的姑娘,大方爽朗,倒颇有乃父风范。

  有萧彧玩笑似的说起徐婉宁讨马的事,他贵胄之身忽然驾临所带来的紧绷气氛,就骤然松快了许多。

  徐婉宁当然知道萧彧齐射俱佳,但到底“佳”到了什么程度,她以前是没概念的。

  现在有了!

  她从案上拿了支箭,递给萧彧,蠢蠢欲动的:“表兄日理万机案牍劳累,不如活动活动身手?”

  萧彧便装出行,只带了四喜一个伺候的宫人,还有东宫侍卫统领柳观砚随行护驾。

  柳观砚倒从未见过哪家姑娘,包括皇城内的几位公主,面对自家殿下时是如此的熟稔从容。

  他只觉这位嘉宁县主,当真是个妙人,不觉笑了声。

  徐婉宁闻声看过去,柳观砚潇洒俊朗,自有一番不同于谢庭轩,但又完全不输的风度。

  她颔首:“柳统领。”

  柳观砚便赞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县主的箭法,比军中诸多射手都要强出许多。”

  “观砚说的不错。”萧彧心情甚好。

  他依次拿起几案上放着的弓掂了掂,都嫌太够轻巧,便将就着选了个相对较强的。

  “看好了。”徐婉宁便听萧彧道。

  她素日见他,总是沉稳持重的样子,此时弯弓搭箭行云流水,长腿宽肩气势如虹,眨眼间便连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步安歌的齐射功夫是辅国公亲自教授,比徐婉宁要强一些。

  现在也看的惊叹不已,与徐婉宁悄声道:“以往父亲总说太子殿下勇冠三军,没想到......竟是真的。”

  步安歌的意思,倒不是说萧彧看着弱不禁风。

  而是这位殿下公务繁忙,每每出现也都金尊玉贵天容难犯,实在难以和军中那些抠脚大汉联系到一起。

  徐婉宁也看呆了。

  她便要举箭再射,以发泄自己被萧彧箭箭命中所带起来的赞叹激动。

  正兴冲冲的,额上便被敲了一记。

  是萧彧。

  “急什么,循序渐进。”萧彧又吩咐人将箭靶挪近了些:“开始吧。”

  徐婉宁这次再射,命中红心的概率便大了许多。

  萧彧没有在公主府留太久。

  他实在是太忙了,说是腾出一日的空,满打满算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走前留下话:“最近字练的不错,每日可再多加五张,箭术也要勤习,秋猎时,孤可要好好瞧瞧成效。”

  徐婉宁应了自是不提。

  萧彧来时没有惊动人,走时也不让人送。

  看着那主仆三人离开,步安歌赞叹道:“阿宁,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与此同时,

  四喜也对萧彧道:“嘉宁县主心性上佳,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

  萧彧摇头失笑。

  他对小表妹其实没什么期望。

  期望这个词太沉重了。

  要真要说,她能安乐无忧的生活一世,便足够了。

  倒是柳观砚,想起自家殿下和嘉宁县主相处的样子,不觉莞尔:“臣家里的二叔,平日总要问及堂弟、堂妹们的功课,臣倒觉得,殿下对嘉宁县主,颇有相通之处。”

  萧彧侧首看他:“观砚是说,孤将嘉宁当女儿养?”

  柳观砚笑着拱手:“臣可没这个意思,不过长兄为父,嘉宁县主没有亲生兄长,殿下乃是嫡亲的表兄,臣只是看嘉宁县主对殿下颇为濡慕,有感而发。”

  萧彧唇角微翘。

  养女儿什么感觉,他并不知晓。

  但小表妹小他七岁,倒的确还是个孩子。

  他自己幼年时便要被迫养蓄心机,才能熬到奸妃被戮父皇登基。

  种种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天真尤在的时候,萧彧也曾求过神佛,能否赐他一个强大的守护神。

  守护神并未出现,所以有了今日令百官俯首的太子殿下。

  小表妹的境遇,萧彧自认与他当初并无二致。

  他能让她轻松恣意的长大,何乐而不为。

  与此同时,

  竟觉自己枯燥沉闷生活,竟也难得多了些鲜活气。

  徐婉宁每隔几天,便要规整的写一篇大字,请太子表兄揽阅。

  有萧彧的指点,她的字进步很快,现在拿出去,也颇能见人了。

  其实,徐婉宁在治好原主留下的暗疾后,曾停过给萧彧写信的事。

  萧彧实在是个太有魅力的人,而她又不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真怕自己天长日久的想什么不该想的。

  若是在现在,遇到萧彧这样的人,徐婉宁没准就......

  可是这个时代,萧彧一国储君,将来更会君临天下,后宫中还不知要塞多少女人。

  徐婉宁受过的教育,让她无法甘愿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夫君。

  所以,还是保持安全距离的好。

  可是,倒是萧彧来信问询她功课。

  还教导她不得半途而废,难得的严厉。

  徐婉宁面对萧·太子殿下·家庭教师·彧,只得继续定期被指导功课。

  现在,被指点的,又多了个箭术。

  日子久了,徐婉宁也习惯了。

  习惯多了个兄长,将自己代入妹妹的角色,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八月初,徐婉宁接到了江宁伯府的帖子。

  江宁伯府老夫人此次的寿宴,是准备要大办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十。

  徐婉宁兴致勃勃。

  在捎往东宫查阅的字帖中,就问万能的表兄殿下,可有身手好的宫女,借来一用。

  这个时代,阶层划分极其明确且稳固。

  穷文富武,更不要说会武艺的女子,便是徐婉宁身份银钱都不缺,短时间内也无法寻着合适的。

  次日,四喜公公就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和拂冬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样貌英气,只说是太子殿下赐的婢女。

  等送走四喜公公,徐婉宁拆了萧彧的来信看。

  他一如既往的点评了她字迹的不足之处,末了多说了一句:“人手不够,可再来问孤要。”

  徐婉宁看着信上一笔铁画银钩,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都不问她做什么,就直接送了人来,而且还允她后续可再得帮助。

  过往的生命中,能这么待她的,也只有前世时的爷爷了。

  徐婉宁却不知,萧彧阅人无数,眼神何其毒辣。

  他当然不会轻易与人信任与宠爱,但小表妹连素有龌龊的谢家姑娘都肯搭救,面冷心热赤诚动人,便自信她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徐婉宁感激萧彧帮忙,便要回报一二。

  她叫来吕姑姑,让其每个月往慈济院投的银子,再涨一成,从自己私人库房出。

  慈济院,是大魏用来收留鳏寡孤独的地方。

  类似于孤儿院与老人院的合体。

  这不是徐婉宁第一次往里投钱。

  她投第一笔银子,是从三房将公主娘的银钱首饰要回来的时候。

  三房占公主娘的好处,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徐婉宁要回来不是小气,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平白养着一堆不知感恩的吸血虫?

  她又不是圣母。

  不过东西要回来了,徐婉宁也不准备再用,能折银子的都折了。

  好大一笔银子。

  因当时萧彧正主理户部,且碰上南方大水灾,徐婉宁便捐了大半银子给户部。

  之后,她又将剩下的一小部分,捐给了慈济院。

  做慈善会上瘾。

  而徐婉宁从小受的教育,达则兼济天下,以前徐氏集团的慈善基金会,也没少接触过。

  再说了,她凭空多活了一世,还身份尊贵不缺吃喝。

  捐些银钱帮助别人,算是反馈吧。

  捐了第一次,就忍不住捐第二次。

  便是前段时间从徐府和忠勇侯府薅的羊毛,她都捐出了一部分。

  这次得了萧彧帮助,马上捐钱,也有些想头在里面。

  天下迟早是萧彧的天下,她捐钱帮助一部分人不至于流落街头,也是在帮萧彧,算是间接的还人情。

  吕姑姑有心想说,让县主给自己存点嫁妆。

  可想想县主身后还有公主府要继承,日后宫里也少不了赏赐,往慈济院捐钱乃是善举,便依着吩咐去办了。

  四喜公公送来的少女,问名字只说大家都叫她十三。

  被古装电视剧荼毒过,徐婉宁估摸着十三可能是暗卫,让她露两手。

  然后,十三就蹿树上去了。

  丈高的树,她上一上一下像寻常人走路一样轻松。

  之后,十三又握住桌上的瓷杯。

  看着也没怎么使劲,杯子便碎了。

  徐婉宁:“......!”

  一句话,长见识了。

  徐婉宁就让十三和拂冬一样的份例。

  又当众吩咐,在整个揽月阁,十三也只需要听她一人的话。

  有十三在,徐婉宁感觉安全感爆棚。

  她不是胆小的人,但八月初十的江宁伯府,是个不怎么安全但还非去不可的地方,不做准备怎么行。

第75章 吃里扒外

  江宁伯府老夫人的寿宴,比年轻姑娘们的诗会、赏花宴要更高一筹。

  各府受到邀请的夫人们,泰半会出席。

  家里有未婚子侄的,便要相看别家的姑娘们。

  因此而定下亲事的人家,不在少数。

  若家里有女孩儿未婚的,夫人们便会嘱咐丈夫或者儿子,在和人家男客打招呼的时候,多看看多听听。

  如此,免得错过了自家女孩儿的好姻缘。

  徐府中,统共四个姑娘。

  最大的徐婉宁将近十四,最小的徐婉芷也有十二岁,几乎都是该相看亲事的年纪。

  对寿宴,徐婉宁没什么感觉,纯粹是要去凑一场热闹的态度。

  她倒是知道,二妹妹徐婉芷已经被二婶婶指点着,要绣一副寿字作为给江宁伯老夫人的贺礼。

  徐婉宁自个以凶恶出名,徐婉薇是才女,徐婉萝则走灵动聪慧的人设。

  真要说起来,徐婉芷在外的名声,是四个姑娘中最不显的。

  但以徐婉宁的眼光看,四妹妹徐婉芷才是真正琴棋书画皆通的才貌双全之人,而且女红亦是翘楚。

  可惜徐老夫人多年打压二房,为着保护女儿少受针对,二婶婶便有意让徐婉芷藏拙。

  只是藏拙也要把握分寸。

  寿宴之上,闺秀们送来的礼物,尤其是像书画、女红之类,极大可能会被参宴的夫人们赏看。

  若是入得眼,没准便会成就一段姻缘。

  一向低调的二房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徐婉薇和徐婉萝了。

  就徐婉宁所知,徐婉萝最近频繁出府,大抵是购置出席宴会的家当去了。

  至于徐婉薇,倒更让徐婉宁佩服。

  这位三妹妹,竟还乍着胆子来拜访她,然后老调重弹的称赞她衣裳好看,头饰衬肤色。

  徐婉宁任由她称赞,说到口干舌燥便上茶。

  反正,任凭徐婉薇如何暗示,她都不曾像原主那般,将自己的衣裳首饰大方的送她。

  徐婉宁当然不缺这些东西。

  只是要给徐婉薇,比较起来,还是留着发霉更顺心意。

  徐婉薇空手而归,夏氏就很是不满。

  只是如今的她,连带徐婉薇,都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昂。

  夏氏看着出落的越发秀丽的女儿,咬咬牙:“走!跟娘去你祖母那里。”

  “娘,还是别了吧,以前的旧衣裳改一改......”徐婉薇不肯。

  从她知道夏氏在祖母那里,到底遭了什么罪之后,看见祖母便心底发冷。

  即便是还想像以前一样乖巧逗趣,但无论如何,生疏和惧怕还是会显露出来。

  祖母大概也察觉到了。

  到后来,就甚少让她去跟前伺候了。

  “怕什么,你是徐家的女儿,日后高嫁了光耀的也是徐家的门楣!”夏氏与徐老夫人已经扯破了面皮,也不怕将利益纠葛摆在明面上。

  她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在闺中太过骄傲得罪了嫂子,后来又非要嫁给空有皮相的徐言明,结果与兄长也闹翻了。

  否则,在任由那老虐婆打骂后,早跑娘家叫屈去了。

  如今已想明白,女儿便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希望。

  至于徐婉宁,夏氏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照她看,这个侄女如今飞扬跋扈又怎么样,等将来求嫁无门成了老姑婆,怕是要成京城的笑柄。

  徐婉宁关注几个妹妹,当然便知道夏氏去徐老夫人面前哭诉的事。

  不过,这种没营养的小事,她听到了也不过一晒而过。

  倒是徐婉萝,爪子终于安耐不住的往她院子里伸。

  也许说伸爪子也不太正确,毕竟与她接头的夏草,在很久以前就吃里扒外了。

  吃里扒外的夏草,并没有很高兴。

  甚至,她简直要疯了,晚上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的那种。

  夏草一直以为,林姨娘是个很温柔的人。

  以前她温柔的给自己银钱,问一些大姑娘的事,只说提前避开些,免得被大姑娘抓住错处找麻烦。

  现在,她温柔的给她银钱,却提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条件。

  夏草想起大姑娘虽然没怎么追究她以前的懈怠,但处理公中事务时聪明又决断,半点不好糊弄,哪里敢收这钱。

  她还想着,等再熬个几年,大姑娘没准就忘了她当初的不好处。

  到时候,她夏草不还是县主身边得意的贴身丫鬟,比小户人家的正经姑娘还要体面呢。

  夏草打定主意不收,没想到林姨娘便也不再劝。

  可她下一瞬腿就软了,在听到林姨娘轻飘飘的一句“不要银子可以,你弟弟的命,也不想要了?”

  夏草离开的时候,袖袋中就多了一包泻药。

  上了贼船,哪那么轻易下来呢

  八月初十清晨,

  夏草亲眼看着拂冬,喝下了那杯加了药的茶水。

  拂冬既闹了肚子,徐婉宁便让她留下好生休息。

  她目光在夏草身上顿了顿:“让夏草顶上吧,嗯......十三也跟着好了。”

  吕姑姑没有跟着去。

  她是太后派来替徐婉宁镇场子的,轻易不肯过别府去。

  倒不是身份不够,或者见不得人。

  只是她出现了就代表太后,身上还有品阶,到谁家去,请安与否,安置在何处,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当然,

  要是徐婉宁需要,那就另当别论。

  徐婉宁依旧是明艳华贵的打扮。

  她性子不张扬,但是爱漂亮,怎么漂亮怎么打扮,所以看上去便艳如烈火,已隐约可见日后的美貌绝伦。

  四个姑娘,府里安排了两辆马车。

  按照正常的讲究,徐婉宁要么与嫡女徐婉薇同乘,要么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徐婉婉萝同乘。

  只是徐婉薇和徐婉萝,徐婉宁一个都看不上。

  这两个当初不知给了原主多少气受,给她们脸,不是给自己气受么。

  比起当初去长乐公主府的春日宴,徐婉薇和徐婉萝,已经不敢越过徐婉宁争好看的车架。

  徐婉宁既牵着徐婉芷上马车,那两个失落但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顺从的坐在了后一辆马车上。

  上马车了,徐婉宁从袖袋里拿出个锦盒来。

  不同于对徐婉薇二人的冷脸,她真将徐婉芷当妹妹看,便颇有姐姐的风范:“试一试,喜不喜欢?”

  锦盒中,是一对碧玉耳铛。

  徐婉芷气质清雅,这耳铛正好相衬。

  徐婉芷看出这耳铛是珍贵之物,便不肯要。

  徐婉宁哪管她这个:“你要不要,那便罢了,反正日后你再做解暑的小凉菜,再好吃我也不吃了,消受不起嘛!”

  如此,徐婉芷便从了她。

  等换了耳铛,果然更添几分清贵卓然。

  徐婉宁送这礼物,不是无的放矢。

  宴会上那些夫人们,可会看人下菜碟,她才不要徐婉芷被人小瞧。

  与此同时,

  徐婉萝上马车之后便闭口不言,但双手交错掌心濡湿,既紧张又兴奋。

第76章 尴尬

  江宁伯府,

  徐婉宁被请进专门招待女眷的屋子时,周围霎时便是一静。

  伯府来客多,招待女眷的屋子自然不止这一间。

  但能进这院子,在这正屋中得一席之地的,必然都是京城女眷中有些地位的。

  这些女眷因身份不凡,听过见过的都是京城上层第一手消息。

  譬如最近总闹出事的嘉宁县主,短短几个月,家里三叔因她而流放,家里姐妹与之争产闹的市井哗然,再比如与忠勇侯府嫡姑娘的仇怨。

  可是,眼前这个明艳到屋子都似乎更亮堂的少女,真的是嚣张跋扈的嘉宁县主?

  几个月不见,怎地就出落的如此不凡?

  都说相由心生。

  这少女眉宇之间矜傲有之,但眉清目正,不像是不讲理的。

  不过,扎眼是真的扎眼。

  怎么就能貌美到这个地步,皮肤白的如玉生光,唇红齿白眉目乌黑,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徐婉宁对各种打量的目光,毫不在意。

  她看到步安歌在冲自己眨眼,从从容容的走过去,捏了捏好友的手,然后对辅国公夫人颔首一笑:“夫人安好。”

  至于其他人,徐婉宁压根没搭理。

  倒不是她无礼。

  江宁伯不过是伯爵,家里的男丁又没有出息的,来的女客再有身份,除非是极近的姻亲,否则绝不会有公主、王妃之类。

  如此,徐婉宁这一有封号的县主之尊,能让她行礼或者问安的人,还真没有。

  辅国公夫人看着眼前一对儿少女,眉开眼笑的。

  心想着多好的年纪,就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背:“知道你与县主交好,去吧,不用留着照看我。”

  步安歌才不是要照看自家娘亲呢。

  娘亲在边关的时候,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一堆弱不唧唧的女眷,能伤到她?

  只是她要等着阿宁来,就得耐着性子在此。

  站在娘亲身边,来的不管是谁,都不用她虚与委蛇的应付,乐得轻松。

  辅国公夫人身份高,坐的便是上位。

  只比今日的老寿星江宁伯老夫人,差那么一线。

  她身边同样居于上位的,一边是李国公夫人。

  另一边,是忠勇侯夫人。

  李国公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身边的嫡女李明蕊,之前便被不知多少人赞过知书达理。

  只是知书达理的李家姑娘,此刻便被走过来嘉宁县主,衬的分外灰头土脸。

  有那好事的夫人,心底便悄悄的琢磨。

  想当年,李国公也是一堂堂俊朗男子,李国公夫人身段玲珑容颜娇美,怎地生出的女儿,看着就好生寡淡。

  李明蕊好强又敏·感,如何察觉不到众人打量比较的目光。

  心思转了几转,她内里烦躁着,面上却笑意盈盈的去看一步之外的谢婷婷:“婷婷妹妹,我们也出去走走?”

  这边说着话,就有人去瞧辅国公夫人身边的忠勇侯夫人。

  可有好戏看了!

  忠勇侯夫人颇为英气豪爽的人,对徐婉宁救了爱女的事,感激的不得了。

  更不要说,儿子如今还惦记人姑娘呢。

  她虽是将门出身,心思却细腻,心中却是冷嗤:想看我未来儿媳的笑话,没门!

  于是,便和蔼的瞧着徐婉宁:“嘉宁县主,我家婷儿前段时间不懂事气着了你,便让她给你赔罪,一同出去走一走,解解闷如何?我们老胳膊老腿的,说那些车轱辘话,想必你们年轻的也不爱听。”

  众人:“......”

  太子殿下宠爱嘉宁县主,忠勇侯府暂避锋芒可以理解,可是这样和气的说话,是她们眼睛出问题了,还是忠勇侯夫人脑子出问题了?

  本以为会激起矛盾,结果却反而被晾在一旁的李明蕊:“......”

  她真的很想质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忠勇侯府一家都吃错药了吗?

  正满腹不解和难堪,李明蕊一抬眼,便看到忠勇侯夫人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好像所思所想都被窥见了一样。

  李明蕊下意识的回以一笑。

  对方却已收回目光,颇有冷淡之意。

  忠勇侯夫人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李明蕊的小心思。

  以前她只觉这女孩儿心思过分灵巧,如今再看,品行竟也歪了些。

  让众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苦主谢家姑娘,竟似没有丝毫不甘愿的,对徐婉宁和步安歌和气笑道:“两位姐姐,可要与妹妹同游?”

  一排四个身份不凡的姑娘,三个看起来相谈甚欢。

  最开始出言邀请谢婷婷的李明蕊,再精明聪慧,此刻也尴尬的脸色透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国公夫人看的心疼,但却不敢与忠勇侯府与辅国公府闹龌龊。

  这两府全都手握重兵并且得陛下信任,哪里是她府上可以得罪的。

  于是,她将矛头指向了徐婉宁:“嘉宁县主此举不妥,还不曾向老寿星问过好,现下便贪玩出游,怕是不妥。”

  徐婉宁看她,意味深长的:“李国公夫人,倒真是舐犊情深。”

  “你!”李国公夫人文雅惯了的人,平日里训人不带脏字,并颇为自得。

  可是现在,却被一小辈明目张胆的嘲笑,暗讽她为了女儿为难别个。

  偏生她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一时之间脸色忽青忽白,便有些下不了台。

  看热闹的众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嘉宁县主好刚烈好倨傲的性子。

  有那在李国公夫人身上吃过暗亏,鄙夷她虚伪清高的夫人,便格外心神舒畅。

  活该!

  “小辈天真烂漫,我们做大人的宽容些又如何,何必闹的不愉快,李夫人且消消气吧。”忠勇侯夫人抢先道。

  “谢夫人说的是,小孩子嘛,哪里想得了那么周全。”辅国公夫人又道。

  李国公夫人:“......”

  说她没有容人之量,并且心思深沉?

  真是气死了!

  李国公夫人黑着脸,憋屈的道“两位夫人说的是,是我思虑欠妥了。”

  看在忠勇侯夫人替自己说话的份上,徐婉宁决定对谢婷婷稍温和些。

  至少,等出了这间屋子之后再把她甩掉,免得让她太下不来台。

  李明蕊嘛,徐婉宁倒不很气。

  反正按照原著的剧情,她好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鸠占鹊巢,即使再努力伪装,可终究也成不了鹊。

  她对李国公夫人说的那句“疼爱女儿”,是实实在在的嘲讽,没有错!

  徐婉宁和步安歌、谢婷婷三人,便结伴出去了。

  李明蕊孤零零站着,努力挺直肩背,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宛如青竹不屈又似兰花高洁,反正自觉怎么美好怎么来。

  徐婉宁走后不就,江宁伯老夫人便来了。

  她之前在此略坐了会儿出去,是去接受外间几个男性小辈的恭贺。

  江宁伯老夫人一人出去,回来了,还牵着徐老夫人的手。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起来交情甚好。

  事实上,这两人的确站在一同盟上。

  江宁伯老夫人想的是,等嘉宁县主嫁进来了,两府便亲上加亲,与康宁长公主成了亲家,等同于和皇室攀了亲。

  徐老夫人的消瘦吓着了众人,但她精神亦很好。

  嫡长孙女再傲气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嫁沈温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绣花枕头。

  女人的脸面,是靠外面的男人挣的。

  宁姐儿也就傲气这一两年,日后且有得苦头吃。

  等将这个碍事的嫁出去了,哄康宁回转岂不是容易的多。

  徐老夫人心底攒着劲儿,脚底下就更稳当了。

  她的昭哥儿过去有本事坐到三品大员,将来就能回去,只要宁姐儿再不能捣乱!

  还有明哥儿,流放的事再想法子缓和缓和,回来好好养起来。

  与此同时,

  徐婉萝像计划中那般,在假山中见到了等待她的沈温良。

第77章 不喜欢了

  “萝表妹,宁表妹肯见我了吗?”沈温良急切的问。

  这些日子,不论他想什么办法,始终不能见到徐婉宁,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相思成疾。

  好在,萝表妹不计前嫌,愿意给他通一些消息、

  沈温良也知道约徐婉宁私下见面,十分的不妥当,但他着实念她的紧。

  便是她对谢姑娘做出了那样的事,他也愿意接纳她。

  要是有他规劝,也许宁表妹便不会一错再错下去。

  “沈表兄莫急,我看大姐姐也是意动的,只是还拉不下脸来。”徐婉萝规劝着,一边又拉住他的袖口不让其有回头的机会。

  在沈温良身后,她的贴身丫鬟蹑手蹑脚的靠近,将一块帕子猛的捂在沈温良的口鼻上。

  沈温良手软脚软无法回头,看到的是徐婉萝惊恐的脸。

  他好困,困到闭上眼昏过去前,耳旁徐婉萝支离破碎声音渐渐远去:“夏草!大姐姐怎么能......沈表兄是真的喜欢她......”

  确定沈温良真的昏过去了,徐婉萝蹲身。

  她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丫鬟吓了一跳。

  “有眼无珠,难道不该打?怕什么,到时候就说夏草替大姐姐打的,打他痴心妄想,等日后我进了门,迟早将他的心笼络回来。”徐婉萝恨声道。

  主仆两个合力,将沈温良拖进假山的山洞中。

  徐婉萝有些庆幸,若不是徐府与江宁伯府时常有走动,她如何能找到如此便宜行事的地方。

  另一头,

  步安歌不知道谢婷婷为何牛皮糖似的贴着自家阿宁,但阿宁懒得搭理却是真的。

  她避开谢婷婷的目光,戳了戳徐婉宁的腰。

  徐婉宁看过来,便见步安歌冲自己做口型:“看我的。”

  出了接待夫人们的院子,临近便是单独辟出来,让闺秀们打发时间的小花园。

  见有玩儿投壶的,步安歌就拉着谢婷婷去了。

  徐婉宁着实受不了谢婷婷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心里知道,谢婷婷是因为上次质问自己的事羞愧,但旁人不知道,只当是她又在欺负人。

  真欺负了,徐婉宁倒不怕人看。

  没欺负要白遭议论,亏的慌!

  “姑娘,方才您和步姑娘她们在一处时,夏草说腹痛,去去便回。”十三问:“可需要我去看着?”

  她早听县主的吩咐,要格外注意夏草的动向,是以及时汇报。

  “不用,由她去。”徐婉宁淡笑道:“你记住了,今日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要离开我半步。”

  十三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步安歌提着裙摆,脚步轻快的回来了。

  她不太有诚意的感叹:“江宁伯府家的园子,地方不大地形倒复杂,走着走着就和谢姑娘走散了,阿宁,你可要跟紧我,免得咱们再走散了,哎......那边不错,走!去逛逛!”

  “朵儿,多谢。”徐婉宁说的真心实意。

  朵儿是步安歌的小名,除却家中父母与兄长,便只有徐婉宁会如此称呼她。

  步安歌摆摆手:“我可以是有私心的,你只能和我最好,别的人......腻腻歪歪,讨厌死了!”

  徐婉宁和她并肩而行,笑着应了,又问:“听说北边大捷,朝廷大军将要班师回朝,许将军是不是要回来了?”

  “可不是!父亲说北戎惨败,近几年是不敢再挑衅我大魏边防了。”步安歌下意识回道,又转了转眼珠:“哎?你问许大哥,是不是......”

  “你忘了几个月前,北边战事惨烈的时候,你找我哭的事?”徐婉宁无奈:“我可从来没见你哭过,是该问你,是不是对许将军......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许将军年纪虽轻但战功赫赫,又没有成家,回来后提亲的人不知多少,你小心被人截胡,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前世的时候,许广白还真没有被人截胡。

  只是步安歌识人不明,在许广白回来前已经定了亲事。

  许广白纵然倾慕她,也不好再开口。

  再后来,索性请旨为国尽忠,要长驻大魏北地边关,甚至拒了承乾帝赐婚的圣旨。

  步安歌出嫁不几年,辅国公与两子尽皆战死沙场。

  辅国公夫悲恸难抑,很快就病逝了。

  步安歌嫁的那户人家,以徐婉宁的眼光看,那个酸书生是个十足的妈宝男。

  以前还有辅国公镇着,倒也文秀温和能见得人,后来听了母亲的挑唆,干出了不少糊涂事,直将好好一个将门家出来身体康健的姑娘,折磨成了个病秧子。

  那时候原主自顾不暇,被江宁伯府退亲后便郁郁困于闺中。

  步安歌与她,两人当真是一对难姐难妹,先后年不过三十便病逝不说,更是成为了京城闺秀们的反面教材。

  许广白那时乃是边关重将,又正逢大戎卷土重来,哪里知道千里之外京城的事。

  等再述职回京,得知步安歌的死讯,当真如遭雷击。

  徐婉宁自然不能对步安歌说,她将来一家死了个干净。

  这等无凭无据的诅咒之语,便是两人再要好,一旦说出口,两人的交情怕是要到头。

  还没有发生的事,总要想法子应对。

  眼下,倒是先要顾步安歌姻缘的事。

  原著中,许广白宁肯不要侯爵封赏也要宰了渣男。

  之后,他还将步安歌的坟墓迁到许家祖坟,以亡妻之礼祭奠,更为她守孝三年,此后终生未娶。

  徐婉宁只想着如今潜移默化的,让步安歌意识到对许广白的心意。

  至于为何她如此笃定步安歌对许广白有情,乃是原著中步安歌临终回忆过往,泪眼朦胧:“爹爹、娘亲、兄长,我终于能见到你们了,广白哥哥,是我太蠢,你说的对,是我太蠢,可惜太迟了......”

  且说现在,

  “截胡?”步安歌粉白纯真的小脸一呆:“你不说我都没想到,是该给许哥说门亲事了,他自小在我家长大,爹爹疼他如亲子,要不是战事急,估计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徐婉宁哭笑不得,又问:“你以前不是还叫人广白哥哥?不过你要是对人家无意,是不能这么叫了,要是让倾慕他的姑娘听着,还不知得醋成什么样。”

  “那时候不是小么,再说了,醋什么?”

  “你想想,以前你月例银子不够花,是不是压榨许将军的?你做了错事,,是不是挨打的大多都是他?还有一次,你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是不是他接的你,甚至还因此摔断了胳膊?”

  “你这么一说,好像许哥被我欺负的很惨,离我远一点,他得过得多滋润。”步安歌一脸恍然的反省。

  徐婉宁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还是再接再厉:“我是说,他要是被截胡了,以后就给别的姑娘银子花,陪别的姑娘逛街、骑马,还会在人家有危险的时候保护她,你啊......”

  见步安歌无意识的便耷拉着脸,徐婉宁不禁莞尔。

  这孩子天真烂漫,对感情便也很迟钝。

  因为家里连带亲娘都是武将,辅国公更时常吹胡子瞪眼,她便偏好文质彬彬的人,这才被那个王八蛋穷书生哄了去。

  徐婉宁几乎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这一世步安歌还要被那穷书生哄,她便是以县主之尊,忍耐着恶心也要勾那穷书生一勾,让步安歌看清那人朝三暮四、意志不坚的正面目。

  听徐婉宁一席话,步安歌顿时觉得花也不香了,林子也没什么好逛的了。

  想一想广白哥哥要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别人,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好烦恼!

  徐婉宁自觉,已得了潜移默化循序渐进这八字真传。

  看公主娘如今对徐府的人抛到脑后就知道了,步安歌这里,慢慢来吧。

  不久后,夏草回来。

  她还特意对徐婉宁解释了,自己和拂冬一样,没准都坏了肚子。

  事实上,夏草去徐婉萝交待的假山附近,转了一圈。

  她不必做什么,只要让人看到她这个嘉宁县主的丫鬟在那里出现过,就足够了。

  好在大姑娘什么都没察觉。

  夏草舒了口气,旋即又提着心,努力保持着镇定的样子,等着一切的爆发。

  此时,假山洞中,

  沈温良率先醒过来,看着自己光·着上半身,脑子嗡的一声。

  手边,是滑腻温热的触感。

  他僵硬的转头,只着肚·兜的徐婉萝幽幽转醒,很快便像受到了极大惊吓似的,缩在角落抖个不停,还带着哭腔:“不要看!沈表兄,不要看!”

  将近一刻钟,

  在徐婉萝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沈温良弄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婉宁派贴身丫鬟夏草来,狠狠的羞辱了他。

  她原来真的从头到尾都不待见他,甚至将他迷晕了和萝表妹送成一堆。

  这样的事,太不可思议,也太狠毒了。

  可再多的不可置信,沈温良想起自己被迷晕前听到的只字片语,哪里会怀疑一星半点。

  “沈表兄,是我力气太小,挣扎不过也遭了毒手!”徐婉萝整理好了衣裳,啜泣着催促沈温良:“你走吧,既然不甘心,为什么不去当面对质呢。”

  “是!是该当面问清楚!”沈温良起身,余光就看到徐婉萝欲以额撞墙,寻短见!

  这一次,他十分迅速的拦住了徐婉萝。

  当然,这可能与两个人距离很近,以及徐婉萝速度不那么快有关。

  “你这是做什么?”沈温良惊的魂都差点飞了。

  “我名声已毁,只有与人做妾一条出路,可我姨娘那日子......宁死我也不给人当侧室,反正此地无人,还能得个清静的了断!”徐婉萝软软依偎在沈温良怀中,悲痛欲绝。

  “我娶你!”沈温良咬牙:“徐婉宁蛇蝎心肠,我不喜欢她了,我以后......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萝表妹......婉萝......”

  “表兄!”徐婉萝面颊贴着徐温良的胸口,缓缓露出了个笑容。

第78章 不在乎

  徐婉宁第三次被一个脸生的婆子来请,说是江宁伯世子夫人,想要单独和她说说话。

  她随口敷衍:“你先去吧,本县主随后就到。”

  江宁伯世子夫人,是沈温良的母亲。

  在徐婉宁的印象中,是一个温柔低调到近乎背景板的人。

  但这位世子夫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足的孝顺(傀儡)儿媳。

  这就很有意思了,更不要说“单独”两个字。

  前世偶尔瞥过几眼的肥皂剧告诉徐婉宁,落单的人可容易出事。

  再说了,反正她不动,麻烦也会找上来。

  还是省省事,等着一会儿松筋骨吧。

  婆子站着没动,面露难色:“还请县主怜悯,老奴请不来人,不好回去交差。”

  然后,她就见眼前少女轻笑一声:“那是你的事。”

  明明是笑着说的话,但婆子就觉得有莫名的压力。

  她一时就愣住了,就又听少女吩咐身侧的丫鬟:“聒噪,她再多啰嗦一个字,十三,将她丢到江宁伯老夫人面前,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家里的下人。”

  原本被下了死命,还准备要再硬着头皮请一请人的婆子:“......”

  世子夫人再三嘱咐,请人的时候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还是先回去回话吧。

  步安歌点了点小径旁冒头的一段枝丫:“今日寿宴这么大的事,江宁府世子夫人不该忙的脚不沾地吗?还有空和你闲聊,真是怪了。”

  便是阿宁不拒绝,她也不会让她去。

  世子夫人崴了一只脚,正蹙眉细细的抽气。

  听婆子说没有请来人,不满的道:“那我这罪岂不是白遭了?”又问世孙找到没有,结果也没有。

  听着回话,世子夫人额上就冒汗了。

  婆母旁的事一概不让她插手,只吩咐了这么一件,可惜眼见着也办砸了。

  最开始,倒是安排了人往她身上倾杯茶水,借着换衣服的空子做些什么。

  可是人家东逛西逛,压根不安安稳稳的找个地方坐着。

  只是要再派人去请......

  世子夫人想了想,挥手作罢。

  反正她也觉得嘉宁县主不是好相与的,违拗了婆母被罚也认了,她总不能将人绑走.

  眼睁睁看着儿子娶个恶妇,做母亲的哪个愿意!

  被世子夫人念叨的沈温良,正牵着徐婉萝的手,要去讨个公道。

  顺带,为徐婉萝正名。

  徐婉宁不是不屑见他么,他就告诉所有人,徐婉萝是他选择的世孙夫人。

  还有她做的恶毒事,她该给萝表妹道歉。

  徐婉宁本来与步安歌站在树荫下说话。

  一瞥眼,就看到一男一女牵着手进了夫人们小坐的院子。

  那一男一女之中,女的穿粉色衣裳。

  徐婉宁记得早上出发的时候,徐婉萝好像就穿着这样的衣服。

  她对步安歌说:“走,看热闹去。”

  步安歌刚刚是背对着院子的,并没有发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就跟着过去了。

  院子周围的世家女们,有一部分已经发现了不对,也往院子去瞧。

  世家夫人们在屋子里聊天喝茶,他们的下人们,便寻着院子里的阴凉地儿说话。

  看到沈温良进来,倒都吓了一跳。

  有一个江宁伯府的婆子,认出是沈温良的,急忙迎上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温良牵着徐婉萝的手,原是理直气壮凭着一股热血冲过来。

  可是现在,左右看,屋里屋外全都是女眷,就察觉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

  徐婉萝怎么会让他在这个时候退缩,柔声道:“表兄,是我连累你了。”

  沈温良看着徐婉萝通红的双眼,那份可怜楚楚,那份惹人心疼,真是个怜爱非常。

  当下,一把将拦着自己的婆子推到一边:“让开!我有事要与祖母说。”

  江宁伯老夫人正和徐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着话,突然见一个人影旋风般的冲进来,扑通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乖孙。

  想到今天安排的事,她不免提着一口心,关切的问:“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江宁伯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是满怀希冀的。

  她心说,难道良哥儿终于开窍了?

  要当着满屋子的世家夫人,恳求自己向徐老夫人提亲?

  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江宁伯老夫人就看到了,站在门边上,楚楚可怜的徐婉萝。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不等阻止,沈温良已经率先说道:“祖母,我想要娶萝表妹为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江宁伯老夫人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赶紧退出去!

  然后又强憋出笑意,对众人道:“我这个孙子呀,被宠坏了,许是在前院喝醉了酒......”

  话说到一半,她又意识到不妥。

  说孙子在前院喝醉了酒,然后跑到女眷来的地方,怎么着都不是好话。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沈温良已经转头招手让徐婉萝过来:“萝表妹,别怕,有什么委屈,你就当着祖母和众位夫人的面说出来,她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江宁伯老夫人:“......”

  看到徐婉萝,徐老夫人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突然想到前段时间,林姨娘反常的乖巧和顺从,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徐婉萝被徐老夫人警告似的一眼,盯的周身一颤。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今日不是徐婉宁身败名裂,便是她被徐家扫地出门。

  好在,沈温良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有勇气了一回。

  此时不利用着好好为自己博个前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婉萝心中转过这许多念头,却不过一刹那的事。

  她娉娉婷婷,或者说是柔柔弱弱的,在沈温良的身边跪了。

  两个人一个样貌清秀,一个形容娇柔,看起来倒般配。

  然后,徐婉萝就说出了他的遭遇。

  事情的经过倒也简单。

  就是她看不得沈表兄为长姐茶饭不思,所以想约两个人见个面,想着解除误会。

  没想到长姐嫌她多事不说,还几次嘲讽表兄。

  更甚至,趁着今日人员走动混乱,将两人迷晕了塞在山洞里。

  众人听完了,无不是目瞪口呆。

  原以为徐家这个庶女是想趁着寿宴的机会,想求江宁伯老夫人成全自己的姻缘。

  没想到,又牵扯上了嘉宁县主徐婉宁。

  而且比起上次欺负谢家姑娘,这次徐婉宁所做的事,已经不仅仅是能用脾气暴烈来形容了。

  院子里听里头说话的闺秀们,看着徐婉宁的目光就变了。

  还有几个,立即离徐婉宁远远的,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听徐婉萝这话,辅国公夫人以及忠勇侯夫人,便坐不住了。

  这两个人,一个自认为很了解徐婉宁的为人,一个自家承着徐婉宁的大恩,如何肯看着她名声败坏。

  再说了,如今徐婉宁顶着那么大的恶名,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没有人比忠勇侯夫人明白。

  这件事一定有内情!

  然而不等这两个妇人质疑此事,徐老夫人已经气的呼吸不畅。

  她训斥道:“萝姐儿,休要胡说八道!你大姐姐虽然脾气暴了些,但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你是被魇着了,还不快退下去休息!”

  江宁伯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想训斥了沈温良一顿,让婆子将两个人拉出去。

  这两人心照不宣,都想着借着将徐婉宁,两家成个姻亲。

  没想到中途冒出来一个徐婉萝。

  她们活到这岁数,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今日便是不能达成自己所希望的,江宁伯老夫人也断断不能允许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将自己孙子拿捏的死死的。

  更何况,徐婉萝不过一个庶女,如何配得上自家嫡亲的孙子。

  她的良哥儿,可是将来江宁伯府的继承人。

  沈温良没想到,祖母和徐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原来她们压根就不想听真相是什么,甚至想将此事掩盖下来。

  他虽然对内宅的事不甚精通,却也明白,如果今天这件事被压了下来,等待萝表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于是便急切的道:“我可以作证!我在被迷晕过去之前,听到了她们说话,我知道害我们的那个人是谁,是夏草!是徐婉宁身边的夏草,她是徐婉宁的贴身丫鬟,叫过来一审便知!祖母,求你救救萝姐儿吧,她已经失了名节,不嫁给我,后半生要怎么过活呀?!”

  忠勇侯夫人趁机开口道:“江老夫人,不如叫嘉宁县主进来问一问,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总不能听一面之词。”

  忠勇侯夫人一百个不相信,徐婉宁会陷害徐婉萝。

  事情到底如何,是该查清楚,否则平白污了县主的名声。

  就算那个叫夏草的有什么,她也不怕。

  大不了让轩哥儿彻查。

  那孩子平时查过多少奇诡的案子,内宅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辅国公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便帮腔了两句。

  她们两个都是说话极有分量的人,便是徐老夫人和江宁伯老夫人,也轻易不会扫了面子。

  于是,徐婉宁便被叫来了。

  徐婉宁一进门,徐婉萝就哭着嚷着跑过来。

  要去抱她的腿:“大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表兄他是真的喜欢你呀......”

  徐婉宁被她吵得头疼,又见她来抓自己的衣服下摆,更是无语。

  她抬起一脚踹在徐婉萝的肩膀上,将人掀开,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之意。

  徐婉萝平日里最会撒娇卖乖装可怜,本来是一幅极凄惨的被欺负的样子。

  然而这一脚,被踹的直接一个癞□□露肚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众人都愣住了。

  有那府里面妾侍通房多的,直觉此事有不对劲的,本就不喜欢这一个庶女四处蹦达的样子,看她这幅疯魔可笑的样子,禁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沈温良扶起徐婉萝,愤怒的瞪视着徐婉宁:“你这是干什么?真是......真是泼妇!”

  徐婉宁懒得理他,直接吩咐道:“口出恶言,掌嘴。”

  沈温良还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十三已经走过去。

  她一手揪着沈温良的衣领,然后左右开弓,狠狠的打了他两个巴掌。

  十三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常年习武力气极大,整个过程干脆又利落。

  打完了人,她又悄没声息的退到了徐婉宁的身后。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江宁伯老夫人又惊又气又心疼,跑去扶沈温良,一时又气得浑身发抖,质问徐婉宁:“嘉宁县主好大的威风!今日是老身的寿宴,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徐婉宁不为所动:“体统?那真是对不住了,好像是您的好孙子先口出不逊,本县主乃陛下亲封,还轮不到这个眼瞎心盲的绣花枕头说三道四。”

  众人:“......”好利的口舌,感觉好像......还有点道理?

  江宁伯老夫人身子往后一仰,却是被气昏了。

  若不是她身后有婆子眼疾手快的扶着,没准还要跌一跤。

  这下,原本看热闹的世家夫人们,真真是咋舌无比。

  今日一见,嘉宁县主可比传说中的还要脾气暴躁。

  徐婉宁当然不是脾气暴躁,她只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原著中,沈温良也是这样牵着徐婉萝的手,跪在满屋子世家夫人面前,言之凿凿的说想要娶徐婉萝为妻。

  可是那个时候沈温良,已经与原主定亲。

  他这一句话一开口,就让原主成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整个大魏,订了亲又退亲的姑娘,当然也不少。

  但是未婚夫拉着自家姐妹,言之凿凿的嫌弃未婚妻,却是少见。

  寿宴之后,原主的亲事,还真就变成了徐婉萝的。

  并且,康宁长公主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还将徐婉萝记在了名下。

  后来的徐婉萝,更是得了一个县主的爵位。

  那时候,徐老夫人和林姨娘以及渣爹都很满意,整个江宁伯府也很满意。

  唯独原主成为笑柄,委屈却无处诉说的。

  能够让原主成为众矢之的,当然少不了林姨娘的策划。

  在原著中,林姨娘和徐婉萝可比现在受宠的多。

  两人买通了江宁伯府的下人,硬生生造出了一出徐婉萝差点受辱,却被英雄救美的大戏。

  在寿宴当天,徐婉萝被丫鬟“不小心”在裙子上洒了水,不得不去更衣。

  结果,差点被一个登徒子轻薄。

  沈温良“正好”从那里经过,救了徐婉萝。

  但同时,也因为两人搂搂抱抱,不得不对徐婉萝负责。

  与这一世不同的是,原著中的沈温良对原主,当时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即使与原主定亲了,暗地里却与徐婉萝勾勾搭搭。

  在林姨娘的设计以及徐老夫人的纵容下,就“查”出来,原来徐婉萝差点被登徒子轻薄,是原主在背后搞的鬼。

  沈温良本来就对徐婉萝十分中意,愤怒之下便要讨个公道。

  之后,就顺利将亲事退了。

  嫁给沈温良的人,变成了徐婉萝。

  徐家人要送原主去家庙,康宁长公主如何能同意。

  那时候,康宁长公主已经与宫中冷若冰霜。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以认徐婉萝为亲女为条件弥补,才免去了原主被囚禁的惩罚。

  就这样,还赔上了大笔的嫁妆给徐婉萝。

  自此之后,徐婉宁一个退了亲的,脾气暴烈为人恶毒的姑娘,便蹉跎着嫁不出去。

  好不容易二十七八了,找了一户不显眼的人家匆匆出嫁,却又被折磨致死。

  甚至可以说,江宁伯老夫人寿宴这一天,是原主人生急转直下的转折点。

  简直悲催到极致。

  徐婉宁分的清原著和现实。

  所以,在林姨娘和徐婉萝没有动作之前,她不会将她们怎么样。

  当然,她们要做什么,她也不会阻止。

  只要她们消受得起后果。

  且说现在,老寿星被气晕了过去,这可是大事。

  前院招待宾客的江宁伯以及沈家一众亲眷,都匆匆的赶来。

  如果是以前的谢婷婷,肯定拉着交好的闺秀,议论徐婉宁的不是。

  可是现在的她明白,有些事,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实。

  要用心去看,去听。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掩盖真相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叫来自己的丫鬟,低声嘱咐了几句。

  李明蕊趁着混乱,来到谢婷婷身边,想和她说几句话,同仇敌忾也好,重新将以前的友谊弥补起来。

  只是,谢婷婷却无意与她多说。

  见过了徐婉宁这样的,李姐姐......总觉得假了些。

  前院,宾客们只见江宁伯以及几个家族之人匆匆往后院而去,均是一头雾水。

  谢庭轩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就并不怎么在意。

  按理说,江宁伯府今日寿宴,他便是不来也无可指摘,

  两家地位差距巨大,母亲能来,已经是给江宁伯府极大的脸面了。

  只是想到江宁伯府与徐府的老夫人之间有交情,小辈们多半会来贺寿,他便也来了。

  即使见不到徐婉宁,但是能跟她同处于一个府邸,那种感觉着实无法形容,却又让人情不自禁。

  徐婉宁这里,原本是各执一词的事。

  但是江宁伯老夫人被气昏了过去,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当然,徐婉宁完全不在乎。

  对害过原主的人,她没办法让人偿命的,要真气死一两个,那可省事了。

  沈温良现在也顾不得徐婉萝了。

  看着徐婉宁的目光恨极了:“祖母要是出了什么事,徐婉宁,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脸还肿着,衣裳也有些乱,看上去很是带几分可怖。

  徐婉宁还没有说话,十三已经上前一步。

  然后,原本放狠话的沈温良禁不住后退一步。

  可怖就变成了可笑。

  大夫看诊出来,只说江宁伯老夫人只是怒急攻心,缓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江宁伯平日里惧内,如今妻子被气的奄奄一息,护短的劲儿就上来了。

  更何况,外头还有许多宾客在。

  如果今日真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忍气吞声,任由她耀武扬威,日后将江宁伯府在整个京城还如何立足?

  他怒气冲冲的对徐婉宁道:“今日之事,老夫来日会禀明圣上,求一个公道!”

  在江宁伯身后,众沈府中人,皆对徐婉宁怒目而视。

  谢庭轩有谢婷婷通风报信,匆匆赶来。

  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身形单薄的红衣少女,脊背挺直的站着,看上去倔强又孤单。

  而她的对面,却是好大一帮人。

  个个气势汹汹。

  从未有过的焦灼与怒气,让谢庭轩只想将那少女护在身后。

  他人未至,冷冽且极具威势的声音已经传来:“不知江宁伯,想要什么交代?”

第79章 笑话

  江宁伯比谢庭轩要长一辈。

  但是论实权论城府,十个他也比不上人家。

  更不要说,谢庭轩如今掌管龙骁卫。

  拱卫皇城兼纠察百官,其雷厉风行手段果决,朝中各部都要小心应对。

  江宁伯只顶着个伯爵头衔,但并无实权。

  见人来的不善,心底不禁一突。

  警惕畏惧之余,又觉得哪里不对。

  听谢世子这意思,是在护着徐婉宁?

  谢庭轩方才那一句,完全是随心出言,的确有毫不掩饰的回护之意。

  但他何其聪明,也明白这样的情况下,不能够对徐婉宁太过亲近,否则当初七夕发生的事,又会被翻搅出来。

  等走到近前时,他已经调整了心绪,先是朝忠勇侯夫人所在的地方一施礼:“母亲。”

  而后,才又看向江宁伯。

  众人见他如此,心说原来谢世子是担心自家母亲被冲撞。

  有些夫人,便羡慕的紧,不免埋怨自己那猢狲,没准是在前院喝醉了酒,竟也不知来看看。

  其实,这就抱怨的有些无厘头了。

  江宁伯府家的后院,是能随随便便来的吗?

  谢庭轩都算是擅闯。

  也就他那通身的傲气,再加上一张俊美的脸,倒教人忽视了他擅闯人家内宅的不妥。

  当然有意识到不妥的。

  但一瞧谢世子那张脸,便是内宅女眷众多,竟也觉得真要出点什么事,还不知是谁吃亏。

  李明蕊瞧见谢庭轩来,禁不住一看又看。

  不过其他原本看热闹的闺秀,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羞红了脸,她倒算镇定的。

  她左右看看。

  忽的又安抚看着站都站不住的徐婉萝一声:“萝妹妹别怕,会有人主持公道的。”

  李明蕊此前碰了谢婷婷的冷脸,就去徐婉萝这里安慰她,顺带让徐婉宁吃瘪,是以才会恰好能出此言。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人关注。

  果然,谢庭轩看了过来。

  让李明蕊失望的是,那眼神中竟无甚赞赏。

  母子连心,谢庭轩来的这么急这么巧,忠勇侯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便建议道:“既然碰到了,不如就将徐家姑娘的事交给庭轩调查,刑部难缠的案子他也结果过几件,定然不会冤枉或者放纵了哪个。”

  徐老夫人正在屋子里陪着江宁伯老夫人,听到外间的话,哪里坐得住。

  她和江宁伯老夫人之前也有些筹谋,若让忠勇侯府世子来调查,还不如揪出什么。

  如此,便要出言拒绝。

  然而不等她出来,江宁伯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宁伯原以为谢家世子对徐婉宁似有回护之意。

  但是看他现在目不斜视的样子,又不太像。

  说不定是错觉。

  这位世子可不是会管闲事的人,如此匆匆而来,难道是想要借这个机会,给被徐婉宁欺负过的妹妹报仇?

  这么一想,那可感情好了!

  当下,痛痛快快的将事情摆脱谢庭轩处理。

  谢庭轩本有随身带的两个侍卫,又让江宁伯拨给自己几个人手。

  就在众人面前,详细的询问事情的结果。

  了解大概之后,最先被审问的就是夏草。

  夏草言之凿凿的指认徐婉宁,说大姑娘威逼她将徐婉萝和沈温良迷晕。

  她说的话,和徐婉萝在众位世家夫人面前说的,并无二致。

  围观的众人,霎时便是一片哗然。

  再看徐婉宁。

  见她仍是一脸从容冷淡,却又解读出别的意思。

  这位嘉宁县主当真是冷血无情,并且极其的有恃无恐。

  对自己的庶妹下手不说,如今竟还死不悔改。

  谢庭轩听完夏草的指认,并不惊讶,也不着急,只是看向徐婉宁:“嘉宁县主可有话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谢庭轩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但徐婉宁总觉得,他双目平静的看过来时,似乎隐约有安抚之意。

  他在告诉她,不要怕?

  一定是错觉!

  徐婉宁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按捺下去。

  凤眸冷傲依旧,环顾四下,最后又定定的看向谢庭轩:“本县主无话可说,只是,徐婉萝有人证,那可真是不巧,我前段时间抓了一个拐卖小孩儿的贼寇,或许也该让大家见一见。”

  拐卖小孩儿的贼寇,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李明蕊思索,难道是想拖延时间?

  不单她这么想。

  其他人已经有小声议论的。

  只是谢庭轩只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全局的气场。

  旁人倒不敢插手他的事。

  夏草原本静静地趴伏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惩罚。

  她承认的事,今天一定会被杖责而死吧。

  谁不怕死了?

  可是如果她不屈服,不听从林姨娘的话陷害大姑娘,就再也见不到弟弟。

  家里的父亲母亲,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如今听到徐婉宁说拐卖小孩儿的贼寇,夏草鬼使神差的看过去。

  差点忍不住就想问一问徐婉宁,是不是知道她弟弟在哪里。

  不多时,十三去而复返,

  她身后的两个江宁伯府的家丁,钳制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旁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左右,面黄肌瘦神情惊惶的孩童。

  那孩童看到跪在地上的夏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姐姐!我好害怕!”

  “虎子,真的是你?”夏草扑过去,姐弟两个哭成一团。

  原本在几个闺秀的安抚下,仍旧暗暗垂泪,看上去凄惶无助的徐婉萝,喃喃道:“怎么可能?不会的!”

  一只手还扶着徐婉萝手臂,企图给她安慰的李明蕊,不解的问:“萝妹妹,怎么了?”

  徐婉萝哪里顾得上回答李明蕊的问题。

  她心里害怕极了。

  姨娘不是说,将夏草的弟弟找妥当的地方藏起来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被徐婉宁的人带来。

  徐婉宁都知道什么?

  夏草抱着弟弟,心肝肉似的不放手。

  谢庭轩只说了一句,陷害朝廷亲封的县主会累及家人,她便全招了。

  如此峰回路转的情况,方才还说徐婉宁不好处的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话说徐家的庶女,手段也真是厉害。

  别人家的庶女,也不是没有豁出去给自己谋前程的。

  至多落个水什么的,攀上一个高门郎君。

  这一个可好,对自己可真狠,对别人更狠。

  竟还懂得一箭双雕。

  好嘛!

  不单自己高嫁,还要踩嫡姐一脚。

  “我听说,之前江宁伯府一直想和徐府结亲,看中的是嘉宁县主。”

  “难怪了,原来是要去抢嫡姐的姻缘啊。”

  “也是厉害,竟能哄的江家世孙赌咒发誓的要娶她做正妻。”

  “还记得嘉宁县主说的话么,绣花枕头......”

  “......”

  江宁伯府早已势微,众人原本压低了声音议论。

  可是看别人说的起劲,竟就有些收刹不住。

  江宁伯脸色白了又青,霎时难堪。

  再看沈温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婉萝,又去看徐婉宁,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徐婉萝自然是不肯就此承认的。

  一副怕极了的样子,泪眼朦胧的看着徐婉宁:“大姐姐,你是真的想要逼死我吗?明明是夏草她......当时表兄也听到了,还有这个孩子,我不认识什么他,这几个贱民胡言乱语,就该就地打死!”

  打死?

  想打死虎子?!

  夏草急了。

  然后,就又掰扯出许多徐婉萝暗算徐婉宁的旧事来。

  众人:“......”就......大开眼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已经基本明了了。

  卷入漩涡中心的两个姑娘,一个冷淡倨傲,一个泪流满面。

  人们下意识的,是偏向于弱势的那一方。

  可徐婉萝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动不动就是“贱民”“打死”之类的话,听得人直皱眉。

  蛇蝎心肠,无过于此。

  那个拐了虎子的中年男人,原本倒也嘴硬。

  就说看到夏草的弟弟在偏僻处玩耍,就想将人抱走,卖了拉倒,却不想很快就被人打昏了。

  谢庭轩见过多少难缠的犯人,这些鬼话并不放在眼里。

  就见他在那中年男人的肩膀处捏了一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中年男人疼的惨叫出声,连连求饶,哪里还敢再胡说八道。

  这一下,就跟夏草的话对上了。

  原来这中年男人,是林姨娘奶兄周海的一个远方亲戚,收了银子,将夏草的弟弟带走藏起来。

  藏起来,只是第一步。

  等收到通知了,就像这孩子远远发卖了。

  夏草搂着弟弟,原本宝贝的不得了,闻言后怕又愤怒:“你说什么?卖了!林姨娘明明说只要我听她的话,事成之后就会将虎子还给我!”

  中年男人疼的面无血色,心中一股邪火不敢冲在场的贵人们发,便恶狠狠的瞪着夏草:“还

  给你?想得美!不但你弟弟事成之后要被卖了,连你也要一起发卖!你这姿色,勉强去得中等窑子,嘿......”

  之后,便是夏草和中年男人狗咬狗。

  又牵扯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反正要总结,就是徐府的后院真是混乱到难以想象。

  还有两人互相拉扯之间,频频出现的那个什么林姨娘,心思之深手段之毒,真是让人后脊发凉。

  沈温良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徐婉萝:“萝表妹,真的是这样吗?”

  “沈表哥,你听我解释......”徐婉萝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却被狠狠的推开。

  有一个好事的世家夫人,对徐婉宁道:“原来你县主你,早就知道?”

  徐婉宁淡淡一笑:“让夫人见笑了,家里一直不太平,我总是要防备几分,只是没有想到,我这个庶妹,手真的伸得这样长。”

  家里不太平,多寻常的几个字。

  却听得谢庭轩心头酸楚,更下定了要将人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决心。

  不过他素来胸有城府,此时倒不曾让人看出端弥。

  众人如今对徐婉宁,却真是同情不已。

  原来一切都是徐婉萝自导自演,难怪嘉宁县主如此刚烈的性情。

  家里有这样一个庶妹,还有那样一个心思不正的姨娘,一切都是自保吧。

  忽的又想起来,嘉宁县主的娘可不正是康宁长公主。

  徐家那位大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有意无意的,许多人的视线就集中在徐老夫人身上。

  哎呦,这位之前说嘉宁县主什么来着,说这个孙女脾气不好人又骄纵,让大家见笑了。

  今日她们,可真是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可笑话的可不是嘉宁县主,而是乌七八糟的徐府一家子。

  徐老夫人臊的满脸通红。

  她倒是想像江宁伯老夫人一样晕过去,又怕徐婉宁再弄出什么事来,又不敢晕了。

  站在徐婉萝身边,一直安慰着她的,看上去良善纯真的李明蕊,此时便尴尬了起来。

  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是她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和看傻子似的。

  徐婉宁也懒得问徐老夫人,将来如何处置林姨娘和徐婉萝。

  她以前其实也能处置,只不过缺个正经的由头。

  现在么,名正言顺。

  回去后随便怎么折腾,满京城的人只有拍手称快的。

  经此一事,林姨娘和徐婉萝,再无翻身余地。

  而徐府,也休想再含糊其辞。

  此事审问完,谢庭轩却并不就此收手。

  他方才询问诸多下人,了解整件事的过程,其中有人无意中提起,有一个叫红杏的丫头,躲在湖边的假山那里,行踪诡秘。

  还有人提起,一个婆子三番五次的,想要请徐婉宁去见江宁伯府世子夫人。

  见面的地点,就在湖边。

  看来今天不只是徐婉萝,还有另外一伙人,想要对徐婉宁不利。

  谢庭轩今日才算真正认识到,徐婉宁在徐府的处境如何不容易,便是强行插手,也要将那潜在危险替她拔除了。

  那叫做红杏的丫鬟,很快被带了来。

  然后审问出来,原来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嘉宁县主不久后会去湖边赏荷花,便起了歹心。

  红杏本来是沈温良身边的贴身丫鬟。

  后来做错了事撞到徐婉宁面前,被徐婉宁贬到了外院,此后一直怀恨在心,便想趁着今日府中忙乱,趁徐婉宁孤身一人,将人推入湖中。

  周围的世家夫人们:“......”

  原来还有这一出,看着江宁伯的眼神就不对了。

  原来别人府里的丫鬟,胆子竟能大到这个地步,客人都敢下手。

  以后自家儿女去外头做客,可得多派人手跟着。

  谢庭轩面色一冷:“你如何会知道,嘉宁县主会孤身一人?”

  他威压重重,便是江宁伯都不敢掠其锋芒,红杏瑟瑟发抖:“听......听来的,我听有人议论,说嘉宁县主约了沈世子在湖边见面,想也知道她会一个人,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最近总是被嬷嬷责罚,我就想着要不是嘉宁县主,我如今......我如今还是大丫鬟......”

  徐婉宁已然知道谢庭轩要做什么。

  她冷冷道:“我不曾约过沈温良,倒有一个婆子,三番五次的想请我去湖边。”

  徐婉宁如今说话,简洁冷淡依旧。

  但众人经过方才的事,如何会不信她。

  步安歌便道:“我可以作证,那婆子虽然长相寻常,但我认得她长什么样。”

  辅国公夫人便道:“可让我家歌儿做画寻人,她自小记性就颇好。”

  “这么说,是有人暗中安排,想让嘉宁县主去湖边见沈家世孙?”有人分析道。

  “对对对!如今想起来,可不是这样!”很快有人附和。

  徐老夫人原本臊红的脸,此刻不禁发白。

  她深恨江宁伯老夫人,此事竟安排的如此不周密,可要开口,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宁伯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虽然在府中不管事,但是一直都知道,妻子好像想让徐婉宁嫁给良哥儿。

  可是嘉宁县主,近来对他们家以及良哥儿,都很是冷淡。

  如果妻子在糊涂之下,做些什么别的事......

  愤懑丢脸倏然就变成了心虚。

  江宁伯就想让谢庭轩不再往深里调查此事。

  理由倒也是现成的。

  这是他的家事么。

  再说了,今日还是妻子的寿辰。

  老寿星还病着呢,可经不起折腾了。

  谢庭轩都气笑了,嘉宁县主蒙受不白之冤,险些又被算计坠湖,是折腾?

  满院宾客也心道,此事不查清,日后还是不要与江宁伯府有所来往了。

  别人家贺寿,准备礼金就是了。

  可是这一家,要命啊!

  谢庭轩面不改色,红杏有谋害他人之嫌,正是调查此事的绝佳理由。

  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听徐婉宁道:“江宁伯方才斥责本县主的时候,可曾想过老寿星经不起折腾?”

  江宁伯不满道:“县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家夫人好歹是你的长辈,今日之事,看在老夫的面上,就此......”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忽的住了口。

  因为他像晚辈一样教训的少女,从袖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把玩着:“你的面子,敢让它给么?”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玉佩,缀明黄穗子,观之不似凡品。

  李明蕊不解。

  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江宁伯怎地像见鬼了一样。

  然后,她便发现了那玉佩上,似乎雕刻龙纹。

  龙纹乃皇室所有,便是徐婉宁贵为县主,若是用来,该是僭越才是。

  徐婉宁手中所拿,乃是承乾帝之前赐她的盘龙玉佩。

  为了让她可以自由进出宫门,也让她有个保底的东西,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这东西金贵。

  徐婉宁素日都是收的妥妥当当。

  只是今日不同,她带十三,又拿了玉佩,真是将自己武装到了极点。

  用不用得上另说,不打无准备的仗么。

  谢庭轩常在御前行走,如何认不出来这玉佩乃是陛下随身之物。

  见此玉佩,便如面君。

  英挺俊朗的青年,倏然单膝跪地:“谢庭轩,恭请陛下圣安。”

  众人之中有眼力见的,便是不知玉佩来历,也明白它必然不同寻常,诚惶诚恐跟着跪了下来。

  片刻之后,

  整个院子黑压压一片,众人皆跪于地上。

  徐婉萝是腿软直接跌倒的。

  李明蕊则咬牙切齿,只觉屈辱到了极点,不过此刻并无人关注她。

第80章 优哉游哉

  徐婉宁脊背挺直,从容道:“谢世子好眼力,圣恭安。”

  环视众人,又道:“此物原本是皇舅舅赏我玩儿的,若非江宁伯屡次欺压于我......,忠勇侯府世子谢庭轩听令,本县主命你彻查红杏之事,我就在这里等结果。”

  有了徐婉宁这句话,谢庭轩名正言顺的开始调度府里的下人。

  江宁伯有苦说不出。

  但是这会儿,他想要阻止,却是万万不敢。

  只是在心里祈祷妻子,真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徐婉宁在众人问安之后,就让他们起来了。

  只是相比于方才,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戏或者是轻视。

  原本在屋里晕着的江宁伯老夫人,被丫鬟扶了出来。

  这个看上去精明的老太太,同样的对着那块龙形玉佩,问陛下是否安好。

  徐婉宁任由她跪了。

  没有人比江宁伯老夫人更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红杏的丫鬟,是她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对徐婉宁心怀不满,并且有胆子报复的。

  于是,她就吩咐了底下的嬷嬷,最近一段时间,对红杏重点关照,激起其心中的怨气。

  再然后,江宁伯老夫人吩咐儿媳,将徐婉宁约到湖边。

  到时候她会想办法,差遣开徐婉宁身边的人,让红杏有机会将徐婉宁推入湖中。

  江宁伯老夫人的目的,当然不是想要害死徐婉宁。

  这个时候,她的乖孙就派上用场了。

  良哥儿会水,必然要救起徐婉宁。

  水中拉拉扯扯,难免肌肤相亲。

  之间,良哥儿救人在前负责在后,谁都说不出个不字。

  可恨的是儿媳那里,没有办好她交代的事。

  而关键时刻,也不知徐婉萝怎么迷惑住了良哥儿,竟让他昏了头,跑到自己这里来求亲。

  一切都乱了套!

  江宁伯老夫人原本想着,即便有什么疏漏,也不是不能够弥补。

  反正这些事,她虽然没有每一环都告诉徐老夫人,但是两个人是心照不宣的。

  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徐老夫人自然会为她遮掩。

  然而现在,一切都完了!

  团龙玉佩犹如君临,谁还敢多说什么?

  现在就祈祷谢世子,能够手下留情。

  然而,江宁伯老夫人注定要失望了。

  崴了脚的世子夫人被请了来,叫红杏的丫鬟,也很快被绑了来。

  还有那个几次三番想要让徐婉宁去湖边的嬷嬷,也被拖了来。

  谢庭轩常年审问穷凶极恶的犯人,内宅里的这些女眷,如何见过他的手段。

  便是不能用刑,只是抓住话中的漏洞,再以恫吓辅之,便足够各个击破。

  这一次,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原本以为是个小丫鬟蓄意报复。

  没有想到,江宁伯老夫人竟然在自己寿宴的这一天,布下了如此恶毒的局。

  如果让她得逞,徐婉宁的确会因为失去名节,不得不嫁进江宁伯府。

  如若不然,说不得要被送到哪个庙里修行去,一辈子就毁了。

  即使嫁进来了,不是正经的媒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整个京城里,也是一段笑话。

  江宁伯老夫人的手段,何其毒辣!

  众人看着江宁伯老夫人的目光,已经是极其的难以置信和厌恶。

  再看脸胀得通红的江宁伯,心里只想着,难怪他方才对嘉宁县主那般呵斥。

  原来是私底下弄鬼,害怕被人家发现。

  这一家子人,都是什么豺狼虎豹!

  嘉宁县主被他们盯上,真是可怜。

  还有与沈家子弟定亲的人家,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回去后就将亲事退了。

  这样的亲家,可真是结交不起。

  至于沈温良,已经完全傻眼了。

  他以为的慈爱祖母,温婉的萝表妹,原来都是吃人的豺狼。

  李明蕊则目光热切的看着徐婉宁手中的玉佩。

  如果她有徐婉宁的身份地位......

  谢庭轩将整件事审问得一清二楚,便问徐婉宁该如何处置。

  说实话,处置这件事,徐婉宁也没有经验。

  或者说,即便她有想法,也不能如何。

  她凭借玉佩震慑众人,将此事明明白白的摆在台面上,已经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世家贵族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经此一役,江宁伯府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再多,江宁伯和江宁伯老夫人都是有爵位的人。

  她即使手握玉佩,也不能够立时将他们怎么样。

  不过,徐婉宁也不如何失望。

  今天的事,她已经完全达成了目的。

  至于其他。

  她也不是无根浮萍,自然有长辈做主。

  徐婉宁谢过谢庭轩的帮助。

  之后,对众人道:“请诸位做个见证,今日并非我徐婉宁对长辈不敬,而是他们着实为老不尊,此事我会禀明太后与陛下,请他们定夺。”

  此话一出,江宁伯老夫人当真是慌了。

  她费尽心思,想要让徐婉宁嫁进府里,不是真因为沈温良如何钟情于徐婉宁。

  她就是琢磨透了,太后和陛下这么些年,看着对长公主和徐婉宁不闻不问。

  但实际上,疼爱之心从不减少。

  如果这份疼爱之心落在他们家。

  何愁江宁伯府不再富贵兴旺百年。

  但是,这份宠爱要变成愤怒,反噬而来......

  他们家如何遭得起。

  于是,江宁伯老夫人这会儿,脸面也都顾不得了。

  指着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的徐老夫人道:“徐婉宁!我有话说,是姨祖母对不起你,可是我这么做,一是因为我的乖孙,他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着实疼煞了我,这才犯了糊涂,再有,这件事,你的好祖母也是默许的,否则,我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众人,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反正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吓了。

  不过,什么沈温良的话,他们是不信的。

  沈温良喜欢的,明明是嘉宁县主的那个蛇蝎庶妹。

  徐老夫人脸色骤变。

  原本想要与江宁伯老夫人辩驳一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将责任推给自己。

  可是她这段时日身体与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被这一刺·激,脑子里有根弦,倏的就断了。

  众人就见徐老夫人手颤了两颤,竟忽然晕了过去。

  又晕了?

  大家都见怪不怪。

  晕就晕吧。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寿宴反正是热闹不起来了,大家看饱了热闹,纷纷告辞。

  在前院的宾客们,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当天下午回家之后,被自家女眷一说,个个都拍大腿:好大一出戏没瞧上,真是遗憾呐!

  一时间,徐婉宁从京城人人畏惧的女恶霸,变成了最值得同情的对象。

  你说嘉宁县主冷淡倨傲?

  有那么个祖母算计着,冷了心算什么。

  你说她恶毒暴戾?

  你瞧瞧人家那份有理有据,将自己护持的铜墙铁壁。

  要是自家养的闺女能够有这一半,那真是......

  做梦都要笑醒了.

  至于徐家和江宁伯府,名声真是个臭不可闻。

  应该好些年都翻不了身了。

  徐婉宁悠哉悠哉的回府。

  至于昏迷着的徐老夫人,谁爱孝敬谁孝敬去吧。

  当天下午,郁真将徐婉宁送回府里。

  又嘱咐十三好生照看,不要让徐府的人狗急跳墙欺负了去。

  之后,郁真便往东宫飞奔。

  不到一个时辰,太子殿下的仪仗便煊煊赫赫的停在了徐府的门口。

  据当时在徐府门口看热闹的人说,天人一般长相的太子殿下,亲自将徐家大姑娘接了出来。

  然后,又好生生的送去了长公主府。

  当然,这件事还没有完。

  在太子殿下接走徐府大姑娘的同时,东宫龙鳞卫分别包围了徐府和江宁伯府,禁止任何人出入。

  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龙鳞卫那份杀气腾腾,看的人腿软。

  多半不能善了。

  将小表妹送回公主府候,太子萧彧陪了小姑娘一会儿。

  看人安安稳稳还算平静,就暂时先回东宫了。

  回去了,也没闲着。

  立即提笔写了封信,差人星夜兼程送去行宫。

第81章 和离

  扭转了原著中关键的命运转折点,徐婉宁整个人都非常的轻松自在。

  她洗了个热水澡,仍旧就和平常一样看了会儿书,等到头发干透了,喝了一小碗参汤,满足的去睡觉了。

  等到伺候着县主安寝之后,吕姑姑又将这边的消息,告诉了郁真。

  郁真去东宫回禀,县主并无异常。

  萧彧听到后,讶异是有,但更多是感叹和赞赏。

  等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低叹了一句:“不愧是我萧家的血脉。”

  徐老夫人是被桂嬷嬷带回来的。

  回来之后,就立即请了府里长期养着的一位大夫来看。

  一个时辰之后,人倒是醒了。

  但是不能说话,半边身子也不能动,竟是中风了。

  桂嬷嬷平常精明利落。

  到这会儿,外面被龙鳞卫保卫,徐老夫人又这副样子,自己也慌了,就催着徐言昭拿主意。

  “大老爷,老奴求您了,不拘是向县主求情,还是想法子从外面请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总是先要将这一劫度过去才好。”

  “你求我?我能有什么法子!说的好听,龙鳞卫那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桂嬷嬷看着徐言昭拂袖而去,又是气又是怕。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法子,只得进屋去尽心尽力的伺候徐老夫人了。

  徐老夫人看她来,稍能动的一边胳膊只是轻微挪了挪,已经是满头大汗。

  想说话却出不了声,嘴一张一张的,就像被扔在岸上的鱼。

  她想起再早些的时候,小儿子被流放。

  自己因此而生了一场大病。

  那个时候大夫就告诫他,要切忌大悲大喜,好好保养,否则难免中风。

  徐老夫人当时还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也张不开口,才觉出惊恐与绝望。

  惊恐之后,就是深深的悔恨。

  悔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时气不顺,竟和江宁伯老夫人合谋。

  想着想着,眼角凉浸浸的。

  竟是留下泪来。

  徐言昭拂袖而去,步子迈得极大。

  等走出一段路,气喘吁吁的,又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试一试桂嬷嬷说的法子。

  只是他想要出府门。

  原本跟雕塑似的守在外面的龙鳞卫,在他脚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刷的抽刀。

  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徐言昭就连滚带爬的,又跑了进来。

  等到呼吸稍平复,想到周围好像有下人们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面子就有些下不去。

  脸色阴沉着,就去了柴房。

  柴房里关着的是林姨娘。

  江宁伯府的事情闹得那样大,怎么可能善了。

  对于有爵位有品级的那些人,暂时还动不了,便先圈禁者。

  像是徐婉萝这样的庶女以及红杏这样的丫鬟,当即就被谢庭轩投进了刑部大牢。

  桂嬷嬷撑着一口气,将徐老夫人带回来。

  之后,还吩咐下人将林姨娘关去柴房,等候徐老夫人醒来再处置。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徐老夫人这一昏迷,再醒过来竟就瘫了。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自然也处置不了林姨娘。

  且说现在,

  柴房的的门被推开。

  林姨娘看过去,见是徐言昭,心里的畏惧稍稍减轻了些。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面颊上就先挨了一耳光。

  在过去的十余年,徐言昭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林姨娘与他两个人,吟诗作对浓情蜜意,恩爱的和正经夫妻没什么两样。

  这一巴掌,林姨娘就被打楞了。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好像自从那次府中失火之后,很多事就脱离了原本的样子。

  那次失火,徐言昭踹了她一脚。

  之后,便性情大变。

  这一次,竟然又对她动手了。

  林姨娘哪里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替女儿筹划的那件事,她有想过失败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女儿在江宁伯府当侍妾,日后筹谋者,未必不能将正妻压下去。

  至于她自己,即便是被厌弃,也是暂时的。

  不过两三年,看在出嫁女儿的份上,还是能将徐言昭哄的回转。

  林姨娘一切都料想的极好。

  却哪里想到,她碰上的是早已洞察先机的徐婉宁。

  徐婉宁压根就不和她玩这些阴谋诡计。

  她直接掀了桌子,将底下的蝇营狗苟都露了出来。

  甚至于,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

  徐言昭现在,哪里有心情给林姨娘解释这些。

  他头痛欲裂六神无主,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一切的一切,原本平静的生活,乖巧的女儿,受人尊敬的官位,全在林姨娘一次又一次的破坏中灰飞烟灭。

  现在,她居然还将手伸到人家江宁伯府。

  现在不仅仅是丢人,而是整个徐府都有倾覆的危险。

  打了林姨娘一耳光,徐言昭犹自不解气。

  吩咐下人拿藤条来,狠狠的将林姨娘抽了一顿。

  等到力竭,自己的压力仿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一样。

  稍稍松了口气,徐言昭又往徐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看到他来,桂嬷嬷连忙将人请进来:“大老爷,老夫人有话对您说。”

  “母亲醒了?”徐言昭激动的问。

  一时又想,母亲一向是最有办法的。

  只要她清醒了,一定能够扭转局面。

  当年徐府牵扯上夺嫡之争中,整个徐府差点被全员流放。

  那样的危险,不是比今天的大得多。

  母亲还不是想法子,带着全家避过去了。

  桂嬷嬷看着由颓唐变得激动的徐言昭,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怪大老爷这么些年官越做越小,看来也不止是被三老爷连累,而是被老夫人摆弄在手里,一点长进都没有了。

  徐老夫人并没有醒。

  她靠着自己能动的一只手,在徐言昭的掌心里写了一个“杀”字。

  在某些方面,这一对最近越来越嫌隙渐生的母子,还是很有默契的。

  徐言昭看了一眼身后关着的门,压低了声音问:“母亲,你的意思是,要将林姨娘……”

  徐老夫人用力闭了闭眼睛。

  徐言昭一下惊的坐在地上:“就......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他是怨憎林姨娘。

  但是还没有到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桂嬷嬷这时候劝道:“大老爷,您就听徐老夫人的吧,林姨娘几次三番的针对大姑娘,还让您和长公主感情不睦,唯有她死了,才能表明您的诚意,才能表明徐府的诚意,林姨娘不死,死的就是整个徐府的人了。”

  桂嬷嬷的劝,完全是本着与老夫人几十年的主仆相处,揣测徐老夫人的心意。

  然而,看着原本惊惶的徐言昭脸色渐渐阴沉。

  明白他已经下了杀心,反倒不寒而栗。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要做的事。

  可是这么快就下决定,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将同床共枕十余年,为其生养了一儿一女的林姨娘置于死地......

  桂嬷嬷心头一阵冰凉,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了徐嬷嬷。

  如今的林姨娘,不正是当初的徐嬷嬷吗。

  下一个呢?

  下一个还会轮到谁......

  桂嬷嬷心里想着,面上可不敢露出一点。

  免得真招来什么祸事。

  她年轻的时候就跟在徐老夫人的身边。

  那时候,徐老夫人作为正妻,没少处置过不安分或者看不顺眼的妾室。

  身边还是很有一些能用的东西。

  桂嬷嬷将能够让人毙命的药找出来。

  将那个小纸包递到徐言昭面前。

  宜早不宜迟!

  徐言昭攥紧药包,想着以后安稳的生活,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林姨娘挨了一顿打,浑身抽痛。

  但与之前的不解不同,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在徐言昭离开之后不久,奶兄周海来看过她。

  说看在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最后一次来给她通风报信。

  告诉了林姨娘,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看到提着食盒进来的徐言昭,林姨娘面颊贴着冰凉又肮脏的地面,一动不动,嘲讽的笑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姑妈的意思?”

  问着,她突然笑了一声:“我真是疼糊涂了,你们母子两个,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一个温文尔雅,其实都是一路货色,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所有的人都可以出卖,所有的人都可以抛弃!怎么?以为将我弄死了,长公主和县主就会原谅你们,像曾经那样还被你们再利用十几年吗?你想得美!“

  虽然这么说,但是林姨娘自己心里也没有谱。

  因为像徐言昭这样的人,看着儒雅淡薄,可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精明的可怕。

  那些哄人的手段,真能将人迷的七荤八素。

  康宁长公主真能抵抗的了

  徐言昭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

  从食盒里拿出加了药的酒壶,也不用杯子,想直接想往林姨娘嘴里灌。

  事到临头,谁能不怕死。

  林姨娘拼命的推拒,但是还是抵不过徐言昭的力气。

  正在挣扎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小石子,打在酒壶上。

  酒壶碎裂,酒水流了一地。

  “谁?”徐言昭正心虚,吓了一跳。

  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

  他并没有带面巾,容貌很周正,满是讥诮的看着柴房里乱糟糟的景象。

  徐言昭正想喊抓贼,黑衣人已经从怀里拎出一块龙鳞卫的牌子,不屑的道:“还真让殿下料着了,想要杀人灭口?想得美!”

  说着又扬声道:“来人!”

  瞬间,从外面的房梁上,又跳下来两个龙鳞卫,直接将徐言昭绑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又如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林姨娘似乎是良妾,等同于良民,你想用药毒害她,杀人偿命,杀人未遂亦是犯法,将你抓起来有什么不对?”

  而后,徐言昭便被捆了,扔在柴房中。

  外面的徐府下人听到动静,知道是龙鳞卫办事,缩着脑袋哪里敢出来。

  徐言昭被绑着,林姨娘可没有。

  后者本来被打的只剩半条命,硬生生爬过去,将徐言昭好一阵撕扯。

  桂嬷嬷左等右等等不到徐言昭回来.

  结果等到了龙鳞卫,将她一并绑走。

  至于徐老夫人,龙鳞卫吩咐院子里丫鬟照看着。

  警告她们,如果将人照看死了,那这一院子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恐吓的成分居多。

  但是丫鬟们都被吓破了胆,自然不肯让徐老夫人出一点事。

  当四喜将今夜发生的事告诉自家殿下后,正在批阅奏折的萧彧半点都不意外。

  挥挥手让他退下。

  身居高位多年,萧彧一向懂得克己之道。

  可是徐府这一出,他还真是气着了。

  若是寻常人家,该查的查,该办的办,摧枯拉朽定要扫个干净。

  可是这是亲姑母的夫家,涉事的人还是小表妹的父亲和祖母。

  太子殿下也唯有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范围内,等到姑母回来之后再做处置。

  免得插手太过,将来血浓于水,自己反倒里外不是人。

  不过,他心里几乎有一种笃定。

  像是小表妹那样通透干脆的人,是一定会明白他,不会怪他插手太过。

  太子殿下暗道,无论康宁姑母怎么处理,他的底线便是小表妹将来安全无虞。

  那徐府,日后不认也罢。

  从行宫到京城,正常要三到四日路程。

  太后和康宁长公主得到消息后,真气的不轻,立即启程,两日后就到了。

  进城后,太后也没有回宫,直接就要去长公主府。

  真是岂有此理!

  她倒要看看,徐家人胆子大到了何等地步。

  竟然敢对她嫡亲的外孙女下手!

  “母后,不如还是在宫里召见吧,您舟车劳顿......”承乾帝就劝,怕老母亲再气出病来。

  太后闻言一瞪眼:“宫里?给她们脸了!我倒要看看那个林姨娘,到底是怎样一个天姿国色!”

  显然已动了杀心。

  若是往年,康宁长公主必定要劝的,生怕夫君与自己产生嫌隙。

  可是这一路上,她面色一直不好看。

  过去的十几年,她看林姨娘安安份份,即便心里不舒服,也没有怎么与她计较。

  毕竟是夫君的表妹。

  可是如今看,她竟是在身边养了一条毒蛇而不自知。

  以小见大,过去的十几年,她的女儿在自己不曾看到的地方,还不知受到了多少的欺辱和算计,便是母后不发话,她这次也绝对容不下林姨娘。

  承乾帝一看,母后和妹妹都气的不轻。

  又想起太子殿下的能干,想了想,也不那么着急的去处理国事了。

  于是太后、承乾帝、康宁长公主和长乐长公主,浩浩荡荡的往康宁长公主府而来。

  徐婉宁见到这一排长辈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倒没觉得受什么委屈,倒先是被太后搂着很安慰了一回。

  之后,又被康宁长公主和长乐长公主,看着母亲和姨母哭了许久。

  再然后,就是皇帝舅舅。

  承乾帝表达关心的方式很是豪气,许了一大堆赏赐,之后就外头发号施令。

  诸如将让江宁伯府一干人等,以及徐府那几个,都滚过来见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令发出,便如臂使指。

  不到半个时辰,不管路程远近,召见的人全都跪在了院子中。

  当然,还有一个跪不了的徐老夫人,是用藤椅抬来的。

  就晒在大太阳底下。

  许久没有见康宁长公主,徐言昭再想不到,如今夫妻两个再见,竟是这种情形。

  对方高居台上,冷然高傲一如十几年前。

  不知是不是错觉。

  就觉得站在太后身边的康宁长公主,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势,都胜过在府中十数倍。

  看着她的目光,也似乎再无丝毫的情意。

  徐言昭心中一阵心慌:“康宁......”

  这一句喊,真叫个情谊深深。

  可康宁长公主一颗心全在徐婉宁身上,恨他都来不及,哪里会理会。

  这也有在别院时,被太后与长乐陪伴着,重拾过去尊贵尊重的缘故。

  距离远了,再想徐言昭的一些作为,真觉出不妥当,甚至是厌恶来,也厌恶过去被迷惑的那个自己。

  谢庭轩押送徐婉萝以及红杏过来。

  顺便遵了承乾帝的命令,又将整个事情重述了一遍。

  这之后,还有对包括桂嬷嬷之类的,几个徐府老家奴的审问。

  桂嬷嬷深知徐言昭母子的无情,便很老实的招了。

  许多事,当真超出了康宁长公主的认知。

  再看徐言昭,真是不知自己如何瞎了眼,竟看上了这么一个虚伪自私的人,

  最后的结果,江宁伯被夺爵贬为庶民。

  江宁伯都是庶民了,江宁伯夫人的诰命,自然也没有了。

  江宁伯夫人再没有想到,汲汲营营这许久,没有更进一步,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构,她直接昏了过去。

  红杏意图谋害皇家县主,被赐死。

  徐婉萝以同样的罪名,亦被赐死。

  等到要处置其他徐家人了,皇帝就有些犯难。

  主要是拿不准妹妹的主意。

  还没有问,康宁长公主已经跪地回禀:“皇兄,请准许康宁和离。”

  听到这话,太后连声道好:“也不用你皇兄说,哀家这就同意!”

  只是同意了,徐老夫人和徐言昭要定死罪,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徐婉宁的祖母和父亲。

  真要将人弄死了,世人不说皇室如何。

  却是会编排徐婉宁狠毒绝情。

  如此,承乾帝就下令,将徐家三老爷改为永久流放。

  徐言昭贬官为平民,连同徐老夫人一起,幽禁于府中,永世不得外出。

  至于府中的丫鬟仆妇,全都再次发卖。

  至于徐府二房、三房,不在处置之内。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而后,太后让人提了林姨娘上前。

  看到林姨娘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知道是徐言昭下得手之后,太后摇头:“还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徐言昭羞得满脸通红。

  林姨娘记恨徐言昭要毒死自己的事,知道自己左右也是个死,便又给了徐言昭母子重重一击。

  如此,便又说出了多年前一桩秘密。

  原来她根本不是在徐府小住的时候,碰巧碰到徐言昭醉酒,阴差阳错才委身于她。

  而是徐老夫人小气,容不得作为长公主的儿媳压在自己的头上,想要给长公主立规矩,特意安排她做妾。

  更是在许多年里,多次授意她给康宁长公主不痛快。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太后怒不可遏,徐老夫人瘫痪,不能将其怎么样,便怒道:“母债子偿!”

  太后让人狠狠的打了徐言昭三十板子,犹不解气。

  又下令,将这母子两个幽禁之地从徐府改成了京城外一处废宅。

  并且吩咐,要让人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

  至于林姨娘,直接下令杖毙。

  看着徐老夫人和徐言昭狼狈不堪的姿态,徐婉宁明白,他们这一世都翻不了身。

  她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心道这也算为原主报仇了吧。

  希望原主在天有灵,能稍有慰藉吧。

  在中途赶来的太子殿下,看到小表妹垂眸叹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反正徐婉宁,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安慰之意。

  就对萧彧笑了笑:“表兄,我不难过。”

  她不说还好。

  这一句,倒让萧彧怜爱之意更胜,附和道:“好,不难过,你的亲人都在皇宫中,不怕。”

  这之后,

  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就居住在了长公主府。

  承乾帝回来了,太子殿下肩上的担子就轻了。

  为了开解小表妹,便特意让郁真去告诉徐婉宁,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她去骑马打猎。

  徐婉宁自然很高兴的应了,还约了步安歌同去。

  然而等到这一天,在猎场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又有人陆续加进来。

  忠勇侯府谢庭轩两兄妹。

  再有,就是东宫统领柳观砚,还有几个世家子弟。

  人多了倒是很热闹。

  如果不是谢庭轩总是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话,徐婉宁会觉得更愉快些。

  徐婉宁和步安歌一起去追一只野鸡。

  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谢庭轩就要策马跟上。

  然而还未动作,突然射过来一支箭,插入前方的树干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庭轩转头。

  不远处挽弓立于马上,遥遥看过来的,正是太子萧彧。

第82章 走神

  被箭阻住去路。

  谢庭轩就明白,太子殿下不让他去追徐婉宁。

  只是,为什么?

  这位殿下不单是威仪深重的储君,同样是他的表兄,平日素有交情。

  谢庭轩就策马过去:“殿下?”

  谢庭轩在京中有世家公子之首的美誉。

  英挺俊朗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好儿郎。

  然而此刻高居马上的青年,风姿仪态容貌气度,全都胜他一筹。

  更不要说那一份从容深沉,让人不自觉就产生臣服之心。

  因两人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就有一份亲近在。

  萧彧对谢庭轩,便与对其他人不同。

  朝廷网罗天下英才,论青年俊杰,何止谢庭轩一个。

  但因为谢庭轩是自己嫡亲的表弟,又堪为大用,萧彧对他一直都寄予厚望。

  平日里也有意的教导和委以重任,以此来历练他。

  但是此刻,两兄弟要交流的,并不是朝廷上的事。

  萧彧便道:“庭轩,放轻松些,这里又不是宫中,孤是想与你说一些贴心的话。”

  谢庭轩自小就十分敬佩自己这位,十几岁就上阵杀敌的表兄,闻言笑道:“表兄请讲。”

  “嘉宁县主前些日子卷入了一场是非,这你是知道的,孤陪她出来游猎,亦是想让她开怀,也是为让宫里的长辈们不再忧心,你们先前有些误会,日后再慢慢去和解,今日她兴致颇浓,便还是不要打扰了。”

  萧彧此话并非无的放矢。

  他何等样人,于细微处发现小表妹对谢庭轩,颇有回避远离之意。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嫡亲的表妹,一个是他嫡亲的表弟。

  皆是亲眷。

  萧彧对谢庭轩的期望,是让其在朝堂之上建功立业,成为国之栋梁。

  对小表妹,则更怜惜一些,是以才有此偏向。

  谢庭轩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太子殿下说的确有道理,。

  而且两人虽为兄弟,更是君臣,便道:“臣遵命。”

  一时又怕萧彧以为自己孟浪。

  更因他之前在东宫受那二十杖刑的时候,已经向其表明了对徐婉宁的倾慕。

  便也不掩藏。

  信誓旦旦道:“表兄,我是真的倾慕于嘉宁县主,只是她对我总是避之不及,我这才心急了些。”

  萧·太子殿下·彧,想起小表妹单薄娇小的模样,不禁笑道:“她才多大。”

  事实上,徐婉宁在京城女子之中,已经算是发育较好并且身材高挑的。

  奈何太子殿下过去一直在边关。

  边关风沙大,女子生活艰辛,多有身量不输京城男子的。

  他见惯了粗犷的。

  便觉得小表妹只是个小女娃。

  不过,两个大男人讨论这件事,总是十分奇怪。

  是以,此事没有再多提。

  徐婉宁和步安歌纵马出去玩了一阵子,一共猎了两只野兔,三只野鸡。

  兴冲冲的回来了。

  此处是官府承办的猎场,自然有人负责将猎物拔毛、蜕皮。

  看猎物主人的意思烹调。

  徐婉宁敏锐的发现,之前没事就看自己的谢庭轩,好像收敛了好多。

  终于感到自在了一些。

  一转眸,却发现萧彧正看过来。

  他与她一向亲近,徐婉宁如今真是将其当作亲兄长一般看待。

  其他女子对萧彧,又敬又怕颇有回避之意。

  但徐婉宁却从不觉萧彧一身威仪尊贵,有多令人畏惧,反而觉得很有魅力。

  她将烤好的兔子肉,举着木棍就送到了萧彧面前:“表兄,这个给你,这是我亲手猎的,味道一定比其他的要好。”

  萧彧接过兔肉,十分给面子的道:“那孤还真是要好好尝一尝。”

  表兄妹两个,一个接一个递,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只有萧彧知道,他方才是被小表妹抓包了的,但对方并不知道而已。

  萧彧过去的确觉得小表妹还是个小姑娘。

  可是方才与谢庭轩有了那一番谈话,便不自觉的注意起小表妹来。

  这一看,却发现印象中只到自己胸口的,倔强又隐忍的小表妹,俨然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个子好像又抽条了,皮肤腻白如玉,容貌随了萧家人的明艳,又有两三分顾家人的清隽,便是丝毫不带感□□彩的评价,也可以称一句绝伦美貌。

  如此,便难得有些走神。

  亏得他自来深沉内敛,才没有被人看出端倪。

  九月里,大魏许多地方因大旱而颗粒无收。

  朝廷下令开仓赈济。

  与此同时,大小姐也收到了来自李国公府的请柬。

  请柬上只是很简单的说,是李明蕊要办赏菊宴,请她赏光。

  但徐婉宁看过原著,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原著中,这场宴会将让李明蕊声名鹊起。

  在宴中,李明蕊号召众多闺秀捐献财物,为灾民出一份力。

  众位闺秀纷纷响应,竟还真的捐献出好大一笔银子。

  也因为这件事,李明蕊不但得到了朝廷的嘉奖,而且实实在在的引起了谢庭轩的注意,开始了他们后半段缠绵而坎坷的爱情故事。

  之所以说是坎坷,是因为在这一场赏花宴上,还另外出了一件事。

  让李明蕊在得到封赏不久后,遭受了一次致命的打击。

  原来,李明蕊并不是真正的李国公府大姑娘。

  十余年前,李国公夫人生产在半路上,恰巧遇到一位同样正在生产期的商家妇。

  两家的孩子,阴差阳错的被调换了。

  李明蕊为了募捐到足够多的银两,在赏花宴,破格邀请了许多商户家的闺秀。

  真正的李国公府大姑娘,正在其中。

  真千金还不幸落湖,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才让这段真假千金的奇事大白于天下。

  徐婉宁在看这一段剧情的时候,觉得挺狗血的。

  怎么就那么巧,两个生产的孕妇碰到一块儿,而且都生产了。

  但无巧不成书,若是不巧,小说里的故事又怎么继续下去。

  这么想,倒又释然了。

  徐婉宁重生之初定的计划,是不打算搭理李明蕊的。

  但李明蕊不怀好意的为难于他,长乐公主府一次,在江宁伯府又一次,没玩没了,真当她好欺负?

  徐婉宁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

  去赏花宴给李明蕊添添堵,看着热闹什么的,也挺有意思。

  赏菊宴当天,李国公府,徐婉宁自是想与步安歌一处。

  步安歌也正来寻她。

  徐婉宁觉得,步安歌看上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后者拽着她的袖子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面带红晕,还有几分神秘。

  看步安歌如此吞吐羞涩的样子,徐婉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听到步安歌绵软了不知多少倍的声音:“阿宁,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很特别。”

第83章 护短

  徐婉宁的预感是对的。

  步安歌真的遇到了原著中提到的,家贫但是读书刻苦,还与辅国公府有姻亲的书生。

  那书生名叫赵谦,母亲是步家某一系旁支的女儿。

  步安歌这一支是步家嫡支,真要论起来,她还要管赵谦母亲叫一声姑母。

  认识赵谦的事,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步安歌连母亲都没有告诉。

  但她感觉阿宁不一样,好像她说什么,阿宁都能明白她。

  徐婉宁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上次太子表兄带她去游猎,步安歌回府的时候心情愉悦尚不能收摄,骑马快了些,惊着了街角处一个卖面食的大娘。

  那个大娘正是赵谦的寡母赵步氏。

  脚步一个不稳,就撞翻了身后用板子搭着的面案。

  步安歌也吓了一跳。

  跃下马去将人扶起来,赔了不是,还留下好大一锭银子。

  她不认识赵步氏,但赵步氏却口称她步姑娘。

  步安歌和人闲聊了两句,确认是自家宗族的人,该叫姑母的,便称了一声赵姑母,这便是认识了。

  “她请我吃面,既有亲,又差点伤了人,我哪里好甩手就走。”步安歌脚尖撵着草皮儿:“没想到没吃完呢,赵谦下学来接母亲,就见着了。”

  “然后呢,他怎么特别了?”

  “看着高高瘦瘦的,可白,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坐下前都要用帕子擦凳子,斯文。”步安歌说着就笑起来:“还在国子监读书,很厉害吧?”

  “听着是不错,下次带我去见见?”徐婉宁就说。

  徐婉宁这么说,其实心里直叹气。

  母亲摆摊风吹日晒,那书生听步安歌的形容,却是个小白脸,还嫌弃凳子不干净,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呢。

  不过,还是要亲眼见见才好判断。

  这个时代,家里供个读书人不容易,也许是赵步氏不舍得使唤呢。

  国子监一般有不少世家子弟去混日子,但也给平民百姓名额。

  只要考上去,食宿全免,每月还发银子。

  照这么说,赵谦还是个读书种子。

  只是不管赵谦现在是好是孬,原著中步安歌堪称遇人不淑。

  徐婉宁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搅黄了这一桩孽缘!

  只是未免坏了和步安歌的交情,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姐妹两个又聊了些闲话。

  徐婉宁看着园子里的布置,心说李明蕊人不怎么样,但花宴倒办的很不赖。

  转过□□,听得有争执之声。

  徐婉宁和步安歌都不耐烦女子扎堆的麻烦事,便要绕道。

  拂冬眼尖,从缝隙中看到跌倒在地上的女子,好像是徐府四姑娘徐婉芷。

  她知道自家姑娘与四姑娘一向处得来,不大确定却也开口了:“姑娘,好像是四姑娘!”

  被围在中间,跌倒了正要爬起来的,正是徐婉芷。

  泪花在眼眶中转圈,倒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只看着为首的矮个子姑娘道:“郡主,小女真的没有撞到您,那帕子......帕子许是被风吹......”

  矮个儿姑娘是宁王家嫡女萧欣荣。

  闻言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都看看,不愧是徐府出来的姑娘,心眼子真多,你若是认个错,本郡主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当面就如此强词夺理,私下里还不定怎么着,真是有其姐便有其妹,一根藤上的瓜嘛!”

  周围几个闺秀,都以为萧欣荣说的“其姐”是被赐死的徐婉萝,跟着讥笑。

  萧欣荣便愈发得意。

  徐婉芷却知道,欣荣郡主说是大姐姐徐婉宁。

  她都听到了,欣荣郡主对身边的丫鬟议论,说有那样的祖母和父亲,“她”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徐婉芷要与欣荣郡主理论,却被诬赖撞了人。

  可要说出欣荣郡主嘴里的话,那又不是什么好话,她不想大姐姐再被人议论。

  但是要认错,书上说“威武不能屈”。

  她没错,就不想低头。

  萧欣荣看着徐婉芷倔强的脸,就联想到徐婉宁那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样子。

  明明她是郡主,是京城世家女中身份最高贵的,可现在,人人提起的都是徐婉宁!

  徐婉宁便罢了,她正得宠,自己也奈何不得。

  可眼前这个不过是条丧家犬,也敢出来乱吠,真是碍眼。

  “你认是不认?”萧欣荣不想再僵持,就伸手去推徐婉芷。

  胳膊伸出去了,却被人捏着手腕钳制住。

  “嘉宁县主!”有人轻声的。

  围观的几个闺秀忽的散开,有些畏惧的看着来人冷冽的面容。

  徐婉宁身手不错,拦比自己矮一头的欣荣郡主,跟玩儿似的。

  她稍一用力,欣荣郡主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摔倒。

  徐婉宁却不管她,径直将徐婉芷小心的扶起来。

  “大姐姐”徐婉芷憋着的泪,控制不住的留下来:“我没有。”

  徐婉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徐婉芷走路连蚂蚁窝都避开的人,能做什么坏事。

  她替人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草芥子:“我知道。”

  萧欣荣差点跌一跤,跳脚:“徐婉宁,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手欠,替你正一正。”徐婉宁波澜不惊道,又问:“我妹妹怎么你了,值当人话都不会说,要上手?”

  “你!”萧欣荣憋气,还是有点怵徐婉宁连江宁伯府都连锅端的魄力,压了压怒气,将帕子往前一递:“雪丝缎的料子,贡品,最多能洗三次,碰掉了,她赔得起吗?”

  “边角料,也就够我做双鞋的!”步安歌帮腔。

  主要是徐婉芷手心都擦破皮了,看着就疼。

  再说雪花缎,前几天阿宁才送了她一匹。

  步安歌这么说,闺秀们就下意识的去看她的鞋。

  好像......还真是雪花缎做的?

  而且还不止。

  嘉宁县主的裙子,好像也是雪花缎的料子。

  气氛就很尴尬。

  欣荣郡主又羞又气,原来自己当宝贝的东西,人家做鞋子穿?!

  徐婉宁可不管她这个。

  她信徐婉芷,那欣荣郡主大概率是找茬,所以就不客气的拽过那帕子。

  众人就见冷着脸的少女展颜一笑,将满园花色都压下去了。

  再然后,她将那帕子扔在地上,挺随意的踩了两脚:“还真是脏了,丢了吧,我赔你两条。”

  围观的闺秀:“......”

  在看欣荣郡主,脸色青白一片,僵持了片刻,捂着脸哭着跑了。

  这热闹看的,可真是大开眼界。

  原本因为徐府败落,很瞧不上徐婉芷,甚至附和欣荣郡主的闺秀,就有点畏怯。

  徐婉宁不知道徐婉芷受委屈是因为自己。

  但众人轻视之心,她还是知道的。

  就便儿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硬给徐婉芷戴上。

  半嗔怪的:“是不爱打扮,还是嫌我之前送的东西不好?二叔不是正准备考功名,等有了官身,也用雪花缎给你做鞋穿。”

  雪花缎是贡品,平民不得穿戴。

  徐婉宁这话一说,好些人就知道了,原来徐家也不都是嘉宁县主厌恶的人,她对徐婉芷这个妹妹,在乎的很。

  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徐婉薇。

  她羡慕的看着被徐婉宁握着手的徐婉芷,趁着众人没发现她,又慌慌张张的退开了。

  心里后悔极了,要是当初对大姐姐好一些,她是不是......

  只是现在凑上去,只会自讨没趣吧。

  前几日下过雨,徐婉芷的衣服还是脏了。

  不过闺秀们出门都有备用的,徐婉宁就让拂冬照看着徐婉芷去换衣服。

  赏花宴过半,李明蕊果然提起了不少地方遭灾的事。

  徐婉宁看还有闺秀听得凄惶处,用帕子擦泪的,给李明蕊煽动人心的能力点了个赞。

  捐款是好事,只是将钱交给李明蕊去处理,徐婉宁就不乐意。

  她没怎么着呢,没想到李明蕊第一个cue到的,就是她。

第84章 县主聪慧

  “县主宅心仁厚,又素来得太后和陛下的宠爱,想必不会吝啬于救济灾民的,对吗?”李明蕊笑道,清秀的面庞温婉又纯良。

  众人就想起这些日子,宫中不知有多少赏赐,流水一样送去康宁长公主府。

  那么多金银珠宝古玩玉器,随便拿出一两样都价值连城.

  嘉宁县主的身价,的确丰厚。

  “李姑娘才真是精打细算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捐多少,本县主再多出一两,算是买你这份乖巧玲珑,如何?”徐婉宁挺给面子的道。

  李明蕊的笑容,就僵到了脸上。

  什么精打细算,什么叫买她的乖巧玲珑,听起来全都不是好话。

  可是要不满,又无从发·泄。

  欣荣郡主才在徐婉宁手中吃了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扬唇一笑,解围道:“李姑娘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若不是你提,咱们这些人深宅大院的,哪里知道外面的疾苦,此次为朝廷分忧也算我一份,你捐多少,那我也多捐......五两!”

  李明蕊:“......”

  她觉得欣荣郡主还不如不说,又压自己一头,说出去好听么?

  然而李明蕊却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她出多少银子,竟然成为了其他闺秀计量捐款多少的标准。

  像步安歌,就说和嘉宁县主一样,也比她多一两。

  忠勇侯府谢婷婷,倒还念着她们之间的几分情谊,说是和她一样就成。

  户部尚书的千金,则说捐她的一半。

  后来的闺秀们,家境品阶低一些的,也有说捐李明蕊五成,或三成,一成的。

  徐婉宁看着李明蕊强颜欢笑的脸,心情挺好。

  李明蕊想要借众闺秀的银子搏美名,自己肯定也准备了不少银子。

  可这银子捐多了吧,那些家境不好的闺秀,虽然跟着她出银子,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呢。

  银子要是捐少了,她是提起捐款的人,到时候丢脸岂不丢到家。

  李明蕊所想,还真和徐婉宁估算的差不多。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

  李明蕊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和来与自己搭话的闺秀寒暄。

  又安慰自己,反正到时候银子是她集的,传出去了,还是她的名声最好,最受感激。

  这么想着,还真是渐渐平复了心绪。

  等此事议定了,众闺秀便仍旧赏花、闲话,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了。

  平日里等闲出不得门,如今能松泛松泛,当然得抓紧时间。

  才要四下散去,就又听得一声如泉水冷冽但又不失清灵的声音:“等等,我这里有个法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见说话的是徐婉宁,众人便又坐了回去。

  若是以前,但凡这位出状况,大家都默契的看要出什么幺蛾子。

  可如今的嘉宁县主,不说圣宠在身,只那一身矜傲清华的气度,便让人轻视不得。

  李明蕊唇角不自觉往下撇了下,又飞快的调整回来。

  一抬眸,却对上谢婷婷一双若有所思的眼,不禁心头一跳。

  谢婷婷原本准备和李明蕊说几句体己话。

  虽然七夕的时候李明蕊离开的那样快,但事出有因,她还找来兄长救自己,谢婷婷并不怪她,只是心里迈不过那个坎儿。

  如今平复了许多,过往两人相处的情谊在眼前浮现,还是想与之在交往的。

  可记忆中大度温柔的明蕊姐姐,刚才那个样子......

  谢婷婷不禁想起母亲告诫自己的话,说李国公府的大姑娘不可交。

  她以前看错了嘉宁县。

  难道其实,也看错了李明蕊吗?

  心中有了疑虑,谢婷婷想要与李明蕊和好的心就淡了下来。

  却说徐婉宁,要说的事与李明蕊有关。

  现代的营销手段见多了,李明蕊这种做好事经营名声的法子,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若是旁人这么做,徐婉宁看个热闹,半个字都不多说。

  但若好处让李明蕊占了,她还真觉得便宜李明蕊了。

  徐婉宁便提议,不如干脆出一本诗集。

  反正在坐的闺秀,哪个不是读书识字过的。

  诗集最后面几页,还可单独列出各位闺秀捐款数目。

  到时候诗集刊印出售,又是一笔银子,同样可以捐出去。

  一起做好事,一起扬名,谁也亏不着。

  徐婉宁很庆幸,大魏的民风尚算开放。

  像是前朝,闺秀们不要说是诗句,便是只字片语流传出去,都好像名节受损一样,哪里实施得了她的办法。

  “这个好!”户部尚书家的姑娘率先道。

  她与李明蕊交好,禁不住推了推好友:“说句话呀?今日可真是集思广益,嘉宁县主聪慧,我等不及。”

  便是连看徐婉宁不顺眼的萧欣荣,也不禁蠢蠢欲·动。

  她虽然不擅诗词,但找人捉刀写一首好的却是可以。

  到时候刊印出去,后面还有捐款数额,做好事又留名,家里人也跟着沾光。

  其他的闺秀,也或多或少有这个想法。

  众人已经忘记了李明蕊才是捐款的发起者。

  一致想让徐婉宁总揽诗集整理刊印的事。

  在场的,还有第一次受邀到国公府的商家闺秀。

  她们被家里嘱咐过要低调做人,但自己的诗入了书,家里父兄从商想逗不敢想的事,若是她们做成了,多长脸啊!

  反正家里缺什么也不缺银子,多捐!

  一定要多捐!

  徐婉宁日常捐钱给慈济院,并不愿意揽这事。

  她就cue了一下落寞的李明蕊,将事情推给了李明蕊。

  这下,许多闺秀对徐婉宁,才真是服气了。

  就两个字:大度!

  没想到嘉宁县主对李姑娘的不喜明晃晃的。

  但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一点便宜都不愿占人家的。

  李明蕊很想将徐婉宁的施舍推了,但她舍不得。

  毕竟捐款的大名头被人搞黄了,但要是刊印出一本世家千金的诗集,也是扬名的好事。

  应下了,又憋着气对徐婉宁道了谢。

  否则,别人该说她不知感恩。

  因为徐婉宁的提议,闺秀们讨论诗集讨论的来劲,也顾不上赏花了。

  徐婉宁就四处走走,正好听到湖中有人呼救。

  原著剧情开始了?

  她看过去,发现果然有一个少女在呼救。

  大户人家,是该有专人在湖边驻守。

  也是防着人落水了搭救不及,尤其是家里有大事要操办的时候。

  可是现在,湖边什么人都没有。

  几个闺秀听见动静的,也只敢咋咋呼呼在岸边喊,秋日水凉,却是万万不敢下去的。

  原著中不是说,有人救起了落水的闺秀吗?

  人呢?!

  眼见那女孩子要沉下去,徐婉宁一咬牙一跺脚,跳进水里。

  水凉的像钢针钻进肉里扎骨头。

  再要问什么感觉。

  反正徐婉宁就是要后悔死。

  也怪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

  想着反正有人会救,也是原著真小姐恢复身份的必经环节,竟也懒得找正主儿提醒一句,不要靠近水边。

  现在可好,现世报来了。

  要看着人在她面前淹死,非做噩梦不可。

第85章 萧彧

  北方的闺秀们,基本都不会水。

  这就导致看到有人掉进湖里,大家都很慌。

  尤其是那人在水里扑腾的水花渐渐变小。

  那种挣扎和无望,站在岸上的人想一想都觉得受不了。

  这时候但凡有个人跳进水里救人,都会成为众人在瞩目的焦点。

  只是看清入水的那个人是谁,人群中甚至传来了惊愕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老天爷!那是嘉宁县主?”

  “她会水?”

  “嘉宁县主?!”

  “秋天的水多凉啊......”

  反正无论如何,众人都没有想到,救人的会是跋扈又骄横的嘉宁县主徐婉宁。

  可是想起刚才出诗集的事,嘉宁县主真的骄横吗?

  徐婉宁不知道自己明明是来当吃瓜群众的,怎么就变成产瓜的那个人了。

  她一过去,就被落水的人缠住了。

  水凉的简直要命,徐婉宁感觉自己腿有点抽筋。

  在腿抽筋淹死以前,她感觉自己可能,会被将自个当救命稻草一样抱着的这位勒死。

  作为在现代受过各种防身教育,包括游泳的优秀继承人,徐婉宁当机立断。

  岸上的人就见她以手为刀,将要救的人打昏,像拖一截木头一样向岸上拖过来。

  众人: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疼。

  还有......嘉宁县主那动作,真是说不出的利落好看。

  李明蕊带着会水的婆子过来时,徐婉宁已经拖着人接近岸边了。

  她满脸的关切,但却忍不住的想,要是刚才徐婉宁被落水的那个人拖死了......

  不行,怎么能这么想!

  李明蕊及时打断自己的想法,长公主之女死在她举办的宴会上,整个国公府都得吃挂落。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帮忙!”脸色急的刷白的步安歌催促。

  要不是小时候落水差点淹死,结果留下靠近湖水都腿软的阴影,她恨不能自己跳下去将阿宁拉上来。

  那婆子也知道自己擅离职守险些酿成大祸,白着脸着急忙慌的下了水。

  徐婉宁手上一轻,终于撑着一口气靠近岸边,将手递给了步安歌。

  早有丫鬟拿来了厚毯子。

  徐婉宁披在身上,被步安歌连人带毯子抱着,动都动不了。

  “你抖什么?”徐婉宁发现不对,问她。

  “湖好深。”步安歌白着脸,一向爽朗开阔的眼,满是惶恐和后怕。

  徐婉宁蓦的想起步安歌怕水。

  湖好深,她怕自己上不来。

  可是那么怕水的步安歌,刚才明明一脚踩在水里拉自己上来。

  这孩子,是被吓坏了。

  徐婉宁又是感动又是后怕,一侧的小腿肚还一抽一抽的疼。

  小声安慰步安歌,又去看自己救上来的瓜,哦不,是人。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瓜子脸长睫毛,脸上的粉被水冲没了,露出山根两边的小雀斑。

  已经有人检查过,只是昏迷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徐婉宁记得李国公夫人的样貌。

  这个真国公府千金,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出是个貌美的,和李国公夫人轮廓是有点像,也许等睁开眼了,会更像。

  “还不快将县主扶进屋里去,先喝姜汤,再用些驱寒的药。”李明蕊指挥着下人。

  一时又转头去训跟着自己的庶妹李明嫣:“湖边怎么没有人值守?幸亏没有人出事,要是出了差错......回头再和你理论!”

  李明嫣:“......”

  只是瞬间的惊愕,她反驳道:“大姐姐,你忘记了么,我负责的是宴会的布置以及茶点,其他的杂事,你说要一概包揽的。”

  以前的事,自己出力李明蕊得好名声,李明嫣都习惯了。

  谁让人是嫡女呢。

  自己的姻缘还攥在嫡母手里。

  不得不低头。

  但今天多大的事。

  要是被扣上粗疏大意,差点间接害死两条人命的帽子,她日后该怎么过活?

  原本关注点在徐婉宁身上的众闺秀:“......”

  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整个花宴,她们最满意的就是茶点和花木的观赏,也因此不知称赞了李明蕊多少句。

  李明蕊满面春风的听着,可半句没提李明嫣出了什么力。

  感情帖子是以李明蕊的名义发的,花心思布置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李明嫣。

  而且听这意思,李明蕊现在还想甩锅?

  看李明蕊一瞬间的尴尬,众人心说,看来李明嫣说的是真的。

  反正就是,大开眼界!

  不过,名声恶劣的嘉宁县主结果是个热心肠。

  那一向和气温柔的李姑娘是个窝里横,好像也说得通嘛。

  李明蕊没想到,一向听话沉默的庶妹,竟然敢当众给自己难堪。

  她一时反应不及,短暂的呆愣后才补救:“你......你胡说什么!”

  众人就见李明嫣垂着头,瑟缩了肩膀:“大姐姐莫生气,县主要紧。”

  怂也是怂的,可就是咬死了,守湖婆子擅离职守的事,压根不是她的责任。

  不过,李明嫣如此,大家也能理解。

  差点淹死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宫中得宠的嘉宁县主,这责任谁敢担?

  反正,李明蕊简直快气吐血。

  可现在人这么多,要按着头让李明嫣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她倒是想,可也不能做到。

  徐婉宁被众人簇拥着去了附近的暖阁。

  她救起的听闻名叫焦明心的商家闺秀,则被安排在了隔壁,一样的取暖换衣。

  李明嫣毕竟是主人一方,跟在后面照看焦明心。

  本来因李明蕊日后的为难还挺担忧,但忍不住的,又去看焦明心的脸。

  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了,她以前伺候过嫡母起床,嫡母未上妆时,鼻子两旁也有些小雀斑,而且看脸型,好像和焦家姑娘也有点像。

  名字也巧合极了。

  明心,和她的明嫣,大姐姐的明蕊,很是相像。

  徐婉宁回到公主府的当晚,就发起热。

  再睁眼,就看到康宁长公在她床头倚着打瞌睡。

  自从和离后,徐婉宁一直怕公主娘走不出伤痛。

  好在有太后和长乐长公主的陪伴,公主娘起色比以往更好,胖了一圈,还爱上了听戏,骑马打猎的爱好也重新捡起来了。

  可现在打瞌睡的公主娘,眼睑下一片青黑,眉宇间也隐有愁色。

  像是很累,很难过。

  徐婉宁想开口说话,发现嗓子干涩的像吞了一把沙子。

  才动了动了脑袋,康宁长公主就惊醒了。

  徐婉宁就见康宁长公主满眼的血丝,还没说话呢眼泪就滚了下来。

  吕姑姑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徐婉宁醒过来,一脸的庆幸和安慰:“县主,您终于醒了,可吓死长公主和老奴了。”

  “我睡了很久?”徐婉宁意识到不对。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梦里什么情形,却是半点都不记得了。

  “三天了,太医说要是再不醒......”康宁长公主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只是攥着徐婉宁胳膊,一个劲儿的流泪。

  即便是流泪,眼睛也死死盯着徐婉宁。

  生怕她消失不见一样。

  “娘,我没事了,不怕了啊。”徐婉宁安慰,嗓音鸭·子一样又低又哑。

  说着话,自己也嫌弃,好难听。

  “你......你叫我什么?”康宁长公主小心翼翼的问,又求助似的看向吕姑姑。

  自从女儿那次跪祠堂生病之后,她就很客气的叫自己“母亲”了。

  疏离又尊重的称呼,半点亲昵都没有。

  像是完全对她失望了一样。

  徐婉宁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是刻意的,但叫出口了,也没觉得不对。

  这一刻,徐婉宁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将康宁长公主当做了娘亲。

  她虽然是世外客,但人非草木。

  如此,便又叫了一声:“娘亲。”

  康宁长公主重重的点头:“哎,是,娘亲在这里,我的阿宁,快些好起来。”

  徐婉宁喝了粥暖胃,又喝了药。

  感觉力气恢复了些,嗓子也好多了。

  这才知道,原来她昏睡了整整三日。

  当时连太后和陛下都惊动了,太医都说要听天由命了。

  不到一个时辰,太后和承乾帝都来了。

  看到徐婉宁好好的,两个大魏最尊贵的人,一个就挨着坐在床边不肯走,一个高兴的在院子大肆赏赐徐婉宁重病时伺候的下人。

  太后毕竟是一国之母,留宿宫外不合适。

  在陪着外孙女一个多时辰后,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了。

  承乾帝有国事要忙,能赶过来很不容易。

  来的匆忙,两刻钟不到,又去忙去了。

  徐婉宁总觉得少点什么。

  想来相去,想起太子表兄没来。

  知道他忙,倒很能理解。

  但心里还是很失落。

  她不是个情绪上来就伤春悲秋的小姑娘。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开始关照她,甚至明确表明要做她靠山的,就是表兄萧彧。

  对徐婉宁来说,萧彧是不一样的。

  在她真正将公主娘、太后外祖母和陛下舅舅当亲人之前,是最先将表兄萧彧当做亲人来看的。

  知道自己死里逃生。

  最想见的,也是萧彧。

  太医来看过诊,惊讶于嘉宁县主的恢复速度,又调整了药方。

  新喝的药中,有安神助眠恢复元气的功效。

  徐婉宁困倦的往被窝里窝了窝。

  眼皮像抬不起来,心底里那点没有见到萧彧的失落隐隐绰绰的,抱着被角睡着了。

  萧彧纵马来公主府,正值夕阳西下。

  葳蕤院中静悄悄的。

  太后回了宫,康宁长公主确信徐婉宁没有大碍了,被吕姑姑劝着休息去了。

  见他来,吕姑姑引着人进去,低声道:“殿下辛苦了。”

  大魏旧俗。

  家中若有亲人重病,可去方圆百里最高山峰的峰顶祈福。

  峰顶接引天地灵气,若得来往神明聆听,可助所求之人达成愿望。

  萧彧便欲前往。

  君子不立危墙。

  更不要说萧彧乃储君,国之重器。

  登险峰,那怎么可以?

  得知消息的臣子们劝谏不休。

  不过,萧彧还是去了。

  只留下一句:孤之家事,与卿何干,况且当初沙场征战九死一生之时,众位在何处?

  那时候......那时候不是宠妃当道,无能为力么。

  臣子们羞煞了,哪里还敢多嘴。

  萧彧纵马出城,去皇城附近的天应峰为小表妹祈福。

  天应峰乃绝壁,便是他武艺超群,登上去也很不容易,更不要说在险峰祈福几乎一日一夜,直到城中飞鸽传书,才刚回来。

  “无碍”萧彧简洁道,而后随着吕姑姑进屋。

  还是要亲眼看一看,他才放心。

  看到小表妹窝在被窝里小小一团,脸透着健康的淡色,总算不是之前那副惨白的死气沉沉的样子,萧彧心头一松。

  松泛了,骨头缝里都似乎泛着疲累的酸,便要离开。

  忽的,床上的少女轻声唤了一句:“太子......表兄。”

  萧彧耳聪目明,自是听得清楚,走近了些,俯身:“阿宁,你醒了?”

  事实上,这不是徐婉宁今日睡着后第一次喊这句。

  而这一次,恰巧被萧彧听到了而已。

  萧彧走近了,才发现小表妹并没有醒。

  只是在说梦话。

  说梦话居然是在叫自己。

  萧彧心底里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倒难得垂眸露了个笑,低低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傻姑娘。”

  哪里有救人,将自己搭出去的。

  吕姑姑站在旁边,眼见一向冷肃的殿下笑了,总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可眼前还穿着登山时的玄色劲装,愈发衬的眉目如玉的青年,在自家县主面前温柔和气,却是可以肯定的。

  只低声说句话的功夫,萧彧就发现自己走不了了。

  他弯腰时衣摆微垂着,被小表妹无意识的攥在了手中,还拽了拽,抓的挺紧。

  “殿下,这......”吕姑姑挺为难。

  殿下在山上呆的时间可长,应该沐浴更衣去休息,可县主也熟睡不就,差点死过去的人,她也舍不得惊扰。

  “无妨。”萧彧低声道:“去搬个凳子来,孤在此等候便是。”

  他虽然疲累,但昔日军中时几日几夜不睡觉的行军也过来了,小事而已。

  吕姑姑搬来了凳子,又让拂冬准备了茶点,就放在床头。

  萧彧吃了些东西垫了肚腹,便安然闭目养神。

  徐婉宁再醒过来,发现屋子里已经掌了灯。

  不过,这不是重点。

  难道还是在梦里?

  否则她的床头,为什么会坐着一个绝色美男。

  而且这美男子,长的还那么像表兄萧彧。

  他不单坐在床头,还闭着眼,完全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徐婉宁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冒出“任君采撷”这种乱七八糟的词。

  还没来得及脸红,美·神似萧彧·男子睁开了眼。

  青年凤眸漆黑幽深,即使坐着也姿仪挺括气度雍容。

  不是神似,就是表兄萧彧!

第86章 撒娇

  “太子表兄?”徐婉宁试试探探。

  “是孤。”萧彧回答。

  少女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似乎在惊讶自己的出现。

  萧彧反射性的想拍一拍小表妹的发顶,就像以前一样。

  但因着游猎时谢庭轩的缘故,意识到眼前少女他看着小,但在京城的人看来,的确是个大姑娘了,便觉出不妥。

  他最后只笑了下,眉峰微动,提醒道:“还不松手?”

  徐婉宁:“......”

  等看到拽着人家衣摆,自己也吃了一惊,撒手不说,几乎像是扔出去的。

  因为徐婉宁之前还睡着,屋里的烛火没有多点,并不如何的明亮。

  光线大多从萧彧的侧首照映过来,倒更衬出他深邃的五官,以及利落的脸部轮廓,俊美的不似真人。

  许是病着,意志力也不怎么强。

  徐婉宁就忍不住的去看。

  看就看吧,心里还别扭着。

  犹犹疑疑的,又憋着劲儿想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拉锯战很辛苦。

  萧彧见少女神情闪烁,薄唇微绷。

  他倒也没提别的,只让吕姑姑好好照看着,便离开了。

  等出了屋子,又问拂冬安置太医的院子在哪里。

  小表妹看着受惊不浅,萧彧想看一看太医的方子,日后如何调养,好做到心中有数。

  徐婉宁在醒过来的第三天,已经生龙活虎。

  不过太医因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半点不敢大意,硬生生求着这位主儿多喝了半个月的安神药。

  不止是喝安神药,徐婉宁还被禁了足。

  等到太子表兄再来看她,就不得不装出十二分的乖巧康健,终于获得出府的机会。

  机会是有的。

  不过萧彧的条件是他要随行。

  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自个倒信奉生死有命,尽人事听天命。

  但每每想起小表妹生息衰弱的样子,总难以释怀,不自觉便盯的紧了些。

  侍卫统领柳观砚,随侍自家殿下身侧。

  他家里姐妹不少,出嫁的也有,可自问从未对哪一个姐姐、妹妹上心到如此地步,便觉真是自愧不如。

  萧彧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下属的护妹榜样。

  他和小表妹走在大街上,看她细胳膊细腿,娇嫩纤细的似乎一戳就倒,想着要不要再搜罗几个御厨送到康宁长公主府。

  送御厨的事,萧彧几乎立即就定了下来。

  又问小表妹:“想吃东西吗?”

  “表兄带银子了?”徐婉宁笑问。

  “当然。”他不是不食人间的人,荷包里不单放银票,还有碎银子,最近市井米价几何,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后,萧·太子殿下·彧,就被小表妹带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面摊。

  面摊甚至是露天摆着的,占据街角一小块地方。

  干净倒算干净,但很简陋。

  简陋到和小表妹惯常喜欢的东西不搭。

  天下人将来都是自己的子民,萧彧倒不是嫌弃这面摊甚至是摊主如何。

  他只是下意识地对反常的东西,都存一份疑心。

  面摊是赵步氏的。

  就是原著中,成为步安歌婆婆,将自己儿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最后却撺掇儿子赵谦纳妾的那位。

  徐婉宁禁足这半个月,步安歌几乎日日来看她。

  偶尔有一日不到,隔天就欢快的跑来,说和赵谦又聊了什么什么话。

  徐婉宁提心吊胆的。

  因此一提起吃东西,就先想到了这里。

  看到站在自家摊位上的三个客人,赵步氏有些紧张。

  京城里贵人多,她是知道的,但和自己没什么想干,便还做什么便做什么。

  眼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三个人,路过便罢了。

  停留在此,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就怀着小心的问:“三位贵客,是要吃面吗?”

  徐婉宁应了,像寻常客人一样点了两碗面,要求多加辣,又问柳观砚吃什么自己点,表兄付钱。

  柳观砚看了一眼萧·太子殿下·表兄,在隔壁桌坐了。

  一时心里又想,难怪殿下格外关照嘉宁县主,人家连殿下喜欢吃辣都注意到了。

  三碗面很快上来了。

  徐婉宁其实没什么胃口,单纯来看看被步安歌夸的天花乱坠的热情赵步氏,以及她美味的面。

  说实话,这年头的面和现代花里胡哨的根本没法比。

  不管是材料还是卖相,都差远了。

  徐婉宁知道自己吃不了多少。

  可最近好多地方都遭灾了,公主府都提倡节俭,她浪费东西,着实不好。

  徐婉宁就眼巴巴的去看萧彧:“表兄,男子胃口都大,您日日为着家里的生意辛苦,该多吃些。”

  眼巴巴就是字面的意思,有点儿娇气,但又不招人烦,类似于撒娇。

  徐婉宁以前,哪里会撒娇这东西。

  但为着能从萧彧这里得到出门的机会,她无师自通,并且实践结果良好。

  一招鲜,吃遍天么

  于是现在,又用上了。

  青年凤眸掠起,倒不拆穿她。

  兀自将徐婉宁的面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这样呢?”

  “可以了。”徐婉宁不大好意思的将自己的碗捧回来,又低声的:“饭钱我付。”

  “好,那就谢阿宁请客了。”萧彧很给面子的捧场。

  徐婉宁吃着面,又有意无意的观察赵步氏。

  很利落爽朗的女人,大多数时候都在笑着,看上去很好相处。

  只是人心隔肚皮。

  看上去很好相处的人,要是骨子里不好相处,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徐婉宁自以为暗戳戳的动作,其实都被萧彧收入眼底。

  他想,原来吃面是假,看人是真。

  只一时难以参透其中的缘由,便想着静观其变。

  直到小表妹眼眸骤亮。

  萧彧顺着小表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书生走过来,和卖面的老妇说话。

  两人眼角眉梢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母子。

  书生注意到他们这一桌。

  看到小表妹,露出几分惊艳之色,迟迟不愿挪开目光。

  萧彧眉峰一蹙。

  正要说话,却见小表妹竟对那书生展颜一笑。

  萧彧:“......”真是放肆!

  手指一松,将筷子掷在了青石板的地上。

  徐婉宁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但笑一笑赵谦就魂不守舍,心里就有谱了,还没等再细细琢磨呢,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赵谦被惊的回神,再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冷冽且深不见底的一双眼,看一眼后背都冒凉气儿,慌忙背过身避开,佯装忙活去了。

  徐婉宁没发现赵谦的异常。

  她看过去,原来是萧彧的筷子掉了。

  正要再拿一双递过去,对方已经在桌上扔了一块碎银子:“不合胃口,走吧。”

  徐婉宁来此地的目的已达到,也不再多留。

  吃面吃到一半的柳观砚:“......”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殿下气压有点低?

  徐婉宁确定赵谦很好解决,心底压着的大石松快了许多。

  既如此,东逛西逛的赏玩着,挺高兴。

  萧·太子殿下·彧看着少女轻快了许多的步伐,揉了揉眉心。

  那书生样貌还算周正,但眉目之间颇有轻浮色·相,小表妹不会真的......绝对不行!

  趁着小表妹看人家摊位上的泥塑娃娃,太子殿下给自家统领布置任务。

  柳统领应了差事,满面严肃,殿下让他调查那个书生,难不成是个别国暗桩?

  七八日后,一本诗集横空出世。

  但凡识字的人,都会买这本诗集看上几眼,尤其是翻一翻最后几页京城世家女的捐款名录。

  又三日,宫中也得知了世家女为灾民们做的贡献。

  由此,太后做主,给捐款的世家女子们人人都赏了些东西,以此为表彰。

  而捐款高居榜首的李国公府嫡女李明蕊,成为了名气最大的一位闺秀。

  许多世家夫人们,都忙着找媒人去李家聊聊自家府里出众且未婚配公子哥,要是能成就一段姻缘,那可就太好了。

  对此,世家女们心底只剩“呵呵”两个字。

  李明蕊最开始说的捐款数目,根本就只是诗集中的一个零头好吗?

  不过,此事谁也不敢再声张。

  太后娘娘的赏赐都下来了,而且给李明蕊的最厚重,谁敢别这个苗头?

  得了赏赐的李明蕊,特地去庶妹李明嫣的院子探了一回病。

  因为“招待客人不周”而被嫡母罚跪祠堂三日的李明嫣,在李明蕊走后,气的恨不能昏过去。

  不过,李明嫣还是憋着一口气要养好伤。

  太后亲口夸赞李明蕊“蕙质兰心”又怎么样,她有一种可怕的直觉,那位焦家千金,也许会让李明蕊栽个大跟头。

  李明蕊满面春风的去见母亲李国公夫人,却发现对方神情郁怒。

  看她来,更是疼惜的道:“委屈我儿了。”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枉费我为你捐了那许多银两,嘉宁县主连你三分之一的捐银都不够,竟被下旨,封为郡主了!”李氏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可爱问萧彧和阿宁之间的血缘关系。

  货真价实的表兄妹,亲的。

  有接受不了的小可爱,实在是对不起了。

  渣作者之前没觉得血缘会有问题,毕竟是古代么。

  但现在想想,倒算是个bug,只是文都进行到后半段了,委实难以回头,所以......(将就着看?毕竟后面可甜了~)

第87章 封郡主

  李氏很后悔。

  枉费她拿出那许多体己,想在京中让女儿好好的出一番风头。

  现在可好,仅仅过了一日而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嘉宁县主不......是嘉宁郡主身上。

  有封号的郡主,其位堪比公主。

  而且徐婉宁几个月前才封的县主,如此快的进位,是大魏前所未有的事。

  李明蕊同样懊恼。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徐婉宁就像她的宿敌一样,总是和自己作对。

  “娘,您莫要忧心,徐婉宁给灾民捐了多少钱,百姓们谁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家的姑娘,难道都无动于衷?依我看,她这是被架在火上烤而不自知,德不配位,能得几时好?”李明蕊安慰李氏,同时也在宽慰自己。

  “说的也是。”李氏颔首。

  话是这么说,但李明蕊也没闲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就像约着交好的姐妹出来坐坐。

  只是约尚书家的姑娘吃茶,人家说崴了脚不便出门。

  想和将军家的闺秀去看戏,也被回绝。

  李明蕊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不受人待见了。

  不过是没按约定的捐银子,至于吗?

  忿忿的,一时又想,女子心眼儿小也有心眼儿小的好处。

  京城中各家闺秀对自己尚且嫉妒至此,徐婉宁摇身一变成了郡主,还不知怎么被排挤。

  然而丫鬟一天三趟的在外头打探,却发现徐婉宁封郡主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编排。

  更奇怪的是,康宁长公主府的访客还不少。

  李明蕊哪里知道,徐婉宁让出诗集编撰在前,救人在后。

  奋不顾身跳进湖里的那一幕,给在场的闺秀到底多大的震撼。

  甚至私心里觉得,人家为了救个陌生人都如此奋不顾身,值当郡主的爵位。

  就算是稍有酸意诸如欣荣郡主,想起被李明蕊摆了一道,也觉得徐婉宁相比起来,倒也能接受了。

  反正,李明蕊脸色一日赛一日的难看。

  没等发作,倒是先被父亲李国公叫去训斥了一顿。

  李国公问李明蕊,去没有去康宁长公主府探病。

  见一向谨慎周全的女儿一脸莫名,恨不能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人家郡主在府里救了一条人命,算是保住了府中的颜面,自己发热在鬼门关游荡了一圈。

  这是多大的恩情,得走动走动表示表示吧?

  结果现在可好,没干系的人家都去探望了。

  就自己家,得了好处不吭声,不是和人结仇呢么!

  “父亲,您有所不知,是东宫那里派了人看守,说让嘉宁县主静养,不让人打扰。”若是旁的事,李明蕊早认错了,可徐婉宁,怎么没干脆......

  “够了!人家现在是郡主,不是县主。再说东宫的护卫,也只在那里看守了半个月,你打听不到?”李国公失望的道:“为父原以为你一向妥帖......你对嘉宁县主有偏见?恩是恩仇是仇,你心里有些数罢!”

  李国公不止斥了李明蕊,也将夫人好生说了一通。

  李氏忙着为女儿周全诗集的事,倒真将去康宁长公主府探病的事忘记了,心虚着,倒没多说什么。

  翌日,

  李国公夫人和李明蕊,就去了康宁长公主府求见。

  徐婉宁对李家母子都不感兴趣。

  她现在也算有任性的资本,推说累了,便由吕姑姑出面招待。

  吕姑姑乃宫中女官,李国公夫人哪里敢觉得这是慢待。

  可总得见见主人家,就说是要去康宁长公主前请安。

  吕姑姑便道,康宁长公主和长乐长公主去别院骑马去了,不在。

  她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态度稍显冷硬了些。

  吕姑姑在宫中历练出来的,轻易不动怒。

  但自家郡主在李国公府出的事,现在才登门,瞧不起谁呢?

  李国公府人殷勤的问,结果自讨没趣,脸上便觉出热意。

  不过知道自家府里理亏,半点不满也不敢露的。

  李明蕊颇有不愉。

  不过吕姑姑面前,也不敢放肆,兀自垂着眼陪坐了许久。

  出了公主府,李明蕊脸就阴沉沉的。

  李国公夫人被丈夫说了一通,殷勤的来了又没有见到正主,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徐婉宁并不知这母子二人怎地,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被封郡主的事,自己也觉得有些突然。

  不过后来去宫中谢恩,太后倒拍着她的手,说了句:“真是个傻孩子,你那点猴钱儿还是自己留着吧,江山有你舅舅和表兄打理,再没有还要花用女孩儿体己的道理。”

  徐婉宁就知道,自己私下里捐银子慈济院和别的一些地方的事,好像是暴露了。

  太后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是极骄傲的。

  便又再三的嘱咐嫡长孙,太子殿下萧彧,一定要好好照看妹妹,她那么横冲直撞又良善大方的,一个不留神,别在哪里吃了亏。

  在自家外祖母眼里横冲直撞的徐婉宁,最近过的很咸鱼。

  唯一不咸鱼的是因为封了郡主,被步安歌敲诈了一顿上等席面作为庆祝。

  还有那被她救起的焦家小姐焦明心,真是个妙人。

  她来公主府道谢,被护卫拦住了也不走,就搭了个棚子在对面等着,半刻都不离开。

  等被允许进府了,竟是挎着个食盒来的。

  食盒里银票若干,金银首饰若干,全是送来给徐婉宁花用的,就这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再报答。

  银子徐婉宁不缺,也没有收。

  她看着对自己感激涕零的焦明心,简直要忍不住告诉她真正的身世。

  可是一时没个由头。

  就若有若无的暗示:“我瞧焦姑娘面善,好像......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步安歌正好在。

  紧锁着眉头想了想,豁然开朗:“我知道阿宁说的是谁了,李国公夫人要是再年轻一点,和焦姑娘不是挺像姐妹花的嘛!”

  焦明心只当被打趣,倒并不将此话放在心上。

  她只觉那日宴会见过的诸多闺秀中,唯有眼前的两位贵女最是平易近人,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就问明日还能不能来。

  徐婉宁自然没有异议,她挺喜欢待人真诚的焦明心的。

  一时又想,也许该安排个什么偶遇之类,让李国公夫人见见焦明心,没准母子连心,就认出来了呢。

  不过暂时没有机会也没关系。

  原著中国公府真假千金的事爆出来,好像就在秋冬之交,现在都九月了。

  徐婉宁咸鱼着,该做的事倒没落下。

  譬如接近赵谦母子。

  她有时候和步安歌一起去,有时候是自己去。

  自己“路过”的时候,姿态会格外偏柔美绰约一些,能让赵谦总是走神的那种。

  徐婉宁对自己婊里婊气的行为,也是无力吐槽。

  反正就是吊着赵谦,能推迟他上辅国公府提亲,熬到陆广白回来就算是大功告成。

  这一日,徐婉宁又路过。

  昨夜还和母亲合计过,郡主可比国公府的女儿要强出许多的赵谦,眼睛一亮。

  秋风渐起,街面上的行人都不多,更不要说吃面的了。

  摊子空荡荡,赵谦就请徐婉宁坐。

  徐婉宁微微颔首,少女眉眼华艳绝伦又含羞带怯,真是好看极了。

  赵谦正要凑近了说话,却忽的畏怯的后退了一步。

  徐·蛊惑人心·婉宁不明所以,转头看去。

  正看到一张真正能蛊惑人心的俊脸,眼眸黑漆漆冷冰冰,正是多日不见的太子表兄萧彧。

第88章 醋了

  与萧彧面面相觑,徐婉宁莫名有点儿心虚。

  就是那种早恋的不良少女,被严厉的家长当场抓包的感觉。

  太子殿下眼见小表妹唇红齿白的小脸,在看到自己后笑意就一点点的消散。

  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有那么可怕?

  还是说,叫赵谦的书生就那么好?

  “还不过来?姑母让我寻你回府用饭。”太子殿下瞧了小姑娘一眼,眸光掠过赵谦:“赵公子?此时国子监似乎尚未下学,朝廷拨了银子济你读书识文,还是莫要辜负的好。”

  请了病假,专门为“偶遇”高门贵女的赵谦,讷讷的应了是。

  他不认识萧彧,但知道徐婉宁的身份。

  想也知道能被郡主称为表兄的人,身份必定不凡。

  一旁的拂冬,眼见自家姑娘悻悻的被拎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不让她多嘴,她哪里敢拦着。

  可赵谦一双贼眼,总往姑娘身上使劲,看着就来气。

  也不知这人哪里好,自家姑娘和步姑娘,竟都对他另眼相看。

  拂冬的疑惑,也正是太子殿下的不解之处。

  既不解,便问了出来:“他哪里好?”

  赵谦被太子表兄一句话便问的灰头土脸,心底正暗爽的徐婉宁:“......什么?”

  对上小表妹懵然的眼神,太子殿下难得气到无话可说。

  这么心不在焉的,难道还在惦记那个赵谦?

  那种自家养的小白菜,还没长成就被猪惦记的窝火,简直无法形容。

  定了定心里的燥郁,他平静又和缓的问:“你认识那个书生?”

  徐婉宁确定自己还要“路过”赵谦的面摊,遂点头。

  “他有什么好?”太子殿下冷静又冷静的问。

  “读书人,挺斯文的。”徐婉宁可找不到赵谦的优点,就借用了步安歌的。

  “逃学的斯文?”

  “他说话挺风趣的。”

  “油嘴滑舌!”

  “功课挺好的,国子监不是谁都能上。”

  “李国公两子皆从了军,便将恩荫给了旁支子弟,赵谦就是其中之一,他没告诉你?”太子殿下愈发觉得小表妹被骗。

  “可是他还会做面食,味道还可以。”

  “君子若志存高远,哪里有空围着灶台转?”太子殿下愈听愈来气。

  他还想说,那书生分明是没钱或者舍不得花银钱。

  所以用这些小玩意糊弄人。

  可又打住了。

  怕自己说了,不缺银钱的小表妹就出手大方的资助人家去了。

  在朝政上虽忙碌但从来都英明果决的太子殿下,眉心无意识皱起。

  头一次觉得无可奈何。

  徐婉宁觉得太子表兄说的句句在理,

  她当时心里,也是这么反驳将将赵谦夸的天花乱坠的步安歌的。

  听太子表兄怼人挺过瘾的。

  徐婉宁这么想,又说:“可他长的好看,眉目端正,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太子殿下额上青筋略鼓,往旁边一站。

  又让徐婉宁也过来:“在这里等着,两刻钟,好好看看,街面上有的是比他端正的人。”

  太子殿下方法是对的。

  京城天子脚下,穿着体面的富家公子,饱读诗书的官家郎君,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体面人,还真有长的极俊俏的。

  赵谦的样貌,也就占了个清秀斯文。

  但凡年轻的穿着体面的男子,十个里面怎么也有两三个比他强。

  徐婉宁说是日后要养许多个面首,但还真没正经的观察过京城的少年郎。

  现在有机会正大光明的看,还挺新鲜。

  就点评:

  “那个好像不错,长的挺白净的。”

  “那个怎么样?瘦瘦高高的那个。”

  “红衣服那个,长的跟女孩儿似的,好秀气。”

  “......”

  街边站着一个极其貌美的小姑娘。

  也不走,左看右看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路过的男子少不得看上几眼。

  还有站着舍不得走,就站在那里看美人。

  也有那胆子大的,想过来报个名讳说两句话。

  不过人家身后那个冷眉冷眼偏生俊美无俦的青年,看着可不好惹,就或自惭形秽的,或畏惧却步,总归是放弃了和小美人认识一下。

  太子殿下:“......”

  他是想让小表妹明白,天下好儿郎多的是。

  但不是让小表妹被来历不明的男子,随意谈论和观看。

  总是就黑着一张俊脸,带着人回公主府了。

  等到了公主府,总算觉得耳根清静了些。

  就问:“现在可知道错了?”

  徐婉宁知道太子表兄问的是什么。

  她挺想承认赵谦就是个渣渣,

  可日后还要接近人家,说这话不是自打嘴巴么。

  就垂着脑袋没吭声。

  还挺倔!

  萧彧捏了捏眉心,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生生聪慧伶俐的小姑娘,怎么就栽在那个赵谦身上了。

  他让柳观砚调查过。

  那个赵谦家贫是一回事,但偏生在清高至狂妄,与同窗多有摩擦,并非良人。

  便是普通的来往,萧彧也不想让小表妹与之接触。

  她才多大?

  便是亲事,也该及笄之后慢慢相看。

  免得像康宁姑姑一样,所托非人半生蹉跎。

  徐婉宁知道太子表兄是关心自己。

  就保证,自己只是看赵谦挺有意思的,认识一下而已,没别的。

  再要多说,却是万万不能。

  总不能提原著,怪力乱神的事,这个时代很难接受。

  而她要是不吊着赵谦,没准回头步安歌就和赵谦定亲了。

  难缠的婆母以及虚伪的夫君,简直是个天坑。

  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原著降智的关系。

  步安歌虽然直率但并不傻,赵谦明显不怎么样,可她还真就嫁了。

  大概因为都是炮灰女配,所以过得惨就行,逻辑都不讲了。

  徐婉宁一面吐槽原著,一面也只有硬着头皮扛着。

  要是太子殿下没看到小表妹冲人家那一笑,还真信了。

  现在的感觉就是,小姑娘都学会撒谎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结果就是,表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徐婉宁单方面被禁足。

  看着表兄无情且挺拔的背影,徐婉宁:“......”

  要是实在不行,爬墙好了!

  东宫,

  太子殿下召了家中妹妹众多的柳观砚来,集思广益么。

  整件事总结下来,就是小表妹被个不学无术的穷书生欺骗,连表兄的话都不听了。

  柳观砚:“......”

  嘉宁郡主快十四了吧,将要定亲的年纪,对哪个少年郎有好感,挺正常的。

  而且大魏对皇室贵女一向优容。

  就看长乐长公主,后院那许多男宠,比男子都逍遥。

  他觉得自家殿下这么燥郁,反而挺不正常。

  什么叫连表兄的话都不听了?

  难道......!

  柳观砚小心翼翼的:“殿下,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殿下难道是......醋了?”

第89章 成算

  萧彧本就喜静,再加上是问询私事,宫人们都遣出去了。

  只身侧候着一个四喜,面前站着一个柳观砚。

  人少屋旷,便格外的寂静。

  是以即使柳观砚那句“醋了”提着胆子低着声,仍旧清晰明了。

  四喜一动不动,但眼珠子使劲往自家殿下那里拐。

  心里头还赞着柳统领真是好大胆,可算是问出来了,他也很好奇来着。

  殿下今年都二十了。

  别说漂亮的宫女,连只母蚊子都不让近身。

  要说是定了心性再往身边添人,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有道理。

  可自家殿下天纵英才,狐狸精也迷惑不了吧?

  说句不恭敬的话。

  朝堂上敢和陛下呛声的老古板,在殿下面前那也老老实实的。

  所以,殿下的心性真的不用再定了。

  早些大婚,三年抱俩,多好。

  要知道,外面和殿下一般大的男子,人家孩子都能拿着银钱自个上街上买糖葫芦。

  可东宫里的小殿下和小公主呢,影子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京了,对嘉宁郡主好歹有些不同。

  只是看着像宠小孩儿的长辈,倒教人不好往别处想。

  可现在,黑脸了!

  就因为嘉宁郡主和一个书生说几句话,回宫了马上召见柳统领。

  要说不是醋了。

  不像。

  柳观砚话说出口了,就见自家殿下垂着眼。

  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哎!

  抓心挠肝的好奇。

  以前是想象不出来,殿下对个姑娘好能是什么样。

  而那些偷瞄殿下的闺秀们,距离殿下稍近一些了,都一个个鹌鹑似的畏惧的很。

  嘉宁郡主就不一样了。

  而且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便是不好的名声那也是谣传,与殿下正匹配。

  表哥表妹的,多合适!

  好吧,柳统领承认自己有点私心。

  就是殿下要真是只将嘉宁郡主当妹妹,那他要不就斗胆,当殿下的表妹夫

  他娘前几天还催着,要让他定亲。

  并且还说李国公府的大姑娘就不错,才得了太后的赞,人品才情都没得挑。

  可柳观砚觉得那位李大姑娘,有点儿虚伪。

  主要是几个妹妹最近心情看着都不美,问了几句,就知道诗集册子后捐款名目的事出了岔子。

  然而这事儿在他娘那里,也是人家姑娘有成算。

  他是家中嫡长子,娶回去的媳妇那就是宗妇,是要撑起整个内宅的,没点心机怎么行。

  柳观砚敬谢不敏,阳谋和阴谋是两回事。

  再有成算但不走正路子,他可是消受不起。

  像是嘉宁郡主,私底下漫撒银子帮了不知多少人。

  这些事要不是殿下要他去查,柳观砚都不知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位散财童子。

  再看人懒懒散散逛街赏花,半点都不露,豁达良善真是让人折服。

  可良善偏还不好欺辱。

  就看江宁伯府和顾府如今的光景,嘉宁郡主黑白分明手段雷霆,妥妥的宗妇人选。

  柳观砚越想,越觉得心动。

  只等自家殿下要是承认个兄妹情深,那他就让自家娘亲去提亲。

  至于感情的事,婚后再培养也不迟。

  嘉宁郡主才貌双全玲珑心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至于自个儿,郡王之子,身份上也不虚。

  娶个郡主媳妇,他爹没准看在媳妇面上,能少训斥自己几顿。

  萧彧一抬眸,就见自家下属红光满面:“在想什么?”

  正在琢磨给未来儿子取什么名的柳观砚,下意识的:“娶妻生......不是......这个这个......在想殿下什么时候娶妻?”

  “柳统领,你逾距了。”萧彧肃容:“都出去吧。”

  “是,属下知罪。”柳统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东想西,退了出去。

  等出了殿,又还很遗憾。

  殿下倒是给个准话......

  四喜就见自家殿下揉了揉眉心,很少见的疑惘神态。

  才要问,已经对上了萧彧面无表情的俊脸:“你也出去!”

  大殿再无他人。

  萧彧还觉得柳观砚那一句“醋了”在自己耳边回荡。

  他将小表妹当做妹妹爱护。

  没自己胸口高的人,他怎么可能......

  可是,真的没有吗?

  萧彧不知道,甚至在此之前,从未去探究过。

  但到神使鬼差的,想起今日与小表妹见面的情形。

  与过往相较,明明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却已然有大不同。

  几月前拜见康宁姑姑的时候,萧表妹还是个稚气又沉郁的小姑娘。

  病重好了之后,大抵是放开了心胸,不再对顾家那干人退让不说,一日胜过一日的聪慧利落。

  连个子都长高了许多,发顶得......得到他的下颌处,萧彧回想。

  还有今天那样的笑容,娇丽如枝上花。

  只那笑容是显露给赵谦的,实在让人恼火。

  是得好好想想,他是不是醋了。

  萧彧有一不为人知的顽固心病,与女子实难亲近得起来。

  不是他那处不行,也并非性喜龙阳。

  只是幼年时见惯皇祖父宠幸奸妃,那女人奸狡狠毒,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倒是让他对女子,总是不自觉便存了一份疏离心。

  便是那心性定了再娶妻的话,也是他在父皇面前提了,才推迟了成婚之期。

  这一推,便推到了如今。

  可是他好似对小表妹,并无厌恶排斥之感。

  当初是怜她与自己幼年时境遇仿佛,如今......

  在东宫说起徐婉宁的时候,被太子殿下斥责浪费朝廷钱粮却不用功读书的赵谦,也在与母亲提起徐婉宁。

  或者说,是在嘉宁郡主徐婉宁和步安歌之间做个选择。

  赵步氏的意思,今日那贵公子惹不起,想让儿子离嘉宁郡主远些。

  虽然侯门深似海,但嘉宁郡主做了些什么,街上的人都能说上两句。

  江宁伯府的主子们,全都变成了平头老百姓,那个徐家听说杀的杀关的关,都是因为嘉宁郡主。

  她们这样的人家,可招惹不起。

  赵步氏又对赵谦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觉得安歌好?虽说门第悬殊,但辅国公老爷肯替你引荐进国子监,不是个势力人,若是你读书上进,或许......”

  “娘,休要再提这些,郡主听到该不高兴了。”赵谦不耐道:“步安歌......我只当她是妹妹,再说了她整日舞枪弄棒,还爱说给我听,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赵谦哪里知道,徐婉宁也爱舞枪弄棒,只是懒得对他说而已。

  他的确对步安歌动过念头,但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又何必屈就呢?

  赵步氏见儿子已经有了主意,就不再多说。

  反正不管哪个成了她的儿媳,嫁妆都一定极丰厚,她日后也不必再顶着寒风去卖面。

  赵谦让母亲给油灯续了油,又说要看书,让母亲自关门出去。

  等自己一个人了,不禁回味红衣少女白日里对自己那嫣然一笑。

  他心里有成算,选嘉宁郡主,压根不是步安歌舞枪弄棒的关系。

  只是母亲一介无知夫人,说多了也听不懂。

  国子监多得是来混日子的高门子弟。

  江宁伯府和顾家为何败落,赵谦早听说了。

  要说那顾家大老爷也是真蠢。

  要是他,定然将嘉宁郡主哄的服服帖帖。

  将这尊大菩萨请进家来,便是与皇帝都沾着亲。

  到时候还读什么书,过什么穷苦日子,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徐婉宁这里,真是无聊到数蚂蚁了。

  偏生表兄萧彧说什么是什么,真是个言出如旨。

  长公主府大门侧门,连带采买的角门,都有龙鳞卫值守。

  将她困的严严实实。

  徐婉宁以前还有点怵表兄萧彧,也有些人生地不熟,强行乖巧的意思。

  可自从知道表兄殿下为了给她祈福,跑险峻峰顶蹲守了一日一夜,感动之余还有点恃宠而骄。

  这一点点恃宠,给了她爬墙的勇气。

  就字面意思的爬墙,带着女护卫十三,预备从公主府一处墙头翻下去。

  虽然自家郡主翻墙头的动作很麻利,但十三还是看的胆战心惊。

  恨不能分身两人,一侧墙边候着一个。

  徐婉宁想要自己跳,但十三不让。

  只得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骑在墙头上,答应十三自己不动,等她过来。

  主仆两个压低了声说话,跟做贼似的。

  正嫌弃墙头好多尘土的徐婉宁,余光略过一段红色的影子。

  有人!

  她转头去看,发现还是个熟人,谢庭轩。

  毕竟曾高贵冷艳的拒绝过谢庭轩的求亲,现在这副形容,还真是有点尴尬。

  徐婉宁在纠结,要不要和仰着头面露讶异,很显然已经看到她的谢庭轩打招呼。

  十三翻过墙,落地的时候像片树叶。

  看到谢庭轩就很吃惊,也顾不得对其问安,抬头看自家郡主,求个主意。

  毕竟曾当家主培养,徐婉宁挺注重门面的一个人。

  现在的她,就很想再翻回自家。

  当然,在翻回去之前,要是有什么失忆的神药之类。

  能给谢庭轩用一点,那就更好了。

  徐婉宁这两三瞬的迟疑,仰面看过来的俊颜如玉的青年,对她伸出了手。

  像哄一只猫儿下树,轻柔又安抚的:“下来,我接着你。”

  十三有一瞬的呆滞。

  在龙骁卫颇有威名的忠勇侯世子,还会......哄人?

  徐婉宁自然不可能让谢庭轩接自己。

  虽然这样可能会比较方便,但算怎么回事呢?

  她让谢庭轩背过身去,挺不淑女的自个跳下来了。

  十三在一旁护着,保证但有不对能防止徐婉宁受伤。

  谢庭轩听着背后,少女窸窸窣窣整理裙摆的声音,不觉莞尔。

  等得到允许后,转过身。

  徐婉宁试图强行替自己挽尊,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谢世子,好巧,再见。”

  谢庭轩:“......等等。”

  “还有事?”徐婉宁问。

  “不是巧合,郡主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龙骁卫锦袍衬的青年英气又俊挺,

  又夹杂着两分希冀和温柔,美好的像一卷画。

  “不清楚,不感兴趣。”徐婉宁干脆利落。

  她又不傻,忠勇侯府距离这里有两条街,谢庭轩再怎么散步也散不到这里。

  可是问了又怎么样?

  她是要养面首的郡主,嫁人了当深闺怨妇,还是算了。

  谢庭轩肯定的:“郡主知道,我在等你,听说你落水生病......”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递过去:“前段日子我出京办差了,来得迟,这是天应峰顶的石头,很漂亮,送给你。”

  谢庭轩没有说的是,这块石头他带在身上好几天了。

  可惜一直没有送出去。

  徐婉宁不答应他的求亲。

  他一个成年男子,与康宁长公主府非亲非故,实在没有理由去探望。

  便日日下值以后来此转一转。

  方才还在想,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人。

  虽然妹妹去探过病,说人已经没事了,但谢庭轩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没想到一抬眸,他惦记的人差一点就从天而降。

  天应峰?

  徐婉宁知道太子表兄为她祈福,去的就是天应峰。

  听说有一段还是绝壁,曾有采药人摔死过。

  这份礼物,可真是太贵重了。

  徐婉宁原本想迫不及待的打发人,现在就干不出那么没谱的事了。

  可东西她也没准备收。

  太子表兄替她祈福,好歹往上数两代就是一个祖宗。

  谢庭轩的礼物,含义不言自明。

  徐婉宁内心很感激也震动。

  只是说心意领了,还请谢世子不要再浪费时间。

  谢庭轩有些失落,但倒也没有强求。

  只是徐婉宁要离开时,他只说:“郡主,我当初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还有一句话放在心底:他不会放弃。

  谢庭轩有这样的底气。

  他不是自负的人,

  但实话实说,即使如今整个京城之中,对徐婉宁有倾慕之心的人很多,自问没人比得过自己,不论家世容貌还是文武韬略。

  徐婉宁先去了赵步氏的面摊子。

  赵谦不在。

  赵步氏说人是去国子监读书,又提起赵谦在国子监功课极好。

  对此,徐婉宁不置可否。

  当然,她要是糊弄人来,即使敷衍着,赵步氏也看不出来。

  闲话两句,表达了自己对赵谦的思慕,徐婉宁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留下了一百两银子。

  只说赵公子读书辛苦,她也尽不上什么力,些许小钱,让他买些补品补补身体。

  赵步氏不大有诚意的推脱两回,就仔细又欢喜的收了起来。

  看着徐婉宁远去的背影,挺得意的昂着下巴收拾摊子。

  今日这大笔进项,还做什么生意啊,早些回去好好歇歇脚是正事。

  对儿子的选择,这次是彻底的认同了。

  还没有相好呢,嘉宁郡主就肯出这么大的力。

  等成亲了,那还不不得睡在银堆里。

  十三有点不解,对赵步氏那市侩样子也很是厌恶。

  郡主多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对赵家母子如此容让?

  只是她也没敢问。

  早前拂冬倒是问过,可一向懒洋洋的郡主却很严肃的告诫拂冬,这件事谁都不准插手,也不准多问,几乎是下了死命。

  对徐婉宁来说,那一百两银子不过是饵。

  赵步氏越是贪婪她就越放心。

  看到自己这么好骗,有钱又有权的官·二·代,赵谦绝对不会放过。

  自然不会再去针对步安歌做什么。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而徐婉宁为自己争取的这段时间,是怕自己再被禁足,真就出不来。

  反正爬墙都爬了,回去那么早多没意思。

  徐婉宁就去了辅国公府。

  小巷里,看着徐婉宁主仆两人走远,再看欢欢喜喜收拾桌椅打烊的卖面老妇,谢庭轩疑窦顿起。

  徐婉宁爬墙出来,只是为了给卖面的老妇银子?

  辅国公府,

  步安歌正被辅国公夫人拘着做女红。

  见徐婉宁来,简直要乐的蹦起来。

  辅国公夫人无奈:“可不能再这么跳脱,等日后许了亲嫁了人,连给夫君亲手缝一件衣服都做不到,岂不是要被嫌弃。”

  “请个上等的绣娘不就好了?”有徐婉宁在旁,步安歌胆气挺壮,说了心里话。

  “亲手做的不管好不好,心意难得。”辅国公夫人慢声道:“需知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你这般懒散,看谁敢要你!”

  “阿宁要我,我们都不嫁人,一起陪伴到老!”步安歌抱着徐婉宁的手臂,得意洋洋。

  辅国公夫人摇头失笑。

  也不再去说她,让小姐妹说悄悄话。

  徐婉宁来找步安歌,也不全是来玩。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公主娘膝下只自己一个女儿,不如再收个义女。

  这年头的义子女和现代不一样,认下了和亲生的差不了多少。

  如此,步安歌就可以在公主府常住,还可以和她一起......被禁足。

  反正只要将人拴在身边,赵谦伸不了爪子就行。

  等陆广白回来,赵谦要再敢探爪子,那位妥妥将赵谦的爪子全剁了。

  徐婉宁心里琢磨着,先试探步安歌要不要出去玩。

  若是出去的话,想去哪里。

  步安歌吃喝玩乐想了一圈,连爬山赏秋景都提了,半个字都没有说起赵谦如何。

  徐婉宁就知道,自己最近“勾搭”赵谦是有用的。

  赵谦统共就那么点小心思,用在她身上了,步安歌就安稳了。

  步安歌单纯赤诚,不被刻意的算计,也想不起赵谦这么个人来。

  徐婉宁的猜测是对的。

  步安歌身边都是父兄都是武将,没怎么接触赵谦这样文质彬彬的人,真感兴趣过一段时间。

  可是,那只是对陌生事物的探究。

  没人提醒,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听到徐婉宁说,想让她认康宁长公主为义母,步安歌整个人脸红红。

  难得患得患失:“你娘那么好看,还那么温柔,还是嫡长公主,我这个......还是算了......”

  “那你不想和我成为真正的姐妹?”

  “想想想!做梦都想!”步安歌连连点头:“可惜不是亲姐妹,要不然我爹揍我,好歹能被分担一半。”

  徐婉宁:“......”

  她到底为什么要管这个憨憨?!

  徐婉宁说做就做。

  回头就征求了自家娘亲的意见。

  康宁长公主很喜欢步安歌,自然是同意的。

  又差人问了辅国公府的意见。

  这是大好事。

  辅国公夫妇同意的不能再同意。

  于是,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步安歌就正式拜康宁长公主为义母。

  之后,步安歌还去宫中拜见了太后。

  好几日的,康宁长公主带着徐婉宁进进出出好一通忙活。

  徐婉宁的禁足令,总不能连长公主都拦着,几乎形同虚设。

  再后来,龙鳞卫就撤走了。

  徐婉宁还有点心虚。

  怕太子表兄秋后算账。

  结果人好长时间没出现,就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太子表兄人没到,礼物却到了。

  差人送来了一对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徐婉宁和步安歌一人一个。

  与此同时,

  关于徐婉宁德不配位的流言也越来越多。

  具体的意思就是,凭什么嘉宁郡主连为灾民捐银子,在一众贵女中只是中等,却说进爵就进爵?!

  你说证据?

  为灾民捐银子出的诗集,就是佐证!

  徐婉宁从流言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就是现代舆论被推动者碾压某个人的感觉。

  只是京城中,和她结仇的好像也就那么几个。

  擅长借力打力,没事就捣鼓名声的,好像只李明蕊一个。

  徐婉宁就很不解。

  李明蕊总盯着自己做什么?

  她却不知,眼见与谢婷婷友情渐淡。

  情急之下,李明蕊找了机会对谢庭轩表明心意。

  谢庭轩拒绝了她,并且明确表示,倾心于嘉宁郡主。

  李明蕊如何能忍得住,凭什么徐婉宁那般跋扈骄纵,却似乎所有人都向着她。

  不过,

  流言并没有持续多久。

  言官有闻风而奏的特·权,就在朝堂上提起此事。

  承乾帝便很骄傲的,提起嘉宁郡主半年来,到底为京城的百姓做了多少事。

  不止是慈济院,还有春汛赈济。

  还捐赠一大批银两作为军需。

  这下,百官们集体震惊。

  提起此事的言官立即倒戈,称赞嘉宁郡主宽厚仁德,甚至提议不如晋嘉宁郡主为公主。

  这当然只是一时的激动之言。

  爵位的晋升哪里有那么随便,否则人人争相效仿,岂不是乱了套,甚至相当于以捐买爵。

  心知肚明父皇不可能答应此事。

  但萧彧还是心头一突。

  所谓关心则乱。

  他最先想到的,却是若小表妹真成了公主,就是他货真价实的妹妹。

  两人将再无可能!

  与此同时,

  李国公夫人带着李明蕊逛首饰铺子。

  离开时,正遇到庶女李明嫣和焦家小姐来此。

  看到焦家小姐那张瓜子脸,李国公夫人情不自禁的拦住了人。

  震惊又不解:“你是谁?”

第90章 择偶要求

  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嘉宁郡主德不配位的流言,被陛下亲自盖章为乐善好施。

  没有人对这一点再有异议。

  人家捐钱捐物的价值合起来,都够世家大族嫁女儿的嫁妆了,而且是非常丰厚的那种。

  还想说嘉宁郡主的不是?

  那好啊,你先捐人家那么多银子再说。

  一毛不拔就想胡咧咧?

  毛病!

  另外一件,就比较匪夷所思。

  李国公府的嫡长女李明蕊,原来是个冒牌货。

  可怜那真正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在个商户家中长大。

  若不是真千金长得和李国公府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真发现不了。

  别人怎么样,徐婉宁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吃瓜吃的挺开心的。

  作为消遣,徐婉宁就逛街去了。

  买东西倒是其次,公主娘紧着最好的给她,外面的东西也就看着新奇。

  要说用,那就糙了点。

  可看戏、听说书、瞧杂耍,外头能玩儿的多了去。

  惯常去的酒楼里,说书先生正开讲《千金记》

  这是个新本子,讲的是富家千金被调换到贫农家,历经磨难之后认祖归宗,最后还得了个如意郎君的事。

  拂冬拉着条凳坐在自家姑娘身后,听着听着就觉出点意思。

  瓜子也不嗑了,悄声问:“姑娘,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说李......”

  徐婉宁听得津津有味。

  眉梢微挑:“不是像,本来就是。”

  天子脚下的百姓,胆子大的没边儿。

  国公府的真千金才认回来没几天,故事里都给人安排上如意郎君了。

  不过,胆子大也没什么稀奇。

  大魏本就民风开放,而京城的百姓,王朝轮回都见过不知多少,怕劳什子国公怪罪。

  不过听说书先生说真假千金各归各位,各有各的姻缘,徐婉宁不禁摇头。

  哪里有这么完满。

  原著可是以假千金李明蕊为主角。

  与女主作对的人,全没有好下场。

  原主贵为长公主之女,恶毒女配的配置,所嫁非人早早亡故。

  步安歌作为原主好友,恶毒女配的伙伴,所嫁非人早早亡故。

  真千金焦明心作为反面教材,以商家女的俗气笨拙衬托女主的高贵良善,所嫁非人早早亡故。

  徐婉宁就:“......”

  写书的作者大概是对“所嫁非人早早亡故”有什么执念。

  而且三观也有些不正。

  真千金找回来后不被多加宠爱弥补,反而嫌弃她不如假千金优雅可人。

  不过徐婉宁觉得自己的出现,已经算是改变了一部分剧情。

  至少李明蕊,也并没有与谢婷婷还好的一个人似的,也没有长久的因为给灾民捐钱的事,成为扬名京城的第一闺秀。

  李明蕊没有成为京城第一闺秀,徐婉宁就......略微儿有点不好意思(并没有)。

  因为现在公认的贵女之首,不巧正是她。

  所以,李国公府大概也不会特别看重李明蕊。

  至少不会看重到心偏的厉害,让真正的血亲骨肉焦明心,在李明蕊面前灰头土脸的抬不起头。

  徐婉宁正边听说书边琢磨原著呢,拂冬突然挡在了自己侧面。

  一时又叫她:“姑娘”

  徐婉宁偏身,看清来人,心说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心中觉得扫兴,眉眼却带着微微的喜意:“赵公子,你这是?”

  好几日不见徐婉宁来寻,赵谦原是心里不安。

  但看到少女一如既往的态度,心中松了口气:“郡主,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

  “还请郡主将这些......拿回去!”赵谦心中不舍,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话在心里念了数遍,将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一脸清傲之气:“我与郡主相交只是投契,银钱来往,万万使不得!”

  徐婉宁很给面子的,露出了“原来你是这样的赵谦”的神情。

  赞叹且佩服的,将银子揣进了自己小荷包:“赵公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快请坐。”

  银子绕一圈又回来了,徐婉宁很高兴。

  虽然一百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却够一个小康之家花用十年,给个豺狼总是不舒服。

  高兴归高兴,心里也挺警惕。

  赵谦可以啊,忍得住诱饵不说,反而借机彰显自己,是个狠人。

  徐婉宁是真觉得赵谦是个人物。

  要是在现代,这种目标明确的吃软饭,并且吃的不着痕迹的,铁定活的不错。

  她赞赏着,脸上就刻意露出几分。

  赵谦看着少女欣赏赞叹的目光,就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才要就便儿坐了,面前突然横了一柄剑。

  虽然剑上封鞘未褪,但这样也够惊的赵谦三魂飘忽七魄乱蹬。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赵谦脸色煞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时又恍然似的指着徐婉宁:“你不能动我,知道我对面的是谁吗?嘉宁郡主!陛下最宠爱的侄女,你要是......”

  赵谦语速太快,徐婉宁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副色厉内荏,还将她抖搂出来,若真是贼人......懦夫的出人意料!

  赵谦话说到一半,便尴尬的止住了。

  因为他余光看到拿剑的人身后,缓步走出来的青年。

  青年玄色大氅披肩,同色锦袍修身,眉目俊挺贵气凛然。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样的人物谁能忘记。

  不正是嘉宁郡主的表兄么。

  柳观砚将呆蠢的书生拉倒一边,免得耽误自家殿下说话。

  赵谦倒是想向徐婉宁求助,但拿剑的人长的不错却好生凶恶,他哪里敢出声。

  一时又懊恼,刚才畏惧太过了,还借了嘉宁郡主的名头转移注意力。

  嘉宁郡主她......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好在二楼听书的雅座,互相之间都隔着披风。

  否则赵谦闹腾腾的,早惊了不知多少人。

  疑似早恋又被抓包的徐婉宁:“......!”

  她将面前的瓜子小盘往前推了推:“表兄,好巧,要坐下一起听?”

  徐·嘉宁郡主·婉宁目前,注意力的确不在赵谦身上。

  主要是隔一段时间不见,太子表兄看她的目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是了,他以前从不这样凝视一样盯着她。

  只从容有度内敛沉稳,极可靠的模样。

  好些日子不见,小表妹好像胖了些。

  萧彧心里想着,有点儿欣慰她看起来过得不错,又有点不那么愉悦。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表妹过的挺好的。

  甚至再来迟一步,都要搅扰了她和不相干人的相谈甚欢。

  俊脸面无表情的,萧彧一撩袍袖便坐在了小表妹的对面。

  右手一抬一拂,柳观砚便利落的将吓成鹌鹑的赵谦带了下去。

  当然,为着防止赵谦乱喊乱叫惊扰自家殿下,柳观砚事先敲晕了他。

  找个隐蔽的角落一塞就是。

  回头要叫醒,一杯凉水的事,半点不麻烦。

  旁观全程的徐婉宁:“......”

  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感觉马上冬天了,天气挺冷的。

  明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就觉自己需要抢救一下。

  怂唧·唧的:“表兄,我和赵谦只是偶遇,就像我和表兄这样。”

  萧彧这些日子想了很多。

  他过去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个参照标准。

  只是琢磨着,许久不见小表妹,是真的不习惯,也总是想起她。

  不知算不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再要多,还得细细琢磨。

  可是听得暗卫回禀,小表妹已经被赵家母子骗银子了,哪里还坐得住。

  以上皆不足为外人道。

  此刻,萧·太子殿下·彧俊脸面无表情:“不是偶遇,我特地来寻你。”

  寻到了,问一问小表妹的择偶要求。

第91章 吃惊

  听萧彧说特地来寻自己,徐婉宁也顾不得听书了。

  太子表兄日理万机,找自己,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被小表妹全神贯注的看,萧彧因为赵谦而冷肃的面容,微微和软了些。

  心底有些愉悦的,倒转了目光去看大厅的说书先生,还将桌上的干果盘往对面推了推:“仔细听书。”

  徐婉宁:“......?”

  她的感觉没错,太子表兄今日的确怪怪的。

  入目是青年轮廓分明的侧颜。

  月白肤色,鼻梁挺直,毫无瑕疵。

  徐婉宁甚至有一种想要拍照做手机屏保的冲动。

  不过现实中,她抓了一把盘里的瓜子,也望向台下,专心又入神。

  看起来是听说书先生讲书。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心跳咚咚咚的又快又响,简直要炸穿耳膜。

  问就是有被太子表兄的神颜秒到。

  等过了好一会儿,徐婉宁终于感觉心绪稍稍平复。

  表兄待她如亲妹一般,她居然能看人家的脸看到脸红心跳,实在是不该!

  平静下来了,说书先生正讲到真千金与如意郎君郎情妾意。

  徐婉宁:“......”

  其实说书先生这点尺度,现代媒体的男女情感边角料都能吊打。

  要是她自个,没准还能调·戏拂冬两句。

  但家长正旁听。

  这时候别人讲情情爱爱被自己听到,就感觉太不好意思。

  萧·旁听家长·彧,其实并没有在听说书先生说什么。

  他在思索,怎么小表妹提起某些事。

  他多敏锐的人,自是察觉到小表妹坐立不安。

  便心道,难道是在替赵谦担忧?

  赵谦其人,按调查的结果,也就一虚伪且不上进的书生。

  但刚才情急之下畏怯推诿,实是一奸诈懦夫。

  这样的人,便是离小表妹近了些,萧彧都无法忍受。

  只道:“赵谦不是良人。”

  徐婉宁:“......?”

  偏头看,却发现萧彧并未看她,耳边的话都像是幻觉一般。

  沉默了一会儿,徐婉宁回答:“表兄说的是。”

  太子表兄慧眼,照面不过三次就将赵谦看的清楚明白。

  萧彧看向徐婉宁:“你真这么想?”

  徐婉宁认真颔首:“是,以前......以前不觉得,可他刚才......枉费我还觉得他家境困顿,想资助一二。”

  徐婉宁承认赵谦的不是,几步就是堵死了再接近此人的路。

  但她心中有了旁的主意,又琢磨着萧彧几次三番为自己担忧,真是不该,便说了实话。

  萧彧看小姑娘不是作伪,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畅了许多。

  萧彧自是要问小表妹为何对赵谦另眼相看。

  徐婉宁只说赵谦与辅国公府有旧,又与好友步安歌熟识,便渐渐也认识了。

  说实话,萧彧对此话只信五分。

  小表妹对赵谦有一种很奇怪的关注,绝不是熟识两个字能全盘解释。

  可寻根究底未必是上策。

  萧彧只想,若小表妹自此与赵谦各不相干,不问倒是好事。

  萧彧一国储君,内敛深沉自不用说。

  若是他不想,任何人也休想从他面上窥出什么信息。

  徐婉宁早知晓这一点,倒不刻意去探。

  反正她知道萧彧待自己很好,而她也会努力回报他的关心,这就足够了。

  话说开了,徐婉宁就不想再在此处坐。

  再待下去,没准说书先生就讲到洞房花烛了。

  即使极大的可能,只说类似“被·翻·红·浪”之类的含蓄词。

  但有萧彧在一旁,就如同和家人看电视,结果碰到男女主拥·吻,好生尴尬。

  徐婉宁就说热,想出去透透气。

  萧彧自是依她。

  出了门,没想到天上飘起雪沫子。

  徐婉宁出门时候吕嬷嬷说可能会变天,让她披了披风,此刻倒正是合用。

  因着天寒起雪,街上没几个人。

  徐婉宁和萧彧并肩而行,冷不丁听到身边的青年问:“阿宁,可有中意的郎君?”

  “中......意......郎君?”徐婉宁吃惊的看向萧彧。

  要不是萧彧气势神采一如既往,她都要怀疑亲亲表兄是像某些修仙小说中写的,被什么乱七八糟的浮浪子夺舍了。

  她此时还不到十四岁。

  这年纪,现代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初中生。

  中意郎君,是不是太早了点?

  好吧,其实在这个时代,十四岁定亲的大有人在。

  便是步安歌,如今还不是时不时就要被拘在家中学习理家、御下、女红以及厨艺等等。

  用辅国公夫人的话来说,不求通达,但多涉猎一些,总比茫然无知要好。

  可是再怎么说,问郎君不郎君,似乎不是太子表兄的风格。

  他关心百姓生计大魏边防还来不及,这种略带旖·旎的问题......

  萧彧自知问的略有不妥。

  但赵谦的出现,恰巧递了一块板,不当即利用,不知还要拖延多少时候。

  萧彧便说:“我原以为你和赵谦......是以多此一问。”

  这就是很体面很正常的理由,至少不会让小表妹被惊到。

  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小表妹果然恍然。

  然后,倒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一些:“表兄,我要说了,你可千万别责备我。”

  “为何要责备你?”

  “离经叛道不通世俗。”徐婉宁说。

  “无妨。”对小表妹对自己说真心话,萧彧求之不得。

  徐婉宁打好了预防针,就开始给自家表兄灌输自己以后不想嫁人,想开个后宫的念头。

  她正愁日后怎么启齿,没想到机会早早就递到眼前。

  原著中,太子表兄登基后乃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帝王。

  有他的支持,她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是日抛男友的生活,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为着不打扰主子们说话,拂冬和柳观砚都是远远的跟着。

  以二人的距离,并不能听到徐婉宁和萧彧在说什么。

  柳观砚就见也不知嘉宁郡主说了什么,自家太子殿下忽的停下脚步,捏了捏眉心。

  他很熟悉自家殿下这动作,遇到极少见棘手情况时,才会如此。

第92章 进谗言(捉虫)

  徐婉宁对太子表兄说的话,还是很婉转的。

  而且为了有理有据,她还利用了一下已经被关禁闭的渣爹。

  总的来说,就是渣爹看着人模狗样,但实际上宠妾灭妻十数年,使她对成亲这件事生出了无限的不看好,乃至是恐惧。

  更何况公主娘身份何等尊贵,嫁人后还不是过的如此不愉。

  那还不如干脆不嫁人!

  话说完了,还兀自“闷着头”往前走。

  主要是她多多少少有瞎掰的成分,怕被太子表兄看出端弥,索性耷拉着脑袋作伤神失落状。

  小表妹的一番话,当真是惊世骇俗。

  便是萧彧见多识广心智深沉,也的的确确没料到得到的答案是这种。

  其实养男宠这种事,宗室贵女不是没做过。

  便瞧着如今长乐长公主府中,便知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小表妹还未及笄,将来的事都想到这么远。

  其中沉郁消极,着实令人心惊。

  可是长乐公主如今孤身,也是当初成亲之后发觉驸马不忠,而后才纵情享乐。

  可阿宁,却是直接要摒弃定亲嫁人的事。

  她在徐府,到底还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原来徐言昭人已在困局,竟还遗祸无穷。

  眼底寒意一闪而逝,萧彧只按着小表妹的发顶揉了揉:“嫁人生子阖家圆满,其实也有许多乐趣,你还小,等过两年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再说了,有孤在,绝不会任由旁人欺你辱你。”

  徐婉宁:“......”

  没谈拢,不太想说话,回吧就。

  萧彧看小表妹不说话,心知她的想法不知积蓄了多少时日,一时转不过来很正常。

  他倒不逼迫,只是又说请她去吃一桌上好的席面。

  与此同时,萧彧更将自己有关醋没醋的事,往后挪了挪。

  小表妹对嫁人如此抵触,自己便是说了什么,也不过是以君威相迫,倒更让她无所适从。

  不如徐徐图之。

  也许再大一些,顾家那干人也离的远了,这种想法会有所改变。

  晚上就寝前,徐婉宁盘算了一下。

  虽然没有一次性达成目的有些失落,但太子表兄接受度还是可以的。

  以后,可以徐徐图之。

  总方针就是坚定立场多吹风,滴水穿石么!

  翌日,徐婉宁就“风风火火”的去找步安歌了。

  主要目的是“进谗言”。

  这是徐婉宁听说书时,突然来的灵感。

  讲故事么,谁不会!

  比起原著,现在的赵谦因为自己的干扰,和步安歌也就仅仅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她与步安歌,乃是铁打的友谊。

  若是她与赵谦不和。

  步安歌向着谁,不用想都知道。

  步安歌看徐婉宁气愤又急躁,紧张坏了。

  等听徐婉宁说,赵谦误以为徐婉宁遇到危险,不帮忙就算了,结果还将好友推出去挡灾,简直要气炸。

  徐婉宁说的,正是昨日赵谦被柳观砚吓到的事。

  而后又坏唧唧的添油加醋:“我原想着他家穷,还资助他一百两银子,结果他竟如此胆小虚伪无担当,真是气死我了!”

  一时又激动的拉着步安歌的手:“安歌,银子我都要回来了,咱们日后离这种虚伪小人远远的!”

  辅国公夫人恰巧送点心来,听到小姐妹似有吵闹之声,急忙进来。

  等了解到赵谦为人,也十分诧异:“原以为是个可造之材,国公爷还将进国子监的名额让出去给他,没想到......”

  “什么,他国子监不是自己考上的?”步安歌讶异。

  又想起赵谦总说自己被夫子夸赞学业精进,顿时觉得自己以前与此人为友,真是猪油蒙了心。

  晚上,辅国公夫人便与丈夫说起此事。

  赵谦原是借着自家的恩惠在国子监读书,没想到如此不堪。

  若是平日,知晓其虚伪懦弱,日后不再来往便是。

  但他们夫妻二人当嘉宁郡主是半女,而自家女儿还是康宁长公主的义女。

  如此,总是要给嘉宁郡主一番交代才是。

  辅国公盘膝坐在床上。

  静静的听完了,附和道:“夫人说的极是,此事便交由我来办。”

  辅国公为人刚正而谨慎,还特地去国子监查探一番。

  国子监官员以前看在这位国公爷的份上,对赵谦多有宽纵,如今听明了人家的来意,便如实禀报了一些事。

  然后,辅国公便知道了,赵谦读书惰怠,功课时常敷衍。

  还有诸如诬陷同窗,对家境优者多有阿谀,对家贫者出言挤兑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当月月考,赵谦再次得了下等。

  他自己也没怎么在意,还琢磨如何挽回嘉宁郡主的心,没想到直接被开除了。

  学监义正言辞:“国子监有规定,一年之内月考得六次下等者,可酌情开除,你已犯八次,开除你有什么不对?”

  赵谦要抬出辅国公,却没想到学监八风不动:“你要真有那脸面,自去请国公爷来说项吧!”

  赵谦心虚万分,哪里敢去寻辅国公。

  灰溜溜回了家,横了心去康宁公主府蹲守。

  徘徊不过一个时辰,便被龙鳞卫的人拿了。

  萧彧实烦此等奸诈小人,索性将赵谦母子都撵出了京城。

  徐婉宁不知萧彧动了手。

  郁真回禀赵谦母子离京,她只以为是辅国公的缘故,倒很松了一口气。

  大雪纷飞天气,

  徐府门前,一个十二三岁瘦骨嶙峋的少年站在那里。

  如果徐婉宁在这里,便会认出这是林姨娘的幼子,只比徐婉萝小一岁的徐文君。

  “少爷,原来书院里的人说的是真的,咱们府真的被封了!老爷和老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厮无措道。

  “去康宁长公主府!”徐文君握紧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徐婉宁(信心满满):徐徐图之,嗯!

  太子殿下(担忧关怀):徐徐图之。

第93章 打喷嚏

  徐文君是徐言昭和林姨娘的儿子,年十二,只比姐姐徐婉萝小一岁。

  他年后就返回书院读书,一直到现在。

  在书院听到京城有关徐府的传言时,徐文君都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他启程去书院那天,大姐姐徐婉宁还因为打碎亲姐婉萝的玉如意,而被父亲罚禁足一月。

  怎么短短的半年,京城徐府已经是一座空宅了?

  徐文君现在都不能平静的回想,书院里夫子门异样的眼神,还有同窗的奚落。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想。

  只是越接近京城,听到的传言就越真实越全面。

  不过伤心和害怕已经散了大半,他只一日日的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将来的去路。

  徐府如今已经四下离散。

  全然不是他离开时,书香世家侍郎府邸的繁盛。

  按道理,应该去找二叔或者三叔家投奔。

  但徐文君人小心机却不浅,牢牢记住林姨娘私底下叮嘱自己的,徐府真正的威风所在,是因为有康宁长公主下嫁。

  再说了,二叔愚笨又老实,还是庶出,也配养他?

  三叔流放没个影子,刻薄的三婶回了娘家,也指望不上。

  徐文君便决定去康宁长公主府。

  他记忆中的康宁长公主,是个虽然漂亮但却单纯到有些蠢笨的妇人。

  而这个蠢笨的妇人,其实心还挺好的。

  就算她与父亲和离了,他到底也曾算是她的庶子,养活了自己,康宁长公主日后不是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于是,康宁长公主从长乐长公主府听戏回来,没进门呢,就听到一句:“孩儿拜见母亲!”

  后来“呜呜”的声音,像是谁被堵住了嘴。

  康宁长公主掀开帘子,敛秋脸色有些难看:“长公主,是......”

  话没说完,挣脱侍卫压制的徐文君已经扯着嗓子喊:“母亲!是我啊母亲!”

  一刻钟后,徐文君被带到了康宁长公主的凤栖院。

  他没来过长公主府,一路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处处金贵又华丽,简直看晕了眼,也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

  又半个时辰,

  沐浴更衣将自身整理舒泰了康宁长公主,从内室出来。

  其实本来用不上这么久。

  康宁长公主是在思量徐文君的突兀出现,以及该怎么处置他。

  这个庶子在家时嘴甜会说话,并没有和她有过什么不愉快。

  但今日的康宁长公主,已经不是当初十几岁时就困在徐府的那个单纯少女。

  便是近来日日在长乐长公主府,经见那些戏子们争风吃醋手段频出,也足够有一些长进了。

  人心之可怕,与年龄无关。

  于是,徐文君跪在院子里哭诉可怜的时候,康宁长公主就站在台上不言不语的看。

  等徐文君要扑上来拽她裙摆,被敛秋示意婢女拦住了。

  徐文君哭诉不动的时候,康宁长公主才开口。

  她当然不会留着徐文君,只道让人去找徐言时或者徐言明,再不济还有徐家老家的族人们。

  “可是我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姨娘和二姐姐怠慢了母亲,我想替她们赎罪,还有大姐姐,我舍不得大姐姐和母亲,我想照顾你们。”徐文君流泪道。

  他样貌不差,流泪的时候肩膀缩着,看着很是可怜。

  敛秋看自家长公主沉默不语,心里焦急的很。

  当初林姨娘看着比这可怜多了,徐婉萝也是,可是坑起人来一个比一个要狠。

  徐文君才多大的人,连替林姨娘赎罪的话都说出来,可见心机不浅。

  若不是见过他和徐婉萝狼狈为奸,敛秋都要忍不住同情他了。

  这个人,不能留!

  要是不成,她就去寻郡主去,万万不能引狼入室。

  正想着,就听到康宁长公主对徐文君说:“你不想留在你二叔家,本宫也不强求。”

  徐文君欣喜道:“母亲待孩儿的好,孩儿一辈子都会记得!”

  不过很快,徐文君欣喜的面容就僵住了。

  因为他以为的蠢笨又好心的女人,高不可攀的站在那里:“本宫好人做到底,看你如此重情义,就送你去凉州与你娘舅家团聚吧!”

  康宁长公主口中徐文君的“娘舅家”,乃是林姨娘的娘家。

  很不幸,林姨娘的娘家十几年前抄家流放,此时应该还在凉州服役呢。

  徐文君自然不肯:“母亲为何对我如此狠心,我从来都没有......”

  康宁长公主面色一沉,厉声斥道:“休要放肆!本宫贵为大魏嫡长公主,你我如今毫无瓜葛,张口母亲闭口狠心,真是该打!”

  徐文君完全呆住。

  康宁长公主也变了,住在这样华丽的府邸,竟然也变得凶巴巴恶狠狠。

  康宁长公主如今见到徐家的人就反感。

  更不要说女儿与她和好后,渐渐说起在徐府过去十几年遭受的委屈。

  其中就包括徐文君。

  小小年纪一个人,却被林姨娘教的阴毒自私,没少诬陷女儿欺负他。

  康宁长公主这么痛快的将人带到府里,就是想看看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看够了,便让其滚的远远的,休想打扰她们母女过安生日子。

  徐文君就这么被送往了凉州。

  康宁长公主甚至下令,他既如此孝顺,干脆改了林姓成为凉州服役林家的一子。

  大魏犯官之子,日后不得科举。

  这也算是为他曾经诬赖女儿,如今竟还敢跑来攀附所应得的惩罚。

  徐婉宁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从未接触过徐家男丁。

  听到徐文君冒出来,一时都想不起来这是个谁。

  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公主娘已经处置了。

  看来让公主娘和擅于御下的长乐长公主多多来往,还是很有好处的。

  当天晚上,徐婉宁陪康宁长公主用膳。

  用膳之后,母女两个被徐文君的事一打搅,免不了好生促膝长谈一番。

  话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另外的方向。

  康宁长公主端详着女儿出众的容貌,有些恍然家中有女初长成:“你再过一年多也该及笄了,娘会好生给你留意一门亲事,绝不会让你像娘一样......”

  徐婉宁:“......”

  真的好突然。

  她毫不犹豫的,将知道些内情的太子表兄推出去。

  表示太子表兄说他很认识些青年才俊,会留意此事的,让公主娘不必焦心。

  “太子殿下做事稳妥,为娘自然放心......不是,他是男子,你们怎么会说起......这不合规矩!”康宁长公主后知后觉的吃惊。

  “这个......就有一日表兄陪我上街,看到......看到人家姑娘出嫁,就......就多问了几句。”徐婉宁编瞎话编的额头冒汗。

  与此同时,

  四喜耳听着自家殿下打了两个喷嚏,建议请太医来看一看:“您身子骨一向强健,突然有如此变故,还是小心为上。”

  萧彧正忙着看奏折,挥挥手:“聒噪,出去!”

  等殿内安静了,倒又没心情看折子了。

  烛台上火芯微晃,让萧彧有一瞬的恍神。

  民间有种说法,无病无灾的时候打喷嚏,是在被人思念。

  他能让谁思念?

  福至心灵般的,竟想起了那个垂着脑袋说不嫁人的少女。

  真是胡闹!

  这么低叹一句,却不知唇角已然翘起。

  李国公府真假千金的事,在一个月后盖棺定论。

  亲生女儿焦明心自然是要认回来,但当做嫡女教养的原大姑娘李明蕊,也舍不得放回去。

  步安歌在徐婉宁处摇头啧叹:“这算怎么回事呢?焦明心好好的嫡出姑娘,流落在外十几年不说,回来了也不能恢复嫡长姑娘的身份,听说要排行第二呢!”

  徐婉宁给她倒了杯热茶:“李明蕊没说要回去?”

  “听说哭了一场,可是李国公夫人舍不得,李国公就遂了她的愿了。”

  “没说什么?”

  “听李府的下人说哭的太厉害,好几天嗓子都是哑的,说不出话。”步安歌说了这句,忽的回神:“不对!她平日那么稳重内敛的个人,哭的不能自已太假了,阿宁你是说......啧!”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所想。

  李明蕊分明是舍不得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焦家当然也有钱,但士农工商中排汗末尾,哎......

  对李明蕊的事,徐婉宁完全是当八卦听。

  后来又听步安歌说起,焦明心倒不想回国公府,被带走了还跑回去,执意要对焦家以父母之礼相待。

  徐婉宁听着,眉心就不自觉皱起来了。

  为了救焦明心,她差点将命搭上,对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

  原著中写李明蕊纯良温柔,写步安歌粗鲁,还写焦明心蠢笨。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焦明心是个单纯又热情的人,又因为和焦家联系紧密,没准就扎了李国公夫妇的眼。

  徐婉宁想着,她得帮自己从死神手里抢来的人一把。

  只是具体要怎么做,一时也没个契机。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别人家的事,她再霸道也没有跑人府里去,说人是自己罩着的道理。

  真是烦恼!

  隔了没几日就是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

  徐婉宁畏寒,整日里都呆在暖意融融的屋子不出去。

  步安歌自小习武,活泛极了。

  再来时就带来了新的消息,焦明心和李明蕊争执时推倒了对方,被罚禁足了。

  徐婉宁:“......”

  她确信自己感知到了熟悉的套路,李明蕊分明是开启了宅斗模式。

  托原著的福,徐婉宁也算是开了个小挂。

  书中提起过焦家人口简单并且上下和睦,所以养的焦明心十分单纯直率,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心机。

  没心机是真的。

  参考这位为了感谢自己,直接提来一箱子银子的事。

  “有了!”徐婉宁凝神细思,突然就有了主意。

  “有什么了?”步安歌正偷吃徐婉芷昨日送来的糕点,被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上一年李明蕊及笄,是什么时候吗?”

  “冬天啊!”步安歌记性特别好,忽的眼睛一亮:“好像就是这个月上旬,那天大雪初霁,瑞雪兆丰年,有人还因此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真能扯!”

  “好友过生辰了,是不是该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徐婉宁说,李国公夫妇最擅钻营,若她对焦明心颇为友好,对方肯定舍不得重罚焦明心。

  步安歌不知徐婉宁所想,只说:“焦明心不是和李明蕊同天生日?我只送明心!”

  其实焦明心如今已改名为李明心。

  不过徐婉宁和步安歌一时还没改过来,全且这么称呼了。

  李国公府,

  焦明心抄着女戒,眼泪就掉下来。

  十二月中旬是母亲的生辰,可是她却被禁足。

  她早让婢女回去禀告过,生辰那日一定会回去一趟,却不想......

  越想越难过的时候,外间有婢女说大姑娘来访。

  焦明心擦了眼泪,冷声道:“不见!”

  那日明明是李明蕊激怒她,然后自己跌倒。

  可是没有人相信自己!

  国公府主人的宠爱,就是李明蕊的底气。

  没有人敢拦着她,只任由她进了焦明心的屋子。

  李明蕊手里有银子,又并未失宠,焦明心这院子对她来说漏风筛子一样。

  她知道焦明心想回去庆贺焦氏生日,才算计了这一出。

  李明蕊都打算好了,等在焦明心这里转一圈,就去母亲那里告状。

  焦明心的心里向着焦府,一心想着焦氏的生辰,甚至当着自己的面说亲生父母不好,母亲那么独断专行的一个人,会忍得下这个气?

  到时候,焦明心没准年夜饭都吃不了。

  是李家骨血又怎么样,心不在了,谁稀罕!

  至于她自己,名字还在李家族谱上,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大姑娘。

  母亲说她就当亲生的养,谁都改不了!

  国公府前院,

  新任康宁长公主府长使孟涛,送来了自家郡主的贺礼。

  至于他的前任,如今已经外派到郡主封地做官了。

  “明蕊的生辰还有两日才到,郡主真是有心了。”李国公夫人喜不自禁。

  “夫人客气了,只是郡主这礼物指明是给国公府嫡出姑娘,讳明心的。”孟涛客气一笑:“也是小的没说清楚话。”

  李国公夫人脸一热,差点问出为何没有明蕊的。

  想想嘉宁郡主多跋扈多骄横的人,如今又得宠,没想到明心竟能得她青眼,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想着,早忘记了因为李明蕊的事,暗地里说过嘉宁郡主多少不是。

  什么仇不仇的,也就是偶尔闹了几分龌龊么。

  李国公夫人就紧赶慢赶的吩咐婢女,将二姑娘李明心请过来。

  至于禁足不禁足的,自是放一边了。

  一时又想,也该让明蕊与嘉宁郡主多结交结交。

  她那么聪慧懂事的人,没道理不如性子倔强不讨喜的明心。

第94章 蛛丝马迹

  李明蕊打量着焦明心屋子里的陈设,心中就挺不是滋味。

  国公府听起来荣华富贵尽在其中,但好几房人住在一起,便是她这个嫡长女,分到手里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可焦明心来了,府里就专门为她开了一次库房。

  父亲亲自下的令,说是补偿焦明心在外流落,这也就罢了。

  可是焦明心这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是焦府带来的。

  焦家是江南富户,产业预备着往京城发展,自是不缺钱的,却平白给了焦明心这个外人。

  焦明心虽然单纯但并不傻。

  心里本就存着气,就讥诮道:“你喜欢?”

  李明蕊瞥她一眼,强撑着不屑道:“我才是焦家的亲生女儿,这些日后都是我的,当然喜欢,有什么不对吗?”

  焦明心被李明蕊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焦家的女儿?那你回去啊!你回去了,这些东西都送你,国公府的权势是你的,焦家的财富也得是你的,不怕撑死么?”

  “你!”李明蕊冷笑一声:“走着瞧!”

  焦明心不屑的嗤笑一声,心里却酸楚的很。

  她倒是想回焦家去呢,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是她的至亲。

  至亲一定要血脉相连么?

  未必!

  至于李明蕊,也是她活该!

  焦明心恨恨的想,李明蕊哪里知道兄长和父母亲为了她重金修葺了院子,里面金银玉石要什么有什么,可惜了那座院子,更可惜了焦家人的心!

  姐妹两个头一次这么明晃晃的翻脸。

  李明蕊憋着气,就想着去李国公夫人那里哭一场。

  可是才要离开,院子里已经有奴婢来请。

  听到是李国公夫人请焦明心过去,李明蕊就警惕起来。

  到最后,李明蕊和李明心是一起到待客的前厅。

  焦明心有些怯见李国公夫人。

  虽然这位贵妇人是她的亲娘,但母女两个陌生了十余年,隔阂总是有的。

  若只单单是隔阂,焦明心也不怕。

  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她,吃苦遭罪不容易,她当然会孝顺她。

  可是亲娘永远高高在上,看着自己时候还经常有那种叹息一样的目光。

  她不希望有自己这样一个女儿,焦明心心想。

  于是,焦明心是跟着李明蕊身后进去的。

  反正母亲第一眼看的,骄傲又自得的女儿,是李明蕊。

  焦明心这么想,李明蕊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一次,李国公夫人和蔼又亲切的冲焦明心招手:“明心过来,来母亲这里。”

  这么被忽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李明蕊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下人们探究、嘲讽的目光。

  好在下一刻,她又听到李国公夫人叫自己过去。

  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拽离了水面一样。

  李明蕊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国公夫人的宠爱是她仅有的,最有力的依仗。

  至于焦家和李国公,前者大概对她失望了吧,后者大半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将来要嫁出去的一个女儿家罢了。

  心里想的清楚,便更乖巧懂事。

  不过这种乖巧柔顺的态度,在孟涛态度恭敬的请焦明心验看礼物的时候,险些维持不住。

  李国公夫人看着焦明心,没有惯常的挑剔,很与有荣焉的。

  当着孟涛的面,又将她夸赞了一遍。

  孟涛是带着自家郡主的耳提面命来的,就很注意观察李明蕊的神色。

  看这位京城颇有贤名的姑娘险些维持不住温柔体面,面上毫无异色,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嫌弃的。

  李明蕊看着徐婉宁指明要送给李明心的生辰礼物,脸上火辣辣的。

  她和李明心同一天的生辰。

  徐婉宁此举,不是打她的脸么。

  心里忿然又后悔,早知如此她便不跟着过来了!

  孟涛走的时候,又给李明心带了自家郡主的话。

  只说畏寒不便出门,等到天气好些了就来看焦明心,届时希望她不嫌弃自己叨扰。

  李国公夫人忙回道:“不叨扰不叨扰。”

  等孟涛走后,李国公夫人就拉着焦明心的手,细细的问与嘉宁郡主之间有何交情。

  焦明心不想说太多关于郡主的私事。

  就又被嫌弃了。

  不过这一次,李国公夫人虽然面上不愉但没责备她。

  只说焦明心明日或者后日,反正有空了就可以去康宁长公主府上玩儿。

  “母亲,二妹妹尚在禁足呢,您忘记了?”李明蕊提醒。

  “这有什么,明心和郡主交好才更重要,禁足便罢了!”李国公夫人不在意的道,一时又看李明蕊:“对对!明蕊你也去,小姑娘家家的哪有隔夜仇,你兄长也该到娶亲的时候了,要是......反正只是去玩玩,多的你们不必管!”

  李明蕊憋着气,应了下来。

  只是徐婉宁那般跋扈的人,要是......还是得想个法子。

  至于要告李明心的黑状,李明蕊也暂时按捺下来了。

  现在母亲对焦明心正热切,她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倒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要再忍一忍。

  焦明心就顺顺利利的去了焦府给焦夫人过生辰。

  她倒是想请李明蕊一起去。

  要是养母看到李明蕊去,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李明蕊只一句“你休想害我!”,就让焦明心险些被憋死。

  之后又隔了两日,去了康宁长公主府。

  焦明心不敢不听李国公夫人的话,还是要问问李明蕊去不去。

  可巧,李明蕊生病了。

  焦明心乐得李明蕊不去,高高兴兴的出府了。

  徐婉宁听到焦明心说起李明蕊生病,不置可否。

  李明蕊倒是聪明,知道在自己这里不受待见。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陆广白回京了。

  徐婉宁看步安歌和自己分享这消息的开心劲儿,也不禁笑起来。

  很快就到了年关底下。

  大魏的习俗,四品及以上官员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要带着家属入宫饮宴。

  前朝便有年末宫宴的习俗,是定在腊月三十。

  不过大魏开国皇帝觉得腊月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搅扰了臣子团圆未免不美,便提前了一日。

  徐婉宁和康宁长公主,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就被太后接进了宫中。

  康宁长公主未出嫁时的宫殿还在,与公主府院子的名字相同,叫凤栖宫,母女两个住在这里绰绰有余。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徐婉宁还从未参与过大的宫廷宴会。

  记忆中倒有,但与亲眼见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便十分的期待。

  徐婉宁在宴会的时候,见到了陆广白。

  很是英武的男人,还时不时的看向步安歌,两人倒十分的登对。

  宴过半,徐婉宁到大殿外廊下透透气。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新奇,可人多也嘈杂,怪吵闹的。

  才站定没一会儿,突然又有人过来。

  徐婉宁看过去,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不知哪一家的郎君,看着挺不俗的。

  徐婉宁只是下意识的看一下。

  没想到这年轻郎君在她面前站定,竟带着几分赧然的自报家门,说是工部尚书的幼子向书原。

  这就有搭讪并且攀谈的意味了。

  徐婉宁闲着也是闲着,人还好心好意的拜年,没道理扭头就走,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谢庭轩抽空出了大殿,看到的就是徐婉宁一张浅笑盈盈的面容。

  她五官明丽肤色白皙,在红艳艳的宫灯下更添几分娇美。

  但那笑不是对自己的,谢庭轩下颌一绷,就走了过去。

  先和徐婉宁颔首称呼了一声“郡主”,却是对向书原道工部尚书大人好似在寻他。

  向书原爱慕眼前的少女已久,好不容易能说上两句话,自是不愿意离开。

  但却也不怀疑忠勇侯世子说谎,迟疑了一会儿,到底离开了。

  谢庭轩就站在了徐婉宁的面前,眸色深深:“郡主,好久不见。”

  徐婉宁颔首,就要离开。

  谢庭轩浅浅的叹息道:“郡主是不愿见我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只妹妹谢婷婷偶尔去长公主府做客,回来说嘉宁郡主畏寒才足不出户。

  谢庭轩印象里的徐婉宁,是生机勃勃的。

  他想象不出她窝在家中懒洋洋的样子,但无端就觉得可爱,思念倒一日深过一日。

  徐婉宁的确不愿意见谢庭轩。

  不是因为讨厌他,只是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有压迫感,不舒服。

  反正大家也不是很熟。

  桥归桥路归路不就好了么。

  徐婉宁为了让谢庭轩让路,就揭穿他:“工部尚书没有在找向公子,对吗?”

  这是她猜的。

  挺幼稚的一句话。

  说出去了就有点后悔。

  谢庭轩倒笑了,英气俊美的脸带着平日没有的暖色:“郡主聪慧,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骗他离开,对么?”

  徐婉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少女终于肯正眼看自己,谢庭轩垂眸从袖带中拿出一物。

  他攥拳伸到她面前,手指松开,掌心里躺着一只玉雕的小马驹,纤毫毕现很是神俊可爱。

  “这是......原来是你订做的。”徐婉宁不禁道。

  她冬日唯一一次逛街,是被步安歌拖着出门,在珍宝阁看到这个小马驹。

  想要买,但店家说已经有主了,只是放在此处招揽客人而已。

  徐婉宁偶尔想起,还有点儿小惋惜。

  没想到谢庭轩就是那个买家。

  而他看样子,还是送给自己的。

  谢庭轩极聪慧的人,徐婉宁无意间的一句话,他几乎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手掌抬了抬:“这本来就是要送给郡主的,看来是送对了。”

  拂冬站在自家姑娘旁边,正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不动声色的离远些。

  谢世子好像真的对自家姑娘......

  不久之前,大殿内

  萧彧与围上来敬酒的大臣们说着话,就发现小表妹不在殿中了。

  他知道小表妹喜静,心想大概是出去透口气。

  只是怀着某些莫名的思绪,扫过谢庭轩的座位,发现人也不在。

  就招了四喜过来。

  “殿下?”

  “外间天寒,去看看嘉宁郡主在殿外看灯的时候,带披风了没有。”萧彧低声道。

  四喜看自家殿下脸色不好,匆匆去了。

  在看到嘉宁郡主正和忠勇侯府世子说话,就有些明白为何自家殿下为何支使自己这一趟了。

  嘉宁郡主披风严严实实的裹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冷。

  但四喜能混成太子身边的第一人,心思玲珑自不必说,倒仍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徐婉宁正在推拒谢庭轩送的玉雕小马驹。

  这东西她喜欢是喜欢,但收下算怎么回事,就坚决不要。

  谢庭轩正要说话,就听斜次里一句:“奴才见过郡主,见过世子。”

  他当然认识太子身边的近侍,便颔首:“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四喜便说自家殿下担心嘉宁郡主在外久呆,若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这就是想让徐婉宁进大殿的意思了。

  “太子表兄说的是。”徐婉宁难得乖巧,跟着四喜就进殿了。

  谢庭轩看着徐婉宁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掌心的小马驹,无声的叹了口气。

  心里不是不后悔的。

  若他当初对嘉宁郡主再多一些耐心,多了解她,是不是就不会将人推的那么远。

  谢庭轩懊悔着,一时也不想进喧闹的大殿去。

  直到身边响起一个女声:“世子是在想嘉宁郡主吗?”

  谢庭轩看过去,不禁皱了皱眉:“李姑娘,慎言。”

  来人正是李明蕊,她时刻注意着谢庭轩,便知道对方方才是在跟谁说话。

  谢庭轩对李明蕊的观感并不好,尤其是对方曾私下对他表明心迹,就更不适合待在一处了。

  李明蕊急急道:“世子就不想知道,郡主为何对你前倨后恭,如今甚至不理不睬吗?”

  “你想说什么?”谢庭轩顿住:“嘉宁郡主如何,李姑娘似乎并没有资格评论,至少她乐善好施之时,并不像李姑娘那般手段百出。”

  “你......”李明蕊没想到谢庭轩竟会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若是旁人,她早拂袖而去了。

  可是前几日母亲又提起,想要与忠勇侯府做亲家的事。

  李明蕊以前和谢婷婷好的时候,总说谢庭轩对自己另眼相看,很有希望嫁进忠勇侯府做世子妃。

  可是她现在这尴尬的身份,哪里敢提自己暗中表明心迹却被谢庭轩拒绝过了。

  李明蕊便忍着气道:“我劝世子还是放弃吧,我对您的心天地可鉴,可嘉宁郡主......没准是日后的太子妃呢!”

  她这话其实纯属胡说,但能够让谢庭轩放弃徐婉宁,也唯有太子殿下了吧。

  “胡说八道!”谢庭轩冷眼扫过李明蕊急切的面容,再不犹豫的大步离去。

  李明蕊被谢庭轩那一眼看了个透心凉,好长时间缓不过神来。

  谢庭轩离开的毫不犹豫,但李明蕊那句话还回荡在脑海。

  尤其是方才四喜才追出来,说太子殿下怕嘉宁郡主着凉,非要人进殿去。

  太子殿下他,真的对嘉宁郡主......

  谢庭轩心说不可能,他从未见过殿下对哪家女子动情,一时又想起太子对徐婉宁的确是不同的。

  心中有了疑影,就不由自主的去寻蛛丝马迹。

  他抬眼看去,正看到方才对自己冷淡又疏离的少女正与太子萧彧说话,很是亲近的样子

  而一向冷肃的萧彧,眉眼低垂面色温文,隔远了都能察觉到那份耐心和体贴。

  那真的只是表兄对待妹妹的态度吗?

  宴会尾声,谢庭轩走到萧彧近前。

  萧彧就见谢庭轩面色不太好的,低声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彧颔首,带着谢庭轩去了偏殿。

  他见谢庭轩看向四喜,便又挥退了人,关切问道:“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与孤说。”

第95章 心仪她

  为臣之道,谢庭轩不知被父亲忠勇侯耳提面命过多少遍。

  可是方才李明蕊说的话太扎人心,而外间威仪赫赫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关切的看着他,自有一份表兄弟的情谊在,便想要以兄弟的名义问句话。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表兄,您知道我喜欢嘉宁郡主,是不是?”

  这话其实算是句废话。

  当初徐婉宁为救谢婷婷背了黑锅,谢庭轩为此在东宫挨了板子。

  那会儿就对萧彧吐露过这个意思。

  但此时此地再提起此事,其实就带了几分质问的味道。

  兄弟妻,不可欺!

  萧彧退开了些许,面上的关切之色收敛:“庭轩是想问孤,是否也对嘉宁郡主心仪?”

  谢庭轩没说话,但目光却直直的看着萧彧,等待着答案。

  萧彧目视于他,凤眸沉静:“没错,孤如今对她亦别有所想,不仅仅当她是妹妹。”

  “殿下!您明知道......”

  “那又如何?”萧彧负手而立掷地有声:“若阿宁与你两情相悦,孤纵然心有所动亦不会越雷池一步,然而阿宁对你并无绮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为何不能喜欢她?”

  他说出了这么一段话,舌尖似乎还停留着“喜欢她”三个字。

  萧彧恍然的想,原来我早就喜欢阿宁了。

  以往,却是不自知。

  在被谢庭轩质问的时候,倒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了心底的话。

  此时再思及与小表妹相处的点滴,便不觉莞尔。

  萧彧身为储君,在今夜并不能长久的消失不见。

  临走时只留下一句:“孤与庭轩,各凭本事吧。”

  谢庭轩深吸了一口气,与君上争夺所爱,其中压力非同凡响。

  等平静下来了,他才发现内裳潮·湿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要放弃,却怎么甘心!

  谢庭轩攥了攥拳,低声的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旁人:“那就各凭本事!”

  骤然回到烛火璀璨胜过偏殿数倍的宴会,萧彧视线逡巡整个大殿。

  在看到那少女言笑晏晏与步家姑娘说话,爱意被点破不久,顿觉她无一处不惹人怜爱。

  不过,萧彧也挺烦恼。

  因为少女对面不单单有步家姑娘,还有一位英武与彪悍糅杂的,有奇特魅力的青年男子。

  萧彧认得这人,是最近述职回京的边将陆广白。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陆广白正是他准备好好培养的将帅之才。

  若是平日看到这位将才,萧彧自是满是赞赏之心。

  但想一想上次小表妹满街的寻俊朗少年看,一副马上要游戏人间扩充后宫的样子,再想到陆将军还未娶妻,哪里还站得住。

  此时已经是宴会的后半段,太后与承乾帝不久前便回去歇息了。

  有身体疲累的原因,也有自己在臣子们放不开,便想着让宴会的气氛轻松一些的意思。

  反正有太子在,能代表皇室对臣子们的关心就足够了。

  于是,太子萧彧便成了宴会的最尊贵尊瞩目者。

  看他与陆广白说话,有心奉承的臣子便也凑上来听着或说几句。

  这一番阴差阳错的搅扰,真是个脱不开身。

  等萧·太子殿下彧再单独与小表妹面对面,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有余。

  此时面对面,徐婉宁不太敢看萧彧那双眼。

  他本就生的一副绝顶昳丽的面容,大抵是饮酒不少,那双凤眸漆黑幽深之余又更添几分潋滟波粼,简直摄人心魄。

  徐婉宁都怕自己看久了,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

  要不得!要不得!

  “在想什么?”萧彧垂眸问。

  “这个!”徐婉宁将拂冬给自己找来,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解救汤递过去。

  这原本也是解个尴尬的意思。

  没想到萧彧接过去竟然一饮而尽。

  他半仰面喝了那一小碗解酒汤。

  线条利落的喉结微微耸动,无端就透出些性·感。

  徐婉宁:“......!”

  被现代媒体荼毒过的心灵,即使只是单纯的食色性也,也有些招架不住。

  萧彧就发现小表妹垂着眸,也不看他。

  心底沉了一沉,就问:“阿宁和陆将军很熟?”

  “.....不熟。”徐婉宁正心虚,便是萧彧问她银行卡密码(如果这个朝代有的话),大概也会老老实实的说出。

  “那你觉得他如何?”

  “嗯......文武双全人也俊朗,虽然话少一些,但性格挺好的。”徐婉宁思索着。

  徐婉宁原本是想转移注意力。

  但陆广白真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原著中又那般痴情,她好话便禁不住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冒。

  “听说他还没有成婚......”萧彧下颌微绷,说出这句话了又懊悔。

  “难道皇舅舅要给陆将军赐婚?”徐婉宁心说那不是拆了步安歌的姻缘么,急忙道:“不行!”

  “他日后还要回北地驻守,漠北天干物燥民风彪悍,不适合京城女子嫁去。”萧彧道,仔细观察小表妹的神情。

  看到对方骤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不给陆广白赐婚,还是别的。

  不管怎么样,心里总像堵着什么。

  萧彧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拍了拍少女的发顶:“早些回去休息。”

  等萧彧走了,徐婉宁几不可查的耸了耸肩,今天太子表兄话有点多,像审问人似的,奇奇怪怪。

  不过,自己好像也心急了。

  也是关心则乱,现在再细细一想,原著中陆广白拒绝朝廷赐婚好像是步安歌嫁人之后的事。

  现在步安歌没让赵谦那个伪君子骗走。

  一切都来得及。

  翌日便是腊月三十,大魏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

  徐婉宁和公主娘以及太后、承乾帝还有太子萧彧五人,在太后的宫中摆了一桌。

  太后说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真好。

  一时不知又怎么提起的,说起徐婉宁也长大了,是该考量亲事的时候。

  徐婉宁:“......?!”

  一定是公主娘和太后闲聊过此事,然后聊到了这里。

  该怎么回话?

  徐婉宁试试探探的想,如果直接说自己想效仿长乐长公主,会被罚抄女戒么

第96章 好巧

  心中跃跃欲试,但是徐婉宁最终也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这样和美的日子,不适合挑战外祖母和公主娘的神经。

  当然,这种话题徐婉宁的沉默是正常反应。

  她半垂着眸子看着像是在害羞,倒更引得太后打趣了一句:“哀家的阿宁,日后必定百家来求,不着急,不着急。”

  虽是宫中,但今日是家宴。

  萧彧与徐婉宁作为晚辈同坐下首,很清楚的感知到小表妹是无奈,并无半点娇羞。

  萧彧这一眼的打量,正被康宁长公主看在眼中。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康宁长公主便提起女儿说起的,太子殿下会留意京城青年才俊的话。

  末了,还对萧彧道:“阿宁这孩子惯会胡闹,倒是无咎,比我这个做娘的还惯着她。”

  无咎是萧彧的字。

  萧彧不记得自己曾许诺小表妹,替她留意什么青年才俊的话。

  偏头去看徐婉宁,正对上少女一双无辜且理直气壮的眼。

  什么理直气壮以及无辜,全都是徐·翻车·婉宁用了平生演技装的。

  这时候就比较考验兄妹默契了。

  徐婉宁遮遮掩掩的,扯了扯萧彧垂着的衣袖。

  见对方眉梢微动,友好且谄媚的笑。

  萧彧垂眸扫了一眼左袖,波澜不惊的对康宁长公主道:“阿宁还小,姑姑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说的是自己照顾,并未提什么留意青年才俊的事。

  但此时不过是闲话,倒并无人留意其中的差别。

  只以为康宁长公主提起的事,萧彧是默认了。

  这夜之后一直到初七,徐婉宁都没和萧彧正经说过话。

  正经说话的意思,是指两个人单独相处。

  大魏朝官员在冬至和元正(新年)会各有七天假。

  官员们放长假,皇帝不用早朝,太子自然也是闲着。

  萧彧日日都会来太后处请安。

  不过徐婉宁撒谎正心虚,掐着点躲着,便还真躲过去了。

  宫里的日子,挺无聊。

  徐婉宁惦记的人挺多,步安歌和陆广白不知怎么样了,也想念小堂妹徐婉芷,听说二伯徐言时在准备科考,还有焦明心不知有没有被李明蕊欺负。

  林林总总的,就很想出宫。

  她和公主娘报备过了,初八可以出宫玩儿,但十五得回来陪太后。

  明日正是初八。

  徐婉宁去太后的长安殿请安,路上心里琢磨着,出宫了可以约着几个朋友去如意坊吃古董羹(火锅),好好热闹热闹。

  到长安殿主殿,先没进去,倒探脑袋往里瞅。

  她特意来迟了一刻钟,按理说表兄萧彧已经走了,但有备无患么。

  在一边守着的宫人们,都静默着不做声。

  知道嘉宁郡主在宫中受宠,她做什么都可以,没人会出声惊动。

  徐婉宁掀帘子听,是公主娘和太后说话的声音。

  心里想着萧彧应该是离开了。

  毕竟,不用上朝不代表没有公务要处理。

  一国储君可是个没有假期的职业。

  四喜跟着自家殿下绕过回廊,正看到嘉宁郡主掀开殿帘子往里看。

  顿时就明白了,为何殿下今日在长安殿旁的小花园多绕了两圈。

  徐婉宁身后的宫人看到萧彧,便要请安。

  萧彧抬手止住了,见小表妹探头探脑的样子,知道她为何如此,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明明胆大心细聪慧又有决断的一个人,怎地脸皮还挺薄。

  见小表妹要进去,淡声道:“阿宁”

  徐婉宁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不管幻听不幻听,反正第一反应是要进殿去。

  然后,脑袋被敲了一下。

  这样子,再装没听到是不可能了。

  就转身。

  果见萧彧好整以暇的看自己。

  对上人波澜不惊的眼,心虚让徐婉宁露出了最乖巧的微笑:“太子表兄,好巧。”

  玄色大氅大红锦衣的青年,淡淡一笑:“不巧,孤是特地来寻阿宁的。”

  徐婉宁:“......”

  这就......大可不必。

  半个时辰后,徐婉宁被太子表兄拎出了宫。

  原来对方今日要出宫,禀明了太后,只说或可带小表妹一起出宫逛逛。

  太后知道嫡孙向来稳重可靠,只是犹豫外孙女向来畏寒,约莫更想在烧了地龙的殿内呆着。

  康宁长公主最知道女儿惦记几个朋友,便帮腔了几句。

  太后再没有不允的。

  看着两兄妹辞出去,看背影倒格外登对,不由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没想过外孙女可配嫡孙。

  然而宫中的日子不是那么好熬的。

  外孙女前十几年受了那许多委屈,往后的日子逍遥富贵的过最好不过。

  嫡孙将她当亲妹妹疼,兄妹恩情宠爱倒比做夫妻来得更长久。

  却说徐婉宁这里。

  债多了不愁。

  在萧彧问她可有话对他说的时候,她就厚了一回脸皮。

  说的确想让萧彧给自己物色,人品样貌过得去的青年才俊。

  萧·太子殿下·彧:“......”

  索性心里有了准备,平平静静的问:“要什么样的?孤这样的如何?”

  徐婉宁摇头:“表兄天人之姿,世上大概无人能及,能有您一半我就满足了。”

  这是个真心话。

  不过对方沉默了一瞬,拍了拍她的发顶,大步走到前头去了。

  徐婉宁:“......”

  好不容易表兄松了口,机不可失,就赶紧自我审度。

  内省的结果:她的要求好像也不高?

  徐婉宁心说,其实万事好商量嘛。

  不过她在原地没站几秒钟,跨步往前五六米的青年又冷着脸走回来了,平平静静的:“不是想吃古董锅?走吧。”

  远远跟着的四喜和拂冬,面面相觑。

  拂冬和四喜挺熟了,疑惑的问:“殿下和郡主,那是在做什么呢?”

  四喜高深莫测脸,传授经验:“主子的事,莫要多问。”

  其实实际上,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好在拂冬挺好骗。

  过年的第一顿古董锅,徐婉宁没料到会和萧彧吃。

  只是意外而已,但心里还挺高兴的。

  更高兴的是,在如意坊门前遇到了步安歌和陆广白。

  这两个人看着可真登对,徐婉宁想。

  看着小表妹骤然亮起的眸光,再看对面的陆广白俊朗英武。

  萧彧:“......”

第97章 患得患失

  萧彧说要送徐婉宁礼物,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所做的准备就在如意坊中,却没想到会碰到陆广白与步安歌。

  看小表妹欢喜的表情,只怕是邀人同坐。

  他心中自然不愿,但却又不想扫她的兴,已经做好了答允的准备。

  此处是在宫外,人多眼杂。

  陆广白对萧彧只口称公子,态度却十分恭谨。

  其实心里在叹气。

  好不容易安歌单独带出来了,却不想……依照安歌与嘉宁郡主的交情,定然要拼桌了。

  步安歌见到徐婉宁,欢喜之意堪堪按捺住。

  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想和阿宁说话,又有些打怵。

  徐婉宁几乎要说出,想和步安歌一起吃饭的事。

  但看到陆广白有意无意的,总是在注意步安歌,就觉得还是不要做那根打鸳鸯的大棒了。

  徐婉宁便道:“安歌,明日我便回府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

  在太子殿下出现的方圆五米,走路都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步安歌,递给好友一个感激的眼神,机灵的顺水推舟:“那……好啊,我就不打扰你和太……公子了,你们先请,先请。”

  萧彧:“……”

  陆广白:“……”

  四个人各怀心事。

  萧彧就见小表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眼巴巴的看他:“表兄,那我们先走吧?”

  这种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有求于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表妹这么反常。

  但歪打正着的事,太子殿下淡定颔首,看一眼陆广白两个:“忙你们的去吧。”而后率先进了如意坊。

  徐婉宁紧随其后。

  回头对步安歌无声的比了个口型:“回见!”

  早便预留好的天字一号包间,

  萧彧坐定,倒的第一杯茶水先推到了徐婉宁面前:“何事如此欢喜?”

  虽然小表妹出宫了也很高兴,但方才见过陆广白之后似乎心情更好。

  思衬内因其实是给自己找罪受,但萧彧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徐婉宁指尖碰了碰杯壁,唇角带笑:“好久没有见到安歌了。”

  这种暗戳戳粉的cp成双成对出现在眼前的快乐,实在是没办法和萧彧明说。

  萧彧闭了闭眼,看向一旁伺候的四喜:“去厨房盯一盯菜品。”

  这其实是有话要和徐婉宁单独说的意思。

  拂冬领会不到这个意思。

  被四喜碰了碰手臂才跟着出去。

  四喜并不担心自家殿下的安危。

  在出宫来此之前,龙鳞卫已经布防,遵从了殿下不扰民的命令,是以蹲守在暗处。

  等包间中再无他人,萧彧只道:“听闻陆将军是辅国公的义子,与步家姑娘岂不是青梅竹马?”

  他方才看陆广白神情举止,似乎对步安歌颇为看重。

  以前不曾对谁上心的时候,萧彧哪里会关注这个。

  但如今也算懂得何为求而不得,就敏锐的察觉,对方在某些方面似乎与自己异曲同工。

  徐婉宁觉得,太子表兄似乎话里有话。

  她试试探探:“表兄也觉得,安歌和陆将军十分般配?”

  “你不是……”萧彧禁不住道。

  “什么?”

  “阿宁说得有理,是挺般配。”萧彧沉稳的表达了赞同之意。

  原来一切竟是他想多了。

  萧彧心中豁然轻松起来,又有些哭笑不得,只恨不能立即对眼前人表明心意。

  她心心念念都是效仿长乐公主,想法大胆的很,却对婚嫁胆怯不已。

  萧彧真怕一开口,就将人推得远远的了。

  如此患得患失,真是前所未有。

  约摸一刻钟后,古董锅端了上来。

  铜制大铁锅,中心烧碳,汤锅热气腾腾。

  这东西和现代的差不多,徐婉宁在公主府的时候几乎两三天就要吃上一顿。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后厨上来的菜品非常的齐全,远非冬日能常备。

  这个时代的冬天,也就大白菜存在地窖里能时常取用。

  桌上这些,夏天都未必凑出这许多。

  问萧彧,对方只笑说她喜欢就好,只字不提其他。

  他不常笑,笑起来也淡淡的,微向上扬的眼角却因此而淡化了冷肃,露出昳丽容貌本该有的勾魂夺魄魅力。

  徐婉宁看着看着,竟然舍不得挪开眼。

  等后知后觉,佯装无事的左顾右盼。

  趁机摸了摸手腕脉搏,发现跳的出奇的快。

  脸也好像烧了起来。

  恍恍惚惚的想,难道是我多日不出门,吹风得了伤寒?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努力的忽视过去了。

  四喜最知道,自家殿下对衣食住行何等无所求的人,为了今日这一顿饭有多费功夫。

  得亏是一国太子,而且内库经年不用底蕴深厚,否则即使位高权重,哪里能轻易弄得来这一桌。

  殿下还从未对谁这么用心过。

  他真的当郡主是妹妹?

  四喜机灵的脑袋瓜否定了上面的话,但也安分守己的没多说什么。

  主子的事乱插手是大忌,他还想长长久久的伺候殿下呢。

  满桌绿蔬太过珍贵,又不是自己手笔,徐婉婷并没有说给步安歌送去一些的话。

  不能慷他人之慨么。

  然而萧彧却当着她的面,让四喜送几样难得的菜品过去。

  又吩咐:“就说是嘉宁郡主送去的。”

  “表兄……”徐婉宁觉得萧彧会读心术。

  “一家人,不用客气。”对方顺手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削薄的肉片。

  徐婉宁决定年后多开几家店铺。

  赚钱她最擅长,回头多捐点银子,好歹是表兄日后的家业么。

  很快到了三月。

  天气晴朗了许多,也甚少下雪了。

  徐婉宁开始试试探探的往外跑。

  这一日正要出府,却被人堵了府门求见。

  是李国公府的庶女李明嫣。

  第一句话便是:“求郡主救救二姐姐吧。”

  李国公府如今行二的,正是焦明心。

  徐婉宁紧着问:“明心她怎么了?”

第98章 鸠占鹊巢

  李明嫣两只手捧着茶盏,指尖泛白。

  好在她口齿还算清楚。

  徐婉宁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总结起来就是焦明心和年轻男子约会,被抓了个正着。

  大魏民风开放,徐婉宁没事还和萧彧逛街。

  所以能说成是被抓个正着的事,也许不仅仅是约见这么简单。

  李明嫣看眼前少女沉吟不语,又道:“父亲正替二姐姐相看婚事,定的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大姐姐也在相看婚事,听说相看的是左寺丞的幼子。”

  徐婉宁看着李明嫣的目光,就微妙起来。

  她原本还觉得奇怪,没听明心说起过在李国公府和谁交好。

  李明嫣一介庶女,凭什么这么大胆子将国公府的家事往外传?

  传的还是丑事,被发现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徐婉宁没有看不起庶女的意思。

  但徐婉萝那样说蛇蝎的不提,庶女的命运通常都掌握在府中嫡母的手中。

  李明嫣胆子也太大了。

  所求必然不小。

  听她提起李明蕊,徐婉宁就有了个隐约的猜想。

  焦明心出事没准与李明蕊有关。

  礼部尚书是正二品,左寺丞是正五品。

  李明蕊瞧不起焦明心被商户养大,嫁人的事如何肯屈居人下。

  原著中描述的李明蕊,是个纯善到几乎圣母一样的人物。

  可谁接触谁知道,徐婉宁倒觉得李明蕊用伪善形容都是抬举。

  至于李明嫣。

  徐婉宁琢磨到一些问题,就直接问了:“你怕李明嫣?”

  她都不问是不是不合。

  李明嫣顿时变了脸色,没否认,只又道:“求郡主救救二姐姐吧。”

  李明嫣以前只觉得李明蕊惯会做戏,而且极会不动声色的给人穿小鞋。

  上次嘉宁郡主在府里落水,李明蕊在众人面前推锅不成便记恨上了她,三天两头的找茬。

  李嫣眼发现焦明心,并且挖空心思将人推到嫡母面前。

  原以为是抽了李明蕊的筋骨。

  没想到李明蕊身世都揭穿了,竟舌灿莲花的哄着父亲和嫡母,硬生生坐稳了国公府徐婉宁的位置。

  别说她了,真正的嫡小姐焦明心都成了排行第二。

  焦明心没出事还好,至少有她挡一挡李明蕊。

  否则,李明嫣在李明蕊身上吃了多少亏,知道新仇旧恨加起来,李明蕊非生吃了她不可。

  李明嫣和焦明心没多深厚的感情。

  可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所以连可能会被国公夫人责罚也不顾,跑来求救。

  徐婉宁没有脑袋发热跑到李国公府闹一通。

  别人的家事,没有这么插手的道理。

  她只对李明嫣道自己知道了,然后打发人回去。

  救人当然会救,可是还要好好想一想具体该怎么做。

  等李明嫣走了,徐婉宁又回了屋。

  出门看来是出不成了,就叫来了孟涛和郁真,吩咐了两人一些事。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圈子。

  孟涛人豪气性子也好,在好几个高门府邸的下人中都有熟人。

  曲里拐弯的一打听,就知道了李国公府更详细的情况。

  比起李明嫣这种大家闺秀,下人们之间流传的消息才更真实更全面。

  原来和焦明心见面的男子名郑云川。

  是她在焦府时定的一门亲。

  郑家在南方时与焦家毗邻而居,几十年的老邻居。

  郑云川与焦明心便有青梅竹马之谊。

  郑云川书念的好,如今已经是举人。

  他因来京参加科举,便住在了焦家府邸,没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未婚妻竟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原本是焦明心高攀未来的进士。

  这下,李国公府直接否了与郑家的姻亲。

  在焦家看来,能和进士结亲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但李国公可不稀罕一个穷进士,三年就要出一批的人,能比京官金贵?

  徐婉宁觉得,李国公夫妇太过贪心。

  既然已经找到了亲生女儿,为什么不将李明蕊送回去。

  现在可好。

  养出了一头豺狼而不自知。

  焦明心外柔内刚,性格分外的倔强的一个人。

  李国公想要将她强行嫁人,一个不好就是要酿出悲剧。

  徐婉宁想也知道,她如今想上门见一见焦明心,大概率也会被拒之门外。

  至于理由,随便一个焦明心病重不见外客,就已经能将路堵死。

  徐婉宁就想了个办法。

  她去见公主娘。

  国公府将焦明心禁足,那自己让她出门不就行了。

  反其道而为之。

  在徐婉宁见过公主娘一个时辰之后,李国公府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是如今最受宠的嫡长公主康宁身边的大丫鬟敛秋。

  敛秋说明来意,自家郡主最近身体不大康健,长公主便不让她出门,又恐憋坏了人,便派自己来请郡主的几位好友前去解闷。

  又说辅国公府的步姑娘已经去了,现下来请明心姑娘过去。

  李国公夫人笑得分外尴尬。

  可郡主才说了病,她再以自家女儿也病了推拒,岂不是下人的脸。

  只道:“我家明心愚钝笨拙,恐怕不能让郡主开怀,明蕊倒是颇为温柔稳重,不如让她去陪郡主?”

  敛秋不咸不淡的笑道:“夫人玩笑了,我家郡主与明蕊姑娘素来脾性不同,倒与直爽可爱的明心姑娘更为投契。”

  李国公夫人挺后悔,要一开始就拒绝就好了。

  现在可好,却是不得不让二丫头去了。

  等李明蕊知道公主府来人的事,焦明心已经被人接走了。

  只暗恨国公夫人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因为最近的遭遇,焦明心心情一直不大好。

  但是她眼下也顾不得别的,只想关心徐婉宁可安好。

  上次一场风寒差点要了郡主的命。

  郡主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万万不能有事。

  敛秋温和的看着为自家郡主担忧的少女:“明心姑娘放心,郡主没什么大碍。”

  话是这么说,焦明心没有见到徐婉宁时,还一直提着心。

  看到面色红润,在院门口迎接自己的徐婉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进了屋,被问起禁足的事,焦明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下子悲从中来,抱着徐婉宁大哭了一场。

  等平复下来了,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

  徐婉宁就问焦明心,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焦明心想了想道:“我当时并没有来得及与云川哥哥多说什么话,只是听他的意思,似乎以为是我约的他,再然后,母亲就带着人来了。”

  “这么说来,你事先没有约过郑云川?”

  “没有,我之前借着母亲的生辰见过云川哥哥一面,他向我保证,今春会试一定会全力以赴,考上功名后再去国公府提亲,我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着急的替我安排亲事,一直拒不听从,就是为了等他,既然已经约定好了,又怎么会频繁见面,于礼不合,可是几天前,我梳妆台上出现一张纸条,是他约我见面。”

  “你怎么确定就是郑云川?”

  “我认得云川哥哥的字。”李明心道。

  另一头,郁真在郑云川处问着同样的事。

  对方身上有伤,但依旧能看出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郑云川回忆,有一天书桌上出现了一张字条,是明心约他见面。

  他没有怀疑,因为那上面的确是明心的自己。

  郑云川怅然道:“我知道明心在国公府过的不好,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去的很急。”

  自从定亲后,两家的长辈就不曾阻拦过他们书信往来。

  他们对彼此的字迹都非常的熟悉。

  是以不曾有丝毫怀疑。

  郁真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禀告给了徐婉宁。

  并且还拿来了郑云川收藏妥帖的那张字条。

  李明心这下是真的确定,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碍着谁的事了吗?

  徐婉宁怕她被人看出端倪,也没有详细的解释。

  只说:“你好好回去,三天之内我一定会去看你,为你解决这件事。”

  李明心眼眶湿润:“郡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婉宁捏了捏她的面颊:“你的命是我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当然要上心。”

  李明心离开公主府的第三天,徐婉宁去了李国公府。

  不过她不是去拜见李国公夫人,而是直接给李国公下了帖子。

  若是旁的女娃,李国公当然不会见。

  然而嘉宁郡主太得太子殿下的看重,这让他不得不慎重,

  于是,他就在书房和徐婉宁见面。

  徐婉宁也不废话,直说是为李(焦)明心来的。

  李国公一听这话,脸就阴沉下来:“这是我的家事,郡主未免管得太宽了。”

  这件事只是提一提,他都觉得颜面尽失。

  徐婉宁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伸这么长的手,只是有些事,我想国公应该会感兴趣。”

  再之后,徐婉宁也懒得多。

  她带了郁真来。

  正正经经的龙鳞卫,解决这件事只是小意思。

  郁真带了龙鳞卫中鉴定字迹真伪的高手。

  很容易就辨别出李明心和郑云川收到的字条是伪造的,而且还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伪造。

  再然后,郁真又让李国公看看自己带来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分别承认了自己给郑允川和李明心送字条的经过。

  至于是谁受谁指使。

  那其中跪着的女子是李国公府的下人。

  李国公一眼就认出,她是大女儿李明蕊的贴身丫鬟。

  事情到了这里,再无需多说。

  徐婉宁临走时,幽幽的:“家贼难防,国公爷已经亏欠了明心十四年,还要亏欠她一辈子吗?”

  在徐婉宁离开后,李国公又仔细审问了郁真带来的那两个人。

  越是问越心惊。

  原来他以为的温柔善良的大女儿,背地里竟然做了那么多事。

  而且险些害了他的亲生骨肉。

  便冷声喝道:“去问一问,大姑娘现在在何处!”

  下人片刻后回禀说,姑娘如今正在与夫人一起在花园散步。

  话音刚落,便见自家国公脸色阴沉的疾步离去。

  花园里,

  李明蕊正在劝慰国公夫人:“二妹妹只是年纪还小,被人欺骗也说不准,过些日子就好了。”

  心里却想,她已经派人将焦明心幽会男人的事传言了出去。

  这下,焦明心不嫁郑云川也不行了。

  看她还怎么和自己争!

  李国公夫人捏了捏李明蕊的手:“还是明蕊你懂事,不过什么年纪小,明心和你一样大,竟如此分不清轻重,我真是对她太失望了。”

  “依我看,分不清轻重的另有其人!”将话听了个正着的李国公扬声道。

  李明蕊吓了一跳,站起身来:“父亲,您怎么来了?谁惹得您这般大动肝火…...”

  话还没有说完,李国公已经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口称我为父亲!”

  李国公夫人惊道:“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国公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盯视着李明蕊:“我的意思,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该还回来了!”

第99章 惊醒

  在李明蕊的印象里,父亲非常的严厉,和她也不怎么亲近。

  但父亲对府里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可是即使再不亲近,基本的尊重和爱护是有的。

  即便是她被发现身世有意外的那天,父亲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

  李明蕊一时还没有想到,自己算计焦明心的事暴·露了。

  只以为因焦明心与人幽会让父亲丢了脸,所以他才会将这股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人跪在那里,眼睛就红了:“都是女儿的错,父亲您不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李国公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边去扶李明蕊,一边对丈夫说:“你这是干什么?明心犯了错,明蕊可乖的很,一来就喊打喊杀的,再吓坏了她!”

  李国公知道自家夫人还蒙在鼓里,看她如此维护李明蕊,言语之间对亲生女儿不乏贬低之语,真是又是气又是无奈:“糊涂!真是糊涂!!!”

  这是在说妻子,也是在说自己。

  李明蕊还委委屈屈的跪在那里。

  她知道是母亲最心软了,也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会让母亲分外心疼,进而维护自己。

  然而不到两刻钟,李明蕊就再哭不出来了。

  李国公直接吩咐人带来了嘉宁郡主送来的那两个人。

  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以及收买过的男人,李明蕊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了。

  可是怎么会?!

  带来的两人被嘉宁郡主审问过,又被李国公审问过,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

  那个男的低着头不说话,李明蕊的贴身丫鬟却再忍不住,爬过去对李明蕊又是磕头又是流泪,不住的说:“大姑娘救我,我都是为了你呀!国公爷要将我发卖到妓院去……”

  话听到这里,李国公夫人也觉出了不对。

  等从夫君这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惊骇的都不知说什么了。

  这一夜,国公府灯火通明。

  李国公顺藤摸瓜,又查出了李明蕊不少的事情。

  譬如买通下人、苛待庶女、克扣仆妇银子。

  再比如年前说自己亲手绣的,送他的一件外衣,竟是丫鬟从外面成衣店买回来的。

  这些事,其实都是些小事情。

  但小事情便聚集起来,也足够膈应人的。

  李国公就问妻子想怎么处理。

  李明蕊没有了之前的城府心机,一个劲的磕头请罪,又说可以向自己亏待过的妹妹们和下人赔罪,只求父亲母亲原谅他,不要不要她。

  李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心里还是有不舍的。

  可更多的是害怕。

  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在自己面前那般的温柔和善的一个人,私底下却竟然做了这许多事。

  太可怕了。

  若是亲生的,她还可以耗费精力扳过来。

  可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束缚,将来再养出个白眼狼。

  到最后,她别过眼不去看李明蕊:“你原本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这十四年来,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明日便回家去吧。”

  李国公也正是这个意思,看妻子拎得清,便十分满意,又加了一句:“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只是明心那里,你需得去赔不是。”

  大势已去,李明蕊只得乖乖点头。

  心里却十分愤慨,凭什么呢?

  如果焦明心不曾出现,她仍旧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又怎么会这么不择手段的替自己筹谋!

  离开也没有关系!

  焦明心私会男子的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对方将来再难寻得好姻缘。

  只能嫁给那个举人,要不就嫁的离京城远远的。

  京城之中随便一个砖头砸下去,但凡是个做官的,哪个不是进士出身?

  举人算个什么?

  她不好过,焦明心也休想顺意!

  李明蕊被送回焦家的事,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再要打听,却一点风声都不漏。

  倒是焦明心与男子幽会的事,闹得越来越大。

  李国公最后查出是李明蕊做的,只是人已经放回去,倒不好再上门处置。

  否则倒叫外人觉得,他是为了亲生女儿的名声。

  所以将坏事都推到养女身上。

  这事儿倒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焦明心以前不是与郑云川不是定过亲么。

  未婚男女见面,算不得幽会。

  国公府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放出消息,承认了郑云川是未来的姑爷。

  郑云川求之不得,并没有负气说之前李国公悔婚的事。

  大家一打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风向就又变了,觉得李国公还肯认下女儿落难时定的亲,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这件事被承乾帝得知后,还赞赏了几句。

  如此,李国公看郑云川便有那么几分顺眼了。

  李国公夫人经过李明蕊的事,倒觉得亲生女儿纯真倔强也是好事。

  至少不会心眼子多到让人畏惧。

  至于母女间的感情,好好相处,总会有的。

  而女儿去焦家她也不再阻拦,感激焦家夫妇将女儿教的好,还提议两家常来常往。

  上述的事情,拉拉杂杂闹了一个多月才平息。

  徐婉宁当了一回吃瓜群众,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二月份的时候,天气回暖。

  她就开始在街上闲逛。

  说是闲逛也不恰当。

  之前决定开几个铺子,这便着手做寻摸合适的地盘。

  这天在街上的时候,徐婉宁被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拦了下来。

  等到那女子出声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我想请郡主喝杯茶,可以吗?”

  徐婉宁就听出来这声音很耳熟。

  竟然是李明蕊,或者现在应该改口叫焦明蕊。

  说实话,徐婉宁并不想和李明蕊有过多的接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想将时间花在值得的人身上,和相看两厌的人有什么好喝茶的。

  只是等要走,却见李明蕊掀起帷幔,憔悴又可怜的请求:“请郡主容我这一次吧。”

  徐婉宁想了想,跟着她去了一旁的茶楼。

  她不知道焦明蕊要做什么。

  但身边带着拂冬和郁真,倒是不怕对方起什么坏心。

  等到了楼上的包间,郁真守在门口。

  拂冬跟着徐婉宁进了屋子。

  徐婉宁才一落座,焦明蕊就跪了下来。

  她不禁讶异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又吩咐拂冬将人扶起来。

  焦明蕊本身也不是真心要跪。

  马上就起来了。

  徐婉宁等到李明蕊说了几句话,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这人是来向她赔罪的。

  大约意思就是以前多有得罪,请徐婉宁不要记恨。

  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徐婉宁心说,她和焦明蕊才不是什么好姐妹。

  这话要搁在以前,她就直接说了。

  但是焦明蕊现在也算落魄之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只道:“有仇本郡主当场就报回去了,并不记得你曾得罪于我。”

  焦明蕊原本想着自己如此做小伏低,徐婉宁要么盛气凌人,要么和煦的安慰几句。

  不管怎么样,她都有应对的方式。

  反正就是要让徐婉宁满意。

  她满意了,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焦明蕊回到焦家之后,外面不知怎么的传言起来,说她得罪了嘉宁郡主。

  她如今的身份已大不如前。

  再听到这个消息,不论是世家女还是商家女都不与她来往。

  焦明蕊整个人就宛如一叶孤舟一样,上街都戴着帷帽,生怕旁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不然,焦明蕊哪里肯来致歉。

  她哪里知道,这些流言是昔日被她欺负了十几年的庶妹李明嫣让人散布出去的。

  只心里还猜测着,大概是徐婉宁郡主逼她低头,所以才委委屈屈的来了。

  可是没想到被人一句话堵在了那里。

  梗了片刻后,焦明蕊勉强笑了笑:“郡主好雅量,那我就祝您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徐婉宁一听就愣了。

  心想事成,这是个烂大街的祝福语。

  但“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什么鬼?

  就问:“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一问,焦明蕊觉得徐婉宁大概是想听好话。

  反正此处也没有外人,她心中泛着酸意,却还是奉承道:“太子殿下那般天潢贵胄英明神武,却唯独倾心于郡主一人,将来说不准,郡主还会母仪天下,这难道不是该恭喜的是吗?”

  徐婉宁:“......!”

  反射性的便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等到一句话说出口,她却发觉自己的心突突的跳。

  竟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徐婉宁不禁心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心理学上来讲,被戳穿心事的人才会恼羞成怒。

  难道她对太子表兄早已经……

  怎么会?!

  徐婉宁呵斥焦明蕊的一声声音不小。

  守在门外的郁真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立即推门进来。

  徐婉宁勉强稳着思绪,让郁真重新退出去。

  她冷着脸盯视着焦明蕊:“胡言乱语!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妄议一国之储君,你就不怕掉脑袋?”

  徐婉宁前世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今生又常去宫中。

  养气移体之下,不怒时已经贵气逼人,冷下脸来的气场简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焦明蕊哪里经过这个,差点没跪下去。

  她压着心头的惊慌道:“这些......这些都是臣女的猜测,虽然他们都说太子殿下是将郡主当作妹妹看,可是依我看,殿下九位嫡亲公主的妹妹,宗室中也有好几位郡主县主建筑,几乎都是殿下的妹妹,可是殿下唯独对郡主十分关切,一个男子如此关切一个女子,应当......应当是出于出于男女之情…………”

  李明蕊为了让徐婉宁息怒,几乎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心神来解释这件事。

  而她长篇累牍的一番话,已经完全让徐婉宁惊呆了。

  原来......原来太子表兄对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不同吗?

  心中非常的震动,但是徐婉宁却并不愿意让焦明蕊看出来。

  徐婉宁只说原谅了焦明蕊,让她不要再如此胡言乱语。

  之后就将人放走了。

  等到焦明蕊离开后,徐婉宁在包间中坐了许久。

  焦明蕊的一番话,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壁垒一样,让徐婉宁不禁回忆过往。

  越回忆越心惊。

  徐婉宁也不确定自己对萧彧到底是什么情感。

  喜欢?

  大概是有的吧。

  晚上回去后,徐婉宁几乎一夜没睡。

  等到天将明才小憩了一会儿。

  又忽然想起,今天竟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早前和萧彧约好,今天去外面走走。

  萧彧上午处理了公文。

  中午的时候,如约来接小表妹。

  他最近时常出宫来见小表妹,用的理由则是太后吩咐他多照看徐婉宁。

  等见到的人,却发现少女蔫蔫的。

  徐婉宁皮肤白,一宿没有睡好,黑眼圈就出来了。

  本来已经被脂粉盖住了。

  但是萧彧自来敏锐,便发现了。

  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可是身体不适,要不今日便在府中休息。

  徐婉宁以前身在局中,不说也罢。

  昨日被焦明蕊一番话惊醒,就觉出了许多十分不寻常之处。

  她印象中的萧彧寡言高冷,除了公事之外便是去军营。

  他似乎生来就是为执掌大魏,其他事一概淡漠视之。

  然而眼前的萧彧,从进门开始对自己笑了两次,说了好多句话,还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而且还…………还靠得这么近。

  原来这些日子变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萧彧。

  那么他对自己的特殊,究竟是哪一种?

  徐婉宁心中很不安。

  但是也没有说要回去休息。

  她昨天晚上已经做了决定。

  即使对萧彧有喜欢,又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也要扼杀在萌芽当中。

  萧彧将来是皇帝,三宫六院必然不能少。

  比起不确定是否有外人插足的夫妻,徐婉宁更愿意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妹。

  如今这份深厚的情谊,太珍贵了。

  将来两人之间夹杂着无数的女人,若反目成仇,又该多么的可惜和可怕。

  徐婉宁既说要出去走走,萧彧自是依她。

  只是他直觉,小表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天气渐热,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徐婉宁左看右看,最终选定了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指给萧彧看。

  “表兄,我觉得那个人不错。”

  “什么?”萧彧不明所以。

  “你问问那个人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面首,我可以给他很多钱。”徐婉宁压低了声音道,兴致勃勃。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但其实心怦怦直跳,仔细观察着萧彧的反应。

  然后徐婉宁就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黑沉沉不似以往。

  然而这只是一瞬,宛如幻觉。

  下一刻,对方已经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还小,将来这些事,交给表兄我去办就好。”

  徐婉宁并不是个傻白甜,她只是渐渐的习惯了对萧彧不设防。

  如今刻意观察,电光火石的一瞬,分明在萧彧的眼神中看到了某些压抑而危险的东西。

  想知道的事情徐婉宁已经知道了。

  这之后,她的兴致就不大高了。

  萧彧兴致也不高。

  两人便早早的就回府了。

  拂冬想起焦明蕊对徐婉宁说的话,回程的路上不禁问他:“姑娘,奴婢觉得太子殿下与您……”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见自家姑娘面色很不好:“昨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准提!”

  萧彧这里,四喜也察觉到自家殿下兴致不高。

  他们这些下人,已经习惯了殿下和郡主在一起的时候,远远的跟着。

  因为距离不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四喜就非常的疑惑。

  两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发生争执的样子,

  以往殿下见过嘉宁郡主之后,虽然仍旧不苟言笑,但眼角眉梢总是放松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里揣度这,四喜也没敢问。

  直觉不问安全些。

  萧彧回去后,屏退左右在大殿内静坐了一个时辰。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

  可是小表妹兴冲冲的看着别的男人的时候,他险些就控制不住的告诉她,她只能属于自己。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萧彧不仅陷入怀疑当中。

  再过一个月就是小表妹的生辰。

  生辰之后她就满十四岁了。

  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议亲。

  是不是他唯有向她表明心意,甚至强行将人定下来,小表妹才不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别人吸引和觊觎。

  这天之后,徐婉宁就又宅了。

  她顺带拒绝了萧彧的两次邀请,即使去看望太后,也都趁着上朝时萧彧无法脱身的时候。

  徐婉宁这里过得胆战心惊。

  本以为向徐婉宁道歉之后,就能够重新回归闺秀圈子的焦明蕊,发现一切都变了。

  她现在只是个商人家的女儿。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又因为给灾民捐银子的事将世家女都得罪光了,就还是没有人搭理她。

  至于商户家闺秀的圈子,焦明蕊接触了两次就不愿意去了。

  那种异样的打量目光,甚至有向她打听国公府什么样,宫里又是什么样的。

  一群眼皮子浅的粗俗之人,她一天都不想与之交往。

  焦明蕊觉得自己已经过的够辛苦。

  想不到焦父焦母商议她的亲事的时候,准备给她定下的人选居然是个秀才。

  秀才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侍郎家的公子向她示好,她都没有看上呢!

  焦明蕊气的和父母大吵一架。

  然而这一次,父母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顺着她。

  尤其是看上去精明利落的兄长,竟然还责骂她嫌贫爱富。

  甚至还说,依她的心性能够找到一个秀才做夫君,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焦明蕊这才知道,原来全家人都已经知道他陷害焦明心的事。

  一时间又羞又气,哭着跑开了。

  焦明蕊在房中大哭一场,也不知道怎么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了,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梦。

  梦里面,她一辈子都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

  即使身世的问题暴露了,也有爱慕她的谢庭轩一力支撑。

  后来她和谢庭轩还成了亲。

  到最后,她荣耀显赫一生,子孙满堂。

  而现实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徐婉宁,先是在顾家受尽委屈,之后又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家,早早郁郁而终。

  压根就没有被封郡主,也没有得到宫中的诸多宠幸。

  甚至于她看不顺眼的那几个人,包括焦明心、步安歌等等,通通都过得穷困潦倒。

  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焦明蕊醒过来之后,唇角还带着笑意。

  直觉告诉她,梦里的才本来应该是她的人生。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细细的思索,就发觉一切的变故都出在徐婉宁身上。

  徐婉宁原本是那样的愚蠢暴烈,大病一场之后就变的聪慧过人讨人喜欢。

  甚至于本该属于她的谢庭轩,如今也追随着徐婉宁的目光。

  凭什么?

  所有的荣华富贵众星拱月,难道不都该是自己的吗?!

  现在国公府不要自己,焦府也嫌弃自己。

  她的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难道自己要像梦里那几个贱人一样,一生不得志。

  而徐婉宁却能够安稳顺遂一生?

  绝对不可以!

  焦明蕊心中恨恨的想,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好了!

第100章 别怕

  二月末的时候,在府中龟缩了半月余的徐婉宁,决定带着奔雷去放风。

  为了不打扰步安歌和陆广白的恋爱进度,她也没叫步安歌。

  只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焦明蕊。

  对方看上去瘦了好多,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猎场虽是官方开办,但并不限制进入的人。

  只要出得起银子。

  但是管事看到徐婉宁蹙眉,就问需不需要将焦明蕊赶出去。

  徐婉宁还没有霸道到这个份上,摇摇头说不用,然后自顾的骑马放风去了。

  拂冬骑术不精,只骑马慢慢的溜。

  远远看,焦明蕊弯弓搭箭似乎是要去林中狩猎,不禁撇了撇嘴。

  春日并不是打猎的好季节。

  要都这么做,回头这林子里动物岂不是都绝种了。

  不过拂冬也就心里这么想想。

  主仆有别,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别的也不多求。

  只要焦明蕊离她家姑娘远一些,少一些麻烦,那就最好了。

  猎场北边有一处高坡,站在那里观景最妙。

  徐婉宁也没下马,就高坐马背上四处看。

  与此同时,萧彧带着柳观砚正往北坡而来。

  他的身边还有谢庭轩。

  这两个人不是约好的,但是为同一个人而来。

  表兄弟客气的打了招呼,之后便一路无话,就像那日偏殿说好的一样,公平竞争。

  柳观砚隐约猜到点始末。

  不论是自家殿下还是忠勇侯世子,他挺有自知之明,自己都比不过。

  心里想着,估计嘉宁郡主是做不成柳家的儿媳妇了。

  也蔫哒哒的没开口。

  徐婉宁这里。

  身后,郁真低声道:“郡主,焦家大姑娘过来了。”

  徐婉宁回头,果然是焦明蕊纵马过来。

  对方马侧挂着不知是野鸡还是野兔的猎物。

  兴致被打扰,徐婉宁惬意的神色淡了些。

  不过此处观景也不是她一个人独属,即使不喜欢焦明蕊,但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焦明蕊走到近前了,却是来寻徐婉宁。

  焦明蕊将马鞍侧的野兔取下来,笑意盈盈:“这是今年明蕊猎的第一只猎物,谢郡主宽宏大量。”

  野兔身上的箭还没有取,尚有血迹流淌下来。

  焦明蕊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忘了将箭取出来了。”

  她一手捏着兔子的脖颈,一手不甚利落的将箭□□。

  不用徐婉宁说话,郁真便抬手去接野兔。

  然而在郁真拿到野兔的一瞬间,原本神情温婉的焦明蕊忽的面色一厉。

  她快而狠的将箭插到奔雷的屁股上,喝到:“去死吧!”

  奔雷受惊,嘶鸣一声往前冲去。

  郁真一脚将焦明蕊踹下马去,去追徐婉宁受惊的马匹。

  此时,萧彧他们距离徐婉宁不过百十米。

  这样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柳观砚不禁道:“郡主去的方向,前面好像有处断崖!”

  话音未落,萧彧已经纵马追了上去,之后便是谢庭轩等人。

  亏得徐婉宁马技好,在奔雷狂奔的时候没有掉下去。

  她试图安抚奔雷,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奔雷神俊,也有些颇通人性,便是受伤都不至于狂躁至此。

  电光火石之间,徐婉宁不禁心道,那只箭有问题!

  不过问题不问题,现在也不重要了。

  眼看奔雷冲破一道木栅栏,徐婉宁心沉到了谷底。

  她记得前面有一处断崖。

  之前与步安歌来此玩的时候,两人还曾翻过栅栏去看,数十丈高的悬崖,摔下去绝无命在。

  可是奔雷的速度太快了,她压根来不及跳马。

  便是跳了,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更快的滚落悬崖。

  “奔雷,停下!快停下!”徐婉宁急促道。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凶险的时刻,声音都变了调。

  在关键时刻,奔雷嘶鸣一声终于在悬崖边站住了脚。

  但由于惯性,徐婉宁却被狠狠的抛了出去。

  在被抛起又落崖的一瞬间,徐婉宁看到了纵马而来的萧彧。

  难道她太过紧张,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萧彧目眦欲裂:“阿宁!”

  他距离悬崖还有五六米,踩在马背上纵身一跃,跟着徐婉宁跳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柳观砚与谢庭轩的马不比萧彧的,落后了数十米,眼睁睁的看着徐婉宁与萧彧先后落崖。

  柳观砚腿都软了。

  几乎是连滚带怕的跑向崖边。

  悬崖这里。

  徐婉宁只觉耳边冽风呼啸,骇的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那种生死不由自己的失控,没办法用言语描述。

  只觉得嗓子都一瞬间失·了·声。

  然而,下坠的速度突然停止了。

  腰间被什么东西勒住,让她耳边的风静止了下来。

  徐婉宁紧闭的双眼睁开,看到一张熟悉的俊美的面庞。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萧彧真的来了。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但脸颊上凉凉的,却是落了泪。

  萧彧一手扳着一块突出不过三寸左右的岩石,一时揽着徐婉宁的腰。

  看她落泪,心头一紧:“别怕,孤在这里。”

  徐婉宁努力的想冲破不能说话的枷锁,但大概是受·惊太过,一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只点点头,忍不住往下看。

  萧彧全身肌肉绷的极紧,语气却尽量低柔又轻松:“阿宁,抱进孤的腰,我带你上去。”

  等怀中少女依言双手紧紧抱着他,小脑袋还靠在他怀中的时候,萧彧那种方才看她落崖的胆战心惊,才稍稍的被平息了些许。

  萧彧又道:“抱紧了,我需要松一松手。”

  看徐婉宁准备好了,他一腿用劲震出靴中匕首,抱着徐婉宁的那只手握住匕首嵌入石壁中。

  做完这些,上崖的事对萧彧来说就十拿九稳了。

  他低声问了怀中少女一句:“为什么躲着我?”。

  之后,也不等少女回答。

  内劲一动,凭着匕首和五指硬生生攀上了崖顶。

  萧彧先让柳观砚和谢庭轩将徐婉宁拉上去。

  之后自己才上来。

  徐婉宁看到萧彧上来,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的松了。

  她嗓音沙哑而费力:“表兄”

  徐婉宁的披风被树枝勾住,已经落在了崖底。

  连带着袖口也不知磨在哪里,豁开尺长的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萧彧解开自己的披风,替看着自己一眼不眨的少女裹了。

  这之后,他将人拦腰抱起,低声安抚道:“没事了,孤带你回去。”

  谢庭轩注意到萧彧揽着徐婉宁腰身的手,手指血渍蜿蜒。

  再细看,有两枚指甲竟已翻卷开,约莫是在崖上攀爬时被揭起的。

  十指连心,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可是若只看萧彧面容,平静中带着柔和,完全想不到他还忍着这样的痛。

  即使抱着一个人,萧彧还是很轻松便是上了马背。

  他一手揽着小表妹,一手持缰绳,临走时吩咐柳观砚处理接下来的事。

  看着那两人共乘一骑离去,谢庭轩久久未动。

  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如萧彧。

  不仅仅是马匹没有对方的好。

  所以慢了一步。

  如果自己事先追到此处,会有勇气跟着徐婉宁跳崖么?

  谢庭轩心中没有答案。

  郁真因为要救徐婉宁,只来得及将焦明蕊掀下马。

  焦明蕊摔断了腿骨,但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

  她原本正得意着,徐婉宁落马或者落崖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远处萧彧纵马而过,看到那共乘的两人,焦明蕊笑意僵在脸上,前所未有的后怕起来。

  徐婉宁被萧彧一路送到了猎场供给客人的厢房。

  然后被萧彧指挥着,在原地活动了活动,确定没伤到骨头才作罢。

  这样之后,萧彧却并不离开。

  他目光深不见底,带着犹如实质的压力和侵略性:“阿宁,今日的事孤惧了,所以,孤不想再忍了。”

第101章 全文完

  萧彧生就一副好样貌,而且地位尊贵。

  但京城中的闺秀,几乎无人对他有觊觎之心,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那种强势的威压,靠近了都压得人抬不起头。

  更不要说表达什么旖·旎的心思。

  徐婉宁以往并没有觉得萧彧可怕。

  一来是因为她胆大,二来萧彧对她存了一份体恤爱护之心,气势威仪便是不收着,也是圆·润了棱角。

  可是此刻现在不一样。

  他的天生强势,他苦苦压抑的心意,都被徐婉宁遇险激发了出来。

  萧彧现在就想彻彻底底的,将眼前少女纳入自己的羽翼。

  她的人他要,心他也要。

  这么想着,便说出“孤不想再忍了”的话。

  而徐婉宁则被萧彧骤变的气场骇了一跳:“表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彧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孤希望你叫我无咎,或者是阿彧?”

  徐婉宁:“......!”

  萧彧看到小表妹讶异的神情。

  但他决不容许她躲避,直截了当的道:“阿宁,孤倾慕你已久,本来想等你再大些......可是你今日吓到孤了,要是孤再晚一步,就要永远的失去你。”

  徐婉宁再也没有想到,萧彧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是个对感情很清淡从容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热烈的一面,而这热烈还是对着她。

  任何一个女孩子,面对表白的时候都决不能无动于衷。

  尤其是她也对对方动心的时候。

  可是,萧彧是太子啊。

  是下一任的君王,不单富有四海,而且还会拥有三宫六院。

  徐婉宁心砰砰跳,为萧彧对自己的喜欢。

  可是她的灵魂像是游离出来一样,机械的摇头:“我不......我不能。”

  不能?

  不是不行。

  萧彧敏锐的注意到这其中的差别。

  他问:“为什么?”

  如果今日再换个情境,徐婉宁确定可以编出好多种瞎话。

  可是半个时辰前,是萧彧跳崖将她捞了上来。

  是跳崖。

  生死不定,为了她不惜己身的跳崖。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感情,徐婉宁不能敷衍了事。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尊贵又俊美的青年:“表兄,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不想将来有一天,会和你成为怨偶。”

  “怨偶?”

  “我这个人嫉妒心强,独占欲也强,脾气还不好,要是你成为了我的,我决不允许你看别的姑娘一眼,否则我非伤人或者伤己,到时候岂不是两败俱伤。”

  “那阿宁你,是否也喜欢我?”萧彧微弯了腰身,平视着眼前的少女,声线低柔的问。

  “我......”萧彧靠的太近了,徐婉宁往后退一步,脸烧的厉害,含混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徐婉宁就觉面颊被捏了捏。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凤眸蕴笑潋滟生波:“这就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

  徐婉宁以眼神问他。

  萧彧先说了一句无关的话:“真想抱抱你。”

  他说的是真心话。

  对男子来说,情与欲从来都不好分割。

  眼前少女面颊因羞怯蕴着一层淡粉,眸光却又极亮,漂亮到让他此生难忘。

  既然觊觎,自然就想要占有。

  可是之前抱着,是救人时的权宜之计,此时却万万使不得,否则便是亵·渎了。

  萧彧心里想着,要尽快定亲才是。

  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

  此念头在心中转了转,却暂时没有明言。

  他对被自己孟·浪之语惊到的少女道:“燕肥环瘦皮相而已,孤有阿宁足够了,你爱热闹,爱自由自在,都可以,恣意潇洒孤随你,游览江山孤陪你,只是有一点,你只能是孤一个人的,当然孤亦然。”

  徐婉宁完全听呆了。

  她难得反应有点慢的:“可是将来,将来表兄你不娶妃......”

  话没说完,徐婉宁额上就被对方敲了一下。

  萧彧敲了人,又不由替她揉了揉:“谁说为帝就一定要娶许多妃子?前朝便有只娶一人的皇帝,大魏没有,那孤便开这个先河,只是要辛苦阿宁了。”

  “辛苦什么?”

  “没什么。”萧彧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一切都有孤在。”

  至于萧彧此刻隐而不言的“辛苦”,徐婉宁后来就知道了。

  无非传宗接代四个字。

  在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几年,萧彧有被朝臣催过纳侧妃的事。

  萧彧当时立即拒绝了,他威仪深重,百官哪里敢捋虎须,嘟囔两句也便罢了。

  萧彧面对朝臣威仪赫赫,对小娇妻却予取予求。

  只有一点,床上的时候猛·烈又强·势,理由么,说是要多为皇室开枝散叶,也好堵上朝臣门的嘴,便不肯依从徐婉宁缓缓而就。

  且说现在,

  徐婉宁来骑马,自然有备用的衣服。

  等换了衣服之后,她便由萧彧护送着回公主府了。

  在回程的马车上,徐婉宁与萧彧同在一辆车。

  话说开了之后,她就觉得马车上分外的狭窄,到处都是萧彧的气息。

  萧彧倒大大方方的盯着徐婉宁看了。

  而且还问:“阿宁觉得,孤比街上那些书生、郎君如何?”

  徐婉宁:“......”

  就是庆幸拂冬和郁真都坐在车厢外,听不到马车里在说什么话。

  在徐婉宁这里,萧彧是很高冷的一个人。

  可是现在,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

  他此刻劲瘦的腰身舒张着,一张俊脸凑到自己面前,当真是让人遭不住。

  而且还一副听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徐婉宁厚着脸皮,没敢看他:“表兄仪表非凡风姿俊挺,举世无双。”

  萧彧纠正:“你叫孤什么?”

  徐婉宁终于忍不住捂脸,小声的:“阿彧”

  徐婉宁摔落悬崖的事,自然不能瞒着。

  瞒不住也没什么好瞒的。

  罪魁祸首焦明蕊,在当天就被丢到刑部大牢之中了。

  危害皇室郡主,焦家该怎么料理,幕后有无指使,还有没有同伙以及后手之类,都要细细审问。

  刑部牢房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焦明蕊一个女子进去,能得什么好?

  即使知道如此,徐婉宁也并没有心软。

  她能活命是靠萧彧拼死相救,焦明蕊杀人偿命,该怎么审怎么判,大魏法典上都有据可寻。

  到最后,焦明蕊判了死刑。

  而焦家也遭到连坐,需要赔付一定的银钱,全家人还要服刑好几年。

  焦明蕊的事,徐婉宁没有插手。

  只是焦家她去过。

  焦父焦母都是很温和良善的人,才将焦明蕊认回去不久,此番完全是无妄之灾。

  她便替焦家求了情,免去了连坐之责。

  康宁长公主这次吓坏了,晚上就寝都要与徐婉宁一道。

  徐婉宁早将康宁长公主当做了真正的娘亲,再无当初两人同寝时的别扭。

  晚上,实在是聊心事的好时机。

  徐婉宁上辈子没有女性长辈聊私·密话,现在有了,谈恋爱的事就有点儿憋不住。

  康宁长公主就听到爱女道:“娘亲,我有心仪的人了。”

  她翻身坐起:“有心仪的人了?哪家的郎君?是无咎替你物色的?”

  徐婉宁没想到公主娘激动成这样。

  她摸索着将被子给公主娘披了,然后就将萧彧供了出来。

  康宁长公主:“......”

  她的太子外甥,这是玩了一出监守自盗?!

  这天晚上,康宁长公主彻夜未眠。

  翌日一大早,她就风风火火的进宫去了。

  再然后,徐婉宁和萧彧就被召到了太后的长安殿。

  萧彧破天荒攥着小表妹的手,表示非卿不娶,而且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后既担心又忧虑,康宁公主也是。

  帝王的爱,从来都是一个未知之数,真是让人好生不安。

  徐婉宁一锤定音,表示相信萧彧。

  这下,两个女性长辈便也没话可说了。

  主要是她们心里其实也是相信嫡孙(嫡亲外甥)的人品和心性的。

  再有,女大不由娘,说不吉利的话也没什么用。

  承乾帝就很直接的分外高兴。

  最喜欢的外甥女和最优秀的儿子两情相悦,外甥女聪慧又可爱,无可挑剔的亲事!

  至于萧彧不再娶妃的事,承乾帝看的很开。

  他在先帝手里吃过宠妃的苦,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近女色,不也做皇帝做的好好的?

  要紧的是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接班人。

  将来盯着儿子和儿媳妇(外甥女)生几个优秀的皇孙,江山后继有人就可以了。

  没必要非得莺莺燕燕一大堆。

  女人多了是非也多,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三月某个道吉日,承乾帝下旨赐婚。

  徐婉宁正式成为了预备太子妃,只等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可入主东宫。

  次年三月,徐婉宁及笄礼成。

  萧彧亲自送来了聘礼,只等六月便要嫁入东宫。

  徐婉宁有点儿紧张。

  她现在才十五岁,算上前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嫁人太早了点吧

  萧彧听得小表妹抱怨,捏着她手掌亲了亲。

  他俊挺的眉目温·柔又缱·绻:“钦天鉴原定的日子是九月,可是阿宁,孤等不及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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