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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自有恶攻磨》作者:叔果儿
文案:
第一次去砸场子,被他用糖水从头淋到下。
第二次去砸场子,被他拿碗砸破了脑袋。
第三次去砸场子,张老大没舍得这清冷大美人,甘愿为爱做零。
第四第五第六次上门……张老大使用了流氓式追求法。
直到有一天,他被囚禁了,才知道,他对他坦诚相待,他却从头到尾都在隐瞒他。
他问:“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张炽:“滚吧。”
他说:“明明是你先招惹我,不能你说放弃。”
张炽:“老子对你问心无愧,你他妈的又怎么对我? 。”
曾经舍不得出的一句粗话,现在却要动辄恶语。
清冷美人攻X流氓痞受
孜桐×张炽
流氓黑老大为美人做0,却被欺骗囚禁
复仇游戏
狗血 - 破镜重圆 - 美强
第一章
夜晚,街上人很少,灯光显暗,一览望去都是灰沉沉的楼房小铺,后巷路地湿受潮,角落都传来一股难闻的霉湿味。
在墙角站在一群带着刀柄的男人,个个焦头烂额,张炽看了看略沾了污渍的灰衬衣,凶神恶煞的一脚踹倒旁边的小弟:“妈的,老子叫你跟,你他妈还真给我跟丢了?”
“老、老大……”小弟似乎没见过老大这么生气过,不禁有些屁滚尿流,一时半会还不敢爬起身。
“那小子还真会躲啊!”张炽不怒反笑,鹰眸狠狠盯着灰暗湿潮的后巷:“都进去,老子就不信把这全翻了还找不到他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眸子里虽对后巷略带了嫌恶,但还是摩拳擦掌的走了进去。
“还有你……”张炽居高临下的看被他踹了一脚的小弟,狠狠道:“如果抓不到他回来,老子第一个废了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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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蹲了下来,烦躁的抓了下头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抽着,吐出的烟气缓缓而上,迷糊了双眼,却让心情放松。很多人都说他是吸烟狂,但他觉得自己不是,只不过在抽烟期间能让心里平静。
烟气缭绕上升,张炽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身材修长,倚立在马路对面,他总感觉他在盯着他。直到烟气散去,张炽眯起眼看着他,尽管灯光暗亮得很,他还是觉得对面应该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
他咧嘴笑,把烟一踩,随意扯了扯衣服就走了过去。既然找到乐子,他还要烟作甚。为何男人便是乐子,应该说,为什么清秀的男人会是乐子?无可厚非,张炽是个同性恋,是个喜欢长相俊俏,身材细长的男人,这个无论是好友还是手下,无一不知。但他们并不担心他会将禄山之爪伸上他们,毕竟跟张炽交上的都是一样性格粗犷凶狠,只能当朋友,不能当炮友。
“一个人?”张炽走了过去,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长相,心里更为满意。五官显秀气,睫毛也长得厉害,尽管面无表情也显得非常无害。总言之,比他之前所有的炮友都好看太多。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高差不多与他等高,就算矮,也矮不到二公分。只不过,有这长相,什么都值了。
“等人。”他的声音有些清冷而柔软,似乎看到生人还略带了一丝羞涩。
“女朋友?”张炽轻笑问道。
他愣了一下,犹豫了半秒,摇了摇头。
“还是男朋友?”
他身子一僵。
张炽哼哼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张炽直接问道。
而男人抬眸看着他,不惧他,反而眸里闪过某东西,似乎张炽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微微蹙眉,不语。
“老子问你话呢!”张炽哼哼道,不怒。反而用手往男人后背轻拍,接着缓缓地往下搔,直到到了男人的骶骨才停了下来,调戏似的拍了拍他的屁股。
张炽如此明显的举动,男人又怎会不晓得。可他并没有惊慌,终于开口道:“你经常这样对别人?”
“你觉得?”张炽向他靠近了一点,感觉他想后退,赶紧狠狠的扯住他的头发往前压,在他耳边低声调笑道:“感觉得到老子有东西顶着你吗?”
他喜欢调戏男人,这个坏习惯他没打算改,也不打算改。
男人感觉得到下身被顶着,头发也被扯得发麻,脸上并无任何的表情,冷着眼直直的看着张炽。
男人的五官长得非常好看,这漂亮的五官就是冲着他喜欢的型来长的,眸里虽冷,但这双苏到心底的桃花眼简直是撩拨得他浑身痒痒的。
张炽眯着眼,歪头一笑,直接掐住男人的下颌,迫得他微张开嘴,因为被掐得只能对着张炽,男人眸里发冷的看着他。
张炽缓缓的凑过去,蕴满烟味的气息吹到了男人的嘴里,恶劣的笑了。
烟味通过口腔顺入了气管,男人难受得想咳嗽,可是张炽的手如钢铁般,狠狠的掐住他下颌,张老大语气徐徐的,还带了些暧昧和调笑:“哥的味道怎么样?”
男人冷下眼,猛地抓住他的手,吐出一个字:“滚。”
张炽眯着眼,正准备说话时,后脖颈一疼,还没来得及看是谁袭击他,就倒下了。
“先生……”袭击张炽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如此斯文的样子根本没法想象刚才是袭击过张炽。
男人不语,只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炽,眸里越发渐冷。
“先生,您没事吧?”黑装男人顶了顶眼镜框,问道。
“没事。”他摇摇头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炽,眸里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
张炽睁开眼,猛地坐起身,脑袋就传来一阵疼痛。
“阿炽……”
在张炽耳边,传来里醇厚而具有威严的声音,他不用看也知晓是谁,只低声喊声:“华哥……”
沉华静静地看了下他额头的小伤口,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炽敲了敲脑袋一下,理了一下思绪,被袭晕这么丢脸的事哪能说给沉华听。他悄悄磨了磨牙,回道:“没事,华哥。”
“老、老大……”旁边传来嚅嚅的声音。
张炽斜眼看了他手下,问道:“刘一凯那狗杂碎捉到没?”
“没、没有……”他小声道:“我们本来想回来向你报一下,可是发现你倒在地上,所以我们就先送你去、去……”
“没抓到就算了,老子还不信他能逃出生天、”张炽冷笑道:“老子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章
一周后的早上,张炽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走到仓库外的阔地。他把自己的衬衣脱掉,随意扔到一旁,露出的肌肉凸鼓有力且硬实完美。
他懒散的倚靠在沙滩椅,嘴上叼着烟,但没有点着,就这样闭着双眸,用压发帽盖住上半脸。
快到他差不多睡着时,蓦地听到轰隆如雷的大嗓门在不远处鼓噪,把他的压发帽吓得直坠落地下。他半睁开眼,掏了掏耳朵,一个暴脾气就出来,吼道:“给老子闭上嘴。”
“老,老大。”一个小弟跌跌跄跄地跑到张炽面前,他往后偷偷看了一下把他踢过来的黑心兄弟们,默默竖起中指,随后又转过头,向着张老大露出讨好的笑容。
张炽睨了他一眼,懒懒道:“想挨揍?有话赶紧说。”
“老大,刘一凯供了,供出了毒蛇帮,给了他好处。”小弟磕磕巴巴的说完。
又是毒蛇帮,张炽眯着眼,沉华想与他和睦相处,他非要搞事。
他眸底隐着厌恶,冷笑,活动了下筋骨,“行啊,老子等下就去炮制他。”
因为刘一凯背后捅刀,让他的兄弟们都受伤了。他最厌恶的是什么,背叛兄弟之人,兄弟他自己可以欺负,要是被外人欺负了去,就别怪他手不留情。
“对了老大、”小弟咽了下口水,继续说:“在百幸街,新开了一间甜品店。”
“喔?”张炽这有兴趣了:“新开?”一看张炽,第一眼都会认为他喜欢酗酒吸毒打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倒是有个说对的,他是喜欢打架,但是论吃,他喜欢甜品奶茶胜过酗酒吸毒。
“对对,新开,而且还挺好吃的。”
“你倒不叫我?”张炽哼笑道。
“这……要试过好吃,才叫老大你去尝尝。”小弟嘿嘿道,说到了重点:“而且啊,那甜品店的老板长得蛮好看的,绝对是老大你喜欢的款。”
“嗯?”
“老……老大,我还偷拍了一张,你看看。”小弟拿起手机,刷到相册,一脸邀功的看着张炽。
因为在场爆满人,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还有一半脸被遮住。
张炽定神一看,倒不是说看他长得有多好看,而是他认出他是谁。
“原来你在这。”张炽站起身,摩拳擦掌,眸里闪着蠢蠢欲动,咧嘴笑,把自己的衬衣拾起就穿上。
流氓派张老大转头对着他小弟说:“走,砸场去。”
——
百幸街的某店
“人倒是挺多。”
“那个,老大……吃个糖水也不用带这么多兄弟过来……”小弟怯怯的说,偷偷看着后面站着的五六个兄弟。
“老子刚怎么跟你说?”张炽瞟了他一眼。
小弟:“……”他有点后悔了。
张老大舔了舔嘴边,手往后一动,兄弟们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瞬间,店里的客人瞬间跑光,只留下两位面容呆滞的女服务员。
张炽走了进去,把旁边的凳子随意一踹,发出“轰嗙嗙”的声音,一副老大爷的坐在凳子上,双腿懒散的张开,肘顶着桌子,一脸拽霸无比的左顾右望。
这两个年轻的小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场景,吓得脸色有些苍白,赶紧躲进了柜台里面。不够一分钟,一个瘦高的身躯快步走了出来,戴着有些脏兮兮的绿围裙,面无表情,只淡淡的往店厅扫了一遍,看到了张炽后,眸里不知闪过了什么。
张炽看到他,瞳孔一缩,那天晚上,灯光暗得很,自然没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现在一看,长得真的是俊秀绝伦,完全对他的胃口,忽有些口干舌燥。
“你来干什么?”男人果然认出他,问道。
“来这里能干什么?”张炽嗤笑:“当然是喝糖水。”
“为什么赶走我的客人?”男人的语气平平稳稳,不怒也不惧。
“老子喝糖水就不爱别人坐旁边。”张炽往裤袋一掏,拿出数张百钞出来,往桌子一拍:“刚刚有损失的,我来赔,怎样。”
“……”
张炽直接站起身,扯住男人的衣领,往柜台一压,弯身往男人的耳朵轻轻一咬,看似调情,却问:“上次是谁把我打晕?”
“我不知道。”男人被压得有点难受,但不显表情。他有一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眸,如夜空般,直勾勾盯着张炽,张炽只觉得撩得他心痒痒的。
“你忽悠谁呢?你当我张炽是傻的?”张炽说道,眼睛尖锐:“谁不知道那是我张炽的地头,突然就出现个人把我打晕?”
“我说了,我不认识。”
张炽嗤了一声,手却不规矩的从他的胸膛移到了臀,狠狠的一抓,却用调戏的语气说道:“连你,我都觉得可疑。”
“……放开我。”男人沉默了一下,轻声道。
张炽居然听话的放开,但下一秒,男人就从旁边拿起糖水,二话不说的直接往张炽的头上倒了下来,冷道:“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在场的兄弟全站了起来,但看着张炽的眼神都显无奈。按刚刚的行为,还真是挺像逼良为娼的流氓。
糖水从张炽的脸颊慢慢的流下,有些不经意的流入唇内,他尝了一下,味道的确不错。
旁边的小弟赶紧抽几张纸递给了张炽,张炽随意在脸上一擦,扔到一边去。
张炽狠厉的看着兄弟,兄弟也凝重的看着他,神情非常严肃,双拳攥紧,按老大指令准备下一步,估计就是开始砸场子了。虽然老大这样做有点不道德,但并毕竟是他们的老大……
“我们走。”张炽说完,准备出去时,看到他们那呆滞的表情,蹙眉说道:“还站在那干什么?想喝糖水自己给钱。”
众小弟:“……”
——
翌日早晨
“老大……”小弟领着一个文件夹,嬉皮笑脸的递给了张炽:“他的资料……”
“真快!”张炽随口夸了他一下,打开来看,蓦地眯起眼:“操!怎么就这点资料。”
“老大,你才给了一天时间。”小弟苦着脸道。
“孜桐。”张炽咂咂嘴,一直盯着这两字:“孜桐孜桐,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说不定你俩前世还是一对相恋的夫妻,所以才觉得熟,”小弟谄媚的说。
拍马屁倒是拍到马蹄上了,张炽一巴掌呼到他的脑门,笑骂道:“老子说的是名字。
“喔。”小弟纳闷的捂下自己的脑袋。
“十岁前住在万胜街7号……”张炽捻着纸张摩挲,定神一看,思疑道:“这地址真他妈的熟悉。”
他把资料甩回给小弟,站起身活动筋骨,掰响关节,发出了“卡帕卡帕”的声音,道:“走。”
小弟小心翼翼的咽了口水:“老大,去……去哪?”
“继续砸场。”张炽咧着轻狂的笑容。
小弟:“……”
“昨天一大碗糖水倒下来,害得老子洗了一下午的头发。”张炽眯眼道:“老子就不信他今天能作出什么浪出来。”
小弟:“……”
小弟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老大,你确定吗?
——
知缘糖水店
一大早的阳光落在玻璃窗斑斑驳驳,张炽清晰的透过窗看了进去。早上,人倒是不多。
“看到那桌没,进去。”张炽的下巴抬了抬,指着离收柜台最近的桌子,正好有一个客人埋头吃糖水。
“老大,什么?”小弟疑惑的看着张老大。
张炽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在场的两个小妹看见他,瞪大双眸,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人呢,还做不做生意了?”张炽把声音提高,像是故意,斜眼看到小弟把客人赶走,他便用脚一勾,把餐凳勾了过来。
稍微胆大的短发小妹被气得有点发抖,说道:“你……你这样……我们怎么做生意?”
张炽向她靠近两步,高大的身材让短发小妹有些震慑,她面色闪过惊恐,一时半会不敢说话。
“老子又不打女人,你怕个什么?”张炽撇嘴,随即痞笑道:“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做生意,只是你们老板得罪老子了,要是他给老子说声炽哥对不起,以后要什么糖水也得乖乖的送上门,以后这里老子还不是会给你们罩着。”
张炽故意加重某几个字,心忖最好是乖乖的上门,还要乖乖的躺在床上。话刚说完,就听到小妹求救的声音:“老板。”
他顺着她眼瞳溜转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知孜桐在那站了多久,只见他倚靠在墙,双手交叉,白皙的俊脸溢满冰霜。
张炽蓦然觉得心脏加快了几下,隔了一天,觉得他又好看了几分。
“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张老大?”孜桐走了过去,声音轻袅而略带嘲讽。
张老大张狂且慢悠悠的往前走向几步,往自己的平头摸上一把,低笑两声,轻佻道:“这里还有你倒下来的味道,要不要尝尝?”
孜桐向来沉静寡言,无论什么人在他面前多多少少都有些收敛,倒像张炽这么流氓了当的男人,他也就碰到这么一次,要问他怎么对付这样的人,他还未料想到。
他忍了忍,往不算大的客厅一览无余:“我的客人又被你赶走,就当扯平。”
“你以为老子有这么好打发吗?”张老大问道。
孜桐看着他,不说话。
张老大歪着脸撇嘴笑,指着右脸颊:“这样吧,我也比较好说话,你往我这里亲一个,再软下声说句炽哥,我很抱歉,那昨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孜桐:“……”这来闹场子的劲真是十足,他淡淡道:“我这只是做小本生意,张老大就别来开玩笑。”
张炽撇撇嘴道:“我可不是来开玩笑的。”
孜桐别过头,指着门口,语气淡淡的:“这里是我的店,现在请你们出去。”孜桐就这样站着,指着店门,表情淡漠。
这不以为意的神情堵得张老大心里有丝不悦,但孜桐这一看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开店老板,就算张老大再恶劣也不可能真把人家经营的店给砸了。
倘若他稍微妥协些,他还可以做一个正职的老流氓随意撩两下就带兄弟就走人。可偏偏他就面色并无惧意,冷得如高岭之花,让他看着有点不爽又心痒痒的,怎么都想调戏一翻,眼珠一转,蓦地心生一计,恶向胆边生,一笑,向前走几步,与孜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孜桐皱了下眉,不自觉的往后退,却碰到柜台,张炽紧紧抓住他的右肩膀,五指微陷了进去。孜桐微微歪头,没见慌乱,欲出话时,突然眸内闪过一丝冷怒。
张炽直接抓到他下裆,前后揉着,低声调笑:“大倒是挺大。”
……
小弟简直没眼看了,老大的逼良为娼手法真是越来越熟练。
第三章
“张炽!”孜桐的声音冰如寒风,但张炽觉得悦耳而魅惑。
“嗯?”张炽正等着孜桐下一句时,突然发晕,脑产生剧痛,不自觉的摔倒在地上,他碰了碰右脑勺,一看,指头沾了血,骂道:“操!你、你他妈砸我?”
小弟赶紧过去扶着张炽,咽了咽唾沫,抬头看着孜桐,心里油然而生着浓浓的敬佩与崇拜感,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对老大。
孜桐冷眼看着碎了一地的碗,道:“送他去医院。”
——
15年前的张炽也就十三岁的样子,就一脸拽霸无比,到处带着新收的小弟欺负看着瘦弱的小孩。
然而,孜桐就是属于其中一个,稚嫩白皙的小脸,小嘴儿总是抿着抿着,长睫毛老是掩着鹿般的双眸,看起来乖巧极了,再加上家境不错,自然成为附近的小混混消遣的对象。
他照常从家门口出来,背着个蓝色小书包,小糯音一出,和妈妈说了声再见,就从巷子里拐了个弯,果然,就看到了张炽。
这个恶霸!
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两步,小手紧攥著书包带,不满的皱了皱眉,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每隔几天就堵他一次。
“老子上次跟你说了什么?”张炽嗤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我没带钱。”孜桐小声说,并抬头看着他:“请你让开,我上学要迟到了。”
张炽已经走到他前面,体型的差异让他有压迫感,想向后退步时,却被张炽的小弟拦了路。
“小娘炮,你这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张炽把他随意推到墙上,看着他那小脸,突然有点不爽。
那时候的小孩哪知道娘炮的意思,看着孜桐长得白嫩秀气,跟个小姑娘一样,自然被张炽套了娘炮这词。
张炽爱欺负他也是这个原因,作为男人就应该向他这样的,男子气概杠杠,粗犷跋扈,而不是像孜桐这样的,把收拾自己整齐干净才出门。
孜桐抿嘴不语,跟小混混无话可说。
“操!说话。”张炽伸手掐他的脸,力度没弄好,孜桐叫了出声:“痛。”
他的右颊被掐得红彤彤,那时候他本是肉包脸,加上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可爱极了,张炽年纪小,不知怎么形容,总之觉得像一个苹果,真想咬一口。
没过几秒,恶劣性子又出来了,叫两个小弟过来,道:“架住他。”
这时孜桐才表现出一丝慌张:“我……我上学真的要迟到了……”
张炽继续揉他的脸,突然有些爱不释手,非把他两边都掐红了才收手,看着他因为痛逼出的眼泪,大大的眼睛有些通红,他耻笑道:“你是不是男生?这么容易就哭?”
说着说着,眼瞳溜阿溜的,溜到他的裤裆下。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男的?”
说毕,他就把他的裤子脱掉,接下来的事,就是孜桐一生难忘。
孜桐被架住无法弹动,只能就这样看着张炽把手伸到他的下身,直接掐住,取笑声连绵不绝。
“这么小,不如把你的剪掉当个女生得了。”
——
“呲!”
张炽猛地睁开眼,先看到天花白板,再往前一瞧尽是白壁。他揉了揉鼻梁,却碰到裹在脑壳的纱布。
张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因为消毒药味,他被熏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直接把昏昏欲睡的小弟吓醒。
“老大,你醒了?”小弟搓了搓手,赶紧起身,把张炽的枕头垫高。
张炽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双目若有若无地看着前面,也没说话,怪异得小弟一阵心惊胆跳,踌躇了下止不住磕巴道:“老、老大,你没事吧?”
张老大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小弟问:“梦到什么了?”
他想了想,怀念道:“以前吧,十来岁的时候,我老爱有事没事会跑去万盛街堵人。”
小弟:“……”如果老大长大是个老流氓,那小时候肯定也是个小流氓,至于堵人做什么他大概猜到一点也不敢直接问。
张老大换了话题,问道:“肖林,我睡了多久?”
周肖林讷讷说:“也没多久,就半天。”
他突然想起刚刚摸到的纱布,叫道:“把镜子拿过来。”
“老、老大,你没毁容。”
他一个扛把子汉子,毁容倒是不在意,也就怕看着滑稽,“少废话,叫你就拿过来。”
周肖林踌躇了一下,把镜子递到张炽手上后,转身就溜出去,“老大,我去给你买粥。”
果不其然,周肖林很快听到了张炽的怒声,“我操。”
——
张炽懒懒散散地在病床不知躺了几天,只见他拿着镜子反反复复的看着被包如粽子的脑壳,脸色越来越黑。
“老大,感觉你又帅了!”周肖林咽了咽口水,笑嘻嘻的拍起马屁,只不过身子越往角落钻。
“妈的有必要包成这样吗?”张炽骂道:“老子他妈的像足了一个小丑。”
“怎么会!老大你比小丑帅!”小弟诚恳地说。
张炽看了他一眼,招招手:“肖林,给哥过来。”
周肖林看准张炽不会离开病床过来揍他,肆无忌惮的站在角落,道:“老大,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饿,老子只是手痒,过来!”
周肖林看着老大头上包如粽子,想到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如果当初不叫老大去知缘糖水店就不会有这事情发生,心中后悔与不忍交杂,弱弱地道:“老大,这个这么难啃,要不你换个目标?”
“啃什么啃,你当啃草啊?”张炽笑骂道,直接把枕头扔了过去,周肖林俐落的接住。
周肖林挠挠头,嚼字道:“哎不是,老大,那糖水店老板长得是很好看,但、但是站在他身边,感觉像降了几十度似的,不大好相处啊,而且而且…”
“说话给老子麻利点。”
周肖林正要说话时,四五个黑装兄弟进来了,一脸无表情,领着饭盒,放在张炽跟前,问:“炽哥,你什么时候出院?”
“这么早干嘛?先休几天。”张炽撇嘴道。其实他头上那一点伤,根本就不需要这么久的院,说到底,也就纯属想偷个懒。
气氛凝重,沉默了几分钟,张炽有点受不了,蹙眉问道:“有话就说。”
一个兄弟说道:“华哥回来了。”
张炽打开饭盒,道:“我这两天会过去找他。”
继续沉默几分钟,张炽斜眼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个妈生的,都是闷葫芦,还好不是他手下。
“华哥回来之后不大对劲。”
“行了。”张炽叹了口气,道:“叫医生过来拆线。”
——
到了深夜,万簌寂静
孜桐看了下手表,拐弯走上楼,暗亮的灯光照下来,看到一个男人交叉手的靠在墙,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定定地看着下面,听到一丝的脚步声,才转头看到了孜桐。
“几点了,现在才回来!”男人看到他,脸色沉了下来,气焰万丈。
“我刚下班。”孜桐淡淡的说。
“你知道老子等你多久不?”张炽质问的语气就如家中配偶。
“我没让你等我。”孜桐拿起钥匙开门。
“……”张炽这一听,又一鼓气闷在心里。
孜桐准备进去时,却被张炽抢先一步,等到孜桐进来时,便顺带用脚把门勾上关了。
孜桐正要出声时,张炽压住他双肩,顶在墙上,埋头强压着他嘴唇上下揉动,孜桐的眼眸闪过愠怒,一拳揍到他脸上。
“操!”张炽嘴边溢出肿,有丝刺痛。
孜桐狠狠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张炽,你他妈想干嘛?”
“想干你!”张炽撇嘴道。
孜桐眼眸内闪过暗色,扯了扯唇边便道:“出去。”
“才不要。”张炽低声喃道,摸了摸自己的平头,之后往右脑勺的伤痕指了下:“你他妈别以为砸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以为我张炽好糊弄?”
“哦?”孜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孜桐今天穿的是紧身的牛仔裤,双腿恰当修长好看,张炽总忍不住把双眼溜到他那被紧裤束得鼓起来的地方。
这次他直接往前一压,顶着孜桐的下半身,往后伸到了臀,还没碰到,张炽被大力撞击,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肚子仿若被搅碎般剧痛起来。
“唔……操……”
“别惹我。”孜桐冷声道,绕过他便想把门打开,却没预料到被他抓住了脚腕往后一扯,力道足以让孜桐往身后的地板倒去。
张炽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直接跨在他上面,双腿夹住他,以防他起来,咧嘴笑:“你还真够大力。”
“你还想再来吗?”孜桐平静的问,低凉的声音让张炽觉得倍感舒适。
“不想。”张炽回道,眼圈又溜到了某处,真是记吃不记打。
接着便道:“要不你跟哥试一下,老子上次摸你,明明就是有反应。”说毕,他就往他裤腰里一伸,熟练的磨*搓。
“唔……”孜桐蹙着眉,没有制止,双眸盯着他似又看到别处,深如幽潭,却勾得他心痒痒的。
孜桐双手顶着地板,正要起身时,却被张炽制止:“别动。”
张炽看着孜桐唇边微微上扬,他把肩背微微弓起,把头埋在了孜桐的耳边,低沉着声音道:“哥弄得你舒服不?”
他见他不说话,眼睛一溜,手慢慢地往孜桐后臀伸去。
他抖抖胆子,眼一溜,手慢慢往孜桐的后臀伸去。
孜桐猛地抓住他的手,冷声喝:“你想干嘛?”
“都在这地步,你说老子想干嘛?”张炽咧嘴笑,话锋一转,低音带了丝魅惑:“要不要跟老子做爱?”
孜桐想起身,可张炽压着他,歪着笑,手上还抓住他的命/根子。
孜桐看着他那越发膨胀的下身,再慢慢看向他上身。张炽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衬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穿成这样,隐约看到他完美的腹肌和受伤遗留不少的结痂。
不可否认,张炽的确有一副很棒的身材。
第四章
不要以为孜桐是个良民,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
张炽缓缓低着头,想埋在孜桐的脖颈,却被他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抿着嘴,说道:“嗯,起来。”
张炽挑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孜桐眸里含凉地看着他,看着百般正经的薄唇却说着溷浊的话语:“我硬了,所以我操你。”
张炽似乎被口水噎了下,“我也硬了。”
“看得出来。”孜桐想了下,说道:“但我是第一次,不会帮你弄,所以你还得自己弄出来。
张老大有丝不满,“宝贝,你这是让老子上门挨操?”
孜桐抬起眸,反问:“我叫你来?”
自然是张老大挨着脸皮过来,但他这次上门并不是真想强压孜桐,而是他上次摸到孜桐下档时,他感觉到孜桐确实是硬了。
他看着孜桐凉如冰的脸,心忖,也就是个外冷下热的男人。
孜桐把下颏抬起,轻声道:“到床上去。”
张炽最喜欢孜桐哪里?眼睛,孜桐的眼如桃花,水汪汪的,眼尾细而略弯,这样直勾勾看着张炽,看得他就整个人苏了,差点就往床上走去。
张炽抿嘴几秒,撇嘴说道“老子不做下面。”
“我也是。”孜桐淡道:“我怕疼。”
“老子又不会让你疼。”
“你怎么保证?”孜桐重说一遍,“我不做下面,不愿意的话,你可以出去。”
张炽站起身,俯视着他,下/身已经石更得膨胀起来,仿佛和孜桐处在一个对峙的地位,眼珠子直盯着孜桐,仿佛在忖思着什么。
孜桐双手抵着地板,就这样看着张炽。
就这样贸然离开,张老大当然也不愿意。他看着孜桐俊秀如玉的脸,心里真是又可惜又心动,怎么说这张脸真是冲着他喜欢的型来长。
他努了努下巴,“来。”
孜桐的眸里闪动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妥协。
……
“……”他已经后悔了。
张炽疼得额头冒汗,双手紧紧抓住床上的被子,强忍着不会一拳揍到孜桐好看的脸。
孜桐掰开臀/缝,只盯着埋在中间的后/穴,托着自己的性/器想强行进入那窄小紧缩的地方。
张炽痛得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骂道:“”妈的孜桐你到底会不会?”
孜桐抬起头,不满地说:“你好吵。”
张炽:“……”
孜桐蹙了蹙眉毛,说道:“难受。”
“……”老子比你更难受,他发出有点虚弱的口气: “去拿润滑剂。”
“我没有润滑剂。”
“洗澡洗头洗碗用的全他妈拿过来。”
孜桐往旁边随意瞄了一下,道:“我早上洗完地板还没收拾好,清洗剂可以吗?”
张炽:“……”
——
第二天早晨
阳光透过格子窗洒了进来,张炽糊里糊涂的醒了,他揉了揉鼻梁,发现全身来得难受,双肘顶着床单,准备起身时,看到孜桐正蹲身穿鞋,一身清爽的白衬衣,斜背着包,仿若一个大学生。
“你去哪?”张炽把枕头抬起来,垫得舒舒服服,双手交叉地问道。
孜桐听到转脸一瞅,看到张炽直勾勾的盯着他,绑鞋带的手停顿了下,低声:“醒了?我煮好了早餐,你等下吃吧,我先去上班了。” ?“钥匙呢?”张炽懒懒的问道。
“什么钥匙?”
“你不给老子钥匙,等下怎么出去?”
孜桐想了想,道:“你、等下直接把门关好就行了。”
“拔/屌无情?”张炽嗤笑:“你当咱俩419?”
“什么意思?”孜桐蹙眉问道。
“你把老子上了,这事可没完。”张炽勾勾手,咧着嘴道。
“你要钱?”孜桐犹豫了下,问道。
“滚你麻痹。”张炽一甩手,把枕头扔了过去,骂道:“你把老子当鸭?”
孜桐利落地接到,轻手放在电脑椅上,拉开门柄时停了一下,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下吧。”
……
“操……”
张炽看着门被关进,听到细细碎碎的下楼声,撇下嘴,把被子甩一边去,扶着腰走到了洗手间。
操,他捂着难受的肚子,心里咒骂着。精/液都往里面射了。
张炽才蹲下来没多久,就听到手机叫铃声响个不停,本想起身去拿,但肚子翻滚得难受,操还得清理出来,妈的哪次事后不是老子服侍得他们舒舒服服,谁像他这样的,还得自己弄出来,张炽嘀咕骂着。
等出来时,手机已经不响了,张炽随手拿起一看,看到周肖林发了数条信息过来:老大,华哥回来了,要你下午去他那。
沉华,龙济会的老大,从国内最大的黑帮脱离出来,那黑帮却已销声匿迹。沉华自建门户,现已在逐渐发展壮大,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张炽心里最佩服的人是谁,就是沉华,更别说沉华对他恩重如山,在他最困窘落魄的时候,沉华救了他一命,还有他妹子,已经让他无条件地为他卖命。
张炽随手把手机往裤袋一放,往房子环视了一遍,咧嘴一笑,老子还不信下次拿不到钥匙。
他回到自己家洗个澡,换身清爽的彩衬衫,就过去了沉华家,看到他低头聊电话,他耸耸肩,走去了红木沙发,顺手拿起报纸来看。
“阿炽。”不知过了多久,沉华终于挂掉电话,缓步走向了张炽的方向:“吃饭了吗?”
“没,这不是过来找你吗?”
“那我等下叫才婶煮多点菜,你就留下来吃吧。”沉华温声道。
“行。”张炽一听,馋感就来了,爽快答应:“华哥,找我过来有事吗?”
“嗯。”沉华从茶几下层抽出了一份较厚的文件,递给了张炽,沉稳道:“有个老朋友托我运点东西过墨西哥。”
老朋友,顾名思义,按他们的叫法来说,就是犯罪伙伴。
张炽认真的一张一张翻了过去,顿了一下,便说:“华哥,你觉得信得过吗?会不会有危险?”
他沉吟得下,道:“不会,对方已经为我们都打点好了,你就负责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他抓住张炽的肩膀,笑道:“阿炽,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华哥,我觉得这事不需过急,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干的,我可以先去探……”
张炽还没说完,就被沉华截了,他有点不满,语气都比之前低沉:“阿炽,你这是信不过我吗?”
“没这回事华哥,你觉得可以就行。”张炽把文件卷起来,苦笑道。
沉华一直都想把帮派扩大,平时只是扩张地盘及开赌设场来维持帮派的生活,规模虽越升,但沉华早已不满足,这次终于有了机会跃出境外,可以从跨国交易开始。
但张炽唯一的顾虑怕是来得快,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沉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明白你也有顾虑,这些天我不在就是处理这件事情,不会有任何的差池,放心吧。”
“你做事,做小弟的当然放心。”张炽把文件放回原位,跳起身伸下懒腰,嬉皮笑脸的把话题跳过:“老远就闻到肉香味,饿死了,华哥,先去吃饭。”
“好。”
——
孜桐打开车门,抬头看着较有乡村风情的别墅,墅边的园林时不时释放出淡淡的青草香味,令人心情愉悦。但孜桐并没有感觉过于喜悦,反而脸色更加不好看,冷沉沉的,由此至终紧绷着表情,抿着嘴,仿佛很不愿意回到这里。
“来、来了。”一个45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黑衬衣的纽扣还没有全部扣上,应该是不久时急忙换的衣服,他使唤了两个园林工人,叫他们把行李带进去,道:“过来累吗?”
孜桐看到他,扯开淡淡的笑容,问道:“吴叔,父亲在哪?”
“老先生在书房,你快一年没过来了,老先生知道你要来,他、挺高兴的。”吴叔偷偷看了孜桐眼色,支吾道。
他近五年才来到这家当管家,家里事多他也不一一清楚,只觉得这父子相处倒也不像父子,冰冷冰冷的,可能是每个家庭的相处方式不一样,他作为外人,也没敢多问。
孜桐垂下眼帘,遮住眸内的讽刺,他把薄外套脱掉,随手挂在了衣帽架,并走向二楼的书房。
叩叩…
孜桐站在门前,没等到几秒,就听到沙哑却毫无感情的嗓音。
“进来吧,门没锁。”
孜桐进入后,环视了书房一圈,最后才落在坐着轮椅的男人身上。
“父亲。”
父亲没有回应,继续埋头看书。
“我听吴叔说,最近请来了医生过来看你,才没几天你又把他赶走了?”
父亲如猎鹰般凶狠的盯着他,使劲敲打自己的双腿,冷笑问道:“你觉得有用?”
“有没有用,总得试下。”孜桐淡淡的道。
“哼。”父亲嗤笑,转眼一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正在处理。”
“处理处理……”父亲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了一起,愤从心头来,用力的把桌上的书全甩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怒道:“这事你已经处理多久了,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吗?”
孜桐蹲下身,把书捡起来,放在了书柜上,转身平静的看着父亲。
“我会慢慢处理,父亲你不需要管、”孜桐看着他,眼神却如看一个陌生人,语气淡漠且疏离:“你好好的休养吧,我会再叫吴叔给你带个医生过来。”
“你滚、咳咳……”父亲瞠目而视,怒拍轮椅:“你就恨不得我早点死,好给你短命的母亲陪葬。”
孜桐听到后,向来冷清白净的脸蛋扭曲得凶狠,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就恢复原状,“嘭”的一声,他狠狠的关上房门。
第五章
孜桐回到自己的房间,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休息。
他和他所谓的父亲没有试过像父子俩一样的生活,他不屑,他也不屑。应该说,他也不过提供了一颗精子,但这颗精子真够昂贵,昂贵到他母亲还有外婆也送上了性命。
他微微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一个美丽而憔悴的女人半蹲在他面前,纤手轻揉着小孜桐的头发,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扬起。
“桐桐,答应妈妈,以后违条犯法的事千万不要做,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小孜桐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什么叫违条犯法?”
“以后长大啊,你就会懂了。”妈妈漂亮的脸上盖不住的忧伤,孜桐忍不住伸开手,去抚平下她那皱着的眉头。
铃铃铃…
吵杂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他皱着眉拿起一看,是陌生的号码,毫不犹豫的挂掉。没过五秒,又响起来,再挂。
大概安静了一分钟,手机传来了一条短信:给老子接电话。
这语气,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平静的等了一下,果然铃声火速地响起来。
他接通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跑哪里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问:“谁给你我的号码?”
“你管谁给?老子问你的还没答我?”他处理好帮里的事,就跑到了孜桐的店里,一开始还以为孜桐暂时有事,结果坐了一晚上都没见着他。
“不说我挂了。”孜桐没说说而已,还真的把手机挂掉。
他还没把手机放下,铃声又开始响起来,接通后听到的声音像是焉了气的气球。
“你挂老子电话上瘾了?”
孜桐扯扯嘴边,问道:“谁给的电话?”
张炽不情不愿地说:“你店里的娘们。”
孜桐眯眯眼,问:“你欺负她们了?”
“那几个瘦得跟个干板似的,谁要欺负?”张炽撇下嘴,接着低声调戏道:“要欺负也是欺负你。”
孜桐一时语噻,不知如何接下来,向他示好感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但是像这么直接又流氓的男人,他还真第一次见。
“……”
张炽等了半天只听到沙沙沙的声音,不满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看报纸。”
“你跑哪里去了?”
孜桐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疲累的道:“美国。”
“你去美国做什么?”
孜桐听不惯这质问的语气,语气淡漠了下来:“你管太多了。”
张炽忍了忍,再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张老大还真听不惯这样冷淡如斯的嗓音,不乐意的情绪一涌而上,恶劣性子又出来:“告诉你,老子现在就在你的店里,给你两天时间回来,不然,你就等着重新装修吧!”
孜桐:“……”
“孜桐。”张炽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孜桐:“?”
“你猜老子在干嘛?”
孜桐仔细一听,突兀起了摩擦细碎的声响,很是熟悉的与衣裤发出的磨蹭。
“老子听着你的声音,硬了,然后、”张炽的嗓音沙哑且带丝情欲,宛如和情人调情,发出餍足的满足感:“唔啊…舒服。”
孜桐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了,直接把手机挂掉。
没多久,就收了一条信息。
老子就爱你这调调,越冷,老子就越肿胀。
下一秒,孜桐干脆把号码拉黑。
另一边——
知缘糖水店。
几位小弟一边喝着糖水,一边偷偷看着快笑成癫疯的张老大。
眼镜小弟颤巍巍的小声道:“有没有发现老大最近越来越不正常?”
黑衣小弟:“我也觉得,刚刚还拿着矿泉水蹭着裤子,还一边打电话,现在就笑成这样了。”
光头小弟:“我听林子说,老大最近恋爱了。”
“哦。”众小弟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声:“那就正常了。”
——
凌晨。
孜桐拎着行李箱,在台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正准备到家门口时,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张炽坐在阶上,双腿懒散的伸开,右手顶着脑袋,闭着眼睛,时不时地皱着脸,似乎嫌睡得不舒适。
孜桐轻踢了他一脚,张炽打了个寒颤,猛地站起身,脚步不稳差点摔在了孜桐旁边。
“操,干嘛啊你?”张炽揉了揉酸痛的手,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孜桐瞟了他一眼,道:“直接坐在这里也不怕吓到邻居。”
“你住的顶楼,谁上来?”张炽撇嘴。
“你在这做什么?”他这句简直是明知故问,一问完就开始后悔。
“我他妈就在你家门口你说我来做什么?”
他停顿了下,声音温凉却又赶客的意味,“你有什么事,明天可以店里谈。”
“老子他妈的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你赶我回去?”他靠着墙,双手交叉,说道。他威逼利诱了糖水店小妹这么久,才吐出孜桐今晚回来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他,现在叫他回去?想得挺美。
孜桐低着头掏钥匙的样子特别温良,但这带着摇摆不定的模样倒挺像怕被引狼入室,他在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并无睡息,现在自然有些疲倦。但像张老大这样没皮没脸的男人,孜桐也没能赶得走他。
张炽稍微退让:“一碗糖水。”
孜桐无可奈何瞥了他一眼,只得开门让他进来。
张炽毫不客气地坐在红木沙发上,有轻微洁癖症的孜桐终于忍不住了,抖着喉咙咬牙道:“洗澡去。”
他愣了下,鄙道:“你衣服,老子可穿不下。”张炽身材健硕,孜桐虽与他等高,但骨架比他略窄,衣服自然不适合张炽穿。
孜桐:“…你刚刚在外面坐了多久?”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张炽撇嘴道。
孜桐进去拎了一套白色衣服扔给张炽,简短有力:“洗澡。”
张炽嫌弃地看了一眼,使出最后的挣扎:“…老子不想穿这套。”
孜桐:“裸着或穿这套,自己选。”
张炽一听,狎笑道:“原来是想看老子全裸,早说啊,现在就可以脱给你看。”
孜桐:“……”
孜桐盯着张炽的右脑勺的小伤疤,是上次被他用碗砸出来的:“你想让左边也对称一下?”
张炽遭受威胁,只得不情不愿的拎着衣服走去了浴室。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张炽出来了,窄巴巴的白衬衫紧绷着他的肌肉,上端平齐的湿发还滴着几颗水珠,顺着脸颊一路向下,露在衬衣下,绷着的肌肉凸鼓,有力且硬实完美,若隐若显。这并不是现在小女生统一喜欢的男人类型,但是这身材和端正的五官,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魅力。
孜桐闪神了下,把面和糖水都摆好在了桌上。
张炽可没少注意,思忖,是不是换个色诱的方法比较好?
事实上,张炽想多了,孜桐看着杂志,一边说:“吃完就回去。”
张炽手抖了下,望着阳台,说:“下雨了。”
孜桐:“我有伞。”
张炽瞅着他,死皮赖脸的道:“你都让老子洗澡了,不就是想让我在这住一晚。”
孜桐:“…我没这么说。”
张炽的脸皮厚如围墙:“反正老子连睡衣都穿了,今晚就在这睡了。”
孜桐:“……”
厚无颜耻,睁眼说瞎话就是指张炽这种人!孜桐多年的自制力和冷静就要在张炽这边给崩塌了。
他还没说话,张炽蓦地感叹了下:“你现在没一副冷冰冰样子好看多了。”
孜桐:“……”
张炽埋头喝着汤底,嘀咕道:“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孜桐突然僵了一下,双眸盯着他,张炽撇着嘴,埋头喝着汤。
童年,对他来说,美与恶梦相交。双手微微攥起,现在有股不知名的情绪从心而上,谓芒刺在喉,说不清讲不明。他敢忆起的仅仅是十一岁之前,不会忘,也不敢忘,就好像在脑海装了录像机,每天循环的播放。记忆的各种事与人如砂砾,也被他狠狠攥在手上,不愿在任何的隙缝里漏出。
张炽也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停下了筷子,问:“怎么了?”
孜桐抿着嘴,又重新把冰冷的面具套上。但很明显,张炽想要把这道面具戳破。
“我先去洗澡,吃完把碗洗了。”他走去房间,顿了下:“没有多余的房间,要睡就睡沙发。”
张炽眯眯眼,狎笑着,想让老子睡沙发,做梦。
他像老大爷般的坐在沙发上,随意往厅里扫了几眼,干净但陈设简单,家具少得像旅馆,不像长住之人反而像暂住。
他挠挠头,新买的房子能理解家具少,但是问题连个解闷的玩意儿都没有,起码旅馆还有个电视机。
第六章
不知过多久,孜桐终于从浴室出来,毛巾搓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身的白睡衣衬得孜桐特别清秀无害,冰冷的神色也缓了下来。房子很小,他往厅里扫了一遍,又看回了房间里,脸瞬间黑了。
张炽已经把上衣脱掉,当成自己家的悠闲半躺在床上看杂志。
“出去。”
张炽打了个哆嗦:“外面冷。”
孜桐:“我拿被子给你。”
张炽耍赖的手法没人比得上,他舔着脸皮道:“我要在这里睡。”
孜桐:“睡厅或者睡外面,自己选一个。”
张炽垂下头,妥协的说:“行吧,你先把被子给我。”
孜桐打开衣柜的最上格,拿出了一套灰色被子,转过去递给他。张炽伸出手,露出熟悉的痞笑,直接抓住孜桐的手往后拉,被子掉落在了地上,孜桐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床上,张炽直接往他身上一压,双脚夹住他,让他没法弹动。这熟悉的举动,让孜桐不禁眯起双眸,冷静的看着他。
“你还真过分嗯,”张炽轻轻拍了下他的脸蛋,轻佻道:“咱俩再怎么说关系也算炮友吧,你就这么狠心扔老子睡厅?”
孜桐悠悠地道:“你不一定睡厅,你也可以睡街。”
张炽歪头地看着他,笑了:“有你这样的美人在,老子才不想睡街。”
孜桐穿的是丝绸睡衣,张炽的手往他睡裤腰轻易的钻了进去,熟练的搓着他的命/根子。
他埋头亲了孜桐白皙的脸颊,咬着耳朵道:“上次你在上面,这回该轮到老子了吧,礼尚往来。”
孜桐勾起唇边,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搓弄他的下身,张炽流氓倒是流氓,但是这玩意弄得还是挺舒服。反正男人都有这需求,他也没打算阻止。但是,张炽那玩意那不知道上过多少男人,要上他?没门。
张炽看他没接他的话,揣测不了他的想法,右手还是不规矩的想把孜桐的睡裤扯下来。
孜桐垂下长睫毛,终于开口:“我今天很累。”
张炽的手攥住了裤腰,单手顶在被褥,狎昵道:“你不用动,享受就行,不会让你痛。”
孜桐看着他:“你很熟练?”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越发的寒冷,反正平时说话也冷,张炽也没多在意,只笑:“还行。”
孜桐没说话,一手推开他。
张炽摸摸鼻子:“宝贝你这是吃醋了?”
孜桐把被子扔给他,道:“我今天是真累。”
他搭了一天的飞机,好看的双眼下面有着浅浅的黑眼圈,看着很疲乏,惹得张炽怪有些心疼。
“行吧,我、”
张炽走出门外,对着孜桐的话没说完,门在他眼前关上。
张炽:“……”
当天晚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缩在了一米六的沙发睡了一晚。
——
第二天的早晨,天还没亮,手机铃声像赶着投胎似得响个不停,张炽睡得迷迷糊糊的朝着声源处把手机拿了过来。
接通后,听到了周肖林小心翼翼的声音:“老大,你睡醒了没?”
张炽瞅了下时间,看了房间没什么动静,才尽量把声音压低,低声咬牙:“周肖林,你他妈的长能耐了是吧,你看现在才几点?”
“我哪敢啊,老大。”周肖林苦着声音:“是华哥叫的,叫你不要忘记……”
张炽把衣服换上,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拉开门,生怕弄到一丝声音:“行了,我知道了,八点码头,你他妈看看现在才几点?”
听到肖林不停的哈腰道歉,张炽心里才有些舒畅,嘴里还不忘放威胁:“要是还敢有下一次,你就看着办。”
——
11月19日,八点整,虎啸码头。
这是在一个很隐秘仓芜的码头,鲜少人过来,是做交易的极好地方。沉华千叮咛万叮嘱,千万就做好这事,并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张炽还是隐约有些不安,却自我安慰地想,其实也就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把核材料运到虎啸码头的仓库里,在仓库里和几个外国佬做个交易罢了,而且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告诉几个可靠的兄弟。
只是没想到,从仓库出来后,却发生了爆炸。仓库里发出了轰隆隆的爆炸声,滚滚浓烟从里面涌了出来。张炽被弹出了三米远,满地都是斑斑血迹,不敢置信的看着前面。因为疼得厉害,他根本站不起身,捂住腹部,脑袋一阵阵晕眩,听到库里传来一声声挣扎惨烈的叫声,他单手往前一顶,用力向前爬了几步。
“唔……”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仓库逐渐轰塌下来,视觉越来越模糊,他握紧拳头,强行保持着清醒,但架不住身体的剧痛,还是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过来,是在医院里。
他睁开眼睛,先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想到什么,浑浊无光的双眸慢慢的恢复清醒。他想挪动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双脚被机器固定架住,无法动弹。腹部传来了难忍的疼痛,他咬牙低头一看,数条白布缠绕在了腹部。
他继续躺回枕头上,想到昏迷前的那连绵不断的惨叫声,现在仿佛在他耳边残存着。
“老大,你醒了?”周肖林拎着饭盒走进来,看到张炽已经醒了,赶紧跑过去,把饭盒往一边放着,小心翼翼的垫高张炽的枕头。
张炽闷哼一声,一看腹部的血缓缓溢出,周肖林赶紧停下来,问:“还疼吗?”
张炽没有说话,如果是以往的他,早就连带威胁的骂起周肖林。
这样的张炽,是他不认识的。周肖林宁愿他骂他几句,而不是一声不吭的忍着疼痛。
周肖林越看越难过,把饭盒拿了过来,低声道:“老大,饿吗,我给你买了最喜欢吃的排骨饭。”
“我躺了多久?”张炽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得厉害。
“两天。”张炽的嘴唇异常苍白,他急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张炽:“喝点水。”
“兄弟们呢?”他没有接过,转头看着周肖林。
周肖林低头不敢看他,双拳颤抖着攥住水杯,半响没说出话。
“说话。”张炽厉声道。
周肖林抬头看着他,眸里聚满水珠,努力不让它们流出,他用袖子把眼泪狠狠抹去,哽咽着说:“阿祥和郁东死了。”
张炽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一股难受的闷气阻塞了胸口,没法出去。没问他之前,还存在了一丝冀望,说不定只是受了重伤。可是,仓库已经被炸成这样,他俩还在里面,怎么可能会幸免。
过了半响,张炽哑着声音问:“什么时候办身后事?”
“华哥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下午。”
“嗯,明天给我办退院手续。”
“老、老大,你这样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出殡。”周肖林一听,慌忙的道。
“我现在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张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震慑力还是有的,周肖林一时半会没敢吱声。
“老大,这样吧。”周肖林低头看着地上,思考了下,说:“我和华哥谈下迟两天再办理后事,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华哥也不会允许就这样出殡的。”
“好。”张炽颔首,不想多说,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周肖林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知道他现在不会想吃任何的食物,只得把水杯和饭盒离他最近的餐桌,默默离开了病房。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个小时,睁开眼睛又接着闭上,再睁开再闭上,不停的循环。他想强迫自己睡着,凡一旦闭上,就听到阿祥和郁东那凄惨的叫声在耳边连绵不绝,恍若一场荒唐的噩梦。
“阿炽。”
浑厚有力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张炽慢慢的把视线转移过去,无血色的嘴唇微张,低声道:“华哥。”
“好点了吗?”沉华拿凳子往张炽病床的右边坐下。
“嗯。”
沉华往旁边看着,没有动过的盒饭已经凉了,他叹了口气:“你今天有吃过东西吗?”
“吃不下。”张炽的嗓音嘶哑无力,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过。
“先喝点水。”沉华把水杯拿了过来。
“好。”张炽轻啜了几口就放在一旁。
“阿祥和郁东的后事,我已经安排到25号,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下,饭一定得吃,等下我叫肖林去热热,你不能光靠输液撑着,知道吗?”
“知道了华哥。”张炽听到过世兄弟的名字,心里说不出的哀痛:“我对不起兄弟们。”
“这不是你的错。”沉华叹了口气,摩挲着张炽苍白的脸,脸上难忍的内疚:“都是我过于着急,我以为事情已经办妥。”
“我怀疑有内鬼。”
沉华蹙着眉毛,看他。
“为什么这么碰巧在19号早上8点出现炸药,这个事情,只有你我,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知道。”张炽看着天花板,神色毫无一丝波动,声音暗哑:“也有可能走漏风声,让同行人知道,破坏我们的计划,但我们处理得非常低调,除非有内鬼去告诉他们,否则同行的消息怎么会来得这么灵通。”
“那你想……”
“等我痊愈之后,我会去查。”张炽声音很平静,但眼眸出现令人惧怕的暴戾:“查出是谁做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七章
他俩不知聊了多久,沉华叫了周肖林把饭热了下,强制性地逼张炽吃了几口,他才松了口气,嘱咐肖林好好地看着张炽,才安心的离开病房。
凌晨一点了,他躺在枕头上,毫无困意,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但思绪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死有何惧?
他并不怕死,死有什么可怕,他既然选择了混黑,就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么的一天。但是人啊,总有些牵挂,他活得快30年的牵挂,是他的妹妹张桃,今年,多了孜桐。
恍神之中,听到熟悉且低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你好。”
张炽呆愣了下,看到自己拿着手机,原来是神使鬼差地打给了孜桐。
“是我。”他攥紧手机,慢慢往耳边凑,半响才说出话。
“有事吗?”
张炽听到那冷疏带着距离感的声音,他扯扯干裂苍白的嘴唇,低声道:“没事还不能给你打电话?”
“时间不早了,没事的话明天再说吧。”
“你敢挂电话试试,”张炽喉咙难受得很,语气虚弱,怎么听也不像在威胁人,还略带了些闷屈难受:“你就不能说点其他的吗?”
孜桐沉默半刻,听到了一丝不对劲,感觉到张炽的声音和以往的不同,语气像受过重伤后的虚弱,问道:“你受伤了吗?”
“是啊还差点死了,一个炸弹过来,差点分成两块,上身一块,下身一块。”张炽扯扯嘴唇,冒着被挂电话的风险低声道:“但是你放心,老子的下身还是归你管。”
孜桐握紧手机,并没有被调戏的觉悟,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现在怎么样了?”
“骗你的、”张炽看着天花板,突然一笑:“没有这么严重,祸害得遗千年,老子还没祸害够你,怎么会死?”
他说完之后,发现对方没了声音,他看了下手机还在通话中,小心翼翼的问:“挂电话了?”
孜桐:“你要是想我挂,我现在就可以挂。”
“别、别挂。”张炽马上说,孜桐清冷的声音如涓涓细流的小溪,沁人心脾,仿佛能抚平他失去兄弟后的伤痛。
“你不要挂电话。”
“我没有挂。”孜桐说,他的声音依然清冷,现在似乎带了丝不明显的柔软。
“就受了点伤,要不你亲我下、”张炽继续作死:“说不定我的伤就好了。”
“张炽。”
“嗯?”
“你在哪间医院?”
张炽看了下被机器架住的双腿,苦笑着,他很想见孜桐,但不想以这样的状况见他。
“你是不是担心我,担心我就亲我下、”张炽恢复了老流氓的语气:“说不定老子明天就可以出院。”
“张炽,我再问一次,你在……”
嘶——手机屏幕一闪,瞬间关机。
透过黑屏,张炽愣是看到自己那张惨淡的病容,稍许呆滞。他骂出几句,没一分钟,周肖林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还踉跄得差点跪倒在地。
“老、老大, 怎么了?”
张炽直接把手机扔向给他:“手机放这么久,你还不会去充电。”和孜桐聊过后,他在心底存在的颓靡稍有弥合。自然,这与刚才的病恹恹嗓音的明显对比,现在有力的声音简直让周肖林感动得快要哭出声,从没觉得被老大骂是这么美好的事。
还是华哥过来有用。
周肖林手忙脚乱拿起手机和充电器,寻着能充电的地方,一边还不忘拍马屁,“这、这证明老大您的手机的池耐用。”
‘赶紧点。”
“等等老大、还在找。”
“赶紧的,老子等手机用。”
“老、老大,已经一点多了,医生说要睡多点,你要不要……”
“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找到能充电的?”
周肖林苦着脸:“老大,你别催啊…”
——
孜桐坐在厅里的沙发,有的没的玩着手机,眼皮下垂得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打开拨号,拨给了另一个陌生的号码。
“什么事?”
接通后,听到的是慵懒而带着情欲的男音,认真一听,还能听到那边有着男人的惨哭声。
“适可而止。”孜桐仿佛已经习惯,眉毛也没动过,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对方传来了一阵低笑,优雅而悦耳:“我记得你说过,只要结果,其他任我处理,是什么让你变了?”
他话一说完,男人的惨叫声及求饶声更为激烈。
“我只是想说…”
“让我猜猜,不会是沉华、”对方打断他的话,似乎在思考:“是张炽?他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记得他在这次差点死了。”
孜桐抿着嘴,不说话。
“猜对了?”男人笑道:“如果你在意他,我尽量下手轻点。”
“我并不在意他。”
“那你要说什么?”男人说话温柔而优雅,但仔细一听,带了些戾气,“你不想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却要事事处处完美,可没这么好。”
“我只是想说,事情不要做得太过。”
男人翻了个白眼:“孜桐,你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你目标一开始就是明确的,你不要告诉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改了计划。”
“我目标一直很明确,我只是警告你,适度可止。”
“行了我知道了。”男人懒懒的问:“还有其他事吗,打断别人做爱是很不道德的。”
孜桐结束语都不说,直接把手机挂掉,扔到一旁,夜眠无意。
——
25号的中午12点,天灰沉沉,还有些阴霾。
“老大,我已经办好了退院手续。”周肖林走回病房,看到张炽慢慢的穿回自己的衣服,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担心的问:“行吗?”
“老子行不行还用你说。”张老大看了他一眼,捂着腹部站起身,把袋子扔给他:“拿好。”
“哦。”周肖林把行李袋拎上,看了下时间,说道:“华哥叫了车,已经在楼下了。”
“嗯。”
张炽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沉。周肖林偷偷瞅了他一眼,大概心底明白,沉默了半刻又忍不住道:“老大,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吗,如果没记住的话不要紧,我刚刚用笔记记下来了,你这伤还没好, 什么螃蟹烧烤类的别吃,还有酒一定别喝…”
张炽:“…别吵。”
“哦。”
医院到出殡仪馆的路程大概半个小时,张炽不说话,周肖林也没敢再旁边嚷,垂着头玩着手指。
张炽抿着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眸里越发恍惚,突然问:“见过他们的尸身了吗?”
周肖林抬起头,愣了下,说:“看了。”
张炽终于把视线转移到肖林。
他沉默几秒,似乎在酝酿怎么说:“郁东还算完整,但是阿祥、阿祥太惨了……”
他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一股酸楚从心而上,他还不到20岁,不会像张炽那样会控制自己情绪,何况还看到了兄弟的残肢尸身,他双拳握得很紧,颤着嘴不说了,等着老大责骂。
张炽只是拭掉他残留在眼睛下面的泪花,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周肖林咬咬牙,继续道:“阿祥、他、手脚都没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找了很久才把找到他的断肢、五官也没了,我们找了葬仪师很努力才把他的脸拼起来……”
当他们赶到现场时,看到阿祥的惨状之后,他已经在旁边不停的呕吐,阿祥的五官似乎是溶在了一块,血肉横飞,如果不是靠着衣服,根本没法认出那是阿祥。
周肖林说着又忍不住哽咽:“阿祥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死得这么惨。”
张炽又把脸转到了窗口,但这次脸上青筋狠狠紧绷着,似乎还不想爆发。
车拐着弯终于到了,张炽下了车,看着前面,头突然一阵发晕。
“老大,进去吧,兄弟们都到齐了。”周肖林小声道。
张炽点点头,走了过去,里面的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心情,听到步伐声才抬起了头。
“老大。”
“老大。”
“……”
张炽走到他们跟前,扯了扯面部肌肉,似乎想说点什么,随后还是放弃了,只缓慢的走向了黑色棺材。
他视线不知往哪里看,只道:“打开。”
周肖林走过前面,小心翼翼的问:“老大…?”
“我想看看阿祥。”
张炽抚着棺材上的雕木,语气听着很平淡,但肖林跟了张炽好几年,怎会不了解他,他只有哀到最极致,情绪就会被过度的抑制。
周肖林犹豫了下,过去把棺材盖慢慢打开,没几秒的时间,后面传来女人尖锐的哭喊声。
第八章
张炽往后看,蹙着眉:“怎么回事?”
“是祥婶。”一小弟低声道。
“那是阿祥的母亲。”张炽语气变得严肃:“你们拦着做什么?”
“老大…”
“阿祥阿祥、”女人也不过四十,但悲哀憔悴,双眼早已哭肿,短短几天仿若老了十年,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了过去,却不慎跌倒,就仿佛过来的那段路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她双眼干瘪深陷,有些空洞,但不忘往前挪了两步便抱着棺材悲啼。
张炽慢慢蹲了下来,安抚的轻拍下女人,低声道:“祥婶,节哀。”
女人披头散发,悲伤恍惚的眼神逐渐变得尖利狠毒,如猛兽般狠狠扑向了张炽,疯了一样袭击张炽:“是你,是你害了我阿祥,为什么偏偏是我阿祥,你们会遭报应,会不得好死。”
张炽闷哼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祥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击到了张炽带着伤的腹部,一股剧痛蔓延而上,头脑一阵昏眩,额头冒着细汗,似乎没有力气拉开祥婶,鲜红的血从腹部溢了出来。
旁边的小弟愣了一下,赶紧过去拉开祥婶,她看着棺材越渐越远,发出绝望的悲鸣:“我的阿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老大,你的伤…”周肖林赶紧走了过去,看着老大紧紧的捂住腹部,有大量的血液从指缝中缓缓溢出,他有些六神无主:“是不是要去医院,老大,怎么办,华哥一定会打死我。”
“别吵,我没事。”张炽无奈的发声:“车上有棉纱布和酒精,拿过来。”
“祥婶,祥婶…”
“老大,祥婶晕倒了。”
张炽听到后,捂住伤口走到祥婶慢慢蹲下,凝眼看了一下,松了口气,血气攻心引发的晕倒。
他看着一个小弟,道:“把祥婶送去医院,好好照顾她。”
“好。”
“老大,拿来了。”周肖林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把手上的棉纱布递给了他。
张炽瞟了他一眼,哑着声问:“有烟吗?”
周肖林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老大,你现在还伤着,还是先别吸了。”
张炽坐在板凳上,腰板挺着,眼睛也不眨,一直看挂着的照片,阿祥一直都是爱笑,嘴角天生的上翘,天生的笑脸,似乎没什么是难不倒他。
他茫然的想,正因为这样,才重新被上帝收回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视线移开,微微埋头从斜插袋拿出了张卡,递给了周肖林。
肖林茫然的看着他。
“把这个给祥婶,尽量每月往里面放点钱,够她衣食无忧就好。”
“好。”
“知道阿祥跟了我多久吗?”他蓦然问道。
“五、五年?”周肖林默默数了一下,憋出了一个数字。
“嗯,十五岁跟的我,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了、”他手动了动,发现没烟又放下了,他并不嗜烟,只有在浮躁时才想吸烟。
“辍学的第二天,祥婶来找我,跪在我面前,求我把儿子还给她。”他扯了扯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我只说了一句话,路他自己选,他来决定。”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第二年,祥婶继续来找我,抓住我的手,求我好好善待她儿子。”
他嘲讽一笑:“善待、善待的后果就是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老大别这样,阿祥一直很崇拜你、”周肖林难过的说:“他泉下有知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张炽不知哪个点被刺激到,嗓音压抑着,一字一顿道:“就是因为这样,只要我一句话叫他回去,如今他就不会死,祥婶也不会失去仅有的儿子。”
周肖林鼻子一酸,眼泪在眸里滚动,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随后又闭上了。
晚上。
夜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孜桐把手机放下,准备躺床上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小心翼翼的拍门声。
孜桐站起身,随意套了一件外衣就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脸谄笑的周肖林,颤颤的扶着很显然醉过头的张老大。
孜桐面无表情,淡淡的问:“有事吗?”
“对、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你今晚能帮忙照顾下老大吗?”周肖林苦着脸道。
孜桐从他的视线慢慢的转移到张炽,蹙着眉道:“他怎么了?”
“老大喝醉酒了……”
张炽眯着眼,脸色醉醺醺的,嘴里还不停嚷着喝,站得歪歪倒倒,周肖林憋着脸,不知使多大力气才不让老大扯到他一起跌倒。
“这跟我无关,你们回去给他熬点醒酒汤喝就好。”说毕,孜桐把门准备关上。
“别关门,大嫂!”周肖林一时心急,喊出了平时老大叫他们喊的称呼。
“……”
孜桐挑着眉,看着他。
周肖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老大受伤了,不能多喝酒,要是今晚不在你这呆,老大肯定得又去喝酒了,你都没看到他刚才那样,喝酒像喝白开水一样,特别吓人…”
其实比起老大,孜桐更让他发悚。孜桐在他眼中,是一个让人看不穿的冰山美人,看似无害,却莫名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他壮壮胆子,继续出卖老大:“虽然他脾气臭,喜欢揍人,又好色,还爱威胁,但是一醉酒,你做什么第二天老大什么也会忘记,任你搓圆揉扁,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大,老大要是再喝酒又得躺回医院了……”
“……你把他放我这,不难保不会再喝。”
周肖林使劲的摇头,如拨浪鼓:“不会不会,现在就只有你治得了他。”
孜桐没有说话,也没有关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肖林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胆,直接把老大推了进去,张老大毫无意识似的压在了孜桐身上,孜桐防不胜防的摔倒在地板上,上面还压了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孜桐往门外一瞅,周肖林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奈的拍了下张炽的手臂,说道:“起来。”
张老大像是没有听到,甩了甩脑袋,眸里有些浑浊,眨了几下眼睛便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的人,孜桐被他看得下意思觉得有点不对劲,准备说点什么时,嘴唇直接被攫住。
张炽像一头猛兽,狠狠的撕咬着孜桐的嘴唇,上下碾转,张老大这样毫无轻重的啃咬让孜桐觉得有些发疼。
“停、停下。”
张炽充耳不闻,像口渴已久的人不停的吸取水分,急迫得撬动着唇畔进入。孜桐被压着有些难受,他空出一只手,直接往他身上揍了一拳。
“唔。”
张炽摔在旁边,像犰狳的缩成团一动不动。孜桐蹙着眉,他这揍得力度也没多大。
“张炽。”
孜桐拍了拍他肩膀,张老大慢慢的把脸转过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这个词配上张炽这张浓眉大眼的脸,有种怪异的搭配。
张老大颤颤的把手伸出来,手掌上积满了血液,他的心一堵,敢情刚刚那拳还揍上了张炽的伤口上了。
孜桐叹了口气,指着木凳子,说道:“坐上去,我去拿药箱过来。”
张炽没动,愣愣的看着地板,像是没听清说什么。孜桐也没理他,去到了杂物间把药箱领了过来,
等他回到客厅时,只有点滴鲜血遗留在地,人倒是没在。他走去了房间,果然看见张炽坐在了床上,看着自己染着血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眼巴巴的看着孜桐,怎么说,像一头巨型玩具熊。
他微微张开嘴,想叫他去厅里,随后想想就放弃了。
“把衣服撩上去。”孜桐把药箱放在一旁打开,低头说道。
张炽直接把上衣脱掉,继续看着孜桐。
“……”
孜桐蹲下身,发现纱布和伤口黏在了一起,他用棉签蘸上酒精慢慢浸润纱布,再一点点把纱布剥开。
“疼吗?”
等了数秒都没有回应,他抬头看了下张炽,发现张炽眼不眨的一直盯着他。
他又问了一次:“疼吗?”
依然没有回应,他眯起眼,想起刚刚周肖林说的:“任你搓圆揉扁”,他再试探一次:“点头或摇头?”
张炽置若罔闻,愣愣的看着他。
孜桐站起身,发现他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他觉得有趣,轻轻掐着他的双颊,被酒惯得微醺且硬朗的脸现在还多了两道不明显的印痕,没有平常的凌人并且有些滑稽,也没有平时的赖痞老大样。他忍不住扯开唇边,道:“你还是喝醉酒比较好。”
他往药箱翻着新的白纱布,重新包扎上去。接着整理了药箱后,准备合上离开房间。一只手猝然伸了过来,牢牢钳住他的手腕。
孜桐低头看着他那钢铁般有力的手,再慢慢从他的身材移到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型。张炽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孜桐,双眸慢慢变得有些猩红,但没有任何的举动。
孜桐心尖一动,把药箱放在一旁,双指顶向张炽的下颌。张炽的五官并不差,很端正,浓眉大眼,喝醉酒的他也少了平时让人不敢直视的螯狠猛横。
“先放手。”孜桐轻声道。
“别、走……”张炽终于张开嘴,带着醺意的嗓音喃喃的道。
张炽的声音极小,孜桐没听清,问道:“什么?”
“喜欢、你。”
孜桐挑起眉,他性情淡薄,对情情爱爱保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也没试谈过一次恋爱。他本可以置之不理,但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莫名有些想听下去的兴趣:“嗯?”
“很早。”他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神从来没变,逐渐狂烈而殷切,钳住他的手不敢放松也不敢握紧,生怕会离开。
孜桐的喉咙滚动,托起他的下颌便亲了上去,温柔的把他压在了被褥上,本被钳住的手反转把张炽的手紧紧压在被子上。
张炽看着被他刚刚咬伤过的嘴唇,孜桐是天然的桃红色薄唇,特别好看,却有个明显的小伤口,他潜意识不敢用力,任由他亲吻。
醉酒的后果让他脑壳越来越昏胀,慢慢地被翻过身也没有多少意识感。
“唔……”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褥子,甩甩昏沉的脑袋,感觉腰上被微微抬高,接着垫了个柔软的枕头,身后逐渐传来一丝微凉,慢慢的被塞进了异物,从稳稳前进到强烈刺激,他下意识紧紧的攥住被子,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
第九章
第二天的早晨,张炽是在头痛中醒来,只觉得脑袋似有千斤重,他锤了下自己左脑勺,单手顶着褥子的坐起身,浑浊的双眼往前扫过几眼,猛然恢复清醒。
他动了动身体,身后似乎有异样的疼痛,他僵了一下,低头一看,裸着的上身有刚被包扎不久的纱布及留下一堆酒后乱性的痕迹。他混乱的捋清了思绪后,暗暗的骂出声:“操……”
他朝着床头柜把手机拿了过来,打给了周肖林,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招呼声:“诶老大,早。”
张炽眯起双眼,低吼道:“周肖林,昨晚的事你给老子一字一字说清楚。”
周肖林迷茫地问:“说什么?”
张炽被气笑:“说什么?说我为什么会在孜桐家?”
周肖林挠挠头:“老大不是,昨天是你说要去大嫂家的。”
张炽:“……我什么时候说的?”
周肖林弱弱地道:“喝酒的时候,你喝酒一直嚷着大嫂的名字……”他想了想,继续作死道:“老大你都不知道,你昨晚喝酒跟不要命一样,一说去大嫂家就停下了。”
张炽:“……”
他使劲一想,脑海里的确是有肖林说的细碎的片段闪过,他扶着发疼的额头,敢情自己还送上门被艹。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跟断了片一样,死活都想不起来。他莫名有些蛋疼,醉酒后是什么死德行他又不是不清楚。
周肖林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老大,你没被赶出来吧?”
张炽:“……滚。”
他索性把手机一关,他下床准备找自己的衣服,发现孜桐把自己衣服齐齐整整地叠在了床边,他站起身,只感觉浑身的的腰酸背痛。
张炽:“……操。”
他拎起上衣套了进去,扶着腰就走到厅里。
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餐,贴着了一张白色纸,写着了“吃早餐”。
他打开碗盖,一股热腾腾的酱香味扑面而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股暖意油然而生,嘴边不自觉的扯开。自八岁他母亲去世后,就没人为他做过早餐
他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不知想到什么随后又放下,咧着嘴拿着手机朝早餐方向拍了一张,美滋滋的群发给了小弟们。
一群拍马屁般的话瞬间袭来,“哇一看就知道是大嫂做的。”
“羡慕老大,大嫂长得好看还会做饭。”
“老大你真幸福,一看就很好吃。”?
“……”
“啧还用你们说。”
张老大得意洋洋的回复完短信,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
知缘糖水店 ? ?短发小妹哼着歌,低头收拾桌子,看着有人从店门进来,抬头微笑正准备打招呼语时,看到是张炽,瞪大双眼,抖着手不知指哪个方向。
“你、你……”
“你老板呢?” ?张炽看着心情很好,短发小妹壮着胆子,攥紧抹布,防备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他没回答她,直接往着厨房方向走。
短发小妹赶紧过去拦着他,道:“你、你别进去啊,那不让外人进去。”
张炽一听“外人”二字,眯着眼看着她,蓦然不爽,恶劣的掐着她的脸:“你老板是不是特别喜欢做善事,结巴的也请来打工?”
短发小妹气得牙痒痒,把他的手甩开:“你才结巴。”
他瞟到她的工作牌,写着的名字是朱圆圆,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咧着嘴:“我说你爸,这是有先见之明?”
朱圆圆身材适中,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不爱听这话。她气得向他呲着牙,要不是打不过,她都想往他脸上甩抹布了。
“你别欺负她。”孜桐一听动静,疾步走了出来,无奈的发声。
孜桐离他大概五步的距离,张炽看到他,不自觉的咧开嘴,神采奕奕,发至内心的喜悦。他快步的走了上去,看到孜桐白皙的脸颊沾了些奶油,他伸出手,想帮他拭去,孜桐却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满地眯起眼:“你退什么退?”
“你怎么来了?”
“想你还不行吗,别动。”张炽捏住他下颌,食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奶油,直接往嘴里吸掉。
孜桐无奈地说:“用纸巾擦掉就好。”
“不。”张炽凑过去,狎昵的看着孜桐,上下齿咯得香香脆,蕴着暧昧的声调:“你脸上的,吃起来比较甜。”
孜桐别过脸,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张炽蓦然盯着他桃红色的嘴唇,孜桐心一跳,想起张炽平常的种种恶劣事迹,提防地看着他。
“怎么了?”
孜桐的下唇有道小伤痕,很明显是昨天被自己咬的,看得张炽怪心疼,自己腰酸背痛那点事已经不算什么。
“痛不?”
“没事。”
“回去我给你涂涂药,嗯?”
朱圆圆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演得哪一出。
孜桐轻摇头:“不需要,你回去吧,我要上班。”
张炽半眯眼,笑了:“要我回去,行,你先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还能什么钥匙,你家里的钥匙。”
孜桐沉默了下,道:“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句话如冷水般,从张炽头上浇淋了下来,把脸上的喜悦都浇没,张炽慢慢把笑容隐去,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误会?”
孜桐颔首,声调冷如清流:“自然是误会,我想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张炽嗤的一笑:“宝贝,你这是始乱终弃、拔吊无情吗?”
孜桐蹙着眉,道:“这…不是这样用的。”
“老子读的书少,还爱这么用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自然入得了其他人的耳朵,张炽的身后响起一阵议论纷纷,他现在心情越不爽,就越想找事干。
他转过身,发挥他流氓本质想找个倒霉蛋欺负,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去,直接钳住他的手臂,他低声道:“别闹,我还要上班,晚上我们再谈吧。”
张炽缄默下,要是他再不懂他这意思还要问下去就是活生生一个怨夫。真他妈的、这到底是算几个意思,被上了之后再告诉他这是一场误会?
他对视着他,对着他那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一双他喜欢得不得了,现在却恨得痒痒的眼眸。
他单插着腰斟酌了下,歪着头笑了:“行,不过、老子现在得拿点甜头……”
他眼里毫无笑意,充满压迫感地向前走了两步,还没等到孜桐什么反应,他甩手把柜台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把孜桐压在柜台上,狠狠的抓住他的右肩膀,五指微微陷入,如猛鹰般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孜桐警告的看着他,道:“张炽,别闹,唔……”
张炽充耳不闻,埋着头,用力的吸吮他的脖子,直到被推开,他才向后退两步,伸开手,看着孜桐脖子上的吻痕,满意的笑了。
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他也没多在意,流连忘返的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看着孜桐,一字一字道:“宝贝,我等你下班,我们回去再慢、慢、聊。”
张炽走后,朱圆圆才轻轻扯着孜桐的衣袖,担心的道:“老板,那个流氓……”
孜桐看着他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才转过头,低声道:“没事。”
——
孜桐是每晚到十点至十一点收拾好店子才下班回家。他以为会如以往在家门口看见张炽,然而并没有。
第二天,也没有。
孜桐平静的过了两天,直到第三天。
他洗完澡出来,半躺着沙发上搓着湿淋淋的头发,正准备去房间拿手机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咚咚两声又停了下来。
他停顿了下,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门外是谁。他过去把门拉开,果然看见的是绷着脸的张炽。他抿起了唇线,脸上微醺,闻到一身的酒气味,不过重点的是在他受了伤,右臂有着几道血淋淋的刀伤,从上臂蜿蜒而至手腕,血顺着伤口一点一滴的落下。
“过来坐着。”孜桐叹了口气,指完红木沙发后,就走去杂物间拿药箱,后想想再加多一句:“别坐床上。”
张炽捂着伤口,垂着头,听话的坐在沙发上。孜桐拎了张凳子在旁边坐着,细心的帮他料理着伤口。
他俩谁也没说话,无声无息的度过了十几分钟,张炽终于开口:“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受伤的。”
孜桐微微抬着眼皮,鹦鹉学舌道:“你怎么受得伤?”
张炽闷懑地说:“有几个傻逼跑到我地盘砍我兄弟,我肯定得砍回去。”
“嗯。”孜桐低着头,继续帮他料理伤口。
张炽的脸上掠过不豫之色,不悦的道:“你他妈能不能关心下我。”
孜桐抬眸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本来就是混这个的,我说有什么用,你还是会继续。”
静了几秒,孜桐猝不及防被压在了深灰色地毯,张炽跨在他身上,狠狠把他双手紧箍在地上。
第十章
张炽一口气闷在心里,低声道:“真想挖出来,看你是不是没有心。”
“你喝醉酒了。”
“我是喝了酒,但没醉。”
孜桐看了下他右手臂,还没包扎好,血又逐渐溢出来,他问道:“你还管不管你伤口了?”
“反正死不了。”他恼怒道。
孜桐没敢动,张炽受伤已是常事,他怕像上次那样撞击到他哪个伤口。
“你起来,我重新包扎下你的伤口。”孜桐想动了动手,但是被箍得很紧,随着想想就放弃了。
张炽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他,目光如炬,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随后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脸色都暗下来,低声道:“你别他妈的对我一时冷又一时热,老子有这么好忽悠吗?”
“你是意思是,我现在也可以赶你走?”
“你甭想。”
孜桐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也就随便说说。”
张炽喉咙滚动,抓住孜桐的手越握越紧,微微张开口:“你到底、对我……”
他话没有说出完,但孜桐懂他的意思,截了他的话:“我不需要任何的束缚。”
张炽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孜桐像想到什么,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好,不想要任何的牵挂。”
张炽不满这说法,冷哼道:“现在拒绝人的方式都这么新颖吗?”
他无奈道:“我认真的。”
“那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
“你他妈不说,我……”
“你不会帮得到。”孜桐一口回绝,毫无留余地。
张老大一听心情就很不爽,气得想磨牙,真恨不得咬死他。孜桐穿着丝绸睡衣,刚被张炽推倒在地时,睡领轻而易举的歪在了一边,右肩窝露得明显易见。张炽直接往他右肩下的锁骨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直到咬出了两排牙痕,才大发慈悲地松开嘴。
“唔……”孜桐吃痛了下,万般无奈地道:“你是狗吗?”
他用舌头顶了顶牙齿,露出两排白齿,声音压得很低很温柔:“对,那你知道狗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孜桐心里的警惕闹钟响起:“……别胡来。”
“最喜欢舔,先舔伤口、”张老大似乎玩心大开,往刚被咬的牙痕上下舔动,“砸砸”两声再慢悠悠的转移到耳朵,轻轻咬住他的耳垂,狎谑道:“然后就是脸,你喜欢被舔右脸还是左脸?
孜桐闭上双眼忍了忍,道:“……都不喜欢,下来。”
张炽耸耸肩,说道:“你说句好听的话,我就下来。”
“……”孜桐抿着嘴,不说。
“行,你不说,我来说、”张老大半眯眼,语气变得认真夹加了丝骜狠跋扈:“给我听好,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依你,被你上,老子愿意,第一次我自找,第二次你就甭想抵赖,想甩老子,你别他妈以为就这么容易。”
“所以是、赖上了?”
张炽恶劣一笑,轻拍了拍他白皙的脸颊:“当然,你上老子不是挺过瘾的吗,想过后果没?”
张炽说话太直接利落,孜桐本就听不惯这话,脸色闪过别扭,停顿了下才道:“你这说得,别……”
“老子说得怎么了?嗯?”张炽咧着嘴,低声道:“要不要老子给你弄弄。”
“不、需……”
张炽还真没征求他意见,右手直接往孜桐的下身钻入,不安分的想撩开睡裤。蓦然白纱布裂开,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孜桐的睡裤上,他吃痛得咬牙:“艹、妈的。”
“……现在知道痛了?”
“没事,还有左手,老子用左手帮你?”
孜桐:“……左手适合拉开门,出去。”
——
张炽的脸皮厚得能做千层底,当晚自然是喜滋滋地留了下来。他看了看被包成大粽子的右手臂,吃饭行动做什么都不方便,过度怀疑孜桐是趁机报复。接着,孜桐怀疑他是喝醉酒,硬是灌着他喝了好几碗醒酒汤。
接下里的事情,他不知怎么被孜桐说服,浑浑沌沌地在沙发睡了一晚。
“喂。”朱圆圆坐在他跟前,打乱他的思绪,双手托腮地看着他。
张炽瞟了她一眼,不理。
“你和我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朱圆圆滚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眸内止不住地好奇和兴奋。
“……”一听这问题,张炽的蛋疼就来了。不是他回答不出来,还真他妈的不知道给什么答案。
朋友?不是。
炮友?两次。
对象?婉拒。
……妈的。
他把空碗往前用力一端,装作恶狠狠的语气,:“小屁孩,有你什么事?”
根据前几次的认知,朱圆圆觉得张炽的凶气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她鼓着胆子,好奇心害死猫。
“你、是不是在追我们老板?”
“是又怎么样?”张炽瞟了她一眼,伸了个懒腰,反正闲着无聊也是无聊,还不如唠扯,指不定还能套出什么话。
朱圆圆点点头,托着脸美滋滋地夸赞自家老板:“那也是,老板那长得、比很多明星都好看。”
“那你呢?”
朱圆圆想了想,道:“别,老板太高冷,不是本小女子能驾驭得到的。”
“那我行不?”张炽指了指自己。
朱圆圆露出个假笑,给了他一个表情,自行领会。
张炽:“……”
她看到张老大凶横如虎的目光盯着她,打了个激灵,自寻死路地加了一句:“我意思是,老板可是个很正儿八经的人,你又是混黑社会的,根本就没法走在一起。”
这话压根往他心脏死里捅,他皮笑肉不笑,压低声音恐吓:“那你知道黑社会做什么吗,说话不小心的小孩很容易被碎尸。”
朱圆圆睁大眼睛,嗓子抖着兴奋的颤音:“现在黑社会是这样的吗?”
张炽:“……”
“你们在干什么?”孜桐走了过来,他难得的眉目温和,完美的唇线稍微上勾,围着绿围裙,微微低头的样子特别良家,张炽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还没欣赏够,就听到朱圆圆告状的声音。
“老板,他说要把我碎尸。”
张炽:“……”
“嗯?”
“我先去干活了。”朱圆圆扔下最后一句话,咻的一声就溜走了。
孜桐看着他,道:“为什么要吓我员工?”
张炽挠挠脑门,咧着嘴讨好道:“我也就随便说说。”
孜桐无奈道:“这话能随便说说吗?”
张炽立着三根手指,道:“下次不说,真不说。”
身后的周肖林看着老大莫名来的怂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
孜桐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有个员工辞职了,我得提早出门把货给进了。”
“找我。”张炽指了指自己,道:“老子给你当苦力,不用薪水,包吃包住就行。”
孜桐:“……我没地方给你住。”
张炽一本正经地道:“我昨天住的那里就挺不错,可以接受。”
孜桐:“……”
张炽指向了身后几个黑衣男人,为了追媳妇,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兄弟出卖,摩拳擦掌道:“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把他们给你喊过去。”
几个兄弟把耳朵缩回去,若无其事地埋着头喝着糖水。
孜桐看向他们,面无表情道:“我不认为这对我店有帮助 。”
“哎什么意思?”
门外有对夫妻正准备跨进店门,往张炽方向瞅了下又把脚缩回去,颤巍巍的把门关上就走了。
孜桐挑了挑眉,问道:“你觉得呢?”
张炽看了下自己兄弟,清一色的墨镜黑衫黑裤,面不带表情,雄赳赳的黑帮架势,气场逼人,拿来吓唬人倒是有几分用处。
“……把眼镜都摘下来。”
一个脸带刀疤的光头小弟困惑不解道:“老大,你不是说这样显气势吗?”
这个榆木脑袋!张炽一脚踹过去,磨着牙道:“照做。”
“哦。”
孜桐:“我这只是小店,你们穿成这样很容易把我客户吓走。”
张炽马上说:“衣服等下就回去换。”
孜桐颔首,转身回厨房时,张炽一手钳住他手腕,咧着嘴问道:“那你们平时中午饭怎么解决?”
“在厨房吃。”
“我中午不回去了,把我的份煮了吧。”张老大涎皮赖脸道。
孜桐面无表情:“……位置不够。”
张老大对于厚脸皮简直是游刃有余:“你们刚不是走了一个人吗,刚好我补上。”
孜桐:“……”他看着桌上的空碗,忍住冲动不拿来砸他。
周肖林等到孜桐离开了,才凑过脸,小声道:“老大。”
殊不知刚逃过一劫的张炽,斜着身子靠在背椅,双眸色心荡漾盯着他那高挑的身影。
“说。”
“你还没搞定大嫂吗?”
又一句话往他心里插刀,他转过头,阴森森地道:“周肖林,要不要老子把你的嘴缝上。”
周肖林赶紧做了往嘴唇拉链的动作,表示已经缝上。没有几分钟,他又忍不住说话:“那我得继续喊大嫂吗?”
“照喊。”
“哦、”周肖林摸摸鼻子,又多嘴了一句:“老大,你这样蹲点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你知道这是什么不?”张老大指了指自己右脑勺,那是之前被孜桐用碗砸出来的小伤疤。
周肖林呆头愣脑地摇摇头。
“爱的象征。”张老大美滋滋地说。
周肖林:“……”
他简直是要甘拜下风,老大你牛。
第十一章
孜桐到底持着什么态度张炽至今还没明白,对着他,也就忽冷忽热,虽现已经没有平时冷漠,但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狎眯着眼忖道,打打杀杀都这么多年,还真不信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张老大平时流氓惯了,但毕竟他对孜桐可谓中情烈烈,自然拿出他认为最温和的追求方式,就是像黏皮糖一样地黏在糖水店,赶都赶不走。孜桐开始时无奈的斥过张炽几句,但张老大咧着嘴,一脸痞气地道:“老子是赶不走,不过你可以考虑报警。”
孜桐:“……”
由于店里缺人,张炽也会搭把手干点活,孜桐也懒得理他。
某天照常,张炽处理好自己帮里的事,就去到了知缘糖水店,只看到朱圆圆一人看店。
“他呢?”
朱圆圆瞟了他一眼,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老板今天有事,就我一个。”
“哪去了?”
“这哪知道?”朱圆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老板就交代我一个人看店。”
张炽挠了挠自己平头,蓦然问:“今天几号?”
“五号,你、你要干嘛?”
他看了朱圆圆许久,眸内不知闪过什么,拿着手机输了数字,递给她看:“老子跟你做个交易,这里或者孜桐出什么事,一一给老子交代清楚。”
朱圆圆瞄了一眼数字,颤着声音道:“……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嗯?”张老大挑了挑眉,往手机改了个数字,悠悠的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等了一两分钟,看她没什么反应,他状似把手机拿走。
“等等……”朱圆圆赶紧一巴掌把手机按住,忖量了下,往他手机改了个数字,一脸哈巴狗地递给他看。
张炽:“……抢劫吗?”
朱圆圆简直是把张老大当成财神爷,抓住他的手,声音极为坚定和虔诚:“我最近报考了夜校,就差学费了,张老大你简直是我的救星,以后就算叫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张炽突然牙疼。
——
十二月五日,他查过孜桐以前的资料,自然知道是什么日子。孜桐的母亲和外婆的忌日,十五年前的一场车祸断送了她们的生命。
晚上,闪电划过穹空,轰鸣般雷声随之响起,大雨如瓢泼倾盆下来。张炽透过阶窗看到暴雨淋漓,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担心得快要跳出来,他在走廊不停的走来走去,拼命的打孜桐的电话都提示关机。
妈的,再等两分钟,张炽默默念着,管他三七二十一,钻天入地都得把他翻出来。
算了,他准备下楼时,忽地听到几声熟悉的咳嗽声。他心一凛,透过扶梯往下一看,果然是看到了孜桐。
夜晚的气候与白昼真是天差之别,出奇的寒冷。孜桐是白天出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脸色冷得发白了,他揪着自己的翻领,整个人微微哆嗦。张炽心一紧,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紧紧裹在他身上,碰到他时不禁颤栗了下,孜桐的衣服已经湿透得彻底,他似从冰寒雪山之地回来,浑身都非常冰凉。
张炽暗暗骂了下,双手包裹着他的手掌左右摩搓,微怒:“你不要命了吗,开门。”
孜桐努力掀开眼皮,眸底含混,瞳孔逐渐凝神,似乎要对准焦距。
“张、炽?”
“是我。”张炽没好气地说。
孜桐神色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似乎没有站稳,直接往旁边倾倒,张炽赶紧抱着他往自己肩膀靠,他的身子冰冷,但他的脸颊却异常的发烫。
张炽把他横腰抱起,赶忙去到就近的医院。他站在医院的走廊,听着医生说着他听不懂的术语,总来说就是高烧引起的昏迷。
他坐在凳椅上,看着病床上的孜桐,食指摩挲着他那苍白的脸颊。孜桐嘴唇翕动,像是在低喃什么,尽管在昏睡中也显著不安。
张炽有些好奇,凑了过去,仔细的在听着孜桐说什么。
“妈,我、我放不下……”孜桐从低喃逐渐到了呜咽,张炽本来有一只手扣住他的五指,孜桐的食指头动了下,缓慢的弓起来圈住了张炽的手指,像是在抓住了什么东西,随后他神色放松下来,安稳的睡了。
张炽看着他,眉目都掺着心疼。张炽捋了捋他落在眉边的一绺头发,往他眉间印下一吻,随后觉得不够,再亲了亲他高挺的鼻梁,再移下去亲了几下他苍白的嘴唇。
周肖林是带着宵夜过来的,刚进病房就看到这场景,于心不忍,忍不住壮着胆子道:“老、老大,大嫂好歹也是个病人,你就、收敛点吧。”
“……宵夜留下、”张炽言简意赅:“然后、滚。”
孜桐一直昏睡到第二天的晚上,终于醒了。他缓缓地掀开眼皮,眨了下眼睛,从模糊到清明,先看到天花板,再侧着视线到了旁边,看到张炽握住他的手,躺在凳椅闭目。
孜桐想挪下身子,张炽就醒了。张炽揉了揉眼睛,看到他终于醒了,站起身凑过去想帮他抬高枕头,按照张老大平时的行为,下意识做了躲避动作。
张炽有些不满,道:“老子还没打算对一个病人下手,坐好。”他说得面不改色,似乎昨晚往孜桐的脸蛋亲的人不是他。
孜桐轻咳了几声,坐起身靠在枕头,调整了舒服的姿势。
张炽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孜桐轻啜了几口,就放在了一边。
张炽一只手挨在了靠背上,顾揣着他的面色,看着比昨天好许多,问道:“好点了吗?”
他看了外面的夜色,问道:“我睡了多久?”
“都一天了。”
孜桐似想到什么,微微蹙着眉毛:“我的店?”
张老大一听,语气有些不悦:“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那破店,你给我好好休息。”
孜桐抿着嘴,浓密的长睫毛垂了下来,脸色苍白,不言不语似带了些委屈。
张炽有些懊恼,别开脸抓了抓耳朵,正要说点什么时。孜桐问道:“我、昏迷时,有说什么了吗?”
“没。”张炽面不改容道。
孜桐欲言又止,随后放弃了。张炽也没管,看了下手表,没到两分钟,周肖林拎了份外卖过来,张炽接了过来,随便两句话把他打发走。
张炽打开饭盒,勺了一口出来:“吃饭吧。”
他看了他一眼,毕竟刚醒,没有什么食欲,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不想吃。”
“不行、”张炽一口回绝,把匙羹递在他嘴边,声音半硬半软:“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得吃点。”
“你、先放着。”
张炽看着他,咧着嘴威胁道:“吃,或者老子嘴对嘴喂你吃。”
孜桐:“……给我,我自己吃。”
张炽摇摇头,匙羹顶在他抿紧的嘴唇一动不动,咧着挑衅的微笑:“不行,老子偏要喂你吃。”
孜桐看了他半刻,无奈道:“你还真的是流氓。”
他微微一笑,眸底蠢蠢欲动,懒音中带着期待:“宝贝,老子还能更流氓些,你要不要试试?”
孜桐:“……”
他刚醒来,浑身虚弱,力气自然不及张炽。张炽要是真的胡来,按照他的性子就算在医院也不见有什么收敛。滚在喉咙的话语如气球泄了下来,暗自叹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乖乖的把嘴张开。
张炽挑着眉,看到他难得的温顺样子,心里有些发痒,这病恹恹的样子真是让他爱欺负人的恶劣性子如泉水般,瞬间涌了出来。
张老大喂他吃下一口后,反手按下他的额头,有些可惜的啧啧道:“好像退烧了。”
孜桐:“……”
张老大再勺出一口,用哄小孩的语气笑眯眯道:“乖,张嘴。”
孜桐又被迫吃下一口,直到第三口又递了过来,他别过脸,拒绝道:“真吃不下了。”
张炽看了看匙羹,蹙着眉道:“你才吃了两口,再吃一口。”
孜桐的唇线紧抿着,脸上大写的拒绝。
张炽自己吞了一口饭,再慢吞吞的重新勺了一口递给孜桐,声音温柔得诡异似要滴出水,听起来真不像在威胁:“想要哪种喂法,我都依你。”
孜桐:“……”
就这样,被强制性的他一口你一口的把饭吃完,张炽把空的饭盒放在一旁,饱食餍足的伸了懒腰。
孜桐真是被他磨得没脾气,胸腹有着生病引发的沉闷,他重新躺回床上,张炽站起身帮他盖好被子。
“你休息下,有事叫我。”
他脸色苍白得褪了些清冷之气,紧抿着唇,眼珠子滚动着,发丝有些凌乱,怎么看都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大白兔。妈的、看得张炽真想饿虎扑狼的扑过去,但还是忍了下来,伸出了咸猪手捋平了他的头发,但他捋着捋着依然色心不改,猛地凑下身,等到孜桐还没反应过来,往他唇边亲了一口。
孜桐:“……”
张炽指着自己的唇边,睁眼说瞎话:“有饭粒。”
孜桐把自己埋在了枕头,有气无力道:“出去。”
张炽耸耸肩,正要说点什么时,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对孜桐道:“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说毕,他离开了病房。孜桐看着张炽的身影逐渐消失,唇边微微上勾,不得不承认,这种被强制性照顾的感觉还不错。
他一人独立惯,自顾惯,已经快要忘记被照顾是何种感觉。
——
张炽停在走廊,看着号码,心里来得有些不安,迟疑了下才按下了接听。
“怎么了?”
对方的是沉重的呼吸声,带着呜咽和愧疚。果然,他下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仿若坠入冰窟。
“老大,货被劫了。”
第十二章
张炽在走廊怔怔的站了五分钟,才缓缓的朝着长凳方向走去。
他坐在长凳,颓然的垂下头,似在看地板,但视线没有聚集一起,眼神空泛。他用力地攥紧手机,手背的青筋条条爆起。
“老大,货被劫了。”
他蓦然笑出声,还真的是他妈地被玩了。
他抬起头,疲惫地靠在墙,思绪有些混沌,闭目静心,回想起刚才兄弟那歉疚的声音。
“老大,我们被攻击了,在海上、”他有些语无伦次,应该是他始料未及到为什么会发生这事。
张炽狠狠捏紧手机,咬肌紧绷,但眸底没有任何波动,心如古井,似乎已经在预料之中。
“你们现在怎么样?”
“老大, 我们没事,但是货、”他有些慌张失措,他们带的人本身不多,看到带着枪械的劫匪只能束手就擒。
“你们没事就行,其他的不需要管、”张炽按了按眉间,有些疲乏,道:“你们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
“老大,对不起。”他语气难掩的愧疚,这事本是他负责完成的,却没有做好,出事了又交回给老大。
“差不多就行了,我会去查。”他看似平静,但眸底逐渐酝酿着暴风,狠狠的紧绷着脸,暴起了青筋,布满了骜戾。他会去查,查到底是谁接二连三的针对他们。
走廊的灯光暗淡,一闪一暗,他不知在走廊的长凳坐了多久,才起身走向孜桐的病房。夜太深,孜桐双臂环住被子,脸颊贴在被子上面。他睡得有些不安稳,眼皮时不时地跳动着。
张炽轻手轻脚的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双手放回被子里面,重新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
半夜三四点,风凉飕飕的吹着,寒冷刺骨。张炽只披着一件薄外套,他打开电筒,进入了树林,树与树如分不开的双胞胎,虬枝盘曲。他不得不侧身过去,并需要扭断一些桠枝才顺利走到较空旷的林地。他拿电筒往前一照,林地上是一间建设简单的破旧茅屋。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屋里黑暗,他点开暗亮的灯,看见一批批应该已经运输出去的货物竟然还在里面。
他看着并排的枪支,皱着眉,忍不住点了根烟来遏制心里的烦躁。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沉华,他并没有把货全部放出去,只放出了百分之三十。他在试探,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玩他们?
上次的仓库爆炸不是偶然,这次也绝对不是。
他打开拨号,思虑了半刻,终于输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去。一忽儿,一个困乏而稳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事?”
张炽握紧手机,滚动着喉咙,道:“对,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说。”
张炽疲惫的捏了下鼻梁,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声音越迸发躁戾:“我试过查,但是没办法,绝对不是巧合,就好像、像有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挡住,老子倒是想看,到底谁他妈的在背后搞鬼。”
对方沉默了下,忽然问道:“你了解陈控集团吗?”
张炽停顿了下,问道:“那不是你上一份工作的公司吗,怎么?”
“没事,我无法确保能给你查得出来,给我时间吧,等我通知。”对方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说完,连结束语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张炽似乎已经习惯,他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把烟往下扔,随意踩灭,便抓住货包顺着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歇息。这一歇,就已经白天。
白光透过屋顶的茅草,零零散散得洒了进来,张炽下意识用手挡住,糊里糊涂地醒来,他把手机一翻,已经快九点。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了出去,看着自己手机没有提示未知来电,叹了口气,不禁有些落空。他打电话叫了周肖林接他去医院,顺带买了两份早餐。
他速即的来到孜桐的病房,突听到几声交谈。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声音,不似平日的冷漠如霜,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一进去,看见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与孜桐聊天,孜桐面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唇边微勾,看起来聊得满愉快,他看着不爽,用力往门叩了几下。
男人站起身,声音轻柔,对着孜桐道:“我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过身,向着张炽微笑,微微颔首。张炽这才看见他的相貌,眯着眼。这个男人的容貌,与孜桐不相上下。不同于,孜桐的长相是属于带了一点女气的俊秀,眉目清秀。而这个男人是温润如玉的俊美,举手投足都是自然而然的优雅,像一个只会在豪门里弹钢琴的贵公子。
张炽倚靠着门,双手环胸,脸色黑了下来。男人在门口边停留了几秒,唇边微微上勾,带着友善的笑意,与似乎在打量张炽的眼神并不搭边。张炽不甘示弱地回看他,目光探究而骜倨,微微眯眼,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像糊纸似的粘了上去,并未变过。
他看了看男人离开的背影,再看埋着头的孜桐,心里冒着酸意,颜值相配,气质相当,怎么看怎么配。他忍了忍,没问。
男人刚走没到一分钟,周肖林就来了,他是低着头进来,拎了早餐给了张炽。张炽把早餐拿过来,无意中碰到周肖林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还发凉。张炽看着他,周肖林的脸色苍白得很,比起孜桐,他反而更像个病人,眸内还带了丝怯惧。
张炽蹙着眉,刚刚看还很正常,他轻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周肖林呆愣几秒,有些惊惶的看着张炽:“刚刚……?”
“嗯?”
周肖林看了下孜桐,一闪而逝的畏忌,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老大,我、我先走了。”
说完,没等张炽说什么,他就径自的离开了,步伐有些仓惶,像是怕被什么追着一样。孜桐微微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想着周肖林刚才看着他的那个眼神。
张炽没管,把早餐往孜桐那一摆,努了努下巴:“吃。”
孜桐看也没看,拿起早餐就放在到床头柜,淡道:“我已经吃过了。”
这态度,完全和刚才的不一样,张老大压着心里的闷懑,问道:“他买的?”
“嗯。”
张炽还是忍不住问:“谁?”
“我朋友。”
张炽靠在背椅,摆着一张臭脸,眼珠子溜着溜着似乎有些怀疑。
孜桐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张炽把双手环在脑后,说着话都掺着一股醋味:“你俩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张老大一听,语气就不爽了,一股脑儿的质道:“没多久?没多久你俩能聊这么好,那老子跟你认识这么久,怎么没见你给我笑一个。”
“你发什么疯?”孜桐在玩手机中,抽空地看了他一眼。
张炽:“……”
张炽磨牙切齿,还没等到他说话 ,孜桐再慢腾腾的吐出一句话:“小时候你除了欺负人,你还做过什么?”
“……”张炽眼珠子溜转,逐字把他的话消化,再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得我的?”
“第一眼。”
张炽一听,乐得开花:“第一眼就认得,这是暗恋老子多久了?”
“你有变过吗?”换句话来说,认得你并不难。
张炽摸了摸鼻头,眼底闪过狎戏,道:“那你不问老子以前怎么这么喜欢欺负你?”
孜桐看了他一眼,道:“这还有理了?”
张老大耸耸肩,摆出个忏悔的表情,再促狭的咧嘴笑:“那怎么办,要不要老子给回你欺负,想怎么欺负,躺着任你蹂躏怎么样?”
孜桐:“……闭嘴。”
张炽撇嘴了下,伸手凑过去按了按他额头,孜桐把他的手轻轻拍开,温吞道:“我没事,我等下就去办出院手续。”
张炽眯眼看他:“出院?”
“我要看店。”
张炽有些不满,没好气道:“看什么店,你他妈能不能好好休息下。”
孜桐不置可否,继续玩着手机。
“你给老子休息,晚上过来接你。”张炽道,看着孜桐没理他,他掐住他下颌抬起来对视他,一字一字道:“听、到、没?”
孜桐被迫抬头看他,道:“我一没痛二没病了,我自己走就行。”
张炽眯着眼,正要说话时,手机铃声从裤袋猝然响起,他拎起就听:“什么事?”他静默下,面露凝色,眉毛越蹙越深:“那块地怎么回事?”
张炽低声聊着,还时不时瞅玩着手机的孜桐,单手插腰,语气越渐烦躁:“行,我知道了。”说毕,他把手机啪的一声挂掉,他看了孜桐一眼,把脸上的浮躁渐去。他忖思下,伸出手也没舍得拍脸,直接两指捏住孜桐的双颊,稍微合拢,笑眯眯地威胁道:“老实待着,要是我回来你就出院了,你就看着办,老子兄弟现在还在你店里。”
孜桐无奈地道:“……你非要这么蛮横吗?”
张炽凑过去,咬着耳朵低声道:“那哪算蛮横,你没察觉老子那是在追你吗?”
孜桐:“……抱歉,真没觉得。”
第十三章
张炽快步走出医院,心里地烦躁渐出,手指抖了抖想拿根烟,发现烟盒落在了茅屋。他拿起手机打给了周肖林,回复的竟是关机。
他盯着手机,低低的骂了几声,他平时压根就不敢关机,今天是哪根筋坏掉了,他只得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老大。”
“一阳,给我叫几个兄弟过来,老地方见。”
吕一阳小心翼翼道:“老大,去哪?”
张炽眯眯眼,掩不了眼底的鸷狠:“去给某人一个警告。”
他在东街,“毒蛇”在西街,本来就是互不干涉,偏偏就是有人喜欢触碰底线。
他踏到了最厌恶的地方—西街某地,来到了一个偏破敝的大板屋门前,里面是一阵阵爆粗喧嚷的声音。他懒散地把脖子扭了下,扭得咯咯作响,往旁边的大货车用力一踹,并打了个响指,后面的兄弟拿起棍子就往大货车使劲砸。
张炽控制住表情,不想太愉快,他低着头,欣赏的听着那货车的轰轰作响。
没几分钟,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拎着刀柄走了出来,看到张炽,手抖了下,微微把刀柄收敛。
一个灰杉男人问道:“来做什么?”
张老大微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有些散漫道:“把老蛇叫出来。”
这几个男人也只是小喽啰,严肃地紧绷着脸,只有一个男人跑了进去,其他的站在原地僵持着。
一忽儿,一个偏矮而瘪瘦的男人出来了。他鸠形鹄面,鼠眼蒜鼻,眸底发着诡异阴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张炽。
张老大掩着眸内的厌恶,硬生生的扯出一抹和气的笑容:“老蛇,你说我俩、这是多久没见了?”
老蛇懒得跟他做戏,一脸的憎恶道:“你来做什么?”
张炽微微歪着头,道:“来叙叙旧。”
老蛇冷笑:“我跟你有什么旧好叙?”
张炽咧着笑,向前走了几步,一副真诚的样子:“这次来,是要和你谈件事。”
老蛇看着他,不说话。
张炽道:“东北新街的那块地,我已经等了好几年,所以地、我是不可能会让。”
老蛇蔑笑:“那块地我也看中了。”
张炽啧啧叹道:“我说老蛇,几年前那点破事你不会还记恨到现在吧。”
老蛇像是被说中一样,唇边微搐,眼尾下耸得厉害,本就长得贼眉鼠眼,现在更像鼬鼠。
老蛇道:“那块地我势在必得。”
张炽挠挠后脑勺,噙着一抹鸷戾的笑,他往后伸开手,后边的小弟那棍子递到他手上。
老蛇有些惊骇,他和张炽也就两步的距离,他僵持在地,目光谨慎且阴冷地看着他。他之前和张炽有打斗过,但无论是体型还是战斗力,都不如张炽,更何况张炽打起架来压根不把命当回事,对于贪生畏死的他来说,心里自然会有些惧意。
张炽低头思考下,把棍子戳地上,咚咚作响。
老蛇向后退了一步,张老大促狭一笑,把棍子往上一挥,老蛇心抖了下,刚好往后踏上第一步台阶时,不小心地被绊倒。
张炽一笑,把头慢慢的凑过去,虚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老蛇气得发抖:“你、你?”
老蛇身后的兄弟们拿着刀柄,就等着老蛇一句话就冲过去砍人。张炽把手一抬,声音不大不小:“别,我今天不是来打架、”说到这,他停顿下,语气微微加重,并慢悠悠地带了些嘲讽:“华哥也说了,我们需要的是和平相处。”
老蛇怒火冲天,怒嚷道:“你给老子滚,否则,你就等着横着出去让沉华给你收尸。”
张炽本来是想靠近他的耳朵,但越是靠得近就越看到老蛇一脸的坑洼不平,作为颜控的张老大,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他的脸。他别过了脸,把声音压低:“混我们这边的,首规切不能离开自己地盘,跑去别家收高利贷,你说让你老大知道,会怎么样?”
老蛇惊怒:“你威胁我。”
张炽微微一笑,一脸真诚:“我说了,华哥需要我们和平相处,这种阴险事我也尽量不做就不做,免得伤大家和气。”
他拍了拍老蛇的肩膀,退后几步,把棍子往下一扔,踹到他跟前,摊摊手,和兄弟们离开了。
老蛇狠狠地盯着张炽离开的地方,那细如砂粒的眼珠凸出得惊悚,枯黄的脸上青筋暴起,阴冷恐怖,他呸了一口,狠狠道:“这狗杂种居然敢威胁我。”
张炽越渐越远,终于走出西街,插着腰喃喃道:“再走迟点,老子怕会忍不住揍他那张獐子脸。”
他攥紧拳头,一副想揍人的样子。吕一阳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想当炮灰,但没有办法,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地慢慢挪到老大跟前:“老、老大,华哥说下午聚餐。”
张炽:“行。”
沉华在夜总会办了兄弟聚会,还请了一些小姐少爷作陪伴。张炽坐在角落,抬起头望着五彩斑斓的吊灯,一边打困一边忍受旁边呛鼻的香水味。
“帅哥,一个人?”熟悉的搭讪话出现,张炽在困乏中使劲睁开双眼,看到一个长得妖里妖气的男人坐在他旁边,撑着脑袋的看着他。张炽瞥了下,五官还不错,身材也很瘦长,浑身也够骚气十足,如果是以前的他,还挺愿意的跟他玩玩。
可惜,现在的他名草有主,只是那棵草还如高岭山上。一想到孜桐,心里有些发痒,瞬间觉得这里乏味得很。
男人不满被漠视,他虽说不算红牌,但在这里人气也够足,要不是这个男人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早就甩开袖子走人。
“在想什么呢?要不要喝一杯?”他说话是带着矫揉造作的骚气,像被训练过一样,张炽听着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炽端详了他的样貌,突然道:“你摆一个清冷模样看看。”
“原来你喜欢玩这一套、” 男人的笑容停顿了下,随后甩出了一个媚眸,慢慢把头靠过去:“要不要我跟你回去,你想要什么模样什么姿势我都会。”
张炽:“……”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直接起身,把外套随意甩在肩膀上,走过去沉华旁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完就离开了。
他走了出来,想到刚才华哥一副他转性子的眼神,只得无奈的笑了。
——
晚上十点半,门外被踢得轰轰作响,孜桐赶紧出去把门打开,看见张炽,咬着牙低声道:“别吵着邻居。”
张炽端详了他一翻,二话不说,直接把孜桐推到了墙上,埋在他脖子轻闻,这是刚洗完澡的清爽味,是这个味道没错,他满意的轻轻啃咬孜桐白净的脖颈,瞬间就被推开。
他下一秒继续把孜桐往墙上压,左手抓住了他的下身,舔了他耳垂,佯装好心的狎笑道:“别动,再动把你的宝贝扯坏可怎么办?”
孜桐:“……”
张老大一笑,他埋着头往孜桐的锁骨舔动,握住他下身的五指微微松开,还没等孜桐放松下来,他用力一揉,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眸底一闪而逝的冷怒。
“放松,老子让你舒服舒服。”张炽埋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伸了进去,熟练得揉搓他的下身,一边轻咬着他嘴唇。
张老大可谓是老练到家,知道怎么让他舒服。他逞心如意的看着孜桐的眸内从冷静渐到染了丝情欲。
张老大的声音本就低沉,他靠近在孜桐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带了些诱惑,低声问道:“进房间?”
孜桐没有回应,只两眼凝睇着他,也不眨。张炽直接当他默许,他俩和房间的距离也就是三四步,他亲着孜桐的嘴唇,把他推到了床上,他单手顶在被褥,一股火蹿了上来。他没有规律的亲着孜桐的脸,左手缓缓的解着他的扣子,一个接着一个。张老大弯着腰,肩背微微拱起,向后退,亲着他的脖颈,再到锁骨,再对着胸膛啃咬,印痕驳驳。
他直接把孜桐的手放在自己下身,微微喘息,声音压得低混杂了些魅惑:“怎么办,它说好热。”
孜桐坦然自若,冷静地看着他,手用力了些,眸底貌似闪过一抹笑,问道:“还热吗?”
张老大吃痛了下,这根本就是报复,他眯着眼,道:“宝贝,你把它弄坏就不好了。”
他终于把孜桐的纽扣解完,孜桐的身材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虽不如张炽壮硕,但身上的肌肉线条完美,修长漂亮。
他埋着头,从上至下的舔舐,直到了肚脐,他抬头看着他,眸底有着野狼般的狠戾,夹带了些情欲,哑着声音问道:“可以吗?嗯?”
孜桐把手放在张炽的平头,眸底掺欲,喉咙滚动,低声道:“你之前说,躺着任我蹂躏的。”
张炽:“……”他这是用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似惩罚性的轻啃了他鼻头,低声道:“你来吧。”
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晨,赤日炎炎,从平开窗扑入的光线十分扎眼,张炽下意识抬手挡光,眼还没完全睁得开,嘀嘀咕咕骂了几声。
“妈的、”
他坐起身,往旁边瞅了下,他的衣服被整齐叠在床头,他随手套上,脚往前面随意一蹭,像碰到什么似的,发出轻微声响。
他一看,挂窗帘的横杆半垂直地卡在了床脚,窗帘随着散乱地落在贴紧墙壁的床尾。他半眯眼想了下,咂着嘴。
自他说完“你来吧”,孜桐反客为主,按住他双肩使劲往墙上推,埋着头,把他当成对敌一样,天崩地坼似地朝着他脖子往死里啮啃。那力度真没轻没重,他后背被磨得有些发疼,伸开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别说,第一次看他这么主动,还真没舍得推开,只得嘶着嘴哄道:“老子没打算走,哎轻点、宝贝。”
孜桐充耳不闻,五指使劲揪着窗帘布,发出轻轰声音。张炽想稍微推开他,胳膊却不小心往后撞到,吃痛了下,磨着牙也没敢大声:“别做个爱跟拆家一样。”
孜桐抬着头,脸色微醺,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内看似清亮没有掺杂。这眼睛还真他妈冲着他最喜欢的型来长,张老大叹了口气,把声音软了下来:“老子自己脱。”
他回忆了下昨晚的片段,抬头看天花板又垂了下来,看着垂落的窗帘嘀喃道:“这么容易就掉,也太他妈不耐用。”
他打了个哈欠,连早餐都懒得吃,直接过去知缘糖水店,一进去就看到孜桐在储物房搬纸箱。他走了进去,把准备搬上储物架子的纸箱拦住,质问道:“怎么不叫我?”
孜桐侧着脸看了他一眼,唇边微微上挑,温声道:“看你睡得挺熟,就没想着叫你。”
张炽眯着眼问道:“老子睡得熟,谁害的?”
孜桐慢慢习惯他说话没正没经,面不改色,拿起本子记数,催道:“你先出去,我忙着。”
储物房窄得很,张炽往墙靠着,看着他低头做事的白净侧脸,心尖一动,把纸箱往前一顶,把孜桐压在长架子,恰好的位置,没有任何空隙。架子摆的是一些零散的杂物,本来就不够稳固,孜桐要是再往后退的话,不难保架子会倾翻。他紧抓住纸箱,还真没敢动。
孜桐警告的看着他:“……小心,别坏我后面的货品。”
他挑衅一笑:“老子说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孜桐无奈的道:“你说什么呢?”
张炽:“老子就问你,昨天那事,你认不认账?”
孜桐不像张炽大大咧咧,按他性子就算是给他几年修炼也不一定马上说得出来,更何况储物房小得很,就算声音不大也很容易传到外面,他抓住纸箱,声音有些不自然,只得重复道:“……你、你说什么呢?”
张炽耸耸肩,声音压低:“老子被你弄得腰酸背痛的、后背还有淤青你要不要看……”
孜桐赶紧打住,轻微咬牙:“……别闹。”
张老大无辜的看着他。孜桐把气卸了下来,语气有些认真,轻声道:“晚上再说。”
张炽眯着眼道:“晚上说什么,是不是得继续给老子赖账。”
孜桐双眼炯亮的看着他,唇边微勾,一字一顿道:“我认真的,我们晚上再聊。”
“今晚?”
“嗯。”
张老大心一动,喉咙滚动,一股期待感油然而生,思忖后才道:“行。”
他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出去,道:“我在工作。”
张炽还真没这么好打发:“老子帮你。”
孜桐无奈道:“你不捣乱就谢天谢地。”本来15分钟就干好的活,现在还被他拖着没法做。
张炽一笑,低声:“别啊,老子可舍不得你累。”
孜桐:“……出去。”
储物房的盏灯,照得他白玉般的脸半明半暗,眸内明澈,眼尾微弯,良顺得让张老大喉咙干涩,瞬间色心起意,他把脸凑过去,厚无颜耻道:“亲一个。”
孜桐:“……”他现在怎么就这么想把纸箱扣到他头顶上。
张老大不悦,调谑性的把纸箱往前一顶,架子被孜桐防不胜防得撞了一下,摇摇欲坠,发出嘶嘶的声音。
孜桐:“……玩够了。”
张老大撇着嘴:“怎么,让你亲一下还委屈你了?老子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圆圆的大嗓门嚷嚷得覆盖了。她用力拉开门柄,还没看清里头是什么情况,硬是把头凑了进来,喊道:“老板,白果没了。”
张炽:“……”
孜桐:“……”
场面蓦然冷清,朱圆圆就算缺根筋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大眼睛溜转,瞅到张老大想杀人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贪生怕死的把头缩了回去,尬笑几声:“……你们继续,我、没存在。”
张炽言简意赅:“滚。”
“别对着我员工凶,拿好。”孜桐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张老大乖乖得把纸箱抬到一边,看着他离开储物房。他耸耸肩,随手抬到架子上,就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他拎起一看,是一条没备注的熟悉号码发来的短信,只简单三字:“老地方。”
他眼也不眨,眸底笑意渐失,对着孜桐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全无,换回的是一张稍有戾气而肌肉紧绷的脸。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裤袋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糖水店。
——
他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从小跟他混到大,好不容易找到一份三餐不愁的工作,却辞职跑去当起没工作就没饭开的私家侦探。
他单手插着裤袋,歪着头看着陈旧老房,脸上似略过一丝怀念,站了几分钟没动,才拽着一抹熟悉的痞笑,把烟头扔在地上随意踩灭,迈步走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的漆斑驳残旧,铁皮脱落得参差不齐,不知活了多少年岁。
他微微弯着腰,弓起手指准备敲门时,发现门是没有关上。他直接推开走了进去,看到一个长相颇为端正的男人坐在破皮老旧的皮革椅上,两指无聊的在椅柄转动着,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他脸色并没有看到老朋友的喜悦,他把身子往前靠了一下,把桌上的资料推向给他。
张炽本想打个招呼,刚抬着的手又默默地放下,懒散地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脑袋朝着椅头靠,拿起资料就翻。
张炽翻了第一页,里面所记录的并不是他想要,他挑着眉,正准备说话时,男人淡淡的开口:“我没查到。”
张炽:“……”
男人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想趟这浑水。”
张炽嗤地一声:“那你不早他妈拒绝我?”
男人一听,语气竟有些缓,还隐带着一丝无奈:“你脾气就不能改一下吗?”
张炽两腿交叉,轰地一声把腿抬到破旧的桌子上,两指往桌面滴滴答答的敲着:“周延炀,如果你不想带着鼻青脸肿的脸离开,交、代。”
“第二页。”
张炽听着他指引,翻过了一页,手顿了下:“陈少爷?”
周延炀道:“你们混黑的,应该也有听说过他。”
张炽稍微颔首,瞟了他一眼:“两年前的”阎狮“就是被他端了,一个小小的黑帮一百来人,一声不响的,没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投诚。”
说着,他似想到什么,扯扯嘴边:“怎么,你叫我小心他的意思,你怀疑他下一个目标是我们?”
周延炀沉默了几秒,道:“手法有些相似,他的爱好就像是对一只即将入洞的老鼠,先玩得团团转,再一脚踩死。”
“你什么时候查的?”
“这几天。”
张炽埋着头,把烟盒掏出来,点燃了一根烟,道:“我上个月死了两个兄弟。”
“我知道。”
他手夹香烟,烟头掉下的灰弹到手指而不自知:“那你应该知道老子想查的是什么,而不是尽听你说这些狗屁玩意。”
周延炀摊手,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周延炀蹙着眉毛,多嘴一句,“小心你身边的人。”
张炽沉默了下,恢复开头的问题:“你不想趟这浑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接触跟黑帮有关的事。”
他唇边微微一扯:“你既然不想接触,为什么还要查陈少爷的事?”
“你应该清楚,两边都管会造成什么后果?”周延炀停顿了下,继续道:“再说一遍,他正逐步吞并规模不算大的帮派,”阎狮“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张炽把资料往前一摆,道:“那他野心也够大,吃得消吗?”
周延炀挑眉看他:“要是你,你不吃?”
张炽站起身,把烟头扔地上随意踩灭,抽了下鼻子,低笑道:“你觉得我会吃?”
第十五章
最后一根烟也被张炽抽得接尾,他也懒得动身去杂货店买烟,只两手懒散地瘫在了街边栏杆,十指交叉,弓着腰。前方的车辆隔三岔五地驶过,他抬着眼皮,时不时看着对街的糖水店,但思绪不知往哪里跑了。
陈少爷的资料被他拿回家,卷起了一团,随手扔到一旁。他翻过几页,一个白道人想成为黑色帝国王,单凭一人之力都全他妈的瞎扯。如果还真是这么厉害人物,伪造过去又谈何难。
一个幕后主使人,说不定还得有个幕后人。也不知为何,张炽脑里突然涌现这句,他眯着眼,暗暗骂着,全他妈靠自己瞎想。
“操、那傻逼发小……”
他把手缩回去,插着裤兜,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怯意和紧张。
张炽停顿了下,扭头一看,一个年龄不算大的男孩紧张的揪着挎包带,十指微微抖动,低着头,似乎不敢过去。
张炽看了他几秒,迟疑地道:“呈奕?”
“炽、炽哥。”
“你怎么在这?”
呈奕抬起头,俊秀白皙的脸尽是淤青,眸底惧怯。张炽大步走过去,捏着他下颌扬起左右看,问道:“你这伤怎么回事?”
呈奕是他以前处过的小对象,温和漂亮。他和他的处境很像,有个嫖喝烂赌的所谓父亲,必要时,还会把自己儿子出卖而自保的老混账。
心生同病相怜,他帮他解决债务问题,还把他父亲揍得屁滚尿流地逃了。
他当时还没开口,呈奕就哽咽说道我想要读书。
他记得自己回了一字:“好。”
可他俩处了半年多,以呈奕考上了C大为终止,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没见。
呈奕愣愣地看着张炽,猛地抓住他的手,头一热,撞到他胸口哭了。
张炽下意识的往糖水店方向瞅了下,没看到孜桐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推开他:“怎么回事?”
呈奕抽了抽鼻涕,道:“我从学校跑出来……”
张炽蹙眉,问:“你那混账爸找你了?”
“他……找到我学校了,他又欠高利贷一大笔钱,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父亲、”呈奕焦灼的看着张炽,忍不住抓紧他的手:“我没有办法回学校,我不能读书了……”
说毕,他犹豫了一下,讷讷的道:“炽哥,我不想麻烦你,但是我、能不能暂住你那里?”
张炽:“我那不行,你先住宾馆,多久都行,哥出钱。”
“你是不是有……”呈奕察觉到什么,失落地道。
张炽揉了揉他头发:“好好休息几天再回学校,你爸要是敢来就找我。”
呈奕垂下睫毛,应了声:“嗯。”
当年呈奕的遭遇让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混账父亲,起了难得有的轸恤之心,虽说是情人倒不如当弟弟看待,把他供上大学为结束,也算是好聚好散。
他无意中瞅了下对店,再垂着眼拍了拍呈奕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走吧,哥带你去把伤弄掉。”
孜桐店里现装的都是竹式窗帘,他走到角落,准备把窗帘往下放,碰巧是向着对街。他手抓着细线,没动,双眼似凝聚在某方向。
没到一分钟,围裙兜里的手机响起,他垂眼看了一下号码,拎起就听。
“有事?”
对方忽而没声,随着轻笑,轻飘飘的嗓音扬起,带着漫不经心:“脾气怎么冲了,谁惹你了?”
他俩也算是结交多年的朋友,平日脾性如何也一清二楚。也不过吐出二字,语气有稍微变动也足够让人敏锐的察觉。
“……”孜桐惚了下,否认道:“没有。”
对方安静了几秒,语气有些调谑,还隐约带着好玩心:“你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孜桐搓着鼓凸的墙石,脸上肌肉微抽:“你监控不是挺厉害的吗?还要问我?”
男人的声音优雅透着一丝闲逸:“你也知道,我公司毕竟是做安防监控的,毕竟要为人民服务。”
“……”
“既然说到这步,最近进了一批微型监视器,你应该用得上。”
“你喜欢监视人的癖好,别把我扯得跟你一样。”
男人悠闲道:“话可别说得太早,当你的占有欲和醋罐子成正比,到时,你绝对能用得上。”
孜桐:“……你废话已经够多了。”
还没等他说下一句,孜桐啪的一声把手机关掉。他微微抿嘴,低头把手机握得死紧,再抬头朝着正对面看去,他忽起一种烦躁的感觉,说不明道不清。他闭上眼睛,平稳自己的心绪,眸内越渐凉意,随后暗了下来,嘶的一声把竹帘拉上。
——
张炽带呈奕去医院处理好伤口后,安排了宾馆给他入住,就打算赶到孜桐家,结果就收到了沉华的短信,他咬咬牙把沉华交代的事情处理完了,第二天晚上才有时间去孜桐家。发现没在,他转头跑去了糖水店里。
夜已深,周围的档口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他走了进去,倚在了门边,双手交叉,看着孜桐在收拾餐桌,修长的身躯微微弯着,弓起了漂亮的弧度。哪怕他就一个小举动,也让张老大那不安分的春心痒痒地荡漾着。
他眯着眼,“糟了”二字在喉咙里滚动着,或许已成肯定,他这辈子得遭在这人手上。
朱圆圆拿着扭干水的抹布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刚好看到张炽站在门外,眨了眨大眼睛,大嗓门嚷道:“炽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啊?”
“……”张炽莫名有种想扭断这丫头脖子的想法,他挠了挠平头,走了进去:“你不是上课去了吗?”
“今天可是周日,没有课上。”
“这么晚,你该回家了。”
“不着急,我家就在附近,等我帮老板把这活干完先。”
张炽一手把抹布抢了过来,眸底似笑非笑,一字一字道:“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不安全,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这话听得朱圆圆终于觉得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的嚼着字句,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怎么就含着威胁意味在里面。况且,打死她也不相信眼里只有老板的张老大会体恤女孩。
她尬笑几声,也没敢把抹布抢回来,假装整理衣服,后退两步:“也对哈,那个老板、就拜托你,我就先回去了。”
张炽毫不客气道:“你老板有我,滚吧。”
她学费能凑齐毕竟大部分都是张老大支付的,看在金钱的份上及她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快速脱下围裙递到一边,两脚一溜儿地跑到门外,想着还是先打声招呼:“老板,那、我先走了。”
“嗯,好。”
孜桐把碗勺收起,站直身子准备走进厨房,就被张炽一手拦住。他眯着笑,问道:“有什么要帮忙的?”
孜桐声音微淡:“不需要。”
张炽仔细观察他神色,挠了下平头,低着声道:“我昨晚想找你,但刚好华哥有事叫我,老子发了短信给你怎么不回?”
孜桐听到“华哥”二字时,十指微微收紧,眸底含着阴晦,一瞬间就消逝。
“也没什么必要回复。”
“你不回老子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想什么?”
孜桐的反问轻飘如纸,却让张炽一时愣沉,他终于反应到他举止神情有异,也给了张炽错觉,孜桐如初识般,一样的冷淡如冰。
他想了下,除了没有兑昨晚的承诺,也没做错其他事。他蹙着眉,小心翼翼道:“你昨天说晚上有话和我说,你想说什么?”
孜桐这才抬眼看他,过了半刻才吐出四字:“你回去吧。”
“回,去?”张炽如嘴里磨沙似的嚼着这四字,看见孜桐的喜悦渐渐消失,歪歪头,对视他的双眸。有个词怎么说,叫桃花眼多情。但长在了孜桐身上根本是浪费的,他甚至怀疑他就没有情。他忻悦时随意哄着两句,不高兴时就让人不知所谓地掉入冰窟。
他盯着孜桐,字语从牙缝里蹦出:“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老大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越渐的烦躁,帮所的事,兄弟的事,各种事都已经磨成了一个快要爆的炸弹,只随意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而孜桐这轻描淡写的四字就像一个引爆器,瞬间让他豕分蛇断。
张老大对他从来都是哄着说话,现在带着狠厉的语气还是头一次、“我问你话,回答。”
孜桐手紧紧抓着碗勺,嘴唇动了下,但没有说话,转身想走人。张炽猛地把他手腕攥住,这攥得有些措手不及,孜桐想甩开他的手,十指微微一松,碗勺摔在地上,瞬间破碎支离。
孜桐蹲下身,捡起碗勺,不小心被碎裂的碗割到了手指。
张炽心一紧,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蹲下身,想抓住他的手指看看,却被他一手撇开。
张炽盯着自己在空中的手,停了几秒,蓦然站起身,心里起着疲累。追着跑着,终归回到了起点。他沉默几秒,哑着声音道:“老子整天掏心掏肺地待你,不是让你这样来对我。”
第十六章
“周肖林,你他妈最近滚哪里去了?”
“老,老大……”
“我在西排等你们,麻溜给老子滚过来。”
张炽追求了孜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气得胸口里发闷。可他终究没舍得对孜桐做什么,只得向着旁边的餐凳,狠狠的用力一踹,就撞到了柜台,发出轰轰作响。
他向着孜桐呲着牙,像是在说什么似的,随后嗤笑,两手一摊,走了。
他去到了“西排”大排档,想着一个人喝酒有什么乐趣,他干脆打了电话叫了几个兄弟过来。
张老大叫了近十打啤酒,摆在了桌上,努了努下巴,对着急忙赶来的兄弟门说:“坐下,喝。”
“……”
吕一阳小心翼翼道:“……老大,这挺晚了,我、”
话没说完,张老大一个眼神瞟过去,语气虽淡但不容拒绝:“喝。”
他磕磕巴巴地改口:“当然、喝。”
几个兄弟心惊胆战地看着张老大一罐接着一罐的往死里灌,想制止也没敢动手。其实他们时常喝酒,但像这种不要命的喝法就比较少有,更何况,老大真正喝醉酒时跟换了人一样。
“老大,这是、失恋了?”一个兄弟小心翼翼往着旁边嘀咕道。
张老大把一个空罐扔了过去,他马上闭嘴。
张老大打了个嗝,双眸凌厉的看着他们。这还真是没看出来到底是喝醉还是没喝醉,兄弟们忖着。
张炽玩着空罐,往着桌上转了几圈,开口:“老子对你们怎么样?”
“……挺、挺好的。”
“平时有欺负你们吗?”
兄弟们违着良心道:“当然没。”也就是平时挨下揍,但是皮身肉厚的,这都不是事。现在重要的是,得把老大哄回家。
张老大指着自己:“怎么好法?”
兄弟们读书不多,一时语噻。一个兄弟想了想,道:“平时、也没怎么饿着我们。”
张老大煞是认可的点点头:“嗝、像老子这样的,你们说想找什么人没有?”
兄弟们赶紧附和:“对对对。”
“对个屁。”
“……”
周肖林从一开始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老大,要不,你不要再喜欢他。”
兄弟们瞪大眼睛的看着周肖林,吕一阳一手把他衣服攥了过来,小声道:“你干什么了你,老大也就是喝点酒发下疯就好,你这样还反着来了?”
周肖林闭上嘴。
“老大这样一直喝也不是办法,林子你上次怎么劝得住老大别喝的?”
周肖林看了他一眼,有些心不在焉:“老大说要去大嫂家,就停下了。”
“……”
张老大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手一顿,又一个罐子扔过去,好在吕一阳哆哆嗦嗦的接住。
“几点了?”
吕一阳看了下手表,小心谨慎道:“老大,已经快两点了,都这么晚,你要不要先回去……”
张老大瞟了他一眼,问:“回去哪?”
吕一阳:“……”
“过来。”
“……老大、”
张老大突然咧着嘴笑,拍了拍他肩膀。
——
张老大这样一笑,肯定是没好事。老大一手把他勒住,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的那几句,也足够他打几次哆嗦,等到老大酒醒了之后,要不老大后悔了让他挨揍,要不他背锅挨揍,反正结局都一样。
夜太深,孜桐半靠床边,杂志被他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他透着窗户看向黑魆魆的天空,廖星无几,漂亮的眼瞳黑得让人看不透,如不见底的深渊。
快到半夜三点,孜桐始终没有困意,十几年了,他不知深睡是何滋味。
外婆和母亲过世后的一个星期,他睡眠浅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的吓醒,抱着母亲送的黑熊玩偶蹲在床角。
接着,他被逼迫着看心理医生,抱着玩偶坐在咨询椅上,大眼睛下浓浓的黑眼圈,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医生温和地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愣着几秒,小声说:“我害怕睡觉。”
“为什么?”
“我一睡过去,她们就没在了。”
他朝着抽屉里拿出了小本相册,翻开一看是他儿时的照片,抱着他的两个美丽女人是他的外婆和母亲,她俩长得很相似,他以前常想,要是母亲到现在还活着,是不是更像外婆。
孜桐无意识地用手指迟缓搓着册本,他对生活的规划仅限于事情完成之前,他现在心想,那结束了呢?
脑里蓦然隐隐闪过一个人影,他抿着嘴,猛地一声把相册合上,随之放回抽屉,一忽儿,听到门被踹得嘭嘭作响,不开门就绝不罢休。
慢慢地,楼下开始有被吵醒的谩骂声。
孜桐:“……”
他脸色一沉,走过去把门开了,他的手紧紧抓住了门把,视线从吕一阳慢慢转移到了张炽。
吕一阳讨好的笑着,奄奄地道:“大嫂,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孜桐沉默了半刻,跳过吕一阳的问题,直直的地看向张炽,道:“你每次只会踹门这一招吗?”
张老大撑着眼皮,打了个嗝,咧嘴笑:“你不喜欢?那老子直接往楼下喊,怎样?”
孜桐面不带表情地指责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只会扰人清梦吗?”
张老大眯着眼看他,在他身上讨来的塞怨逐渐爆发,他的淡薄如一把刀刃,让他很愤怒。
“不、”张老大笑得有些自暴自弃,“老子还会去把你的店给拆了。”
孜桐脸上的肌肉开始有丝跳动:“你就是喜欢让别人不好过吗?”
你让我好过了吗,张炽心里想着。
吕一阳在他俩针锋相对中终于抽出一句弱弱的话:“大嫂,老大一喝醉酒就这样,你、别介意。”
孜桐面无表情道:“你让他别发酒疯。”
张老大打了个嗝,眯着眼道:“老子发什么酒疯?”
“我给他拿点醒酒茶。”说毕,孜桐转身走向厨房,却被张老大一手拉住,反身压在了墙壁。
张老大打了个嗝,满嘴的酒气全扑在孜桐的脸上,他蹙了蹙眉毛,别过了脸。张老大倒觉得好玩,钳住他的手死死地按在墙上,缓缓地挪到了他耳朵。这姿势,咋看都像流氓欺着良家妇女。
张炽蹭着他耳垂,嘀咕道:“你说,老子是不是上辈子作孽了,咋就遇到你这玩意?”
他不是他兄弟也不是沉华,更不是他对敌。他在别人讨来的恶果,他只会刀枪实战,可孜桐不一样,他舍不得打骂,就只会取闹。
孜桐:“……”
张炽把头挂在了孜桐的肩膀上,咕咕哝哝地不知乱讲些什么。
他有点听不过去,对着吕一阳道:“不想让他闹下去,拉住他。”
吕一阳也不知怎么才好,小声问:“大嫂,老大能不能在你这住一晚?”
“不能。”
张老大恶劣一笑:“赶老子走呢,告诉你,老子就不回,你管得着吗你?”
孜桐静默了一会,道:“我管不着,你拉住他,我给他灌醒、酒、茶。”
吕一阳左右顾望,权宜之计还是先听着大嫂的,好在老大现在有些站不稳,他没多大困难地把老大拉住,只见孜桐去到厨房勺起一大碗的冷水,直接往张炽的头顶淋下。毕竟是大冬天,张老大直冷得打个哆嗦,瞬间有些清醒,忍不住骂出几声脏话。
“醒了吗?”
“你发什么疯?”
“现在到底谁发疯?”
张老大冷得脸色逐渐的铁青,按孜桐对张老大的熟悉度,看到他眼神就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没后退成功,就被张炽扑过去,蹭得他一身都是水。
他打了个冷颤,磨着牙看他。
自己不好过也让别人不好过的精神让张老大充分的发扬光大,他吐出二字。
“醒了。”
这种气候身上被淋着凉水任谁都不好过,张炽蓦然想起了上次孜桐淋雨发烧的事情,心里隐隐发疼,下一秒,他暗暗地碎了自己一口,妈的。
他心生疲倦,一股气卸了下去,心想,什么玩意。
——
第十七章
张炽睡得不知时间早晚,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铃声,他本不想接,可铃声似赶着投胎一直响个不停,他眼睛都还没睁得开,就喃喃地怒骂着,朝着声源处伸出手,一不留意就碰摔了几个酒瓶,发着扑嘭的声音,让他心里起着烦躁。
他眼皮像挂了千斤重的铅,还没看到是谁打来的,正准备张口开骂时,就被沉稳的声音及时刹住。
“阿炽、”
张炽瞬间清醒几分,他用手肘撑着床垫慢慢站起身,揉了揉额头,发出的声音像被火烧过般,粗嘎沙哑:“华哥,什么事?”
沉华听得出来,叹了口气道:“你别把酒当白开水喝。”
张炽努力地扯扯嘴边,想说我没随后还是闭上了嘴。
沉华温声道:“你今晚过来吃饭吧,才婶煮了你喜欢吃的饭菜。”
张炽张开嘴才说了“华哥,我、”,就被沉华慢慢地截住:“别想拒绝,你就说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过来吧,正好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下。”
这一听,他没法拒绝,只得说:“好,我等下过去。”
沉华这才满意:“嗯,好。”
他打开灯,瞅见眼前一片狼藉,他的薄被子不知何时被掀在了地上,上面倒泄浓浓的啤酒味,旁边的几十个酒瓶东歪西倒,不少的酒液倾落在房里各处角落,遍地浑水。他低头闻着背心,汗臭与啤酒形成了一股呛鼻的难闻气味。
他直接把背心脱掉,露出完美的胸肌,甩到一边去。他发泄似地把前面几个酒瓶踹到一边,咬咬牙忍不住骂出声:“妈的、”
他脾气向来不好,只是在孜桐和沉华面前压制他那臭脾气,导致兄弟们不敢找他反而找上了沉华,他知道的。
他剃掉了这几天长的胡渣,洗了澡后,等到晚上就动身过去沉华家。
才婶做的饭菜一向不错,但张炽这几天的酗酒导致了有些晕晕沉沉,胃火辣辣的难受,一碗饭也没吃完就直接半躺在沙发上,手臂撑着后脑勺。
他往二楼看去,看到沉华倚在护杆聊着电话,揉着额头,微微皱着眉毛,不知在聊什么。张炽静静躺了几分钟,就接到一阳的电话。
“什么事?”
“老、老大,是我。”
张炽坐起身,马上问道:“吕一阳呢?”吕一阳的手机从不借于他手,更别说别人用了他手机打给他。
“一阳在医院、”小弟回着,有些愤恨,“老大,老蛇那老混球欺负人,带了一帮人搞袭击,还把一阳他们打得重伤。”
张炽一听,疾言遽色:“说清楚。”
“就在仓库,三个人守着,结果老蛇直接带人埋伏。”他说着,但一口气还是没法顺得上来,愤激地道:“老蛇真的太过分。”
上次那事就知道老蛇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还欺负到他兄弟头上来了。张炽狠狠地攥紧手机,他这几天的日夜颠倒导致眼睛乏着血丝,微微眯着,隐约有着戾气。
“行,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一阳。”
“会的,老大。”
他把手机一挂,沉华已经走到旁边的沙发椅坐下,他手上摇着上等的红酒,时不时就轻嘬。
张炽把手机放在一边,双目看着他,声音有些低哑:“华哥,你想谈什么?”
沉华把酒杯放回茶几,双目平然地看着张炽,静默了数秒才道:“阿炽,你把地让给老蛇吧。”
张炽一听,愣住几秒,眼角的几条青筋暴起,眸里更为阴霾,又是老蛇。
他努力地向着沉华扯了扯嘴边后还是放弃了:“老蛇找你谈的?”
沉华沉默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张炽尽量把戾气收起:“我和老蛇有过节,他怎么也找上你了?”
沉华温声道:“阿炽,算华哥请求你了。”
张炽咬咬牙,字语像从牙缝里硬生生的蹦出来:“东北新街的那块地,我足足计划了3年,现在才轮到我手上,华哥你知道的,我花了一堆时间在这里,我凭什么便宜了他?”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开始愤怒,还带了一丝厌恶,猛地站起身,头瞬间有些发晕,隐隐发疼,下意识抓住了扶手。
他太他妈的恶心老蛇那厮了,说他是人渣还抬举了他是人。
老蛇的恶行太多,数都没法数得清,最让人不齿的行为全被他占了一遍。别说他几年前和他有过节,光是他性虐待男童、扔下兄弟自己逃生的行为也足够被零割碎剐。要不是他老大和华哥有过故交,他早真他妈的想把他给崩了。
“阿炽、”沉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露出一抹苦笑,“我记得和你说过,我起初建立帮派,是三人同行,其中一人就是毒蛇帮的老大,而另一人,就是替我顶的罪。”
“而我最后悔的事其一,就是这件。”
张炽尽量平缓自己的情绪,随手开了瓶盖,明知胃难受,他也直接把上等红酒当做啤酒来喝,发狠地往嘴里灌。沉华看着,忍不住温声道:“慢点,别呛着。”
张炽也不知是否作息不正常还是酒喝多,头昏脑闷,脑袋越来越疼。
沉华知道他在听,继续低声道:“当初是他俩兄弟加进来,和我一起打拼,后来只剩下了他,一直都对我有怨恨、”说着,他脸色闪过一丝内疚,“我想过弥补他,但没有办法……”
张炽缄默下,头疼得像有无数只小虫往死里钻,他忍受着,重新躺回沙发,脸上乏着疲倦。
“阿炽,我没有向你请求过什么,这一次,你帮帮华哥。”
张炽明明在听着,但眼皮疲累地往下垂,“他呢?”
沉华静默了半刻,才道:“也没到两年,就在牢里被打死了。”
“唔、”
沉华终于感觉他有些不对劲,看到他嘴唇略显苍白,终于止住了这话题,问:“阿炽,你不舒服吗?”
“有点。”张炽始终想撑开眼皮。
“要吃点药吗?”沉华向着厨房喊了下,“才婶,拿杯温水过来。”
“不用了。”
沉华用手背探了探张炽的额头,指责道:“你看你这几天把自己折腾什么样?”
张炽微微撑开眼皮,看到沉华担忧的脸,他的嘴唇扯了扯,因为倦怠而语辞含糊,“华哥,你很想我把地让给他们吗?”
沉华让才婶把枕头被子也顺带拿了过来,道:“我们明天再聊吧,你不舒服先休息下。”
“华哥、”
“嗯?”
“我还欠着你、”
沉华静默了数秒,沉重地看着张炽,摇摇头道:“你没有欠我。”
张炽像是没听到一样,低喃着,“我欠你的,我还不了。”
沉华也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些过分,他叹了口气,把被子盖上,拍了拍他肩膀,道:“睡吧。”
————
第二天早晨,张炽依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他使劲掀开沉重的眼皮,往附近环境一看,他是睡在了大厅里。沉华买的房子较偏僻,周边尽是绿盖如阴,窗户建在房顶角边,光从树枝透过窗口投影进来,只落下点点斑驳。
他往着声源处摸去,拿起手机一看,是11位数字串合但他压根没见过的号码。
“妈的、老子下次要把手机关机。”
他嘀嘀咕咕地骂着,直接挂掉,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一分钟,铃声又响起。
他被吵醒后,还是头痛欲裂,他半眯眼,暴脾气就上来了,管他天王老子,他接通后就想直接开骂。
怎料,还没轮到他开口,就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女声。
“炽哥。”
“操,你他妈谁?”
她抽抽噎噎地逐渐减弱,似乎不敢扬声,声若蚊蝇:“是我啊朱圆圆,你快过来知缘,有人在欺负老板。”
他一听,猛地坐起身,“说清楚。”
“一个又老又丑又猥琐的老头,带着一帮人来砸场、”朱圆圆捏住手机,脸上尽是不知所措,想继续哭又不敢,有些着急,“炽哥我、我害怕。”
朱圆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没经历过这些,第一想到的就是张炽。
“我、我不敢出去,可是只有老板在外面,我、我害怕……”她说到后面,都快要嚎哭出声。
这一听大概知道是谁,张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眸底闪过戾气,磨牙切齿地道:“行了,我现在过……”
“啊!”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含糊的男人嗓音,随后朱圆圆惊慌失措地把手机落在地上,瞬间“嘟”的一声没了下文。
张炽:“……”
他站起身,由于瞬间的头昏目眩,双脚像踩空了一样,差点摔着,他及时地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妈的、”
他在原地停了几秒,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才疾步走了出去。
等他赶到后,老蛇坐在了正中间,长得尖嘴猴腮,看着孜桐,唇边不知歪到什么方向,两指洋洋得意地往着桌上敲着。身后坐着了五六个黑装男人。他把视线转到了左边,看到孜桐,冷着脸的站着,幸得没受什么伤害。
老蛇现在自然不会对孜桐做什么,其一他喜欢美人,其二,他和张炽的恩怨还没解决。
张炽的眼如鹰隼盯着老蛇,大步跨了过去,把门踹得轰轰作响。朱圆圆站在角落,抽噎着没敢让眼泪掉下来,手紧张地搓着柜台角,看到张炽像看到了赫尔墨斯,整个人都放松了,委屈地喊道:“炽哥。”
老蛇从色眯眯的眼神,转向张炽时,瞳孔一缩,就变为横眉怒目。他有老大仗着,自然觉得张炽不会对他做什么,只嗤笑一声,“张老大这是来做什么?”
张炽充耳不闻,先是走到了孜桐身边,认认真真地往他的头至底看个遍,直到看到了左手臂有些淤青,他眼珠也没转,就直盯了数秒,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直到孜桐淡淡说了声“没事”,他才抬起头。
他平时对孜桐流氓归流氓,就算被气呛了也没舍得对他做什么,更别提留下淤青。
旧恨加新恨,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双眸布满了血丝,眼也不眨,乏着阴狠,脸上肌肉鼓动着,朝着老蛇方向走过去。
老蛇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威胁道:“别忘了,我老大和沉华……唔、”
张炽直接把桌上的碗狠狠的打破,糖水溅得满桌都是,从桌边缓缓地流于在地。他舔了下自己手背上的糖水,猛地拾起了一块碗碎片,冷冰冰地架在了老蛇的脖子。
老蛇睁着他那豆粒般大小的眼睛,咬着牙抖着声音道:“张炽,你他妈敢这样对我?”
张炽冷眼看他,把碎片逼近,朝着他的脖子划了一条细微的伤痕,“你说老子敢不敢?”
老蛇的兄弟遽然起身,张炽眸底发狠,语调还是懒懒地,“我还是老句话,我来不是打架的。”说着,他低着头,对老蛇说:“我说老蛇,过分了啊,前欺负我兄弟,后找华哥告状,你可真能耐啊,是男人就别他妈的做这种阴德事。”
老蛇有恃无恐,冷笑着,“行,地可以不要,但是几年前的账必须算。”
张炽微笑,但眼底毫无笑意,低声问:“你想怎么算?”
老蛇看了孜桐一眼,眯起色眯眯的眼睛,直接道:“我要你的相好。”
下一秒,老蛇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在了布丁盘上,溅得他满脸尽是焦糖,他想抬起头,但张炽的手如钢铁死死地压着他。
老蛇觉得颜面丧失,气得吹胡瞪眼,对着他兄弟吼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张炽一手狠狠地抓住老蛇的头发,一手把碎片按在脖子上,懒悠悠道:“不要你们老大的命,不要紧,尽管往前走,反正跟着这样的人啊,命也得少几年。”
兄弟们面面相觑,也没敢动。
老蛇气得直嚷:“你敢动我试试,你敢!”
张炽低着头对视他,双眸乏血丝,如狼般地盯着他:“怎么?你的肉是黄金做的还是石头,要不老子给你割下来看会不会出血?”
孜桐看似冷眼旁观,但注意到张炽步伐不稳,唇色有丝惨白,仿若在硬挺,他忍不住蹙着眉看他。
老蛇一时禁声,不想承认自己怕他,随后嘴里还硬撑道:“你他妈的前几年撬老子墙角,这事没完。”
“我都解释过了,他嫌你长得丑,非要来投靠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说着,他暴戾地把老蛇的头发往后一扯,似笑非笑地一字一顿道:“老蛇,你他妈跟我斗狠也未必斗得过我,不过看在你老大份上,我同意把地转给你,但,如果还有下次,你敢再骚扰我身边的人,连华哥的情面我都不会再给。”
说完,张炽把他放开,把碎片扔在地上,硬生生把它踩碎。
老蛇站起身,抽出数张纸巾把自己的脸乱擦一遍,看到张炽满脸戾气,双眸血丝得可怕,眼也不眨地狠狠盯着他,好像下一秒要把他吞了似的。老蛇想发的狠话硬生生地被他吞了回去,站在原地几十秒才逼出一句话:“好,你说到做到。”
说毕,他带着兄弟们离开了糖水店。
“操……”
张炽有些撑不下去了,好像下一秒要晕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手抓住墙壁,踉踉跄跄地朝着孜桐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孜桐前面,停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蹭蹭他的肩膀,看他没有拒绝,才慢慢地把头伏上去,闭上疲累的双眼,道:“我很累。”
孜桐给他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在他耳边轻声道:“睡吧。”
第十八章
张炽睡得不安稳,酗酒后的脑壳像被鼓板敲过一样,疼得他在睡梦中不禁蹙起眉毛,随后两根手指抚了上去,一股凉意从额头渗入,他放松了下来。
他不知睡了多久,终于睁开混沌的双眸,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他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是谁。
他把手抬在额头上,疲顿得很,嗓子有着酒后的嘶哑:“你怎么在这?”
孜桐说:“这是我家。”
张炽站起身,忽如其来的一阵头晕,他暗暗骂了几声,敲了敲自己的右脑勺,“操……”
孜桐把他的手放下,道:“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酒。”
这语气怎么听着就有警告的意味,张炽扯了扯嘴唇,对着孜桐认真的眼神,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孜桐蓦然问:“我还能不能管你?”
张炽以为是头晕后产生的混乱:“你说什么?”
孜桐把他的手按住以防再敲脑袋,耐心地再问:“我还能不能管你?”
张炽没有听错了,但觉得这句话熟悉,他曾几何时对着孜桐说过一句话,“你管得着我吗?”这句也就当时发泄用的随口一说,怎料还被他记在心头上。他对着孜桐认真的眼神,心像被一根羽毛撩动着,怎么也使不出力。他放弃了,叹了口气,无奈道:“能,你他妈就是我祖宗。”
孜桐强行把他的脸掰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那我们在一起吧。”
——
“拿好。”孜桐说着,就把手上的菜递给了张炽。
张炽一个恍神,手足无措地拎了过来。他活了快30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踏入菜市场。他醒了之后,昏头搭脑地听完孜桐最后一句,又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是晚上,被冷着脸的孜桐扯去菜市场买菜。
孜桐问他:“你想吃什么?”
张炽的手停在原地 ,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如春风暖意般的渗入心底。没有人和他说过,哪怕他母亲在世。
跟着沉华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他想要一个家。
孜桐看他只直直地盯着他,也不出声,他都怀疑他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只得耐心地重复一次,“你想吃什么?”
“我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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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桐:“……”牛头不对马嘴,他直接往前去。
张炽挠了挠头,只得跟着他后面走。
家常肉菜算是买齐了,孜桐回到家后,放到了厨房,套上了围裙,就转身调了杯蜂蜜水给张炽,问道:“头还痛不?”
张炽闻了下,嫌弃地想放到一边,他从来都不爱喝这玩意,立刻道:“不痛。”
孜桐只瞟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就进到了厨房。
可这轻轻一瞟啊,张炽就孬了,只得忍受着味道咕噜咕噜地把它给喝了。接着,他发呆似的盯着空到底的杯子,随后慢慢地躺在沙发,手臂撑着后脑勺。
他发呆似的地盯着天板,把自己混沌的思绪捋了一遍。这几天的反差啊,还真他妈像一把尖锐的刀刃,把他杀得摸头不着。
思绪慢慢地清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咻地,他把头扭了过去。张炽走到了厨房,顿了几秒,试探似地把他的腰搂上。看他没有拒绝,搂得更紧一些。
孜桐无奈道:“放开,我在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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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还真不乐意放,他蹭在了孜桐的肩膀,垂眼一看,手又开始不规矩了,轻悠悠地把围裙解开。
孜桐把菜刀停在了空中:“……你在干什么?”
张炽轻舔了下他的耳垂,声音低沉:“你这绑得不好,老子重新帮你绑。”说着,他将两绳子一勾,把孜桐的腰勒得更紧。
孜桐:“……”
这一紧,把孜桐修长的腰身勒得更明显。张炽色心悦目地往下看,手指还朝着他背脊往下刮,说道:“老子可没捆着你的手,继续切。”
孜桐这样还怎么煮,但要是让张炽规规矩矩的坐着等饭吃,那可能性也不高。当孜桐还在想法子让张炽能让他安安静静的煮饭时,他蓦然蹭着他白净的颈项,喊着他名字:“孜桐。”
“嗯?”
张炽问,“你是认真的吗?”
孜桐停顿了下,知道他在问什么,眼一垂,便道:“嗯。”
张炽一听,这次不单只是舔,而是咬住他的耳垂,让他不禁一缩,无奈道:“疼。”
张炽看见那轻微的一排牙印,不禁有些满意,在他耳边厮磨低语,带着威胁的意味:“告诉你,要是以后敢甩老子,就不仅仅是咬。”
孜桐哭笑不得,“那我现在能反悔不?”
张炽眯着眼道:“想得倒美,你敢反悔试试。”说着,张炽的好玩心就来了,呲着牙从孜桐的耳垂轻轻的吮啃,随后就到了脖子,再到锁骨,尽是留下了隐约可见的痕印。
“我不会的。”孜桐蓦然说。
张炽把唇往上一扯,“我先听着。”
孜桐把头微微一扭,认真道:“我已经想过了,既然选择了和你好,我就不会。”
张炽撇嘴:“你这人,老子有时候真恨不得……”他说着,就闭嘴了,蓦起忿然。孜桐这性子,跟风一样捉摸不透,不知何事就一头冰锥插入他的心头上。
孜桐直截了当地往他嘴唇一亲,瞬间让他的满腹怨气瓦解冰消。
张炽叹了口气,就算现在有什么气都使不出来,谁叫孜桐是沉甸甸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粘也粘紧了,出也出不来,罢了。
他半眯眼,强硬蛮横地道:“那得警告你一次,这一次是你找上老子的,哪怕我以后做了什么错事,分不分也不是你说了算。”
张炽这简直是被孜桐逼得没有安全感,谁知他说完后,孜桐竟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不满,“说话。”
孜桐开口,“那要是我做错事?”
这一问,张炽愣了半刻:“你他妈能做错什么事、”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咧嘴笑了下,便低沉着声音道:“那老子就在床上惩罚你。”
孜桐干脆换了话题,“行了,你再呆在这,等下谁都吃不上饭。”
张炽像三指树懒似的慢得极致地放开他,但还是靠近他耳朵,声音轻而郑重:“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孜桐的手停顿了几秒,随之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菜,微乎及微地应了一声:“嗯。”
——
谈恋爱的是老大,苦的却是兄弟们。
自从老大和大嫂真好上之后,老大以最近生意清淡的理由强迫他们过来喝糖水,还得付钱的那种。
小弟一:“……连续喝几天糖水,我快受不了。”
小弟二:“有没有觉得这两天糖水有点变味,好像、糖放多了?”
小弟三:“……好像是。”
小弟们:“……”
他们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看到老大东跑西颠的,没到两分钟就跑到大嫂身边围绕。大嫂只得无奈地把他的头推到一边去。
小弟二瞅了好几天,虽说是有些适应老大这幅德行了,还是不自觉地把老大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说出来:“你们说,老大这样像不像巨型泰迪?”
小弟们一致认可地点了点头,心忖,老大其实还差条大尾巴可以摇,不然就更像了。
张老大拎着打包好的粥,精神抖擞地走到他们的跟前,递给了他们。
“……老大,别了吧。”
张老大睨了他们一样,道:“这是你们大嫂给一阳煮好的粥,等下带过来。”
小弟一松了口气,把粥放在一旁。
张老大把手掌心往前一伸,吐出二字:“付钱。”
小弟们:“……老大,你变了。”
张老大义正辞严道:“那是付给我家媳妇的。”
小弟三小声问:“……老大,能这样不,钱我照付,糖水能不喝了吗?”
张老大瞄了他一眼,道:“老子辛辛苦苦地给你们这帮人熬糖水,你们敢不喝?”
小弟们:“……”
敢情老大这是把他们当成白老鼠了?
小弟一:“……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小弟二:“我也是。”
第十九章
孜桐在厨房用着打蛋器搅拌鸡蛋,听到了慢悠悠的脚步声,紧接着以背抱的方式,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腰身。
孜桐继续搅着鸡蛋,无奈道:“以后我得叫圆圆禁止你进厨房。”
张炽笑了,道:“她不敢拦我、”他靠在他右肩膀上,嘴唇厮磨着他的耳朵,低沉着声音带了丝诱惑力:“顺便叫她最好别进来,免得看到小孩不应该看的东西。”
“别老对她乱说。”
张炽耸耸肩,道:“宝贝我认真的,要不咱俩试试。”
“……试什么?”
张炽咧嘴笑,“试试在你店做爱。”
“不行。”他一口拒绝。
张炽只要蹭在孜桐身边,就像个多动症孩子,也没打算放过任何能调戏到孜桐的机会。他把手往下伸,孜桐穿的是比较舒服宽松的休闲裤,他轻而易举的抓住他下身。
孜桐:“……”
张炽笑眯眯地威胁道:“别动啊,要是不小心弄倒了可怎么办?”
孜桐:“……放开。”
张炽咬住他耳朵,道:“你先答应。”
孜桐无可奈何道:“现在我忙得很,你别捣乱。”
张炽盯着他碗里的蛋液,有些可惜地道:“你看,这么黄灿灿的东西,要是涂在你身上,得多好看。”
孜桐突然手一抖,差点把碗往他头上扣。
张炽适可而止地把手臂松开了下,问道:“你晚上去不去大排档?”
孜桐问:“你们经常去?”
张炽无所谓地回道:“就兄弟偶尔聚一下。”
“好。”
孜桐不假思索的回了句,便继续低头做事。
张炽看着他白净的脸颊,心一动,把嘴唇凑了过去,孜桐感觉他脸上像被小狗舔舐着,右脸尽是黏糊糊。
张炽无辜地道:“你脸上有点脏,我帮你舔干净了。”
孜桐:“……”
“老、老板。”朱圆圆将门打开,把头凑了进去,往里头看了一圈,眼睛越睁越大,瞧瞧她这是看到了什么,张老大亲昵地搂着老板,在老板的耳边耳鬓厮磨。
流氓的张老大她见得多了,这样的张老大还真少见。她都觉得厨房对她而言就是个异世界,容纳不了第三人,她正准备悄悄然地把头缩回去时,恰好对视了张老大那杀人灭口的眼神,她打了个机灵,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老板,有客户在催了。”
“嗯、”孜桐扭过头,向朱圆圆点了下头,再把眼神对视了下张炽,说道:“以后别让他进来。”
“啊?”朱圆圆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有、有钱便是娘,我拦不住啊。”
张炽:“……你他妈说谁是娘?”
朱圆圆:“……我先出去。”
孜桐对张炽道:“你也给我出去。”
张炽和朱圆圆被赶了出来,门被啪的一声关上,只留下他俩面面相觑。
朱圆圆大眼珠子一溜,问:“张老大,你得罪老板了?”
张炽俯视这矮个子,洋洋得意道:“老子在里面,会让他分心的。”
朱圆圆毕竟还是个未有恋爱经验的小女孩,有些懵懂道:“怎么分心法?”
张炽舔舔嘴唇,暗味道:“当然是儿童不宜的事。”
朱圆圆对自己老板还是有了解几分,毫不留情的揭穿:“……张老大,别吹牛皮了。”
张炽:“……”
既然答应了,到了晚上,张炽悠闲自得地站在店门口等孜桐。等到他把卷闸门关好了,才牵好他的手走去“西排”大排档。
“我们跟这老板很熟,提前说一声,会留个一桌子给我们。”
孜桐问:“他们等了很久吗?”
张炽咧嘴笑,道:“等大嫂,他们敢不等?”
孜桐轻斥了他一下,聊着聊着就到了。张炽的兄弟们都是糙老爷们,看到他俩到了,猛地起身,声音洪亮清响:“老大,大嫂好。”
孜桐:“……”
张炽倒是挺称心愉悦,但瞧着就一张空凳子,便沉着脸喊着老板再拿多一张。
“你们干什么吃的,就放一张空凳子?”
离最近的阿辰憋着脸回道:“老大,这不能怪咱们,你没说把大嫂带过来。”
老板把凳子抬了过来,张炽拍了拍他肩膀,道:“谢了,老刘,照旧。”
“行勒。”
孜桐一坐下来,他们反而有些拘束。孜桐看着的确与他们并不融洽,五官干净清隽,气质清冷,这样的男人在他们这帮混黑的糙爷们身旁,还真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老刘吆喝了几声,便有服务员拿了两箱啤酒放在地上,孜桐转脸一看,眸底暗了下来。
几个兄弟倒是很兴奋,把酒箱拆装之后,将灌装的啤酒放在桌子上,一罐一罐地推过去。
阿辰嚷道:“跟你们讲,这两箱,今晚喝完才准走。”
张炽呲了呲牙,把酒拿了过来,把酒盖开了,正准备要喝时,孜桐一只手伸了过来,禁止了他喝酒。
“不能喝。”
张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孜桐沉着声音说道:“你上次喝得要差点进医院了,你不能再喝。”
“不是宝贝,上次都多久的事了,我这不都好了吗,没事。”
孜桐瞟了他一眼,强硬地把他手上的酒拿了过来。
张炽挠了挠头,道:“哎,咱兄弟聚一聚,起码得喝两口。”
兄弟们目目相觑,阿辰小声问:“老大,你上次喝得进医院了?”
这一问,张老大就尴尬了。上次是帮所及孜桐的事让他心情坠到极致,才这么不节制地把酒当水喝。
“老子没进医院。”反正孜桐也是关心他,这一想,张炽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正准备说话时,孜桐直道:“既然不喝不行,我替他喝吧。”
孜桐一看,就是不善于喝酒之人,何况这酒还烈得很,兄弟们倒是有些为难了,老大都不喝了,他们怎么敢给大嫂喝,“别别,大嫂,这酒很烈。”
孜桐往桌上看了一回,问:“那这些酒怎么办?”
兄弟们这就苦了,两箱得四十八罐,他们这是得喝到什么时候?早知道不让张老大喝,就不点这么多了。
“……我们喝。”
孜桐这才满意地坐回座位上,张炽扯了扯他衣袖,道:“哎宝贝,在兄弟们面前,你得给我点……”
孜桐无情地断了他后面的话,直接警告:“告诉你,以后少给我喝酒。”
这就是他答应来大排档的目的。
——
酒不能喝,和兄弟们的聚餐自然就变少了,所以张炽就变本加厉地缠着孜桐。
张老大看到众兄弟同情的目光,他喜滋滋地咧嘴笑,谈恋爱的滋味他们这群单身狗是不会懂的了。
他把板凳往前一放,坐了下去,双手交叉。
“老子是有家室的人,自然是不能经常和你们鬼混。”
“……老大,你不用特意在我们面前显摆。”
张炽佯装惆怅道:“我也明白,当单身狗的滋味确实不大好受。”
兄弟们憋着脸,头一次觉得老大这么欠揍,但也不敢动手。
阿辰暗戳戳地小声问:“老大,那之后兄弟们聚餐的费用……”
张炽睨了他一眼,笑骂两声后,慷慨道:“还是我付。”
兄弟们这才笑开颜,忙不迭地道:“哎谢谢,谢谢老大,老大晚上和大嫂有什么节目?”
张老大美滋滋道:“看电影。”
兄弟们:“……”老大,这画风和你不大搭。
到了晚上,离开场也只有十几分钟。张炽去取电影票也就一瞬间,转过头就看到三位小女生羞答答地找孜桐搭讪。
就张老大这流氓性格,就算是小女生也不见他有什么温和态度,更何况还是和他媳妇搭话的人。
“哟、”
张炽懒散地用电影票往着手掌心有节奏感的拍打着,跨步地走了过来。
女生们看到气势凛凛的男人朝着她们走过来,虽长相刚硬朗气,但始终带着凶狠。她们咽了咽口水,后退两步,瞬间停了声音,不敢再说话。
张炽咧着嘴笑:“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三位小女生摇头如浪鼓。
张炽:“继续,别老子一过来你们就全不吱声。”
孜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钳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把电影票拿了过来,道:“你吓到她们了,把票给我。”
一个稍微胆大的女生悄悄地抬起头,似乎对他俩的关系有点好奇。另外两个小女生还在眼珠子滚动着地偷偷看孜桐,白嫩的脸颊染着稍微的红晕。
张炽垂着眼,噙着恶劣的笑容,抓住孜桐的手腕,防不胜防地扯了过来,在她们的目瞪口呆中,直接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这个时间,是看电影的高峰期,附近都聚齐了等入场的观众。谁料,在场外还居然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不禁发出了喧哗声,低声议论,甚而有人忍不住想拿起手机拍照。
孜桐:“……”
他把张炽推开,随后又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扯过来,压着自己的脾气问:“你还要不要看电影?”
张炽点头如捣蒜。
这个情况还看什么电影,孜桐冷着脸,拉住他的手往反方向走去,直接离开了电影院。
“哎,不看了?这票得多浪费,咱这是要去哪?”
孜桐从牙缝里硬绷绷憋出两字:“回、家。”
一回到家就被孜桐勒令去洗澡,张老大洗澡的速度极快,也没多久时间就出来,下身围了浴巾,裸露着上半身,呈现了结实完美的胸肌,臂上的肌肉隆起,两条有力的手臂交叉着。
他走进房间,孜桐像没看到他似的,一脸面无表情地收拾床铺。
张老大耸了耸鼻子,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身,在他耳边厮磨,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讨好性地哄道:“以后我真不这么做了。”
孜桐这才抬眼的看他,二话没说,直接双手钳住张炽的肩膀,将他猛地往床上一压,目光炯炯的看他。
张老大只愣住一秒,立马不动,低沉着声音笑道:“来,你想要什么姿势,老子都可以依你。”
孜桐埋着头,山崩地裂似的啃吻着他的嘴唇,这力度有些不知轻重,张炽自然也不甘示弱的伸出湿润的舌头,狡猾的伸了进去,袭击似的攻入牙关处。
张炽用手指头搓了搓孜桐的脖颈,慢慢地抚到了锁骨,再往下伸,声音稍有些喘息带了诱惑,低哑地问道:“要不要老子帮你把衣服脱了?”
孜桐没有说话,只埋头轻轻地啃啮他的脖子。
张老大当做他同意了,空出一只手解开他的扣子,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笑:“你说吧,刚刚在电影院是不是硬了?”
孜桐:“闭嘴。”
张老大懒懒道:“行,你可以换个法子让我闭嘴。”说着后面几字,他把音调拉长,还逐字说重,隐约带了些诱惑,很显然他说的并不是单纯的闭嘴。
他咧嘴笑,蕴着不怀好意的意味,“宝贝,玩过口交吗?”
张老大见孜桐没理他,继续低声道:“没玩过没关系,老子可以教你。”
孜桐这才抬起头,声音平静,但眸底稍微通红带了些情欲:“转过身。”
张老大当然听从媳妇安排,正当他准备翻身时,床头柜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妈的、”他本来是不想理,但此刻的铃声对他来说就像吵杂声一样,他直接挂掉。随后,一条短信在屏幕显现。
“老大,华哥出事了,你过来一趟。”
张炽的心沉于谷底,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拿起衣服就穿,亲了亲他白玉般的脸颊,说道:“我先出去一趟。”
孜桐抬眼看他,静默几秒后才道:“谁找你?沉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炽隐约觉得他后面几字是从牙缝里硬生生蹦出来。他讨好地一笑,“别吃醋,我帮里出了点事,明天陪你。”
说毕,他把裤链扣上,正准备离开房间时,一条白净的手狠狠地钳住张炽的手臂,冷声道:“我不准你去。”
张炽凑过去,把他下巴微微抬高,亲了一口,无奈地哄道:“宝贝,我去去就回。”
第二十章
在这种灯光暧亮,两具裸体都缠绵在一起,衣服被扔得遍地尽是,都要进行下一步,他蓦然一声喊停,也难怪孜桐会生气。
华哥被仇敌开了一枪,幸得也没出什么事,在医院修养几天就行。像他们混黑多年,积累的仇敌可不少。
张炽走出走廊,靠在墙边,叹了口气,低着头点燃了一根烟。沉华对他而言,如父如兄,这种有难必然赶到的习惯,真是深入骨髓。
十几年的习惯,改也难改,他也没打算改,他欠沉华的,估计得舍命才还得上。他拿出了手机,心里有些打鼓,要是孜桐生气了还得想法子怎么哄。
想着,他还是忍不住给孜桐打了个电话。
今晚的生意较淡,孜桐随便收拾下就早早回到家,疲倦地坐在沙发上。他躺在沙发后背,若是若非地看着天板。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把自己练就一个心如有风不起浪,冷静寡言的人。
可偏偏,现在的烦躁逐渐占据了心头上,如藏着的南棘蛇呼之欲出,像要噬人于黑暗之中。
他抿着嘴,站起身走过去厨房,拿起杯子倒了杯凉水喝,再猛地摔回桌子上,把眸底的凉意逐渐掩盖。他的确生气,恼怒的是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预期的轨迹进行,像有把握的事却被途中截胡,他对这种无法掌控的陌生情绪感到深深的厌恶。
自张炽出现后,这种情绪屡屡的发生,他需要扼制,他想要掌控回这一切。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不否认。
蓦地,沙发上的两部手机同时响起,孜桐走了过去,沉静地停在原地数秒,他才拿起一部手机按了接听,并把另一部调为了静音。
孜桐先发制人:“沉华那事是你做的吗?”
男人愣是两秒,嗤笑一声,“沉华的仇家可不少,我还帮了你一把,这么误会我,真让我伤心。”口头说的伤心,可听得像调侃较多。
孜桐重新坐回沙发上,垂着眼看着夹在沙发落的手机,从屏幕上显示的来自“我老公”的未接电话到慢慢暗了。这个名字的备注,是被张炽强行改的。他把手伸过去,指尖往屏幕上下搓,就是没打算接听。
“帮我?”
男人笑道:“当然,有人买了沉华一条命,幸亏我手下发现,才让子弹射偏、”他轻声着,带着一股像阴森空洞传来地轻笑,“沉华的命是你的,别人自然不许碰。”
孜桐嗤笑,“那我还真感谢你。”
“不用客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男人停顿了一下,耸耸肩道:“我还以为,你把我俩的事给忘了。”
“我没忘。”
“不着急,我还没玩够。”男人说着,优雅的声音带了丝狠劲,笑了,“更何况,我还真怕你舍不得下手。”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孜桐冷眼,“沉华是沉华,张炽是张炽。”
“行、”男人继续说:“我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事。”
孜桐问道:“什么?”
男人的声音优雅带了些揶揄,“你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放弃和你做欢乐之事?”
孜桐脸黑了下来,冷笑两声,“你还真无聊,那你搞定你父亲没有?”
男人无所谓地道:“以我现在的势力,自然还不能和我父亲相提并论。更何况,我要的并不仅仅是搞定。”
孜桐对他想怎么对付他父亲没有任何的兴趣,他说道:“我要控制回局势。”
男人这有点感兴趣,说道“等等,让我猜猜,你所说的控制局势是哪方向,是想和张炽断了还是想让张炽离开他现在处的帮会?”
“后者、”孜桐停了几秒,斩钉截铁道:“我要让他离开沉华的帮会。”
男人笑出声,“你觉得有可能?”
“我会让他变成有可能。”
“你还真不怕到一个糟糕的地步?”他问得深意,但孜桐懂他的意思,他想起了张炽,对他如影随形,他吐出二字:“不会。”
男人说得毫无诚意,“那就祝你好运。”他突然想起某事,继续说道:“对了,你之前拜托我买下东北新街那块地,买下了,想怎么用?”
孜桐缄默了下,道:“先放着吧。”
——
张炽推门进来,炯亮的双眸掺杂着血丝,面色有些颓暗,看着一夜未怎么眠。他挠了挠头,逮到朱圆圆就问。
“你老板呢?”
朱圆圆被张炽一手揪住,拎着扫把,眨了眨眼,往厨房瞄了一眼,小声问道:“张老大,你对老板干什么了?”
牛头不对马嘴,张炽微眯眼问:“什么干什么?”
“他一早回来就闷声不吭的,你咋又惹老板了?”
张炽:“你他妈会不会讲话。”
朱圆圆嘀咕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张炽被气笑:“……我看你也挺无聊的,要不要老子找个人跟你恋爱恋爱去?”
话题无缘无故被换,朱圆圆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看着张炽。
“我家兄弟,阿辰人挺不错。”
朱圆圆打哈哈一笑,摇头如浪鼓,“我还小,不能拍拖,我还得专注学业!”说着,她赶紧往嘴唇拉链。张老大怎么说也算她的衣食父母,她滚着她的大眼睛真挚地看着张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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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蓦然伸手,恶劣地往她头发挠了一遍。
朱圆圆惨叫几声,往后退几步,“我才刚绑好的头发。”
张炽睨了她一眼,警告道:“告诉你,下次看到你老板脸色不对,记得给老子说几句好话,不然……”
后面的都不用说了,朱圆圆为了金钱,只得含泪点头。两边都不能得罪,这钱也真不好赚。
大清早,店里的客户也不算多。张炽推开厨房门,直接进去,看到孜桐抿着嘴的低头干活。
张炽看着孜桐在搓糯米粉,他讨好地问道:“媳妇,你在干什么?”
孜桐也没回头,淡然道:“你忘了今天冬至吗,我给你们做汤圆。”
张炽慢慢地把双臂伸过去,搂着他腰身,小心翼翼道:“你没生气吧?”
孜桐瞄了他一眼,道:“我像这么容易生气吗?”
这次轮到张老大摇头如浪鼓,趁机亲了一口,“怎么可能,我媳妇最大方。”
孜桐没管他,继续低头搓粉。
张炽的眼睛往下溜,爱动手动脚的坏习惯又来了,他蹭了蹭孜桐的耳垂,低声道:“要不要老子帮你?”
说帮无非就是帮倒忙,孜桐立刻回绝,“不用。”
张炽假装没听到拒绝,他直接把双手放在孜桐的手背,每根手指与其交叉,明目张胆的揩油,无辜道:“夫夫动手,干活不累。”
孜桐:“……”
要是哪天脸皮不厚,那还真不是张老大。
“哎宝贝,你这是要弄多少份?”
“我打算把你的兄弟的份都做了,下午给他们带过去。”
“带过去?”
“嗯。”孜桐低头应答,“还有沉华。”
张炽悻悻一笑,低声道:“要不我带吧,我怕你不方便。”
孜桐淡问:“你有事瞒我?”
张炽愣了下,眯眼道:“我怎么可能有事瞒你?”
“那我们一起过去,反正今天冬至,我想提早下班。”孜桐不容拒绝地道,抬眼看他,问:“你还有什么想说?”
张炽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不就是怕你危险。”
“那你还来招惹我?”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张炽这听得,心里蓦然发闷。他总有个定时炸弹藏在心头里,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扭开按钮一燃爆炸。到至今他也未搞得懂孜桐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交往是不是一时兴起。
孜桐继续说道:“你既然来招惹我,那就得明白,你所有认识的人我都得知道。”
这浓浓的占有欲,张炽由外至内的感受到,他稍微松了口气,往他脸颊亲上一口,眼珠子一溜,咬着他耳朵调笑道:“这么快就打算见家长了,宝贝你真急。”
孜桐:“……”
他想把粉搓到他脸上。
第二十一章
冬至。
孜桐晚上六点半就把店关上,朱圆圆拿着老板发的红包钱,笑容满面地去找她的姐妹们逛街。
张炽已经优哉游哉的在外面等他,手上还提着多份汤圆。他懒懒散散地站着,上领七扭八歪的放着,纽扣也扣得不端正,半露着那硬绷绷又结实的胸膛。他倒是纵脱惯了,但孜桐却不乐意,黑着脸把他上边的扣子都扣上。
张老大自然心里怡悦,装得正儿八经地让孜桐给他的衬衣收拾整齐。孜桐稍微下了狠手,惩罚似的把领子往上一扯。
张炽嗷嗷地假装求饶,“哎宝贝,别扯,把你新买的衣服扯坏了怎么办?”
孜桐:“穿成这样,还不如不穿。”
张炽觍着脸道,“老子的肉体可是你的,哪能亏给别人看了?”
虽说兄弟们稍微有点习惯老大这有媳妇忘兄弟的样子,但还是止不住手臂起鸡皮疙瘩。他们在仓库坐了一天,闲得已经在打牌,一看到老大和大嫂过来,站起身忙不迭地接过老大递过来的汤圆,小心翼翼地问:“谁煮的?”
张老大指了指孜桐,他们才松了口气。
张炽眯着眼,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脑袋就是一巴掌,威胁道:“老子媳妇辛辛苦苦煮了一大早上,要是不给我吃完,等着给老子练拳头。”
兄弟们摇头如浪鼓,“大嫂煮的,怎么可能不吃完。”
还剩下一份汤圆,是拿到医院给沉华的。
从仓库到医院大概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张炽在旁边絮叨个不停,多数围着接下来沉华来讲。
孜桐直接截了他的话,抬眸看他,道:“你对他,真够好。”
张炽笑道:“也还行。”
孜桐问:“我很好奇,他对你来说算什么?”
张炽稍微愣了下,还真想了想,认真回答:“命。”
他感觉到孜桐的手稍微抖了下,把他的手握紧,低声道:“以前我真这么想的。华哥他、”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很感激他,我和我妹的命是他捡回来的,这笔账,我迟早要还回去。”
孜桐抿抿嘴,轻问,“怎么还,你打算把命还给他?”
他这问得有些冷言冷语,张炽只得摸摸鼻子道:“我以前确实这么想的,反正华哥答应过护我家妹周全,就一条烂命那也算还给他。”
他说着,飘到孜桐的脸色越来越沉,赶忙赖着脸道:“但现在不一样,老子现在有了你,等于一半的命在你手上,我怎么敢把它弄没了。”
一半?
孜桐:“……”他没有觉得开心,直接松开张炽的手,再把他摁到墙上,嚅了嚅嘴想说点什么,但要是说“不行,你整个命都得是我的”,这种话要是搁在张炽身上肯定还能说得更顺畅些,但要是孜桐这种百年不谈恋爱的人来说,还真难以开口。
张炽还趁摁的转瞬,揩油似地把摁住他胸膛的手背抓住,再厚颜无耻的五指相扣。他看着孜桐那冰霜漂亮的脸,心里还是有些欢喜媳妇这股醋劲,笑道:“你放心,华哥对我这么好,怎么舍得让我把命送出去。”
其实沉华对他而言,也不全是恩人,他还是他的家人之一。终归,不把债还了,心里始终不踏实。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把孜桐搂在怀里。他能感觉到每次谈起沉华,孜桐的面色会稍有阴霾。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孜桐和沉华处在的环境不一样,也不应该有过冲突才是。
但如果原因搁在他这边,好像情有可原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孜桐问:“那如果我和他都受伤了,你会先救谁?”
张炽:“……”这问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和“我和你妈掉水里,你会先救谁?”差不多的问题。
“……我说宝贝,这问题不应该从你口中出来。”
孜桐:“……”
——
他们已经来到了医院,进入了病房。孜桐随之便松开他的手,站在一旁。张炽倒是没有什么所谓,把汤圆就往旁边一放。
“华哥。”
沉华正躺在枕头看报纸,一听到张炽的声音,他抬起头,把眼镜拿了下来,微微扯开唇边。
“阿炽,来了。”
张炽把盖子一打开,浓郁的汤圆味满溢空中。
“汤圆?”
张炽咧嘴笑,“今天是冬至,华哥,忘了?”
沉华沉稳地道:“不是,我只是想问这是谁煮的?”
这问得语调毫无动荡,像问着平常事一样,但张炽的厨艺众人周知,还真没几口能入得了肚。张炽耸耸肩,也不在意了,反而问得恰好。他嬉皮笑脸地把孜桐推到前面,指着他,“他。”
沉华把报纸平稳放在膝盖上,把双眼转向了抿嘴不说话的孜桐,眸底蓦地闪过一丝错愣,“这位是?”
张炽趁机介绍:“我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的媳妇儿。”
沉华很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对此并不是有多大的看法。只是让他微愣的是,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他抬眸端详了孜桐一番,随后似乎觉得不应该盯着别人看这么久,他嘴唇动了下,随后又合上了。
张炽把汤圆递到了小桌子上,刚抬到病床上,手机就从裤袋响起。
“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没有了张炽,病房瞬间蕴着一股沉寂无声又尴尬的气氛。孜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双手往身后放着,微微一攥。
沉华咳嗽一声后,他看了看椅子,温声说:“坐吧。”
——
孜桐的凳子都还没坐热,张炽就走了进来,道:“宝贝,走了。”
孜桐不明所以地看他。
张炽道:“你店里那个小傻逼刚打了电话给我求救。”
孜桐脸黑了,“别这样称呼她。”虽这样说,他还是走了过去,顺其自然地与张炽五指相扣。
“华哥,心意送到了,我俩就先走了。”
沉华停顿了下,眸里隐约含着别绪,往他们身上扫过一遍后,点点头,“好。”
“华哥跟你聊什么了?”
孜桐抬眸看了他一眼,淡道:“他说我长得很像他一个故人。”
“故人?”
“嗯。”
张炽好奇地问:“有多像?”
“我也问了,但他答不出来。”
“哎,我怎么不知道华哥有个故人还跟你长得像?”
孜桐瞄了他一眼,“你能有多少事知道?”
张炽这就不满了,“宝贝,你这话说得我就不乐意了。”
孜桐才不管他乐没乐意,话锋一转,“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刚刚圆圆不是给你打了电话?”
张炽往他嘴唇亲了一口,咧嘴笑:“我先走了,晚上记得把床捂热等我回来。”
孜桐:“……”
天色漆黑,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逐渐减少。他拐个弯,在街道望向对面的糖水店,没有任何的动静。他蓦地有些焦炙,暗暗骂了几句。
他想起刚刚朱圆圆给他打的电话,那语气含着的惊恐茫然比上次老蛇来了更甚。
“炽哥,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点害怕。”
“怎么回事?”
“有、有几个男人在外边找我……”朱圆圆说得有点不清楚,仅攥紧了手机,就好像把它当成唯一的救命符。她不敢开灯,看得漆黑一团,只听到外面传来几句粗暴狂戾的声音,尽是污言秽语。她闭上眼睛,仿佛又过上了几年前东躲西藏的惶恐日子。
她如同犰狳把自己缩在了聚满灰尘的角落,仿佛给自己设了一个保护罩。
她现在惶然害怕,却不知道找谁,第一个想到的是张炽。
张炽虽流氓赖痞,平时也没少欺负她,把人气得胸腔堵塞更不在话说。但在关键时刻,他却起了一个靠谱的作用。
他就像一个稳当信得过的大哥,重情重义,仰仗方刚。
“你在哪?”
“家,我在家。”
如果张炽没记错的话,在糖水店背后,转弯过两条湿暗暗的小巷,就是朱圆圆居住的地方。巷里过于潮湿狭暗,只得一人通行,走进去还容易碰到长满难闻青苔的瓷砖墙,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霉湿味。
他皱了皱眉毛,他并不是没有在这种地方住过,他和他妹子以前躲仇人时,也住过比异味浓深的垃圾场还糟糕的地方。
他拐弯准备走下一个小巷,蓦地听到几句不堪入耳的爆粗声,站在破旧的铁门外,大概有三四个男人手持长柄刀,甚至还有两男人嘻嘻哈哈地朝着长满霉苔的墙边淋油漆。
他看了一下,在这堆难看至极的字体里,他只看出几字——女替父还,理什么来着?
他懒懒地瞟过他们几眼,这种恶浊龌龊的手段,也大概知道是谁的人。
他懒懒地喊了几声,“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丢不丢人?”
他话一出,看到他们把头猛地一扭,就看到了张炽双手交叉地站在他们前面。
在场的男人熟知张炽,总有些谨慎,只有这个刚新来没多久的小弟恃着人多,往前走上两步,装逼地骂道:“关你妈的吊事。”
张炽搓了搓鼻子,低笑着,随意造了个词,“都说奴随主长,哎这词对你们还真没说错。”
小弟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就被张炽揍了一拳,他感觉到鼻子一热,用手一摸,就看到了鼻血,他气急败坏地还没伸出拳头,转眼又被张炽一脚踹倒在地。
张炽低头看他,右脚懒散地踩在他的腹上,还恶劣地碾了几下。张炽抽了抽鼻子,看向紧绷着身子,面带阴沉的他们。
“老子上次说的话没记住?”张炽带着和气地笑着,但眸底隐出一丝狠厉,颇有好心地再次提醒他们,一字一字道:“不要、过界、收高利贷。哪个字不懂?要不要老子亏亏本送你们回小学回炉再造?”
一个手持长刀的光头男人向前走了两步,蹙眉道:“张老大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负责收钱。”
第二十二章
张炽轻问,“那要是她没钱还?”
他们这一听,目目相觑,没有说话。
张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滚,谁欠你们钱就找谁,别他妈去折腾一个小女孩。”
光头男人把下颌抬高,道:“女替父还,那老混球现在还躲着,不知道人跑哪去,就告诉他女儿在哪。”
“一切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张老大,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张炽把牙磨得快要碎了,心绪有些不稳,心中溢出的恶心快要吐出来。他狠狠地攥紧拳头,青筋毕露,抬着的眼睛带着明显的凶戾。
对面的几个男人虽拿着刀柄,但依然忍不住后退一步。
张炽低着头,把右脚移开,再转移到手腕狠狠一踩,用力碾上几下,就听到他的痛苦呻吟声。小弟只感觉手痛麻至极,不自觉地松开五指,刀就直接落在了张炽的手上。
光头男人沉着道:“张老大,你说过,我们要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张炽细嚼慢咽这四字后,差点没把粗口骂出声,他虚伪一笑,把刀尖往地上滴滴答答地敲上几下,“你们一连二,二连三地欺负我的人,还他妈叫我和睦相处,你们的病还没好?”
光头男人蹙着眉看他。
张炽状似想了下,道:“说起这个,你们上次带人来我这边搞埋伏,重伤了我一个兄弟,两个轻伤,这笔账我还真要和你们好好算一算、”说着,他低着头看了躺地上呻吟的倒霉孩子,指了指他,道:“这傻逼就倒霉一点,算他重伤的一个。”话底一出,他把刀尖往他的手臂猛地一刺,皮肉瞬间绽开,血流如注,仔细点还可以看到骨头。他发出了惨叫声,脸上的五官扭曲,整个人像刚脱了水的鱼在剧烈挣扎,想摆脱张炽增加给他的痛苦。
张炽就这样淡悠悠地看着他们。
“我的手、我的手要废了、”他神嚎鬼哭地喊道:“成哥,成哥救我。”
光头男人,不是,成哥紧紧握着刀柄,咬咬牙,直接往前砍了过去。
张炽眯着眼,咧嘴笑,直接把地上的男人踹到了一边。他活动了下筋骨,揎刀捋袖。成哥持的这刀结结实实地想朝着他肩膀劈过去,他利索地侧身躲开,再抬起刀挡住,一个健步狠狠地把旁边过来的男人踹倒在地。
张炽脸上的肌肉鼓动着,眸里含着令人寒栗的戾气,声音虽轻却带着嗜血:“来一个,老子干死一个。”
成哥一听,停下了手上的刀,再伸出左手制住兄弟们的前进,冷静地看着张炽。老蛇果然说得没错,张炽打起架来压根不把命当回事。虽说他老大与沉华不和,但早十几年前已经划清界线,要是因为这事闹大了,被老大发现了他们擅自离开自家地盘,还跑去沉华那边收高利贷,后果也不堪设想。
成哥后退几步,沉声道:“我们确实不知道她跟你有相识,算是给张老大一个面子,追债的事我们会去找她的父亲。”
说毕,他把刀收回去,正准备带着兄弟们离开。
张炽在心中嗤笑一声,还真他妈给他面子。他懒懒喊了一声,“等等。”
成哥回头看他。
张炽抬眼,淡淡问他,“老子刚说的话你当了耳边风?重伤一个,轻伤两个、”他挑眉看了成哥一眼,语气悠得像在说家常便饭:“现在还差一个轻伤。”
其他兄弟敢怒不敢言,蹙着眉看着成哥。成哥紧握住刀柄,咬肌一颤一颤地鼓动着,他凝眼看了张炽十来秒,直接拿着刀尖往自己的上臂一直往下割,直到手腕才停住了手,他放平了手臂,任血流溢出。他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张炽不说话也不点头,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成哥低着头,直接转身带着兄弟离开了。
——
张炽把刀扔到一旁,他的腹部被砍伤了一刀,也不管不顾,直接坐在阶梯上,往兜里拿出一根烟来抽。
过了大概几分钟,门被咔嚓开了。朱圆圆小心翼翼地把头凑了出来,只看到了张炽。
“炽哥。”她低声喊道。
张炽睨了她一眼,没理。
天暗沉沉,朱圆圆走了过来,看不到张炽受伤,但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惊呼道:“你受伤了?”她赶紧返回去拿了药酒和棉纱布出来,帮张炽料理下伤口。
两人就这样不说话,静静地呆着,过了良久,她才像回一个19岁的女孩,害怕地哭出来,“对、对不起。”
她看他没有回话,她把眼泪抹干,继续重复:“炽哥,对不起。”
“行了。”张炽不耐烦地说,“别让老子后悔救了你。”
朱圆圆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按住自己颤栗的手指,依然有些惊魂未定,低声道,“我刚刚、真的很害怕,但是不知道可以找谁。”
张炽作为一个混黑的老大,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找警察叔叔。”
但没有逗笑朱圆圆。她沉默了下,指了指张炽抽着的烟,说:“我想来一根。”
张炽没有拒绝,把烟盒和打火机扔给了她,朱圆圆没有抽过烟,刚点上一抽就咳嗽得差点泪水鼻涕一块流。
张炽笑了下,把她手上点着的烟扔在了地上,随意踩灭,轻骂,“傻/逼。”等到她咳嗽平息,他问,“怎么回事?”
“朱大圩欠了钱,我不知道欠了多少,”朱圆圆说,“那些高利贷的就找上了我,他们甚至、想把我卖了。”
“谁?”
“生我的男人。”朱圆圆低声道,“我十五岁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但就是不放过我。”说到后面,她努力强忍着抽噎,但语气中依然惊恐甚至带了点绝望。她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双手狠狠地捂住。她和父亲断绝关系后,为了躲他,她高中辍学,她搬家无数。她甚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虑无忧的少女,每日笑逐颜开的上下班,做一个她这个岁数该做的事情。她奋斗,她重新读书,她心想着只要她努力,努力的生活,就能得到她朝思暮想的一切。
但现实始终不允许,这个只提供过精子没做过父亲责任的人渣还是不肯放过她,他随时随刻的出现,把她当成市场上能称斤的肉,没有把她当过女儿,也没有把她当做过人。
她没有感觉到一个家,每日笑容可掬的上班,屡屡看着成群的家人一起过来喝糖水,熙熙融融,娇蛮的女儿要求被喂,父母布满溺爱的眼神,这一切都是她所羡慕的,却不可能会属于她的。
张老大睨了她一眼,看着她这怂样,还得不留情地说:“别以为这样明天就不用上班。”
朱圆圆:“……”
他俩就这样坐在外边,朱圆圆看着挂在天上的圆月,直到张炽抽完一根烟,准备拿第二根烟抽时,她蓦地道:“炽哥,谢谢你。”
张炽懒散道:“老子早他妈看他们不顺眼,刚才砍的那几刀,别提多爽。”
“不是这个、”朱圆圆摇摇头,认真道:“是你之前付我的学费,如果不是因为那笔钱,我想可能还得等多一年才读得了书。”
他笑了,道:“你以为我付你那钱是因为什么?”
“因为老板?”
张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你有点像我家妹子。”
“妹子?”
“小我八岁的亲妹妹,叫张桃。”张炽谈起他妹妹,眸里总是带着妹控专有的宠溺意味。
“哪里像?”朱圆圆好奇地问。
他往朱圆圆身上扫了一遍,点评道:“其实也没多像,你长得没她好看,身材也没她好,个子也没她高,声音也没她好听,也就这傻性子倒是挺像。”
作为妹控的张老大,当然觉得自家妹子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人。
朱圆圆也没生气,扑通一笑,说道,“那你妹妹也挺棒。”
“那确实、”张炽得意洋洋地一笑,炫耀般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开相册递给她看。张炽指着的女孩子有着一张笑眯眯的苹果脸,确实和朱圆圆有点像。
她忍不住称赞:“真可爱。”
张炽作为哥哥的骄傲率飙高,他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真的好羡慕。”朱圆圆叹声道,自从她母亲在她五岁时就改嫁了,之后不见踪影,她也不知被亲人疼是何滋味。
“你羡慕也没用,老子可不收你做妹妹,老子有一个妹子就够了。”
朱圆圆撇撇嘴道:“我知道了。”
“行了,滚进去睡觉,老子可是有门禁的男人,得回家找媳妇去了。”
朱圆圆点头,说了声再见就进回自己屋子里了。
张炽把最后一根烟抽完,无声地笑了。他还有一样没有说完,除了模样性格外,朱圆圆所受到的遭遇也跟他家妹子如同一辙。只是他俩比较幸运,遇到了沉华,救了他们。
第二十三章
张炽记得,冬至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并不是他要过节,而是他远在美国读书的妹妹每次一到这个节日,就像装了打气筒一直跟他唧唧叨叨得聊个不停。
“哥!”
张炽在糖水店坐得优哉游哉的,就接到他妹子的视频请求。他点开了视频,就看到张桃笑意浓浓的苹果脸贴在屏幕,脸颊都溢着喜气洋洋。他被张桃感染到了高兴,忍不住咧嘴笑。
视频开始晃个不停,张炽看得眼睛都乱了,忍不住问:“你在哪?”
“我在外面。”圣诞节的晚上,鼓乐齐鸣,张桃唯恐她哥听不到,便大声嚷道,把视频往前一放,“哥,你看。”
街边的圣诞节相继点亮,五色缤纷,张炽甚至还听到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张桃兴奋得手舞足蹈,这街上人群杂多,摩肩接踵,张炽已经看到她被多次撞开,忍不住黑了脸,“回宿舍去。”
张桃摇摇头,“不要,这么好玩,我才不回去。”
张炽问,“你同学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嚷道:“阿源,阿源在啊。”
张桃那边过于吵吵嚷嚷,张炽没怎么听得清,“阿什么?”
“源,哥,是阿源。”张桃贴在手机,大声说道。
阿源这他妈是谁?张炽心里警惕,“你给我呆在安静的地方,老老实实跟我讲。”
视频啪的一声,突然被关了。
张炽:“……”
他马上回拨过去,直接转到了请留言。
张炽心里添堵,差点把手机往地上摔了。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张桃终于回拨过来,“哥。”
张炽眯眼问,“刚才怎么回事?”
张桃讨好地笑道:“刚刚那里、没信号了嘛,这不是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你打吗?”
张炽干脆进入重点,“阿源是谁?”
“男、男朋友。”张桃大眼珠子一溜,小声道。
张炽这一听,感觉身上的一块肉强行被剜了去,叫一个难受,他眯眼问,“你什么时候给我交了男朋友?”
张桃撒娇道:“两个月前嘛。”
张炽这一听,心情更不爽了,“张桃你胆子大了啊,交了两个月现在才跟我讲?”
张炽虽说不能阻止妹妹交对象,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终于能明白父亲生女儿后的担忧,妥妥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
他语气有些重了,“等下马上给我回宿舍,不准在外面过夜。”
张桃不满地道:“哥,你别老把我当小孩看,我都二十岁了。”
张炽:“你这二十年还不是我给你养大的,”说着,他警告道:“我这两天给你打电话抽查,要是被我发现你溜出去了,你就看着办。”
“行了、”张桃鼓了下腮巴子,回归正传,“那你别忘了明年来参加我毕业典礼。”
张炽笑了笑,“放心,我到时候带你嫂子过去。”
这一听,张桃把眼睛睁大,兴奋道:“哥,你也交对象了,长得帅不帅,高不高?”
张炽啧得一声,“什么叫也?哥可告诉你,你那什么对象还没带回来给你哥过过眼,不算。”
张桃笑嘻嘻道:“他就在旁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张炽:“不打。”
张桃也不觉得意外,转眼就嚷着要看大嫂的照片。
张炽就给她发了张昨天偷拍的照片过去,果然听到了她的惊呼声。
“哥,你对象长得也太好看了。”
张炽得意地笑,“你哥找得对象能不好看吗?”
张桃:“那他怎么看得上你啊?”
“……”张炽皮笑肉不笑,“皮痒是吗?”
张桃怂了怂脖子,嬉皮笑脸地继续问,“那大嫂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张炽回道:“开糖水店、”他像炫耀一般的继续道:“会做饭会做糖水,家居必备,前两天还给你华哥他们做了汤圆带过去。”
“哥你到底哪找的好大嫂?”不过她一点都没羡慕,“我对象也会!”
“……”双标的张老大冷笑道:“我再警告你一次,哥不认同那就不叫做你对象,听懂了没?”
张桃也没在意,天高皇帝远,她哥也管不着她。她扬着笑脸向着张炽撒娇,闲聊一番后,张炽就看到周肖林凑了过来,指着手机问:“是、是桃子吗?”
张炽挑着眉看他。
“老大,我也想跟桃子聊聊天。”周肖林小声道。
张炽和妹妹聊完后,就把手机递给了他。周肖林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就往耳朵放,脸上红得像苹果,“桃、桃子,是我。”
“啊,是林子哥,最近怎么样了?”
周肖林越走越远,张炽也大概听到他磕磕巴巴地说:“最近很好,老大对我也很好,你现在在哪,听着有点吵……”
大概过了几分钟,周肖林走回来,把手机递回给张老大,垂下的嘴唇像吊着担斤水,整个人都垂眉丧气。
看他这样子,张炽也知道怎么回事:“以后哥给你介绍女朋友。”
“哦,”周肖林有气无力回道,忍不住问:“桃子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两个月前吧。”
“哦。”周肖林把头垂了下来,闷闷不乐。
张炽看不惯他这样子,一巴掌拍了过去,“走,喝酒去。”
周肖林不自觉地朝着厨房那边看了看,问道:“老大,大嫂不是说不让喝酒吗?”
张炽:“……他是你老大还是我是你老大?”
周肖林:“那、那是去喝吗?”
张炽:“要不你喝,我看着。”
周肖林看了看“妻管严”张老大,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吧。”
张炽:“……”胆子大了。
他们正准备出去时,孜桐从厨房出来,抬眼看了下,喊了张炽过来。
张老大走了过去,第一时间就是想亲孜桐的嘴,却被他掏出一把钥匙挡住了。
张炽挑着眉看他。
“钥匙。”孜桐轻声着,把钥匙放在他的手心上,“昨天刚配好,忘了给你。”
张炽蓦地怔了,只盯着手上的这把钥匙,随后慢慢地把它裹住。
他四处漂杵多年,已经没有了家很久,久得他都快忘记家是什么。一个家,并不是一间房子和多个家具凑拼起来,而是一个完整的家。
他想要一个家,家中有一个他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孜桐浅浅吐出的“钥匙”二字,如一把枪朝着他的心脏狠狠一击,把渴望从他的心头上炸出来。
张炽滚动着喉咙,哑着声音问道:“你知道钥匙代表什么吗?”
孜桐问,“什么?”
“家。”张炽停顿了一下,认真道:“代表一个家,代表你的房子只能有我,代表除非我应许,否则谁都不可以踏入你家半步。”
“好。”
“什么?”
“我说好,你以为我说的交往是随口一说吗?”孜桐淡淡地笑了,“我真心的,张炽。”
张炽想要一个家,他也是。
张炽静默半刻,低着头把钥匙放入裤袋里,抬起头,猛地把他往墙边一压,道:“老子可告诉你,钥匙既然给了我,你以后也别想能拿得回去。”
孜桐脱口而出,接了他后面一句,“你也别想还给我。”说完,他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张炽没打算理通他这句话,他直接亲上孜桐的嘴唇。
“……”孜桐:“这里是店里大厅,你给我收敛点。”
张炽撇嘴道:“叫他们把眼睛都给我闭上。”
孜桐:“……”
他作为老板当然不可能叫客人把眼睛闭上,所以,他把张炽赶出去陪周肖林喝酒去了。
第二十四章
今天是沉华出院的日子,张炽吩咐了兄弟去办理退院手续,再两腿往前伸直,直接把手上的白粥递给了沉华。
沉华温声道:“不是说不用过来吗?”
张炽回道:“没事,反正也闲着没事干,过来看看你。”他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华哥。”
沉华抬眼看着张炽,问道:“怎么了?”
张炽手上拿了一卷资料,他干脆递给了沉华,沉华低着头,翻开看了半刻。
他摇摇头,“不可能。”他问道:“你在查陈少爷?”
张炽随意嗯的一声,陈少爷是近几年才在黑帮派出现的新人物,虽说是新人物,但他一吭不响地吞并大大小小几个帮派早已在国内黑帮里不胫而走。
之前不以为意也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白道人,吞并帮派扩张地盘是黑帮里的斗争,他却想地头蛇大吞狮子。
但陈少爷的身份莫辩难查,就像被无形的双手挡住了一扇门,怎么也无法深入查询,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突生警惕。
“一个白道人要想统治地下命脉的的成功率,”沉华把手上的资料沉沉地往床柜一放,笃定道:“为零。”
“这十几年来,这个位置,国内上百个帮派,没有一个不想坐上去,”他道:“而陈少爷,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地下命脉可以垄断国内黑道市场,跨国运输不法货物,如黑帮帝王的存在,而陈少爷想作为白道人涉入黑暗地下王国,成功率微乎其微。
“阿炽,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猎龙“吗?”沉华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它是80年代垄断过中国地下市场的黑帮,当年的第一大帮,他积累的是上百年的根基,陈少爷也只不过是近几年出现的茅庐小子,要是想和”猎龙“相比,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猎龙”当年无人不晓,十几年前的帮派内讧震惊过国内黑帮,白骨露野,随后内讧跑出来的二十几人自建帮派,但到至今也不知还剩多少。而“猎龙”的老大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向。
张炽蓦地生出一个想法,问道:“那如果当年的根基还在?”
沉华突然手抖了下,瞳孔收缩,声音难得有些戾气,“你说什么?”
张炽平日看到的沉华都是温和敦厚,这样的也比较少看,他回道:“没,华哥,我就问问。”
沉华厉声道:“不可能,这个帮派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毁掉,早就消声殆尽,不可能再出现,不然,他也不可能十几年来不露头。”
如果张炽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指“猎龙”的老大,而张炽对当时的情况也只是了解到沉华曾是“猎龙”的人,内讧后就出来自建帮派。
张炽苦笑道:“是我说得不合适,你先把粥吃了,我给你收拾行李。”
他站起身,去给沉华收拾行李。但他眉毛微蹙,除了陈少爷的身份,沉华刚刚的神色也让他心生了些怪异。
——
张炽送完沉华回家后,就屁颠屁颠跑糖水店看媳妇去了。
“老,老大。”
张炽一只手才碰到店门,就被周肖林紧张地拦住了。
“怎么?”张炽睨了他一眼。
他咽了咽口水,“那个、苏家的小混蛋回来了。”
“关老子屁事。”
“不是,他在里面。”周肖林指了指里面。
“……”张炽:“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周肖林摇头如浪鼓,“不知道,不过他一过来就和我打了声招呼。”
张炽:“……”这二愣子。
能让他头疼的人不多,这小混蛋,苏家的小少爷还真算一个。恃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发现自个觉得好玩儿的事,招是搬非就是他的喜好。
就两年前那点破事,他一放假就回来朝他死缠硬磨,跟玩儿似的,可他舅在本地当官,还和沉华有点交情,让他赶也赶不跑,打也没法打。
“我媳妇呢?”
周肖林:“大嫂在厨房。”
张炽直接推开门,果然看到苏覃悠正对着他,桌上放了一碗白凉粉糖水,稍微埋着头,乖巧地一口一口吃着。
这厮一年没见,样子没什么变化,看着纯良无害,唇红齿白,一副还能骗人的模样。
他一听到推门声,猛地抬起了头,看到了张炽,露出两排整齐的白齿,怡悦地喊道:“哥。”
张炽不想理他,干脆去厨房找孜桐,转眼就被苏覃悠拦住了。
他双手交叉,道:“老子不是你哥,你哥在家。”
苏覃悠对着他眨了眨双眼,“都一年没见了,你没想我吗?”
张炽:“没。”
苏覃悠撇着嘴:“哥,你还真伤我心。”
“……”张炽睨眼看他,道:“滚回你舅那边喝奶去,别烦我。”
苏覃悠道,“我又不是小孩,”他咧着嘴,继续振奋地问道:“你猜我怎么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一年没见, 苏覃悠的个子窜得倒是挺快,之前比他矮上大半个头,现在也就比他稍矮一些。
不过张炽还是喜欢挑着他毛病,转了他的话题,恶劣地道:“你这身高怎么没点长进?”
苏覃悠有点不服气,“我还能长高。”
张炽:“你不是成年了吗?”
苏覃悠固执道:“反正还能长高。”
“行。”
他也才懒得管他怎么知道,他舅是当地官,他又是富二代,想查他媳妇开糖水店真没什么难度。
“你跑这做什么?”
苏覃悠捂嘴一笑,道:“想找你再续情缘。”
张炽:“……瞎说个什么,老子跟你可没情缘。”
苏覃悠眨了眨眼睛,语气带了点小委屈:“哥,你忘了你两年前怎么对我了吗?”
张炽:“……”
这语气还真以为他对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么一想,张炽觉得当年的自己确实是脑抽筋。
他磨了磨牙,话正准备出,就看到孜桐从厨房里出来,往前一扫,往苏覃悠的脸上停留了大概五秒,像在探究什么,再转向张炽,轻喊一声,“张炽。”
张炽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苏覃悠刚讲的那句话,赶紧道:“媳妇儿,我先出去一下。”
为避免他说多错多,张炽直接把苏覃悠拽出了门外,再往左走,在一条小巷口里停下。
“轻点,哥,疼。”
张炽松开手,问:“故意吧你,嗯?”
“故意什么?”
张炽:“你他妈刚说的那句话。”
“可那不是事实吗?”
“……”张炽道:“你少给我在这边添乱。”
“为什么?”苏覃悠眨眨眼地问道:“怕被你那个媳妇儿听到?”
张炽睨视他,冷哼一声,“对,”他认真地道:“我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你敢去烦他,我可饶不得你。”
苏覃悠蓦地沉默半刻,撇嘴道:“你还不知道人家到底适不适合你,就打算过一辈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居家了?”
张炽被气笑,“适不适合还用得着你来讲?”
他问,“那你了解过他什么?”
张炽:“……你在说什么屁话?”
他咄咄地问,“那我随便问个简单的,他为什么来这边开糖水店?”
张炽:“……”
“或者说家庭,他有直接和你坦白过吗?”
张炽无奈地道:“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吗?”
他对孜桐的家庭状况也仅仅在以前查过的资料得知,母亲和外婆车祸去世,父亲在美国。但要是孜桐来直接说,倒是没有,但他也没多在意,他也没告诉过他家里的事。
他和孜桐还在磨合期,他认为,在长期的生活下去,这些事早晚都会得知。
不过苏覃悠倒是点醒了他,确实是找个时间好好的了解对方。
他看着苏覃悠那咄咄逼人的那股劲,他扯了扯嘴唇,语气缓了些,眯着眼道:“行了,那也是我跟他的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回家去。”
第二十五章
他把苏覃悠赶回家之前,就警告过他,“我媳妇就是个开糖水店的良家男人,你可别去给他惹什么麻烦。”
苏覃悠问道:“我对他又没兴趣,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啊?”
张炽随便应付了事,“他好看。”
苏覃悠不服气地道:“我也好看。”
“你没他好看。”张炽想了想,继续道:“还有,我不喜欢小屁孩。”
警告归警告,以他对苏覃悠的了解,按他那爱给人招麻烦惹事的性子,感觉也不会善罢甘休。
——
张炽轻悄悄地把店门推开,第一眼就是看到孜桐站在柜台点数。
“回来了?”孜桐抬眸晲了他一眼,淡问。
张炽这头点得比什么都快。
他把视线转到他兄弟们,他们一触碰到老大的视线,迅速把头埋下来,装得一脸若无其事。他身为一个黑帮老大,灰溜溜地走回兄弟旁边坐下,双手放平在桌上,看样子极为乖巧地等着媳妇下班。
孜桐身穿白色衬衣,袖上的扣子往上边一捋,露出白净且骨骼分明的腕臂,停在了台柜上,拿着笔认认真真地算账着,这专注一心的模样看得张炽喉咙一紧,口干舌燥。
正当他色心悦目地盯着他家媳妇时,周肖林暗戳戳地问:“老大,搞定了?”
张炽头也不回,问道:“你觉得那混小子能搞得定?”
周肖林想了想,摇摇头。
“那怎么办?”
“让他先闹腾,大不了到时候给他哥打个电话就行,还怕治不了他。”
周肖林把头缩回去,“哦。”
张炽问,“我刚拉着那小混蛋出去时,你大嫂什么反应?”
周肖林茫然地道:“也没什么反应。”
张炽不信,“没点反应?”
周肖林老实答道:“没,大嫂就一直站在那算账。”
张炽:“……”
周肖林最近胆子大了,好奇地问起了张炽,“老大,你想大嫂有什么反应?”
张炽:“单身狗,闭嘴。”
张炽一直等,等到了孜桐下班,也没等到他兴师问罪。苏覃悠在店里对着他撩逗得还挺众目显著,孜桐作为一个对象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但既然他不问,张炽也没打算上赶子找事做。
张炽摇着木藤椅,吃完孜桐煮的宵夜,饱食餍足地打了个嗝,直接起身走到了正洗碗的孜桐身后,双臂环着他的修长的腰身。
“洗澡了?”张炽埋在他脖子,轻轻嗅着他的味道。
孜桐无奈地停了下手,“一回来就忙着给你煮宵夜,你说我洗澡没?”
张炽轻轻咬住他耳朵,调笑道:“那怎么还这么香?”
孜桐把他的头推到一边,“别闹。”
张炽说,“咱们来聊下天吧。”
孜桐转头睨了他一眼,“你先等我把碗洗好先。”
张炽不乐意放手,“就这样聊。”
孜桐只得问,“想聊什么?”
张炽想了想,道:“什么都行,只要你想说的。”
孜桐啼笑皆非,“我想说什么,你得起个头。”
张炽:“那就、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突然就搬家了?”他十三岁那年,情窦迟钝,以为自己讨厌孜桐就逮着这个长得可爱的小孩来进行欺负,欺负得差不多两个月,蓦地不见踪影,怎么找也找不着。他感觉到烦躁,如有麻绳在紧缚着心脏,别扭着,叫嚣着。
他忍不住走到了孜桐居住的房子,却发现已经被封住了。他茫乎乎地盯着这房子数分钟,心头上燃烧着一股难忍的焰,一直冲到喉咙,火辣辣的,如鲠在喉。后来才知道,这是失落的感觉。
是不是人总会变化,小时候长着一张苹果脸,软绵绵的,长大就冷得人靠近三步以内,都会被冻着似的。
孜桐的手停了一下,再继续刷碗,抿着嘴,轻淡道:“那会儿,我父亲想接我们回美国,中途发生了车祸,我母亲和外婆就在这场车祸丧生。”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略过,语气淡得与平常无误,但张炽听出了压抑。孜桐已经习惯性的把自己的情绪抑制着,抑到了五脏六腑,日居月诸,生气也好,伤心也罢,脸上都像戴着含凉如斯的面罩。张炽想,这样会不会憋出病。
他轻吁一口气,往他脖子亲了一口,继续问:“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孜桐放下手上的碗,轻轻攥紧了湿布,唇边微微一动,双眼似看着前面又似乎不是,一提到他的母亲,眼尾微垂,面色一软,“漂亮,良善,厌恶一切的犯罪。”但这样的女人,却惨死于非命。
罪人逞心如意地活在这世上,没有遭到任何的报应,而他兰姿蕙质的母亲和外婆却不得善终,要他如何接受。孜桐的眸底闪过一丝狠戾,沉沉地闭上眼睛,睁开后与刚刚无误。
他重新把碗拾起来刷,无意识地刷着同个位置,继续道:“她是一个特别好的女人,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对他说过最多的就是不要做违条犯法之事,她担心他迟早有一天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孜桐想着,突然笑了,他怎么会重蹈覆辙地走上他父亲的老路,他厌恶都来不及,而他那所谓的父亲现在所遭遇的种种都是他应得的,也怨不得任何人。
孜桐问,“还有什么想问?”
张炽摸了摸鼻子:“你有什么想问我?”
孜桐停顿了下,说:“我就问一个问题。”
“嗯?”
孜桐从容不迫地问,“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沉华的帮派?”
孜桐这个问题,像一个点着的炸弹,放在他脑海里,轰得他顷刻间的炸开。他一时的头昏脑涨,半会都回答不出来,磕磕巴巴地问道:“我说宝贝,你这、能换个问题吗?”
孜桐问:“你答不出来?”
张炽实话实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
孜桐似乎有些咄咄逼人,“那现在想。”
张炽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真没想过。”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没想过会离开。
孜桐道:“如果说,我不喜欢你呆在这,我想要你离开。”
张炽挠了挠头,打哈哈道:“哎宝贝,你说我要是离开了,去哪赚钱养你,你看吧,我学历不高,脾气又躁,要是走了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孜桐:“这不是理由。”
张炽蹭了蹭他的肩窝,“哎宝贝你看,我混了这么久不没见出什么事。”
孜桐竟沉默了下来,把最后一个碗刷完就脱下围裙,往房间走去。张炽这时突然就后悔了,真是没事找事做,怎么又搞得不愉快。
张炽走进房间,讨好性地蹭了蹭孜桐的肩膀,被他推开后,再舔着脸皮往他肩膀一蹭,这一次,他直接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安危,但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张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往狮子头上拔鬃毛,直接说了句,“沉华需要我。”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孜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老大,你和大嫂又怎么了?”阿辰问。
张炽:“……应该在冷战。”其实是单方面冷战,他还在想法子去哄孜桐,找了这么一个难伺候又难哄的媳妇儿,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甘之如饴。
但如果要他离开沉华的帮派,是他唯一没法做到的一件事。而他现在所需要的是孜桐能理解他。
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说话了,张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蚂蚁啃咬着,痒痒麻麻的,但要是让他乖乖地等孜桐把冷战解开也不可能的事情。他倚靠在门边,轻抚着自己长出来没多久的胡渣。
等到孜桐搓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时,张炽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防不胜防地把孜桐压倒在被褥上。
孜桐的头发还没擦得干净,湿透的发丝往床上一蹭,蹭出了一大块的水渍,这让有轻微洁癖的孜桐真是有火发不出,“你真是够了,给我起来。”
张炽摇摇头,促狭一笑,“你都一天没理我了。”
孜桐:“……”他把他推倒在一边,张炽倒躺在床头片刻,用双肘半撑着自己,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当孜桐以为他能消停下,张炽又让他一个不留神的被压在身下。
孜桐咬牙道:“去洗澡。”
张炽把声音压低,温温柔柔道:“我来帮你吹头发。”
他真不适合温柔,嘴头上说的吹头发,身子又开始乱动,偏要往孜桐身上蹭,埋在他凹凸有致的锁骨嗅了嗅,嗅到了一股清爽舒服的沐浴乳味道,还真舍不得起来。
孜桐被他这么一捣乱,左右躲开他的咸猪手,还是被他磨蹭得有些狼狈,还没干透的发丝被张炽弄得被褥尽是一块一块的水渍,湿溻溻的。孜桐忍无可忍,伸出手狠狠地往他头上一拍,直接把他拍到旁边。
“疼,”张炽抱怨道:“宝贝儿,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马上,去洗澡,不准碰我。”
张炽眼睛一亮,“洗完澡就可以碰你了?”
孜桐:“……”他指着卫生间,吐出难得的一字,“滚。”
刚刚被张炽一折腾,孜桐再有什么气都消了。他重新换了张被褥,再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杂志。
大概十分钟,张炽出来了。这大冬天的,张炽直接露着上身也没觉得冷,孜桐看着都觉得冷,他睨了他一眼,道:“把衣服穿上。”
张炽摸了摸鼻子,调戏道:“反正等下还得脱,穿了又脱这得多费事。”
“……”孜桐:“换上。”
张炽走回房间,还作死地回了一句,“宝贝,你这是性/冷淡吗?”
孜桐:“……”他黑着脸往他扔了一个枕头。
张炽随意套了件衬衣就出来了,蹲下/身把枕头捡起,屁颠屁颠地跑到孜桐身边,忍不住又动手动脚,搂住他肩膀,用拇指磨搓他的肩边。
孜桐全神贯注地看着杂志,似乎忘了旁边多了一个人。这让张炽极度不满,他伸出爪往杂志一放,孜桐看也不看直接把他的手弄开,“拿开。”
张炽跟杂志争宠,不悦地道:“杂志有这么好看吗?”
孜桐点点头:“有。”
张炽把他的脸捏了过来,不乐意地再问,“比我还好看?”
“你吃什么醋?”孜桐啼笑皆非道:“你除了气我,你还哪点好?”
张炽咧嘴笑,把嘴凑过去,“来,让老公亲一下,你就知道哪点好了。”他可没说说而已,他猝不及防地把孜桐压在身下,轻轻咬住他的下唇。
孜桐问:“你这是亲还是咬?”
张炽把头抬起,双目炯亮地看着孜桐干净清隽的脸,他才刚穿没多久的上衣又被他脱了下来,露出硬实完美的腹肌。他抓住孜桐的手腕往后一放,温柔地用拇指磨搓他腕边的尺骨。
他难得的温柔,低着头亲了他鼻尖,含混道:“你看,还不是要脱下来。”
孜桐一只手空了出来,索性把他的后脑勺往下按,唇对唇地贴上去,狠狠地啃咬着他的嘴唇。张炽心生喜悦,唇边微微一扯,不甘示弱地伸出湿润的舌头,袭击似的攻进他的牙关处。
沙发太小了,根本容纳不到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张炽想往上边稍微一移,一不小心倒身摔到了地毯上,还没五秒,腰身传来钻心的酸疼,“我/日。”
孜桐睨了他一眼,眸底溢出笑意,干脆两脚跨在他的腰身两边,按住他起身,位置瞬间调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张炽。
张炽眨眨眼道:“宝贝儿,我刚闪着腰了。”
孜桐:“……”他起身将药箱拿了过来,打开后拿着油给张炽擦腰背。擦着擦着,也不知孜桐漂亮的双眸过于全神贯注,侧脸良顺,看得张炽蠢蠢欲动,又把脸凑过往孜桐脸上亲。
孜桐:“……”他忍无可忍,干脆把张炽就地正法。
——
第二天早晨,平开窗扑入的光线亮得他直睁眼,他还没适应到这个扎眼的光线,下意识抬手挡光,微微眯着眼。他一坐起身,腰身的酸痛让他直磨牙切齿,“我操。”
他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没和孜桐来得及说,就被色/欲心窍蒙蔽双眼。罢了,沉华的事之后再说。
他干脆把枕头往后一放,舒舒服服地躺着,孜桐已经把他的衣裳拾掇好,整齐地放在床头边。
张炽把头抬起,无聊至极地直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怀好意地转动着。他一闲得慌,就忘了昨天孜桐还跟他闹冷战,现在又自寻死路地找点事做。他的衣物在昨晚已经卸得一干二净,也还没打算穿上。他把头低下,咧着嘴笑,拿起手机就往自己的下/身拍了张照片,对着手机屏幕左看右看,还算满意地发给了孜桐。
孜桐还在厨房搅拌着奶油,就收到手机的一条彩信,他不明所以地拿起一看,手一抖,差点把手机往奶油中间掉下。
张炽对自己的身材还算满意,可他这小心眼,还没忘记昨晚怎么和杂志争宠,他恶劣地加多一句,“宝贝儿,你老公好看吗?”
孜桐总怀疑,张炽这整天爱找抽的性子,怎么能长到现在还没被打死。
他本来不想回他,准备把手机往旁边一放,眼尾就瞄到了张炽发过来的照片,腰部侧边有一大块的淤青,他无奈地回了信息,“去涂点油,我今天打算早点下班。”
他还没把手机放下,又马上滴得响起,“多早?”
孜桐回复道:“六点吧,我去买点菜,想吃什么?”
张炽:“你煮的我都能吃下。”
孜桐笑了下,看了看时间,便把手机放在围裙袋口里。
另一边的张炽,无聊地把玩下手机,便放在一旁。他低头看了看床铺,对这个小卧室的单人床可以说是嫌弃至极,做个爱跟地震似的,这小床稍微一摇就像要垮了一样,挂窗帘的横杆到至今还是被卡在了床脚。
他把衣服穿上,打算给个孜桐一个小惊喜,换一张双人床。
他伸了个懒腰,吃完早餐就出去选床。
张炽叼着一根烟,看着搬运工抬着床忙来忙去,小卧室那张床看得实在眼怨,他干脆换成了双人床。
孜桐买的房间确实小,好在双人床勉勉强强地够位置。
“老板, 搬好了。”搬运工拨了拨额边的汗水,露出白亮亮的牙齿对着张炽说。
张炽看得还算满意,咬住烟,将烟头往下垂,低着头掏出现金递到他手上。搬运工数了数,说道:“多了啊,老板。”
张炽拍了拍他肩膀,“多的拿去和兄弟喝酒。”
搬运工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道:“谢了。”
等到他们收拾干净走人,张炽看了看手表,已经差不多下午六点。
张炽直接下到一楼,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在墙边等孜桐回来。
但是,他此刻等到的并不是孜桐,而是苏覃悠。
第二十七章
张炽:“……”
“哥。”苏覃悠看到张炽,笑逐颜开,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佯装惊讶地道:“好巧啊,你住这里?”
张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覃悠笑眯眯道:“刚吃饱饭,就出来散散步,好巧不巧,就见到你了,你看这是不是缘分?”
张炽能信他半句吗,还真不能。
张炽:“招呼都打完了,你还不走?”
“哥,你还真没半点想我?”苏覃悠不死心地再问,但眸内的笑意只增不减。
张炽看了他一眼,“老子可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种男人,知道没,我家有老婆。”
“可是我还挺喜欢你的。”
他喟然道,可脸上真没半点可惜。
“我在国外找过跟你差不多身材的男人试过几次,可总觉得哪不对劲,”苏覃悠睁着湿漉漉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张炽,低声道:“哥,要不你和我试试呗,我总觉得你这身材被/操,肯定带劲。”
张炽皮笑肉不笑地拒绝:“老子是1。”
“哦?”苏覃悠似笑非笑,“和你那媳妇也是?”
“你想说什么?”
他眨着眼睛道:“哥,你相信不,我看人很准,他可不是喜欢居人于身下的男人。”
张炽:“……”
苏覃悠含笑道,“说真的,你真的有了解过你那个男朋友?”
张炽深知苏覃悠是什么样的人,长得明眸齿白,却喜于鼓唇弄舌,擅生盅荡。他已经开始有些不耐,“了解,滚。”
“你这个叫被爱情冲昏脑袋的蠢蛋。”他嗟叹地道。
张炽孰不可忍,单手揪住他的领口,往前一拽便返身将他按在墙上,张炽的臂似带甲胄 ,眸内似乎胧着一层肃厉。苏覃悠并无惧怕,笑容不变,后背撞到了细碎的墙石,有些热辣辣的疼痛。
“被说中了?”
张炽低声着,一字一顿道:“嘿,我看在你舅的份上,我不揍你,虽然你非常欠揍,但我要跟你讲明白,我老婆的坏话可不是随便让人说。”
苏覃悠胆大包天,这种混世小魔王的性子除了他亲哥,还真没怕过谁,他笑容依旧,慢慢地把脸凑过去,轻声道:“炽哥,你凶的样子真可爱。”
张炽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嘴唇被猝不及防的亲了一口。他僵着脸,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随着他的眼神顺着往后面一看,果然看到了孜桐拎着一袋菜,直直地站在离他不够五米的距离,脸冷得像掉在冰窟似的。
张炽闭上眼睛几秒,深呼吸了下,才把肚子里的那股火压下,赶紧走了过去,讨好似地把菜拎在自己的手上提着。
“回来了?”
孜桐看了苏覃悠一眼,苏覃悠对着他促狭地眨着眼睛,像看热闹似的停在原地不动。孜桐眸底有些阴冷,把头转回张炽这边,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以苏覃悠那无害的样子,要是别人所看,他俩的这姿势着实认为是张炽欺负了他去,孜桐站在他俩的身后,虽不这么认为,但心里总有些不悦。
张炽只得道:“碰巧,碰巧。”
他这说完就后悔了,他看了看孜桐冰凉如斯的脸,再看到苏覃悠无所谓的样子,他的头有些发疼,轻声道:“我俩先上去,我等下给你解释。”
他们这一回到家,孜桐的脸色就没变过,这脸冷得张炽都下意识以为他刚从冰柜走出来。
孜桐走去厨房,把买的饭菜往盘子上一放。张炽有些懊恼,还在想着应该怎么说。一忽儿,孜桐出来了,拿着个漱口杯,递给了张炽。他话都没说,张炽就懂了他的意思,赶紧把漱口杯往自己手上一拿,道:“马上。”
等到他出来时,就看到孜桐在埋头切菜。他揣测了下他的脸色,似乎比刚刚好了一些,他小心翼翼的后背抱,两条手臂轻轻地搂住他的腰,看他没有拒绝,搂得更紧一些,下巴抵在他的肩窝。
张炽正酝酿着说什么时,孜桐淡淡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张炽顿了下,蹭了下他的肩膀,实话实说,“说了你可别生气,两年前,在街边,我、调戏过他,可我碰都没碰过他就被他舅送到看管所住了两天。”
说起还真有点丢脸,以他当年爱调戏男人的性子来说,那会儿,他和兄弟在酒馆喝了点酒,搂着兄弟的肩膀,散漫不羁,一脸流氓痞相地把路边的苏覃悠给口头调戏了几句,结果他按了一个电话上来,他才知道他舅在本地当的官,最后还得华哥把他保释出来。
他自认倒霉,还以为这事翻篇儿,结果这小混蛋像得了失忆症,忘记当年怎么把他送进去,一放假回来就对他死缠硬磨,跟玩儿似的。
孜桐问:“就像之前我俩第一次见面的那样子?”
“……”张炽求生欲极强:“没,真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就口头上调戏过他两句,”张炽赶紧道:“我对小孩没好感。”
孜桐淡淡地问道:“没好感的还能调戏,那你这些年到底是调戏过多少个有好感和没好感的男人,嗯?”
张炽:“……”他这是拿着锤子往自己的脚使劲砸,摸了摸鼻子:“那是以前的事,真的,宝贝儿,我有你之后还能做这事吗?”
孜桐眸里潜藏隐晦,他想到了苏覃悠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心中生出一些烦躁不安,对着一个不到20岁的男孩,他也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他微微弓起手指,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随后还是闭上,只说道:“以后不准再见他。”
不用孜桐说,张炽也不想和这混小子有什么接触,“当然。”
他觉得这事算是过了,稍微松了口气,摩拳擦掌地等吃饭。怎料,他看到桌子上有个店里专有的标志布袋,他翻着一看,竟是一个蛋糕。
他喊了一声,“孜桐,怎么做了个蛋糕回来?”
孜桐头也不回,说道:“今天你生日,忘了吗?”
张炽愣了下,眼也不眨地直盯着这个蛋糕,蓦然有股暖流热到心头,再穿梭到五脏六腑,他张着嘴,想说点什么,“我,我没有想过,我……”
孜桐把饭抬到桌子上,再轻捏着他的下颌,亲上一吻,“29岁生日快乐。”轻如羽毛的一句话,却沉甸甸地放在他心尖上。
他现在喜悦难挠,却无以言表,“你现在让我说什么好?”
“听我的就行。”
张炽愣了半刻,低笑道:“行,老婆大人喊去左,我绝不会去右。”
孜桐睨了他一眼,没理。
“我也有东西想送你。”张炽说着,从刚在家里拿过来的小袋子一翻,翻出了一个深红色小盒子,他把历经积年的灰尘拍拍,走到了孜桐面前,缓缓地把它打开。
孜桐一看,是一个银色手镯。
这银镯做工细巧,外头还刻上几朵莲茎,甚有几分古典婉约。但这仔细一瞧,这似乎是个女镯。
张炽也知道,他说道:“这个是我妈的唯一遗物,说是给她未来的儿媳妇。”他摸了摸鼻子,道:“那时候我年纪小,我妈哪能知道他儿子的性取向,反正,就交代我,一定交到我老婆手上,你戴也好,藏着也好,都行,你看怎么样?”
张炽的语气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就这样看着孜桐。
“反正我、以后的老婆就你一个,也给不着别人。”
孜桐看了银镯数秒,再看看他,把盒口盖上,便收了起来,道:“好。”
张炽看他收了起来,总感觉关系是现在才真正地定下来,心生高兴,恨不得把孜桐压在地板上亲上几下。
银镯收了,蛋糕也吃了,张炽饱食餍足地拍了拍肚子,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发呆。
孜桐洗澡完出来,疑惑地眼神对着张炽,问:“你换了床?”
张炽忙不迭地点头:“对,怎么样?”
“还不错。”
张炽跃跃欲试地想拉着孜桐在新床尝试下,转眼,他手上多了一个枕头和灰色被子。
他笑容逐渐尽失,问:“这是?”
孜桐淡淡地微笑,“也没什么,谢谢你买的床,我想要自己先试试。”
张炽:“……”他还以为刚刚那事已经算翻篇了,原来到临睡觉前才翻账。
“不是宝贝,”他抱着枕头,重新堆起的笑容稍微带点牙疼,“要是还生气,我不介意你在床上惩罚我。”
话刚一出,孜桐很稳当地在他面前把房门关上。
张炽:“……”
被自己媳妇赶出去睡厅,这个事,他无论如何不会和他的兄弟讲,免得丧失自尊心和颜面。
他着实委屈,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枕头坐在沙发上,他盯着一米六的沙发,想着明天也把它给换了。
第二十八章
天刚亮,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张炽本来身高腿长,缩在狭短的沙发就睡得不舒服。他乏困,还是睡不深,便把手机拿过来看时间,却发现多了几条信息。
他打开一看,都是沉华发过来的。
“阿炽,有事交代你去做,找几个靠得谱的兄弟。”
他半眯着双眼,终于有些清醒。
——
张炽拎着一件深灰色外套,将它挎在肩上,单手插进裤兜,跅弛不羁地走进仓库。他一眼就瞅见了好几个兄弟吆嚷地在打牌。还偶尔听到几句爆粗声。
他们一看到张炽走过来,站起身打了招呼。
“老大。”
“老大,怎么有空跑这边来?”
张炽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到他脑门后,“老子的地盘,还不能跑这边来?”
兄弟也不疼,笑嘻嘻道:“不是,老大,我们不就是怕你有了大嫂忘兄弟嘛?”
张炽笑了笑,下一秒面色变得正儿八经,他将背椅一勾,就坐上了。
“说正经的,”他把椅子反着坐,两条长腿闲散地跨开,结实的手臂倚靠在椅背上,严肃道:“佩勃罗要过来。”
兄弟脸色一变。
佩勃罗是与他们做地下交易的墨西哥大佬。
吕一阳问:“他要过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张炽看了他一眼,道:“来讨个账。”
“我还以为华哥已经搞定了,”吕一阳磕巴道:“而且,他也没什么损失,他能来讨个什么账?”
张炽轻吁一口气,“主要目的还看我们需不需要再合作。”
“老大,佩勃罗这人存在很大的问题,”阿辰小声说。张炽虽然是他们的老大,平日脾气臭还爱揍他们,但待他们不差,怎么说也是大哥的存在,他们有什么要说的也会直言不讳。
“听说他是害死兄弟起的家,喜怒无常,还会过河拆桥,再怎么说,他也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张炽看了他一眼,道:“啧,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我劝过华哥,他就这么固执,非要和佩勃罗同盟,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和华哥谈谈?”
阿辰赶紧摆手,摇头如浪鼓。
张炽搓了搓自己的胡渣,倒是不可奈何。他自知道佩勃罗是什么人之后,他也劝过沉华,一个会弃信忘义的人,也不会是一个良友,说不定还会反他们一水。但沉华过于刚愎自用,太执着要做跨国买卖。以他们现在的帮/派地位,如果重新找的话,也非易事,也难怪沉华会破釜焚舟。
“之前两次货都没给到他们,确实是我们理亏,”张炽重新调了坐势,单臂靠在后脑勺,把华哥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说了出来,轻吁一声,“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阿辰问:“老大,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把做翻译的金先生找出来。”
说毕,他眼尾瞧见了站在麻将桌角旁的周肖林,平时虽不多话,但多多少少也会搭上一两句,这次一声不吭,安静得和空气没什么两样。
他喊了一声,“周肖林,发什么呆?”
周肖林的眼珠子这才往前晃动,把视线转到张炽后,才把头低下,鞋板底朝地上一搓,小声道:“老大,我只是想阿祥了。”
这一听,在场的兄弟包括张炽都寂然了。他们既然入了黑帮,对死亡早就在预料之中,每一次行动都会有可能把命送出去。
但码头仓库猝然其来的爆炸,一直是他心目中去不掉的疙瘩。他轻叹了口气,两指疲顿地揉了揉太阳穴。
——
这几天的晚上都十分寒凉,张炽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就打算出门,被孜桐勒令换成棉袄。
张炽有件历经十年沧桑的棉袄,陈旧不再话说,难看还厚重,早被他嫌弃得扔到角落不闻不问,怎料还被孜桐翻了出来。
张炽还打算和他讲讲道理,结果话还没出,他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败了。
他裹上棉袄后就去了沉华的家里,天很阴冷,他没觉得冷,却平白无故连打了好几次喷嚏。
门口是敞开的,他直接走了进去,发现只开着一个炽光灯,映得宽敞的大厅稍有暗亮。他把视线转到了左边,看见了沉华直着身躯倚在墙边,手拎酒杯,平日看着温文如润的沉华,现脸上的线条带着一股沉默的森凉,眸里似乎捂了一层灰雾,让张炽刹那刻觉得很陌生。
“华哥。”他喊了一声。
沉华正凝着神往推拉窗向外看,听到张炽的声音后,他才转过头,看着张炽时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情绪,复杂目生。
张炽停下了脚步。
沉华恢复了原状,隐约带着疲倦,指了指沙发,道:“坐吧。”
张炽坐到沙发里,静默下,才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沉华摇摇头,“没事。”
“佩勃罗那边,华哥你别担心。”
“阿炽。”
“嗯?”
“这次谈判,你有什么看法?”
张炽迟疑了下,道:“我并不赞同。”
沉华并没有说话。
张炽继续道:“佩勃罗为人阴险狡诈,还会过桥拆板,华哥,这样的人,怎么说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在混黑里,能有多少个好人,但张炽认为跟谁合作都没有问题,只担心的是,过河拆桥的人会害了兄弟。
“我和他做的生意,只是互利的关系,”沉华摇摇头,语气稍微疲倦:“我并没有打算和他长期合作,他对我来说,也只是块垫脚石。”
说着,他把酒一饮而尽,沉默了半刻,抬着眸看着张炽,道:“阿炽,这几天我总在想……”
“想什么?”张炽问。
“是时候扩张我们的势力,增加人手。”
张炽蹙着眉,竟一时半会的默不作声,问道:“华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做吗?”
“不够,”沉华的声音比以往的低沉,还带着凉意,“我一直以为让兄弟们穿衣饱食就行了,但人弱总会让人欺,无论在哪都一样。”
这十几年来,他过得太安逸,才会让人无隙可乘,攻其不备。
张炽总觉得今晚的沉华有些怪异,陌生得不似平日的他。
“华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沉华把头躺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我叫才婶给你弄杯醒酒茶。”
“不用了。”沉华问道:“定了时间了没?”
张炽回道:“还没。”
沉华睁开眼睛,看了看张炽,嘴巴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随后轻叹口气,“行了,你先回去吧。”
“好。”
等到张炽离开了,沉华沉下眸,从茶几的毛垫毯翻出了一张照片。
——
“金先生。”
一个戴眼镜的西装男人迎面而来,伸出左手打算和张炽握手。张炽其实并不习惯这种文绉绉的打招呼方式,但由于需要对方的帮助,只得僵硬地伸出手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张老大,您好。”
“情况我兄弟有和你说过,现在需要你帮忙一下。”
“好。”金先生顶了顶眼镜,双手并排放在腹部,点了点头。
如果要与佩勃罗做交易谈判,金先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之前也有合作过,除了翻译,还有协调的作用。按照金先生所说,约在地点依然是老地方,后天的早上九点整。
张炽突然有些乏累,躺在沙发上闭目。
现在他真是越来越猜不透沉华的想法,明知有损,还是破釜沉舟地去干。蓦地,他睁开眼睛,想起沉华在医院里与平日有异的神色。
他猛地眼珠子一片浑沌,像找不着方向,在想,华哥会不会还有其他事,他不清楚的,隐埋在心。
第二十九章
天还算晴,没有云雾,风轻乎乎地吹着,张炽带着两三个兄弟提早到了码头等候佩勃罗。他低着头,鞋板若有似无地蹂躏着脚底下的碎石。他心里突生怅惘烦躁,就像有一片孔雀羽上的毛轻轻地落在心底,却又沉甸甸地拎不起来,不会透不过气却又觉得挠得浮躁。
这突如其来的躁也不知从何而来,他站在码头最上端,看着前面的一片大海,深沉沉的,蓝不见底。如果从这里一跃下去,疾速沉于海底。
他低着头,从海面的浮光倒影看见,虎啸仓库现在已经成了断垣残壁。发生爆炸之后,他就没有来过这里,但现在一顾,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仿如频般一帧一帧地掠入他的脑里,他捂住微栗的右手,蓦地有点却步,也不知哪来的惶悸。
时间缓缓地过去,他凝着眼,抬眸往前一看,却久久不见有墨笔标志性的船过来。
张炽皱了皱眉,抬起手看了时间,都已经超过九点了,他马上叫金先生打个电话给佩勃罗。
金先生立马掏出电话拨打,可怎么也打不通,对着张炽摇了摇头。
张炽说:“再打。”
金先生再尝试了下,把手机攥在手心里,低声道:“张老大,还是打不通。”
张炽试试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了佩勃罗,直接是显示关机。
阿辰不愉快地道:“老大,我就说这人真的靠不住。”
张炽静默了下,拿出一根烟来抽。既然是他们亲自约了谈判,怎会口中雌黄,言而无信,也不见人影。
这个是忌讳。
他道:“再等等吧。”
——
哪怕等得再久,海面上依然风平浪静,没有起着丝毫波纹。
张炽垂着眼,把烟头掐灭,指尖拈了下衣服落得的烟灰。
“老大,会有什么问题吗?”阿辰问。
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家仓库,张炽把颀长的双腿架到了桌子上,手指尖拈着香烟。
孜桐不喜欢闻烟味,也不允许他抽太多的烟,所以他最近抽的烟也没有以往瘾大。
可今天抽完一根接着一根,像没有断过,烟灰散散地落在地上。他靠在了背椅上,旁边兄弟的讨论他听而不闻,只闭目养神。
“老大,老大……”
张炽感觉衣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睁开一只眼,瞅到阿辰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
“老大,你很累吗?”
“我睡着了?”
“嗯,你睡了两个小时。”阿辰道:“兄弟们说要去吃饭,老大,你去吗?”
张炽低着头,从兜里翻出了手机,看了看,道:“不了,你大嫂煮了我的饭,我得回去吃住家饭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阿辰的肩膀,懒懒地道:“华哥那边你去交代去。”
阿辰指了指自己,睁着眼睛地看到老大,“我?”
张炽欺负兄弟也不是一两回了,笑着道:“当然是你。”
阿辰苦着脸道:“别啊老大,你要我说什么?”
“实话实说吧。”张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先走了,免得你大嫂等久。”
孜桐开店开到晚上,晚饭都是在店里解决。从码头回来之后,张炽总是觉得有股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怎么也不踏实。
他回到了糖水店,进到了厨房,伸开双手搂住孜桐的腰身,脸颊蹭了蹭他的肩窝,贪婪地吸上一口。
孜桐顿了顿,问:“你抽了多少烟?”
张炽:“……不多。”
孜桐:“发生什么事了?”
张炽轻轻嗅下自己衣领,确实有股微浓的烟臭味,他摸了摸鼻子,知道他讨厌烟味,低声哄道:“没事,别生气,我以后少点抽。”
孜桐转过头,顾揣了下他的脸色,蹙着眉问道:“你很累吗?”
张炽愣了下,这次被这么一问,还真有些乏累。他把脸微微往前一凑,低低笑着,“是啊,怎么办,现在老公需要一点安抚,来,亲我一个。”
孜桐抬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亲上他的嘴,低声道:“赶紧去吃点饭,饭在锅里,吃完回去休息。”
“从命。”张炽亲了亲他的肩窝,就走到了角边,拿着碗勺饭。
他以前问过一个人,“什么叫避风港?”
那人说:“能让你的身体和情绪都完全放松的地方,你有吗?”
他说:“没有。”
但现在有了。
他回到家,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一睡就仿若天荒地老。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看了看时间,砸了咂嘴,居然睡了十三个小时。
他已经没睡过这么久了。他拿着手机一看,是阿辰发的信息。
“老大,原来佩勃罗跑去跟四罗会做了交易,华哥现在好生气。”
他半眯着眼,四罗会建起也没两年,人数还不足50人的小帮,居然还搞起了挖墙脚这事儿。
被一个小小帮派挖走,别说做不成交易,光是面子就挂不住,难怪华哥会生气。
他回了信息:“行了,我知道了。”
张炽看着手机,想着,怎么也讨个说法,他打给了金先生,一有什么情况记得联系他。
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抽了抽鼻子,心忖,诸事不利。
平日一般没什么事都不会往华哥那边去,他给过华哥通过电话,虽然听得出来华哥的语气有些生硬,也没有太大责怪他的意思,草草地便挂了电话。
他不以为然,随意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他对这次失去佩勃罗那边的走、si贸易并没有觉得太大的遗憾,以佩勃罗的性子,就算没有这次的背义负信,也总会有下一次。
——
时间就是一点一点地流逝,稍纵即逝。这一星期里,张炽去帮里去得少,没事做的时候,喜欢两脚一摊,两耳不闻帮外事,一心只浸店里间。
前几天沉华约他去打过高尔夫球,沉华以前很喜欢玩高尔夫球,时不时就去玩上一波,但近两年已经玩得已经屈指可数。
沉华在球场上总是无意间问他关于孜桐的事儿,他心觉奇怪,还是着实回答。照理说,孜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糖水店老板,怎么就这么多人忖度着他。
沉华轻叹一声,神色隐约有些变了。
张炽蹙着眉,心忖,华哥最近确实变得不对劲。
但今天,让张炽这一周心头生出的不安仿如被证实,不知所以地陷入邅厄。
这天气寒风侵肌,对于张炽这不怕冷的体质来说,却冷得他手脚都麻木了,如有一股寒气强行浸入五脏六腑,冻得他都僵硬得都无法迈开一步。
他站在沉华前面,把发冷的双手攥到背后,脑袋突然被炸裂般,仿佛刚刚听到的话像一个尖利的武器,单刀直入地冲了进去。
华哥,竟认为他反叛了。
他那猜疑的眼神甚至比寒气更甚,冷得他浑身稍有麻痛。沉华生性多疑,却没料到疑在了他身上。
他看着沉华,问:“为什么?”
沉华微微张嘴,把眼睛垂下。
“你以为我是故意不与佩勃罗做交易?”
沉华沉默了下,语气依稀温和,却隐约带着凝凉,“我后来联系到佩勃罗,你给他的地址正是四罗会的地盘。”
他给他的地址?张炽一听,似乎想通了什么,一阵寒凉在身体上蔓延。他与佩勃罗之间的交易都是由金先生全程负责,哪怕他后面所站的位置,都是由金先生口中得知。
他与金先生合作过几次,可以说是全心信任,才放心地交给他。
但单凭佩勃罗一人之话,也不可能让沉华突然一反常态。
张炽歪着头,凝眼看着沉华,一字一顿地问:“还有谁在你耳边搅舌?”
他刚问完,突然听到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他往声源处的方向一看,看见是谁后,瞳孔收缩,双手紧攥。
男人微微一笑,鄙夷地看着张炽,道:“几年没见,难得回来一次,你还是这幅德行。”
这男人是沉华的亲侄子沉砥,和他打小到大就不对盘,经常斗得你死我活,可谓是憎恶对方到了极点。
张炽蹙眉看他,“你怎么会在这?”
沉砥嗤笑道:“我不在这,又怎么发现你做的肮脏事。”
“你在说什么?”
沉砥低着头,从兜里发出了一些照片,随手往前一扔,如落雪般缓缓地洒在地上。张炽一看,心突地一堵,疑团满腹。
沉砥抬了抬下巴,尖锐的眼神直逼向张炽,“你旁边站着的男人就是四罗会的人,不会这么巧吧?”
张炽沉默了半刻,他之前打过电话给金先生,如有什么情况要立马通知他。金先生当时说得有些问官答花,却引他去了狭暗的小巷。
他去了倒无妨,但他当时在所地见到的的确是四罗会的人,而非佩勃罗,这点他无法辩驳。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地上的照片,随后抬眸看着沉砥,声音稍变冷硬,问道:“金先生是你的人?”
沉砥愣了下,嗤笑道:“你在说什么?”
张炽没管他,把视线转到沉华,一字一顿道:“华哥,你也这么想吗?”
沉砥对着张炽,总喜欢话中带刀,劣道:“你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外人,难不成叔叔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
这句话真的如同一把长刀,狠狠地把张炽的心尖插得皮开肉绽。
他这些年把沉华当成至亲,他以为他也这么想,但这句却让他土崩瓦解,无论说多少话也罢,始终抵不过真正家人的一句话。
第三十章
张炽僵硬在当地,张着嘴,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重新问:“华哥,你真的这么想吗?”
沉砥憎恶地看着张炽,说道:“我说张老大,叛了就叛了,这么多年也抵不过一个欲字。 ”
张炽暴戾地盯了他一眼,道:“老子没问你。”
沉华终于开口了,轻道:“阿炽,我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下,当时要给佩勃罗的枪支,为什么还在你那里?”
张炽这一听,混乱的脑袋似乎安了一个暗灯,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针对他而来。
可是,沉砥在国外多年,也做不来这些事端,但他清楚的是,他肯定在沉华面前添油加醋。
张炽闭上双眸,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华哥,我早说过,帮里出现了内鬼,他们想破坏我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他语气逐渐变厉,“我想所做的事情,就是把内鬼揪出来。”
沉砥冷笑道:“那内鬼不就是你吗?”
张炽真的是对他厌恶到了极致,他的双眸起着一股发怒的火焰,发狠地看着沉砥,拳头颤抖地紧握着,发出了骨头咯吱的声音,双脚才刚使力,却被兄弟们钳住双臂阻止。
“老大,冷静点。”
沉砥冷笑地问:“被我说中了?”
张炽咬咬牙,转看沉华那漠生的脸,这次真正的感觉到了陌生。他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在场的兄弟,只觉得晕沉沉而难堪。
他沉默了几秒,哑着声音道:“华哥,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不义的事,也从没有背叛过你。”
沉华静默半刻,轻叹口气道:“阿炽,你该休息一阵子了。”
张炽一听,滚动着喉咙,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沉华停顿了几秒,别过了脸,继续说下一句话,“我打算把你,所负责的一切都由沉砥接管。”
这句话,仿佛像一块石头狠狠地压在他心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十几年来,他为沉华所做的一切,抵不过地上的几张照片,抵不过沉砥的一句话。他终究是个外人,怎会比得过自家的亲人。
沉砥看着张炽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满,“叔叔,他说不定还真的是内鬼,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沉华答非所问,只说了一句,“我会查清楚的。”
——
晚上,天黑乎乎的。
张炽独自一人去喝酒,喝得头晕沉沉的,就晃着身子回到家。张炽使劲掀开混混沌沌的双眼,站得歪歪扭扭,他把头垂了下来,顶在门边,朝着裤兜里翻钥匙,过了数秒,打了个嗝骂道:“操,哪个乌龟王八蛋拿了老子的钥匙?”
孜桐还在房间半躺床看杂志,突然听到一阵暴躁的踹门声,他随手披了件外套,就走出去把门开了。门一开,他就从张炽身上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看他脸色通红,双眸像捂了一层雾,零散得看不清人。
孜桐沉下脸,将张炽揪了进来,拽到了沙发上坐好,随后弄了条湿面巾给他擦脸。
张炽眯着眼,看得眼前仿佛在旋转一般,但孜桐身上熟悉的清爽味让他不由得放松下来,把头垂到了他的肩膀上。
孜桐把他的脸用双手按住,目光如炬地问:“怎么了?”
张炽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什么,低囔道:“我找不到钥匙了。”
孜桐:“……”他朝着他的外套内袋掏出了钥匙,递到半空给他看。
他打了个嗝,咧嘴笑道:“原来在这,难怪老子怎么翻都翻不到。”
孜桐再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张炽沉默了一下,把脸埋到了孜桐的肩窝,狠狠地吸上一口,可怜道:“哎宝贝儿,我以后可能养不起你了。”
孜桐这一听,心软了下来,手上放轻力度地给他拭脸。
“说吧。”
张炽眯着醉醺醺的双眼,好像在记起什么,随后把头垂下,“他不信任我。”这应该才是他最委屈的地方。
孜桐攥紧了手巾。
也不知道是否喝醉酒的原因,张炽把平时清醒时不会说的话,在此刻却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仿佛在寻找一个宣泄处。
委屈,难过,埋怨,拂郁,各种情绪交加一起,全都发泄出来。
孜桐一字不漏地把他说的话都入了耳朵,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似乎在预料之中,甚至听到了张炽被迫离开帮派时,紧绷的脸色才有了一些松懈。
孜桐用双指磨搓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有我还不行吗,那个破帮,不呆也罢。”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深夜静得只听见飕飕的风声。
张炽喝了孜桐给他冲的蜂蜜水,就躺在了床上闭目。孜桐确认他睡着了,才垂下眸,走到阳台,沉沉地盯着黑得不着边的底下。
过了半刻,他终于拿起手机打给他唯一的好友陈少爷。
待打通后,他徐徐地开口:“陈秉琰。”
电话里的男人笑了笑,道:“三更半夜的,这是来扰人清梦?”
孜桐回道:“我知道你不会有这么早睡。”
“找我什么事?”
孜桐沉默了半刻,开口问:“你做了什么?”
以他俩多年的好友默契,陈秉琰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笑了,漫不经心地道:“我给沉华寄了一张照片。”
孜桐顿了下,道:“什么照片?”
陈秉琰反问:“他最害怕发生什么?”
孜桐突然明了,狠狠地攥住手机。
“沉华的性子疑心很重,但他对张炽还算好的,”他笑了笑,继续道:“只要将他内心藏得最深的那块冰狠狠地敲碎,他就可以谁都不信任,包括张炽。”
孜桐左手握住栏杆,手背泛起了青筋。
陈秉琰笑道:“现在称了你的心,随了你的意,你应该要高兴。”
他得到他要的结果,他确实应该要高兴,可心静如水,只有想到张炽竟为了沉华喝得酩酊大醉,才起了一丝小波浪。
孜桐说道:“他还呆在那里,会很危险。”
这话一说,哪怕是电话那边,孜桐都能想象出他翻了个白眼。
陈秉琰嗤笑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白莲花,只有这个理由吗?”说着,他一笑,带着揶揄,“要是真这样,你还不如切切实实地告诉张炽,你想对沉华做什么,你敢吗?”
你敢吗?孜桐的手一顿, 索性把电话给挂了。
确实不止这个理由,他不止想让他离开帮派,他更想的是他能彻彻底底地远离,越远越好,不会再有任何的牵葛。
陈秉琰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只砸了下嘴,孜桐这一言不合就挂电话的老毛病怎么就不改改。
所以说,有了感情,还真是什么都不好办。
孜桐这性子,以后必吃苦果。陈秉琰很没同情心地笑了。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张炽酒醒了。他每次酗酒,脑袋就出现老毛病,像被埋了千斤重的铅,疼且混沌。
他走出了大厅,意料之外地看见孜桐在厨房煮东西。他眨了下困倦的双眸,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超过十点。
张炽喊了一声,“哎宝贝,不用上班?”
孜桐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有圆圆看着,你去收拾一下,等下出来吃早餐。”
张炽抓了抓最近长出的头发,就去了洗手间,等出来后,饭桌上摆着味儿浓郁的豆腐脑。
平日孜桐一早醒来就往店里去,今天倒是有些意外。他使劲想了想昨晚喝醉酒后到底做了什么,只勉勉强强也就闪过一丝片段。
他悄然看了孜桐一眼,问道:“我、我昨晚回来有说了点什么?”
孜桐勺了一口豆腐入口,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养不起我了。”
“……”张炽被呛了一口:“还有吗?”
孜桐看似漫不经心,声音却露出一丝生硬,“说了为什么会跑去喝酒。”说着,他突然冷下脸,道:“你有必要为这些破事把自己喝成这样?”
孜桐也不知自己生的是哪门的气,是自己不喜欢酒味还是张炽因为别人喝醉的酒。
“破事?”这一听,张炽忍不住蹙眉,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跟孜桐讲起的,他揉了揉乏累的眉间,道:“这不是破事。”
他这一辩驳,孜桐的眼底一沉,把匙羹猛地往桌子一放。
张炽平日见到的孜桐都是请冷如斯,生这么大的气还真没见过。
孜桐微微张着嘴,突然把他的手臂抓住,五指深陷在臂肉里,微厉道:“既然这样,你给我保证。”
保证什么?
张炽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他指的保证是什么,他看着他正言厉色的脸,只得哄道:“行,我给你保证,我以后少喝酒。”
孜桐这一听,脸色并没有缓解。
张炽马上改口,“不喝,以后都不喝。”
孜桐:“还有。”
张炽没整明白:“还有?”
“不准再去接触黑帮。”
张炽这一听,没有说话。
孜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道:“保证。”
张炽微微张着嘴,随后像泄了气般,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手背,道:“这话题,我们以后再谈吧。”
孜桐紧抓住他的手不放,非逼出个答案不可。
张炽看着孜桐这模样,仿佛比他置身在内的还要紧绷。他扯了扯嘴唇,却笑不出来。
孜桐问:“你还想回去?”
张炽想躲开话题,“要不先吃点早餐,等会都凉了。”
孜桐知道一时半会也拿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知道自己操之过蹙,静默了下,先把手缩了回去,但眸里微沉,带着莫名其来的不安。
他这不说话,就轮到张炽浑身不自在。他这一不自在,劣性子就出来。他早餐也没顾上吃,就去撩孜桐。
孜桐面带不豫,直接甩开他的手。
张炽就喜欢他这股傲娇劲,贱兮兮地又想搂上。
“……”孜桐好气又好笑,但还是面不带表情地道:“你不吃,别烦着我吃。”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炽还真想试试烦着他会怎么样。等到张炽玩够了,才道:“哎宝贝,老子现在无业游民了,你会不会嫌我烦。”
没等到孜桐回答,他继续觍着脸道:“要不,我去你店打工,不用工资,包吃包住还包睡就行。”
孜桐二话不说地同意了,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再捋平他衣肩的褶皱,直接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一说完,张炽还真是成了店里的免费苦丁。
——
不过张炽倒是过得挺清闲,时而撩撩老板,时而逗下小店妹。张炽想,就当做给自己放了小长假。
“炽哥。”朱圆圆轻拍了拍在歇息的张炽。
张炽半睁着眼,懒懒地问:“怎么了?”
“货来了,老板叫你去搬一下。”
“你老板呢?”
“刚出去了,说是办点事。”
张炽打了个哈欠,便走了出去,刚把货提到肩上,就看到苏覃悠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操,怎么又来了。
张炽假装没看见他,把货摆好在储物房,一出来就看到苏覃悠乖巧地坐在凳子。
他对着张炽眨眨眼,“炽哥。”
张炽想不搭理他都不行,问:“你要真这么无聊,我给你哥打个电话,早点送你出国。”
苏覃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是他哥。
他缩了缩脖子,道:“你能这么狠心吗,我不就是担心你嘛。”
“我哪让你担心了?”张炽啼笑皆非地道。
“华哥不是赶你出来了吗?还换了他侄子上去。”苏覃悠这一说,张炽的心头上像被不明物咬了一口,倥偬发闷,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脸微沉,其实并不意外苏覃悠是如何知道的,他舅舅和沉华打过交道,多多少少的事还是清楚了些。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张炽不耐道。
“我可以帮你。”苏覃悠托着脸,笑得一脸无辜:“虽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但我哥那边,还是有点势力。”
张炽顿了下,问,“你能帮我什么?”
苏覃悠道:“我帮你查。”
张炽嗤笑道:“华哥都不信我,你能信我?”
苏覃悠含情脉脉地道:“我肯定信你,炽哥,我最喜欢你了。”
张炽一听,没有感动,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干脆揪起苏覃悠的上领,把他扔到店外,皮笑肉不笑道:“成, 你查到了再说,查不到别来找我。”
苏覃悠被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站起来,把灰尘拍去,抬起头便看见面无表情的孜桐。他对着孜桐笑得那叫天真无邪,随后对着张炽一个飞吻,“哥,我先走了喔,等我好消息。”
张炽:“……”
这个小混蛋。
孜桐没有说话,直接拎着刚买的菜进到了厨房。
孜桐没问,张炽也没打算在虎上拔毛。
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厨房,“宝贝,买了什么菜?”
孜桐干脆把菜递向张炽,道:“拿去洗了。”
张炽直接把菜倒在了水槽,开水冲洗。
过了会儿,孜桐黑着脸把水龙头关掉,斥道:“这么多烂叶还不拔掉,真不怕吃坏了。”
张炽摸了摸鼻子,“不是有你在吗?”
孜桐睨了他一眼,“这么信任我?”
张炽趁机拍马屁,“你是我媳妇儿,不信你还能信谁?”
孜桐也不知道被哪个点戳到,竟一时半会没有说话。随后,他低着声音问:“我说什么你都信?”
孜桐在洗菜,张炽顺势搂着他腰身,轻咬他的耳垂,认真地道:“嗯。”
他垂下眼,掩盖一闪而过的凉意,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菜。
第三十二章
这游手好闲的日子,张炽过得惬意又百般无聊。他坐在凳子,意兴索然地转动刚买的蝴蝶刀。
“炽哥。”朱圆圆戳了戳他的肩膀。
“又怎么了?”张炽半睁着眼。
“你还玩刀,我都怕没客人敢进来了。”
张炽看着朱圆圆,眼珠子溜转,恶劣一笑,将手心慢慢朝下翻,再猛地向右上方甩出,吓得朱圆圆花容失色,直接往后退两步。
张炽被乐笑了,挑着眉看着她那憋红的脸,问:“哟,生气了?”
朱圆圆倒是不怕他了,怒瞪:“幼稚,太幼稚了。”
张炽本来还想逗逗她,手机突然传来一条信息,他低头一看,笑容被凝住了。他泰然自若地把手机收回去。
“好好看店,哥有事先走了。”
他低头看了信息,是沉华给他发的,屏幕上只有两字。
“阿炽。”
他抿着嘴,眸底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依稀想起了沉华那陌生的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
事情才过了一周,就仿若熬日如月。
他没回家,在街上闲荡,就荡到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小吃店。他拉了拉嘴唇,却没笑出来。
他不清楚沉华发信息给他的用意是什么。
他坐在了角落,点了一杯饮料,有的没的刷着手机。没过多久,沉华给他来电了。
张炽接通后,就听到了沉华那沙哑的声音。
“阿炽。”
“嗯。”
沉华问:“你在哪?”
张炽顿了下,十几年的默契感,让他顷刻清楚沉华问这句话的用意。
他回道:“在外面。”
沉华没有说话,他们认识的十几年,没有一刻像此刻的尴尬静寂。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沉华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低哑而疲累,似乎没有睡过好觉,“我收到过一张照片。”
张炽蹙眉地问:“什么照片?”
沉华沉默了一会儿,微乎其微地叹息,他慢慢地道:“一张能知道我是十几年前”猎龙“发生内乱的主谋的照片。”
张炽这一听,脑袋仿佛刚被一棒子锤了过来,现在有些昏沉沉而浑茫。
当年的“猎龙”是国内的第一大帮,却因为内讧而在短短数月走向衰落,逐渐销声匿迹。
但沉华是主谋的这事,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但按这样来说,他似乎有些明了沉华的恐慌。如果“猎龙”要卷土而来,是所有人始料未及并且非常严重的一件事。
但有点疑惑的事,百年大帮又怎会韬光养晦十几年。
到底是真的舔完伤重起炉灶还是有人故意别具肺肠。
他握紧手机,手背起着一股露青筋的寒凉,张开嘴却仿佛失去了声音,半天没讲出话。
沉华沉默了下,低声道:“从我收到照片,到后来的一切,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你……”
“所以,”张炽讽笑,却带了点不知何滋味,“我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沉华摇摇头,“我那几天过得混混沌沌,就好像在做一场噩梦,见谁都陌生,见谁都觉得有可疑。”他停了一会儿,继续道:“而刚好那时候,我侄子却回来了,带了几张照片给我。”
后来的事情,张炽也清楚了。
沉华这次的声音说得轻,却云里雾里,“当年的事,我不后悔带着兄弟毁了猎龙,但有一件事……”他说着,却停了下来。
“华哥,”他只想问一句,“你当时是不是真的不相信我。”
沉华轻叹道,只吐出二字,“抱歉,”他垂着疲倦的眼睛,继续低声道:“我不知道别人的用意在哪,但确实抓到我的弱点,阿炽我视你为家人,这个不是假的。”
张炽咬紧牙关,狠狠地捏紧了手机。
沉华看着天花板,眼眸有些混沌,“阿炽,你小心身边的人为好。”
张炽这一听,皱眉蹙眼,这句话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对他这么说。
张炽的心底遏抑着某些情绪,但又带了不知哪来的浮躁。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这句话,“小心我身边的人?”
他现在身边的人,只有孜桐。
他发小说过,苏覃悠说过,连沉华都让他小心身边的人。
张炽滚动着喉咙,压抑着声音地问,“为什么?”
沉华静默了,他见过孜桐,他曾说过他和一个人很像,真的很像,却给他带来一种渺茫昏胀的感觉,一瞬间让他掉入透不过气的谷底,又被拉了回来。
——
他揉了揉眼睛,想解缓一些疲倦。他在这小吃店坐得太久,才起身离开。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可思绪却回到刚刚与沉华的交谈。
沉华叫他先别回帮里,先把心里的疙瘩解决先。
张炽轻叹口气,脱下的外套被他挂在肩膀上,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回糖水店。夜色渐晚,等他回到时,孜桐已经煮好饭,冷着脸地在柜台站着等他。
孜桐抬着头,问道:“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张炽把手机拿起一看,摸摸鼻子道:“没电了。”
孜桐用手撑在柜上,又问了一遍,“去哪了?”
张炽顿了下,他看着孜桐那清澈淡凉的双眸,第一次对他隐瞒了。
“刚有两个兄弟来找我,喊我出去喝酒了,”说着,他赖着脸地道:“不过老公遵从媳妇的命令,我可没敢喝。”
这招对孜桐管用,他的脸皮本身就没有张炽厚,被他涎皮赖脸了一翻,他就直接抿着嘴,进到了厨房。
在他看不到的方向,张炽脸上的肌肉稍有紧绷,笑容逐渐尽失。
等晚上十点多收店后,他俩就买了宵夜回家吃。
孜桐出去忙了活,粘到了一些灰,一回到就拿着睡衣进去洗了澡。
张炽走到了阳台,双臂放在护杆。他突然想抽烟,习惯性地一搜裤袋,全都被孜桐收走了。
他笑了下,看着黑沉沉的底下,像笼罩着阴郁的漩涡,让他有刹那喘不过气。
他现在在想什么,他也说不清。
孜桐是他自个儿费了一番功夫追回来的男人,还是他儿时认识的小男孩,他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媳妇儿。
但他终究要调查内鬼和陈少爷的事儿,他犹豫了下,翻开手机打给了苏覃悠。
“哥,怎么突然打给我了?”苏覃悠兴奋地道。
张炽突然有点后悔,但还是道:“你今天说帮我查,认真的?”
苏覃悠眨眨眼地道:“那肯定认真的,但是哥,你现在给我打电话,你不怕你那媳妇儿生气啊?”
“……”张炽:“要你管这么多。”
苏覃悠嬉皮笑脸地道:“可我是要报酬的喔。”
张炽面无表情地出卖自己的兄弟:“想要我哪个兄弟,我卖给你。”
苏覃悠嘀咕地道:“还不如把你卖给我呢,”说着,他问道:“哥,你想查什么?”
张炽顿了下,道:“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吧。”
——
孜桐用毛巾搓着头发,走到阳台看到张炽低头玩着手机。
他走近一看,张炽竟玩起了连连看小游戏。
孜桐:“怎么还玩起游戏了?”
“无聊。”张炽把手机收了回去,抬眼看了看孜桐,突然狎笑地道:“咱们也来玩个游戏吧。”
他能这么一说,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游戏。
孜桐:“……”
张炽把孜桐压在墙上,专注地看着他。还没等孜桐说什么,他温柔地吻上他的薄唇。
平日的张炽太爱耍流氓,以至于现在的他让孜桐不敢掉以轻心。不知道是不是孜桐的敏锐性变强了,他总觉得张炽和平日有点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不一样。
等张炽放开他后,他沉默了一会,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张炽眨了眨眼,问:“什么怎么了?”
孜桐沉沉地问:“你今天和你兄弟去喝酒,还做了什么事?”
张炽的笑容僵了下,若无其事地嬉皮道:“我说宝贝,我和那几个糙老爷们能做什么,要做还不如和你做。”
孜桐抿着嘴,没问了,把他推开了,“去洗澡。”
张炽正准备走出阳台,转头又偷亲了孜桐一口,便麻溜地跑去浴室。他把自己的浴巾挂在挂衣钩,眸底暗了下来,翻出了手机,看到通话记录标了沉华和苏覃悠的号码,他没犹豫地把这两个号码删除。
他答应过孜桐不与苏覃悠会面,看来他要食言了。不管是沉华还是苏覃悠,孜桐都不喜欢他与他们有联系,他轻叹口气,他也不想让他知道,免得有后来无需的争辩。
第三十三章
“炽哥。”
张炽眼也没抬,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上的游戏。
一大早店里的生意也清闲得很,朱圆圆直接坐下来看张炽玩游戏。也没过多久,她鄙视地道:“你都玩了多久了,才玩到第五关啊?”
张炽:“滚。”
朱圆圆兴奋地道:“我帮你通关,让我玩一下呗。”
张炽:“用得着你吗,老子自己玩。”
“你玩游戏这么差,能上去吗?”
“我操朱圆圆,你找打是吗?”他眼睛圆睁,手机差点没被朱圆圆抢了去。
他心疼自己玩了一半的游戏,凶神恶煞地追着朱圆圆把手机拿回来,摩拳擦掌地道:“皮痒了老子给你松松骨,过来。”
朱圆圆这回懂得怂了,赶紧找老板求救。
张炽抢回手机,美滋滋地继续玩起小游戏。过了半刻,他听到了一丝平稳的脚步声。
“老大。”
张炽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周肖林。
他把手机置在桌上,问:“怎么过来了?”
周肖林摇了摇头,道:“出去喝酒吗?”
张炽挑着眉,回道:“行。”说着,他把朱圆圆召了过来,“告诉你老板,哥有事先出去了。”
“老板就在厨房,你怎么不跟他说啊?”
张炽:“……”
嘿这小毛丫头还真越来越会顶嘴。
周肖林直接带他来了沉华常来的夜总会,现在刚好是下午,人着实不多。
他叫了几瓶昂贵的红酒,把一瓶递到了张炽的前面。
“怎么了?”张炽问道。
“没事,”周肖林顿了下,低声道:“老大,我只是想你了。”
张炽笑了声,“想我了给我个电话就行。”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了周肖林的前面。
“帮里一切都好?”
周肖林回道:“挺好的。”
“其他兄弟没来?”
周肖林摇摇头,“我没跟他们说,就我一个。”
张炽扯了扯嘴唇,没说话,端起红酒杯摇摇晃晃就是没有喝。
周肖林急忙说:“他们都很想你,真的。”他犹豫了下,突然问道:“老大,你现在和大嫂怎么样了?”
张炽一顿,突然有些警惕。他问道:“我和他很好,怎么这么问?”
“没、没事。”
他突然乏出一些烦躁,他半躺在沙发,轻轻踹了一脚周肖林,“……怎么回事,一个两个这么关心我家事?”
周肖林比较鲁钝,唧唧歪歪了半天,张炽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把红酒当白开水似的喝上几杯,脸上开始有被染开的醺红。
他盯着空溜溜的高脚杯,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他眯起眼,看着张炽,问道:“老大,你还记得两年前吗?”
张炽虽不懂他这样问,但还是细细地回想下,看了他一眼,“你哭得脸都肿了那次?”
如果是平日的周肖林,肯定不好意思地挠头,可如今他沉默了下,微微扯着嘴唇,“是啊,我妈得骨癌的那次。”
他像平常聊天般的,微微低着眸,像在回忆:“我记得那天,我对医药费束手无策,你却给我付了一大笔钱,治好了我妈的病。”
他越说得轻描淡写,可经历的却越痛苦心扉。
周肖林当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张炽可谓一清二楚。
“老大,如果没有那笔钱,我可能就没有亲人了。”
“我到现在想起都觉得害怕,我想,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该怎么办,那我是不是在世上就只能孤独一人了。”
张炽拿开他的酒杯,道:“你醉了,别再喝了。”
“老大,我觉得我好没用,又胆小又糟糕,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他说着,声音有些抖动。
张炽听得倒有些受不了,踹了他一脚,“你不是来喝酒吗,还让老子在这听你诉苦?”
周肖林微微抿嘴,有些醉醺醺的双眼看着张炽,他想站起身,却站得有些东歪西倒,只得单手扶着墙。
他小声地问:“老大,如果有天我做错事了,你会怎么办?”
张炽:“什么怎么办?”
“会不会,打我?”周肖林打了个嗝,指着自己。
张炽:“怎么,我不在,你惹什么祸了?”
周肖林猛地摇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没说到,他又一头撞回沙发上。
张炽:“……”操,怎么喝得这么醉。
他弯着腰,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起来。”
周肖林没起得来,他闭上双眼,低喃地道:“想,睡觉。”
他暗暗骂了几声,没好气地打了电话给阿辰,叫他把周肖林接回去。
张炽坐回沙发,两脚懒散地摊开,趁回家前抽出一根烟,还是强行从周肖林那边抢回来。
突地,他发小周延炀给他打了电话。
他吹出了一口烟,刚一接起,就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给我介绍个小屁孩做什么?”
张炽乐了,“怎么?不乐意?”
他安静了一下,吐出一字,“滚。”
张炽眯着笑,“我那也算是帮你了。”
周延炀问,“你帮我什么了?”
张炽把头垂到了沙发上头,懒懒地道:“你不是想查陈少爷的事吗?”
周延炀沉默了数秒,嗤笑道:“他可以查?”
张炽:“他查不查得了我不清楚,但他的家庭背景可以帮你,对你来说百益而无一害,”说着,他耸耸肩,“他也没什么不好,安静下来还可以赏心悦目,吵得话,你忍一下就行。”
***
周延炀都感觉自己脸上的青筋慢慢地暴起。
他慢吞吞地道:“张炽,你这性子到底有多恶劣。”
“那你还不是跟我认识了这么久。”
周延炀轻叹了口气。
张炽回归正传,“我一周前,让你帮我查的,查到了没?”
周延炀淡淡地回道:“等着吧。”
张老大:“……”
他还在和周延炀聊着,手机又进来了另一个号码,他拿起一看,是孜桐。
“我先不跟你聊了,我老婆来查岗。”
周延炀:“……”
他接了电话,就听到低凉舒服的声音,“在哪?”
“……酒吧。”张老大如实回答。
“喝酒了没?”
张炽摸了摸鼻子,“没喝。”
孜桐似乎有点不相信。
张炽低沉着声音,调笑道:“等我回去,你想怎么闻就怎么闻。”
“……”孜桐又被调戏成功,“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张炽看着手机被挂掉,他轻吁了一口气,把脸搓上一翻,才抬头看着天花板,将最后一口烟吸完。
孜桐现在对他的控制欲很强,他能感觉得到,心里还是有些欣喜,他母亲过世之后,他就没有被管束过。一想到家里有个人等他回去,那种暖烘烘的感觉从心脏四边散漫,再冲到喉咙,突然,他就笑了。
但没多久,他把笑意敛去。这固然是好,但是孜桐发现他有事儿瞒他,以他现在的性子,也不太好收场。
他轻叹了口气,把烟头放到烟缸里,再去到洗手间漱口,尽量把烟味去掉。
等回到家后,他看见孜桐半躺在沙发看杂志,他眯着笑,贱兮兮地过去搂他。下一秒,就被黑着脸的孜桐推开,随后,又揪起他的衣服拽过来。
张炽也没反抗,还把嘴巴张开。
孜桐:“……你干什么?”
张炽道:“宝贝儿,不是想闻吗?”
孜桐:“我没说过。”
“行行行是我说的,”张炽用哄的语气说着,还想趁机吃他的豆腐,“那我们来干点其他的。”
他搂着孜桐的腰,正要贴到他的嘴唇时,孜桐问:“吸烟了?”
张炽:“……”
孜桐冷哼,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还等着他交代。
张炽这次还真要反抗了,刚想把声音抬高又低了下来,弱气地道:“就抽了一根。”
孜桐问:“我不是收走了吗?”
张炽还是想挣扎下,“宝贝,你得给我一点空间。”就算是戒烟,这一时半会也不是说能戒的。
孜桐的脸冷了下来,他把他推开,站起身,“行。”
张炽趁便抓住他的手腕,问:“哎去哪呢?”
孜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想要空间吗,我现在给你空间,这里都是你的。”
换句话来说,你今晚就睡这吧。
张老大想笑,还是忍着了。孜桐平常清冷惯了,现在偶尔耍点幼稚在他的眼中还真是可爱。
他厚颜无耻地道:“宝贝儿,老子的空间还得有你啊。”
孜桐:“……”
第三十四章
张老大坐在糖水店里,埋头在白纸上不知写什么。他还没和孜桐去旅游过,喜滋滋地写着接下来去旅游的计划。
他跑去请教了朱圆圆,看有什么地方好玩儿。
朱圆圆想了想,说道:“老板会去吗,那这店怎么办?”她不懂得做甜品,就只会看店。
张炽指了指自己,“店重要还是我重要?”
朱圆圆回道:“店比较重要。”
张炽:“……滚吧。”他算是问错人了。
他刚写了第一个计划,就收到他发小的信息,叫他过去一趟。
离上次打电话也就过了两三天,他蹙着眉毛,把手机收回去,便起身离开了。他来到的依然是他与周延炀会面的老地方。
他迈步走到了漆斑残旧的老门,将它推开,一进去,便看到了周延炀,旁边坐着的是喝着饮料的苏覃悠。
周延炀咳了一声,周延炀头也没抬,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
周延炀抿着嘴,刚硬的五官微微皱起,他二话不说,把手上的几张照片扔到张炽前面的桌子。
张炽拿起一看,这几张照片都是戴着灰色帽子的金先生,站在长满青苔的墙边。
他变得面无表情,可额边的两根青筋却像要爆发出来,他把手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还有呢?”
周延炀迟疑了下,再把手上的照片递给了他。有了苏覃悠的涉入,这查起来确实好办得多。
突然,张炽的勇气有那一瞬间的卸下,他沉下眼皮,一时半霎地停在那儿。
他的脑海里,闪着他兄弟们每一张熟悉的脸孔,每个人的神色,都把他真正地当成老大看待。
会有谁是假的。
他抿着嘴,只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等看清楚是谁时,就仿如有块锤子狠狠地击中他的脑袋,敲得他五雷轰顶,又罔知所措。
他把剩下的照片全翻了一遍,照片里面只有两个人,金先生,还有周肖林。
“不可能。”张炽说道。
周延炀企图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
“不可能。”张炽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是他,查清楚。”
“张炽,冷静一下。”
“你让我冷静什么?”
周延炀道:“你再看看照片。”
其实照片的他们乔装得很厉害,周肖林戴了顶帽子和墨镜,穿着的并不是他以往的衣服,而是一件绿色的风衣。但张炽一眼就看出来是他,他和周肖林认识了两年多,他把周肖林当成弟弟看待,怎么可能是他背叛他?
照片里面,周肖林手上拿了一笔钱,并且要递给金先生。
他想给周肖林找借口,却不知道用什么借口,他并没有叫过周肖林去找金先生,实际上,他也没有叫过任何人去找金先生。
为什么周肖林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不出来。
张炽像没有了力气般,砰的一声坐回了凳子。他的眼珠子转动,却不知道看哪个方向。
他低声地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错误,我了解他,不可能是他。”
他现在脑子里混乱得很,帮里的每个兄弟都曾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但唯独没有周肖林。
是他认为,谁都可能是叛徒,但周肖林不可能。
但其实周肖林并不是没有异样,他有过,却被他忽略。
苏覃悠对他们那边也没太关心,他喝完饮料,便拿起手机玩游戏。
他随口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你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有可能。”
“你懂什么?”张炽的各种情绪交织,终于爆发了。
苏覃悠皱紧眉头,少爷脾气还真让他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他有些愤恨,“是你让我查的。”
两年前的周肖林,知道他妈妈痊愈后,他跪在他的面前,坚定而虔诚地道:“老大,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
——
夜色已晚。
张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前面花色斑斓的景色,高楼大厦,车如流水马如龙,仿若一个可以把他吞噬进去的庞大漩涡,让他喘不过气。
他刷着手机的通讯录,顿了一下,随后又放回了裤袋。
他想起了沉华说的那张照片,单凭一张照片就能把他定罪,那他也要凭着这几张照片把周肖林定罪?
他很想把周肖林抓过来,再把这几张照片扔到他前面,再质问他。
但还不行,且不说照片是否真的,最忌惮地还会打草惊蛇。
他现在仿佛找不到方向,他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背后的人为何要暗箱操作,为何会盘算让他离开,为何查到的是周肖林。
从沉华一开始对他的不信任,到现在他自认为最信得过的周肖林,他眼睛混沌,穿行前方,仿如聚齐了一个模糊的点。
他紧抓住旁边的栏杆,身子上所掺杂的心劳意攘让他额际滴汗,他五脏六腑突如其来地一阵剧痛,让他脸色瞬间惨白。
他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他看了下时间,晚上七点。
他直接躺在了床上歇息,这一歇,他好像回到了他还在帮里的生活。回到了几年前,他的每个兄弟都比现在还要年轻几岁,扬着笑脸,围着麻将桌大声吆喝。
他停在了原地,颤抖着双手,他看见了郁东,看见了阿祥,甚至还看见每日给阿祥送盒饭的祥婶。
“老大。”阿祥跑了过来,把饭盒拎起,“我妈给我煮的饭,我又吃不完了。”
他听到自己笑出声,“你现在才几岁,不吃多点饭,你又长不高了。”
阿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天生一张笑脸,就算生气了也看不出来。他生了几秒闷气,随后又笑了。
“老大,我去拿两个碗,你也过来吃。”
“行,哥陪你吃。”
阿祥咧嘴笑,跑过去了厨房,之后再没有出来过。
张炽把自己的笑容敛去,看见了周肖林,他入帮没多久,什么都不懂,甚至连打牌都不太敢打,只懂得在旁边给打牌的兄弟们斟茶递水。
他挺胆小,还特别憨直,经常被兄弟们欺负。无奈了,张炽就把他带到身边,想着给兄弟们欺负还不如给他欺负。
他把周肖林拽了过来,他看了看张炽,睁大眼睛,扬起了笑容。
“老大,你来了,兄弟们等着你开场。”
张炽停顿了下,哑着声音道:“我有事想问你。”
周肖林疑惑地看着他。
张炽滚动着喉咙,有些迫不及待又隐约含着犹豫。他双眼狠狠地盯着他,仿佛怕他突然消失,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地问:“你有没有背叛我,你有没有陷兄弟不义?”
周肖林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道:“老大,我怎么可能背叛你。”
张炽把双手放在背后,微微攥起,抿嘴不言。
周肖林目光炯炯地看着张炽,他的声音就像在他母亲病房外面的一样,认真又清亮地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
第三十五章
他被喊醒了。
孜桐站在他的前面,蹙着秀气的长眉看他。
张炽揉了揉眼睛,哑声地道:“几点了?”
孜桐没有回他,弯着腰捏住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
“不舒服?”
张炽睡了一觉,痛感已经没有刚刚的强烈,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把孜桐的手放在了脸颊左右揉搓,伪装虚弱地道:“肚子疼,难受,陪陪我。”
“……”孜桐:“吃晚饭了没?”
张炽这一听,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他摇了摇头。
他咂咂嘴,毫无脸皮地点着孜桐做宵夜,“我想吃鸡翅捞面,你前几天做的那个。”
孜桐把手收回去,再按了下他的额头,脸色才有些缓下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鸡翅。”
张炽点了点头,看着孜桐离开的背影,他把笑容敛去。
他在床上再歇了十来分钟,就起床吃面。他坐在高凳子,扒开孜桐给的筷子,大快朵颐地埋头吃面。
孜桐给他弄了杯水,放在他前面,道:“吃慢点。”
张炽饿得慌,只用了几分钟就把捞面吃进肚子里了,他把背往后仰,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孜桐仔细地看他,“肚子还痛不?”
张炽厚颜无耻地把他的手放在他肚子里,说道:“你摸一摸,它就不痛了。”
孜桐:“……别闹,不舒服就躺床上去。”
……
等到孜桐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张炽已经脱了上衣躺在床上。
一月份的天气还较春寒料峭,孜桐抿了抿嘴,拿起棉被就给他盖上。
可这还没盖得到,张炽便抓住他的手腕往床上拉,孜桐猝不及防地摔在被褥上,看着张炽顺势而上,两腿夹住他。
张炽低着头,边亲他边含糊不清地道:“宝贝儿,我俩好久没做爱了。”
孜桐被他这毫无规律的亲法弄得满脸是口水,躲也没躲得过。
随后,张炽停了下来,他眸底朦胧又带了点情欲,缓缓地用鼻尖磨蹭他的鼻尖,温柔地撬开他的唇畔进入,再把自己的裤子扯下来。
他和以往的一样,好像又哪里不一样。
孜桐抓住他拽裤子的手。
张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孜桐问,“你怎么了?”
张炽顿了下,“什么怎么了?”
孜桐轻抿着嘴,双目有些紧紧逼向他,“你今天不太对劲。”
他想把嘴唇扯开,却扯不上,只得放弃了。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刚刚不舒服。”他往孜桐的肩窝亲了几下,“这么冷,我们出点汗吧。”
孜桐眼也不眨,非要他拿个理由。
张炽倒是喟然,都这么撩他,还岿然不动。
张炽从裤袋里翻出了一张折起的白纸,把它翻开,递到了他的前面,“我今天去看了旅游团,我在想,要不要跟你去一趟旅游。”
孜桐倒是没想过这个,抬眸看他。
张炽摸了摸鼻子,低声地道:“我知道你最近忙,本来想等你忙完了再给你个惊喜。”
孜桐看了纸上的字,问:“你什么时候计划的?”
张炽:“这几天吧。”他本来只是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他想,他确实想出去走走。
张炽终于扯开嘴唇了,他轻声道:“就只有咱俩。”
他这话刚落下,孜桐便亲上他的嘴唇,剩下的夜时确实是让他们出了一把汗。
张炽把头埋在枕头,什么都不想,只偶尔发出几声闷哼。直到晨光熹微,他被淡弱的阳光映射进来而睁开眼睛。
他往左一看,看见孜桐还在沉睡。
平日的孜桐都是浅睡,随意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把他叫醒。他的的半张脸沉沉地埋在白色的枕头,只露出了左侧脸。张炽直到现在还在为他的长相怦心,五官漂亮,眉目如玉,因为微弱的曙光落下,柔和他清冷的五官,显得一丝温顺。
但眼下有着细微的黑眼圈,看得他倒是挺心疼。
他突然在想,像孜桐所希望的,把以前的一切撇开,什么都不想,只有他,只有孜桐,每天早晨醒来时说一句“早上好”,不会刀光剑影,不会遭遇措手不及的生死离别,不会面临所谓的背叛,和着爱人过着普普通通的平常生活。
他以前没有想过这个,但有了孜桐,他开始渴望过这种生活。
他苦笑,看着天花板,眸底暗沉沉的,他这样的不守承诺和背叛又有何区别。
他第一次见到沉华,他说过,“只要你护我妹妹周全,我永远忠诚于你。”
等一切结束了,他便跟孜桐去一场旅游,过着只有他俩的生活。
张炽轻轻拨开他额上的碎发,往他的眉间温柔一吻,就起床了。
他捻手捻脚地离开房间,去把冰箱翻开,看等会有没有需要煮的早餐。
他挠了挠头,居然不知道从何下手。孜桐买的材料塞满了冰箱,他看了看,把饺子提了出来。
他平时煮东西就煮得少,把平底锅一开还真有些手忙脚乱,他低着头,在架子上翻起了调味料,兴冲冲地往锅里倒了好几勺油。
结果七手八脚的,油弹到他的手臂上,他往后暴跳了几步,暗暗骂了几句。
厨房里发出的动静让孜桐不得不醒过来,他走到厨房,倚在墙上,看着张炽在煮饺子。
张炽回头一看,咧嘴笑,“早。”
孜桐走了过去,看他的做法,“……粘锅了。”
“哎,那怎么办?”
孜桐指望他煮顿好吃的早餐恐怕是指望不上了,便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动手煮起。
张炽感叹到,这样能干的老婆可以往哪里找。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上锅了,孜桐用碟子装起,放在了饭桌。
张炽搓搓手,用筷子夹起饺子,埋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孜桐给他弄了杯牛奶,“慢点吃。”
等到张炽饱食餍足地伸了懒腰,就被孜桐推回房间休息。
孜桐蹲身穿鞋,细碎的头发落在了额际,白衬衣后斜背着包,防脱一个在读大学生。
张炽突然想起他儿时有个梦想,想上演一场恶霸与校花的故事。
他咂咂嘴地忖着,这梦想应该还没过时。
孜桐微微弯腰,看了他几秒,低声道:“我先上班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时,张炽防不胜防地攥住他的手腕。
孜桐不明所以地看他。
张炽把声音压得很低,“宝贝儿,我这样像不像你养的小白脸。”
孜桐:“……”他看了张炽硬朗帅气的长相及凛凛如风的气焰,还真说不出来“是的”,也就张炽这厚脸皮才会把这句问出来。
他把张炽按在了床上,一字一顿地道:“休息。”
张炽:“马上。”
第三十六章
张炽静静地坐在床上,不知想到什么。他低下头,翻出了手机有的没的把玩,发出微乎及微地吁气。
他心底集聚着一团疲倦,油然而生直至了喉咙,他突然一阵干渴。便起了床,翻遍了冰箱也没有找到他想喝的冷饮料,只得随意穿了件外套,拎着钥匙出去买水。
走到小卖部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他拿了几瓶饮料,准备到前台付款。
蓦地,手机响了。
张炽以为是孜桐打过来查岗,这一看号码,竟是沉华。
他一接通后,就听到了沉华温声的嗓音。
“阿炽。”
“华哥。”张炽顿了顿,低声地道:“我刚刚也想打电话给你。”
“嗯?”沉华有些意外,“什么事?”
张炽紧抓着手机,他要和沉华说什么?他发现了周肖林和金先生有交易,还是他说让华哥提防周肖林?
他竟一时的顿口无言,心底还是起着一丝的希冀,他不敢确保这假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他摇了摇头,但想起他还在通电话,便道:“我打算回帮里找你。”
沉华轻笑地道:“你想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张炽扯了扯嘴唇,问道:“华哥,刚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沉华沉默了下,声音淡而带着低凉,“阿炽,是建立的帮派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他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兄弟。”
沉华笑了,“是啊。”他把眼皮垂了下来,攥住手机的手慢慢地放松下来,“沉砥离开了。”
“嗯?”张炽有些意外。
沉华说道:“过来吧,咱俩兄弟很久没真正聊过天了。”
张炽:“好。”
聊天结束后,他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就拿去前台付款走人。他拎起袋子,走到门口时,却看见旁边放置的一叠新报纸。他平日看报纸少,能停下来是因为他发现报纸首页的男人让他有些熟悉。
他干脆买了一份报纸,去到了与周延炀会面的老地方。
周延炀只看了他一眼,便伸手到了袋子,拿了瓶饮料出来,“怎么,大老远过来买水给我喝?”
张炽往附近看了一眼,“苏覃悠呢?”
周延炀开了瓶,“他说最近生你的气,在家里呆着。”
张炽妥妥地把报纸往前一扔,“你认得他吗?”
周延炀把报纸拿起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大字,“陈控集团即将接任的继承人。”他摇摇头,“我没见过他。”他看了张炽一眼,“我就算之前在陈控工作也未必谁都见过,况且,他这里写了,他之前在美国发展,这两个月才回来。”
张炽只紧紧蹙着眉头,坐在了凳子。
“发生了什么事?”周延炀问。
张炽抿着嘴,回道:“我见过他。”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在哪?”
张炽停顿了一下,“医院,他是孜桐的朋友。”
“你没看错?”
“没有,”张炽看了看报纸上的他,“他这笑得,跟没笑一样,看得老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报纸上的这男人总喜欢把唇边一勾,塑造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可细看会发现像糊了上去一样,笑意到不了眼底。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他却偏偏注意了。他第二次给他的感觉,始终不像一个身在豪门的公子哥。
张炽一个不涉足商场的都知道陈控是什么样的大集团,掌握国内能源的经济命脉,得让多少小公司不可企及。他只是搞不清一点, 这样位高权贵的公子爷是如何与孜桐结交一块儿。
周延炀知道他在想什么,叹道:“你最近是不是事情想多了,也没哪条法律规定有钱人家和普通人家不能玩到一块儿,你家那位之前不是在美国生活过吗,他俩在美国认识也不奇怪。”
不是不奇怪,是非常奇怪,张炽有自己的直觉,但他说不清哪里奇怪。
“你之前有没有查过他?”
周延炀摇摇头:“没有,我之前在陈控工作时,就他爸在掌权,压根就没有他一丁点的消息。说真的,如果不是这份报纸,还真没几个人知道陈控还有这么一位太子爷。”
——
张炽倚在栏杆,呆着眼看着天际。他心头一阵躁乱,便犯了烟瘾,习惯性地掏裤兜,掏出了电子烟。
孜桐不想让他抽烟,便买了电子烟放在他口袋。他把它翻出来,有的没的玩了一会儿便放了回去。
张炽把报纸给剪了,折起了一个头像就塞到了裤兜里。
“哎。”他挠了挠眉心,夷犹了半刻,去找沉华。
他跟沉华通过电话,只知道沉华一人在仓库里。
不知不觉已过下午五点,张炽拎了一些吃的走到仓库,看到沉华坐在木椅,稍有残旧的桌上只放着一壶清茶和两个小茶杯。
他调着茶,听到脚步声才把眼抬起,疲倦的眼皮微缓了些。
“来了。”
“嗯。”
几周前所发生的事情如云雾般的闹剧,兜转间又重新回到这里。
他看着沉华淡然无恙的脸,喉咙仿如被塞住般,不知下一句说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把食物放在了桌上,打开了保鲜盒,一股浓郁的卤鸡肉味道扑面而来。
张炽把筷子掰开,递给了沉华。
沉华看着鸡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拿着筷子停在半空,他先开口了:“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慌慌张张捕鸡的那模样。”
张炽一听,失笑了,“都多少尘封年代的事了。”
沉华笑了笑。
张炽扯了扯嘴唇,道:“那应该是我最丢脸的一次。”他那时候跟着鸡的后尾跑,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抓到。
沉华顿了下,摇摇头,“小孩子的童心总是在的,怎么能叫丢脸。”
张炽也笑了下,“抓鸡抓着摔破了脸,太丢人了,还是别记起的好。”
沉华沉默了下,道:“那时候你把桃子送出国之后,就没笑过,结果你抓到鸡,就笑得很开心,像回一个小孩。”
张炽抿着嘴,没有说话了。
“吃吧。”沉华给他加了一块鸡肉。
“华哥。”张炽欲言又止。
“嗯?”沉华看他,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关于猎龙的事情?”
张炽沉默下,点点头。
沉华轻叹口气,“我问过你,是帮重要还是兄弟,我的答案和你一样。”他无意识般地轻敲着碗,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猎龙能造成这个样子是它活该,兄弟是命,不是被踩在地上的泥石,他长时间的暴政自然会引起不满。”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只是没料到会通同一气,也造成了我没法预料的后果。”
张炽听到最后一句,突然一顿,满腹的疑惑,“后果?”
如果以战胜来讲的话,这里不应该以后果来表述,可沉华看着似乎不想多提,他眸底蕴着得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炽,我没有做错。”他的声音带了点低沉沉的忍惶,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什么。
张炽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准沉华有没有做错,猎龙内讧导致被灭是他后来得知,几多是非恩怨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也非他能说。
“无论以前还是今后,先为护兄弟。”
他的声音过于认真沉重,张炽摇了摇头,道:“行了,说得,像立遗嘱似的。”
沉华低声回道,“万事不由人预料。”
张炽没有说话,埋头吃肉。张炽用纸巾擦了擦嘴边,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没问,“最近怎么样了?”
沉华回道:“老蛇最近过来闹了下。”
“闹场?”张炽蹙眉问。
沉华一提起他,眸底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你之前说给他的场地,转眼被他老大给弄出去,他不服气,现在怀疑的目标是你。”
张炽嗤笑了下,“他是不是傻逼?”
沉华也轻笑了下,语调也开始轻松,但始终心带不安,他嘱咐地道:“你小心点他。”
“我知道,我……”他这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张炽低头一看,是孜桐打来的。
张炽心一虚,马上接起,“宝贝儿,怎么了?”
孜桐温声道:“我这里煮了饭,你过来吃吧。”
“……”张炽挠了挠头,看了沉华一眼,“我、吃了。”
“吃了?”孜桐顿了下,“家里不是没备饭吗?”
“不是,我在外面随便找点吃的,没事,你先吃,咱晚上再弄点宵夜。”
张炽还等着孜桐说话,可他的话还没出,前面突然发出一阵轰雷声,他心里一惊,炸药剧烈燃烧,离沉华也就只有几步的距离。
张炽突地脑子混乱,前面仿佛看到了当时码头发生爆炸的画面,与沉华微慌的面容叠加了一起。
手机被他摔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把沉华推开,眼见棍般的爆炸物带着嘶辣辣的火燃朝着他袭来。他把手挡住了脸,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叫声,他的右手臂受伤了,血流如注。
“阿炽。”
沉华慌张的嗓音传入了孜桐的耳边,他轻轻地把手放下来,被他握住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老板……”朱圆圆进来了,声音却戛然而止。
孜桐面无表情,眸底冷得让她发麻,她从来没见过老板有过这样的表情,森凉而可怕。
他把手松开,手机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张炽躺在地上,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臂,脸上隐忍着疼痛。
“我会马上送你去医院,别着急。”
张炽咬住牙,忍着身体上的剧痛,他眯起眼,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慢慢地聚成一个混沌的小漩涡,似乎快要把他卷入进去。
他拼了命的保持清醒,好像使了劲才说道:“手机。”
沉华去拿了手机,递到了张炽的手上,摔在地上的屏幕有些裂痕,但他不在意,打开一看,孜桐早已经挂机。
张炽被送去了医院,躺在了病床。其实他伤得不算重,右手被炸得肌肉轻裂,从上臂至下臂有条如蜈蚣般的伤口,被缝针后,便拿白纱布包扎上去。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张炽刚睡醒就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的电话打来。
张炽心底有些心虚,毕竟他先隐瞒孜桐在先。他有的没的把玩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可他还没按下去,沉华就拎着饭进来了。
沉华只是受了点小轻伤,并无多大碍事。他把饭放在了床头柜,问:“要吃了吗?”
“别,”张炽想起身,却牵动了手上的伤口,他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这手不会断了吧。”
沉华:“别自己吓自己。”
张炽耸耸肩,“我刚睡醒,不饿,不太想吃。”
“嗯。”沉华沉默了下,道:“今天的事我大概知道了,你也别管,我来搞定吧。”
张炽眯起眼,问:“老蛇?”
沉华点点头。
“这种事也就他这个渣滓才干得出来。”
这炸药分量轻,很明显只是想给个警告,并不是真的想整死他们,看得出像老蛇这种胆小如鼷的畜生所做。
“华哥。”他踌躇了下。
“嗯?”
“就我在缝针休息这段时间,没人打过电话来吗?”
手机是有记录的,这问得确实是多此一举。
沉华失笑了,摇摇头。
“哎。”
沉华这个单身四十几年的老男人确实不太懂他们年轻人谈恋爱的情况,他随意说几句注意休息的话,便出去了。
张炽尝试给孜桐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是显示关机,他打给了朱圆圆,她只告诉了他老板没在店里,但是去了哪里她也没确定。
朱圆圆想了想,道:“炽哥,老板好像很生气。”
张炽干笑几声,“是吗?”
他挂掉了电话,也没什么胃口吃饭,糊里糊涂就睡着了。这一睡,已经是晚上。
当他醒来时,孜桐正坐在旁边的凳子。
天色已晚,病房也没有开灯,窗外的月色印在他漂亮的脸颊,相得益彰出了一种森凉的感觉。
张炽一愣,道:“你来了,怎么不喊醒我。”
孜桐回道:“我来看看你。”
张炽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面色,“不生气了?”
“你也知道我生气?”
张炽心一软,“别生气了,我错了。”
“你错哪?”
“我不该瞒你。”
“你不止瞒我,你还骗我。”孜桐面无表情,可字字诉泣。
张炽一时语塞,“我……”
孜桐猛地站起身,白净的脸似乎蕴了些愤怒,“你私底下和沉华还有联系,你却骗我。”
张炽艰难地半起身,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想牵着他,却被他甩开。
这是事实,他不否认,只是他没预料到孜桐会这么生气,但到底他确实是有欺骗他的嫌疑,这事他理亏。他低声软气,“我就是担……”
孜桐低下头,冷冷地对视他的双眸,截了他的话,“你现在所受的伤本身是他的,你现在躺着的病床也是他,我想问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张炽紧皱着眉头,却不知如何反驳。
孜桐对沉华带来的敌意是他始料之中,可在他眼前咄咄凌人的孜桐,却带着一种冷峻逼人的陌生感。
他沉默了数秒,道:“只是意外。”
孜桐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他埋着头,直接亲上他的嘴唇。
这并不叫亲,叫攻击般的啮血啃骨,仿佛将他当成树敌般,带着狠意地朝他嘴唇往死里啃咬,牙齿间的碰撞让张炽生出一些不适。他轻哄地道:“好了宝贝,轻点、唔操。”
张炽感觉到下唇刺痛了下。他用舌头舔了舔唇角,带了一股血液的腥味。
他还没说下一句话,孜桐已经转身离开。
他抽出了一张纸巾擦拭了下嘴唇,抹到纸上的果然是猩红的颜色。
张炽愣是看着纸巾,他真不知道孜桐还有这么凶的一面。
——
孜桐回到了家,发现厅里的灯是亮着的。
他皱紧了眉头,吐出了三字:“陈秉琰。”
陈秉琰从饭厅走出来,端着红酒杯,微微一笑。
“这么快就回来了。”
孜桐坐在沙发,单腿翘起,漂亮的桃花眼冷沉沉的,五官紧绷而忍抑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我还以为你还会留在医院照顾他。”
“他多的是人照顾,何必要我。”
那一股浓味的醋意让陈秉琰忍不住笑了笑,带了点幸灾乐祸。
陈秉琰小酌了一口红酒,声音淡但乐于加油添醋,“我早该觉得行不通,沉华对张炽来说可不仅仅是兄弟,有沉华用得到他的地方,义不容辞这词也说的不过分。”
他说着,声音悠悠的,“这次只是为了他受伤,下次呢?”
孜桐怎么会不知道,他自然知道。张炽早跟他说过,他愿意为沉华卖命。只是他太过于自信,他想要的张炽远离一切没有做到,他轻视了沉华对他的重要性,张炽甚至还瞒着他和沉华的私下来往。
孜桐回头看他,声音凉意,一字一顿地道:“是他先招惹我的,他的命凭什么要给沉华。”
陈秉琰挑着眉,懒散地往后仰。他长得文雅俊美,但偏偏有一双狐狸眼,装作优雅如玉时会收敛他那双狡黠的长眸。可像现在这样的,狐狸眼显露,像一个阐释鲸吞的猎人。
“这才是你,可别再装什么白莲花。”
这一听,孜桐的冷眼像一把箭地射过去,他赶紧往嘴唇拉链子。
第三十八章
张炽辗转反侧,睡着半途而醒,就这样过了第二天早晨。窗外的阳光微微照射进来,他睁开了双眸,第一时间就从床头柜把手机摸过来。
他把手机举起,调亮了屏幕,再失望地放下来。
要不等他出院买点礼物道歉,还是像电视剧拍的那样买个搓地板跪下发誓以后再也不对他隐瞒了。
“哎。”
行吧,他出院之后,孜桐要他跪什么就跪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在媳妇儿的面前,他膝下什么都没有。
突地,他手机响了。
他忙不迭地打开一看,是张桃的视频请求。
“……”
他把视频打开了。
“哥。”张桃把脸凑过来,笑意洋洋,突然觉得哪不对劲了,她问:“你怎么在医院?”
张炽:“没事,就稍微割伤了手。”
“怎么弄的呀?”
他随意胡诌,“撞到了玻璃,割伤的。”
张桃皱了皱鼻头,“怎么这么莽撞?”
“别担心,你哥没事。”
“那谁照顾你,大嫂呢?”
“他、”张炽顿了下,若无其事地道:“出去买早餐了,别担心我,你哥人缘好得很。”
张桃有些不满,“三天两回就在医院,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张炽听得没好气,“我什么时候三天两回在医院。”
张桃看似还想絮聒,他赶紧转了话题,“行了,人话多,也没见你回来。”
她道:“我最近在兼职,哪有时间回来。”
张炽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回来,回来也顾不上她。
“啧,我没钱给你吗?”
张桃撇撇嘴,“我都快毕业出来工作了,还老找你拿钱吗?”
“你哥乐意养你。”
张桃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我男朋友也这么说。”
张炽:“……”
一想到养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就这样交到别人手上了,老父亲的心莫名酸了下。
张桃有点扭扭捏捏,“哥,别忘了啊,毕业记得过来,我到时候介绍介绍给你认识。”
张炽忍不住叮嘱,“别被人欺负了。”
“他才不会欺负我。”
张桃性子一根线,想事不会两边,也没别人来得狡猾,张炽总感觉自己把妹妹养得太好,不知人间是非险峻。
况且他离得远,顾也没顾得来。
张桃如真有个照应,那自然是好。但是,张炽半眯眼,对着张桃说:“你替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
“就说,哥就你一个亲妹,要是他真对你不好,我拿把刀把他给剁了。”
张桃:“……太凶残了。”
兄妹俩还聊着愉快,张炽刚把电话挂掉,沉华拎着早餐进来了。
他的右手被裹成粽子般,使也使不着,只得拿左手用筷子吃肠粉,因为不习惯,显得有些笨拙。
沉华的声音有些歉意,“我应该给你买粥。”
“没事。”张炽埋头吃着,却食之无味,突然想起了孜桐系上围裙在厨房给他煮的早餐。这才过了半天,他开始惦记着孜桐,惦记他的一切,惦记他每日为他做的家常茶饭。
他心不在焉的,眼眸垂下,手就放慢了下来。
“不好吃?”沉华问。
“不是,就没什么胃口。”
“你昨天也没怎么吃饭。”他责怪地道。
张炽摸了摸鼻子,道:“我体壮,少吃两顿饭也没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最近怎么没见周肖林那小子来看我,打他电话也不接。”
沉华把凳子搬了过来坐下,回道:“回乡下了,他母亲最近住院。”
张炽的手一顿,“住院了?”
“嗯。”
“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沉华想了想,“三天前吧。”
张炽重新拾起筷子,没有说话。三天前,就是周肖林来找他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好像不太乐观。”沉华皱紧了眉头,“怎么了?”
张炽攥紧了筷子,脑海里映现了当年在医院里濒于绝望的周肖林。
“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一个妈妈。”
他想说的千言万语仿佛气球般卸了回去,他滚动着喉咙,假装开玩笑地说:“他要是回来了,你跟我提一声,那小子到现在还欠我一顿饭。”
沉华笑了笑,突然低头从自己的裤兜里翻出了一张被剪过的报纸,递给了张炽,诘责地道:“你衣服落下的。”
“陈控集团即将接任的继承人,”他读着报纸上的大字,疑腹地看着他。
张炽不太愿意涉入有关孜桐的话题,他摸了摸鼻头,避重就轻地道:“只是觉得他长得脸熟。”
沉华也没多大在意,只笑道:“还以为你突然关心上商政的事情。”
他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扯。
但张炽并不知道,他和沉华所说的每句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孜桐的耳边。
他给自己沏了一壶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陈秉琰。
他面色平静如水,可眸底像入了冰渣的漩涡,看一眼都是刺 。
陈秉琰饶有兴致地道:“你那位对我还挺有兴趣的。”
孜桐在医院的那晚,给张炽按了窃听器。陈秉琰还真说对了一件,当占有欲和醋罐子成正比,它到时绝对能用得上。
陈秉琰懒懒地把腰往后仰,似乎觉得他还不够生气,添油加醋地道:“他觉得我脸熟,估计是因为在医院那次见过我,”他兴味加浓,一字一字地缓慢说道:“他既然想查我,你猜,会不会也把你查在内。”
孜桐看了他一眼,蹙着眉头地问道:“你不应该露脸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报纸上?”
陈秉琰抬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下,笑得优雅而带着恶劣,“那你得问问我那位亲爱的父亲,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不要紧,”他把茶一饮而尽,俊雅的面容突然有些狰狞,“我迟早,夺了他的权。”
——
张炽别的不厚,就脸皮厚了些。
他都快出院了,孜桐自从上次生气离开后,就没来看过他。
他途中给过他几个电话,也没见有回应。
能有什么办法,他只得给他发信息。
“宝贝儿,气消了没?”
信息沉于海里,没得回应。
“老公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过来接我出院?”
他连续发了几条拨雨撩云的情话,安静了数秒再看看手机。张炽觉得自己应该换个角度来想,起码孜桐没把他拉黑,他咂咂嘴,随后还是把它抛在旁边。
他的手已经拆线了,只留下一条不太明显的蜈蚣状疤痕,基本都能出院了。
他偷瞄了下手机,心想着要不再等等。
可等到的,居然是苏覃悠。
“哥,好点了没?”他问。
“怎么是你?”
“很失望吗?”苏覃悠撇嘴问。
“有点。”
苏覃悠沉默了下,低头搓着底鞋,“我明天要回去了。”
“嗯?”张炽挑眉看他。
“我要被我哥赶回美国读书了,”他耸耸肩,眸底掠过狡黠的光芒,“所以我临走前,还是打算帮了哥你一把。”
张炽这一听,眉眼抬起。
“你之前不是叫我帮你查吗?”苏覃悠拿出了一份资料,笑得意义不明:“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
张炽滚动着喉咙,心底莫名产生了烦乱,“别搞神神秘秘的。”
苏覃悠轻声地道:“你说你媳妇儿的母亲和外婆是出车祸去世,可我查到是假的哦。”
张炽觉得喉咙有无数根提不上去的细针,猛地刺回了心尖上,密密麻麻的,迷茫而慌乱。
第三十九章
时间仿佛被停滞了,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可孜桐什么都没听见,他等了数秒,却没有听到张炽任何的回复。
陈秉琰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他瞒着你的,可不止一件事。”
孜桐突然手一挥,把窃听器甩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边上的红色亮点瞬间灭了。
“不想听听他怎么讲?”陈秉琰听得有些津津有味,挑着眉地问他。
孜桐抿着嘴,漂亮的五官变得阴沉,“没必要了。”
他不想听下去,他也没必要听下去。他的眸底逐渐变得森凉,蓦地噗嗤地一笑。
他一言不发,将茶杯一抬,一饮而尽。
孜桐攥紧茶杯,紧绷着的脸含着一股拂郁的占有欲,张炽对他说过的话到底还有哪些是假的。
陈秉琰摸了摸下巴,点评了下,“原来也真把你查在内。”
他把眸一抬,看着陈秉琰。
——
苏覃悠没有等到回应,眨眨眼,继续道:“我可没有骗你,出车祸的时间地址一致,当时确实有发生车祸,可奇怪的是车上就只有一个男人,并无他人。”
他笑着,语气有些得意:“我还找到了当时的相片。”
“出去。”张炽沉默了半刻,吐出二字。
苏覃悠眯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张炽笑了,但笑意达不到眼底,“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思来查我老婆,如果只是因为好玩就别再查下去。”
苏覃悠皱紧眉头,想反驳。
“我和他的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外人来插手。”他说道。
苏覃悠这一听,大少爷脾气就忍不住了,他冷笑地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被人吃了也不知道什么回事。”
他愤恨地把资料扔得满地遍是,对着张炽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要是普通卖糖水的老板,也不至于连我都没法深一层去查,我查不了,你想想吧。”
张炽只回了两个字,“出去。”
“我就说你是个被色心迷昏脑袋的蠢蛋。”苏覃悠轻微咬牙,“你就这么信他吗?”
“我不信我老婆,还得信外人?”张炽挑着眉的反问。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苏覃悠呸了他一口,“混蛋。”
“苏覃悠。”张炽喊了他的名字,声音轻而认真,“我谢谢你之前帮我查内鬼,但这次,”他停顿了一会儿,滚动下喉咙,“没必要。”
他看着苏覃悠,道:“我信他,只要他肯说,我就信他。”
苏覃悠憋得脸微红,“你……”
张炽等他下一句。
苏覃悠沉默了数秒,才憋出一句话,“好自为之吧你。”
“行,”他微微一笑,“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等到苏覃悠离开了,他才敛去笑容。他起床把地上的资料一张一张地捡起来,但没有看,他抓紧了这些资料,顿了数秒后,才把它们一张一张的撕碎,扔去垃圾桶。
——
张炽给自己办了退院手续,把衣服收拾好了就拎包走人。
他走回家,正好经过了老刘的大排档。
“张老大,怎么最近都不来了?”老刘刚从店里出来,惊喜地看着张炽。
他扯了扯嘴唇,随意拿了张凳子坐下来。
“老刘,给我拿瓶啤酒过来。”
“好勒。”
他又喝酒了,酒这玩意还真戒不了。明知解不了千愁,他还是把酒当成白开水似的灌入口中,舌尖掺入一丝苦味。
夜太深了,他把头靠在了背椅,愣着眼地看着天上的弯月。
他蓦然想起了他和孜桐刚拍拖时,去了一间山顶饭店吃饭,月光照到孜桐那温顺漂亮的脸颊,他忍不住,不顾别人的眼光,轻轻地在他脸庞烙下一吻。
而得到的,是孜桐这个薄脸皮的男人突如其来地亲上他的嘴唇。
纯挚,认真的一个吻,没有掺杂任何污质,衬映了明月风清,他从来没感觉过这么写意美好的月夜。
他忍不住轻笑了下,随后,他把笑容敛去。
他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想要平静的生活。没有刀光没有见血,没有生死离别,什么都没有,只有普通的家庭。
过了许久,他突然说了一句,“真漂亮。”
老刘刚好在他旁边,问:“什么?”
他指了天空,“月亮。”
老刘往上看,雾云遮掩了月亮,乌黑黑的一片,怎么也没看得见月亮。他道:“张老大,你醉了。”
张老大抿了抿嘴,抓住扶手站起来,他眯起双眸,脸颊微醺,脑袋却异常的清醒。
他摇摇头,从裤袋里翻了下散钱塞给了老刘,走得趔趔趄趄地回家了。
他的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只得靠在墙角落敲门。
他敲得太轻,过了好半刻,孜桐才出来开门。
他把门一开,白皙的脸聚了一些水珠,正慢慢地顺着喉咙往下流。他不明显地滚动着喉咙,左手紧攥住门柄,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半刻,张炽蓦然贱兮兮的一笑,伸出双手就要抱着孜桐,嘀喃地道:“宝贝儿。”
孜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压在了墙上。张炽好像找到了什么依靠,浑身放松,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双目。
孜桐僵着身子,双手微微抬起,但不知道摸哪里,又把它垂下,涩道:“张炽。”
“嗯?”
孜桐想吐出的千言万语又被他硬生生地吞回去,只融成了两个字,“放开。”
“你怎么这么狠心?”张炽抱怨地说。
孜桐更加僵硬,他把眸垂下,蓦地蕴成了一丝阴暗。
“我在医院都住了好几天,你怎么来一次就不来了。”张炽的眼睛都没有睁开,他欷吁一声,话中带了一些埋怨。
“有你这样当老婆的吗,就算生我的气,也得给个机会赔罪。”
“你这说得,都是真话吗?”孜桐问。
张炽这一听,便把他放开,眸底变得炯亮,哑着声音问:“我不太懂,你不能因为我瞒过你一次,”他停顿了一下,“就不信我了。”
孜桐的眼底发冷,“只有一次吗?”
张炽抬眼看他,滚动了下喉咙回了一声,“嗯。”
他掩下了失望的双眸,声音冷冷地带了些张炽没有听过的戾气,凑过他的耳边吐出三字“你骗我。”
张炽的脊梁骨突然一阵发凉,抓住他的手腕,“孜桐。”
这样的孜桐让他觉得陌生。
他回应地“嗯”字仿佛要把孜桐心底的炸弹点着,延到五脏六腑,再顺着上了眼里,开始变得通红。他真的恨不得、恨不得把他磨牙吮血,连骨带肉地吞进去。
张炽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他俩是要过一辈子的,说他色心私欲也好,说他盲目不疑也罢。孜桐是他家的人,他需要把所有的猜忌和那诡异的拂郁都消失殆尽。
“没必要。”
张炽揉了揉眉间,回道:“那我们先冷静一下,”他看了看孜桐,声音变软了,“都气了这么久,还没好吗?”
“张炽。”他突然喊他。
张炽等着他下一句。
“我很自私。”
张炽蹙着眉,不太懂他说的这句话。
“所以,你招的我,”他恨恶沉华,可偏偏张炽是他底下的人,他摒弃不了过往,选择对他淡漠相待。但张炽对着他的一步步靠近,硬要伸出手把他冰冷如斯的一面掀得一点儿不剩,如是这样,“你要承当。”
承当被掀不遗的他,承当喜怒不定的他,承当沉华深加他身上的痛苦。
第四十章
这次过后,他俩又开始冷战。
这次是真正的冷战,张炽心里有着不知所谓的感觉,生着难熬沉重。他太多事儿没有搞清楚,脑袋混乱如麻,心绪不宁。也不知不宁从何来,直到看见了周肖林。
从上次见到他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天的事情,可这次见面,却感觉到哪里不一样。
他仿佛没有了生气,沉着地站在他的面前,一直爱着干净的他,却留起了邋遢的胡子拉碴,眸底浑浊沉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一轮。
“老大。”他喊了一声。
张炽还没开口,他突然跪了下来,视线涣离,还带了点迷茫,眼珠子转得很快,仿佛想找一个保护膜。
“我没有家人了。”他使了劲说得平静,可话一说,他的眼泪决堤而出,像找到了宣泄处,双手紧紧地攥住张炽的裤子。他攥得太狠,兀的满是褶纹。
张炽心里一紧,悲凉从心至外的散出。
他见过很多次周婶,他印象中的周婶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永远没有血色,颧骨深凹,形销骨立。可她凹陷的眼睛永远都是温柔如水,爱着自己儿子的慈爱母亲,唇边总是含着笑意。她很喜欢责怪自己,不会因儿子走上反道而气愤,只会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悲伤。
他曾经羡慕过周肖林,有这么善良而重情义的母亲。
可如今,上天把她收回去了。
张炽蹲下来,伸出了右手,似乎想安慰他,在空中停了半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抚着他的头发。
“我没有妈妈了。”
周肖林哭得很伤心,他是来自于单亲家庭出生的,有记忆以来,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也不愿意说。她一个女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把他抚养长大,最终落下一身病根。他心疼难受,总以为会等到自己发迹的那天,就轮到母亲坐起享福。
可这天没有等到,却等到了母亲的噩耗。
这已经是第二次噩耗,第一次是两年前的那天,差点没找到适合周婶的骨髓,差点让他崩溃。
周肖林突然想起了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声音依旧温柔如斯,“没事林子,我也算是偷活了两年,看见我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善良,帅气,妈妈真的很高兴。”
这样仁爱温婉的人一生坎坷潦倒离世,而他卑劣虚伪的人却依然活着。
他想过死,但他不敢下黄泉见他永远有着赤子之心的母亲。
他太卑劣了,他觉得,应该死的人是他。
张炽太难受了,他安慰着周肖林,低声道:“你还有我。”
周肖林突然把头抬起,对视张炽真挚的眼神,他呆愣了好半刻,整个身子突然颤抖,五官都蕴着一股让张炽都心生惊战的绝望。
他蹙着眉,不禁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放过我。”周肖林开始有点不对劲,嘴里不停的低喃。
他是让谁放过他?
张炽以为他是受打击太大,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冷静点。”
周肖林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十指深陷臂肉而不自知,说着让张炽一头雾水的话,“老大,求你,跑,快跑。”
“肖林,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陈少爷来了。”他像说了什么恐怖的名字,不禁牙齿打架,发出咯咯的脆响,眼里聚着的都是恐惧。
张炽听到这名字,心一突,反手抓住他:“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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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肖林不知是哪里被整得崩溃,张炽也压根不知道他这十来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但他隐约知道除了周婶的病逝之外,还有别的地方让他心存疑雾的事儿会在此刻开了个敞亮的灯。
果然,他的下句话让张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凉,瞬间把他身上的血管都凝结了,再顺到了五脏六腑。
“你不是要找内鬼吗,我是。”周肖林明知道说了就没有回头路,他依然颤着声音,硬生生把眼睛对视张炽,道:“我就是那个内鬼。”
张炽滚动着喉咙,睁大的眼睛慢慢蕴起了雨霾风障,他双眸变得锐利,狠狠地盯着周肖林。
他一字一顿地问:“陈少爷的内鬼?”
他从来不相信周肖林会是背叛的人,可他的承认,还有之前他所看过的照片,却不由得他不信。
一提及陈少爷,周肖林的眸底溢着危惧,胆寒得股战而栗。
他是知道陈少爷的恐怖,那一个月对他来说,可谓梦魂惊醒。
他艰难地点头。
张炽攥紧拳头,每个字都硬生生地从牙缝里蹦出来:“为什么,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周肖林猛地摇头,“不是的老大。”
“阿祥对你不够好吗?”
周肖林的眼神呆滞了,“阿祥……”
张炽忆起了什么,开始喘着气,握着的拳头仿佛都能听到碎骨的声音。
“阿祥,阿祥他也有母亲。”他想起了祥婶,怒中含了悲伤,“你知道,祥婶现在过着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周肖林哭红了双眼,“他拿了我妈妈逼我做选择,老大,我不敢,我斗不过他,他为什么偏是选择了我?”
张炽站起身,猛地把他压在长满霉菌的砖墙,磨得他背后有些发疼。他双眼发红,“带我去见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周肖林低声说,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你见过他。”
张炽蹙眉问,“我见过他?”
“医院。”他咬着牙,“在医院里面,他就是,大嫂的朋友。”
这句话像一个炸弹,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周肖林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远而听而不清,近而轰轰作响,头昏脑涨。他滚动着喉咙,干涩的喉咙好似进了焦枯的沙子,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
“我没有骗你。”周肖林沉沉地闭上眼睛,但一提起某个名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陈,陈少爷想吞噬龙济会,他要开始了,他想要一网打尽。”
“我对不起阿祥,我不想再对不起其他兄弟,”周肖林说得有些绝望,“我知道明天华哥让兄弟们去池沙夜会聚餐,他们明天会去那里潜伏。”
“那孜桐……”
“我不知道大嫂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但是我看见过他,”周肖林咬咬牙,看着他,“他是知情的。”
周肖林小番外
周肖林其实不是混黑的料,他胆小朴直,还憨虎虎的。可他母亲就他一个儿子,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可是没办法,他讨厌读书,讨厌咬文啮字,哪怕拼了命的啃书,名次还是往后排。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看见一帮男人饮酒吆喝摇骰子。这样的人是他惹不起的,可存在他们身上的那种无拘无束和恣骜是他方今想拥有的。
他咽了咽口水,走了。
他也不知是不是一时脑热,第二天,他去找了张炽。
他惴惴不安地说:“我想加入。”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阵大笑声。不是那种讽笑,而是一种爽朗无敌意的笑声。
一个男人好奇地问:“弟弟,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他顿了下,点点头。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懒散地把眸抬起,将吸了一半的烟掐灭,便站了起来,单手插在裤兜,往他身上扫了一遍。男人长得还不错,五官硬朗帅气,可眸底毫无掩盖的凛厉却让周肖林一瞬间的怂下来,不禁有些后悔过于冲动。
他正准备往后退,又被男人拽了回来。
“小怂逼,”男人咧嘴笑道:“行啊,咱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好欺负的。”
周肖林:“……”他后悔了。
他就这样昏头搭脑地加入了龙济,成了一个让张老大没事就欺负的对象。
时间久了,他发现,张老大并不像他印象中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痞气仗义,决断果敢,护人护己。
张老大随意说了一句,“我自己的人我不欺负,凭什么让别人欺负了去?”
他渐渐地喜欢这里。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他认识到了陈少爷,一个长相俊美优雅却如恶魔的陈少爷。
应该说,他被迫认识了陈少爷。
他被人打晕掳走,掳到了陈少爷的面前。
陈少爷坐在沙发,单腿翘起,十指相扣,俊雅好看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良顺而柔和。
可长得越好看的男人却更像一朵狰毒噬人的食人花,外表漂亮,里边流着的是污黑而滚沸的浊流,狠而戾,致人性命。
他看着周肖林,声音含柔,“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陈少爷。”
周肖林怔愣了下。
他把腰往前微微一弯,“这一次请你过来,不知能否为我做一件事。”
周肖林大概被他现在的样子所蒙骗,忘了自己是被绑过来,而不是“请过来”,他问:“什,什么事?”
“我打算为我的挚友办个事,就是沉华所有的犯罪记录和证据,”陈少爷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我全要拿到手。”
周肖林一听,愣了,“你让我去背叛他们?”
陈少爷:“你也可以这么说。”
周肖林摇头如浪鼓,“不行。”
陈少爷笑得温柔,可声音不容置喙,“你必须得这么做。”
他看着人畜无害,让周肖林认为有商量的余地,他的手脚被粗绳子绑得发疼,只得蠕过去,抓住他的裤尾。他枉费跟了张炽这么久,一点耍狠的都不会,只得呆头愣脑地道:“我想离开,你放我走吧,我消失了一天,我妈会很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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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爷摸了摸下巴,问:“你很爱她?”
周肖林这一听,心想难道还有儿女不爱自己的母亲吗?他点了点头。
他长得不算差,浓眉大眼,看着男人时,还有点憨懂的狗狗眼,让陈少爷莫名想起了他家养的忠狗。陈少爷漂亮的眼睛带了丝狎意,从他的脊梁抚到肩胛,一股冰山雪地的凉意从周肖林的身上蔓延,起着诡异而惊惧的感觉。
他稍有惶恐不安地看着陈少爷,只见他笑了笑,站起身,抚平了西装肩上的褶皱,低着头,温声地道:“那你先在这考虑几天。”
周肖林被重新拷在了角落。
噩梦来临了。
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换了一条极粗的锁链紧缚着他的脚腕,在不知昼夜时分下,他对脚步声产生了恐惧感。
他不知世间还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他们会派人按住他,再卸了他的肩关节,再扔回在地,不顾他的死活。他痛得失声,只发出呜咽的惨叫,额际聚满了冷汗。
一天,两天,多天,他不知道这种像在炼狱呆着的折磨何时才会结束。这种疼痛,这种折磨,比以往受过的伤有过而不及。
他逃过,也哀求过,可是不行,他求错了对象,他们拿不了主意,拿主意的那个男人没在,他依然要受这种绝望灭顶的煎熬。
他见不了天日,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甚至神志不清地以为自己已经看不见。他每天窝在这阴沉黑暗的房子里,像狗一样地被圈住。他被折磨得怕极了,一有随意的风吹草动,他都能如惊弓之鸟般的,躲了起来。
陈少爷终于过来了,他把躲在角落的周肖林硬生生地拖出来,再掀开蒙住他眼睛的黑布。
周肖林太久没有见过光亮,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当他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醒时,就看见了这个俊雅优美的男人。
他害怕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被捆住的双手趴回地上,想爬回角落。
陈少爷攥回锁链,又把他拖回来了,“躲什么呢?”他掐住他的下巴,问道:“考虑得如何?”
周肖林的眼里溢着恐惧,牙齿打着颤地道:“不,不行。”
陈少爷声音柔和,“再重新说,我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个无奈的声调,仿佛在谴责一个坏小孩。
他不怀好意地用指尖从周肖林的手臂一直抚到肩膀,这种慢悠悠地触碰他皮肤的感觉让他大气不敢喘一个。
他依然闭嘴不言。
陈少爷脸色突然沉下来,五指陷入他的臂肉,一种每日遭受煎熬的疼痛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周肖林甚至有种错觉以为还再遭受折磨。
他摇头如浪鼓,求饶地道:“放过我,我想要回家。”
他被折磨得怕极了,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
可陈少爷终究只有一个目的,但不管他是威胁还是利诱也好,周肖林还是只会摇头。
陈少爷眯起眼,眼底有些失望,站起来,声音有些凉意,“继续。”
又一轮的折磨开始了。
周肖林每日都觉得自己是在底下十八层的油锅地狱,底下是燃满了热烫烫的火柴,躲不开,也逃不开,只能熬着。
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可是不行,家里还有一个生着病的母亲等着他回去。
他死了,她怎么办?
过了五天,他又来了。
周肖林的牙齿打着颤,黑布又一次被掀开。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狠毒冷血的心肠,就像从炼狱走出来的恶魔。
恶魔对着他说:“因为你的不配合,我打算送你一份礼物。”
周肖林突然扬起不好的预感。
陈少爷把他的脸强行掰到前面,通过投影仪,周肖林看见了他的家,看见他那脸色苍白的母亲在沙发上为他编织毛衣。
周肖林睁大眼睛,开始挣扎,“你想干什么,别搞我妈妈,求求你了,有什么事,唔……”
“嘘。”陈少爷把他的嘴捂住了,笑了,可眼底却不见笑意,“继续看。”
陈少爷的外表和他的力气不成正比,这一挟制,周肖林竟动惮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视频。
陈少爷笑得欢乐,好像欺负他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乐事,他问:“你猜我在你家埋了什么?”
周肖林的牙齿打着颤,根本说不出话。
周婶把毛衣放在一边,疲累地敲了敲肩膀,便起来走去了厨房。周肖林的眼睛通红,忍住不让泪水落下,周婶面色苍白,双颊凹陷,眼睛看着很疲倦,很明显这些天都没有睡好。
周肖林好像被石头压得喘不了气,正准备说话时,突然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
他脑子里突然混乱,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发生了爆炸,也就一顷刻,已经断瓦残垣。
他可怜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声,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房子的残垣断壁都沾染了她的鲜血和模糊不清的肉块,毛衣被染了鲜血,可怜兮兮地被残石压在底下。
周肖林也一刹那的失声了,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直到他看见那半颗眼珠子缓缓地落在角落,他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拼命地往前爬,又被陈少爷抓了回来,他再往前爬,力气大得他都差点没抓得住他。
陈少爷看着他那疯了一般的模样,脸沉了下来。他伸出手给了指示后边的手下,视频居然恢复原状,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为他织着毛衣。
周肖林跪在地上,呆愣的看着前面,双脚止不住的发软,他以为自己会死。
陈少爷看着他的情绪慢慢的恢复,接着整个身子软得瘫在地上,可手脚却颤抖地抑不住。
他说:“她没死。”接着,他又说:“但之后就不一定。”
周肖林惊恐地看着他,每个字都仿佛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从牙缝里蹦出来:“她,她只是普通的家庭妇女,你不要伤害她,别……”
陈少爷轻叹了口气,外表依然温柔俊美,可周肖林却怕得牙齿打架。
他把周肖林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哄孩儿般的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能把它作假,自然可以做真,就看你了。”
周肖林不敢推开他,整个身子是僵硬的。
他的声音轻柔得很,“跟着我没什么不好,我不会亏待对我忠诚的人。”
周肖林已经说不出话了,刚刚的画面像恐怖片般的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打转,让他的眼底聚着板滞,恐惧。
这是一个恶魔,披着好皮相却是世上最恶的魔。
第四十一章
“如果你不信我,你可以去一趟池沙夜会。”
张炽看的前边混混庉庉,刹那天旋地转,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狠狠地抓住墙角,手指微弓,似乎要陷入墙上的碎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有些茫然,至如亲的沉华,至如弟的周肖林,爱人孜桐,一隐一叛一瞒。他身边最密切的三人,却无一人对他坦诚以待。
他垂下头,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不似周肖林平日听到的笑声。这种笑,对肖林而言,是陌生的,悲伤的,他所认识的张老大是不可能会这样。
张炽的手指被碎石擦伤,但他仿佛毫无知觉,手蓦地垂了下来,像没有了力气,他低着头,声音轻而飘,“我恨,别人背叛我。”
“老大。”周肖林明知道说出来就没有回头路,可心底还是着慌,伤心迷茫,混杂了各种情绪,如同一个不着底的深渊。
张炽扯了扯嘴唇,露着微乎及微的嘲弄,“我恨,别人把我当狗耍。”
周肖林不怀疑他下一秒会打死他,那也好,身伤也抵不过张炽对他说的话,就仿佛有把尖枪,对着他开了一枪。
张炽攥紧拳头,微微抬起又放下了,他看着周肖林,眼睛充血,吐出三字,“你走吧。”
周肖林慌张地看着张炽。
“老大,”他几乎是哭出声,“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张炽想到了周婶,那个善良朴实的女人,他好像没试过像现在这么难过,突然眼眶一湿,看也没看周肖林,别过头,走了。
——
孜桐和陈秉琰正在餐厅吃饭,包了一间房,隔音极好,看似享受美食,实际红木桌正中间摆了窃听器。
陈秉琰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眉一挑,突然笑了笑,倒是没有多生气,轻叹了一声,“真是养不熟的狗崽子。”
孜桐眉目冷淡,好像漠不关己,可拿着的筷子快要把它掰断般,攥得手背都起了青筋。
陈秉琰给他夹了菜,道:“我帮你办的事已经办妥了,”他淡笑,可漂亮的眉目隐约泛狠,一字一顿地道:“接下来,便是我的事。”
孜桐蹙眉看他。
他端起小茶杯,一饮而尽,锐利的双眸看着他,“你家那位既然已经知道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想办法让他别插手,或者,”他笑着道:“我一网打尽。”
孜桐抿嘴不言。
“你也不会想半途而废吧,”他给自己斟茶,啧啧两声,“你说你给自己添什么堵,非要和他搅在一块。”
孜桐这一听,脸沉了下来,“我怎么跟他搅在一块,跟你没关系。”
陈秉琰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发冷,“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忘了起初的目的是什么。”他盯着孜桐,“桑德布克监狱,一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你要把沉华推到这里,而我,扩大势力以至于可以对付我父亲,这是我俩从至到今的计划。”
“我没忘,”孜桐沉默了半刻,回道,“我会让他别插手。”
陈秉琰将小茶杯抬起,一字一顿地轻声道:“那就祝我俩成功。”
——
张炽心底莫名起着恐慌,他看着烟缸遍是烟头,现在手上的这支已经不知抽得第几根烟。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握拳往桌子狠狠一撞,指背瞬间发红。他不怕天不怕地,他曾几怕过什么,可这一次,他却畏葸退缩。
他闭上眼,双手抓紧桌边。他很喜欢孜桐,喜欢到他对他稍有冷淡,会心如刀锯,喜欢到他做了让他最恨的事情,他会进退失据。
他有的法子对付敌人,却找不到任何的法子去对孜桐。
“妈的,”他用力地喘气,眼睛发红,忍着难以忍受的情绪。
他刹那间六神无主,踱来踱去。
他应该要去一趟池沙夜会。
可他一打开门口,一辆面包车停在他的前面,车门瞬间被拉开。四个乔装好的男人下了车,走到了张炽的前面。
他们一身黑衣,带着面具,向着张炽逼近。
张炽蹙着眉,向后退了两步。
他还没问他们是谁时,一个男人已经一拳过来,带了些呼啸的轻风,却被张炽利索的躲开,警惕地看着他们。他本来现在有点暴躁的情绪,可这一干架,他浑身散发着兴奋而蠢蠢欲动的细胞。他握紧拳头,抻起打斗的架势,像一头敏捷的豹子,狠狠地一拳伸过去。
张炽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但面对四个有格斗经验的结实男人,他开始有些心余力绌。
张炽把嘴边的血拭去,看他们往后退上两步,似乎没有想继续的意思,他眼底隐着戾气,也把手放下,问:“你们老板是谁?”
他们互看了几眼,一个男人也不知道对谁说:“算了,先生不让我们打伤他。”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想敲晕他,看来这方法行不通了。
先生?张炽还没来得及问先生是谁。突然一个男人从背后翻起电击棒,袭击了张炽。
张炽只觉得一股电流穿过五脏六腑,整个身子仿佛被火烧般,他瞬间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他声音溢着戾气,狠狠地盯着他们,“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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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毫不客气地再给他一击,让张炽没了抵抗能力,直接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几个男人围着看着昏迷的张炽。一个男人嘲讽道:“你还真有能耐,不怕被责怪?”
手持电击棒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几眼,“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你想看看谁先死得快?”
男人冷笑几声,没有再说话。
第四十二章 囚禁
当张炽醒来之后,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他身上还有被电击后的麻痛,坐起身,敲了敲脑子,往前一看。
这房间的装潢是带着深沉的黑胡桃色,看得他稍有抑遏,可陈设的家具奢华高雅,明显价格不菲。
他自认为记性不错,可印象中没有结交过这样的“朋友”。
他蹙着眉,干脆下了床,去打开门。可门是在外边被反锁,怎么也没法打开。他的心沉了下来,这种未知的陌生让他生着烦躁,忍不住狠狠地一脚踹门。
大概过了一分钟,门被开了。进来的是两个面目陌生的男人,他认不出是谁,可他记得这声音。
“抱歉张先生,你还不能离开。”黑衣男人说道。
张炽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把你老板叫过来。”
男人无动于衷,伸出手示意他回房间坐好。
张炽也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主,他干脆一脚踢向男人,等男人闪避之时,他便往后冲。
他深知不一定会跑得出去,但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可下一秒,他被男人抓住了手。
男人的手臂肌肉绷起,看得出使了不少力气,五指狠狠地陷入,谨慎地看着张炽。
张炽的左肘猛地回击,趁他抵御之时,再锁住他的右手想压在墙上,却被他侧身旋踢腿反击,张炽双手扞拒,防不胜防地向后退上两步。
“操。”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得罪了。”男人说道。
张炽眯起眼,再一个直拳打过去,和男人扭打一块。他发现男人面色凝重,出手谨慎,时间一长,慢慢地便处于下风,张炽趁机卡住他的喉咙,反手扭臂压制在了墙上,让他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张炽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谁让你来的?”
男人没有说话。
张炽顿了几秒,试探性的一问:“是陈少爷吗?”
话刚一问,多年的敏觉力让他感觉到男人微乎及微的僵硬了下,稍后,他声音依然平淡得没有任何感情,“你会知道的。”
张炽的心情如海浪翻船,突然沉于海底。他的手背绷起微微青筋,无意识地用了力,被掐住喉咙的男人感觉到有些难受,只微微皱了下眉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沉华和一帮兄弟现在会有危险。只是抓他的用意是什么,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还是有其他目的。
思忖着,他心底蓦然来了暴躁,如同积了一股退不散的郁气,越积越多,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快让他爆炸崩裂。
“放手。”男人冷静地说道。
“放、你、妈。”张炽垂着眸,声音轻但带了一股阴郁,“别他妈忽悠我。”
话刚一出,他听到了脚步声,轻而稳,张炽仿佛被凝固般,静止不动,眼睛也不会眨,就光听那踩在地板的声音,越走越近,随后停在他的前面。
张炽没有抬头,他谈不出不抬头的原因,只觉得心底有种莫名的焦躁不安,比起刚刚的情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只看见了一双修长好看的腿,穿着紧身牛仔裤,他不知为何,突然忆起了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看见了清冷如斯的孜桐,跟这条裤子一模一样。
张炽第一眼就看中了他,他就像一朵生在冰山雪地的沁花,雪花飘,却硬要一点一点地飘到他心底,再逐渐塞满,不留丝毫空隙,出也出不去。
沉华有段时间沉迷看港片,最喜欢对他说的一词就是“胆生毛。”胆子大又无所畏惧,可现在他莫名有了惧。
惧到脖颈好像被挂着千斤重的铅,沉甸甸的,头也抬不起来。
“不是陈少爷,是我。”
他突然开口。
张炽觉得自己的力气被这句话卸下,没了力,也就松手,双臂像没有感觉般的垂了下来,男人顺势往后退了两步。
他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明明这么熟悉的一张脸,可现在越看越觉得陌生。孜桐顶着一张白玉般的脸蛋,五官就好像被上帝精雕细琢,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是他最心喜的那张脸。
张炽在想,是什么让他看走了眼。他看人多年,无论是神色还是眼底含着的情绪,他就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在刀尖中舔血活着还是过着普通生活的市民。
他一直以为孜桐是后者,可现在,他却对自己这个技能产生了怀疑。
其实孜桐并不是没有露过其他的一面,譬如,谈起沉华的时候。张炽莫名觉得心底被填满的雪花又飘了出来,留下的,竟是空落。
他想问,为什么。可他的喉咙像被堵住般,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就这样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是我,张炽。”他又说了一遍。
张炽现在的思绪好像不在这里,脑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需要想起什么。他没有说话,想越过孜桐走出去,却被他抓住了右臂。
张炽一对上他的脸,就没法对他像对刚才的男人一样,真正干一架。他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假动作,想趁机脱开他。
如果没有任何技击经验的男人,是会被他下意识的骗了过去。可孜桐却不会,他熟练地按住张炽的手,把他摞倒在地。
这样的熟悉,不像只学了皮毛。
张炽没有起来,耳边听到的声音低凉,却轻飘飘的,好像从远边而来,听得不真切,恍恍惚惚。
“你不能出去。”
接着,他被囚禁了。
最好玩儿的是他被放在心尖上护着的爱人囚禁了。
第四十三章 囚禁2
他被扣得彻彻底底。
张炽仿佛掉落在一大块雾里,轻而飘,如坐云雾。他的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却没了生气。
这房间的装潢虽好,但这种又浅又沉的颜色看得他稍有压抑,像在心底压着大石,快让他喘不过气。
他发现他快不认识孜桐,应该说,除了知道他十一岁前住在万盛街,他对他的所有,一无所知。
孜桐这两天的举动,推翻了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也推翻了儿时所认知的他。
他甚至都怀疑,这几个月到底是不是一场虚无的美梦,时间到了,就醒了。他一凡看见被扣住的右手,那种彰明较着的现实就回来。
他一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被爱人囚禁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从来没想过,它真的会发生。
可这次,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猜忌,就这样发生了。
他皱着眉头,有一股不安从他的五脏六腑缓慢的漫开,再逐渐散到了各处。他被关住了,只得靠着猜想,他从一开始的浑沌逐渐到了满脑猜度。
他和孜桐唯一的冲突是在沉华身上,而陈少爷的目的是为了吞并帮派让自己壮大。他突然想到了他见过陈少爷的那次,是在孜桐的病房里。
那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计划一切。
这样想着,他心底一突,一股不寒而栗的凉意从他的背后出来。他沉沉地闭上眼睛,但这种瞎猜躁乱的感觉差不多让他发疯,他中途逃出去一次,打趴了几个男人。那些男人不敢对他下狠手,但架不住他那失去理智的袭击,最后弄得身上青紫淤伤,最后被抓了回来。他们去请示了他,给张炽打了针,削弱他的力气。
“操。”他暗暗地骂着。
他已经被关了两天,这两天他也没见得着孜桐,连饭都是面生的男人送进来。
男人把餐盘端进来,放在床头柜。张炽把头转过去,蹙紧了眉头。他的胃已经被孜桐养刁了,这两天吃的饭食之无味,可现在闻到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呢?”张炽冷声问。
男人没有说话。
他眸底溢着阴戾,反手就把餐盘摔了在地,过了半刻,一双好看的腿停在了他的面前,低凉好听的声音在张炽的耳边扬起,让他不由得身子一僵。
“你先出去吧。”
男人点了点头,便走了走去,顺势把门关上。
孜桐抿抿嘴,把端着的汤放在了一旁,一声不吭的拿着扫把将地上的饭渣打扫干净。
他垂着眸,走到柜上取出药油。
张炽总有口气喘不上去,看到他若无其事,仿佛他现在所在的处境不存在一般。
“你这两天去哪了?”张炽问。
孜桐微微蹙眉,没有回他,反而撩开他的衣服给他涂药。
张炽盯着他,继续问:“你这两天去做了什么,是、”他喉咙好像被卡了一下,“是不是去了陈少爷那里?”
孜桐顿了下,真点了点头。
张炽双拳微攥,试探性的一问,“你在帮陈少爷做事?”
孜桐终于回眸看他,唇边微微一动,好像他说了什么怪异的话语,“我没有帮他做事。”
“我和他,只是各有所需。”
“需什么?”
孜桐停下了手,似乎在想着如何答他。
张炽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能再瞒我。”
孜桐还是沉默不言。
张炽:“我想知道你关我的目的是什么?”
“不这样的话,你会受伤。”
张炽蹙眉,“你在说什么?”
张炽发现他根本就没看清过孜桐。孜桐喜欢把事放在心里,少言寡语,他以为他只是内敛。
但其实不是,他没有向他透露过自己任何的事,甚至在背后做了一切,却把他隐瞒。
张炽现在像无头苍蝇,思路根本不知道往哪里钻,他想知道一切,想得快发疯。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得罪的人不少,多得是人想搞死我,我被谁绑来这里,怎么折腾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孜桐终于抬眸看他,问:“为什么?”
“爱人,”他轻轻地吐出这两字,再重复,声音越来越沉,微微喘气,“因为你是我爱人,这两字意味着相互扶持的一生,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孜桐淡淡地反问,眉间上挑,散着一股低凉的寒意。
“隐瞒。”张炽说出这两字,“你隐瞒了我一切,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孜桐这一听,眼底溢着恼怒,“张炽,你没瞒我吗?”
张炽停顿了下,“如果你说沉华那事,我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和其他没必要的争……”
“只有沉华那事吗?”孜桐反问。
他默了半刻,微微紧蹙着眉。
“张炽,我说过了,在医院那次,应该受伤的是沉华,而不是你。”孜桐说着,脸突然阴沉了下来,“但是你三番两次去为沉华挡枪,如果这次放任你去了池沙夜会,你还想替沉华受多少次伤,你是不是还想替他去死?”
张炽的喉咙在刹那间被堵住,半会儿才说出话,“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去池沙夜会。
孜桐抿着嘴,冷着脸地看着他。
张炽脑子里蓦地混沌,看着孜桐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仿佛这几个月和他恋爱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他眯着迷茫又不可置信的双眸,突然回想了这几个月他和孜桐的种种,像陷入了一个跳不出来的漩涡。
“他要是普通卖糖水的老板,也不至于连我都没法深一层去查,我查不了,你想想吧。”
张炽想起了苏覃悠的这句话,突然脑袋混乱得发胀,他疼得想走出漩涡,却不小心撞碎了一面镜子,破裂得豕分蛇断,他发现每个碎块都有一个孜桐,依然清冷如斯, 可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他的爱人。
或者说,他以为的那个爱人到底有没有存在。
孜桐站起身,刚抬起手却被张炽擒住了手腕,微微一紧,他对视了张炽那双眼,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说话。”张炽的声音变得沙沉,隐约带了点戾气。孜桐所见过的张炽虽流氓痞气,但对他温情脉脉,像这样的张炽还是头一次见。
“告诉我,否则打破砂锅我也要查出来。”
孜桐微微垂眸,蹲了数秒,终于说了,“我在你的身上,放了窃听器。”
张炽手一抖,仿佛失声了,“你……”
孜桐直直地看着他。
张炽觉得疲累,他问了最想问的问题,“陈少爷想吞并帮派扩大自己的势力,那你呢,”他眼睛紧紧地逼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四十四章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孜桐正低着头切蒜,一个不留神,切到了自己的食指头,他赶紧含住了血,接着便贴了创口贴。
他没有回他。
他的母亲让他别像他父亲那样做一个违条犯法的人,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对付沉华,他不要他的命,他只想要把他送到最恶的监狱。
所谓最恶的监狱,只不过是换了另外一种生不如死的活法。
他不在意其他人,他只在意张炽。
可张炽不是,他在意的人太多,他只是他的其中一个。
这样一想,孜桐的脸冷了下来,五官清冷如霜,好像结了冰似的。他以为,事情结束之后,即便有冲突,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可却不得人意。
“我在这里,像一头缩头乌龟,躲在背后等完你们对付我兄弟再出来,你觉得这是我吗?”
他记得张炽是一直攥住他的手,眼里好像消失了什么,突然让他心里刹那间的慌张。
已经被关的第三天。
孜桐把饭拿了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他一言不吭,低着头勺了碗饭,坐在了床边。
张炽不张嘴,他就这样抵在他唇边,好像不会手酸,等着他张开嘴。
孜桐突然说:“你还记得有一次,你是怎么喂我吃饭?”他在回想,先是微微地皱紧眉头,再舒展,唇边微微一扯。
张炽没有说话。
“就像这样,递到我嘴边,再加威胁利诱。”孜桐淡淡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我说我病了,吃不下,你还是会强行给我喂进去。”
“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流氓干脆,说一不二,我从一开始,”孜桐说着,停顿了下,蓦地抬着眸看着他,“就没打算和你有什么交集,可你偏来招惹我。”
张炽动了动嘴唇,“哦?所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孜桐抿着嘴,“我说过了,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先来招惹我,就不能你说放弃。”
张炽的双眼本身是锋利的,现在带了点难以看透的情绪,让孜桐的手不由得一僵。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我从一开始就承诺,会一辈子对你好,但不是现在这样,”张炽扯了扯嘴唇,“就因为我先招惹了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身边的人。”
孜桐紧紧握住饭碗,“我没有,去伤害其他人,我只是,”他似乎尝试地解释,“只是想顾你安全。”
张炽问,“那阿辰他们呢?”
孜桐顿了下,道,“陈、陈少爷要的只是他们投诚。”
“如果,”张炽哑着声音问,“他们没有投诚,那是不是用对付”阎狮“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孜桐没有说话。
张炽看着孜桐那双漠然置之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孜桐对任何事都事不关己,他以为他只是性子冷的问题,但不是,他只是不在意。
对孜桐来说,其他人的性命都是腹背之毛。
他最重视的兄弟们,在他们的眼中,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蝼螘。
他相信孜桐是想顾他的安全,所以让他变成一个贪生畏死的人,待他们吞并了他的帮派伤害了他的兄弟,让他毫无损伤的出去,再为他的兄弟们轸恤。
这就是他所谓的护他的安全。
张炽看着他,依然是那张让他心悦的脸,可莫名的目生,目生得让他觉得刺眼。
“冷了。”孜桐看着碗,突然说。
张炽看着他。
“饭。”孜桐轻声道,他抬着的手没有放下来,“再不吃,会冷。”
张炽现在才注意到他的食指被包了创口贴,他的心习惯性地隐隐难受。他在心里沉甸甸地放了一个他,又怎会不心疼。
“孜桐。”
孜桐抬眸看他。
张炽滚动着喉咙,声音轻哑,一字一顿地道:“别逼我对你失望。”
也不知道哪句话起了导火线的作用,他俩引发了冲突,饭盘被打翻在地,饭碗被摔得支离破碎,遍地污渍。
他俩开始了撺拳拢袖,虽说是打架也没人敢动了真格,孜桐看似这么漂亮无害的一个人,动起拳脚却是有力度的,张炽从三天前被他摞倒在地时就知道了。
但他不清楚,孜桐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因为被打了针的原因,他的气力被削弱了,很快地就被孜桐压在身下。
张炽绷紧牙齿,心底燃起了烦躁。他真他妈的厌恶这种受制他人的感觉,忍不住轻吼地道:“你疯了?”
孜桐皱了皱眉头,“我没有。”
“起来!”
孜桐抿着嘴,硬是不起身。
“老子草你……”
话还没骂完,他的嘴唇猛地被他攫住。孜桐像疯了一样,没有了平日的清冷之色,埋头强压着他嘴唇,像带着攻击般的啮血啃骨,眸底隐掠了点狠意。
张炽难受得皱着眼,但不像以往那样哄着孜桐,反而左手拽住他的领子,“滚下去。”
孜桐停下来,就这样看着张炽,双手顶在被褥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或者你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是不在意,我不在意任何人。”
张炽双拳微微攥紧,声音被他这句话激得有些喘气,“你还没有回答我问你的那句话,如果我应了你的话,最后我会不会看到的是阿辰的尸体?”
他用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试探这些月的相处,是不是真的没半点情分。
孜桐沉默了下,道:“混黑,死伤本身就是难免,你应该清楚。”
他的这句话,将张炽藏着的那点冀望,瞬间在无底的深渊里,跌得粉身碎骨。他的眸底暗了下来,嘲讽一笑,“我就是太清楚。”他太清楚当时阿祥去世时的感受,他说过不会再让兄弟遭到不测,可一次又一次的栽在他最亲密的人身上。
他身边的人,沉华,苏覃悠,甚至周肖林都让他注意点孜桐。是他热乎乎地一头撞进去,才会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
孜桐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漂亮的桃花眸底从来没有藏着任何的污秽,都是干净而清隽,像一个只会干些轻活的良家男人。
张炽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他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孜桐。死伤难免他又何尝不知道,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句话会从孜桐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好像任何人的生命,哪怕是认识的,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蝼螘。
他看人无数,他清楚的,这样的男人,又怎会是从良家里面走出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孜桐看着地上的碎碗,蹲下来,把它们收拾好。
张炽突然觉得疲累,他平躺在床上,眼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突然出声:“沉华。”
孜桐的手一停,眼底冷了下来。
但张炽没有再说话。
第四十五章
他想让沉华死。
这是从张炽口中说出沉华的名字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
就是这种阴暗的藤篾慢慢地从他的心底滋生上来,甚至想把他母亲说过的话抛之脑外。
他更加不会把张炽放出去。
至少,要等事情结束之后。
他忍不住打了电话给陈秉琰,问:“如何了?”
陈秉琰优雅又狠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再等等。”
孜桐顿了下,问:“张炽的兄弟?”
陈秉琰说,“抓了一部分,关起来。”他停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不过没逮到那狗崽子,不知道躲哪里去。”
孜桐对他的后半句没有兴趣,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这不是他要管的范围。他只道:“不要太过。”
做了差不多十年的老友,陈秉琰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嗤笑地道:“你以为在做慈善?”
——
张炽的双眸凝滞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沉沉地垂下来。这是过了多少天,他困在这间房间,没有时间没有日夜之分,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记得,他曾经也落过如此骑虎难下的境地。突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弯起,好像在搂着什么。
他那时候是在搂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妹妹。
他这几天总能想回以前的事儿,也想起他最痛苦的那段回忆。
可能因为他再一次的被监禁,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关起来,还有一次是他十四岁的时候。他的酒鬼父亲借了高利贷就逃跑,只留下他和他妹妹。
那是张桃六岁生日的当天,他用存着的那点钱买了个小蛋糕,还用了纸巾卷牙签做了六根蜡烛,想给他的妹妹一个惊喜。
可惊喜给不出去,噩梦就来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上门了,在门外左顾右望。他认得出来,是放高利贷的那几个人。他父亲借的钱不少,可找不到他人,就找上他和张桃。
他买的蛋糕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张桃小脸一皱,难过得快要哭出声。他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从一条通道逃了出去。
他和张桃躲在了窄巷里的破烂棚帐,躲了足足两天,带着的钱只够买几个馒头。
可最终还是被找出来。
一个带着刀疤的高壮男人将他提得高高的,再一拳把他揍翻在地,毫不在意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公‘(中;号。!婆。、婆)推文/舍持)/续更;新》,
张桃在一边吓得呼呼大哭,爬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尾,“不要,打、打哥哥。”
男人不耐地低头看,正想要一脚踹开时,张炽的眸里溢着狠意,猛地过去想弄倒他,却被另一个黑装男人抓住背领往后扔。随后,黑装男人蹲下 身,把张桃抱起来。
张炽的双手双脚顶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他饿了几天,声音是带着像磁带般滋啦滋啦的沙哑,“放开,她。”
黑装男人冷笑地道:“你爸欠了我们一百五十万,没钱还,就只能拿你俩抵债。”他说着,看了下单手抱着的张桃,“她长得还不错嘛,很多老男人都喜欢这种,应该能卖不少钱。”
张炽双手攥紧,“畜生。”
男人耸耸肩,“要怪就只能怪你爸了。”
接着,他和张桃被关在了湿溻溻又破敝的木屋里面,风很凉,寒风刺骨地吹了进来。
张桃是怕冷的体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她唇色发青,哆哆嗦嗦地喊着冷。
张炽心疼得要命,脱下自己的外套裹着妹妹,并双手弯起,抱住她。
她还在发抖,脸色青白,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张炽低着头,从裤袋拿出了被浸湿的馒头,扒开了外面一层,再撕开零碎的馒肉,塞进她的嘴里。
张炽小声说:“我们得省点。”
张桃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张炽。
他突然有点难过,想起被摔烂的小蛋糕,那是他存了一周的钱给张桃买的生日蛋糕。
他摸着张桃的头发,轻声地道:“我下次再给你买。”
张桃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打了一个哈欠,在张炽的怀里睡着了。
张炽左顾右望,拿了一些杂草垫起张桃的头,并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旁边。窗户是被铁杆拦住,他跑不出去,外面还围着两桌子,一群男人在吆喝打纸牌。
张炽整一个晚上没睡,再不吵醒张桃的前提下,他在找逃跑出路。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绝望,他痛恨自己斗不过几个成年的男人,害怕保护不了年幼的妹妹。
张桃才六岁,他的妹妹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在锦簇花团中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着不堪设想的境遇。
在这样聚满阴郁绝望的气息里,如果出现了一个人救了他们,那是夹处逢生的一丝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张炽就算把命给了沉华也毫无怨言的原因。
那是他欠沉华的。
他看见一个儒雅厚实的男人穿着一身正装,拿着不知什么东西,递给了刀疤男。
张炽只大概听清了几个词,什么“建立”,“招揽”。他皱着眉头,一边哄着张桃睡觉。
蓦地,男人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木屋,透过破烂的窗口直逼向张炽。
张炽心生警惕,龇牙咧嘴地盯着他。
男人突然打开了屋门,走了进来,说是看不如是在观察着张炽。
张炽抱着张桃,向后退上两步,双眼带着不似十四岁应该有的眼神,狠戾夺目,像一匹狼。
男人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有趣。
他确实觉得这男孩儿有一双狼儿般的双眸,好像下一步他敢向前靠近一步,他就会张开獠牙,将他撕碎。
尽管他现在看起来脏兮兮的,还穿着破烂的衣服,双颊微凹,看得出这些天过得糟糕而疲倦。
真是一匹小狼,不知道长大之后,会变成白眼狼还是一头忠诚的狼狗,他心里心忖着。
男人处在拉帮结派的阶段,钱对他来说并不成问题,缺的只是剖心坼肝之人。
他突然低下头,看着他怀里正在小声哭啼的张桃。
张炽搂得更紧。
男人轻笑,“你很爱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炽的下一句话决定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他说:“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要保护她。”
刀疤男插了一嘴,“沉先生,你这是打算?”
男人无顾他的话,他蹲下来,平视着张炽,微笑地道:“我叫沉华,你呢?”
后面的不必多说,沉华把他父亲所欠的债务都付了,带走了他和他的妹妹。
张炽看着低头猛吃的妹妹,他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饭粒。他皱起眉头,双目炯神地看着沉华,提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把她送出国。”
沉华没有说话。
张炽:“她在这里经历了太多不好,会不安全。”
沉华问:“对我有什么好处。”
张炽回道:“我会为你出生入死,为你卖这条命,若背叛,就让我被割肉离骨。”
沉华往后靠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突然笑了,“希望我没看错你。”
——
当年的沉华把他救出了困境,再一次被关起来的原因,也因为他们要对付沉华。
张炽盯着天花板,喉咙一紧,突然犯着恶心,难过,各种的情绪交加,让他的心沉沉地掉入深渊。
他蓦地不想再面对孜桐。
可事不由他,孜桐抬着宵夜进来了。
他说道:“你没吃晚饭,饿了吧。”
张炽没有说话,一双眸又沉又冷,还似乎对他带了些警惕,让孜桐不由得手里一僵。
孜桐停顿了下,一字一字地道:“你不能这样看我。”他想说的下一句“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差点脱口而出。
孜桐现在终于意识到他俩之间,终于发生了隔阂,甚至是比较严重的隔阂。
张炽问,“关我到何时?”
孜桐轻笑,可眸底却无笑意。他无顾他这个问题,反之问:“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张炽双手攥紧,就这样看着他。
孜桐把饭盘往旁边一放,淡道:“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
张炽:“什么?”
“我和沉华同时受伤,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先救谁?”孜桐滚动着喉咙,问,“你之前没有答出来,现在呢?”
张炽蹙着眉,问:“你为什么非要执着这个问题?”
孜桐的笑容敛去,“你不是说要敞开聊吗,那我依你。”
第四十六章
张炽突然觉得浮躁,抿着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也不清楚孜桐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你答不出来吗?”孜桐咄咄逼人地问道。
张炽深呼吸了一下,声音有些重:“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如果你懂,你今日就不会这样对我。”
孜桐问道:“这两件事有相关吗?”
张炽看了他一眼,依然清冷如斯,但总觉得和以前相比不一样了。
“沉华他……”张炽有些烦躁,“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家人的存在。”
那他呢?孜桐差点问出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他淡淡地问:“因为当年帮过你,所以你连命都可以舍给他?”
张炽一顿,厉声道:“对,如果不是沉华,我和张桃不会活到如今。”
孜桐静静地看着他,唇边轻轻勾上,露出一个似笑而非笑的笑容,随后他淡漠了下来,“我先给你打个针吧。”
张炽的瞳孔收缩,眸底迸着一丝愤怒。
孜桐继续说道:“我不放心你。”
“你他妈还捆住我,你哪不放心我?”
“不捆,你会逃的,你上次跟人打架的伤都还没好。”
张炽停了几秒,声音有些不平顺,“我不喜欢。”
他太厌恶力量被削弱的感觉,四肢无力,就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废物,处处任人摆布。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孜桐,他按住张炽的手臂,不为所动地道:“你需要打的,你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张炽熟悉他这么久,平时顺着他的孜桐,也有着强硬的一面。这么多的面孔,有哪些他还不知道的。
他现在也算是下囚阶,也轮不到他拗了。
张炽看着注射液输进了他的上臂,轻轻地闭上双眼,头往后靠,声音轻得很,“我们为什么变成这样?”
孜桐的手停了下,“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恢复以前。”
“恢复?”
“当然。”
张炽的喉咙仿佛被塞住般,半响才说出话,“只要你叫陈少爷放手……”
孜桐无情地断了他的话,“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会放手的。”
“那你呢?”张炽咬咬牙,开始咄咄逼人,“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孜桐看着他,一言不发。
“说话。”
孜桐的双眸冰凉冰凉的,似乎要把张炽摄到了冰窟。他轻轻地扯开嘴唇,声音淡而僵硬,“我只是要把沉华推入桑德布克监狱。”
张炽仿佛连手背都在发凉,凉得青筋跳起,“你说什么?”
他知道桑德布克监狱,也知道这监狱对他这些混黑的而言意味着什么,不陌生,甚至是避而远之。
在里面住着的都是重监犯,基本上进去的都是生不如死的等死,倒不如死刑一求解脱。
“我不懂。”张炽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进入桑德布克的人会丧失自尊,折腾得连狗都不如,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他不懂,到底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可以做到这地步。
“你在报复什么?”
孜桐眼尾一提,直盯着张炽,扯了扯嘴唇,过了好半刻才道:“沉华应该有向你提及过我的父亲。”他说话都如小溪流水,潺潺尤轻,可提到父亲,却像咬字般的生硬。
这句话听得张炽有些云里雾里,却好像一颗大石提上嗓子,仿佛有什么正呼之欲出。
孜桐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猎龙内讧,沉华主谋,致我父亲伤残,这些沉华应该有和你说过。”
张炽一听,瞳孔瞬间收缩,难以置信又带了些复杂的意味在眼眸底内,“猎龙的老大,是你的父亲?”
孜桐的双手摆在背后,微微一颤。
张炽沉默了许久,好像在尝试说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父亲。”他脑袋一阵混乱,“所以当年、当年我没找得着你,是因为你回了你父亲那里?”
孜桐没有说话了。
在同一年。
他找不着孜桐的同一年,被沉华救了回去。
“所以一开始你是怀着这么目的回来的,”张炽的眼睛突然有些发红,一条条细微的血丝从瞳孔蔓延开,“在我找上你,追求你的时候,你就想着怎么去对付沉华,是吗?”张炽一开始说的平静,越到后面却变成了心寒的怒吼。
他喜欢孜桐,喜欢到把自己的一颗真心赤裸裸地挖出来,摆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肯接收,他愿一生诺许,掏心以待。
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孜桐由头到尾都在瞒着他,他所做的事情。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对付沉华,也逼得他退帮。
这就是孜桐的计划。
可事无完美,他做不到不顾沉华,不顾龙济兄弟的一切。孜桐为了达到他的计划不被毁坏,在他正去池沙夜会查明时,却让人将他捆绑。
张炽的脑袋过滤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看着冷如雪花的孜桐,脸上聚着的都是寒凉的失望。
他甚至到现在不敢相信,逼他至此的人竟是他的爱人。
“哪怕你对我有点真心,就不会想着怎么、对付我身边的人……”张炽整个人都在空荡荡的状态下,连说话都开始有些不利索。
可孜桐的脸却越听越阴沉,他只觉得张炽从头到尾对他所说的每句话,都依旧围绕着沉华开展,哪怕他已经告诉他沉华对他父亲所做的一切,他还是向着沉华。
剩下的没必要再说。
他甚至想问,张炽找上他追求他,甚至招惹他,到底包含了多少的喜欢在里面。他对张炽的重要性,却远远及不过沉华,甚至是他那帮兄弟。
他忍着心底呼之欲出的阴暗,转头打算离开/房间,“你先休息一下。”
张炽双目如凶暴的鹰隼,隐忍着声音地吐出四个字,“解开,放我。”
孜桐忍了多年戾气终于爆发出来,他快步走到了床边,将张炽的双手狠狠地擒着压在床褥上,风狂雨骤般地啃咬他的嘴唇,甚至想顶开他的牙齿伸进去。
张炽的眼底发着怒火,“操 你吗,操、滚……”
他被打了针,力气不及于孜桐,这种受擒于人的感觉让他产生强烈的厌烦。他别过脸,又被孜桐按了回去亲吻,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是暴戾中的蹂啃。
张炽微微蹙着眉,直接往他的下唇发狠的咬了一口。
孜桐那桃红色薄唇微微溢出了鲜血,加上带点戾气的桃花眼,让他那张漂亮清冷的脸添加了几分狼戾。
像一头雪山上来的白狼。
“滚,你他妈滚出去。”张炽怒道。
“不。”孜桐低声地回了一个字,伸手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他舔干净唇上的血,眉眼盈盈,直接将张炽压在身下。
他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我们好久没有做了。”
“老子不想做。”
“我想。”孜桐微微歪着头,声音轻轻地吐出来,滑过他的耳垂,带着一股低凉的味道,“我想做,做了你就不会想其他的事。”
“孜桐。”
张炽喊着他,让孜桐顿在那儿,双目垂下,恍惚回到了以前,可张炽的喊他的声音却不如以往的撩拨痞气,是带着一股泛到绝望的声息。
“别这样对我。”这是张炽怀着的那丝冀望,对孜桐最后一次的恳求。
别让他送了他许一辈子的手镯,别让他掏心掏肺地对他时,换来的是隐瞒和欺骗。
他对孜桐付出的真心,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孜桐也就停了会儿,无动于衷地将他的裤子脱下,弄了点唾沫润滑便捅了进去,硬生生将他最后的那点希冀的掐断。
第四十七章
时到半夜,孜桐却毫无睡眠,双眼睁开,看向窗外的夜空。随后,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旁边睡得沉的张炽,他的眉眼间尽是疲倦。
孜桐露出轻笑,带着满满的苦涩。
“我才不是……”他声音轻得如蚊蚋,随后慢慢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张炽对他的怒吼,可他不是怀着这目的才回来,他明明是为了母亲。
他点了点张炽的额头,轻声地道:“我只是想回到我妈妈的地方,那里才是属于我。”
他要对付沉华也不是因为他那所谓的父亲,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父亲。
他的母亲,才是那可悲的受害者。
他怀着这十几年来的怨恨和念想支撑他活到现在,早已在心头上种了芽,越埋越大,长成了一根拔不掉的毒藤。
可张炽一而二,二而三地选择了沉华,让他退缩了,过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念想。
他眼睛有些酸涩,“可我就是自私。”他就是想要张炽选择了他。
他是不是不应该回来这里,遇到了他。
他看着张炽,趁着他在睡觉,说着他平日不可能说的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都爱上你了,你就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
第二天的早晨,张炽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双眼,下意识地想朝着床头柜拿手机。
蓦地,他彻底清醒了,眯着眼看着被铐住的右手,蓦地轻叹了口气,圆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在这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无疑是煎熬的。他现在就如同落在深渊里,孤掌难鸣,也不知外事。
他没法跑出去,甚至每日给他打针进行削弱他的力气。他揉着眉间,眼里蕴着的是惘然疲倦。
孜桐会准时把饭提上来给他,轻声喊他吃饭,得到的只是他淡漠的回应。
“吃点。”孜桐勺了一口饭,递到了他的唇边。
张炽没什么胃口,把脸别了过去。
孜桐僵着手,抿嘴看着他。他想起以前的张炽,脸色苍白如墙上糊泥,明明胃疼得没胃口,不想让他担心,还会硬吃上几口饭。
可现在,他却侧着脸,视如陌路。
孜桐沉着脸,硬是把他的脸掰了回来,重复道:“吃点。”
张炽拗不过他,只道:“先放下。
孜桐皱紧眉头,固执地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如果你再不吃我只能给你打营养针。”
果然,张炽的眼底迸着愤怒,随后泄了气,“别再给我打针了。”
孜桐抿嘴,看着他。
“我不喜欢,”张炽声音很低,轻飘飘的,有些疲乏,“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孜桐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嘲讽一笑,“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行不?”
可孜桐在这方面有些执拗,“事情结束之后,我不会再给你打针。”
张炽怒极将手一扬,想把饭盘推到一边去,却无料把饭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孜桐蹙着眉,也没有多生气,“别这么做。”
张炽扯了扯嘴唇,破罐子破摔地道:“你给老子打个针吧,反正都这样。”
孜桐双手攥紧,对着他淡戾的双眸,心想着,这不是他想要的过程。他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人,也不知道何为讨好。
这二十几年来,他习惯性把自己冰封成一块不会渗透熔融的躯壳。他按着自己的意愿生活,没有任何的规划,也一成不变。他不喜欢任何的外在因素干扰着他的生活,可张炽的闯入,还是将他的生活打乱。
可现在,又变了,他看着张炽,有种陌生的恐畏感。
“我会考虑。”他退让了一步。
张炽没有说话了,将身子侧身躺好,背对着孜桐,下摆滑落到床被,露出了漂亮有力的腰肌。
孜桐双眼下垂,把地上的饭渣清理干净后,就爬上了床,躺在他侧边,伸出手搂住他。
张炽蹙眉地动了下。
孜桐反而搂得更紧,不容拒绝地用细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的肩窝。
张炽闭上眼,也不想管他。
孜桐声音轻而低凉,又带了些埋怨,“你怎么总在生气,你明明以前…”明明以前最怕他生气的那个人才是他。
他停顿了下,感觉到张炽的身子越发的僵板,似乎在排斥他的靠近。
孜桐有些不愉快了,声音沉下来,“跟我说句话,张炽。”他看着张炽只留了一个背身给他,心底有着难忍又陌生的感觉,抛开了他淡漠的一面,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他抱着张炽抱得紧,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安静得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钟声。他甚至也不知道张炽有没有睡着,突然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没人教过我怎么讨人欢心,我会学,但除了这次,以后你想怎么做都行。”
第四十八章
张炽在这房间里,没办法逃出去,甚至连下床都得要孜桐的允许,基本除了去洗手间,他都只能窝在床上。
孜桐像是故意和他消磨着时间,也不知在忙什么,甚至有时会叫其他人给他送饭。
张炽看着天花板,微乎及微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便睡了过去。等醒了之后,天色快到薄暮。
他半睁着眼,想坐起身,发现有一条白净的手臂挂在他腰上。
孜桐似乎很累,漂亮的眼睛下有一层细微的黑眼圈。孜桐很浅睡,平日他一动,孜桐必定会醒来,可这次他却沉沉的睡着,呼吸来得平稳。
张炽突然不忍心叫醒他,把头歪过去看着他的侧脸。黄昏的日色隐隐落在他漂亮的脸颊,睡得温顺沉静,总是能让他悸动。
他伸出了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颊,眼底掺杂着各种情绪,带了一丝深情,又似乎混杂着其他。
孜桐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张炽的双眸,刹那间面面相觑。
张炽仿佛碰到什么烫手山芋,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别过了脸。
孜桐用手撑着起床,几根碎发落在了他的额间,稍微遮挡了他漂亮的桃花眼,只露开上翘的眼尾,看着无害又有几分性感。
孜桐在尝试学着讨人欢心。
他问:“你中午为什么不吃饭?”
张炽蹙了眉头,“吃不下。”
“吃不下?”
“难吃。”
孜桐轻轻地笑了,“吃不惯余婶煮的饭吗,我现在去煮饭,你想吃什么?”
张炽沉默了下,有些不太习惯这么和气的对话,“随便吧。”
“好。”孜桐低着头,对着他凌乱的发丝亲了一口,就走了出去。
在这么一个囚禁者与被囚禁者的关系下,似乎得到了不明显的软化阶段,也少了些冷言相待。
孜桐试图把他那淡薄的性格敛去,唇边勾起,盈盈一笑,倒有褪去几分凉意。
他们的话题都是避重选轻,免得又踩到了什么雷。
张炽的脸色比之前缓了很多,让孜桐刹那以为又回到了以前。
孜桐对这个现象还是挺如他所意,至少比之前的针锋相对好多了。他做不来这事,他除了关住张炽也不知道能怎么做。
他与陈秉琰布局多年,就是为了如今。
孜桐在厨房擦拭石台,湿答答的水渍落得他手臂。他没管,眼睛疲倦地垂下,一股埋淀心里已久的痛苦慢慢地呈现,在记忆中清晰得让他避不可避。
“妈妈。”孜桐低喃道。
黑暗的记忆蓦地在他眼前涌现,他刹那间一阵昏眩。孜桐记得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是被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叫人把他抓回了美国。
他当年只有十一岁,被母亲保护得很好,更不会知道他有一个残忍又声名狼藉的所谓父亲。
黑衣男人把他扔在了地上,他抬着头对上病床上的男人。男人有一双苍憔又狠戾的双眼,像黑暗中立在树上的鹰隼,会猝不及防地将你撕成肉片。
他坐在地上,害怕地向后退上几步,小声说:“我需要妈妈,让我找妈妈。”
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他就是我儿子?”
黑衣男人点了点头,“是的,老板,他是孜贞的儿子。”
男人察言观色地看着孜桐,心底还是不满意。小时候的孜桐长得白嫩秀气,眼睛红得像一只鹿,一旦被惊动得就会惊慌失措。
在男人眼中,孜桐就是草木惊心之鸟,日后不成气候。
但男人缺的恰好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男人异想天开,帮所虽被沉华摧毁,但根基还在,如果想复原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后来的事情并不是他预料得到,也没有想到孜桐也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男人说:“先把他关起来吧。”
接着,孜桐再怎么求也没用,他被关在陌生的环境。他试过逃跑,但差点儿被打断了腿。他逃不出去,甚至得了一个噩梦般的消息。
他的母亲和外婆,在他父亲和沉华的内斗中,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沉华绑架了妇孺,以此来威胁他的父亲,但是没用,他那所谓父亲的心是铁做的,他心里只有他的野心和自私。
他的父亲既想做幕后人再起他的黑帮地位,他就让他以为他是一个很好掌控的傀儡者。
孜桐并不想成为他母亲口中违条犯法的人,他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父亲。
就在他枕戈饮胆了快十年,陈秉琰却出现了。
他的出现像极平旦后的一束光,将孜桐从浸满涸浊的深潭拉上来,让他暂时摆脱方今。
他和陈秉琰的野心不一样。
陈秉琰是白道上的富家子弟,有钱无权,一个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富二代。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有好处,但也有限制。
他装得再优雅温文,也抵不过他有一颗野心勃勃的心。
因此,他和孜桐做了交易,成了盟友。
孜桐耍了手段,在父亲手中将权拿到了手,再悄无声息地转让到陈秉琰的手中。
陈秉琰成了新的黑帮之主,而孜桐只要坐享其成,拿到他应得的结果。
这些年来,他从未动摇,可现在,却多了一个顾虑。
他皱紧眉头,把抹布扔到一旁,一股莫名的不安蔓延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走回房间,单手抓住他的肩胛骨,把他翻过来。
张炽睁开朦胧的双眼,声音有些沙哑,“干什么?”
“聊天。”孜桐说道。
张炽眨着眼睛,挥去涩意,“老子困得要死,明天再聊。”
“现在。”孜桐生硬地憋出两个字。
张炽有些啼笑皆非,困意也渐渐消散,他坐起身,道:“行。”他问:“聊什么?”
孜桐沉默了下,盯着他,“你想聊什么?”
张炽眯着眼,有些无奈,“不是你先开的头吗?”
孜桐有些哑口无言,侧着脸看张炽。
“不说老子就睡了。”
他也不知道想聊什么,他有很多话想问张炽,又想把箭头指向不该的地方,从而让他们的关系继续僵硬。
孜桐心里像装了捋不断的线,让他脑子庞杂而乱,当他脱口而问时,已经收不回来。
“你会走吗?”
张炽顿了两秒后,他按住他的后脑勺,像以往一样的亲上他的薄唇,温柔又带了一丝他惯有的痞气。
他抚着孜桐的脖颈,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低沉的烟嗓,“你想听我说什么?”
孜桐轻轻皱着眉头,他当然想听他说不会。
张炽扯了扯唇边,轻轻地啃着他的下颌,再慢慢延到他修长的脖颈,“想做吗?”
孜桐没有说话了,他翻身为主,压制在了张炽的身上。
张炽因为被打了针的缘故,只管着享受下面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高—潮。
孜桐轻轻地喘气,伏在他的身上,依稀却又远而近地听到一个字。
不。
第四十九章 逃跑
夜很深,几乎看不到一丝银光。
张炽是被孜桐吵醒的,从昨晚被折腾到了凌晨才睡得着,刚入睡没多久又被吵醒。
“几点了?”他低囔着,带着浓厚的睡音。
“五点半。”
“嗯。”他懒散地睁开眼睛,勉强在一丝光线里寻着孜桐的方向,“去哪?”
“有点事,我需要离开一两天。”孜桐刚穿上外套,回头说道。
张炽挑眉问:“什么时候回来?”
孜桐道:“不知道,尽快。”
“哦。”张炽垂下了眼睛,若无其事地轻笑了下,“行吧。”
“别乱跑。”孜桐警告道。
他还是不放心他。
“老子能跑到哪去,这边全是你的人。”张炽扯了扯嘴唇,“对了,别再给我打针了。”
孜桐顿了下,蹙着眉头看他,
“你他妈都把我绑住了,我还能乱跑吗?”
孜桐抿着嘴,他当然知道张炽不喜欢被打针,这种无力的感觉对好强的张炽来说,自然是厌恶的。
孜桐的记忆突然回到了昨晚,呼吸得有些急促。
“再给我打针,老子要是在这被欺负了,唯你是问。”
“……”谁能欺负得了张老大。
孜桐轻咳了下,道:“不打了。”他停顿了下,继续道:“不再给你打了。”
张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孜桐的表情变得冷冷的,五官都沉下来,一字一顿地道:“你要等我回来。”
“行了,”张炽躺回床上,翻了身,“我要睡觉了。”
孜桐凑上他那张漂亮的脸,捏着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亲上他的嘴唇。
他拉开门,蓦地回头看向床上的张炽,眼睛垂下,啪的把门关上了。
张炽听到关门声之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内毫无睡意。
他扯了扯嘴唇,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眸底的痞气消失,换来的尽是森凉。
他不可能不担心沉华和他那帮兄弟,现在过了好几天,加上他手机不在手上,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天变得如何。
但他大概清楚,孜桐这一次的离开是因为什么。
孜桐平时给他打的针量不算多,力气过五六个小时就能恢复。
他现在需要的是养好自己的精力,以便于早上方便逃开这个地方。他沉沉地闭上双眼,心底那种烦躁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他这两天看似已经顺服了,但其实不然,他在尝试降低孜桐对他的戒备心。
张炽想尝试说服孜桐,但不行。他根本无法理解兄弟和沉华对他的重要性,他是张炽,不是什么缩头乌龟,若是让他安然等着事情结束根本就不可能。
他和孜桐的思维已经背道而驰,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他对沉华的那种舍生取义,孜桐根本无法理解。
张炽疲倦地敲了敲额头,他这些天浑水摸鱼般的探测外边的情况,而至,他听到孜桐趁他睡觉是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大致能了解陈少爷与孜桐是盟友关系,要如何才能真正解决掉现在的局面。
他与陈少爷只有一面之缘,他不仅混于地下黑道,甚是冠冕堂皇的白道人。
黑白道相钟,陈少爷的势力是他没法预料。
他轻叹了口气,唇边含着一昧的苦笑。
回想着几天,张炽的心乱如麻,还有一种酸涩的疼痛感。
——
他皱起眉头,只管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听着那滴滴答答的秒声。
快六点半了。
他大概能摸索六点半到六点四十五分的时间段是最松懈的。
这个是换人的时间段,他能应付得来。
但若是在门口的话,得靠的是运气。
张炽把自己身子往右侧挪过去,在床垫底下拿出了一块碎片,这是他之前砸碎碗时趁机藏在床底下。
他咬咬牙,动了动被束缚的手。
他拿着碎片,放在了手腕边,小心翼翼地割起麻绳的弧边。
蓦地,门被开了。
“张先生,早安。”一个男人看见他醒了,直接走了进来。
张炽立刻把手缩回了被子里面,若无其事地看着男人,双眼带了些不耐烦。
“干什么?”
男人道:“先生说您想吃三文治,我给您带进来。”
“放着吧。”
张炽的右侧边有个小桌子,平时的食物都是放在这边,可现在看着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张炽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摁住了快被他割得断开的绳子。
男人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眉毛一动,转身看着张炽。
“张先生,您不舒服吗?”
张炽干笑两声,打了个哈欠:“没这事,我这、不还有点困。”
男人将眉眼垂下,对上张炽警惕的双眸,停顿了好几秒才伸出手,攥住他的被子上方,盖到了肩膀。
张炽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心里暗暗骂上了几句。
男人稍微颔首,便直接走了出去。
“操。”张炽将手臂放在额头上,略微喘息。他咬咬唇,看着墙上的时钟。
他拿着碎片,一割下去,将绳子干脆了当。
张炽揉了揉手腕,将碎片拿在手上,以不便时做武器使用。
果然,他将门拉开,看见男人身段板直地倚在走廊杆。他拿着手机,却不知道打电话给谁。
张炽整个心都沉下去,冷冷地看着他。
第五十章 逃跑2
男人面无表情,似乎已有预料得到,他双手并放腹下,沉着气地道:“张先生,有其他需要的直接吩咐我就行了,请您回去。”
“我要出去。”张炽声音轻而戾。
男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请回去。”
他跟他简直是话不投两句,张炽向前走上两步,干脆一肘过去,顶住他的脖颈,在他抵御之时,两拳将他摞倒在地。
张炽用膝盖摁在他的胸腹,碗碎片冷冰冰地架在他的大动脉,眯着眼地看他,“老子若是往你这里一割,他们是救你还是抓我先。”
男人倒是没怎么抵抗,他直接道:“你根本出不去。”
“不想听你废话,我今天非出去不可。”张炽说着,盯向摔落在地的手机,干脆一脚将它踢出去。
张炽的用意不想伤人,但若是不给他见点血,他根本就跑不出这二楼。
妈的,孜桐到底是哪找的人。张炽不满地蹙着眉头。
可下一秒,他的后背一疼,碗片随后落在地上。
他的后面来了两个穿着蓝装的男人。
“先生,请回去。”蓝装男人伸手,看着礼貌,神情却冷硬得很。
张炽沉沉地道:“我不应该在这里。”
男人手的姿势不变,直接指向了房间。
张炽站起身,在这几天积聚的情绪就在此刻爆发了,他心情浮躁,直接一直拳打过去,和他们扭打了一块。
时间过去,张炽的精力慢慢地不如刚才。他轻喘着,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唇边的血迹,抬眸带着戾气。
他滚动着喉咙,看着男人从公文包翻出了一个针筒。他脸色阴沉,余光往旁边一扫,他直接转过身,朝着楼梯跑。
两个蓝装男人直接跟了上去,直接在楼梯和张炽动手。
不知是否体内的药性还没消除,张炽有些精力不振,他晃了晃有些头昏脑眩的脑袋,手下意识地抓住支撑杆。
蓦地,张炽微微眯着眼,影影绰绰地看着一个拳头抻过来。他翻着身想扞拒对方,却招架不了地从楼梯滚下去,脸上及身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瘀伤。
他低声骂着脏话,慢慢地站起身,看着男人从楼上跑了下来。
“张先生。”男人警告道。
张炽嗤笑一声,突然对这一切爆发了一种疲倦和自灭的情绪。
“我不想再和你们玩过家家,”张炽的声音又沉又疲累,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在这里被你们关得……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我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有做过缩头乌龟。”
男人抬头看他,面色沉着:“先生既然选了这一步,混黑,死伤,不就是这一行规则的不变性吗?”
张炽冷眼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只不过是道上的循环因果,”男人淡声地道:“猎龙当年被沉华所毁,老先生成了瘫痪,现在也只是回路循环,以牙还牙。”
张炽的双拳攥紧,嚼穿龈血地看着他。
男人看得出他精力不济,只是在强撑,将藏于背后的针筒拿了出来,正准备向前走上一步时,头被不明物体击中,针筒掉落在地,他整个人刹那间的头昏脑眩,差点儿摔在地上。
“唔……”男人闷哼一声。
他背后不知哪窜出来一个男人,戴了顶鸭舌帽,穿着一身黑,手抓着一条白色硬棍,棍头带了些血迹。
“老大。”
“周肖林,”张炽一惊,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老大,走。”周肖林咬声道,他现在没有这时间和张炽说他找了他多久,自从母亲过世之后,抑在心底的内疚感已经快让他奔溃。
死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张炽轻微攥了攥手,他知道周肖林是特意来救他出来。但这种趋势,不可能两个人都能出得去。
两个蓝装男人站在楼梯旁面面相看,干脆跑下去把周肖林抓住。
周肖林没有张炽会打,但街头打架多了,他还是暂时能跟他们过上几招。有周肖林的帮忙,张炽倒是没这么乏。
张炽往后门看了看,发现门是打开的,可却没有人冲进来。他一边和男人对打,一边把视线对向周肖林。
虽然他身上有把枪,不过以他的性子,给十个胆子也不敢把人杀了。
肖林讷讷地说:“我、我敲晕了他们,还用了乙、乙醚……唔。”他吃痛了下,右肩被打了一拳,
他一棍子甩过去,恰好把其中一个敲倒在地。他趁机向后退上两步,从外套里翻出了一把枪,直直地指向了他们。
“走。”周肖林的面目带了些狰狞,仿佛用尽了力气地对张炽说道,“你再不走,咱俩两个都走不了。”
“周……”
“老大,”周肖林截了他的话,笑得比哭难看,“能不能让我帮你一次,别让我……花了一番功夫找你,最后落得都被抓的下场。”
就是这刻,张炽咬紧牙,冲着后门跑了出去。
男人眉一蹙,想追出去,却被周肖林用枪指着脑袋。
“你敢动一步试试。”周肖林狠声地道。
原来不怕死的感觉是这样的。
——
张炽逃出去了。
他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四边皆是树,前面是一条空阔的大路,别说车,人都没见到几个,萧索又偏僻。
他疲倦地双膝下意识跪在地上,气喘吁吁,手狠狠地攥紧裤子,攥得有些用力,旁边都起着褶皱。
他往后面看了看,杳无人烟。他看得有些头昏脑眩,路尾与天际似乎慢慢地融为一体,仿若一个让人透不过气的流动漩涡。
他这种情况,若是有人追上来,他估计也不能抗持很久。
待他歇够了之后,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在马路边左侧看见了一间小卖部开门。
在营业的是一对七八十岁的老夫妻。
张炽进去的时候,他的脸上尽是淤伤,嘴唇干歇,衣服上满是污垢,看着凶狠又狼狈,像足了一个高大的恶人,把这对老夫妻吓得够呛。
张炽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好点,“你好,能否借个电话打打?”
老爷爷这一听,马上站起来,拉着老伴站在自己的后面。
张炽有些苦笑,现在已经沦落到被认为是来抢劫的坏人。
他向前靠近一步,道:“我只需打一个电话,不会伤害你们。”
老伴颤抖地把手机扔过来,张炽温声地道:“谢谢。”
他拿着手机,拨打给了阿辰。
第五十一章 逃跑3
他拨打给了阿辰两次,所幸,第二次拨打成功。
他先是听到了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后便是阿辰颓靡又沙哑的声音响起,“谁?”
张炽顿了下,心情瞬间落在谷底。平日的阿辰性子大大咧咧,他认识了他几年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张炽滚动着喉咙,低声道:“阿辰,是我。”
蓦地,他突然听不到声音,大概过了一分钟,才听到那边有摔倒在地的轰响声。
“老大,是你吗?”
张炽狠狠的攥住手机,忍住心里那五味陈杂的情绪,“是我。”
阿辰的声音激动,却夹带了些苦涩,“老大,我好想你。”
张炽一听,眼眶有些通红,在这样的情况,他却没有和他们众虎同心,任得他们落在这种地步。
如果他若能听身旁的人说一句话,当心下在他身边这么久的孜桐,事情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只不过,是他不相信他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会如此对待他情如手足的兄弟。
张炽揉了揉眉间,说道:“阿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遍。”
“好。”
在阿辰说完之后,他大概有些了解。
陈少爷知道他们会在池沙夜会每年一聚,他早就在夜会里埋了炸物,不会致命却会让人伤得不轻,再以他的方法逐步吞并龙济。
这是陈少爷的目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被他自以为养的忠狗反咬了一口。
周肖林很怕陈少爷。
哪怕陈少爷长着一张俊美无害的脸,周肖林看见他就如同见到了恶鬼,害怕得牙齿打颤。
可周肖林在母亲去世之后,就已经打算鱼死网破。
他告诉了沉华一切,让他疏散人群,避免被陈少爷派去的手下抓住。
这些年来,以陈少爷狠戾的手段,已经不知在地下扩大了多少势力。若是要正面交锋,沉华也没办法能赢得了。
“老大,林子在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华哥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
“肖林说了什么?”
“林子提到了大嫂……”阿辰有些不安,“老大,大嫂是陈少爷那边的人吗?”
张炽沉默了一下,才说:“嗯。”
阿辰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小声地道:“你别伤心。”
张炽的眼内似乎有泪珠挂在了下眼睑,声音有些颤音,“我没伤心。”说着,他用力用手背将眶内的泪水拭去,问道:“后来怎么样?”
“林子就说去找你了,到现在一直都没见到他。”阿辰说,“然后我和华哥就把兄弟们都疏散了,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华哥不见了。”
张炽听完,喉咙像被卡住了般,竟一时半会出不了声。他心底有些不安,那孜桐今天出去,是去见沉华吗?
他吁了一口气,继续问:“除了华哥,其他人呢?”
“还有几个兄弟也被抓了,”阿辰内疚地道:“没来得及通知,唔……”
“你怎么样?”张炽的耳朵敏锐得很。
“我没事,老大。”
“你受伤了吗?”
“就,”阿辰赶紧地道:“小伤,不打紧。”
“你们在哪里?”
“我、我和一阳在仓库地下,一阳,”阿辰咬咬牙地道:“他受了重伤,我不能离开,其他兄弟在易昕和会里,还有一些我没找得到他们。”
“老大,怎么办?”阿辰说着,似乎有些奔溃了,“华哥昨天还和我们在一块,可现在人却不见了。”
他这些天的东躲西藏,真的快把他逼疯了。他真的不在乎与他们交锋,可华哥却让他们先把自己躲起来,以安全为先。
张炽这次的回电,终于让他有了一种安心的仰赖,“老大,我真的好想你,”他哽咽地说道:“你教教我接下来怎么办,让我拼出去也行。”
“不,”张炽说,“阿辰,听华哥的话,先把自己躲起来。”他停顿了下,继续说:“你们先顾自己的安全。”
“老大……”
“阿辰,华哥之前问我,”张炽突然知道为什么沉华会这么问他,他静默了一会儿,笑道:“是建立的帮派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阿辰握紧手机,安静地听着。
“我说,当然是兄弟重要,所以,”张炽说,“如果帮派没了,你们愿意吗?”
阿辰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兄弟的性命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张炽叹道:“阿辰,我给你个任务,把兄弟们都顾好。”
“好,”阿辰用力地点头,“那老大你……”
“别担心我。”张炽轻笑道:“若是你再见华哥,记得跟他说,护我妹妹一生安全,他可别食言。”
扣群二散玲<六酒二?三酒#六追更
张炽活动了下筋骨,露出这些天来难得一个舒心的笑容,眉目寒气,似乎恢复了以前那个痞气十足的张老大。
在他知道了情况之后,他和阿辰的通话结束,眯起眼打给了另一个人。
孜桐。
可等打通了之后,他竟不知道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呼出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时,孜桐说话了。
“张炽。”
张炽意外地挑着眉,道:“嗯,是我。”
“回来。”孜桐的声音凉的很,带着怒气。
张炽说:“我的家不在那,孜桐,你让我回哪?”
“你回来。”孜桐重复道。
“回不去,”张炽笑道:“我们也回不去。”
孜桐像被他刺激到了,低吼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心里却被他自己说的话一阵抽痛,却强行着笑容,“我不是窝囊废,孜桐,你应该知道。”
“你想让我看着我兄弟们被你们伤害,我就站在旁边视若无睹吗?”
“你这两天明明……”孜桐的手僵硬得似乎动不了。
张炽收敛了笑容,“我在试图让你收回警惕心。”
孜桐的心好像被一根针刺到,又痛又麻。他真的以为,张炽这几天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只会一心一意爱他的男人。
“张炽。”孜桐嚅着嘴,喊着他的名字。
“嗯。”张炽紧紧攥住手机。
孜桐闭上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沉华在我这里。”
“我知道,”张炽扯了扯嘴巴,“但是你的目的没有达成,肯定不会让他丧命。”
“张炽!”孜桐喊他的名字就如同嚼齿穿龈。
张炽问:“你会让陈少爷别伤害我兄弟吗?”
孜桐没有说话。
“你不会。”张炽的声音低哑,却带了几分悲伤,“从某种意义来看,你和陈少爷是同种人,除了亲密的人,其他的性命,在你们的眼中,和草芥没什么不一样。”
他一字一顿地道:“哪怕是我的人,也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
张炽沉默了下,那种苦涩的滋味从心底油然而至到了喉咙。他能想象得到,十天前还在哄着的爱人,现在居然与他针锋相对吗?
或许,他还在探测孜桐对他的情意。
“你是自己回来,还是我让人抓你回来。”孜桐的声音极慢,慢得如细细流水,听不出来是威胁。
张炽噗地一声笑了。
平日让他调戏得话都说不出几句的孜桐,竟还会能说出这句话。
“那你得快一点。”张炽叹道。
“你想做什么?”孜桐警惕地问道。
张炽的声音懒散,带着一股痞气,“我们玩个游戏吧,赌个输赢?”
“什么意思?”
“你猜。”张炽恶劣地道。
他说完,便把手机给挂了。
他往这对老夫妻看了看,看到他们面目谨慎地看着他,颤着声音地道:“我,我们报警了,你……”
他听到了警车的声音,有些烦恼地道:“该死,我可不能现在被抓。”他无奈地道:“我现在一毛钱都没有,给你们付不了钱,抱歉了。”他说着,绕过这对夫妻往后门跑了,按平时的经验,跑到了逼仄小径,绕过交错纵横的小巷,躲过了警察之后才悠闲悠闲地离开。
——
孜桐慢慢地关上手机,眉目垂下,看着被拷在地上的周肖林。
周肖林的手腕被手铐边磨得有些发疼,可双目却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孜桐清冷的脸似乎有些崩裂。
“你放过老大吧。”
孜桐的双手放在背后,颤抖地攥紧,双目冰冷地看着他。
“你又不在意他,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周肖林咬咬牙地问道。
孜桐这一听,藏在心底的怒气就上来了,“你在说什么蠢话。”
“你真的在意他,你根本就不会这么做。”周肖林仰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道。
孜桐不想跟他废话多说,声音慢慢地道:“我想,有个人在找你。”
周肖林一听,惊恐地瞠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带着颤抖。
他慌张地正准备说话时,嘴巴却被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想挪到孜桐的旁边,却被其他人抓住双臂,随意找了间房间,把他关在了里面。
第五十二章
别的不敢说,但若是玩隐匿,张炽绝对是老手。
这种玩躲藏的手段,还真是他童年拉着妹妹躲着他父亲欠下的高利贷练出来的。
若是他真有这个心思来把自己藏得妥妥帖帖,孜桐他们一时半会也难以找得着他。
张炽将长腿架在破烂的木桌上,双指夹烟,慵懒地吹出一口烟气,在空中缓缓消散。
“张炽。”
张炽睁开半只眼,看到周延炀过来了,拎着盒饭,扔在了木桌。
周延炀皱了皱眉,道:“松脚。”
张炽耸耸肩,把脚放了下来。
他从孜桐那边逃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就找上了周延炀。
最起码,他需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伙计。
张炽狼吞虎咽地埋头吃饭,像足了一个饿死鬼。
“慢点吃,别找死之前把自己呛死。”
“祸害还得遗千年,老子有这么容易死吗?”张炽咧嘴笑,舒服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嗝。
“我要的货拿到了没?”他问道。
周延炀沉默了下,低头点了根烟,看了他一眼,“你没必要这么做。”
“别再劝我。”张炽把头颅仰在椅背上,睁着眼看着斑驳破烂的天花板,“延炀,现在只有你能帮得到我。”
周延炀无奈地道:“别玩煽情,我到现在还搞不懂为什么会和你当朋友。”
“谢谢。”张炽突然说,慢慢地将眼睛闭上,声音低沉沉地带了些困乏,“麻烦过一个小时后叫我。”
——
张炽很会藏匿自己,以至于孜桐找了他足足一天都没有找得到,反而却在报纸上看到他。
张炽被通缉了。
孜桐的脸色沉了下来,双目冰凉,仿佛是磨牙吮血中喊着他的名字,“张炽。”
陈秉琰坐在摇椅,被扔在地上的报纸又被他捡了起来,报纸头条就是张炽的照片,他悠悠缓缓地看着标题,唇边含着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因匿名举报人提供的线索,通缉黑社会头目——张炽。
陈秉琰笑了下,似乎有些懊恼,“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非得把他关起来。”
一个疯狂又如此狠绝的男人,又怎么能掌握得到手上。
孜桐的手背冰凉,缓缓地绷起青筋,脑袋转到了昨日与张炽的通话,突然敞开了一盏灯,他似乎有些悟到他所说的游戏输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入狱。
他需要被逮捕。
他在顷刻间的时间里,已经想好接下来的步要怎么走。
陈少爷想吞并龙济,他便自爆龙济。
自爆意味着帮派覆灭,不复存在,再者黑帮头儿被逮捕入狱,公之于众,才算得上结束收场。
若是张炽因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入狱,相当于代替了沉华,换为了他。
“他干了是什么蠢事?”
陈秉琰懒懒地靠在背椅,“我倒觉得他很聪明,又够狠,若是能成为我部下,倒不是件坏事,可惜了。”
孜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陈秉琰赶紧往嘴上拉了一条链。”
陈秉琰摸着下巴,道:“他这次肯定有了准备,他既然做到这份上,后面肯定有其他动作。”
——
“近期,由匿名举报人提供的线索,”电视台晚间女主持人讲述道,“逮捕一名黑社会头目……”
电视机破烂不堪,像在收破烂里买的二手机子,屏幕又花又昏,发出的声音是带着尖锐的嘶嘶噪音。张炽倒是看得有些津津有味,伸出手,把手中的小球往前一扔,随后,又弹了回来。
“疯子。”周延炀快步走了进来,把食物朝着张炽的身上一扔,还算端正的五官此刻扭曲得有些可怕,“你他妈有必要玩得这么大吗?”
张炽摸了摸鼻子,“别生气。”
“你以后怎么办?”周延炀烦恼地说:“我以为你只是要救沉华,才……”说着,他忍不住朝着旁边的凳子一踹,“你现在还想把自己弄进去?啊?”
“我能有什么所谓。”张炽揉了揉眉头,无奈地道:“以后再做打算吧。”
周延炀真恨不得揍他一顿,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那张桃呢,你就这样扔下她?嗯?你他妈傻逼吗?”
他一提到妹妹,张炽沉默了半刻,“她长大了,而且,华哥会帮我照顾她。”
“张炽,你他妈就是一个傻逼,操,傻逼。”周延炀烦得双手叉腰,“老子现在不想跟你混这一蹚水,你他妈自己玩去吧。”他说完,直接大步离开了。
“哎。”张炽挑着眉,继续玩着手上的球。
过了五分钟,周延炀又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哟大哥回来了?”张炽笑眯眯地道。
周延炀虎着脸地看他,把报纸往他身上一塞,“去你妈的,现在通街报纸都是你的照片。”他停顿了下,把脾气压下去,“现在两边的人都在追捕你,你说怎么办?”
“先等。”
周延炀直接坐在旁边破烂的凳子,静静地看着张炽,突然问:“你是在报复什么?”
张炽静默了下,“你在说什么?”
他冷笑道:“假装听不懂,是吗?”
张炽挠了挠头,往塑料袋里翻出了方便面,没有说话。
“你说为了沉华为了兄弟玩的这一次,”他继续冷笑,“我看,不止吧。”
张炽耸耸肩。
“操。”周延炀直接拿了根烟来抽。
第五十三章
“给你熬了面,起床。”
张炽睡得沉,只隐隐乎乎地听到一些声音,似远似近,仿若是瞬息之间的风。
他昨天琢磨了一翻舆图,到凌晨才睡得着觉。
他双眼像挂着千斤重的铅,总是睁不开,唇边蓦然开出了一抹笑,下意识地单手搂住对方的腰。
孜桐总是这样,在他睡得又沉又困的时候,给他煮好早餐,再放出那种带着低凉的软声在他耳边说话。
他低喃道:“困死了,媳妇儿,晚点再喊我吃早餐。”
对方僵硬了半刻,啪了一声他的手,发出一阵响亮,“谁是你媳妇,起来。”
张炽这才清醒了点,揉了揉眼睛,笑容瞬间敛去,“是你,我以为……”
“以为什么?”周延炀冷哼道。
张炽坐起身,双脚放在地上,有些烦躁地挠了下后脑勺。
周延炀只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张炽抿起嘴,眸子里带了一丝暗淡。他穿回鞋,走到了古旧木桌上,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图纸。
不知看了多久,他噗嗤一笑,直接坐在了椅子,双腿伸开,头颅扬起,双目放空似的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突然一阵混乱,好像又无数个声音在他脑里芜杂地响起,他根本也分不清楚哪句为先。
“阿炽,你没有欠我。”
“但是你三番两次去为沉华挡枪,如果这次放任你去了池沙夜会,你还想替沉华受多少次伤,你是不是还想替他去死?”
“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我都爱上你了,你就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各种声音掺杂在脑子里,快要成为一个炸弹,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将他分崩离析。
“操。”张炽狠狠地一手甩过去,图纸连带碗面一块被他摔在了地上,连鞋上都沾了一丝的汤渍。
周延炀觉得,他真的疯了。
张炽基本上已经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以至于他对他接下来走的每步都带了一些的忐忑。
张炽沉着脸,冒出的几分胡渣显得面色萎靡,他熟练地拿着短枪,半眯眼地打中前面的小球,一个连接一个。
他从来就不是一只温顺的野猫,孜桐竟以为可以将他关到事情结束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延炀向来知道他做事很疯,跟了沉华之后才收敛了些。
陈少爷以及孜桐的目标都不是他,他却把一切搂在身上,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周延炀脑壳发疼又对相识二十几年的发小的那股心疼,可没法劝说得住他,只得微乎及微地叹了一口气。
蓦地,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张炽把短枪放在桌上,眉目垂下,看着手机上的手机号码,是一串他倒数都能念出的数字号码。
他扯了扯唇边,点开了接通。
“张炽。”孜桐的声音依然低凉,却带着一丝的低哑。
“嗯?”张炽挑着眉问。
“你在哪里?”
张炽一听,好玩心来了,咧着嘴地问:“你和陈少爷不是挺厉害的吗,还找不到我?”
对方沉默了,只听到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半会,他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炽拿起枪就玩,绕在食指转圈,吐出四字,“桑德布克。”
孜桐的脸冷下来。
他半眯眼,往前面开了一枪,发出砰的一声,轻笑地道:“怎么办,你那边还有警察,两边追捕我,我现在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孜桐滚动着喉咙,低声问,“张炽,你在逼我吗?”
“是。”张炽果断地承认。
孜桐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哽噎了下,眼眶逐渐变得发红,声音带了些狠厉,“你非得对、对他这般好吗?”
张炽一听,把情绪收敛了,眸底戚冷却溢出了疲累。他与孜桐的对谈永远都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这或许才让他做不得已最坏的打算。
孜桐明明将他与沉华的昔日查得一清二楚,却一而二、二而三地来逼问他,仿佛要将自己心底那个不安分的小炸药爆发出来。
“嗯。”张炽轻笑了几下,似乎有意气他,“难道在你眼中,我是懦夫?躲在角落什么都不做,等着你们的事情结束,我再出来喊一声,宝贝儿,你做的真棒,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孜桐僵硬着手,问:“你还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张炽淡淡地道:“今天延炀说我疯了,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过与你无关,是我把自己逼疯,你要知道,一个疯子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就应该,”孜桐说话很慢,带了些嚼齿穿龈,“再把你关起来。”
“你做过了,”张炽把头一歪,笑道:“不过没成功,不过你可以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孜桐心里一惶,他本来就够沉静寡言,能威胁的话语都是寥寥数语,他这一听,便知道张炽接下来想做什么。
“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张炽挑着眉问。
“这是沉华的咎由自取 ,不是你,张炽。”孜桐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张炽沉默了下, 扯了扯唇边,“你当我疯了吧。”
孜桐心底那种悲凉和阴郁油然而生,直逼上了喉咙,让他忍不住嗤笑了几声,“那我算什么,你之前说过的共度一生全都是假的,哪怕我致了伤,你选的还是他们。”
张炽沉默了。
“说话。”孜桐发着怒地道。
“你还让我说什么,让我说对吗?”张炽苦笑地道:“孜桐,你到底不懂我俩的隔阂到底是在哪里,你从头到尾都是隐瞒我,欺骗我,陈少爷一直在背后搞我兄弟,你却漠不关心……”他停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却始终带了些涩味,“你见过阿辰吧,见过一阳吧,他们哪个人你没见过?他们没有真心实意地待你吗?嗯?可是你怎么对他们?”
每一个兄弟,都是推心置腹地跟着他,嘻嘻哈哈地喊着他老大。
可是他却怎么对他们?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突然酸涩。是他迷了双眼,差点儿就把他们害了。
况且,他还欠着沉华的命。
孜桐问:“你这样做,连沉华性命都不顾了吗?”
事到如今,孜桐还在尝试威胁他。
张炽扯了扯唇边,揉着疲惫的额际,淡淡地道:“桑德布克也不是人呆的地方,你把他推到那里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你回来,我可以考虑……”
“回哪?”张炽嗤笑一声,话锋溜转,声音低沉沉的带着一丝的亲昵,“我说宝贝,还在跟踪我的电话地址吗?”
孜桐的身子一僵,手背不知不觉地绷硬着,似乎在制止什么。
“以你们的本事,估计也快了,不过现在有点晚,你得让我睡个安稳觉先,有什么事的话,”张炽停顿了会儿,突然说道:“明天虎啸码头见。”
这话一说完,他直接把电话挂掉,并把电话卡摘出来,扔到一旁。他一言不发,黑沉沉的眼珠子直盯着手机。
他想,明天应该要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
计划要走到了尽头。
张炽很聪明,却疯得毫无顾忌。
他将所有的矛头和视线都指向了他,彻底把自己的路断掉。
他所想到的悉数都像一个漩涡,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循环,他在挣扎,想要摆脱。
他知道孜桐想干什么,之前陈少爷利用了周肖林搜了沉华的罪证,就想以股肱之力将他送入桑德布克。
张炽就站在码头上边,他一整宿没有睡好,双眼带着可骇的血丝,冷冷地看着之前被陈少爷摧毁殆尽的仓库。
接着,他敛去了所有的情绪,但脸颊是带着明显的醺意。
他过来码头之前,灌了一瓶烈酒,灌得他昏昏郁沉。
他现在确实不够清醒,却猖獗无忌。
张炽走进了仓库里,只有几张破烂的凳子,他随意挑了一张坐下。
孜桐没来,来的只是曾经把他当囚犯关在房间的两个男人。他当然知道他俩是来捉他回去,但踏入仓库那一刻,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张炽的身上绑了炸药,若是一个子弹过来恐怕会触到他身上的炸药。别说人,连仓库都会再次塌下来。
张炽睨着他们,点了根烟懒散地吸着,下颌微微扬上,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
他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无非就是要将他带回去。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以往过于恶迹恣睢,现在都得讨回来。
男人有些警惕心,看到张炽旁边的凳子甚至还放了一把枪。他需要的是把张炽整个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而不能有其他差池。
张炽还真从没料到孜桐的自私与占有欲竟这么蛮横,他从来不顾他如何想,他俩的关系既像爱人,又像独断专行的仇敌。
张炽突然把枪拿起,指向了他们,示意他们坐下。
他说:“张先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张炽挑眉问:“孜桐让你们来做什么?”
男人停顿了下,回道:“把先生您带回去。”
张炽咧嘴笑,故意地问:“带回去还是逮回去?”
男人:“……”
张炽歪头说道:“如果是带回去,我们需要做个交易。”
男人蹙着眉,问:“什么交易。”
张炽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放了沉华。”
男人沉默了下,道:“你没必要这么做。”
张炽眉眼抬上,冷声道:“让孜桐和我说话。”
男人动了动唇,随后放弃了,他打了孜桐的电话,低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才递给了张炽。
张炽一手拿着枪,一手夹着烟,直接说:“你拿着。”
男人:“……”
他只能开扩音。
张炽吐出一口烟,等着他说话。
他知道他一直都在监听他们说话。
孜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为什么非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张炽一听,把脸上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随后噗嗤一笑,声音低沉沉的,带了点嘶嘶沙沙的嗓音,“我乐意啊宝贝。”
孜桐忍了下,道:“你先回来。”
张炽没回应他。
孜桐一字一顿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成了逃犯?”
“那又如何?”张炽挑眉地问,笑道:“老子现在不止是逃犯,你还给我送了人质过来。”
孜桐的警惕心突然提高,蹙着眉问:“你在说什么?”
张炽转着枪,扣起了扳机朝着门开了一枪,发生嘣的一声,淡淡地笑道:“我的命不值钱,但他们就说不定。”
孜桐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声音冰冷又带了点恨意,“你不就是想让我别弄沉华。”
张炽扯了扯嘴唇,淡淡地吐出一字,“对。”
“我可以考虑,”孜桐的声音突然变得着急,但他佯装冷静地道:“但你必须先让他们带你走。”
张炽挑了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声音,他呵了一笑,“怎么?你还有人在外面。”
孜桐厉声道:“走,张炽。”
“不,”张炽抑在心头上的烦躁和愤怒一瞬间涌了上去,失望地道:“你撒谎,你不会这么做。”
孜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一股怒气上涌,话从口出,“你敢乱来,我换个方式废了他都行……”
张炽的眼一冷,没等孜桐的话说完,他猛地朝着旁边的茅草开了几枪,将手机摔倒在地,瞬间关了机。
可能是枪声引起外边警察的注意力,他们破了大门进来后,发现了有两个男人被踹倒在地,张炽把枪慢慢地放下,看着他们。
“把枪放下。”警察斥声道。
张炽把枪扔到一旁,舔了舔上齿,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下一秒,他的腿倏地被踢倒,整个人被按在了地上。
他扯了扯嘴唇,没有任何的反抗。他耳边听得不清楚,也任得他们说什么。
他被警察拽了起来,眼眸紧紧地盯着那慢慢起来的两个男人,含着笑,丝毫不在意接下来会怎么样。
男人面色复杂,眉毛紧皱,完全不知道警察为何会来到这里。
接着,他们都被带走了。
一天过去,与张炽同时被抓的男人已无罪释放,而张炽却招供了一切,承认了他是龙济的头目,将所有的犯罪招揽在身。
沉华在此脱身脱得一干二净。
很快的,张炽上了各地的报纸头条,从一个通缉犯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
孜桐狠狠地攥住报纸,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带着可骇的怒气,怒不可歇地想把报纸上的男人撕得破碎。
他将报纸扔到一旁,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把枪,快步走到了一间密室。
里面有一个被绑着的男人,坐在了铁椅上。
孜桐狠狠地看着他,下一秒提起了枪,抵着了他的额头。
沉华没有任何慌张,淡淡地看着孜桐,一言不发。
孜桐的双眸充满戾气,他发狠地道:“你害了这么多人,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沉华看着他,声音轻而干涩,“我知道你是谁?”
下一秒,沉华的右肩胛被开了一枪,他的额际瞬间聚满了冷汗,脸色变得痛苦又难看,他声音变得弱,强忍着疼痛说完最后一句话,“你是孜贞的儿子。”
孜桐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整个人都像炸开了一样,他又往沉华的左肩胛开了一枪,直接将他的双手废掉。
沉华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连同凳子也被他翻倒了。他痛得几乎没有意识,只发出低微的惨叫声。
孜桐蹲下了身,继续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冷冷地看着他。
沉华闭上双眼,他几乎以为命葬在此。
“你还真幸运,都到了这田地还是有人想保你。”孜桐噗嗤一声,溢着嘲讽。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沉华,似乎在欣赏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才走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周肖林被逮到
周肖林如惊弓之鸟般,再次被惊醒了,临深履薄地动了动被捆着的双手。
他头昏脑涨,每日都有一股不知名的破胆寒心到了心头,再直升喉咙,他总会觉得下一秒就会命葬此地。
现在好似所有人都忘了他,把他扔在这儿等死,记得的时候再赏他几口饭。
突然,门被开了,一丝的光亮映到他被黑布蒙住的双眼。
周肖林的手抖了下,以为是来送饭的。他将拳头握住,整个人都是防备的状态,那些人拿着饭进来后,会随意找个地方放下就离开,他的手被捆着,只得像只狗一样地把饭吃完。
可这次他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碗筷的撞嘭声。他听到他走过来,脚步声轻而稳,又极慢。
随后,他停住了脚步,停在他的前面。
周肖林好像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被凝固般,僵硬不动,慢慢地,他开始发抖,两条腿不停地哆嗦,惧怕到了极点,惧到有种反胃的感觉。
他想把自己缩到了角落,那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突然,他听到了轻笑声。
“既然这么怕我,为什么还要惹我生气?”他问道。
陈少爷的声音与他的样貌一样,优雅而温柔。如果仅看外表,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十指不沾泥,只会在豪门里弹钢琴的贵公子。
可他从第一天认识他开始,他就知道他不如表面。
陈少爷擅长游刃于黑白两道,漠视于法律,一个草菅人命的恶魔。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没见过他。
周肖林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脑子一片空白,头皮发麻,只发出微乎及微的惨叫声。
他双眼的黑布被掀开时,还是紧紧地把双眼闭上。他一瞬间没有适应到光亮,也不敢看他。
陈少爷眯着眼,眼底带着的是致人性命的血腥和狼戾。他拿着把枪,往天板直接开了一枪,发出的枪声让周肖林的心底一抖。
“坏东西。”陈少爷轻叹了口气,直接把枪抵着他的脑袋,让他的求饶声差点破口而出。
“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也送去见他们?”陈少爷轻轻歪头。
他们?他们是谁。周肖林猛地将双眼睁开,声音颤抖,心里害怕还是耐不住地问,“你杀了谁?”
陈少爷突然脸色一沉,一巴掌把他抽在地上。
“唔……”周肖林瞬间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你想我杀谁?嗯?”陈少爷有些阴晴不定,双眼红得有些可怕,“你还真够胆,坏了我的事。”
周肖林努力地爬起来,双手拽着他的裤尾。
“如果不是他,我还真想一个个弄死,免得留后患。”陈少爷似乎有些忧闷,只是这种忧闷没有完全在孜桐的面前表现出来。
像张炽这样的人,他即欣赏又觉得不该留他在世上,一个能人或毁己的男人不难保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儿。可因为孜桐,他也没打算去动他。
不过,他把视线转到了周肖林,将腿往后收,他的双手随之落在地。
陈少爷沉着眼,抬起腿,鞋板跟就这样垫在他头上,将他狠狠地踩在地。
周肖林饿了好几天,力气早就被削掉大半,可他那顽固性子一上来,试图反抗,可陈少爷的腿像铅般,踩得他脸上发疼,又让他觉得受到侮辱。
他双手颤抖地抬起,想抓着他的脚腕。
陈少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惨白的脸。
周肖林使出了力气,声音颤栗又喘着气,“你都、害死了两个人,我、两个兄弟,还不够吗?”
陈少爷眯起眼,轻笑道:“如果不是你向我通风报信,他们怎么会死?嗯?”
“呜……”周肖林挣扎着,想退回角落,又被他捏住了喉咙,被迫半跪着。他被折磨得难受,心里对陈少爷又恨又怕。
“放开……”他轻喊着,喉咙又干又哑,“求你,放我出去。”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哀求着他放他离开,只见陈少爷沉默了数秒,兴趣昂扬地问:“你出去了能找谁,你家人没了,”他说话又轻又优雅,但却往他心里用力一击,“在兄弟眼中你都是叛徒了,你还能去哪?”
周肖林迷茫地看着他,眼里逐渐多了一抹绝望。
原来,在他被迫答应陈少爷的条件后,就已经落得被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低喃地道:“让我找老大,我再跟他解释,他对我这么好,他会听的。”
陈少爷半眯眼地看着他这模样,心里突然一动。
也不能不说,留着他或者还有其他的用处。
张炽替了沉华入狱这事,日后再说。
毕竟,他还真没打算放他出去。
第五十六章
“华哥。”阿辰倒了杯茶,等它放凉了一些,才拿到给沉华喝。
沉华颔了首,抬着手拿起了茶杯,他的手有些抖,似乎已经费了不少劲。
“慢点。”阿辰低声说。
沉华摇摇头,饮了一口后还是放回桌子。
阿辰打开了医药袋,拿出了敷料,看了看沉华,低声道:“华哥,等会半个小时还要敷一次手。”
沉华刚才从医院出来,唇色惨白,精神有些不济。他点了点头,低着头攥着报纸,把它放在了一旁。
在场人的脸色都有些颓丧,不安,甚至悲痛。
报纸上已阐述了张炽的被抓过程及黑社会头目以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进行了宣判,写得详详细细。外面的人为此祝贺,里面的人为此哀伤。
他们想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好像短短时间内,却翻了天,一切都不同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嫂,也是导致这个事发生的幕后老板之一。
突然,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张桃从外面进来,俏丽的脸上溢着慌张,她往前面扫了一遍,似乎在找人。
“桃子,”沉华蹙着眉,问,“你怎么回来了?”
张桃把视线收回来,再看着沉华,问:“华哥,我哥呢?”
沉华滚动着喉咙,没有说话。
张桃的眼眶开始通红,抖了抖嘴唇,道:“我在报纸上看到哥哥了,他真的、入狱了吗?”
沉华双手放在椅子把手,尝试支撑自己,随后还是阿辰扶了他起身,“嗯。”他想过去安抚张桃,却走得有些踉跄,“桃子……”
张桃向后退上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沉华。
“别伤心,我会照顾你,阿炽也会托我好好照顾你。”沉华声音尽量平静,却带了一丝痛楚。
“我不要,”张桃咬着唇边,擦掉眼尾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我只要我哥,他怎么可以丢下我。”
沉华想尝试安抚她。
张桃看着他,眸底逐渐愤恨,“我哥、他这么多年为你做的事还不够吗,不够还给你吗,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坐牢?”
阿辰一听,着急地说:“桃子,你别这样和华哥说话。”
沉华看了阿辰一眼,摇摇头,已经不想多解释,他沉沉地看着张桃,声音很轻,“可以不恨我吗?”
张桃抖着手,放在了背后,嚅了嘴巴还想说点什么,随后转身就跑出去。
沉华实在支撑不了自己,头晕得像要把他吞噬于黑暗之中,随后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兄弟们惊慌失措地跑过去,把他扶到了床上躺平。
徐费源靠在了遮阳伞底下,他低头看了下手表,接着香软的身躯扑到他怀里,他及时把她抱住。
他双手托起了张桃的脸,看着她双眼哭得发肿,担心地问:“怎么了?”
张桃攥住他的衣领,抽抽噎噎地道:“阿源,我要去找我哥。”
他说:“好。”
张桃去到了监狱,签上自己的名字,坐在了探监室。她看见张炽来了,赶紧拿起了话机。
“哥。”
张炽抬头看她,面色比以往带了些憔悴,脸上长着胡渣,说话有些沙哑:“桃子,你怎么回来了?”
张桃咬唇,道:“如果不是我看见报纸了,你们是不是还想瞒着我。”
“能瞒得住你吗?”张炽无奈地道,看着她眼眶又开始通红,轻声道:“哭什么,别哭。”
“我难受。”张桃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不明白,几个月前你还说回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为什么你现在就在这?”
张炽攥紧话机,抬眼看她。
“哥,你说你欠华哥的,可是,”张桃沉默了下,继续道:“这十几年来,你为华哥卖的命,替他挡的枪还不够吗?你还要做到哪个份上?”
“还了。”张炽笑了下,把手指拈在玻璃窗,做出在为她擦眼泪的动作,“别哭,你哥心里一直都有个小疙瘩,但现在没了,就好了。”
他虽这样一说,可张桃心底还是不畅快,“你知道你判了多少年吗?”
张炽揉了揉眉头,“如果我表现良好,说不定五年就能出来了。”
张桃恨恨地看着他,轻微地磨牙。
张炽看得失笑,她每次生气都这样。
“别气了。”他说,“我还想看我家妹子漂漂亮亮的毕业照,现在气坏了,到时候拍照就不好看。”
张桃沉默了下,突然有些别扭,“我下周六就是毕业典礼了。”
“嗯。”
“哥。”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张桃将话机紧紧地贴在脸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炽,眸里带了点惴惴不安,“我、我怀孕了。”
“……”张炽愣了,蹙眉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才几岁?”
张桃低着头,她再怎么任性也还是有点悚她哥,“我已经二十一了。”
张炽马上板脸,“他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吗,你俩现在才几岁?你俩现在还是个小孩,怎么还养得起其他小孩?”
“我不是小孩了,我过两个月就可以出来找工作。”张桃的脸一涩,小声抗议道:“哥,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
张炽看着她那还算稚嫩的苹果脸,突然有些烦恼,严肃地道:“如果你真有什么事,必须去找华哥。”
“哥,阿源对我很好,你别担心。”
“我不信任他。”
张桃抿了抿嘴,低声道:“本来这个消息,是打算在毕业典礼和你说的,”她停顿了下,继续道:“你说会和大嫂一起来的,我还想见见他。”
张炽沉默了下,说道:“不会有他了。”
张桃愣了下,看到他的神情转变,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分了?”
“嗯。”
张桃回忆了下她哥偷拍的那张照片,想起了大嫂那白净完美的侧脸,总有种想看又看不到真人的惋惜,“为什么?”
张炽扯了扯嘴唇,随意找了个理由:“不想耽误他,就分了。”
“哦。”张桃低声,还是有点不甘心,“能挽留吗?”
张炽顿了下,摇摇头。
张桃抬头看着他,声音放轻了些,唇边往上弯:“哥,我和阿源说了,我打算等你出来再办婚礼。”
张炽蹙着眉头,“我出来之后得多久的事。”
“阿源也答应了,”张桃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家人就只剩下你了,我想牵着你的手,然后走到阿源身边,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第五十七章
故事还没结束,每个人的生活还需要过。
张桃毕业后,就和徐费源回国找地方住了下来。阿辰受了沉华的指意,极为热忱地给他们安排了房子。
张桃本来不想受沉华的情,但耐不住阿辰他们的热情,只得住了下来,况且她现在还是个孕妇,也不想到处跑来跑去。
因为张炽的事,张桃心底一直都是怨恨沉华,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沉华那发着惊喜,高兴又无措的样子,才将她心里那股怨气消之殆尽。
后来,沉华和兄弟们金盆洗手,拿了一大笔钱出来开了间修车店。但沉华因为手受过伤,提不到重活,只得安排事给兄弟做。
张桃的孩子脸蛋圆圆的,和她还有几分相似,张桃掐他的小脸蛋掐得爱不释手,名字还没取,就先给他取了一个小外号。
“丸子。”张桃揉着他的脸,亲着他的小嘴儿喊道。
“桃子!”阿辰在外面吆喝,“在家吗?”
张桃失笑,“在呢,你进来吧。”
阿辰干脆开门进来了。房子是阿辰挑的,手上有备用钥匙,打算等张炽出狱了,再把钥匙给回他。
阿辰去到饭厅,把保温桶往饭桌一放,伸着头嚷道:“桃子,余婶熬了鱼汤,给你带点过来,你要不要先喝?”
余婶是给修车店雇来给兄弟们做饭的,做事积极,就是爱唠话。
张桃一听到鱼汤,差点就反胃了。她把丸子生了之后,基本上天天都被他们轮流灌汤,已经喝得不想再喝,赶紧地道:“别、你先放着,我等会再自己喝。”
“哦,阿源呢?”阿辰走过来,问。
“阿源上班去了。”张桃低着头,逗着丸子。
“对了桃子,”阿辰挠了挠头,道:“华哥今天刚去看了老大。”
“嗯?”张桃一听到,立马抬起头。
阿辰吐出了一个消息,“老大快出狱了。
张桃一听,愣住了,过了半响才问:“什么时候?”
时间一晃,张炽入狱已经三年了。张桃以为还得再等多几年,才能等到他出狱的消息,阿辰这样一说,张桃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下周。”阿辰咧着嘴笑,激动地说,“到时候咱们去接下老大。”
后面阿辰说了什么,张桃都没注意听,双眼发愣,也不知看着哪里。
等她回过神时,眼眶已经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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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从监狱大门出来,三年的时间让他的长相没多大的变化,不过帧眼可见多了几分黝黑和成熟。
他穿着窄巴巴的黑色背心,绷着的肌肉凸鼓完美,结实的手臂抬起,按住了
被挂在肩上的陈旧外套。
他刚走出门口没几步,眯起眼还没搞得清方向,忽然一具带着熟悉的香水兰味的柔软身躯,撞到他的怀里。
“哥。”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娇憨的苹果脸,双手把他的腰箍紧,才慢慢地放开。
“桃子。”张炽看到他家妹子,拉开了笑容,忍不住掐下她那红彤彤的脸蛋,轻揉她的长卷发。
“你真的出来了。”张桃的眼眶逐渐发红。
“都当妈妈了,还这么爱哭。”张炽揉着她的头发,无奈地道。
张桃把眼泪擦干,轻轻地锤了他一拳,“谁说做妈妈的就不能爱哭,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下。”
张炽笑了下。
“咳……”张炽突然听到不自然的咳嗽声,他侧着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个戴着一副边框眼镜的高瘦男人,眼也没眨,一直盯着他的手,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
张炽抬抬下巴,扫了他一遍,越看越不爽,他当哥又当爹的把他家妹子养得这么大,还养得水灵水灵的,怎么就被这小白脸模样的混小子先斩后奏的拐了去。
张炽越是想,就越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被人剜了。
“丸子,过来先。”张桃软声唤了一下玩着手指的小孩,一听到妈妈的声音,抬起头看着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笨手笨脚的走到她身边。
张桃把他抱起来,轻声地道:“宝贝,喊一声大舅。”
小男孩偷偷看了他一眼,害羞地把头缩在妈妈的怀里。
张炽倒是不在意,笑道:“长得跟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张桃得意的仰起下巴,“可不是嘛。”她把丸子放下来牵着,正准备走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丈夫,她转头看着徐费源,不满地鼓起双腮,“阿源,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帮哥哥拎行李。”
“……”徐费源收敛铁着的脸,快步地走过去,道:“大哥,重吗,我来帮你拎下。”
张炽的行李也就几件平常用的衣服,重倒是不重,不过他还是不客气地把行李包扔给了他,任由张桃勾着他的手往前走。
“哥,华哥准备给你摆个宴席,去下晦气,就在明天。”张桃笑的时候还有一对小虎牙,“我还买了一些菜,等会就煮给你吃。”
徐费源拎着行李包,默默地跟着他们后面走,想起张炽刚对上他的神情,突发一想,总觉得接下来没得好日子过。
张桃想让张炽跟她一起住,被拒绝了。
张炽再怎么差劲,再怎么不满意他那还没见过几次面的妹婿,也没打算把自己插入他们的三人世界。
岁月如流,物是人非。
在他坐牢的这三年,外面的世界确实变了很多。
沉华打算晚上不做生意,用修车厂的空闲位置给张炽摆了一个宴席,将所有认识的人请了过来吃饭,余婶乐呵呵去给他们准备了很多饭菜。
张炽默不作声,走到了二楼阳台抽烟。
他吹出了烟圈,眯着眼透着模糊的烟气看着天空。
“你这个老习惯,还真没变。”沉华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带着一丝轻笑。
“华哥。”
“坐吧。”沉华搬了两张圆椅子放下,椅子看着轻,可他还是搬得有些费力。
张炽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嘴,问:“还去看过医生吗?”
“嗯。”沉华坐下来,翻出一根烟点来抽,“只要不用力,基本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再往里说,这两条胳膊也算是废了。
张炽的脸色稍微沉了些,刚没坐下多久又站起来,双手靠在了护栏。
沉华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阿炽,有没有想过,你判了十年,为什么会减到了三年?”
张炽的手一僵,烟灰掉落到指尖也没有知觉。
“谁还有这能力?”沉华继续问。
张炽滚动着喉咙,道:“他这三年,有没有过来……”话说到这,仿佛卡到了喉咙,剩下的没有说出口。
沉华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我没见过他。”
张炽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干脆将烟头往烟灰缸掐灭,“华哥,为什么非得开这个话题?”
沉华安静了一会儿,道:“阿炽,你反应大了。”
张炽转过身,看到沉华夹着烟的手指不明显的颤抖,他问:“你的手,你不怨他吗?”
沉华反问:“那你怨我吗,因为我你才坐的牢。”
“不一样。”他重复道:“不一样。”
“阿炽。”
“不一样。”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双眸溢着的情绪,仿佛回忆对他来说是苦楚的,“华哥,你不怨他,我怨。”
他怨在兄弟们出事的时候,却把他当俘虏地关起来。
他怨在他俩相爱时,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隐瞒他。
“况且,三年了,什么都变了,说不定他早把我给忘了。”
沉华微微低着头,把烟抽完了,扔在烟灰缸里,才问:“要是他还记得。”
“我没打算和他有什么接触,他也没必要来找我。”他立马说,沉声道:“我和他也没任何关系。”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张炽睁开双眼,脑袋就传来一阵疼痛。
他把手按在了额头上,再闭目歇息了下,昨晚拼命地被一群兄弟轮流灌酒,灌到最后,才发现他喝的酒最多。
他笑了下,无奈地揉了揉鼻梁。
“哥,醒了没?”张桃站在门外,小声地问。
张炽随意找了件背心穿上,回道:“嗯。”
张桃开了门,就进来了。
“怎么过来了?”
张桃往环了一遍,“你以后住这吗?”
张炽问:“这不好吗?”
张桃抿了抿嘴,摇摇头,小声道:“挺好的,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住。”
张炽住的是修车厂的二楼,是沉华买来给兄弟们居住和当客房使用的。
“我住你那做什么,你还得问问那位同不同意?”
她嘀咕道:“他敢不同意吗?”
张炽无奈地道:“你就是小孩子脾气。”
“我怎么就小孩子脾气了?”
“任性。”张炽无情地说。
张桃鼓了下腮子,从外面拖了一个大行李包进来,“这是你之前用的一些衣服还有用品什么的,都在这了,你就不用老去买了。”
张炽揉了揉疲倦的太阳穴,问:“怎么不喊我过去拿?”
“才几步,用得着你过去吗?”张桃蹲下来拉开包链,把他的旧衣服都翻出来。
“丸子呢?”张炽问。
“在楼下,阿辰逗着他玩。”张桃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炽思量了下,“我和华哥谈过这个,我打算在这帮他的忙。”
“哦。”张桃回了一声,耸耸肩道:“我也准备出来找工作。”
张炽皱着眉,“怎么突然出来找工作?”
“我总不能一直依托你们,反正丸子都快三岁了,我到时候给他找了个幼儿园,”张桃声音很轻,“就出来做点活,免得在家闲也是闲。”
“你和他商量过了?”
“嗯。”张桃得意地笑,“他说不想我出去受气,不过拗不过我。”
张炽扯了扯嘴巴,看着她,突然问:“他对你好吗?”
张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对我很好。”
张炽笑了笑,眉目有些缓下来。
“哥。”
“嗯?”
张炽以为她会说出让他别再给阿源摆脸色的话,可张桃看着他,唇边微弯,一字一顿地道:“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很好。”
——
“阿辰。”
阿辰还在维修车门,就听到张桃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张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张桃的左手腕被包了一块白布,阿辰皱着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被车擦伤了,”张桃的声音很轻,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还差点把丸子给撞了,吓死我。”
“丸子没事吧?”
“他没事。”张桃抿了抿嘴,心疼地说:“但当场吓哭了,还好有个先生路过帮了我俩的忙。”
“你就这么放心让陌生人帮你,”阿辰没好气地说:“你还真不怕他是坏人,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或者老大。”
“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坏人。”
阿辰:“……”
“哦对了,”张桃回头看,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过来,抱着酣睡的丸子,走路走得极稳,丝毫不担心弄醒他。
他长得清隽如玉,一袭清爽白衣衬得他看上去干净无害,乍一眼以为哪走过来的漂亮演员,也难怪张桃会被他骗了。
张桃不认识他是谁,但阿辰认识。
他揪起张桃的衣服往自己的身后站,像护犊子般的护着她,一脸带着敌意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
“你干嘛,阿辰。”张桃疑惑地问。
阿辰冷眼看他,伸出双手,硬着声音地说:“把孩子给我。”
男人的眼睛一抬,轻声道:“好久不见,阿辰。”
阿辰冷着脸,没有说话。
男人顿了下,把丸子送到他手上,道:“他睡得很沉,估计刚刚被吓哭得很厉害。”
“谢,谢谢。”张桃从阿辰的手上接过,磕磕巴巴的道谢,感觉到在场的气氛变得很僵硬,只得把自己的笑容收敛,将丸子轻柔地抱在怀里。
“小孩很可爱。”男人微笑说。
“谢谢。”张桃一听,心里有些喜滋滋的,刹那间想到了什么,她赶紧说:“对了,刚刚在医院那个费用,先生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哥那里取点现金还给你。”
“桃子。”阿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说:“别找老大。”
张桃困惑地看了阿辰一眼,小声说:“可是我没带钱出来。”
“我去拿给你。”阿辰马上说。
男人静静听着他们说话,不知听到了什么,眸底微动了下,淡淡地道:“不用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张桃揪了揪阿辰的衣服,小声道:“阿辰,你刚刚好凶。”
阿辰闭着嘴,没说话。
她好奇地问:“你俩认识?”
阿辰冷着脸地道:“不认识。”
张桃嘀咕地道:“他都能喊到你名字了,怎么可能不认识。”
“桃子,”阿辰严肃地说:“下次别跟他接触。”
张桃眨眨眼,问:“他怎么你了?”
阿辰的脸红得像番茄,暴跳如雷地道:“不是我!”
第五十九章
晚上,临近零点。
月色穿过挂着的棚帐,在餐桌上洒着隐隐亮光。余婶早上逛市场,看着海鲜便宜,买了一堆打算晚上给他们做宵夜。
阿辰走去杂物房,屁颠屁颠地搬出一箱啤酒过来,拿把小刀刮开箱口,翻出啤酒罐递到桌子上。
张炽刚吃饱,打开了一瓶就往嘴里灌,懒散地靠在椅背,看着兄弟们吆喝玩猜拳。
张桃的手受伤了,乐滋滋地等着徐费源剥蟹肉递到她嘴里,他喂完了张桃再喂丸子。
突然,一辆捷达开到了店门口,忽闪的车灯让他们忍不住半闭着眼睛。
“搞什么?”吕一阳嘀咕道。
张炽的心里突然不知被什么堵了下,提起啤酒就往嘴里灌。
“先生,现在下班时间,咱不做生意了。”一个刚新来没几天的修车工走过去,开着嗓门喊道。
“我知道。”从车里出来的男人声音极为好听,如流水溪溪,低凉又带点浸润。
张炽的手突然一僵,保持着灌酒的姿势不变,刚好遮住了半边脸。他滚动着喉咙,心里蓦地一阵阴晦和错乱。
简单的三个字,声音熟悉得如同垫在他心底上的石头,掀不开,又弃之不去。
在场起码有一半的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脸上的神情百味杂陈。沉华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松开,转头看着张炽。
张桃突然瞠着眼睛,惊呼一声:“是他。”
张炽和徐费源同时地看着她,张炽的眼眸带着存疑,徐费源则是整个脸都沉下来。
“就是、昨天帮了我的那个先生。”张桃小声道。
徐费源的声音加重:“但是你没告诉我,送你去医院还抱我们的孩子的先生是长这模样。”
张桃轻锤了他一拳:“我孩子都给你生了,你吃什么醋?”说完,她吃下最后一口蟹肉,看见在场的人神情奇怪,她倒是没多想,只是想起他还帮过自己的忙,便站了起来,走到男人的前面,跟他打了声招呼。
男人看见她,微笑地问:“手好点了吗?”
张桃猛地点头,咧着嘴地说:“好多了,”她停顿了下,好奇地问:“你这是来?”
“我的车头有点破损,看能不能让你们帮个忙,我打扰你们了吗?”男人问。
“没。”张桃低头看了下车头,咬着唇角,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虽然不是干这行,但起码在这里进进出出了三年,也大意了解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是不是昨天送我到医院时擦伤了车头,”她仔细看了下,“幸好不严重,车头盖喷漆下就行了。”
阿辰把张桃拉到一边,差点把她绊了个颠簸。
“干嘛阿辰。”
阿辰看着他,硬着声音地说:“不好意思,现在不做生意。”
男人没有看他,淡淡地抬着眉眼,眼也不眨地盯着喝着酒的张炽,嘴里却说:“那我明天过来吧。”
张桃感觉到气氛有种微妙的变化,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对阿辰说:“昨天他帮了我才擦伤了车头,不帮好像不太好吧。”
阿辰绷着脸,没说话。
“……”张炽阴沉着脸,字语从牙缝里蹦出来:“张桃,给我回来。”
张桃耸着脖子,灰溜溜地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男人受到多人注目,面色还显得镇定,他轻轻地一笑,说:“这方圆十里啊,只能找到你们 这家修车厂,刚好我也急车用,如果你们愿意帮个忙,再好不过。”
“哥。”张桃揪了揪他的衣袖。
“别喊我。”张炽把话推回去。
“好。”沉华突然出声,“阿辰,拿着车匙。”
张炽下意识地把眉一皱。
阿辰不满,硬着脸不想过去。
张桃看他不动,她走了上去,帮忙拿了车匙。
“麻烦了。”男人走过去,把车匙递到张桃的手上。
张炽这才抬头看他,眸里蕴着厉气,焦躁,还掺合了复杂的情绪。
男人和他对上了视线,桃花眼流转,眼尾微微上挑,看着还有几分清雅隽气。张炽微微蹙眉,他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哥。”张桃想把车匙给张炽,却被张炽盯了一眼。
张炽把眼神收回去,冷淡道:“我不会修。”
“我昨天不是才看见你……”她话没说完,就收到了张炽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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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挺荣幸当第一个。”他说。
张炽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到。
男人收回眼,递了张纸过去,“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什么时候修好可以打个电话给我。”
他是递到了张炽的面前,但张炽没看他也没打算接,只让他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最后还是张桃接了过来。
“好。”张桃悻悻地回道。
“我先走了。”男人向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张桃打开白纸,上面还有男人的名字。
“孜桐。”
——
张炽随意拿了把椅子坐下,拈起烟就抽,凝眼看着眼前这辆车。
他昨晚被张桃给烦到,怎么平时的事也没见她这么上心过。他眯眼地扯着嘴,突然想起昨天孜桐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冷笑两声,将烟头掐灭。
张炽的性格也没有因为坐牢而有什么改变,该恶劣的时候他还真没打算心软。
孜桐接到修车厂的电话时,他还在店里做活。他低头看着自己做的食物,把它包装好了带过去。
他新开了家甜品店,离修车厂也就几条马路的距离,走过去不用半个小时。
只不过他以为,以张炽现在对他的态度来说,要是真帮他修车肯定不会这么爽快,但是他还是低估了他的性子。
孜桐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买的这辆车是银白色,外观来讲比较赏心悦目。可现在,他有点不太敢认自己的车。
他的车头确实被修复得毫无痕迹,再进行喷漆。
但喷漆是要融合车的颜色,否则会有色差。
但现在不仅是色差的问题,车头是直接被喷成了淡绿色,而车身依然是银白色,这形成的是一种怪异的差感。
他甚至在想,张炽是不是在报复他昨天说的那句话。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刻,脸上的肌肉有着不明显的抽搐。
“怎样?”
张炽将烟夹在手指,懒散地倚在圆柱,眉眼上挑,眼底还带了点挑衅。
孜桐抿嘴地看他,突然有丝恍惚,刹那间他好像看到了三年前那桀骜痞气的他。
他注视着他,轻声道:“挺好的。”
张桃就站在张炽的旁边,一脸欲言不敢说话的样子。
孜桐将手上的袋子递到她的前面,说:“我刚做了一些小松饼,适合小孩吃。”
张桃瞠目,有点高兴,“我家丸子好喜欢吃松饼,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孜桐一笑,“就当做卖个广告,我在附近开了间甜品店,有空可以过来。”
“哦。”张桃喜滋滋地说:“别看我哥这样,他最喜欢吃甜品。”
孜桐看了张炽一眼,声音轻却有些暗味:“我知道。”
他乎其不意的三个字,让在场的兄妹俩愣了下。
张桃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丝怪异,往他俩身上来回走了一遍。
孜桐虽是和她说话,可眼神多数集中在张炽的身上,张炽只顾着低头吸烟,眼睛都差点儿往地上贴了。
等到孜桐开车离开后,张桃咬了咬嘴唇,喊了声:“哥。”
“嗯?”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张炽睨了她一眼,“你这句话最好别被姓徐的听到。”
“你说什么?”张桃努了努嘴,嘀咕道:“我真觉得他有点脸熟,可是我应该没见过他才对。”
张炽把烟掐灭,转身往杂货间歇息去了。
第六十章
第二天的气候,炎热得好像浸透在火炉,闷得风都感觉不到。
张炽刚把一辆汽车拖到了修车厂里,交代了阿辰做了后续处理。这天气热得汗珠从额边一直顺着脸颊流入胸膛,白色背心几乎被浸湿了水,他随意拿了一条毛巾擦拭头上的汗水。
“老大,刚才桃子买了些糕点过来。”阿辰说。
“不吃了,我先回去洗个澡。”
张炽把毛巾挂在肩上,转头回自己的居所。他住的地方是靠最右边拐弯处,要从小巷穿到一楼的后门,他直接往后门走能直接到自己的房间。
是他自个儿选的那里,方便还够安静。平时也就只有他走这条小巷,他慢悠悠地走上楼,低头拿了根烟抽,刚准备转角弯时,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倚在墙上,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他听到了一丝走路的声音,才把头转过来。
张炽扯了扯嘴唇,打算越过他。
孜桐伸出手,把他拦了下来,低声道:“张炽,我们谈谈。”
张炽不想理会他,把他的手放下,拿出钥匙就开门。他的门还没关得上,孜桐就伸手挡在了中间。
张炽滚动着喉咙,额际的汗珠顺着眼尾流下来,不管是刚重逢还是现在,他都不想面对着他。
孜桐把拎着的糕点提起,定定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红豆糕,我给你做了。”
张炽双目冷厉,轻微咬着牙地吐出二字:“回去。”
“先吃点吧,”孜桐轻声说:“我俩都这么久没见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张炽抽了一口烟,说:“”你没听到老子讲什么?”
孜桐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让人凉得渗透的冰山美人,笑起来却如棉絮般没有攻击力。
他轻轻笑了笑,说:“你不请我进去,我就在这里等,反正这层楼的人都认识我,我也不介意。”
张炽:“……”才三年没见,他的脸皮怎么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现在搞得好像是他矫情似的,他松开了门,孜桐顺势走了进来。
张炽坐回木凳子,随手将毛巾往旁边一放,却被孜桐就手接住。
他说:“脏了,别放在凳子上。”
张炽看了他一眼,突然嗤笑道:“你以为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孜桐顿了下,双目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张炽,我们重新好吧。”
孜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般砸在他的心底,整个心都仿佛都堵住了,压得难受也提不出兴奋的感觉,突然间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被他监禁的那种痛苦。
被爱人自私且一厢情愿的监禁确实让他无法忍受的一种噩梦,让他现在想起来也只会觉得胃部翻滚。
他对上了孜桐那真挚的双眸,好像在等着他回应,紧张又带着满满的无辜,就好像是他俩只是刚刚闹过别扭的情侣。
三年前所造成的伤害也只是怀在梦中,而不是现实。
他到底还是想问,孜桐是怎么能做到以保护他的名义,却自顾做着伤害他的至亲人。
他站起身,慢慢地吐出一口烟气。
孜桐是不喜欢吸到烟味的,可现在他却被张炽一步步走进而窒抑到,张炽慢慢地靠过去,恶劣般地往他的耳朵吹出一口烟。
孜桐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重新好?”他笑了下,道:“你以为我俩还能走回以前?”
“为什么不能?”
张炽的笑意渐失,转过身,没有回话。
孜桐双目一直盯着他,从他的脸到他的背面,眸里低凉却沉,他说:“你入狱之后,我试过让自己的生活恢复平静,甚至在想,没了你又能怎样……”
张炽低头抽烟,没有回话。
他别过脸,继续道:“但是,我做不到重新生活,我只是,”他从没说过这些话,说得有些磕巴,“想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张炽抬眼看他。
尽管过了三年,孜桐还是不擅长说情话。
孜桐看着他,抿了抿嘴,“和你,过回以前的生活。”
“你说的谈谈就是这个?”张炽突然笑了,把烟按在烟灰缸,“好,你说完了,我也听到了,出去吧。”
“张炽。”孜桐的双拳微微颤抖的攥着。
张炽说:“你还是不知道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孜桐轻轻咬牙,“你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张炽还是那两个字,“出去。”
孜桐动了,但他不是出去,他直接按住了张炽的双肩,防不胜防地将他压在了床上,狠狠地啃咬他的嘴唇,毛巾随之落在了地上。
张炽怒了,以前舍不得打的脸,现在却一拳揍过去,力度不重,足以让他停下来。
孜桐果然停了一会儿,再变本加厉地吻上去,从按肩上往下滑,按住他的手腕,在他的唇瓣上下揉搓,差点儿没搓出个皮。
孜桐这个吻功让张炽来的得难受,右肩往前靠,把他顶开,手从他的束缚里脱出来,将他推到一旁。
孜桐白净的脸上却多了一丝的淤青,嘴唇抿着,长睫毛垂了下来,看似有几分委屈。
张炽想骂人都骂不出口,这搞得好像是他在欺负人似的。
他把手顶在膝盖,疲倦地捂了捂眉头。
孜桐终于平静了,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操。”张炽低声骂道。
第六十一章
接下来的几天,孜桐好像消失了般,没再出现张炽的面前。在场的人尽管知道他俩以前的事,也没敢在张炽的面前舞,沉华甚至也没提到一句。
张炽既然出来了,张桃就准备去筹办自己的婚礼,让张炽当他们的证婚人。
张炽三年前都答应过她,现在也不可能反悔。
至于礼服方面的,张桃也问过他的意,张炽告诉了下自己的尺寸,随他们买。他都活了三十来年,还真没穿过这么庄重严谨的衣服,真让他穿,还真有怕会不习惯。
不过没有张桃在他旁边叽叽歪歪,还真是清净了几分。
时间又到晚上,他们刚干完活,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张炽还没打算这么快回去,就在一楼储物房的门口,懒懒散散地坐在了藤摇椅,看着半月。
他拎着一瓶啤酒,玩儿似的摇摇晃晃,还时不时饮上几口。
他坐下来还没到几分钟,沉华过来了。
他拿了一张背椅坐在了张炽的旁边。
沉华拿来了一个空杯,抵在张炽的前面,示意般地晃了晃。
张炽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将自己的酒倒给他一半,再放在地上。
沉华酌了几口,放在了手心上。
“好像时间也没过多久,张桃都要当新娘子了。”沉华轻叹了口气。
张炽笑笑说,“丸子都快三岁了。”
“是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桃子的时候,”沉华微微眯眼,伸出右手好像要回忆了下当初张桃的身量,“好像就这么点小个子,还没现在的丸子重。”
张炽一听,稍微敛去了笑容,喝了一口酒,“她那时候瘦瘪瘪的,我还真挺担心养不活。”
沉华似乎感觉到他情绪稍变。
“我那个父亲,”张炽很少提及他以前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喝了酒引起了身体细胞的躁动,他转过头,对沉华说:“在我会打架之后,他就没敢打过我,但桃子不是,只要我不在家,他就像打沙包一样去打她。”
张炽说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沉,像磨着碎石,“我有次回到家,”他顿了下,继续道:“她就躺在了地上,衣服是破的,粘着血,她看见我,不喊疼,就只会说,哥哥,我很饿。”
张炽家庭上的苦难他不是不了解,只是沉华听他讲家中事,平时也只是一略而过,他不想提及时,他也没打算问。
可听他现在一听,他的心情带着各种的情绪在内,却说不清楚。
沉华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俩时,是在什么环境下相见的。
沉华滚动了下喉咙,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见到你父亲?”
张炽看了他一眼,说:“我要是能见到他,我第一时间把他打死,一拳一拳下去,先剁了他的手脚,再碾碎他的骨头,拿去给余婶喂猪。”
沉华失笑,“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老大。”
“那又如何,”张炽把烟掐灭,“他那种滓渣本来就不应该还活着。”
……
他俩一直聊到了凌晨一点,还在言无不尽。
沉华喝完最后一口酒,说:“我该回去了,早点睡吧。”
“嗯。”
张炽揉了揉眼睛,把头靠在藤背椅,闭目歇息。
歇得时间不长,他的电话响了。
张炽睁开眼睛,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疑了下,猜想着会不会是客户的号码。虽然平时会把电话留给客户,但他们一般都只会打到修车厂里的座机。
他垂下眉眼,把它接通了。
可对面没有说话,只听到了滋滋以及呼吸的声音。
张炽微眯眼,“喂”了一声。
“张炽。”
他听到了,是孜桐的声音。
张炽停顿了下,问:“什么事?”
“明天出来吃个饭吧。”孜桐说。
张炽微眯着眼,打算挂了他的电话。
孜桐似乎发现到他的意图,问:“你还记得你有东西在我这吗?”
张炽停了会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三年前送过给他的东西,甚至有了记忆,他眯眼地试探性问:“什么?”
“手镯。”孜桐低声道:“你三年前送给我的手镯。”
果然。
张炽滚动着喉咙,用力地攥紧手机,手背的青筋微微绷起。他的眼前突然一丝微茫,仿佛思绪跳回了三年前。
他还依稀记得孜桐接受手镯带给他的那种兴奋感,带着过山车的那种忐忑和紧张。
手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了他俩的将来,确认他俩的一辈子。
若是在礼堂,新人宣誓词上还会说出忠诚及信任的话语。
可他们不是在礼堂,甚至是隔着一条河,一条无论在任何方面都难以跨越的河。
并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按预期中的去做。
张炽的眼里没了任何情绪,空荡荡的,也不知看哪里,他问:“你要还给我吗?”
孜桐的声音突然变凉,“我还给你,那你是要送给谁?”
张炽淡淡道:“送给谁都好。”
孜桐动了动嘴唇,随后边说:“明天见面,我拿给你。”
“换个方式吧,”张炽扯了扯嘴唇,还是笑不出来,“我不想见到你。”
张炽这几句话,就像锅中的油,时不时给他心底渐得发疼。他停了会儿,说:“那我扔掉吧,说不定哪天你幸运了,还能把它捡回来。”
张炽用舌头顶了顶上齿,被他这句话激得有些烦躁。手镯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是记得的,但他却没想过从他手中要回来。
可听他这么一说,他的声音带了点躁乱的怒意,“你他妈要是想扔,你不早扔了。”
“反正你都不要了,哪天扔不是扔。”
张炽把脾气压下来,说:“我明天没空,我让我兄弟过去。”
孜桐不为所动,“你来拿。”
他停了好半刻的时间,终于说:“行,我拿回来,毕竟还得给我妈的未来儿媳妇。”
孜桐的手轻轻攥着手机,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地说:“我附近,新开了一间粤菜馆,六点,你过来吧。”
“行。”
这字刚出,张炽马上把电话挂了,还险些地把它摔在地上。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的下午,张炽刚把车拖回厂里,他那汗水就跟下雨似的,把背心都浸透了。
他擦拭额际的汗珠,低头看了下时间,稍微蹙着眉头。轻吁一口气,回自己的居所洗了澡,换套清凉的衣服,才慢步去到饭馆。
他来到的时候不到六点,还差着十五分钟。
这间粤菜馆来的人还挺多,他往里面一瞅都只看见人山人海,满满都是人,还真找不着空余位置。他挠挠头,走过去和服务员问了声,她直接把他带到中房间。
这种中房间,大概能坐十五个人,要只有他俩,还真有点浪费。
孜桐早就坐着等他,门一开,他抬头就看见张炽。
张炽蹙着眉,走过去,看到桌子上了几个菜,都是合他胃口的菜。
孜桐说:“坐吧。”
张炽只看了一眼,把手伸出来,“手镯。”
孜桐说:“你先坐着,我给你点了菜,你还想吃什么。”
张炽似乎在斟酌什么,才坐下来。
孜桐笑了下,把菜谱递给他,问:“还有什么想吃?”
“随便吧。”
“好。”孜桐点点头。
张炽沉声地道:“手镯。”
孜桐看着他,眨了眨眼,过了半响才说:“我忘了带。”
张炽:“……”
孜桐低头看菜谱,泰然自若。
张炽倒是被气乐了,“你玩我呢。”
“我今天来得着急,我真忘了。”孜桐的声音很轻,听着倒是很认真,就是让张炽心底起着一把火。
他一手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身,打算掉头走人,却被孜桐抓住了手腕。
“菜都来了,先吃完再走吧。”
张炽感觉到手腕那种劲儿不轻不重,他若是能甩是可以甩得开,他沉着眸,看着孜桐,突然笑出声。
“我还以为我当年够无赖了,才三年没见,你还青出于蓝了。”
孜桐坐着倒是挺乖巧,也没反驳他的话,眉眼垂上,五官卸去清冷,看着倒是踌躇不安。
张炽眯着眼,三年了,样子没变,时间也没在他脸上流着什么痕迹。倒是自己,蹲牢三年,眼皮可见多了几分粗糙。
孜桐开口,“你先坐下,我们聊聊。”
张炽顶了顶上齿,一字一顿地道:“我以为你前几天已经算是和我聊聊。”
孜桐抿着嘴,“如果我不找个借口,你怎么会跟我出来吃饭,”他轻声道:“我只是想,你陪我吃个饭。”
张炽:“……”
孜桐又喊了他一声:“张炽。”
他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
“你的口味和以前,没变吧。”
张炽顿了会儿,突然笑了下,“老子坐个牢出来,什么口味都变了。”
“哦。”孜桐泰然自若,“那你总得试回来,说不定,你还是爱吃,反正你也不讨厌。”
他说的时候,双眸清亮,专注地看着他。
张炽被盯得有些浮躁,他在考虑要不要干脆离开这里。
“你现在连一眼都不想看见我吗,”孜桐问,“你在怕我吗?”
张炽拉下眉眼,“我怕你什么?”
孜桐一笑,“怕……心软?”
张炽嗤笑:“你他妈在瞎说什么?”
孜桐抿着嘴,轻声道:“手镯,是你妈妈说给你的终身伴侣,如果我俩真的到无法挽救的那天,我会还你,把所有都还给你。”
张炽沉默了会儿,慢慢地说:“华哥问过我,如果你回来,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他突然唇边上扯,“我说,三年前不是现在,事情都发生了,又怎么能回到以前,那不是给三年前的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吗?”
筷子被孜桐一放,与碗里碰撞发出了声音。
张炽静了下,继续道:“有时候巴掌甩上去还真的挺疼的,我挺怕会受第二次。”
孜桐心一抖,声音又苦又涩:“你有时候让我觉得,心是石头做的。”
张炽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谢谢。”
孜桐滚动着喉咙:“菜凉了。”
张炽看了他一眼,“我真的不爱吃了,你自己吃吧。”
他说完,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
张炽走出了门外,突然用力喘了几声,他以为自己说完,起码会有些愉快感。
没有。
他有的只是胸膛上带了些不明的沉闷感,再慢慢地顺到了眼底,带了一些悲凉。
——
张炽回到修车厂,还不到八点。一群男人热烘烘地围着一张桌子,也不知在看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刚好看到张桃露出个圆脸出来。
“在干什么?”张炽问。
张桃写着字,说:“我在写请柬。”她把名单递给了张炽,说:“我写的名字都在这了,哥,你看看,还有没有漏了?”
张炽坐下来,随意看了下,突然,他停了下来。
“孜桐?”
张桃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下,便说:“我熟的人不是都挺少的嘛,所以就把认识的都写下去。”
张桃的脑子虽然转得不快,但还是根据这几天细微的洞察,张炽和他之间的关系总让她说不出的怪异。
“那……”她观察了下张炽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哥,你觉得怎么样,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张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名单递回给她,“你问我做什么,这是你的婚礼。”
张桃有些磕巴,“不是,我……”
“反正这种事就别来问我,”张炽转头,问沉华,“华哥,还有什么要忙的?”
沉华指了指里边,“那辆蓝色的梅赛德斯,就方向盘出了点问题,转不动,你给它弄好了就回去休息吧。”
“行。”
张炽起来拍拍裤子,走了进去。
其他兄弟都一哄而散,只留下沉华和张桃。
张桃停下了笔,咬唇看了看张炽的背影,再转过头看着沉华,犹豫未决地问:“华哥,你觉得我要不要,请他?”
沉华淡淡地笑了下,“这是你的婚礼,你自己决定吧。”
张桃问了一个困惑她几天的问题,“你们以前是有过什么冲突,还是、你们讨厌他?”
沉华停了会儿,摇摇头,“我并不讨厌他,但几年前确实有发生过事情,”他轻轻扯了扯唇边,劝告道:“不过你也别直接问他。”
“我敢吗?”张桃小声道:“他有时候凶起来,我都害怕。”
第六十三章
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张桃举行婚礼的当天。
张炽穿着一套深色西装,梳着大背头。他认认真真地照着镜子,偶尔蹙眉了下,他对镜子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张炽的五官本身长得端正,化妆师在他脸上也就随意一弄。突然,平日的那种桀骜痞气的气场浑然不见了,换回来的有几分成熟英俊的魅力。
人靠衣装,还不是没道理。
他轻轻地动动脚,深呼吸了下,结婚的是他妹妹,他紧张个什么?
但一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子,今天就把她的手交给另一个男人,张炽感觉身上的一块肉强行被剜了,有点闷闷的。
张桃向往的是法式婚礼,她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起家人的臂弯,走向爱人的身边。
举办的场地是在扬竹居,一个露外的闲情之地,有点法式风味,拿来当婚礼现场的人不计其数。
张炽走过去,拿起一杯香槟喝下,转过头看见婚礼主持人已徐徐上台,拿着话筒试麦。
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张炽目光漫无目的地往前扫,突然双眼微微一凝,他把手放下来。
他看见了孜桐。
他微微蹙着眉,把脸转到一边。
“老大。”阿辰嚷道,声音又大还带着兴奋的颤音,这来得猝不及防,在张炽的耳边差点儿没把他震聋。
张炽:“……干什么?”
“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子。”阿辰咧嘴笑。
张炽的脸色也就严肃了半刻,失笑道:“别说场不场子,不吉利,这是我家妹子的婚礼。”
“我知道了,”阿辰冲口而出,“桃子今天好漂亮,林子要是在肯定由衷感到高兴。”他这兴奋过头,把想说的一股子说出来。这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劲。
他偷看了张炽一眼,小声道:“我这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到林子以前对桃子这么好,”他说着,突然顿了会儿,“不在,怪可惜的。”
周肖林是内鬼,他们其后都知道了。一开始他们都没有想到脾气好又憨直的周肖林会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但后来,他是因为害怕躲起来还是什么样,他们都不知就里。
只是,老大讨厌背叛者,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敢在他前面说。
张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废话真多,桃子都快出来了。”
“那我去找找华哥,”阿辰溜走之前,还嘴碎了一句,“老大,你今天还真帅。”
张炽一脚过去,“滚。”他把最后一口酒喝下去,装作不经意般地往前看一遍,发现孜桐的眼睛一直专注着他。
他别过脸,心底突然产生一阵不明的情绪。
随着钢琴曲的缓缓响起,张桃挽起张炽的手臂,缓缓走了过去,她化了浓妆,但没有盖住脸上的绯红。
张炽轻声说:“别紧张。”
张桃摇摇头,深呼吸。
等徐费源从他手上接过了张桃,他轻轻地向后退上两步。
接下来,就是婚姻的宣言。
徐费源:“张桃,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和最美好的收获,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愿意把所有的爱情和信任交托给你……”
张炽听着誓言,心底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他把视线转到了孜桐那边,没有任何的闪躲,唇边却无法扯出笑意。
他曾经也把所有的爱情和信任交托给他,只是后果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以为的周肖林是背叛、隐讳,但这种带给他的那种痛苦,却及不上孜桐给他的十分之一。
他轻轻地别过脸,看向了张桃。
张桃说誓言的时候,声音是哽咽又激动的,眼眶慢慢发红。在他们交换了戒指,激悦地亲吻时,在场的人响起了兴奋而热烈的掌声。
张炽轻轻地拍手,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现在也就是下午的时间,客人一个紧接着一个离开,等走得差不多时,剩下的时间相当于租了时间给他们玩乐。
徐费源两夫妻也不知道跑哪里去,这一看,除了张炽那桌子坐满了兄弟外,隔他们不过三个桌子的只剩下孜桐一人,迟迟没有离位。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时不时地酌上一口香槟,彩灯照下,把他白玉般的脸颊映得半明半暗,慢慢地与背后的幽景融为一体,跟他们似乎隔了一条缝,像一幅背景掺了暗色的美人画。
兄弟们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大声嚷着要拼酒,脚都抬到了凳子上。
“来,猜拳,输了喝。”
张炽面无表情,拿着酒就往嘴里灌。
吕一阳蹙着眉,问:“张桃为什么也把他请来?”
阿辰往前面看了一眼,眼底带着不屑,撇嘴道:“他帮过桃子,桃子觉得他好。”
就像他以前也这么以为过。阿辰在心里加多了一句。
张炽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喝酒,他看着兄弟们玩得热热轰轰,声如洪钟。他干脆拎起啤酒,站起身。
“老大,你去哪?”阿辰问。
“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张炽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们玩吧。”
“老大,华哥让你,”阿辰道:“让你别喝太醉啊。”
“行了。”
张炽说完,直接走开了,他的脑壳像被鼓板敲过一样,有些发疼,也听不得吵闹声。
他从孜桐旁边越过,神情淡漠,就好像这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路人。
张炽走到了香槟台旁边,双手直起,顶在桌边。遽然,他总感觉背后有条视线一直紧盯着他。
张炽脑壳那种发疼,是慢慢延到了心底,打在棉絮般,疲钝又无处着力。
他使劲地想跟三年前那不愉悦、郁悒的记忆告别,可孜桐就像化不去的雾,总是在前面晃晃悠悠。
现在是算什么样,以前他是追着他跑,现在是反过来了是吗?
他随意找了凳子坐了下来,心底那种拂郁的情绪就像是一把火,可酒却把它越浇越浓,浓得仿佛整个人被吞噬般,混沌难受。
另一边的孜桐微抿着嘴,觉得他不对劲,他正准备过去劝他别喝酒时,只见他站起来,身体东歪西倒的,却急速地跑到了洗手间。
他顿了下,跟着走到了洗手间,看见他正吐得天昏地暗。
孜桐倚在墙边,有些发怔。他知道张炽喜欢酗酒,但每次总有原因,这次又因为什么。
他妹妹结婚,他应该高兴不是?
张炽吐得头昏脑涨,头刚准备抬起,却被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拂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拿出纸巾擦拭他的唇边。
孜桐问:“好点了吗?”
张炽眯起双眸,仿佛看了很久才知道他是谁。他轻轻推开他,扶着墙边慢慢走出去。
孜桐跟在他后面,说:“别再喝酒了,对你的胃不好。”
张炽一声不吭,脑袋胀得难受。他走出外面,差点儿在台阶摔下。孜桐正准备去扶时,却被推开。
他稳定了脚步,抬眼一看,是阿辰。
沉华叫了车,准备离开这里,让阿辰把人都叫齐,就偏偏没看到老大。他这一找,果然,又看见了孜桐。
阿辰将张炽扶好,双眼对孜桐充满了敌意,语气有些愤怒:“你能不能、别再靠近老大了。”
孜桐怔了下。
“你当年都害得他坐牢了,他还有什么对不起你。”
孜桐的脸变得有些阴沉,“我和他的事,不需要外人操心。”
“可是很明显,老大已经不需要你,”阿辰一字一顿地道:“我真心喊过你大嫂,我也目睹过老大是怎么真心待你,可你又是怎么待他。”
阿辰的每一字,都是一把尖锐的刀刃,反复地在他的心脏里插刀。
第六十四章
张炽本来脑袋就疼,耳朵还老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他低喃地道:“吵死了。”
“阿辰,别说了。”沉华走了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蹙着眉,警告地看着阿辰。
“对不起,华哥。”阿辰说。孜桐和张炽之间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他确实是目睹这个事的间接人,看着他心目中的张老大如何从一个流氓仗义的男人,变成现在这样。
以前的他做事决断果敢,虽有时恶劣但会开朗有仗义。可现在却少了几分生气,寂然淡漠,就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
沉华无奈地道:“阿炽又喝醉了,你先把他扶上车吧,我待会过来。”
“好。”
孜桐看着沉华,整张脸更为阴沉。
沉华微张开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随后他又闭上了,看着孜桐时,眼底含着各种情绪,他转身离开。
“我这三年有后悔过,当年那枪,对准的为什么不是你的额头?”
孜桐在他背后,轻轻地说。
沉华停了会儿,转头看他。
“我以前在想,死法对你来说,会不会太简单,但现在我居然在犹豫,”孜桐淡淡地说,可语气却越来越重,像发泄着什么,“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报应呢,你是何德何能让他这么为你?”
他累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沉华已经快五十岁的人,薄眼皮垂下来,带了几分垂暮消沉。他静静地说:“孜桐,我对不起你妈,还有你外婆。”
这是他唯一的错事。
孜桐的眼眶瞬间通红,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她们不应该成为,”沉华滚动着喉咙,继续道:“我和你父亲内讧的牺牲品。”
孜桐后退两步,通红的双眼发狠般的紧盯着他。
“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
“闭嘴。”孜桐截了他的话,重复道:“闭嘴。”他说着,双眼慢慢垂下,掩盖眸底的痛苦,他侧身离开了。
他们一回到厂里,余婶提前给他们熬好了醒酒茶,递给他们喝。
沉华静静地看了醉酒的张炽一眼,说:“这茶对他也没什么用,一阳,你帮忙把他带回房间,让他好好睡一觉。”
吕一阳:“好的,华哥。”
沉华静静地抽了一根烟,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辰,说:“阿辰,凡事别这么冲动。”
阿辰站在一旁,微微抿嘴,其实他搞不懂沉华对孜桐的态度是怎样,尽管他的双手被孜桐废掉,也不见他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就是一瞬间的坦然接受。
但他没敢问,他对沉华还是有几分敬畏,他垂下头,忍不住小声地道:“华哥,我没有冲动,我只是……”
他只是心有不快。
沉华用指尖拈了下烟灰,淡笑道:“放心,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孜桐爱上张炽,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另外一种的运气不高。
沉华揉了揉太阳穴,说:“回去休息吧,现在都有点晚了。”
阿辰:“好,华哥。”
——
张炽醒来后,头又疼得厉害。他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鲤鱼坐起身,看了下时间。
张炽轻叹了口气,将腰背弯下,双手抱住头部。一觉醒来后,昨晚的事像潮流般,瞬间涌了上来。
其实他昨天也没有喝太醉,多多少少的记忆还在。
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孜桐面前喝烂醉了,想了想,还是有些狼狈不堪。
都十一月份了,也没见天气凉到哪去。他随意找套衣服,洗了个冷水澡,就下楼了,直接去厂里。
沉华刚抬起头,就看见他,招了招手,“阿炽,过来吃早餐,等会让余婶给你找点药吃。”
张炽一听,皱着眉道:“华哥,不用吃药吧,我也没什么事。”
沉华责怪道:“吃点吧,你老喝酒没节制,你的胃迟早又得出事。”
张炽笑了笑,揉了揉眉头:“行吧,我吃。”
他话刚说完,余婶把刚煮好的早餐拿了出来。
张炽刚把筷子提起,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沉华说:“华哥,我下午请一个小时假。”
“什么事?”
张炽顿了下,回道:“我要去探望呈奕,他可能过几天就会出狱。”
沉华挑眉,“哦,要出狱了。”
沉华之前去探监张炽的时候,有听起张炽提及过呈奕。张炽一开始说的时候,他有一点意外。
他记得呈奕。
呈奕的年龄还挺小的,家里的处境与张炽差不多,都有一个嫖喝烂赌的混账父亲。大概是这样,才让他和张炽有了一丝的共鸣。
在他的印象里,呈奕干净温和,身子潺羸,也没预料到他会因防卫过当,过失杀父而被判刑了。
“你打算怎么安排他?”沉华问。
张炽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沉华思虑了下,“不介意的话,就我们厂角落放杂物那个房间,也可以住到一个人。”
张炽:“嗯,我知道了。”
他入狱后,也没有料到会再见到呈奕。呈奕的性格过于软弱,在监狱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没人护着,很快就会成为结党营私的牺牲品。
恰好,张炽出现了,才有了呈奕的安栖之处。
张炽在几年前不会不管呈奕,现在更加不会。
他一开始的安排,是打算让呈奕暂住他这边,也算是有个照应。
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沉华笑着打趣,“我看,你桃花运真没断过。”
张炽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华哥,别瞎说,我没那意思。”
第六十五章
下午三点,张炽对着镜子,细心的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张桃结婚了之后,好像得了逛街瘾,非得给他俩老爷们买衣服,还嫌他三年前的衣服不好穿。
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是张桃给他新买的,一件圆领浅蓝色卫衣配牛仔裤,衬得他整个人较为飒爽卓立。
他轻叹了口气,接人出狱,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他上周去监狱探望过呈奕,许诺今天接他出来。
他刚把自己收拾好,就听到了敲门声,他走过去把门拉开,看见的是孜桐。
孜桐的双眸往他身上扫了一遍,冰凝的双眸带了点血丝,冷涩地看着他,防不胜防地再把他推回屋里。
“你干什么?”张炽蹙眉问。
孜桐声音冰凉,一字一顿地问:“你要去哪?”
张炽看了下时间,说:“跟你没关系。”
孜桐双目带凉,滚动着喉咙,一字一顿地问:“你要去找呈奕吗?”
张炽皱紧眉头,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试探性地问:“上周,跟踪我的是不是你?”
他上周去探监时,总觉得后面有辆车跟着他,他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却越来越怀疑,这辆车摆明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他没来得及辨认,这辆车就离开了。
孜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张炽抬眼看他,问:“你疯了,跟踪我做什么?”
孜桐微微抿嘴,“你不想见到我。”
张炽这一听,还真被他气乐了。
“我不想见到你,你他妈就来玩跟踪是吗?”张炽揉着鼻梁,质问道。
孜桐有些哑言:“我只是……”
“那你现在来做什么,知道我会去接人?”
“接人?”孜桐一怔,“他要出狱?”
孜桐连窃听器跟踪什么的都做过了,他还真不信他不知道。
孜桐沉默了半刻,眼底蕴着严霜山雪般的冰凉,薄唇有丝煞白,“然后,那我呢?”
张炽蹙着眉,没听懂他这意思。
孜桐知道呈奕是谁,他现在脑子像被充了血般,平时的那种淡然清隽的气质浑然不见,现在是带着一股发狠的雨霾风障。
“我做的,你视而不见,”孜桐看着他,嚼穿龈血地道:“你就是等他出狱,好双宿双飞,是吗?”
他说着的时候,眼眶开始发红。他现在非常妒忌,他没料到这几年来张炽在牢狱里,会有一个“熟人”。
张炽有些瞠目,他怎么也没料到这话能从他口中吐出,冷声道:“出去。”
“张炽。”孜桐抓住他的手臂,嚅着嘴唇,随后道:“别去。”
他想要回的是以前的张炽,一直哄他对他好的张炽,而不是现在的他,用着冷漠的语气喊着他离开。
孜桐的眼眶有些通红,他这双桃花眸从没有掺杂任何污秽,干净清隽,现在似乎又带了丝害怕。
有一点不得不说,孜桐很会利用他这双眼睛。
张炽别过了脸,停了好会儿才说:“我非要去,你要拦我吗?”他喉结一动,继续道:“怎么拦,像以前,又把我监禁起来?”
孜桐身子一僵,张炽从来没有忘记过三年前的事。
他说:“我、不会再这样。”
张炽笑了下,眼底毫无笑意,“人又不是七秒金鱼,总会有记忆的。”
他现在的每一次话语,都如同针砭刀刺他一般。张炽往他旁边离开,他冷涩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地问:“张炽,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吗?”
张炽停了会儿,无动于衷地离开了。
——
时间刚刚好,张炽来到监狱大门时,恰好看到呈奕从门口出来。
张炽咧着嘴,招了招手,喊他过来。
“炽哥。”呈奕兴奋地睁开双眼,跑过去狠狠地张炽搂住。
张炽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附近一看,忙不迭地将他拉开,“行了,干什么呢?”
“对不起,”呈奕轻轻地咧着笑容,小声道:“我就是、一时高兴,哥,你别生气。”
张炽说:“我能生什么气,我带你去吃个饭。”
呈奕用力点头,“好。”
张炽找了间饭馆,等吃完饭后,却发现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他心里一突,眼底似乎蕴着不安。
“怎么了炽哥?”呈奕问。
“没事。”张炽摇摇头。
张炽现在的情绪有些复杂,眼神忍不住往外面看,倾盆大雨落下,地上都要积成了小水潭。
孜桐问起他时,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也知道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张炽轻轻地攥住双拳,放在膝盖上。
今天是孜桐母亲和外婆的忌日。他以前说过的,每年的今日,他都不会让孜桐一人孤寂地去墓地看他的家人。
他想,恐怕做不到了。
等雨下得没这么大了,他开着车,路过了孜桐住的地方。他知道孜桐住在哪里,他之前的车给他修理的时候,给过地址他。
他蹙着眉,往上一看,发现孜桐居住的地方,灯是没开的。
“炽哥,怎么了?”呈奕问。
张炽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呈奕犹豫了下,继续问:“我要住哪里?”
张炽说:“我给你找了一间宾馆,离我那很近。”
呈奕静默了下,问:“我不能住你那吗?”
“住我那做什么?我们天天和车打交道,邋遢得很。”张炽笑了下。
“我可以学的,炽哥。”呈奕忐忑不安地说。
张炽挑着眉地问:“你想学什么?”
“修车,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呈奕说。
张炽道:“你应该有更好的路走。”
呈奕咬着唇,垂头道:“我能有什么路,我坐过牢,我人生就这样过了。”
“你很聪明,有头脑,”张炽认真地说:“呈奕,你还是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张炽送完呈奕之后,坐在驾驶上,一动不动。他揉了揉眉毛,一股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一直顶在心里上出不去。
他透过窗口看在外面,突然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干脆开车去到了孜桐的附近。
他抬头一看,屋子的灯还是暗着的。
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孜桐也不可能这个时间睡觉,况且,今日是个特殊日。
他浮躁地想那根烟抽,往身上一翻,想起了今天忘了带烟盒。
雨淅淅落下,落在了昏黄的路灯发出轻响的声音。张炽蹙着眉,想起了三年前孜桐也是在大雨淋漓走回来,他拿起了把伞,将车门一开。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的头颅伏在膝盖,孤身只影地坐在路灯后的石凳子。
张炽顿了下,慢慢地走过去。
孜桐看起来很冷,整个身子都在哆嗦,他攥拳头,将双手缩在了怀里,听到稳定的脚步声后,他才慢慢将头抬起,看见了张炽。
第六十六章
“怎么不上去?”张炽问。
孜桐别过脸,不看他。
张炽眯着眼,还真不乐意了,要不是看他现在这幅模样,他真想掉头就走。
张炽强行地把孜桐的脸抬起,看见他脸色白而微青,穿着的只是一件薄凉的外套,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张炽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低声骂上几句,干脆把孜桐往墙上摁,另一只手翻着他的裤兜。
孜桐抿住煞白的薄唇,双眼微瞠,像只鹿般的惊慌失措,仿佛是在街上被调戏的良人。他的声音轻哑又带了点弱,“你想,干什么?”
“给你翻钥匙。”张炽说。
孜桐轻咳了几声,说:“不用,你管。”
张炽停了下来,半眯眼地看他,嗤笑几声:“行,我疯了才来你这里。”他松开手,向后退上两步,还真不打算管他了,可下一秒却被攥住了衣摆。
孜桐低声地问:“你不是在别人那吗,你来做什么?”
“我想往哪走就哪走,”张炽低头看他,总觉得他脸色越发不对劲,眸底都有些涣散,他往他额头反手一摸,皱着眉头地道:“钥匙。”
孜桐这次也没多犹豫,低着头往裤兜翻出了钱包,打开之后是挂着一串钥匙。
“上去。”张炽说。
孜桐眼巴巴地道:“我走不动脚,你扶我上去。”
张炽:“你腿也没瘸。”
“我好像发烧了。”孜桐说。
张炽:“手。”
孜桐的手搂在他的肩膀,扶着一步一步地上去。孜桐转过脸,看向他,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张炽不说话。
孜桐又问:“你在担心我吗?”
张炽:“闭嘴。”
他把孜桐扶到了房间,脱了鞋,让他好好地躺在床上。张炽转身出门口,却被孜桐叫住,“我想喝水。”
张炽顿了下,走出去给他煲了热水,再进来问,“退烧药在哪?”
孜桐睁着眼睛,说:“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张炽重复一次,加重了语气,“药。”
以孜桐对张炽的了解,如果他再不回答,张炽把他的房子翻一遍都得找出来。
孜桐往外面指了下,“在电视机下的第二个柜子。”
张炽走出去,帮他把药拿进来,把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吃完。
“你先别这么快走。”孜桐说。
“把药吃了。”
“水太烫了。”
张炽目不转视地看着他,心里有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滋味。
他明明硬着心肠想和他分清界限,可总有不明的情绪受着他的影响。他知道今天对孜桐的重要性,他还依稀想起孜桐的上次发烧,就是从母亲和外婆的坟墓上回来。
孜桐握住水杯,轻轻地吹出一口气,再把药吞下去。他五官好看如玉,可这脸色苍白得跟墙边糊泥没什么两样。
张炽真是想不明白,每到这时候,他总会不顾惜自己。可这心底一忖,他不自觉地把话说出来。
孜桐低着头,说:“我只是,今天难过。”
他这句话,直接把张炽接下来想说的话吞回喉咙里。
孜桐把水杯往旁边轻轻一摆,双眸直视着他,轻声地道:“我不是因为我妈妈,我只是……”
张炽没说话。
“我只是害怕了。”孜桐的声音轻哑,像是从砾石越过的凉水。
张炽看着他,有些蹙眉。
孜桐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生病,他倾吐衷肠,好像将悉数倾诉出来。
“我以为在我母亲去世之后,就不会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孜桐紧紧地攥着被子,手背蓦然暴起青筋,“但不是,现在还多了你。”
张炽的脸色微微一沉,“你病了,需要歇息一下。”
他刚站起身,孜桐倏然地抓着他的手臂,嗫嚅了下,轻声道:“张炽,你之前不是要我坦诚相待吗,现在又不想听了吗?”
张炽微微转头,没有阻止。
“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孜桐抿着嘴,抬头看着站起来的他,苦涩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背叛者。”
“但有一点你还真说对了,我根本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他沉默了下,说:“根本没人教过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把手慢慢地放下,继续说:“如果我母亲在世,她一定会教我,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我十一岁,”他像回忆般,唇边露出浅浅的笑,随后瞬间消失,“那天周六,她答应带我去星园玩,买了很多食物,我们正在计划野炊,都准备要出发,结果有两个男人闯门而入,直接把我带到了美国。”
从那天起,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我开始活在了之前从未见过面父亲的眼皮底下,第一天,他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好一个听话的傀儡,不听话,”孜桐的双手微微一颤,“就要扔到畜生圈里,和畜生抢夺食物,你要狠才能抢得过它。”
从花团锦簇到刃树地狱,原来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我一开始不肯,我母亲把我养得这么好,我哪能受这些生活,我就哭喊,求饶,想回到我母亲的身边。”十一岁之后的生活对他而言,就好像在炼狱般,他的眼眶有一丝的发红,带着困惑,“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我母亲和外婆都死了,我不明白,她们是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母亲很漂亮很刚,在她知道她只是他那所谓的父亲的情人之一,她直截了当地离开他,哪怕已经有了身孕。
但为什么,终究命丧黄泉。
而他要在母亲和外婆的死亡中痛苦,枕戈饮血中长大。
张炽微微蹙眉,他从来不知道这些。
孜桐停了会儿,才继续说:“我那父亲对我、就像练棋子,只教过我怎么夺我想要的,但没教过我怎么对待喜欢的人,”孜桐轻轻地攥紧拳头,看着他,说话时喉咙有些微颤,“你会教我吗?”
张炽向后退一步,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也似乎有点无法喘气,带着了难受。他的脑子混乱至极,把他所说的,所做的掺杂一块,却突然形成了一个重点。
这个重点,在他脑里不停的晃动,让他想逃离这里。
孜桐睁眸看他,“你还是不能回答我吗?”
“我……”张炽说着,突然戈然而止,声音慢慢变沉,“你刚吃了药,应该要睡觉了。”
他说着,直接干脆掉头走人。他走得很快,好像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下了楼,发现雨停了,他慢慢地走到自己的车,才用力地喘气。
他狠狠地闭上眼睛,他似乎一直误导了一个重点。
孜桐在三年前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黑帮内讧,不是因为他那狼心狗肺的父亲,而是来源他母亲和外婆的死亡。
他在儿时,有见过他母亲一面,是一个非常漂亮温柔的女人。
张炽狠狠地攥紧拳头,双眼突然泛着血丝,带着一丝突如其来的痛苦。
其实他不相信沉华会对付老弱妇孺,但是那年的内讧,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第六十七章
夜深了,天色过于暗,张炽不得不在两边放着球灯。余婶还在厨房处理今天刚吃完的宵夜,沉华在跟她交代下周准备的食物。
张炽靠在柱边,手指尖拈起香烟。
“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沉华和余婶说完后,转身就看见张炽还没离开。
张炽抬眸看他,说:“华哥,我们聊聊。”
沉华轻轻地挑着眉,点点头。
张炽抬了两张背椅在露天地,沉华拿了两瓶啤酒过来,递了一瓶给他。
沉华舒服地躺在背椅,看着天空,说:“你这几天心事重重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炽扯了扯嘴唇,“不是跟平时一样吗?”
沉华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下,“不一样,太明显了,你没发现兄弟都没敢往你附近靠过来吗?”
张炽揉了揉额边,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那几个混小子做错事,不敢跟我说。”
“是有什么事吗?”沉华回归正传。
“我只是……”他说着,突然戛然而止。
沉华淡淡地说:“我们认识都快二十年了,没什么不可以问的。”
“快二十年了,”张炽低喃道:“时间真快。”
张炽说着,突然想起了孜桐对他说过的话,想着,他心里其实有点隐隐的发疼。
疼在何处。
他们都一样,有一个能让他们瞬间陷入地狱的父亲。
不同于,他得了沉华所救,而孜桐却只能自救。
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自救,却谈何容易。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由沉华造成。
但他现在急迫地想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华哥。”
“嗯?”
“当年……”他停顿了下,继续说:“你和猎龙老大的那场内讧,是怎么造成的?”
沉华意外地挑眉,“我没跟你说过吗?”
张炽将手臂挂在扶手,无意识地点着烟头,突然笑了笑,“说过,就是不太详细。”
沉华沉吟地搓了搓下巴,道:“简单来说,就是不堪暴政,”他看了张炽一眼,“我们一开始服从的不是他,当年猎龙有两个老大,烨大和他,烨大中毒身亡,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喝了一口酒,淡淡道:“烨大死了之后,他重新定了规则,我们都不太能接受,果然不到十年,就开始发生矛盾,久而久之就开始了内讧。”
“矛盾?”
“嗯,”沉华点了点头,声音突然有些忧伤,“我当年有个兄弟,如果他儿子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对家把他的家里人都端了,针对的是猎龙老大,只要他一句话,家里人也不用受灭门的灾难。”
张炽沉默了下,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对他的痛恨逐渐加深,就开始爆发了,我们就跟没了理智一样,想尽办法去制衡他,”沉华说:“他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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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瞬间蹙眉。
沉华摇摇头,“不是孜桐,是他另一个儿子,丧命在炸弹之下,而他的双腿也因为这样才瘫痪,我们算是成功了一半,直接把猎龙弄得半死不活。”
张炽一听,意识到接下来会听到他需要知道的重点,紧张地滚动着喉咙,问:“接下来呢?”
沉华顿了下,问:“阿炽,你是想当年知道孜桐的事吗?”
张炽没有犹豫地点头,“对。”
沉华苦笑道:“他没跟你说过啊?”
张炽看着他。
沉华疲累地揉了揉眉间,说:“他儿子死了之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所以,他才强迫让人将孜桐绑到了美国。”
张炽有些哑声,“他当年才十一岁。”
“嗯,”沉华拿起啤酒的手有些颤抖,他放下了啤酒,看着自己的双臂,说:“你之前有问过我,我的手都废了,我怨他吗,”他摇摇头,“我没资格怨他。”
张炽无意识地搓着手背,说:“我不太懂。”
“我们那时候需要把他的一切打入深渊,不能翻身,”沉华苦涩地道:“所以,当我们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之后,我把他儿子、也就是孜桐的母亲和外婆监禁了。”
张炽敏锐地问:“你伤害她们了吗?”
“我没打算伤害她们,我当年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把他搞垮的机会,”沉华说,眼里似乎有丝湿润,“但她们确实是被我害死的。”
他想得通透,说着便清楚张炽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把她们关在了一个房间,在一天晚上,孜桐的外婆疾病发作,他妈妈为了救她,想尽办法跑了出去,被一个兄弟用枪误杀了。”
沉华这里的每一字,就好像是无数块石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底,他瞬间有些透不过气。
“接下来,他外婆也在急病中丧命,我那时候忙得应接不暇,两天后我才知道。”
“同一天去世。”张炽喃喃道。
沉华顿了会儿,点点头。
这就是孜桐在十一岁经历的遭遇和噩梦。他终于知道他母亲和外婆的忌日里,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当年,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两个女人,就这样无故受害。
他还要靠自救。
张炽突然嘲讽一笑,猛地站起来。
沉华看了他一眼,想伸出手。
“华哥……”张炽压着情绪,“这就是孜桐为什么这么恨你?”
“孜桐一直认为是我杀了他母亲,”沉华静默了下,说:“但,我确实是害死她们,没有我的作为,她们也不可能会死。”
张炽向后退两步,眸底溢着不想相信,失望,哀颓各种情绪交接,他看了沉华两眼,转身离开。
第六十八章
张炽走了出去,却漫无目的,只得游晃地走着。他想着沉华说的话,想着孜桐,想着这几年所发生的事,他现在却无所适从,领会的是站在火焰山却没烧灼的一种痛苦。
这种痛苦很烫手,却不得不熬着,他就站在了中间,左边走过去是孜桐的家,右边是回去的路,两面受夹。
可他不想面对沉华,也不想面对孜桐。
在他旁边的巷陌的里面,有间开了没多久的酒吧。酒吧不大,人不多,调酒师加服务员也还不到五个人。张炽直接走了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他的酗酒习惯一成不变,喊着酒都让他喝得醉醉醺醺,似乎想麻掉他脑子里所想的任何事。
他趴在了玻璃桌上,手机顺着口袋掉在了地上,他听到了点声音,只微微蹙着眉。
现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喝酒的人本身就少,更何况只有一人。
调酒师看了下手表,他们的营业时间最晚也是到凌晨两点。
他走过去,蹲身把张炽的手机捡回桌上,轻轻地碰了张炽的肩膀,小声道:“先生,你还好吗?”
张炽发出几声闷哼,眼睛醉得几乎睁不开。
突然,手机的屏幕亮起来,在玻璃桌上震动。张炽的头也没见抬起,调酒师没办法,只得先帮他接通。
“您好,”调酒师说,“您是机主的朋友吗,他在悦名酒吧,好……”他听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张炽,“先生,你朋友说他叫呈奕,需要让他来接你吗?”
张炽勉强地睁开眼睛,他的脑袋像被涂了浆糊,混混沌沌的,回了一声:“嗯。”接下来的,他只听到调酒师的声音,却听不出说了什么。接着,他听到了手机放置桌上的声音,他又迷迷糊糊地醺过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长得漂亮俊秀,眼尾微微抬起,显有几分隽美冷意的气质。他走得路很稳,但很快,站在了柜台旁边,往前面一扫,似乎在找着什么。
“是呈奕呈先生吗?”调酒师离他不远,试探地问道。
男人顿了下,轻微地点头,问:“他在哪?”
调酒师指了方向,男人绕过圆柱走向左侧,直到看见了张炽才停了下来。他眉眼垂下,淡淡地看着他,微弱的彩色灯落下,淡化了他沉着清冷的五官,显得有丝温顺。
“张炽。”他喊了一声。
张炽没理他。
他轻轻地抬起他的头,看到他醉得晕醺的脸,硬朗得带了些通红。他想起了刚刚调酒师喊的那名字,微微皱眉,声音压低带了点不满,“你喊了他来接你?”
但显然,张炽没有回他的话。
孜桐只得将他扶了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结账后就走出门口。说巧不巧,他在门口撞见了呈奕。
呈奕似乎是刚换的衣服,衣领七歪八扭的,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还没扣上,他先看见闭着目的张炽,再看见旁边的高瘦男人。
他一愣,磕巴地说:“你……”他下意识地以为这男人是在酒吧结识的张炽,把手一伸,说:“我是他的朋友,你可以把他……”
“我是他的男朋友。”孜桐马上截了他的话。
“什么?”呈奕呆滞了几秒,有些敌意地看着他,“炽哥说过他没有男朋友。”
“哦。”他淡淡一笑,神情有些淡然,有些倨傲,也带了点不屑,“他的私生活不需要和一个外人说。”
呈奕的脸色沉了下来,却无法辩驳他不是外人,只会轻轻咬着唇,道:“如果你是、炽哥的男朋友,那刚刚为什么华哥打的电话是给我,又不是你?”
他微微地垂下头,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呈奕,过了好半刻,才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给他看了通信录的第一个号码,“沉华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张炽第一个给我打的电话。”他给他看完,慢慢地把手机收回去,问:“还要证明其他什么吗?”
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小孩,和一个不相关的人炫耀着自己争得第一。
呈奕把自己的双手抱在后面,心底有些委屈,还有多了些妒意,他这花了半个小时走了过来,敢情张炽第一时间就打给了自己的对象。
他抬头看了孜桐的一眼,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相貌确实是好,是张炽喜欢的那款类型。
可他就是有点不甘心,他确实还喜欢张炽,甚至出狱后想继续和他好,可张炽却早已经有了男朋友。
他咬着唇,向后退了两步。
孜桐扶着张炽,准备离开,突然回头,看向了呈奕,问:“沉华还跟你说了什么?”
呈奕本来不想说的,但似乎被他凉如冰的双眸慑住,便说:“华哥就说他俩有点小吵架,所以炽哥就出来了,也没说什么。”
孜桐沉吟着,转头离开了。
他把张炽扶到自己的床上,脱下他的双鞋,将他躺正,才松了口气。他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
三年多了,他已经没有像现在这样,能肆无忌惮地看他。
“我以为我不去看你,不去找你,”孜桐轻声说:“我就能恢复我的生活,但是,”他顿了下,说,“你替了沉华坐牢的那天,你赢了。”
正因为张炽赢了,他把仇恨放下来,再用石头狠狠地压住,按在心谷底下。
原来,爱还真的能压得住恨。
“我妈会原谅我吧,”孜桐说着,眼眶轻微通红,“她说过不希望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所以…会吧。”
其实他知道张炽一直在生气什么,可他没有办法,他心里一直有根刺,藏了快二十年的一根刺,只是现在硬生生地被张炽拔掉了。
他之前和张炽说过,他想要一个家,是真的。
他真的渴望有一个家。
他顿了下,怔怔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
他在世上最爱的三个人,他母亲,他外婆,还有张炽。
现在他只剩下张炽了。
“唔……”
孜桐看到张炽一动,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可他眼睛还是闭上的,五官微微皱着,有些挣扎,双腮慢慢鼓满,头往前面稍微一倾,刚喝进的酒水一股脑吐出来。接着,他又睡回去。
孜桐怔怔地看了数秒,他本身就有点洁癖,现在看到张炽的衣服以及床单尽是污渍。
孜桐:“……”
他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半夜三点了。
他垂下头,只得去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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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张炽刚睁开眼,就对上了边窗,扎眼的日光瞬间对上他的双眸,让他下意识的闭回双眸。
他把手臂摁在额头,闭眼歇息,另一只手往身旁一抓,抓到了蓬松且软设设的被褥。
他记得昨晚 跑到了酒吧喝酒,他这一不顺心就酗酒的坏习惯,真是磨得掉菱角,改不了本性。
他微微睁开眼,环眼看了下房间的装饰,这给他带着的是一种熟悉感,可他现在的脑袋像一团浆糊,被酒醺过得带了些迷迷糊糊,根本没忆得起其他,只勉强拼装到了一点片段。他只记得是调酒师帮他接了一个电话,是呈奕打过来的。
他这一想,糊里糊涂地试探性喊了一声,“呈奕?”
很快的,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铁青,“你喊谁?”
张炽看见他,才刹那间的清醒,这是孜桐的房间。
他坐起身,蹙眉地问道:“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想着是谁?”孜桐反问。
其实张炽也没其他想的,只是他每次一酗酒都让孜桐给碰着,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但他这次喝酒与孜桐有点关系,他埋着头,有点丢脸,装作正经地问:“我昨晚没说什么吧?”
孜桐静默了半刻,这时间等得张炽还真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他开口问:“你和沉华吵架了?”
张炽马上否认:“没有。”
孜桐了然地“哦”了一声。
张炽:“……”
他暗暗骂了几声,弯着腰把鞋子穿上,总觉得哪不对劲,问:“我衣服呢?”
孜桐:“阳台。”
张炽走到了阳台,把自己的衣服收回去。
孜桐倚在了房门边,双手交叉,淡淡地看着他。
“你昨晚喝得又吐又泄的,”他说,“别再喝酒了。”
张炽转头看他,“你帮我换的衣服?”
孜桐说:“这里只有你和我。”
张炽把脱下的衣服放在了旁边,再穿回自己的衣服,孜桐在后面直勾勾地看着,喉咙滚动着,带了一丝的欲意。
张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孜桐抬眉,说:“你打了电话给我。”
张炽确实是打了电话,但很快就挂掉,至于孜桐知道他在酒吧也就是看自己的本事。
张炽一顿,转身看着他。
孜桐问:“想不起了?”
张炽没有回他。
“你还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孜桐轻轻地歪着头,看着他,“我很开心,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张炽一听,这才抬眼看他,“我没有……”
“没有什么?”
张炽却连下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他越过他,走出去把门开了,却被孜桐抓住了手臂。
孜桐轻声道:“我给你煮了早餐,吃了再走吧。”
张炽说:“不用了。”
孜桐抿了下嘴,“我熬了粥。”
张炽别过了脸,慢慢地把他的手松开,径自地离开这里。
他有些累,回到自己的居所,却恰好碰上了沉华。沉华看见了他,脸色稍缓。
“回来了。”
张炽停顿了下,点点头,准备上二楼。
沉华温声说:“余婶煮了早餐,过来把早餐吃了吧。”
张炽摇摇头,声音有片刻的疏离,“不用了。”
沉华又喊了他一声,“张炽。”
张炽停在了阶梯,等着他下一句话。
沉华嚅了下嘴巴,声音有一丝的难熬,“你、是不是后悔替我坐了牢?”
张炽转头看着他,说:“我没有后悔,”他扯了扯唇边,继续道:“说实话,我反而轻松了。”
他说完,直接上楼了,只留沉华一人。
沉华无意识地抓住旁边的柱子,一双眼睛深陷,薄眼皮垂下,终于带了几分符合他年纪的迟暮垂老。
张炽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吁出一口气,有种莫名的烦躁。
他把身子躺在床上,目视着床帐,脑袋有些胀疼。他想起了呈奕给他的电话,马上起身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的,对方已经接通了。
“喂。”对面传来的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张炽挠了挠头,问:“呈奕,昨晚你是过来找我了吗?”
呈奕静默了半刻,说:“炽哥,我明白了。”
张炽:“……明白什么?”
“之前我不了解,现在我知道了,”呈奕说:“但是炽哥,你还把我当朋友吧。”
张炽听得一头雾水,“当然,我和以前一样,都把你当弟弟看。”
呈奕的声音更消沉,“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炽哥,你男朋友和你很相配。”
什么玩意?
张炽还没问,呈奕就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他哪来的男朋友。
——
时间慢慢地流逝,张炽把长袖捋上去,露出了结实的手臂。
这天气变化无常,回寒倒冷。都十二月份了,有时热得胳膊都得出汗。
午饭过后,张炽走到乘凉的地方,坐在大板石上,懒懒地拈了根烟点上。阿辰刚吃饱饭,兴冲冲地跑到张炽的旁边坐下。
他拿起手机,咧着嘴地道:“老大,我上网看中了几个玩具,你帮我选选看。”
张炽用手指夹开烟,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机,认真地看了下,摇摇头地给他滑过去,给他重新挑了一个。
他说:“这个吧。”
阿辰一看,“会说话的牛角兽?”他挠着头道:“丸子一个男孩子会喜欢这个吗?”
张炽瞟了他一眼,“男孩子不能玩?”他继续说:“上次去商场,他盯这个玩偶几分钟都没离开,买这个,他会高兴。”
阿辰咪咪一笑,“那行。”他玩着手机,好奇地问:“老大,丸子下周就生日了,你准备了什么?”
张炽:“你很闲?”
阿辰:“现在不都、休息时间。”
张炽把头转过去看风景,没理他。
阿辰只得悻悻地把头缩回去。但他还是耐不住安静,问了一个绕在他心头上好几天的问题:“老大,你是不是和华哥吵架了?”
张炽:“我看你还真闲得慌。”
阿辰摸了摸鼻头,小声道:“没,我就是担心,看你俩最近有点不对劲。”
张炽扯了扯唇边,说,“我俩没事。”
阿辰嘀咕道:“看着不像。”
张炽点了点烟头,烟灰随风一散,道:“说没事就没事,滚回去干活。”
阿辰认识了张炽这么多年,真凶还是伪恶,他可一目了然。这样看来,张炽很明显不会说。
第七十章
自那次后,孜桐偶然会给他发信息,或做了甜品让人给他送过来。
张炽躺在床上,用手撑着后脑勺,他看着手机,眸底溢着复杂的情绪。孜桐说还喜欢他,他相信的,可心底的那块疙瘩还在。他不否认当沉华叙述当年的事,述着孜桐当年的遭遇,他那块心脏就被刀割了,疼痛又茫然,就好像他突然陷入了深谷,在他的身上缚着两根绳索,束在空中,不能上去也跌不下去。
甚至起着白雾,连他想去的方向也看不清。
张炽下午六点下班了,离开修车厂后,他又去了悦名酒吧喝酒,坐在了柜台前,点了杯烈酒喝。
调酒师对他有些脸熟,趁现在人也不多就跟他闲聊,张炽也扯着嘴皮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突然,一个长相妖孽的男人坐在张炽的旁边,手背顶着下颌,问:“帅哥,一个人?”
张炽只看了他一眼,继续转头和调酒师聊天。
男人被无视得有些不满,伸出手想碰张炽,却被另一种低凉温柔的声音截 了他的胡。
“谢谢,他有人了。”
男人不悦地把脸转向他,却被他不俗的样貌给惊艳到,他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惋惜地问:“你俩是情侣?”
果然优质的男人都有对象了。
孜桐偷偷地看了张炽一眼,看他没有任何反应,孜桐的眉眼垂下,没有了前几天那种倨傲的样子,慢吞吞地说:“是朋友。”
男人听着,有些怀疑地来回看着他俩,只觉得他俩之间的那股火花可不像朋友这么简单。他微微眯着眼,唯恐不乱地搭在张炽的肩膀,“既然是单身,那就有争取的权利,帅哥你看我怎么样?”
张炽甩开他的手,淡淡地道:“你不是我喜欢的款 。”
男人不在意,笑眯眯地道:“那你喜欢什么款?”
孜桐在一旁,默不吭声,但眼睛像吸了铁般,紧紧地盯着他的手。他听到了男人的提问,瞳孔微微收缩,带了一点期待的意味。
张炽淡淡地道:“俊的,温柔的,有事就坦诚相待,没事也不会忘恩负义,”他说着,是笑非笑地继续道:“当然也不会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
孜桐一开始听着没什么,越是听到后面,脸色越是会变,神情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男人一听,指了指自己:“那我也可以。”
张炽这才回头看他,轻轻地扯着嘴道:“你还差点,不过也可以考虑。”
男人挑着眉,“是吗,我叫阿野,”他把脸慢慢地凑过去,撩着唇地道:“这里的人都叫我爱玩的野花。”
张炽一听,觉得挺好玩儿,忍不住一笑,“那你觉得我应该要取个什么样的外号?”
阿野往他上下看了一遍,“你这样级别的帅哥,还真挺难想的,”他笑着,故意把声音压低,营造了勾引的意味,“不过你可以跟我回去,我按你的床上功夫,给你取个。”
孜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出去。”
阿野把脸转过去,恰好看到孜桐将人噬入幽暗的眼神,甚至在他那张清隽漂亮的脸带了丝狠戾,让他心里不禁一悚。
他咽了咽口水,问:“你这是叫谁?”
孜桐握住他的肩膀,简明干脆地将他摞倒在地,警告地道:“别碰他。”
阿野的后背摩擦着地板,发麻地疼痛着,心里有苦不能说,他刚刚压根就没碰到他。
这边闹的动静比较大,吧里的人看了过来,低头地议论纷纷。张炽也是一瞬间的愣住,他很少看到孜桐这么不冷静。
他很快地把孜桐拉起来,蹙眉地问:“你干什么?”
孜桐抿着嘴,脸色有些狼狈,他刚刚被他们的话语刺激到,让他的脑袋刹那间像充了血般。
孜桐的桃花眸特别好看,在紧张时,眼尾会微微上翘,显得撩拨。
他抬眼看他,声音很低,似乎还带了点委屈,“你不要跟别人调情。”
附近的人群时不时地将目光扫过来,张炽烦躁地双手插腰,盯了孜桐一眼,转身走去了洗手间。
孜桐在他的后面,准备跟着他去,可下一秒,却被阿野叫嚣,“喂,打完人就想走?”
孜桐没打算理他,可却被他快步走上来,把他的肩膀按在柜边,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要怎样?”孜桐看了左边的方向,发现张炽已经没了人影。
“你让我白打?”阿野问。
孜桐尝试解释,“我没打你,我只是把你按在地上。”
阿野一愣,眯眼地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孜桐其实不太想跟他说这么多,况且刚刚他还跟张炽调过情。若是他非要和他打架,他并不怕,只是不习惯与人交架,“你、不应该和他调情。”
阿野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能来这里玩的男人,要不单身要不想找新鲜感,搭个讪怎么了?”
孜桐抿着嘴,没说话了。
“不过,”阿野笑道:“你俩也不是朋友吧,看他对你的态度。”
孜桐抬眼看他,“看得出来?”
阿野又给了他一个白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想讨好回他?”
孜桐“嗯”了一声。
“所以,你俩是怎么了,吵架了还是性生活不和谐?”阿野好奇地问,他也不是什么坏心肠,就是性格爱玩。
孜桐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们已经三年多没有性生活。”
阿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问:“是他那方面不行,受打击了?”
孜桐:“……”
张炽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他一边拿着纸巾拭去手上的水渍一边走了出来,现场突然变成另一种气氛。
几个男人围着孜桐,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
张炽靠过去,一听,才听得出来。
“这是小孩子穿的小马甲,好可爱。”阿野拿起一件蓝色带兜的小马甲,好奇地问,“哪买的?”
孜桐:“我自己织的。”
阿野先是怔愣了数秒,新奇地看着他,咧嘴笑地问:“你这手用什么做的,”他兴奋地问:“你能给我小侄女织一件吗?”
张炽:“……”他直接越过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喝酒。
孜桐自从张炽出来后,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他微微低下头,说上几句话后,才走到张炽的旁边。
孜桐把纸袋递到张炽的前面,说:“现在天气挺冷的,我给丸子织了一件衣服,挺暖和的,”他眼也不转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帮我给他吧。”
孜桐看见张炽只顾着喝酒,没有回应他。
他垂着头,低声道:“下周不是丸子生日吗,他应该会喜欢,你别拒绝。”
大概过了一分钟,孜桐才等到他的回话。
“谢谢。”
孜桐愣了下,浅浅一笑。
他本身生得好看,但笑得少,这一笑,目眩得绚烂。
——
张炽就这样在酒吧呆了两个小时,坐下来后也没见他有什么举动,安静地喝起酒来,话也不多。
孜桐也没离开这里,他像个小媳妇一样,坐在离他不到两个位置的距离。
张炽打了个嗝,临走前再一次去到了洗手间,弯着腰地洗脸,轻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关上水龙头时,孜桐却进来了,将他压在墙上亲吻。
孜桐亲得急,又贪婪地往他的唇瓣上下揉搓,差点儿没搓出个皮来。
张炽心里想,这么多年了,他的吻功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难受地蹙着眉,一手将他推开。
孜桐的脸上沾到了水渍,额边的垂发落得有些乱,还带了点湿透的感觉,五官瞬间有些憋屈,似乎刚刚受到了什么委屈。
“你搞什么玩意?”张炽问。
孜桐的身子蓦地紧绷,神色变得有些局促,“我想、想……”
张炽:“什么?”
刚刚他向阿野取经验,阿野笑着说他得把自己心里最强烈的欲望说出来,说得单刀直入,说得坦坦荡荡。
可他那性子,就算憋红了脸也没法说出我想上你这句话。
孜桐藏着话,小指头却攥到身后,紧张地缩起来。
张炽突然往墙上锤了一拳,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地把头抬起。
张炽也不知是否被酒气冲昏了脑袋,他攥住了孜桐的上领,将他按在墙上,抬起他的下颌便亲上去。
孜桐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带来的喜悦。
可也就过了一分钟,张炽松开了他,向后退上几步,神情带着莫名的情绪,转身离开了。
第七十一章 小周回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天就到丸子三岁的生辰。这几天的丸子高兴得活蹦乱跳,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小礼物。
张桃说他现在连门都不想出,只顾着在家里玩新玩具。
只是,张炽不会想到,还有一天会见到周肖林。
“老大,老大。”阿辰在楼下,兴奋地嚷道。
张炽才刚睡醒,起床气就上来了,被打扰睡眠的那股烦闷就充斥了他的五脏六腑,忍不住怒吼,“吵什么?”
若是平时,阿辰发现老大的坏脾气又来了,他多半都会闭上嘴。但这次的兴奋冲昏了他的脑袋,他继续喊道:“老大,周肖林回来了!”
张炽瞬间清醒了,双眼睁开,没有任何的困意。
“林子,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阿辰抱紧了周肖林,开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赶紧道:“你不用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们,我们都没怪你。”
周肖林的脸色有些别扭,马上把他挣脱了,有些强颜欢笑,“我这几年都在打打散工,过得还行。”
张炽从二楼下来了,刚好看见了周肖林。
周肖林看见了他,声音虽然平静,但带着不明显的发抖,“老大。”
“还舍得回来?”张炽挑眉问。
周肖林垂着头,有点不太敢看他,只“嗯”了一声。
阿辰说:“我等会让余婶煮大餐,你可别偷偷溜了啊。”
周肖林摇摇头,他心想,暂时不会。
张炽看了他一眼,眉眼一挑,把头往左边一转,微微仰头,周肖林便乖乖地跟着他上了二楼。
张炽朝桌上翻了一根烟,拿给了周肖林,他神色一慌,连忙摇头。
张炽坐在凳子上,用腿勾住了一张凳子,放到他跟前,低头点着一根烟。
“怎么回事?”
周肖林回过神,问:“什么?”
“你的腿。”张炽抬了抬下巴,盯着他的左腿问。
周肖林惊愕了下,不自然地把腿往后稍微一缩,“受过伤。”
他的腿现在还在康复中,基本没什么问题,走路走得慢一点是看不出来。他也以为张炽看不出来,可张炽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
“怎么受伤的?”张炽挑眉问,“你以前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让你受过这么重的伤,才三年,你去哪受伤了?”
周肖林抿着嘴,眼珠子一转,正准备说话时,却被张炽淡淡地截了话。
“你撒谎,我知道的。”
周肖林最不会的是撒谎,他一撒谎,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夸张且明显。
他一听,把头耷拉,有气无力地说:“老大,你别问了。”
张炽没理他,把头转一边去。
“老大,”周肖林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你别担心我。”
张炽睨了他一眼,问:“我有关心你吗?”
周肖林一时语塞。
“都这么多年,你这脑筋还转不了弯,蠢得要死,在外面还不得被欺负得死死的。”张炽说得刻薄,但确实是实话,周肖林想反驳也不知从何处驳起。
但周肖林不知怎么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没刚开始来得紧绷。
他小声问:“我听说桃子生了个娃,我就想来看看他。”
张炽说:“晚上吧,她一家三口会过来吃宵夜。”
周肖林停顿了下,手突然摸上了锁骨下窝,点点头。
他这次能过来,是费了很长的一翻功夫,以及,做了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这三年不至于过得生不如死,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是被迫留在了陈少爷的身边,他想过逃,只是逃不开,陈少爷的手段过狠,他不能惹他。
哪怕陈少爷看起来就像一个优雅俊美又人畜无害的男人,他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海归回来的富二代,看似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他知道,陈少爷不如表面的简单,他够狠戾,又够聪明,有一切的手段。陈少爷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恶魔。
他在陈少爷身边活着,活成了一条没有自尊心的狗。
他看着自己的左腿,那是他曾经逃跑,被陈少爷抓回来的代价。
后来,他对自己的生存,学聪明了。
他斗不过陈少爷,只能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有一天晚上,陈少爷过来了。
周肖林什么话都没说,跪在他的裤裆前,用牙齿咬开他的裤链。
陈少爷有点意外,平时他还真没这么主动,心里竟有些愉快。他坐在红木沙发,享受这突如其来的讨好。
都三年了,周肖林再笨也知道他的性癖。
周肖林把裤子脱至膝盖,露出了浑圆的屁股,嘴巴卖力地吸吮着他的性器,看着他的眼睛带了点期待又憨的狗狗眼,让陈少爷轻笑了声。
陈少爷舒服地低哼一声,用手指猛地插入他褶皱的甬道。
周肖林瞬间发出难受的声音,五官稍微扭曲。
“继续。”陈少爷警告地说。
周肖林不敢造次,连忙把头低下,小心翼翼地舔舐龟头,伸出舌头在褶皱边灵活的打转,直到滚烫的精液射进他的嘴里,他才退了出来。他忍着那股让他难受的腥味,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少爷一眼,硬生生地咽下去。
陈少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甚至还拿着性器拍打他的脸,周肖林不敢闪躲,双手狠狠地按在地上,逼着自己熬着。
“很难受?”陈少爷温柔地问。
周肖林摇头如浪鼓。
陈少爷眯眼看他,两指捏着他的下颌,强行地将他的脸仰上来,兴致盎然地看着。
周肖林还真不会藏好自己的情绪,都三年多了,这屈辱的表情还真让他百看不腻。
他将手指放进周肖林的嘴里搅动,恶劣地笑道:“尝下自己的味道。”
周肖林的身躯一僵,被迫地用着舌尖舔动他的手指。
当他把自己手指抽出来,周肖林连忙往旁边抽取纸巾,谨小慎微地拭去他手上的唾渍。
“我,”周肖林抬着头,紧张地说:“这些天表现得怎么样?”
“嗯?”陈少爷挑眉地看他。
“我能见见老大吗,”周肖林说得快,又带着磕巴,“我知道小侄子下周就生日了,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们。”
陈少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周肖林心里七上八下,还带着一股恐惧感。
“我知道你想要一条忠狗,”周肖林的手颤抖了下,继续说:“但再忠的狗也会有狗吠的一天,我只是,放不下的心结是他们,见完他们,我就心无旁骛了。”
陈少爷玩着手表,垂下他那双狡黠的长眸,伸出腿抵着他的下巴,问:“若是我不肯,你这条狗是不是要反咬你的主人?”
“不敢。”
“不敢还是不会?”
周肖林的神色闪过一丝的屈辱,摇头地道:“不会。”
“你可是有过不好的记录。”陈少爷啧啧地道,“不过,那我总得放狗出去透透气。”
周肖林马上抬眼,这双狗狗眼总能让陈少爷心里愉悦。
“你,答应了?”
陈少爷往他柔韧的头发亲了一口,温柔地摸着他的锁骨下窝,轻声地道:“若是我发现你有其他小动作,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
周肖林没有说话,可神色却闪过一丝惊惧的异样。
第七十二章 小周想逃
晚上11点,是吃宵夜的时间。
张桃带着老公孩子过来修车厂,余婶已经做好食物,等着给他们抬上去。
张桃逗着丸子,头一抬,就看见了周肖林。
她愣了下,嘴唇一颤,快步地走上去,将他紧紧地抱住,“林子哥。”
周肖林双手无措地不知往哪里放,随后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肩胛骨,“他看着。”
张桃转过头,果然看到徐费源的紧紧地盯着他们,双眸像被根线圈住似的,都不会往旁边移动。
“别在意,我老公就是醋意大。”张桃笑着说。
周肖林摇摇头,“没在意的。”
宵夜吃剩得只剩下渣滓,张桃低着头,碰碰丸子的圆肚子,挠得他咯咯笑。
周肖林就在一旁看着,眸里溢着惊奇,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么小的娃。
他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张桃把脸转过去,垂发落在脸颊,她顺手往耳后一勾,笑道:“徐西晥。”
周肖林笑了笑,稍微的把头凑过去。
张桃捏了捏丸子脸上两边的肉,“有没有像个丸子?”
周肖林说:“他像你。”
“现在像我倒是没什么,”张桃说,声音带了憧憬,“以后最好像他爸。”
周肖林伸出手,想尝试逗弄他,看见他害羞地躲在母亲的怀里。
“他对你笑了,”张桃睁大眼睛,有点小兴奋,笑起来还露着小虎牙,“他很喜欢你。”
周肖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很怕陌生人的,但他一点都不怕你,”张桃耸耸肩,凑过头,悄悄地说:“哥哥一开始想抱丸子,结果呢,丸子被哥哥吓哭了,躲在我后面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张桃一想到那次场景,不禁捂嘴一笑。
“好糗,哥哥还威胁我不准说出来,所以我只告诉你。”
周肖林:“……”老大的糗事被他知道了,他应该高兴吗。
张桃对上他,话多得像溪水般,源源不绝。
周肖林看着帮忙收拾桌子的徐费源,不禁地问:“他对你好吗?”
张桃用力地点点头,“他对我很好,”她把丸子递到了周肖林的怀抱,“你抱抱他。”
周肖林有些手足无措,慢慢地把他抱起来。
“他果然真的很喜欢你。”张桃笑道,把手顶着下颌,问:“林子哥,你这几年为什么不回来?”
周肖林手一僵,静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阿辰时不时就念叨你,他们都很想你。”张桃说。
“我……”
“林子哥,你哭了?”
周肖林一个恍神,发现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迷雾了眼睛。
他矢口否认,“我没哭。”
张桃没提这个话题,她拿出纸巾,往他的眼尾擦拭,轻轻地笑道:“林子哥怎么会哭,你眼角尾这沾到了点东西,我给你抹抹干净。”
阿辰已经帮周肖林把房间拾掇干净,就在厂角落的一间住房,这里刚好近一楼后门,但沐浴室却是在二楼。
张炽等周肖林把包囊的衣服收拾好了,就随他上了二楼。
可在拐角处,他看见了孜桐。
孜桐靠在了门边,定定地看着张炽。
“我看见你们还在吃宵夜,就在这等你了。”他说着,意外地看见站在张炽旁边的男人。
周肖林也是一愣,他也没料到这么长的时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俩还在一起。
孜桐把手上的纸袋递到他的前面,低声地道:“我做了糕点。”
张炽想问他在这等了多久,但他忍着没问,攥了下拳头,他拿走就上了楼,连句话都没说。
周肖林看了孜桐一眼,也跟着上了楼。
张炽终于回到自己的住所,坐在了床上,将攥在手心上的纸条打开一看,只写着四个字。
“半夜三点。”
什么意思,周肖林刚突然抱了他一下,从中塞给他的一张纸条。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双眼望天花板,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三点。
他揉了揉眉心,闭眼歇息,可现在也没什么困意。
时间很快,到了三点。
嘀嗒,张炽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他没有彻底关锁,门外只要扭开把手,就可以把门打开。
周肖林走了进来,他按住锁骨下窝,唇色竟比刚刚多了一些惨白。
张炽把灯一开,心却是一惊,周肖林的手指尖都是血渍。
他话还没说出口,周肖林扑通地一声跪下来。
张炽蹙眉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周肖林低声地道:“老大,帮我。”
“把话说清楚。”
“帮我逃,逃得远远的。”周肖林指尖稍微颤抖,他说:“我骗了你们,我没在打工,我这三年多都是被陈少爷监禁,他把我当成他的一条狗,可是我不想当狗,”他把头抬起,仿惶地道:“我要疯了,我不喜欢男人,我甚至、没有办法喜欢女人。”
张炽听着,已经翻出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了纱布,说:“把手松开。”
周肖林颤颤地松开手,在血淋淋的指尖里,捏着一个微型窃听器。
张炽微眯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在两年前,曾经逃过,被陈少爷抓了回去,”周肖林的回忆是带着痛苦,看着自己带血渍的手都有些颤意,他低声道:“他用刀掏了我的锁骨下窝,放了一个窃听器进去,再用线缝起来。”
那一次,他疼得额际冒着汗水,每次都要昏厥时,都会被一桶冷水从头往下地倒下来。
陈少爷就想让他硬生生地挨着痛,让他清楚够逃了都得看主人给不给。
陈少爷狠戾果决,疑心又重,对他有一股可怕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像给他捁紧了一个空间,在空间的每一处他都能嗅到他的气息,他都要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说,”周肖林的声音颤了下,“下次再逃,掏的就不是这里,而是心脏。”
张炽正在给他处理锁骨下窝的伤,手突然顿下来。
“他既然窃听器都给你放了,不难保不会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张炽沉着气地道。
“现在是我用了两年时间琢磨出来,”周肖林说,“只要时间不太长,他不会发现的。”
张炽抬眼问,“你有什么信心认为我会帮你?”
周肖林低声道:“我之前害了你们,我、没有什么信心让你能帮我,”他说:“可能我只是想赌一赌。”
陈少爷对他来说,跟噩梦没什么两样,他呆得越久,噩梦就会越长。
他之前还有些犹豫,不管他能不能逃得掉,哪怕稍微有这个念头,以陈少爷的性子来说,肯定会找老大他们的晦气。但看见孜桐之后,他想,陈少爷会给孜桐几分的颜面。
张炽一声不吭,抹掉他锁骨周边的血渍。
“不碍事,我等会把线缝回去就行了。”周肖林说。
张炽:“别动。”
“哦。”
“想怎么帮?”张炽淡淡地问。
周肖林一愣,眸里溢着希冀,“我、我有个计划。”
“嗯?”
“我会用笔写下来。”周肖林低声道:“我要回房了,我不能在这呆太久。”
第七十三章 张老大被绑
陈少爷不是傻子,周肖林想的是什么,他能猜不出吗?
可陈少爷再聪明,再怎么在黑白两道游刃自如,但总有一帮人他是看不着管不着的。
若是要骗得过陈少爷,就得找蜂营蚁队。
周肖林一愣:“找谁?”
张炽把烟抽起,淡淡地道:“无名无姓,靠着灰色地带赚钱的乌合之众。”
周肖林抬头。
张炽无奈地道:“就你这脑筋,那计划,他抓你跟玩儿似的。”
周肖林这一走,就得改头换名,先去荒芜山麓躲一阵子。
张炽站在二楼的阳台,拈起一根烟,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
夜很深,他透过窗外看着外面,车流不断,车牖对路灯,与昏暗的景色似乎慢慢融为一体,越渐越远,形成了糊点。
他唇边微微一扯,抽起烟。
周肖林那小子,他认识了他几年,没心眼的傻小子,就是书没读成,又想给家里添点钱。母亲在世时,他就想着为她而活。母亲走了,他又被陈少爷捆得紧紧的。
他逃之前,他和他说:“你总不能在那呆一辈子。”
他沉默了下,道:“老大,我总得过下自己的生活。”
“哥哥。”
张桃的声音又脆又响,他瞬间回过神,揉着眼睛。
“快下来看丸子跳舞。”她兴奋地嚷道。
他再不下去,他妹妹下秒就得上来把他揪下去。
“来了。”他把烟头掐灭,扔到了烟灰缸,就离开了阳台。
——
那天他们玩得很晚,等到困得不行才回去睡觉。
但他也没觉得睡得很久,敏锐的耳朵突然听到一丝声响,他第一时间把眼睛睁开,双脚踏地,把窗帘拉开。
蓦地,他的门被猛踹了几脚,下一秒就听到了枪声,门瞬间被打开。
张炽往后退上几步,神色变得面无表情。
走进来的是三个面目陌生的男人,张炽还没说话,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突然一拳过来,带了些轻风,被张炽利索地躲开,双手支撑在桌上。
这边的声音闹得有些厉害,张炽听到了一些匆忙的脚步声,先映入眼帘的是阿辰,随后是其他的兄弟。
阿辰刚喊了一声“老大”,外面窜来了几个白衣男人和他们扭打了一块。
张炽心底一凉,能肆无忌惮地跑来他们的地盘劫人的,他应该知道是谁。
戴眼镜男人有些不耐烦,他拿出了一把枪,对准了阿辰,刚扣起了扳机时,被张炽抢夺一步,在慌乱中,突然响起了枪声。所幸的是,是往天花板开了一枪。
张炽轻轻地喘着气,厉声说:“不准开枪,我跟你们走。”
阿辰愤怒地道:“你们是谁,还有没有王法?”
张炽的双手被捆在身后,刚走到阿辰的旁边,声音轻得像风,“告诉华哥。”
他被粗鲁地塞进了车,眼睛是被黑布蒙着,他感觉到旁边坐着一个人,但不是刚刚与他打斗的那几个人。
下一秒,他被一掌打中了脖子,很快地晕过去。
当他醒来时,是被水泼醒的,水呛入了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操。”
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亮了,刺眼的灯光让他躲不开,下意识闭回双眼。他的双手被绑在了背椅后面,捆束得紧紧的,他怎么都没能挣脱得到。
他这鼻子还被呛得难受,下颌又被粗莽地抬起,往他嘴里灌冰水。
他左右都躲不过,被迫喝了几碗水,脸色被灌得有些涨红。
过了几分钟,他听到了轻拍声,才停了下来。
他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人,坐势优雅,十指相扣,俊雅漂亮的脸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看着极为良顺。
可良顺的男人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绑了一个男人过来。
他温声地道:“来者是客,可别这么粗鲁对待客人。”
“对不起,老板。”男人听着尊敬,可也没多少歉意成分。
张炽嗤笑几声。
“我们应该见过一次面。”他说。
张炽冷冷地看他,一声不吭。
“我以为我俩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他轻啧了几声,“还得见第二次。”他停顿了下,笑意渐失,声音虽优雅却添加了几分凉意,“张老大好手段,我也只是把周肖林借你两天,这样也能给我弄丢了。”
张炽懒散地睨着他,“不敢当,若不是陈少爷骄横自负,他又怎么能丢了?”
“你说什么?”陈少爷连优雅都懒得装,整个脸色变得阴沉。
“你敢让他出来,就看准他逃不出去,”张炽笑了两声,“瞧,天底下还有人能逃出陈少爷的眼皮底下。”
陈少爷这一听,猛地站起身,一把枪头狠狠地指向张炽的额头,冷冷地看着他,“我早跟孜桐说了,你这人就是留不得,可他非要死心眼,还让我帮个忙让你减刑?”
张炽一顿,抬眼看他。
“若不是你,我那死心眼的朋友早就报了仇,还了他的心愿,还可以过上他自己的生活,”陈少爷低低的笑着,“何必天天追着你跑。”
“我和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张炽冷声道。
“说不得?”陈少爷挑眉问,“我可不会像他,对你这么心软。”他这话一出,用着枪膛猛地敲击他的脑袋。
张炽发出了一阵闷声。
“和我关系确实不大,不过,”陈少爷轻轻地咬他耳朵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再杀了沉华,也算是替孜桐帮了个忙,再把你兄弟揪出来,一个个问周肖林的下落,问不出来,就绑起来,”他思考了一下,“或者,吊起来,再发上去,让周肖林好好看看。”
“你是个疯子。”张炽面无表情地说。
陈少爷认可地点点头。
“你不是把他当成一条狗,你就当丢了一条狗。”
陈少爷沉默了下,笑了笑,“他这也跟你说了,那得看我这主人想不想丢。”
第七十四章
孜桐在厨房烧水,眼睛垂下,却不知道看了哪个方向。他突然有些心神不定,整个心仿佛被搅拌般,总有些恍惚。
他看见水烧开了,就把西米露倒入水里,倒得着急,回弹到他的手臂,让他忍不住把手一缩。
“老板。”一个短发小妹跑了进来,说:“有人找你。”
“找我?”孜桐蹙着眉问。
她用力点点头,“嗯,是个挺高的男孩子,挺年轻的。”
孜桐顿了下,把手套一摘,说:“你过来帮我看一下。”
“好。”她回道,小心翼翼地搅拌着西米露,可眼珠子却溜到了眼尾,看到老板走了出去。她好奇地往外面看了下,她在这少说都呆了几个月,平时老板看着就少言,与人交谈也不多,也没见过有人会过来找他。
孜桐走到外面,有些意外。
他看见了阿辰。
阿辰就站在了门外,黝黑的脸上带着窘促,还有着急。他低着头,用鞋头搓着地板,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阿辰,什么事?”孜桐问。
阿辰有点不太愿意与他眼神接触,看了他一眼又稍微别过了脸,犹豫了下才道:“你,救救老大。”
孜桐蹙着眉,问:“什么意思?”
阿辰把事因说出来,却说得有些气愤,“那几个男人就这样冲上来,直接把老大架走,”他停顿了下,才看向孜桐,迟疑地道:“华哥怀疑是陈少爷所做。”
“周肖林呢?”孜桐蓦然问。
阿辰茫然了几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他,随着说:“他走了。”
“走了?”
“就走了,”阿辰说,“我不知道他去哪,他也没跟我说,”他有些着急,又不想溢于言表,“反正华哥让我来找你,让你,帮忙。”
“我知道了。”孜桐说,“你先回去吧。”
“那老大……”
“放心。”
阿辰因为孜桐以前所做的事,心里还是对他有个拔不掉的疙瘩。可他的这两字却像是安定神药,把他那颗悬挂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垂着头奄奄地离开。
孜桐把手机拿出来,怔怔地看了数秒,才打了一个电话。
“喂。”对方传来的是慵懒好听的声音。
“秉琰。”孜桐淡淡地喊出他的名字。
他和陈秉琰已经很久没见了,这三年来,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大忙人找我什么事?”陈秉琰嘲弄地问。
“出来吃个饭吗?”他问。
对方不声不响的,孜桐也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他问:“去哪吃?”
“老地方。”孜桐轻轻地笑了下,说:“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那家的酸菜烩牛杂。”
“两个小时后见。”
“好。”
孜桐把工作后续做好,交给了短发小妹,他去到了饭馆,已经看见陈秉琰在沏茶。
孜桐问:“来很久了吗?”
陈秉琰抬眸看了他一眼,说:“刚来。”
“上次和你来这家吃饭,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孜桐淡笑。
陈秉琰把茶杯递到他的前面,孜桐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香的龙井茶味。陈秉琰平时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熬茶。
他问:“那你还记得我俩是多久没见了?”
孜桐眨了眨眼,想了下,迟疑地道:“两个月?”
陈秉琰冷笑了声,“三个月。”
孜桐无奈地道:“还是你记得清楚。”
“事忙完了?”陈秉琰咬的个别字重。
他话刚说完,第一道菜上来了。
孜桐夹了菜放在他碗里,说:“新店才刚开张没多久,太多事要忙。”
陈秉琰似笑非笑地看他,也没回他。
孜桐咬着筷子,突然道:“张炽不见了。”
陈秉琰佯装意外地挑眉,说:“他不是出狱了吗,这是怎么了?”
孜桐道:“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原来这才是你来找我吃饭的原因啊。”陈秉琰大叹了口气。
孜桐说:“当然不是。”
“你俩的事,我又不参合。”陈秉琰笑笑,不在意地道。
孜桐沉默着,轻轻地笑了下,“没办法,我俩都十年朋友了,我不找你,我还能找谁。”
陈秉琰脸上的笑意尽失,“既然你都开到这份上了,我就直说,”他把身子往后仰,审视般地看着孜桐,过了会儿才说:“他跟你不合适。”
孜桐脸上的表情没变,但眸里显而易见的下沉,“说什么呢?”
“我当你是朋友我才跟你说,”陈秉琰像在笑,可眼里没有笑意,“他这人,跟一匹野马没什么差别,真骑上去,还得每分每秒警惕他随时把你踹下山。”
孜桐淡淡地看着他,“他不是什么野马。”
陈秉琰把茶一饮而尽。
“他是我的爱人。”他多说一句,“至于他不好招惹,我早就知道。”
就张炽那性格,是有多不好招惹,他早有领会。
陈秉琰拿着茶杯,玩儿似的往桌上敲,突然说:“你们还挺喜欢向着他。”
孜桐挑着眉,故意问:“除了我,还有谁?”
陈秉琰没说,往外夹着菜,问:“就他那脾气,你能忍他一辈子?”
孜桐说:“忍不了也得忍。”
陈秉琰嘲弄地道:“你还真够死心塌地。”
“如何?”孜桐再问。
陈秉琰把头往前靠,十指交叉,说:“不是说了吗,你俩的事,我不参合。”
他这话说得够模棱两可,孜桐一时半会也没有说话。
“饱了。”陈秉琰把碗往前一推,站起身。
“你才吃了一点。”
“没胃口。”
陈秉琰离开了位置,越过孜桐时,听到他说:“周肖林是张炽带出来的,如果手段太过强硬的话,总会适得其反。”
陈秉琰停顿了一会儿,便跨着长腿离开了。
孜桐疲惫地揉了揉的鼻梁,轻轻地叹了口气。
——
张炽被捆住了一天一夜,从一间阴暗的空房搬到了四处白壁的房间,只有一张背椅和洗手间,被束缚在背后的手变成了分开捆绑。他呆的房间一片白,偶尔传来一些如旋涡般的回音。
他按着肚子,看来陈少爷准备让他饿着,只能喝水,连口饭都不让吃。
他的唇边有丝淤肿,用舌头按压下还有疼痛感。他嘲弄一笑,要不是昨天他双手被捆在背后,还真当场跟陈少爷干起架。
第七十五章
张炽看着束在手腕上的铐链,左右顾看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玩意弄开。这时候,门被开了。
陈少爷跨着他那双长腿,慢慢地走进来。
张炽只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他虽然不喜欢陈少爷,但有一点他得承认,陈少爷长得非常好看,眉眼唇鼻,摆的位置恰当,配上他冷白的肤色,看似是没有攻击性的柔和俊美,只要不注意看他的眼神,就像极了一个弱不胜衣的豪门贵公子。
但他从看他的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他。他太假了,整张脸的任何神情像糊了泥上去,反而他现在狼戾般带了些狼狈却真实得多。
张炽想了想,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陈少爷问。
“不能笑?”张炽挑眉问。
陈少爷沉默了下,问:“如果你光喝水不吃饭,想想,你能熬得过几天?”
张炽嗤笑一声,“你真想折磨我,最好连水都停下。”
“你不需要用激将法,我要是想折磨你,我有的是方法。”他说着,左右踱步,声音渐冷,“我只需要知道周肖林的下落。”
张炽说:“他要是真心想躲你,还这么轻易让你找到?”
陈少爷坐在椅子,与他平视,道:“我并不是找不到他,我能去找他,只是会花一番功夫。”
张炽看着他,蹙眉地道,“你就不能放过他,他跟你根本不是同一路人。”
陈少爷残忍一笑,“我又没玩腻,何来的放过?”他笑着说,笑得皮肉都是绷紧的,“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找得他要是久了,我还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
张炽淡淡地说:“他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
陈少爷冷冷地看着他,“什么叫正常的生活?”
张炽笑了笑,双眼紧紧地逼看他,一字一顿地道:“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希望天底下没有陈少爷这样的人存在。”
陈少爷的脸色一沉,拔出一把枪抵在他的额头。
——
孜桐看着手机的红点,他临去饭馆,在陈秉琰的车下偷安了个定位器。
他与陈秉琰相识多年,他何处有住处,他都大概清楚。
陈秉琰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并不想试图毁坏他俩的关系。
孜桐按照位置去到了偏僻的深山林,他微微蹙着眉,这边确实有一间陈秉琰的房子,但已经荒废了许久。他进入了树林,腾葛如蛇般曲折,枝节交错 。
他走到了林中才停下来脚步,有两个白衣男人在门外站着,低言低语地聊着天,时不时还笑出几声。
他们看见了孜桐,才把表情收回去。
孜桐淡定地问:“陈少爷在里边吗?”
他们认识孜桐,面面相觑,迟疑下才点点头。
孜桐轻笑了下,“我刚好找他有事。”他说着,就准备进门,被他们拦下来。
他挑眉地问:“我不能进去吗?”
他们左右为难,道:“不是,就是现在不太方便。”
孜桐淡淡地问:“我见自己的朋友,还有什么不方便?”
他这话刚说完,屋子里面突然传来枪声。
这声响让孜桐的心一突,好像有颗石头提上了喉咙。他趁着他俩一愣,直接跑了进去,顺着声音去到了二楼的房间。
他把门一开,心里那块石头才稍微放下来,但神色还有点惶遽。
陈秉琰和张炽在扭打一块,似乎在夺枪,也不知道谁先动了手。
孜桐平时看到的陈秉琰都是优雅从容的样子,极少见他被气得脸色发青。但如果是被张炽气的,孜桐也觉得不意外。
张炽的手腕被拷着,和陈秉琰打起来并不方便,甚至还被他狠狠地打了几拳,脸上都带着淤青。
张炽怒道:“你他妈把老子放开,好好打一架,别使阴招。”
陈秉琰一听,眼眶都充血了,真恨不得拿枪把他崩了。
“我使阴招?”
“你把我的手拷了,打我的脸,我还怎么防你,你这不叫使阴……唔。”张炽这话一说完,脸上又被打了一拳。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完全不知道有个人站在门口。
“别打了。”孜桐出声。
他俩听到后,果然停了下来。但很快的,陈秉琰又把枪对准张炽的额头。
孜桐走到中间,就停下了脚步,低声地喊他:“秉琰。”
陈秉琰平静下来,冷声道:“我早该三年前就把他给崩了。”
孜桐微微蹙眉,正要说话时,被张炽截了话。他鄙睨地看着陈秉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陈秉琰恨不得掐死他。
“那你别怪周肖林想躲你躲得远远的。”
孜桐巴不得把他的嘴巴捂得实实的,陈秉琰瞳孔收缩,目光眦裂。
他把枪慢慢地移到张炽手腕上的筋脉,轻笑道:“我确实不太想让你死,要不废了你四肢,让张老大这辈子当个废人也好。”
孜桐听得比张炽更不冷静,但看到陈秉琰这神色,他丝毫不怀疑他会这样做。
陈秉琰生性狼戾不仁,容不得别人抗他,张炽也是一个不乐示弱的主,这俩撞起来,还真火山撞火山,未必两败俱伤,但也好不了哪里去。
孜桐有些头疼,却不知道说什么劝说他。
陈秉琰只看了孜桐一眼,扣起了扳机。
张炽警惕地看着他,这时与刚才的情况不一样,要真夺枪还真不如挨一枪。
孜桐离他不远,脑袋有刹那间的空白。当他醒过来时,臂上传来一阵发麻的疼痛。
他替张炽挡了枪。
陈秉琰打伤了他的肩峰,血慢慢地浸透了袖子,再挂在衣袖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张炽先是一愣,骂道:“你冲过来做什么?”
陈秉琰的枪法非常好,并不夸张,和狙击手有得一拼。
而且这种程度的痛远比他以前在父亲那里受的痛,轻得太多太多。孜桐顿了下,看向陈秉琰,只见他把枪收回去,并叫了人给孜桐疗伤。
陈秉琰抿着嘴,眸里的狠戾逐渐平息,看孜桐的眼神却不尽意,转身离开。
“你怎么样?”张炽想轻轻地翻开他的衣袖,想看包扎好的伤势。
张炽不懂得什么叫示弱,不代表他也不会。
孜桐眨了眨眼,声音虚弱,“很痛。”
张炽咬牙道:“他疯了,连你都打。”
连他都舍不得让孜桐受一点伤,却让别人打了。
孜桐看到他想站起来,便轻轻地攥着他的手腕,“我想回家休息。”
张炽看了他两秒,才道:“好。”
第七十六章 完
孜桐因为受了伤在家,店也暂时没营业。
张桃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还亲自熬了汤让张炽送过去。
“哥,你等会过去,可别像以前这么凶了。”
“我什么时候凶了?”
“你这,”张桃小声道:“都没见你给过好脸色人家看,这次好歹是他救了你,你得温柔点。”
“多管闲事。”
“我才没多管闲事,我这不是为了你嘛。”
张桃这声音小,张炽已经拎着保温盒摇摇晃晃地走了,也没怎么听到她这句话。
他来到孜桐这边,已经晚上九点。
他在门外踱了一下步,还是按下了门铃。
很快的,门被开了。
“张炽?”孜桐意外地一愣,轻轻一笑,“你来了。”
孜桐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张炽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清爽舒服的沐浴露味。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边的垂发落下,一张清隽如玉的脸却被白睡衣衬得如和煦的柔风,清冷散去,玉软而漂亮。
张炽的头脑突然一热,把保温盒往旁边一放,就把孜桐压在墙上亲吻。他轻轻地撬开他的唇齿进入,像口渴已久的人不停收汲水份。
张炽的眼珠子溜到眼尾,摸着孜桐的后脑勺,把他推到房间,压在床上。他单手顶在被褥,左手迫切般地把孜桐的裤子脱下,把他的那根玩意儿拿了出来。
孜桐眨眨眼,双拳轻轻攥着被褥。
他弯着腰,跪下往后稍微一退,肩背微微拱起,牙尖动了动,舔着他的端头。
孜桐睁着眼,发出轻微的声音,身子突然动了下。
“别动,”张炽说,随后他又问了一句,“伤口痛了?”
孜桐摇摇头。
张炽突然笑了下,调皮性的轻舔了下他的端头,伸出舌头在褶皱边灵活的打转,再往里推,感觉到口中的肉棒越发的肿大。
孜桐清隽的脸熏得微红,发出一声低吟。
张炽的双腿夹着他的两边,解开裤扣子,将裤子脱至膝盖,将孜桐的阳具抵着自己的穴口,猛地坐了下去。
——
等他们大汗淋漓地干完一场后,就睡了过去。
等孜桐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很久没睡得这么惬意,睡眠对以前的他来说,就像洪水里的猛兽,浸得久,就会被吞噬。这种恐惧感,是在心底埋着种子的根深蒂结。
只是这颗种子,现在逐渐被张炽拔了去。
他拿起了枕头,刚坐起来,就看见张炽坐在编织椅睡着了,他睡得沉,一双长腿跨开着,单手垫在脑袋下。他时不时地轻皱着眉头,看得出来睡得并不舒服。
孜桐把枕头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他。他以为他会离开,但是没有。
突然,门铃响了。
张炽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嘀咕地骂出声。他勉强地掀开眼皮子,就看见孜桐低头找着拖鞋。张炽摁住他的大腿,说:“你躺好,我去开门。”
他随意地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刚把门打开,就看见了张桃。
他眯着眼,问:“你来这做什么?”
张桃赶紧一笑,“我来拿回保温盒,顺便看看病人。”
张炽懒懒地指了方向,就走回房间,“厨房。”
张桃走到了厨房,拎着就觉得有重量。她刚把盖子打开,就发现汤水压根就没少过。
她愣了下,想着这不是昨晚让哥哥拿过来给孜桐喝吗。
她走了过去,打算向张炽抱怨几句话。
“哥,我不是让你……”她戛然而止,眼珠子一溜,就觉得房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孜桐抱着枕头,发丝凌乱,额边的垂发落下,唇边带着稍微青紫的淤痕,眸里闪过一丝错乱。她都当孩子他妈了,这种诡异又旖旎的气氛,她还是看得出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每个人都是视觉动物,张桃也不意外,对一切美的都有轸恤之心。
孜桐本来长得无害又漂亮,抱着枕头的右手臂还裹着白布,这模样看着就像一个受着伤的白兔,而她的大哥双手交叉,五官端正而带了点流氓的厉气。
这让她还真些于心不忍。
她磕巴地对着孜桐打招呼,“早。”
话都落下,她马上把张炽拉到了厨房。
“哥,你别这样。”
“我哪样?”张炽不懂地问。
“你、你别这么禽兽。”
张炽一愣,瞠着目地问:“我怎么就禽兽?”
“大嫂都受伤了,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张桃连称呼都换了。
张炽不想跟她说话:“赶紧滚。”
他看见张桃离开了,才跨步走回房间,他靠在门边,问:“想吃什么早餐?”
“你煮吗?”孜桐迟疑地问。
张炽挑眉地看着他。
“那就包子。”孜桐马上说:“煎烫就可以吃了。”
“其他的呢?”
“不用了。”孜桐赶紧说。
张炽的脚步停顿了下,似笑非笑地问:“怕我炸了你的厨房?”
孜桐连忙摇头,无辜一笑,“怎么会?”
只是问题是,张炽连包子都没完全煎熟。
——
孜桐受的那个伤对他来说,并不算得了什么。
陈少爷最擅长的是枪法,他能在各种环境下具备条件,扣动扳机,击中他所想击中的部位。
孜桐低头看着手机,他与陈秉琰通过一次电话,就他所说的,陈秉琰最擅长短枪法。以他极端的性格来说,他说,等于帮了他一个忙。
陈秉琰轻笑,“就他那性子,还真需要来点猛的,”他顿了下,继续说:“况且,那点伤又伤不了你,怕什么?”
孜桐无奈的道:“你打过来的时候,真的很痛。”他突然话锋一转,问:“你还去找周肖林吗?”
“找,”陈秉琰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得找。”
时间已经过了一周了,张炽每日都会过来照顾他。
仅仅是因为他因他受的伤,还是因为其他。
其实他基本上康复了。但这话说出来,只怕又是一场空。
他对张炽,还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张炽不会煮饭,也不让他煮饭。每天就是让余婶多煮了一份,他就带过来给孜桐吃。
他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孜桐的碗里。
孜桐食不甘味,突然说:“我好了。”
“嗯?”张炽漫不经心地道。
“我这伤好了,”孜桐说,“所以,你不用为了照顾我,特意走过来。”
张炽停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笑了下,“你真以为我是过来照顾你的?”
孜桐眨眨眼,心底蓦地一阵紧张。
张炽叹了口气,把他的白布摘下来,说:“别包了,麻烦。”
孜桐:“……”
“这玩意我以前就带惯了,真当我看不出来?”
孜桐佯装镇定,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既然知道了,你……”他有点说不下去。
张炽亲了下他的嘴唇,将他唇边的饭粒吃下来,“懂了吗?”
孜桐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晚上。
张炽带了孜桐去修车厂吃宵夜。
在场的人本来乱哄哄的,好不热闹,他们看见了张炽和孜桐过来,才停下了声音。
张炽把椅子一勾,先让孜桐坐下了,他才坐下来。
阿辰和其他认识孜桐的兄弟们在旁边默不作声,不过经过了这事,他们也大概明白了。
沉华在旁边笑笑,也没说话。
阿辰第一个开口,“老大,他……”
张炽看了他一眼,说:“叫大嫂。”
“大嫂,大嫂。”丸子像个复读机似的,学着张炽说话。
在场的人安静了半刻,突然哄然大笑。
“哎呀,丸子,你不能叫大嫂。”张桃说。
丸子睁着他那双懵懂的双眸,看向张桃。
“你应该叫……”张桃停了下来,问徐费源:“丸子应该怎么叫?”
徐费源轻咳了几声,没说话。
孜桐在一旁浅浅地笑,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第七十七章 番外1 孜桐的童年
孜桐在童年时,无疑是幸福的,虽在单亲家庭出生,但母亲和外婆都非常疼他。
在他的印象里,他不问为什么别人有父亲,而他没有,因为他母亲并不喜欢提及这个话题。
她享受这个单亲带娃的生活,尽管追她的男人多如繁星,毫不在意她带了个孩子。
他母亲长得很漂亮,这种漂亮是没有攻击性的,甚至带了些兰质温婉,说话温声细语的,秉性却很刚烈。
他母亲看似温柔,若对方挖苦性的提到他没爹,她笑着回她,却句句损人损得对方笑容尽失。
他童年很幸福,仅仅在十一岁之前。
一切的改变,就在他放假的某个周六开始。
那天,他和母亲正准备去星园玩。
星园对儿时的他来说,就是一间巨大的游乐公园,有机械游戏,有游乐农庄,能玩能吃。
但他母亲不太愿意他玩得多,大概就一年去一次,孜桐日盼夜盼就盼那一天。
孜桐的成绩一向不错,那年参加的小学奥林匹克比赛更是拿了全市第一,母亲看着镇定,可眸里却盖不住的开心。
孜桐躲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趁机讨个礼物。
母亲心情愉悦,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肉脸,轻声问:“想要什么?”
“我想去星园。”孜桐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她揉了揉孜桐稍有蓬松的头发,宠溺地轻笑,“好。”
再过几周就是他十二岁的生日,母亲打算提前给他过生日,周六去野炊,周日便去游乐场。
但去不成,以后也去不成,那快乐的地方在他心里好像成了坟茔,阴森森,又可骇。
周六那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地改变。
从花团锦簇到刃树地狱,只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
那天早上,他兴奋得像即跃的小鸟,蹦蹦跳跳地围着饭桌上的食物转。
他母亲刚出去拿了车,再打算停到门口,才方便拎大袋的食物。
可很快的,门外就传来的车流声。
孜桐以为他妈妈这么快就回来了,兴奋地想跑过去开门时,却被外婆慌张地一手拉住。
孜桐的疑惑也只是露出不到两秒,家里的门好像变成了废铁,被轻而易举地爆破,随后,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进来了。
外婆害怕得牙齿打架,还没忘记把他藏在身后。
他们没顾及她是老人,直接将她惯到一边,再顺手拎起孜桐,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孜桐甚至还听到他外婆的哭喊声,喊着他的小名。
“桐桐,我的孙儿啊!”
他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打晕了。
原来,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母亲和外婆了。
然后,他就开始过上这种茹毛饮血的生活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他的亲生父亲,其实他同学们跟他炫耀他们父亲的好时,他并没有任何羡慕的情绪。
他有自己的母亲,还有外婆,一家三口能过得很愉快。
只是这一切,没了。
没得很快,只是一下子的转瞬即逝。
他被母亲养得太好,让他适应不了这翻天覆地的生活,这像油锅里生活的日子。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他父亲的时候,是在医院。
他被扔到了地上,抬起头就是对上病床上的男人,视线对上他的那刻,孜桐并没有血溶于水的亲切感觉,有的只是抑出的胆怯和害怕。
男人看他时,就像打量一个有没有用处的东西,而不是人,没有任何的感情。
孜桐无措地左右顾望,求着旁边的黑衣男人,让他去找他的妈妈。
可自称是他的父亲却让黑衣男人把他关起来。
他是被男人关在了哪里。
他被关在了一间四壁无光的房间,只有一间床和一个洗手间,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一片。
无论他是睁眼还是闭眼,看见的只是黑暗。
这种无穷无尽的黑暗让他连闭眼睡觉都要产生了恐惧感。在角落里,刚刚有个黑衣男人扔进来了一个麻布袋。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翻了下,翻出了他的旧衣服,还有一个黑熊玩偶。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抱着他母亲送他的黑熊玩偶蹲在一边。
这玩偶陪他五年了,他每次抱着它,就能睡得着。
但他真正失眠时,是他知道母亲和外婆去世的那天,连黑熊玩偶都不管用。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医生温和地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愣着几秒,茫然地说:“我害怕睡觉。”
“为什么?”
“我一睡过去,她们就没在了。”
再后来,他知道母亲和外婆的死因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性格也变了,像被冰封了一样。
他哭没用的,没人会帮他。
他在父亲身边,没有一个人会疼他,疼他的那两个人已经没在了。
他只能把自己收起来,父亲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必须每天都接受不符合他年龄段的大量训练,他知道他父亲的目的。
他无非想把他训练成一个傀儡品。
父亲对他没有任何的感情,他也是。
他甚至觉得他父亲的腿瘫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不死不活,却渴望把权拿回来。
他不想如他所意,也不会成为他父亲身后的傀儡品,他甚至厌恶这一切。
他想要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这个。
在他枕戈饮胆了七年,陈秉琰却出现了。
他的出现像极平旦后的一束光,将孜桐从浸满涸浊的深潭拉上来,让他暂时摆脱方今。
他和陈秉琰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宽敞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雕塑桌立在中间,由于房间的灯光很灰暗,桌子中间竖着一根蜡烛。
烛火耀着,在陈秉琰的脸映得时明时暗,照出冷白白的肤色,优雅与诡异并存。
孜桐漫不经心地玩着笔,有的没的在桌上敲着。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不知过了多久,孜桐终于开口,直盯着坐在他前面的陈秉琰。
陈秉琰微微一笑,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孜桐沉默了一下,看着他前面的男人,他知道他是谁。
他也知道陈控集团是什么样的大集团,但终归他也只是一个白道上的富家子弟。他淡淡地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交易?”
陈秉琰一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孜桐噗嗤一笑,“你能帮我?”
陈秉琰优雅地十指交叉,慢慢地凑过去,轻笑几声,“我当然可以帮你,你不想亲手做的,我都可以一一帮你完成,”他眸底闪着疯狂和执着,“我和你一样,都有一个不省心的父亲。”
孜桐问:“你想要什么?”
陈秉琰回他:“势力,不会局限我父亲的势力。”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帮我?”孜桐轻轻地挑眉。。
“你会相信我。”陈秉琰伸了个懒腰,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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