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阁


60000+精品小说
尽在听松阁
返回 听松阁 首页

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当朝第一倒贴

  作者:长风如何

  文案:

  承蒙亲爹教诲,陆少侠一直以为要想从一个婴孩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好汉,是得在幼时做一做女娃娃的。

  江湖传言,陆家有女,其貌美,其身手亦不凡,可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一头熊。

  江湖亦有传言,陆家女,高八尺,青面獠牙,红发冲冠,一顿要吃足整整一头熊。

  京都传闻,今上长子,其才高,其脾性亦洒脱,曾于朝堂上气得帝师要撞柱明志。

  二者天造地设,端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对佳偶。

  今上深以为然,大手一挥,定下太子与陆家女婚约。

  可真相却是,陆家并无女,唯有一独子。

  【食用指南】

  1、厚脸皮腹黑爱撒娇攻x阳光易害羞二货受 1v1

  2、前期江湖,中期官场,后期恰糖,全文不定时修罗场

  3、架空的hin彻底,莫考据吼~

第1章 婚从天来

  陆世感到很忧伤。

  陆世一直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也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是一条赤条条的汉子。

  回想起自己走过的十八年光阴,从牙牙学语时的好妹妹,到掏鸟窝摸鱼虾时的大姐头,再到最近和翠柳巷小红桃的义结金兰......

  陆世一把捂住脸,感觉要窒息了。

  一切都缘于那场赐婚。

  --陆府--

  二月末的太阳高挂在天上照的四处既暖且懒,却不防倒春寒的凉气仍侵的人脸皮紧绷绷的。

  陆世打算今天去教翠柳巷的小流氓做人,于是昨晚早早歇息,今儿又一觉睡到了辰时,养足了精神。

  推开门大吸了口新鲜空气,下一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一边抱着胳膊要回屋加件外袍,他嘴里喃喃:“这天气,昨儿个还热得不行,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远处传来连钧的嘶吼,“公、公公公子!前前、前厅来......”

  连钧声音磕磕绊绊的窜进陆世的耳朵,磕绊的他右眼皮直跳。

  他低头系着外袍的带子,感觉怎么系都不够男子气概,索性打了个死结,敷衍道:“来什么呀来。”

  抬头看见连钧扶着门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陆世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道:“不是我说你啊连钧,你跟我也这么久了,怎么本公子的处变不惊你一星半点都没学到?”

  连钧却置若罔闻,双眼发直,盯着他,深吸了两大口气,颤颤巍巍道:“公、公子子子!前厅来了个公公找你!带着圣旨来的那种!”

  陆世:“......”

  陆世是纯正的江湖出身,祖上和朝堂扯上关系的得往上数十八辈。

  他琢磨着自己最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祸,居然严重到要下圣旨。难不成月前在翠柳巷里揍的那个流氓说不会放过自己的话是真的?还是赵二麻子开的赌坊里果然藏了不得了的东西?

  陆世心内追悔,当初就该狠下心拔草除根才对。

  边懊恼边走着,拐进了前厅,看见陆壮士和陆夫人坐在高堂上,下首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人,讲话轻声细语,满脸堆着笑,想来就是连钧说的那个公公。

  “爹,娘安好。”陆世扬声请安。

  “阿世来,见过喜公公”陆壮士招着手,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看陆世的眼睛。

  陆世感觉不妙,手上作揖,从容不迫的说:“见过喜公公,喜公公安好。”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陆壮士陆夫人,试图得到一些信息。

  陆壮士立马转过视线,抬头望天,陆夫人忙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垂眸小口抿着。

  陆世:“......”

  他开始思考拔腿就跑的成功率。

  “不敢当不敢当。”喜公公忙起身回礼,点着头眯眼笑道“这就是陆小姐吧,果真是如花似玉的人儿呢。”

  喜公公看着陆世内心十分满意,看吧,果然传言都是三人成虎的,这陆小姐根本就不是传闻里青面红发,一口獠牙的妖怪模样,而且瞧着还算温润有礼,风度不凡,仪表堂堂,就是,就是有一点,这陆小姐怎么通身都是个公子哥的做派……

  陆世看着喜公公笑的眯眯,头皮发麻,外表处变不惊道:“回公公,正是在下。”

  他有证据觉得这骇人的和颜悦色就是包裹着惊天惩罚的糖衣炮弹。

  笑的骇人的喜公公笑的愈发灿烂:“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咱家就开始宣旨了。陆小姐,准备接旨吧。”

  喜公公美的见牙不见眼,陆世摸不透圣旨的内容,头皮发麻的随着陆壮士陆夫人行礼。

  喜公公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武林盟主陆白阳之女陆世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陆世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什么?!赐婚?!

  霎时间,早春仅有的温暖阳光变暗了,倒春寒的料峭让陆世恍惚以为自己的脑子冻住了,而赐婚两个字在里头策马奔腾,好不快活。

  他还要成长为一个好汉去行侠仗义,赐婚太子就等于要生孩子,那等自己变成男子,在江湖中血雨腥风,大杀四方,快意人生的时候,岂不是还要再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万一小拖油瓶再被仇家抓住当软肋威胁……

  不,绝对不可以!

  陆世心思斗转千回,伏在地上寻思脱身的法子,磨磨蹭蹭不肯起来接旨,也就没看到前方陆壮士和陆夫人视死如归的神情。

  “公公,这道旨陆家不能接。”陆壮士起身对喜公公说道。

  陆世和喜公公同时震惊的看向陆壮士。

  陆世是没想到陆壮士会拒接,毕竟打从陆世有记忆起,陆壮士就天天嚷着陆世分走了陆夫人对他的爱,成天恨不得陆世赶紧出去闯荡江湖,好留他和陆夫人两个人甜甜蜜蜜,蜜里调油,缠缠绵绵。

  喜公公是宣旨二十余年,头一次看见拒旨不接的。

  “陆壮士,您说什么?”喜公公瞪着眼睛,感觉一定是自己上了年纪耳朵不行了,不然怎么好像听到抗旨的话。

  “喜公公,”陆壮士用饱含愧疚的目光看了一眼陆世,说:“这赐婚陆家接不了。”

  “爹……”陆世情绪激动,不禁喊出声,原来就算爹平时对自己动不动一顿揍,但爹心中还是在乎自己的。

  陆壮士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陆世,支支吾吾了半晌,在喜公公期盼的目光下终于憋出:“因为,因为陆世是个男子。”

  喜公公骇然,捂着心口,目光在陆世和陆壮士之间来回:“这,这……”

  陆世:“……”

  陆世万想到陆壮士哪怕用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当理由也要保护他,顿时心中像打翻了油盐酱醋,羞愧自己刚刚居然为了以后能在江湖中自由自在就将父亲置于抗旨不遵这种危险的境地。

  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他站起身来,对着喜公公说:“喜公公,我接旨。家父年迈,言语不免混乱,还望喜公公见谅。”

  “阿世,事情不是你……”陆夫人紧跟起身,缺不防跪太久腿脚僵硬要跌下去,陆壮士赶忙扶住。

  “爹,娘。”陆世深情地看着陆壮士和陆夫人,“你们不必多说,孩儿心里都懂的。”

  说完,接过惊魂未定的喜公公手中的圣旨,强忍泪意转身离去。

  陆夫人急的不行,对陆壮士说:“相公,你快去拦住阿世!”

  “好,夫人等我。”陆壮士嘴上应着,手上却扶着陆夫人坐下,又把汤婆子塞在她手中之后,才风风火火喊着“逆子慢着”跑出去追陆世。

  一旁的喜公公被这一波三折的状况搞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陆夫人,干干巴巴的道:“陆夫人,陆小…陆公子这是?”

  陆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汤婆子,目光复又变得柔软,“要说这一切还是我的错。”

  江湖传言,陆家有女,其貌美,其身手亦不凡,可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一头熊。

  江湖亦有传言,陆家有女,高八尺,青面獠牙,红发冲冠,一顿要吃整整一头熊才足以勉强饱腹。

  可真相却是,陆家并无女,唯有一独子。

  当年的陆壮士陆夫人一心只想要个女儿宠着,巧的是在怀陆世时,陆夫人偏爱食辣,肚子也圆润而不尖突,喜得陆夫人成天眉眼笑眯成缝,陆壮士逢人就乐颠颠地说将来生下来的小闺女定要如何如何宠上天。

  是以陆世还未降世就被父母及众人认定了性别。

  待呱呱落地时却发现是个儿子,这可愁煞了陆壮士,陆壮士怕陆夫人的伤心落下病根,便哄陆夫人说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儿…咳咳…闺女。

  旁人要抱去看看还不给,足足等到陆世满月,陆夫人出了月子,身体将养的差不多了,才说清了真相。

  陆夫人虽感小憾,却也觉得反正都是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并无大碍。

  况且陆世自小眉眼细秀,皮肤白皙,粉粉嫩嫩,比女儿家还水灵。

  一日,陆夫人看着牙牙学语,步伐不稳刚会走路的小陆世,思及自己在怀胎时缝制的女娃娃衣裳,灵机一动,便给陆世套上。

  可怜陆世年幼,男女观念薄弱,待稍年长些,才疑惑的问父母:“爹爹娘亲,自己为何被喊做女娃娃,明明爹爹说有小鸟鸟的长大都是好汉。”

  陆壮士自觉对不起陆世,又不忍陆夫人白白做了衣裳的辛苦,便折中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对陆世说,“阿世啊,好男儿在小时都是女儿家模样的,待长大了就好了。”

  是以,陆世明白了。

  原来,从一个婴孩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好汉,是得在幼时当一当女娃娃的。

  因此,江湖里传陆家有个女儿,陆世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只觉自己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好汉越来越近了。

  喜公公觉着自己走了今天这一遭,先前看过的的话本都变得索然无味,可如今这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又拍案叫绝不起来。

  他看陆夫人唉声叹气的模样,着实不忍重揭伤疤,但又怕没个说法返京无法交差,只得硬着头皮问:“夫人和盟主没想过替陆公子说清楚吗?”

  陆夫人摸了摸汤婆子,叹息道:“我们想过,也说了,可外头已经传疯了,我和相公想着,左右熟人都知道阿世是男子,那些止不住的流言蜚语,等到阿世长大了也就自然不攻自破了,可谁想……”

  可谁想这圣旨下的猝不及防,一点预兆没有,喜公公心里唏嘘。

  张了张嘴,又觉无话可说,喜公公只好苍白无力安慰道:“夫人不必忧虑,待咱家返都禀明皇上,一切自会有解决的法子。”

  “那就有劳公公了。”陆夫人起身道谢。

  “夫人!”

  陆壮士奉命去逮陆世,这会儿自个儿回来了却不见陆世身影。

  陆夫人忙迎上前去,问:“相公,阿世呢?”

  “夫人,那小兔崽…阿世人喊了停下也不听,跑的飞快。”陆壮士端起陆夫人的杯子,一口喝光,道:“为夫嗓子都喊哑了…”

  陆夫人拿着手绢给陆壮士擦额角的汗,招呼小丫鬟添茶,无奈道:“着人再去好好找找,阿世该是误会深了,趁此机会,也好和他说清楚。”

  “成,我这就去。”陆壮士将茶一饮而尽,对着一边的喜公公拱手道:“此番怠慢公公了,还请公公先去休息,待事情解决,在下再差人护送公公返京。”

  喜公公连忙扶住陆壮士的手,强打着笑意谢道:“那咱家就劳烦陆盟主费心了。”

  【作者有话说:新坑,易害羞二货受x厚脸皮腹黑攻的欢脱搞笑人生呀~】

第2章 事实究竟是什么

  望江城是被清子江环着的一座小城,四季分明,夏热冬凉。

  而禹州是陆壮士打小长大的地方,是江湖各路人马交换消息,揭取悬赏,杀人卖命的一个州府,同时也是朝廷管辖最无力的地方,州府衙门有名无权,由每一任武林盟主进行势力交接。

  本来陆壮士称霸武林,荣登盟主之位后按惯例是要在禹州建宅,发号施令的。

  可陆夫人是望江人,嫁给陆壮士后,在禹州生活的几年里小病断断续续,一直不得好,四处延医问诊,大夫说陆夫人素来体弱,想来是受不住禹州的水土,陆壮士想了想,自己父母都已驾鹤,当即拍掌决定搬去望江城,只每年秋冬的时候去一两次,年底总结,平日里琐事都送至望江城处理。

  这边陆壮士得了陆夫人的要求,立马着家丁四处搜寻望江城,务必在天黑之前把陆世抓回来,手段不限,不死不残即可。

  可怜陆世还不知道事情的恶劣性,含着一腔感动之情,闭着眼睛一路轻功带跑,硬生生甩开了陆壮士,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翠柳巷。

  看着百花楼的方向,陆世感慨昔日无忧无虑的生活,又唏嘘时间飞逝,谁能想到不久之后他也要嫁人了。

  嘴里泛上苦意,他自言自语道:“也好,就让我再为小桃妹妹做最后一件事吧,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陆世仰头,将泪意倒逼回去,收拾好情绪,气势汹汹的奔向百花楼。

  待到了百花楼门口,果不其然,王家的二世祖王武又带着一众狗腿子堵在百花楼门口。

  王武站在门口,一手捏着小丫鬟的手,一手指天画地,唾沫横飞,一副恨不得舔人家的脸蛋上的样子。

  陆世顿觉此人猥琐至极,不堪入目的紧,大吼一声,打断王武要贴上去的动作,说:“好你个泼皮无赖无耻混混,又来犯混账吗?”

  说罢气运丹田,只待王武给出肯定回答,就要飞踢过去。

  王武看着陆世过来,吓了一跳,连忙撒开小丫鬟的手,揪着随从的袖子不停擦手,着急忙慌道:“不是你看见这样的,我没有,我心里只有小桃红一个,我刚刚只是问她小桃红何时会出来。”

  陆世越发觉得这人敢做不敢认,怒道:“你当我是三岁稚子吗,问话需要手拉手,脸贴脸问的?”

  话毕拉开架势就准备动用武力靠自己来探索真相。

  看着陆世置之不理,逐渐逼近的身影,王武大惊,连连后退,转念一想小桃红此刻也许在看着,脚步硬生生停下,挺胸强自镇定,咬牙道:“你,你莫要打我了!小桃红欢喜俊俏郎君,我是要顶着这张脸去娶她的。”

  陆世准备飞踢的腿僵住,不敢置信,说:“你说什么?”

  王武心下觉得冤枉的很,他天天蹲守在这青楼门口,一不狎妓二不惹事,心心念念的就盼着看小桃红一眼,说上两句话,可面前这人每次看见自己就嚷着“好一个不要脸的混混”一顿揍。

  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小丫鬟,磨破了嘴皮子,才打听出来小桃红何日出门,正考虑来个偶遇,却不想又碰见姓陆的这个瘟神。

  姓陆的瘟神满面骇然,王武以为对方瞧不起自己的决心,心里暗恼,一不做二不休大声道:“我说我要娶小桃红!”

  说完斜眼得意洋洋的看着陆世。

  陆世却惊恐万状,王武和陆世一般大,陆世想着自己还没有成为一个男子汉,那王武也自然是一个小姑娘,当下被震的话都说不利索,吞吞吐吐道:“可,可是,你俩都是女子,怎,怎么成亲?”

  王武:“?”

  众人:“……”除了陆世,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王武,看向他的腰身以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王公子每次来百花楼都不进去……

  王武顺着众人的视线下移,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几日不见,这陆家的狗东西陷害人的本事又高了不少,脸憋涨的通红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污人名声!我一直都是一个绝绝对对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看见四周众人怀疑的表情,王武拍着胸口补上:“在下可以对天赌誓!”

  王武反应激烈,一副寻死觅活以证自己确实是个男子的举动,倒把陆世弄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王武对幼时是个女娃娃这件事这么敏感,讪讪道:“是了是了,你日后必定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众人的表情变了又变,隐隐露出同情不忍的表情,更有甚者为这感天动地的爱情掩面掬泪。

  王武当即怒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只差喷出一口凌霄血,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陆世,“竖子尔敢?”

  陆世眼瞅着王武就要撅过去了,也有点慌了,想上前扶他一把,却又被他咄人眼神唬的不敢动,手足无措的立着。

  “哟,怎么啦这是,今儿个百花楼门外的人倒比店里的客人还多,还真是个稀罕事儿。”

  一道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缠缠绵绵的酥了众人半边身子。

  王武只有在面对小桃红时,头脑最灵活,率众人之先反应过来,他拍拍衣裳,又整理了袖口领口,拿过放在随从手里的扇子,“唰”的展开,端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

  他拉开架势准备一述相思之苦,却在抬头看到小桃红后怔住了,失神看了半天,怯生生的说了句:“小桃姑娘,许久不见,你更美了。”

  说完,自己脸先红透了。

  众人:“……”

  小桃红闻言冲着王武笑了一下,早春的花开没开王武不知道,可这一笑心花顿时炸开了,他一把捂住心口,感觉那里跳的有点快。

  小桃红福了福,笑道:“王公子谬赞了,不知王公子大驾光临,是要来光顾小楼的生意吗?”

  王武脸一下子白了,慌张解释道:“不是的桃姑娘,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不是来那个的……”

  话没说完,又红了脸。

  陆世在旁边看着王武脸上颜色变来变去,啧啧称奇,火上浇油的对小桃红挤眉弄眼:“王公子方才可是拉着人小丫头的手不肯放呢,小桃妹妹,可别信他鬼话。”

  “姓陆的你!”王武扭头盯着陆世,捏紧扇柄,怒火中烧,眼里冒火,恨不得拿根针给他的嘴缝上。

  “阿世说笑呢,王公子高风亮节,怎么会和我们这种风尘人搅和,想来你是看错了。”小桃红拿帕子掩唇,笑着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人群道:“各位要照顾小楼生意的就请进,没事的就散了吧,免得待会儿王郡守来拿人就不美了。”

  众人这才想起王武还是望江城王郡守的公子,纷纷作鸟兽散。

  陆世了然,就坡滚驴,对王武拱手道:“王公子,想来是我刚刚眼花看错了,这边给你赔个不是。”

  不等王武表态就立马放下手,态度极其散漫,走进了百花楼。

  按说姓陆的给他道了歉,王武该得意才是,可他像没听见一样,只冲着小桃红笑了笑,一脸要哭不笑的不自然,但依旧羞怯腼腆道:“你不想认我就算了吧,这些日子,打扰小桃姑娘了。”

  语落头也不回的带着随从走了。

  进了百花楼,陆世和小桃红一直上到四楼,百花楼一楼主要是卖艺和莺歌燕舞的表演,二楼三楼接生意,四楼不对外开放。

  小桃红是百花楼老鸨春娘的干女儿,年前老鸨身体不大行了,便将百花楼交给小桃红打理。

  早些时候小桃红出门核对百花楼名下的店铺账本时,被王武纠缠,陆世路见不平,来了一个他眼中的英雄救美,王武眼中的横刀夺爱。

  王武拳拳爱意,更是一个行动派,每逢小桃红出门必能达成偶遇成就,奇的是陆世也总能英雄救美。一来二去小桃红心怀感激,陆世也不在乎风尘名声,二人就干脆义结金兰了。

  陆世进了房间,却沉默了,只倚着窗框,盯着屋外发呆。

  “出什么事了?”小桃红坐在桌边,倒腾着茶具,春娘让她多学学这些。

  陆世盯着对面屋顶的小麻雀,幽幽道:“我被赐婚了。”

  “天家赐婚,好事儿啊,”小桃红本来还有些吃惊,瞅见陆世闷闷不乐,手上将茶叶装入茶荷中,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拨入壶中,试探道:“不满意那家姑娘啊?”

  陆世惊愕,机械转头,脱口:“我现在怎么可能和女子成亲?”

  咔嚓!晴天霹雳!

  小桃红手里的茶壶自手中滑落,碰倒一排杯子。陆世赶忙过去,拿起一旁的帕子帮忙擦拭,却见小桃红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的看着他。

  陆世被她瞪的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脸,小声紧张的问道:“我怎么了吗?”

  陆世表现的落落大方,小桃红倒一怔,讪讪:“阿世,我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随即又举手保证:“不过妹妹我是干这个营生的,水路旱路左右都是路,我不会因此对你有任何看法的。”

  陆世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怎么成亲还分走水路旱路的?不过望江城环江,旱路却是不方便。

  小桃红招手示意他坐好,于是他乖乖坐正,洗耳恭听状。

  小桃红神情肃穆,握着陆世的手:“但是,阿世,这条路,它不好走啊。”

  陆世一愣一愣的,在小桃红充满鼓励他说话的目光下迟疑道:“可是桃妹妹,这成亲可不就应该一男一女吗?”

  小桃红一脸空白:“啊?那你方才说不可能和女子成亲……”

  陆世握拳,眼露对未来的向往,说:“那是因为我还未长成男子啊!”

  !!!!

  小桃红大骇,直觉事情发展有点不对劲,她将茶具推向一边,从一旁放凉的茶壶里倒出两杯,一杯给陆世,一杯自己小口喝着,抬眸小心翼翼的问:“阿世,你觉得你是女子?”

  陆世一脸莫名其妙:“当然啦。”

  当然啦

  然啦

  啦

  ......

  “噗——”小桃红一口茶喷出来,咳的惊天动地,眼瞪的像铜铃。

  陆世吓了一跳,赶紧替她拍背顺气。

  小桃红拦住不让,咳着问:“那,你的赐婚对象是谁?”

  陆世顿时泄了气,坐回去拨弄着茶杯,恹恹道:“当朝太子。”

  小桃红倒抽一口冷气,将茶一饮而尽,勉强镇定,斟酌着用词:“那你方才说王公子是个女子,意思是他现在也还未长成一个男子汉,同你我一样,都是女子?”

  陆世掀起眼皮,瞟了小桃红一眼,流露出不解:“你今天怎么总揪着这男女之分做文章?”

  “你先回答我!”

  陆世叹了口气,反问:“小桃妹妹,小孩在长成男子之前不都是要先做一段时间的女娃娃的吗?”

  小桃红目瞪口呆,脑中天人交战,前尘往事一下子打通关节,怪不得有人喊陆世小姐他也不恼,怪不得陆世对女子和男子态度无不同,怪不得陆世会和自己义结金兰而不是认做兄妹……

  “阿世,”小桃红吞了吞口水,不敢想象陆世知道真相会怎么样,但思及二人的金兰之谊,她咬咬牙,直视陆世的眼睛道:“下面我和你说的话,你听了不要怕,你其实,一直都是男儿身!”

  【作者有话说:王武咬牙含泪:我恨。】

第3章 少侠选择“私奔”

  陆世的笑声逐渐干瘪,见小桃红满脸严肃,他眼中逐渐浮现惶恐,起身退到窗口,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爹说了……”

  说到一半,脑海闪现赐婚时陆夫人的阻拦的画面,以及陆壮士挥舞着狼牙棒撵在他屁股后面追的模样。

  陆世扒着窗框惊疑不定,思绪纷飞,想到从小就被喊的陆姐姐,陆妹妹,大姐头,还有陆小姐和王武说他娘娘腔,顿觉荒唐至极,又羞又燥,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眼前阵阵发黑。

  又见小桃红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只想立马跑去跳清子江。

  陆世面如土色,声音直抖,说:“小桃妹——,小桃,我,在下改日再重谢姑娘拨点。”

  陆世觉得他现在的状态肯定非常的不好,不然为什么他感觉身体好像悬空着要掉下去,小桃红也满脸惊恐的看着他呢,眼前一黑,陆世失去了意识。

  “姑娘莫慌。”窗外一双手揽过陆世,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跳进房间,掏出陆府腰牌,俯首道:“公子无碍,只是吸了一些致晕的烟粉,我等还要向盟主交差,先走一步。”

  小桃红看着腰牌,忧虑的点了点头道:“既是陆府的人,我便也不好留人了。”

  蒙面人颔首,驾轻就熟的从窗户跳出去玩。

  见蒙面人跳窗,小桃红唤来楼里一个打手跟上去,让其确保人是走陆府大门进去的,才接着继续摆弄茶具,却连连烫到手,她叹了口气,凝视陆府的方向。

  再睁眼时,陆世发现他已经躺在了自己屋里,蒙汗药的药效还有些后劲儿,意识还有一些恍惚,他一时竟分不清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现实还是梦。

  动了动胳膊,四肢乏力,使不上劲,陆世暗道果然是中了蒙汗药。

  他也不挣扎,索性就着蒙汗药的后劲儿躺在床上,看着房梁琢磨事情。

  按小桃红所说,男女之分原是从刚出生就定性了,不会再变化,自己应当一直就是男子身,这样说来,爹娘一直在诓骗自己。

  陆世鼻子一阵发酸,忙抬手用袖子盖住脸,慢慢调整呼吸,可转头又忆起爹娘平时的爱护照料,心里酸甜苦辣样样全了,一下子思绪又乱了,他搞不明白陆壮士陆夫人为什么这么做。

  最最信任的爹娘居然打从出生起就骗了自己,陆世凄入肝脾,短短一天就经历了人生大悲,以后怕是也再不会有比之更痛苦的了,心潮澎湃一时激动,想干脆立马奔赴少林,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断绝红尘往事,也落个清净。

  等等,红尘往事,赐婚可不是就是前尘往事?!

  陆世眼中一亮,眼下自己是个男子的事实不容置疑,但成亲又需得男女结合,阴阳互调,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可以不用接受赐婚了!

  关窍打通,他没忍住拍了下手掌,泪目感叹世事无常。

  陆世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摩拳擦掌的想着以后要在江湖中大展身手的模样,仿佛英雄豪杰里也已经留下陆世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他翘了翘嘴角,心里只痒痒,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投身江湖才好。

  痴笑了一柱香,热血平息之后,陆世又想到了陆壮士陆夫人,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娘得多伤心,爹又得多开心啊,可眼下自己确实无法面对他们二人,着实令人为难。

  陆世在房间来回踱步,苦思冥想两全之法,一边是渴望已久的江湖,一边是父母担忧的面容,实在难以抉择,急的连连叹气。

  眼角扫到书架上被连钧塞了一格子满满当当的才子佳人的风月话本,越觉气不打一出来。

  连钧这个白眼狼定然是清楚事情真相的,枉自己平日对他那么好,给他捎点心,藏话本。

  陆世气上心头,就要把书全部抽出来丢掉,不想话本挤挤压压的挨在一起,用力气一抽,哗啦啦散了一地。

  陆世暗道不好,顾不上收拾,慌张爬上床,一动不动,假装还未苏醒。果然外面候着的人立马推门进来,却看见陆世还在昏迷中,脚步迟疑了一下,环顾房间又发现书散了一地,轻咦了一声。

  “咦”声刚落,陆世立马认出是连白眼狼的声音,一个鱼跃,就要去抓他。连钧不防陆世突然诈尸,愣了一愣,就这样被陆世牢牢锁住了脖子。

  “你个没良心的,说,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个男儿身!”陆世发力死死勒住,咬牙切齿道。

  连钧被勒的直翻白眼,拍着陆世的手臂,示意松开一点。

  陆世冷哼,卸了点力,连钧这才缓过来,喘的呼哧呼哧道:“公子,你方才差点勒死我了。”

  陆世面无表情,冷冰冰道:“少说废话,是还是不是?”

  连钧看着陆世坚决的样子,心道瞒不下去了,不如趁早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于是很干脆的承认道:“属下确实是一直都知道的。”

  陆世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知道和对方亲口承认带来的精神攻击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公子,”连钧扒着陆世的臂膀,准备讨价还价,道:“属下这么做是有原——唔——”

  陆世哪里能听他狡辩,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一脸冷酷,手刀下去,干净利落的撂倒。

  陆世看着连钧,深以为实在流年不利,父母欺骗,下属背叛占全了。

  兀自发了会儿呆,瞅著书还散在地上,他走过去想收拾,碰巧一本书打开了,陆世顺眼瞟了下。

  “小丫鬟自小和王小姐相伴长大,如今见那王家小姐日日思念郎君,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心下亦戚戚然,劝道:‘小姐,郎君亦思念小姐的紧,如今却不能想见,倒活似那阴阳相隔的愁苦哩,不如咱们自去寻了郎君吧。’”

  陆世一把合上,嗤笑这些个话本果然不像话,居然让个未涉世的小姐去同情人私奔,人心多险恶当真一点都不明白。

  电光火石之间,陆世福至心灵,小姐不能私奔,自己还不能“私奔”吗,男子汉大丈夫吃点人心险恶的苦,不也是一种磨砺吗。

  陆世被自己的才智征服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他立马行动起来,先把书归位,接着又将连钧塞到被子里,放下床帘,伪造成自己还在昏迷的模样。

  心里虽有些怨怼,但到底没有直接“私奔”,含泪给陆壮士陆夫人留了一封离别信,又略花心思的放在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待收拾了一点金银细软,踹了连钧一脚之后,利落的翻窗“私奔”了。

  陆世打小就将陆府摸的透熟,连陆府有几个狗洞都知道,加上一路小心翼翼,成功溜了出去。

  混在人群里出了城门,看着西斜的夕阳,映着还未来得及吐绿的秃噜枝桠,颇有一种肃杀萧条的味道,陆世欢呼一声“江湖我来啦!”,大笑着跑向远方。

  饭点,陆壮士安排了酒席,着人喊陆世,准备在饭桌上将事情同陆世和喜公公都说清楚。

  饭桌上,三人说着客套话边等陆世,不想却等来一个公子不见了,只留下来一封信的晴天霹雳。

  喜公公张口结舌,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陆家这一趟,果真让人长了不少见识。

  陆夫人摇摇晃晃,脸色煞白,就要晕过去,陆壮士吓的一把搂住,陆夫人紧紧抓住陆壮士的手,一手指着信,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陆壮士忙道:“快把信呈上来。”

  接过信,陆壮士立刻展开和陆夫人一起看。

  许是匆忙,纸片的字潦草不羁,上面写着: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关于男女之分,儿已知自己是男子身,却不知父母如此做的原因,儿心绪不宁,思来想去不得解惑。又顾念江湖之大,奸恶小人,鸡鸣狗盗之辈斩之不绝,儿虽空有一身蛮力,却也为肃清宵小助一臂之力,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会,留书一封以慰父母,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

  敬颂钧安,儿世敬上。”

  陆壮士不料陆世已经知道真相,气急交加,气这小兔崽子居然就这样离家出走,急他一个人居然就敢想着去江湖闯荡。

  陆夫人惊惧交加,看完彻底晕倒在陆壮士怀里。

  陆壮士大骇,吼道:“快去请医者!”

  一时之间陆府兵荒马乱。

  陆壮士搂抱着陆夫人,对喜公公点头示意:“让公公见笑了,在下待会儿再来请罪。”

  喜公公看着陆壮士眼都急红了,连忙应道:“使不得使不得,陆盟主自去忙,事情明日再行商讨亦可。”

  “多谢公公体谅。”陆壮士颔首,抱着陆夫人回去。

  大夫诊断完,说陆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心脾俱虚,血失统御,调理几日即可。

  陆壮士一颗吊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瘫坐在椅子上,又想到陆世这个罪魁祸首,怒火中烧,连夜下令,派人带着陆世的画像去禹州通知各大门派,务必不可声张,全力搜索,有线索者重赏。

  翌日,陆府书房,陆壮士和喜公公面对面坐着,说:“事情的原委想必公公已经知晓,谁能想当年的荒唐一念竟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喜公公安慰道:“都是市井谣言误传的祸端,陆盟主不必忧心,陛下含仁怀义,待禀明真相,一定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陆壮士点点头,拿过准备好的荷包,借握手塞到喜公公手里,道:“劳公公费心进言了。”

  喜公公掂了掂,心内道陆盟主果然还是口硬心软,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应该的,咱家的分内事儿。”

  过了晌午,喜公公就带着队伍踏上了返都之路。

  陆壮士想的很好,让喜公公去御前传话,他则派人在喜公公到达京都之前的小半个月里将陆世逮回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盖住陆世现在的“逃婚”行为。

  可谁能想到王武的仆役昨天傍晚出门采办东西时目睹了陆世混在人群里出城的全过程,这仆役也实诚,回去二话不说,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了王武听。

  王武当时正为第十七被拒买醉,听到这个消息,怒道:“姓陆的瘟神的事儿说给我听干什么?”

  说罢继续借酒消愁,喝到烂醉之后,神志恍惚,眼前竟浮现小桃红和陆世手拉手,对视笑着奔向远方的画面。

  王武越看越冒火,暗道必须断了这孽缘,便喊人狠狠编排,大肆宣扬陆世是骗了小姑娘又不想负责,于是跑出了望江城,现在行踪不明了,力争让陆世背上一个无甚担当的浪荡子的名头。

  于是消息和喜公公的车队以不相上下的速度疯狂奔向京都。

  【作者有话说:陆世:人心险恶的这份苦请务必让我来尝。】

第4章 长槐山C位!

  ——长槐官道驿站——

  “殿——,公子”,杜维挠着头,虎头虎脑的说:“马都喂饱了,属下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公子说一声立马就能上路。”

  公子半躺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枝干上,像是嫌阳光刺眼,眼上盖着一个帕子,帕子青白素净,独在边角绣着一朵兰花,靛蓝的线,紧密的针脚,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认真绣的。

  杜维眼前不由浮现那张总是内敛温婉的脸庞。

  “你在看什么?”公子手上拿着帕子,微皱着眉。

  杜维惊醒,老实巴交的直白道:“属下在看这个帕子。”

  其他护卫:“……”

  你委婉点行不行,谁不知道这个帕子是江家大小姐绣给公子的。

  公子挑眉,“喜欢?”

  “喜欢。”杜维诚实的点头。

  公子毫不意外,笑了笑,从树上跳下来,随手抛给他,“赐你了。”

  杜维乐的露出一口白牙,喜滋滋的接过,“谢公子。”

  其他人扶额,杜维你可有点心吧,这赐的是帕子吗,是祸端啊,江家大小姐知道不得剥了你的皮。

  拍了拍身上的灰,公子走向马车,心情不错道:“出发吧,迟了我那青面红发的娘子怕要生吞了我了。”

  “是。”众人齐声回道,腹诽可没瞧见您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公子上马车的动作一顿,众人警惕,互相交换眼色,以为公子听见了。

  公子用折扇点着前方说:“我来时看了地图,避开长槐山走官道太慢了,走山上小道吧。”

  “可是公子,不走官道就碰不上喜公公,不要提前问一下喜公公那陆家小姐是不是……”杜维提醒道。

  众人:杜维啊——,这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儿吗?

  公子打断道:“是什么?不过就是一顿一头熊,孤还养不起了?”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赶紧出发。

  众人如蒙大赦,忙捂住杜维还欲说话的嘴,驱马前进。

  此行正是当朝太子顾岑元和迎亲队伍。

  本朝国号翚,今上有二子,太子顾岑元,二殿下顾云启。

  话说这太子顾岑元也是个奇人,一方面他寻花问柳,呼卢喝雉,整天和纨绔打成一片,另一方面他学贯古今,四书五经样样通透,偶尔发表的政见决策也颇为老道。

  每每提及他,内阁的一众阁老总是气的胡子直翘,恨他有才却不用在正道上,只知道斗鸡走马,这般才华横溢却按了这么一个跳脱的性格,明明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叹息老天不公,可怜二殿下敏学笃志,却摊上一个破败身体。

  二殿下先天不足,胎里带了病,稍不注意就是病痛不断,可就是这样还坚持天天去学堂,简直和那个日上三竿才晃晃悠悠进学堂的某人天差地别。

  两位皇子性格迥异,外面也就激起了不少闲言碎语,有说二皇子身体不好就是因为皇后怀孕时太子推了她一把,有说太子这些年走马观花,眠花宿柳都是假的,是为了避免二皇子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谣言像柳絮一样纷飞,传的什么样的都有,市井里起哄聚起来的“太子之党”和“二皇子党”掐的水深火热,可这么多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倪墙却一次都没有过。

  喜公公去望江城宣旨后,京都也开始回暖,昼暖夜凉的,二皇子又病倒了。

  年年都要来两回的病症,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陛下也只是嘱咐太医仔细自己的脑袋,务必好好医治。

  可这次二皇子的病却没好起来,还呕了血,众人赶到时,就看见二皇子盯着帕巾上的血,笑了笑。

  这一笑笑的陛下的心直揪,笑的皇后的眼泪只掉,笑的王太医脖子直疼,也笑掉了太子的嬉皮笑脸。

  没人知道那天景阳宫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今上下旨,让太子速去望江城迎娶太子妃,婚事安排钦天监和礼部即日准备。

  顾太子领了旨意,轻装上阵,当天带了一众护卫就出了城,聘礼的车队收拾好在后面跟上。

  市井小民活着自己的小日子,懒得搞明白也搞不明白这突然下旨是为什么,只晓得太子大婚要赦免劳役,也跟着热热闹闹。

  明白的大臣们都叹了口气,这二皇子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若是在陆家小姐进都之前殁了,太子这婚事怕是又要拖到猴年马月了。

  顾岑元已经二十有一,虽品行有碍,但京里世家女想嫁的也不少,可顾岑元各种推脱,愣是拖到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叹宗亲里同龄的都抱上孩子了。

  孤家寡人顾岑元挑开车帘看了天色渐暗,对驱车的杜维道:“停车起火,天气乍暖,山里蛇虫活泛,撒点雄黄在周围。”

  “是。”杜维招呼其他人停下,在一旁生了火,又让两个人去看看能不能猎到些野味。

  火光渐渐大起来,映的顾岑元脸庞斑驳不明,杜维拿了热好的云片糕递给他:“公子,先吃点垫垫肚子。”

  顾岑元接过,咬了一口:“他们去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顾岑元嫌糕点太干,拧着眉吃了两口,囫囵咽下去一个,将剩下的递给杜维,“吃完带两个人去前面探一下,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

  杜维正色:“是。”

  吞了两个糕点,杜维拿了火把,点了两个护卫去探看情况。

  一柱香后,顾岑元抿着水,看着火堆,喜怒难辨道:“在京都我听李尚书家的小子说长槐山有山匪,你们知道吗?”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杜维不在,他们谁都不敢搭话,僵了半晌,终于一个护卫上前硬着头皮说:“走驿站的时候属下们打听过,驿守说长槐山安无人居住,只有一些坟茔,还是古早前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

  “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才想着走长槐山小路,现在看来,”顾岑元嗤笑,“官与匪勾结也不是只在戏折子里才有嘛。”

  护卫们大气不敢出,为首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们只当迎亲是个轻松事儿,混个轻松差事儿,没想掺和上面这些神仙斗法啊。

  “行了,”顾岑元起身,没等护卫喘口气,“去看看是哪家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土匪,连江小姐的杜小心肝都敢抓。”

  众人:“……”江小姐所爱非人啊。

  顾岑元带了一半的护卫沿着刚刚杜维去的方向走着,留一半看行李车马,山上野草灌木乱长,前后走了两拨人,清了不少杂草乱枝,还是时不时被树条扫到。

  走了盏茶的功夫,前方却突然宽阔起来,出现一片空地,而杜维和其他四个人被塞住了嘴,捆的结结实实,倒挂在空地正中间的一棵槐树上,随着晚风轻轻摇摆。

  众人大惊,忙上前解绳子。

  杜维挂了有段时间,脑袋充血的厉害,视线也有点模糊,听见动静睁开眼,靠身形依稀认出是顾岑元,忙撅起来,扭动异常,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的。

  这时远方传来一声短急的哨声,周围的灌丛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顾岑元立刻反应过来,呵道:“快走,看守的人出事了。”

  五人已被解绑放下来,众人闻言立马往原路赶回去。

  等到赶回去,留守的人果然以同样的姿势倒挂在那棵顾岑元靠着吃云片糕的大树上。

  周围空空荡荡,车马行李都没了,只留了一个要灭不灭的火堆。

  顾岑元看着火堆,面无表情,被放下来的人低着头站在他的背后,噤若寒蝉。

  顾岑元往火里添了根枯木,问:“可看见正脸了?”

  “回公子,没看见。”杜维低着头,羞愧的无地自容。“山匪行事很有条理,很直接的一闷棍敲下去,属下身上的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摸走了,目的明确就是劫财。”

  杜维说的太绘声绘色,吃了闷棍的都不由的摸了摸后脑勺。

  “先休息,明早往山上去。”

  “可是公子,那要太迟了,陆小姐太着急要吃你怎么办?”杜维担忧道。

  “杜维啊,下次说话之前看看你周围人的脸色,再决定该不该说。”顾岑元不想理他,跳上树,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杜维一脸懵,挠头看着周围一脸菜色的众人。

  众人招手让他过来,为首的那个护卫,小声道:“小杜侍卫,不上山没有马,走到望江城都要和下聘的车队一个时间了,那样更迟。”

  杜维恍然大悟,拱手感谢指点。

  另一边,“会吃人的陆小姐”出了望江城之后,风风火火的置办了一套行走江湖的标配——一把剑,一匹俊马,还有一身唰白的行头之后,乐颠颠的上路了。

  期间不完全统计,陆少侠路见不平了五次,英雄救美了三次,施舍了乞丐九次。

  望江城这一带有陆壮士坐阵,江湖气是重,但偷鸡摸狗的武林败类也被清的差不多,是以陆世在经历为期几天的江湖闯荡之后顿觉一切索然无味。

  是夜,看着天上脸盘子大的月亮,陆世有些想念陆壮士陆夫人了。

  爹总是这样,就知道疼娘,明明清楚他想成为一个浩然正气的武林侠客,还跟他说那样谎话,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坚定不移信了。

  他脸上愤愤,下一秒又转怒为哀,唉,也不知道娘知道了自己离家出走会不会又生病。

  陆世心里又是思念又是气愤又担忧,思绪万千,悲从心来,冲着月亮吟道:“人世几回伤往事,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

  楼下传来一声吼:“干啥呢大半夜的,还酸上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少侠活了十九年,诗兴大发就这一回,居然还遭人嫌弃,顿时恶向胆边生,回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长槐山萧寨主的儿子萧冼!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派人抢光你全家?!”

  望江和兰州之间有一个长槐山,山上有一个山匪寨子,说是山匪,但是只劫富,且只要钱,不要色也不要人命,劫财过程动作迅速,有条有理。

  这也不稀奇,可离谱的是剿匪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都说在山头只能看见几座孤零零的坟茔立在那。

  不过也有传言,长槐山的萧寨主和陆盟主是旧识,陆盟主担着,所以剿匪才一直失败。

  楼下立马安静了。

  陆世满意的笑了,关窗睡觉,准备依着刚刚迸发的灵感,明天去找萧冼倾诉一番最近的愁苦。

  【作者有话说:顾太子爷:我只是想抄个捷径……

  PS:阿世吟的诗是乱的,好孩子不要学噢(?ω<)】

第5章 我的朋友劫了我的朋友

  翌日,晴空万里,阳光大喇喇的铺洒开,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阵热浪,客栈旁的大海棠抵不住暴晒,新抽的嫩芽蜷缩的像刚揉好的茶叶。

  陆世坐在窗口吃着早饭,客栈的早点太甜,他随陆壮士好咸口,只点了碗白粥配小菜,两口喝完就上马往长槐山去了。

  循着印象里的路,快马加鞭终于在申时赶到山腰。

  陆世下马,放开缰绳放它去吃草,也不管白袍子会不会蹭脏,一屁股坐在树荫下啃烧饼。

  啃着啃着有点犯困,他心里懊恼一定是昨夜诗兴大发抽空了元气,可见爹又骗了他一件事儿,读书果然不是是个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抱着个烧饼直点头实在不像话,陆世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公子,这有人!”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诶!还真有人!”起哄的声音也络绎不绝。

  好吵。

  陆世还当在家里,翻了个身,一下子栽倒地上。

  不对!

  一个机灵,他瞬间清醒,环顾四周,就看见一群人以环形围着自己。

  陆世立马一跃起身,拉开弓步,往后退了退,发髻蹭在背后的灌木,散了开来。

  “啊!还是个姑娘!”

  “!!!”

  陆世眼下最听不得姑娘这个字眼,霎时红了眼睛,怒火在胸口翻涌,他也不退了,站直,抽出少侠必备佳品之长剑,指着刚刚说话的人,咬牙切齿道:“你刚刚说什么?”

  周围的人见状虽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抽风了,本能让他们立马抽出佩刀,双方对峙。

  气氛僵持起来,陆世气的手中剑直抖,见对面还一脸不明所以,更是怒火中烧。

  “杜维,去给这位少侠道歉。”人群后方飘来一句话。

  众人立马收佩刀,垂首让出一条路。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怔了下,喊了声公子,随后抱拳行礼道:“少侠息怒,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少侠包容。”

  陆世一愣,没料到还有其他人,来人身姿挺拔,气质舒朗,面容也是极好,刀削斧凿的轮廓,山眉海目,眼里笑意满满,像是蕴着一汪水,有意无意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被周身的气质压住,不显轻佻,融合在一起看久了甚至还有点庄重威仪。

  陆世心里赞道此人长相委实不错,关键还那么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一眼看出自己是个男儿身,瞬间好感满满。

  当下也收起剑,重新整理好发髻道:“无妨,以后看人注意点就是。”

  说完颔首,就要去牵马走人。

  “少侠且慢。”

  陆世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公子还有事儿吗?”

  公子点了点头,“少侠,在下看你对这条山道颇为熟悉。”他顿了一下,面露尴尬的接着道:“我和护卫们图快,走了山道,却在昨夜被山匪打劫,车马行李全丢了,在下想请少侠代为引路,待到目的地必有重谢。”

  来人正是顾岑元一行人,原打算天亮去上山找马,却不想林中小路错杂还设了迷阵,鬼打墙绕了一天的路,出都出不去。

  陆世眼睛一亮,小打小闹了几天,正儿八经的行侠仗义一直碰不到,本来已经不做期待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他疾步走过去,握住顾岑元的手,点头诚恳保证:“公子放心,这里我熟的很,本少侠一定帮你把被抢走的东西夺回,再好好护送你回目的地。”

  顾岑元有点出乎意料,心道这人长的一脸阳光灿烂,还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面上却丝毫不露,回握住陆世的手感动道:“少侠高义!”

  陆世受用无比,昂首挺胸道:“公子明天先同我去投奔友人,叫上人马去杀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恩难报,少侠受我一拜。”顾岑元动作夸张的要行大礼。

  杜维和护卫们大惊,立马拜了下去,急忙道:“我们来,公子您别动!”

  陆世拦住顾岑元,赞赏道:“公子的护卫虽然眼力不足,但却是一顶一的忠厚。”

  一来二去的拉扯,日头又落的快,转眼天已经黑了,双方当即拍掌决定先起火,明早天亮就上山。

  护卫们打了几只野兔和鱼,处理好了放在火堆上烤着。

  顾岑元递给陆世一条鱼,说:“在下郢椂,郢都的郢,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陆世接过咬了一口:“叫我陆,路亦就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路。”

  顾岑元拿烤肉的手一滞,心里划过一丝奇妙的感觉,应道:“路少侠。”

  “嘿嘿。”陆世冲着这声路少侠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看陆少侠年纪轻轻,怎么就独自闯荡江湖了。”顾岑元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

  “哦,这个啊,”陆世意料之中的笑问,“郢公子,你看我是不是像刚到十六七岁的,其实我已经快及冠了,长的脸嫩了些罢了。”

  陆世的长相很是俊俏,眉眼细长,肤色白皙,脸上线条不是很明显,细看才能看出是眉骨微凸,眼窝深邃的男子长相,也是因为如此刚刚发髻散乱时才被误认成了女子。

  这会儿迎着火光,陆世笑起来的眼亮晶晶的,嘴巴蹭上烤物的油光,也亮晶晶的。

  顾岑元别过视线,不自然的咳了咳,“原是这样。”

  “郢公子呢,你此行所为何事?”

  “在下此行是为了求亲,”顾岑元往后一倒,倚着树,望着天笑道:“不过路遇抢劫,那姑娘怕是要不开心了,在下这婚事,怕是悬了。”

  陆世口瞪目呆:“你怎么还能笑出来,这可是终身大事。”

  顾岑元苦笑:“什么终身大事,人家姑娘可不一定看的上我。”

  “郢公子过虑了,你这么一表人才,什么眼光才会看不上你。”陆世拍了拍顾岑元的肩膀安慰道。

  “借路少侠吉言。”顾岑元侧身颔首言谢,不动声色的把肩膀上的油手避开。

  “好说好说。”

  “路少侠呢,看你这样子,离家也不久了,不打算回家看看?”顾岑元有点好奇,这个满口仁义侠情的少年人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那种,按理就是历练也不该是一个人。

  陆世正欲咬下的动作停住,垂眸闷闷不乐道:“我是很想家的,可是……”

  陆世抬眼看了顾岑元一眼,顾岑元点头示意在听。

  陆世看着火堆,低眉小声道:“我被至亲至爱之人骗了,近期都不想回去了。”

  顾岑元了然,这少年应当是被心仪的姑娘伤着了,悲伤之下,离走他乡了,心里莫名泛起几分烦躁,但仍然安慰道:“路少侠别难过,这背后许是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不是,”陆世捂住脑袋,再出声带了点鼻音,“你不懂,他们,他们……”

  顾岑元恍然大悟,原是喜欢的姑娘和别家的少年郎跑了,一时间觉得这路亦也不容易的很,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种夺爱之痛,心里的烦躁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顾岑元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突兀的温柔,他伸手摸了摸陆世的头,也小声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嗯。”陆世低着应道。

  坐在远处吃东西的众人,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杜维率先发问,“你们看过太子爷这么对过谁?”

  其余人头摇的像拨浪鼓:“小杜侍卫你都没看过,我们更不可能看过了。”

  众人一边吃,一边看着这旷世难寻第二次的奇景,啧啧点头。

  视线太过集中,顾岑元如有感应,回头扫了一眼,众人立马互相张望,嘴里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哈哈哈这个鱼真好看啊哈哈哈。”

  顾岑元收回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拿起烤鱼狠狠的咬下去。

  众人倒吸凉气,立马背过身去。

  陆世整理好情绪,抬头就看见顾岑元的凶狠吃相,诧异道:“想不到郢公子还挺喜欢吃鱼啊,我这条只咬了一口,郢公子喜欢吃就拿过去吧。”

  顾岑元:“……”

  顾太子爷这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吃穿住行无不奢华至极,别说剩饭了,凉了的饭菜都不敢端上桌子。

  他婉拒道:“不用了,在下已经差不多饱了,晚上吃多容易积食,路少侠慢用。”

  陆世不以为意,收回递出去的鱼,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满意的拍了拍肚皮:“郢公子,那我先休息啦,明天咱们还得早点出发。”

  顾岑元笑着点头。

  一夜无话,只有树林里偶尔几声鸟鸣。

  ——翌日——

  “路少侠,这就是你说的友人住处?”顾岑元视线从面前硕大的萧家寨三个字,滑到寨子边分外眼熟的车马。

  陆世打发看门的小喽啰去通报,回头笑的诚意满满:“是啊,萧寨主是我爹的好友,他儿子也是我的好友。”

  顾岑元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辨别,发现确实没有其他想法之后,仰头无力道:“那路少侠可知,面前的这些车马就是在下被劫走的那些车马。”

  “?!”

  陆世呆住,僵硬的扭头:“你说什么?”

  顾岑元低头,残忍道:“路少侠没听错,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你的这位友人劫走了我的车马。”

  陆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寨口未见人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姓陆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萧冼出门就看见前两天劫的一行人和陆世站在一起,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其中一方还是没消失。

  “哈,哈,哈……”

  萧冼又笑起来,笑声干瘪还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他盯着陆世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

  陆世也笑,满头问号的对视回去,你不是只劫恶富吗?!

  顾岑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杜维和其他人把手按在佩刀上。

  【作者有话说:萧冼: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宝贝儿们,抢劫不管劫贫还是劫富都不可取吼(σ%3Fω%3F)σ】

第6章 全员心怀鬼胎

  ——萧家寨寨门口——

  场面气压将至最低点,杜维和护卫缓缓走近顾岑元,将他护在身后,架刀对着萧冼和陆世。

  萧冼见状一把将陆世拽过来,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郑重而又缓慢的拔出腰侧的,斧头。

  萧家寨的小喽啰机灵,在看见杜维他们抽刀之后就感觉情况不妙,偷偷溜回寨里喊人去了。

  双方严阵以待,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着,一滴汗从杜维的额角滑落。

  自打顾岑元让他学着看脸色之后,他就没怎么再说话了,但他刚刚其实是想喊顾岑元先逃再说的。

  他心里没底的很,若是单打独斗倒也不惧,可这是在山匪老窝,他刚刚看见一个小喽啰溜走,怕是回去喊人。

  杜维心里叫苦,面上不露,余光瞄着顾岑元,只待顾岑元一声令下就豁出命去厮杀。

  这是他们此行存在的意义。

  顾岑元的心思却不在这,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萧冼拉住陆世的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微不可见轻啧了一声,他走上前去,冲着一众护卫摆手,摊手对萧冼说:“萧少侠何至于此,事情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说清楚就行,舞刀弄枪的太伤和气了。”

  萧冼不为所动,看着他不说话。

  陆世倒是从萧冼背后探出一颗头,偷瞄着顾岑元,对着萧冼小声:“娴娴,我看他说的有理,左右这是萧家寨,他若使诈,我们也不会吃亏。”

  陆世虽然满腔仁义侠情,但也不傻,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边是刚认识的人,要是真因为后者伤了前者那才是本末倒置。

  萧冼也小声回道:“可行,但你不许叫我娴娴!”

  顾岑元静静的看着对面两个人讲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笑而不语。

  陆世和萧冼达成共识,陆世从萧冼背后走出来,冲顾岑元道:“对啊对啊,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进去寨里,喝茶细聊。”

  杜维和护卫们心里一紧,鸡入黄鼠狼窝?!

  顾岑元笑的更灿烂了,应道:“那就多谢二位少侠,这两天风餐露宿确实都没好好喝过一口水。”

  杜维和众护卫立马替对面两个人扼腕,是狐狸进了兔子窝了啊。

  萧冼心虚的咳了一下,口中含糊:“应该的应该的,地主之谊嘛,哈哈哈。”

  这时小喽啰也带着寨里的人马出来了,个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为首的气势汹汹的问道:“少主,就是这群人来挑事吗,看兄弟们好好教训他们。”

  萧冼忙拦住,训道:“什么挑事儿,这是贵客,”又指着刚刚去叫人的那个小喽啰,“凌渡着人去沏壶茶来。”

  顾岑元一众被安排在了正厅喝茶,萧冼和陆世在偏厅说着话。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萧冼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得空再和你细说。”这个时间点,陆世也没心情倒苦水,反问道:“萧伯伯呢,怎么没看见他?”

  萧冼眉眼耷拉下来,轻声说:“娘忌日要到了,爹说今年要去云霄岭住一段时间。”

  萧寨主的夫人和萧寨主是同门师兄妹,二人情投意合,奈何师门不许同门相恋,二人便欲离开师门,但那掌门也是个心里扭曲的,怕二人离开后影响师门名声,就暗中派人追杀,偏偏那时候萧夫人怀有身孕,奔走途中在云霄岭难产去世了,萧寨主悲痛欲绝,痛恨师门抢了妻子性命,遂落草为寇,建立了萧家寨,思路清奇的立志要把师门抢到退出江湖。

  陆世心里扇了自己一嘴巴子,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立马同仇敌忾道:“下次去禹州,碰到清心门的见一个打一个。”

  “好,”萧冼不欲多谈,反问道:“不过外面那队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陆世喝了口茶,看着萧冼说:“郢公子说他去求亲,着急就走了山路,结果被你给劫了,我还奇怪呢,你不是只劫恶富吗?”

  萧冼怨念的看了一眼正厅的方向,忿忿道:“原先我瞧着他们相处,以为他是个恶主,喜欢刁难随从,这才劫了,谁知道居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陆世盯着萧冼无言半晌,才说道:“你赶紧把车马还给人家,宁破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懂不懂?”

  “知道了知道了,喝完茶立马送他们下山。”

  说了半盏茶的话,二人转去正厅,就见顾岑元安静的坐着喝茶,随从整齐划一的立于下首,凝神屏气。

  这画面太过规矩,反衬的萧家寨的人,显得太过于自由散漫,萧少主十分不满,点了个随从耳语了几句,才昂首阔步走进正厅内。

  听到所有话的陆世,嘴角不住抽搐。

  顾岑元看见他们两个走进起身,合上杯盖,笑道:“看样子二位已经替在下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萧冼抱拳,“是在下眼拙,还望郢公子海涵,车马已经备好,郢公子可随时出发去迎亲。”

  顾岑元言笑晏晏,拱手言谢,“有劳萧少主了。”侧身对陆世道:“路少侠什么时候方便?”

  陆世不由自主的握住腰侧的剑,兴奋道:“随时都可以。”

  萧冼听的云里雾里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对陆世疑惑道:“你为何要和他一道走?”

  陆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讲,拍了下脑袋,歉意道:“我忘了和你说了,我要一路护送郢公子去求亲。”

  “你说什么?”萧冼一脸不可置信,指着顾岑元问陆世,“你要一路护送他去迎亲!?”

  陆世嫌他大惊小怪的丢人现眼,摁下他的手,肯定道:“我许诺了郢公子要把他安安全全的送到目的地。”

  萧冼看向顾岑元。

  顾岑元挑眉,笑的春风得意:“确实如此,路少侠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萧冼暗中惊慌失措,其实他没告诉陆世前两天他接到陆壮士的信,信里嘱咐他如果陆世来找他,务必不要打草惊蛇,要将陆世扣住,待他派人来擒这个不肖子。

  这会儿陆世竟然要和这个小白脸一起走了,那自己怎么交差。

  眼瞅着陆世和顾岑元有说有笑迈出门槛,萧冼脱口:“不行。”

  陆世回头困惑的看着他。

  顾岑元也好奇的盯着他。

  萧冼脱口就后悔了,太突兀了,陆世和顾岑元连带着随从十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萧冼硬着头皮说:“你都不知道他是去哪的,父母在,不远游,万一很远,你不怕你娘伤心吗?”

  陆世一怔,倒是没想到这茬,他看向顾岑元。

  顾岑元从善如流,满眼笑意:“二位不必担心,在下要去的就是前面的望江城。”

  陆世惊的魂飞魄散,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还没准备好见陆壮士和陆夫人。

  萧冼却喜出望外,往前走了一步,他握住顾岑元的手,“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岑元笑眯眯的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拔出手,下巴朝陆世方向一指。

  萧冼顺着看过去,只见陆世面露菜色,故意摆出不屑的神情激将道:“为侠者,当惩恶扬善,济人于困厄,半途而废之人,怕是江湖中再难被人看得起。”

  陆世急忙道:“什么半途而废,去就去!”

  萧冼大喜过望,对两人道:“你们等我收拾下,马上就来!”

  萧少主动作迅速,半柱香就交代好了事情,兴致勃勃的和陆世顾岑元准备出发。

  出寨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风,寨子里人都立在道路两旁,一群糙汉,五大三粗的立在两边,个个腰背挺直,但是高矮不一,衣衫也是红的绿的黑的白的灰的什么颜色样式的都有,反而有点不伦不类。

  萧冼得意洋洋,对陆世挑眉,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陆世闭眼深吸一口气,违心道:“嗯,不错,萧家寨越来越有气势了。”

  一旁的顾岑元笑出了声。

  这不是陆世第一次看顾岑元笑,相反在陆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顾岑元几乎一直都在笑,吃饭笑,说话笑,别人拿刀对着他他也笑,只是这么多的笑都不及眼前这一幕笑。

  顾岑元的眉眼都舒展开了,眼睛弯弯,里头散着几颗星,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红润的嘴角微翘,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居然还有一个小虎牙,陆世心想。

  “走啦,发什么癔症?”萧冼一把拍在他的肩膀,催道。

  陆世惊醒,望着顾岑元的笑又变回得体又含着一丝距离感的笑,暗道以后看见王武一定要往死里揍一顿,随时随地撒癔症的病都传给他了,面上打岔道:“想事情呢,走走走,走快点晚上还能赶到万祥客栈。”

  陆世坐在马上,心里给自己打气,离开望江城的时候单剑匹马,现在身后一大片人,爹再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

  这么一想,陆世也眉开眼笑,甚至提议和萧冼比赛谁先到万祥客栈。

  顾岑元在一边瞧着陆世由惊慌到心神不宁,再到现在的乐不可支,心道奇了,还真是一个没心眼的傻小子。

  一群人笑笑闹闹的也不耽误路程,在天黑透之前赶到了那座让陆少侠诗兴大发的万祥客栈。

  【作者有话说:它来了它来了,感情戏它来了!】

第7章 他A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万祥客栈,坐堂的掌柜搓着手掌,眉开眼笑的走过来,暗喜接了张大单子,让小二牵着车马去马厩,笑的谄媚:“几位贵客打尖还是住店?”

  陆世进了门就直接找了一处空位坐下,揉着腿嚷嚷:“住店,一人一间,帐记在这个人头上。”下巴朝着顾岑元的方向抬了抬。

  掌柜的笑眯眯的看向“这个人”。

  顾岑元颔首,旁边的杜维立马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的手里。

  陆世揉腿的手滞住,萧冼坐下的身子也顿住,二人瞪眼看着顾岑元这个败家子,说不出话。

  望江城是座小城,也没什么吸引人的美景,万祥客栈多数情况下就是给往返望江兰州的人提供暂时歇脚的地方,出手这么阔绰的人掌柜的是第一次见。

  他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那锭金子,嘴张成个圆,双颊通红,小胡子抖了几抖,才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连连点头:“祥子,有贵客,天字房全收拾出来!通知后厨好酒好菜的全上!”

  “哎!”门外牵马的小二应道。

  顾岑元注意到旁边二人组已经呆住了,嘴角微勾,拿出这两天没机会拿出来的折扇,“哗”的打开,慢悠悠的摇着走过去坐下,杜维无比自然的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顾岑元收起折扇,端起来浅尝一口,皱眉放下,杜维立马收起茶盏。

  小二祥子在一旁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哪里让贵人不满意了,杜维从旁边人的手里接过一盒茶叶,对他说,“用这个。”

  新茶送上来,顾大公子才赏脸喝了两口。

  端的一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败家公子哥模样儿。

  陆世这才咂摸出,前两天在山上自己先入为主,好像对这个郢公子有点理解错误。

  萧冼则是大脑直接停止思考,他自小被萧寨主一个人拉扯大,虽然萧寨主熬出头后也给他配了随从,但也是同伴意义大于仆从意义,这会儿看着顾岑元,认知都倒了个个儿,只觉此人骄奢淫逸,果然不是个好人,暗中决定待他返程,定要再劫一次。

  桌上众人相顾无言,还是顾岑元开口打破了寂静:“你们也去吃饭,别站着了。”

  杜维和护卫们领命,坐在旁边几桌。

  小二陆陆续续的把菜上齐,厨子应该是个本地人,做的都是望江的特产,偏甜。

  陆世看着头疼,只就着一道不甜的白灼青菜下饭。

  萧冼暗中下了决定之后,想着眼不见为净,不看顾岑元一眼,只顾着闷头吃饭填饱肚子。

  而饭菜出乎意料的不仅没让顾大公子挑剔,貌似还挺合胃口,雨露均沾的都吃了不少。

  陆世腹诽,这要是不合胃口,怕不是杜维得闯进后厨,自己掌勺。

  这时二楼楼梯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汉子小跑着下楼,朝他前面的两个人急道:“我没骗你们,萧家寨的少主就住在这个客栈里。”

  前天两个人明显不信,停都不停,随口敷衍着他。

  萧冼扒饭的动作一顿,抬头一脸茫然:“?”

  陆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耳朵竖起来,屁股悄悄的一点一点挪向顾岑元。

  顾岑元瞥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好的掩饰在了瞳孔深处。

  三个人闹哄哄的下楼,环视了大堂发现只有陆世他们旁边那桌空着,走过去坐下,喊小二上菜。

  那个略胖的中年汉子接着说:“前天夜里我睡觉睡的好好的,楼上突然有人吟酸诗,嗷嗷的叫着哀啊愁的,直接给我吓醒了,我扒着窗口让他不要扰人清梦,你们猜下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告诉你他是萧少主?”两个同伴捧场,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

  “没错,正是那萧少主在叫唤呢!”中年汉子想买个关子,喝了口茶润了嗓子,紧张兮兮的低声道:“不过不是告诉我,而是威胁我,说我再说话就叫人抢光我全家呢!”

  隔壁桌的正牌萧少主把斧头“嘭”的拍在桌上,起身要去理论。

  陆世连忙按住,眼神安慰他稍安勿躁。

  “你梦好醒醒了啊?”那中年汉子的同伴嗤笑,“你且仔细想想,萧寨主尚武,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学酸诗?”

  中年汉子一窒,没接上话。

  另一个人也笑说:“是啊,萧寨主虽然占山为匪,但都干的是劫富济贫的好事儿,不是有消息说这两年要把山头给萧少主吗?这要是个酸书生,怎么治的住那一窝的山匪。”

  中年汉子喝了口茶,细细思索,觉得也有道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陆世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准备说吃饱了先走为上,却被接下来的话打断。

  “你不如说是那陆家小姐在这呢,嗯?”最先接话的那个人说道,对着中年汉子和另一个人挤眉弄眼。

  三人心照不宣,嘿嘿直笑。

  陆世“啪”的把剑拍在桌上,就要起身。

  这回换萧冼按住他,眼神示意他静观其变。

  顾岑元看着这一幕,挑眉不语,心里的那个念头逐渐被揭开面纱,越发清晰。

  隔壁桌的奸笑终于消停,推杯换盏间,聊的更加起劲儿,“话说那陆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人说他逃婚了,有人说他是骗了人家姑娘清白又不想负责逃了。”

  顾岑元把筷子放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隔壁桌。

  杜维他们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到腰侧的刀上。

  陆世:“?”

  拍桌的动作被抢了,陆世一脸困惑的看着顾岑元。

  萧冼:“?”

  什么情况,阿世不是一直是个男子吗,什么陆家小姐。

  萧寨主就是陆夫人口中少数的那几个知情的熟人,为这事儿还笑话了陆壮士好一段时间,当然也被陆壮士拎着脖领骂了好几次,但他给萧冼一直说的就是陆世是个男子,所以外头传陆世是个娘娘腔的时候,萧冼只当是陆世皮相太好的原因。

  中年汉子没觉察气氛微妙,夹了筷肉放嘴里,含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个远房的表兄弟,是陆府看门护卫的姐姐的好友的上门女婿,他说陆家小姐都没出过陆府的门,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陆盟主禁足了,陆夫人可心疼了,日日以泪洗面呢,过两天好像还要对外宣布什么事情。”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陆世听到陆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就听不下去了,起身走了。

  萧冼紧跟着:“我,我也吃的差不多了,郢公子你们慢用。”

  说完急急忙忙的跑去追陆世。

  顾岑元看着桌上陆世落下的剑,沉默不语,以为陆世是因为忆起情伤,狼狈逃离饭桌。

  隔壁桌的三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顾岑元面色不虞,启唇:“我看几位好汉长的魁梧雄壮,怎么倒和长舌妇一样闲言碎语个不停。”

  三个人聊的正欢,突然被点名,又见对方只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郎,当即摔了筷子怒道:“哈?臭小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顾岑元微笑:“望江城陆盟主府上看门护卫的姐姐的好友的上门女婿的表兄弟?”

  中年汉子被怼的哑口无言,恼羞不已,两个同伴也冷下脸,三个人横眉怒目,作势要掀桌子打人。

  祥子在一旁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跑去后堂找掌柜。

  万祥客栈的掌柜还在后堂找地方藏金子,就见祥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掌柜的!不好了,大堂要打起来了!”

  掌柜的揪住祥子,急问:“可伤着那几位贵客了?”

  “就是给金子的那位贵客要被打了!”

  掌柜的头晕目眩,松开祥子,脚底打漂的赶去大堂。

  赶到大堂内,却没有看见打架闹事,甚至很安静,鸦雀无声的安静。

  掌柜的环顾四周,发现顾岑元已经走了,只有一众护卫把到架在三个食客的脖子上。

  许是之前有所挣扎,三个人脖子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丝丝血痕。

  掌柜大步上前,点头哈腰,一头冷汗赔笑道:“诸位,这是……”

  杜维按照顾岑元和他说的话,扔出一锭金子,一字不差的重复:“这家客栈我家公子包了,亥时之前,店里不能再有其他人。”

  掌柜的手忙脚乱的接过,却没立刻答应,金子是好东西,他也很喜欢,但是今天若真为了这位公子把其他住店的人赶跑,那以后他这家店名声还怎么立,掌柜的拿着金子不上不下,支支吾吾不肯给个明话。

  杜维皱眉,心道公子料事如神,这个掌柜果然贪心,鱼和熊掌都想要,不肯轻易答应,照着刚刚记下的腹稿继续道:“公子说店里不许有其他人,可你后院还有一排矮屋。”

  掌柜的这才想起来,客栈后院有一排矮屋,是以前当大通铺使的,废置了有一段时间了,打扫打扫倒是也能凑合凑合。

  于是他从善如流的把金锭塞到袖子里,诺诺连声道:“是了是了。”

  杜维收刀归鞘,打手势示意解散,那三个食客被解开后,大气不敢出,摸到脖颈处的血迹,抖的跟筛糠一样。

  顾岑元拿着陆世的剑沿着他刚刚出去的方向,绕着客栈走了一圈都没看见人,低吟片刻,看着头顶的屋顶。

  他运力跳上一旁的大海棠树,陆世果然和萧冼坐在屋顶上。

  今夜月明星稀,洒的四处银光熠熠,顾岑元看着陆世双手背后撑着瓦片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兴致缺缺的样子,而萧冼在一旁竭力劝说。

  顾岑元眸中一暗,琢磨陆世之前和他说的情伤,心头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看着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居然一直念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姑娘,还如此伤情。

  萧冼手舞足蹈,一副恨不得扒开陆世的脑袋的模样,陆世也张牙舞爪,手握成拳毫不客气,狠狠的敲在他脑门上。

  萧冼“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脑门退的远远的,气鼓鼓的跳下屋顶走了。

  顾岑元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他看着陆世整个人仰面躺倒在屋顶上,脚下运力,也跳上了屋檐。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今天是为阿世吃醋的第二天QAQ】

第8章 救命之恩当——

  “路少侠,”顾岑元出声,“你剑忘拿了。”

  陆世啊了一声,拍了下头,“看我这个破记性,有劳郢公子了。”

  顾岑元顺势坐在他的旁边,瓦片被月光浸的冰凉,坐下时被冰了一个激灵。

  陆世瞧着他,这个郢公子乍一看很是平易近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一道屏障竖在他和外界之间。

  “路少侠有心事?”顾岑元见陆世望着他发呆,主动搭话问道。

  “嗯……”陆世回神,却没立刻回答。

  顾岑元也不催促,他看着客栈后院的矮屋隐隐传来的喧闹吵杂声,琢磨刚刚那个中年汉子说的话,“路亦”是陆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可是陆家为什么对外宣称陆世是个女子呢?陆世容貌虽昳丽,身板近几年也张开了些,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绝无可能是一个女子。

  喜公公应当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赶回京都去通报了。

  顾岑元眸子一暗,陆世不能不去京都。

  这些都是其次,真正让顾岑元心烦意乱的是陆世的情伤,每次一提就是三缄其口,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没可能恢复了。

  陆世也不怕凉,还是直挺挺的躺在瓦片上,他朝着天空伸出手,仿佛在抓什么,问顾岑元:“郢公子如果被信任的人骗了会怎么办?”

  陆世不是一个随便对人吐露心声的人,况且这件事实在羞于启齿,刚刚萧冼就被他打发走了,可是这会儿顾岑元安安静静的坐在他旁边,他反倒有点倾诉的冲动。

  顾岑元闻言深深的看了陆世一眼,心里思索如何抓住这个机会,他不奢求陆世立马走出来,至少别再念念不忘。

  确定了小目标,顾岑元酝酿情绪,快速进入状态,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一些事情现在不发生,以后或许会以让你更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现,现在是伤心难过,可只要认真面对,冷静处理,往后才会活的快乐自在。”

  顾岑元设身处地的代入了一下被喜欢的人戴绿帽子的情景,不由带了点真情实感,唏嘘道:“一些荒唐难以理解的事情的发生,一定程度上会让人痛苦不堪,可另一方面,也多亏他们,你才能擦亮眼睛,在以后做出更好的选择。”

  陆世点点头,事发突然,也幸亏现在让他知道真相,要是入了江湖,被人叫女娃娃自己还应,岂不是更丢人。

  想到了些积极层面的影响,陆世舒服了一点,可他想到陆壮士和陆夫人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又委屈又心痛。

  顾岑元眼见陆世的眼中泪光闪闪,暗道不好,不知道踩到什么雷了,忙补充道:“路少侠,天涯何……”

  陆世抬手打断他,开口时清亮的嗓音染上了喑哑,“郢公子所言有理,扭扭捏捏确实非大丈夫该有的样子。”

  陆世思维跳转太快,顾岑元只能讷讷点头:“你想通了就好。”

  陆世起身坐直,夜里的风带着点水汽,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他对着顾岑元笑了笑,“今夜谢过郢公子开导。”

  “路少侠客气了,只是一些简单的道理,就算我不说,路少侠自己想明白也只是时间问题。”顾岑元回以一笑。

  陆世站起来,双手叉腰,冲着夜色吼道:“长风破浪会有时,天生我才必有用!”

  顾太子爷被陆少侠的文学造诣震撼的一动不动。

  后院矮屋的喧闹声一停,接着突然更加躁动,传来大声质问:“你是不是萧少主?!”

  听音色应该是刚刚在大堂用餐的中年汉子。

  陆世想通了归想通了,心里仍憋着一口气,这时候有人主动撞上来,他仰天夸张的哈哈哈大笑道:“正是你萧爷爷!”

  矮屋瞬间像滴了水的油锅,一下子沸腾起来,却没人再敢回话。

  这时万祥客栈的四楼传来一声惊雷:“哪个不要命的肖小也敢冒充我?!”

  陆世吐了吐舌头,忘了萧冼还在。

  顾岑元盯着他,又露出那颗小虎牙。

  陆世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月亮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云团遮盖,周围暗下来,耳边传来雨打树叶上的声音。

  陆世摸了摸衣袖,有点湿润,于是说:“好像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顾岑元有点舍不得走。

  陆世有点意外,以为他在为求亲延误苦恼,思及刚刚顾岑元安慰他的画面,在心里胖揍了萧冼一顿,犹豫的问:“郢公子在为求亲延误苦恼?”

  顾岑元一哂,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模棱两可回道:“也许吧。”

  陆世更加难为情,也试图安慰他,“郢公子样貌气度,才学皆不凡,想来那姑娘家的人也不会因为延误几天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顾岑元莞尔,不甚在意的说:“借路少侠吉言。”

  陆世连连摆手摇头,赧然道:“本来就是萧冼的那个夯货好赖不分才误了郢公子,你不追究已经很感激了。”

  雨点有变大的趋势,这会眼前已经有些雾蒙蒙的看不清了。

  顾岑元忧心陆世看他不走自己也不走,起身道:“无妨,过去的事儿了,先回客栈内吧。”

  “好。”

  陆世正准备跳下去,不防瓦片湿滑脚下不稳,就要直直的倒栽葱摔下去,陆世惊的双眼瞪圆,手忙脚乱的想维持平衡,却更加不稳。

  就这样要摔下去了?

  陆世最后的念头是,要是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对不住陆壮士和陆夫人,他连道别还没来得及认真道别呢。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揽过陆世的腰,有力又稳固。

  顾岑元吓出一身白毛汗,肝胆欲裂,他喘着气,不可思议的看着陆世。

  他就出神想了会儿事情,这人就要掉下去了?

  他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陆世也骇的不行,紧紧抓住顾岑元的衣襟,大脑一片空白。

  雨越来越大了,两个人僵在雨里,都变成落汤鸡。

  站在对面海棠树的杜维捅了下旁边的人,小声问:“怎么不动了,要不要喊他们一声。”

  同行的护卫疲惫的看了杜维一眼,颇为无语,他开始思考杜维凭借了什么过人之处才能以这样的脑瓜子混到顾岑元的近身侍卫的职位上。

  见杜维还等着他回答,脚下也蠢蠢欲动,他拍了拍杜维的肩膀,好心劝道:“小杜侍卫若是不想再做太子的近身侍卫的话,尽管去喊。”

  杜维是有点木讷,但听了这话又有点举棋不定,他这一趟被太子嫌弃了好几次了。

  左右思考良久,他咬牙决定:“我们先回去。”

  陆世鬼门口走了半遭,直到顾岑元松开他,三魂七魄才将将归位。

  他面无血色,结结巴巴的说:“多,多谢郢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在下……”

  陆世脑子冻住,磕磕巴巴,脑子里只有话本里那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顾岑元也吓得不轻,感觉要折寿三年,他没让陆世说下去,“先回屋吧,雨势太大,别得风寒了。”

  陆世诺诺的应着,小心谨慎跟着顾岑元下了屋顶。

  【作者有话说:未来的顾岑元:我当初是为什么没让他说下去呢?】

第9章 这是我家祖传的法子

  回了客栈,萧冼正坐在大堂中央的一张桌子处,他冷静下来就认出了那道冒充他的声音属于陆世,他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门,如果陆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他今天就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等到外面雨滴变成雨帘子,陆世和顾岑元才回来,两个人浑身湿透了,陆世没了平日的精气头,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萧冼被此情此景慑住了,指着两个人,“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不能挑个好点的日子出去散步吗?”

  陆世看着萧冼,一把抱住他,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沉重道:“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

  萧冼张口结舌,被这一出搞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杜维走过来说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陆世感谢不已,喝完姜汤泡了个热水澡,早早熄了灯,老老实实的窝被子睡着了。

  顾岑元在屋内泡着热水,看着那只揽住陆世腰是手,慢慢收紧,回忆那一把就能包住的细软,眸中沉沉,原来腰细的不止书上的沈郎啊。

  第二天,陆世还是病倒了,顾岑元和萧冼站在他的床前,萧冼摸着陆世的脑门,被烫的一缩。

  陆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嘴中低声呢喃着什么。

  顾岑元去桌边倒了一杯水,不着痕迹的别开萧冼,小口的喂给陆世,陆世却不配合,不肯咽下去,水慢慢洇湿了领口。

  顾岑元皱眉,对萧冼说:“我让杜维去请了大夫,你去看看到了没有。”

  萧冼心里焦急,没品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头,应声下楼去了。

  陆世还在喃喃,一会说着胡话,“不,我……是男…子…”,一会儿又喊水叫渴。

  顾岑元低吟片刻,去门口看了看左右没有人,就关上门,走到陆世面前看着他嘴唇蠕动,嫣红的舌在里头若隐若现,鬼使神差的咽了口口水。

  他端详着陆世,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含了一口水,映了上去,小心的渡给陆世。

  陆世的梦里,他正在沙漠里走着,这里看不见尽头,只有漫天黄沙和亮的刺目的太阳,太阳快要把他晒干了,他几乎要放弃不想走下去了,天上却骤然下雨了,他张口去接,雨水顺着咽喉滑下,一下子驱散五脏六腑被晒出的血腥气。

  很舒服,再多点就好了,他想要更多的雨水。

  顾岑元蓦然顿住,紧接着眸色一暗。

  都这样了竟还不安分。

  他咕咚一声,自己吞了那半口还没来得及渡过去的茶水。

  房外传来脚步声,顾岑元起身,擦干净自己和陆世嘴角的水,安静的站在床尾。

  大夫诊脉,说是大惊之下又被寒气侵入,煎副药服下,再发身汗就好了。

  顾岑元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望江的城小小一座,望江的女儿柔顺婉约,望江的男儿除去近年涌入的江湖人,也大多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望江不用多做自白,拎出来就是绵软的代名词。

  此刻,望江的雨也透着一股缠绵悱恻的劲儿,似雾非雾,似烟非烟,无处不在又抓不到分毫,只有渐渐盈满湿气的衣服告诉你它的的确确存在。

  顾岑元伫立在栏杆前,凝视着雨帘里一只的左右纷飞,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及时避雨的菜粉蝶,它用力扑腾着,翅膀颤颤抖抖,竭力避开无处不在的雨滴,要飞往一旁的芭蕉叶下,顾岑元的心跟着揪起来。

  一定要飞过去啊。

  “阿嚏!”陆世的房间大门正对着客栈的后院,昨天的中年汉子对着同伴抱怨,“这雨天就是惹人厌,下一场冷一场。”

  “嗐,谁说不是呢,等下还要冒雨赶路。”他的同伴附和着,端着洗脸的铜盆从屋里走出来,随手把洗完脸的水泼向空中。

  !!!

  泼出去的热水带起一阵水汽,混着似雾似烟的雨,周遭的潮湿度一下子升高,蝴蝶被激的不稳,往上急飞了几寸,最终还是越来越低,坠到地上,混浊的泥水急不可耐的吸附上去,直至将那抹白完全染上污色。

  顾岑元注视着那道白色一点点扑动不能,面上晦暗不明,待雨势慢慢变大,汇集起的积水彻底冲走它,脚下才迈开步子,走向大堂。

  刚下楼梯,就见萧冼在往外放飞一只信鸽,下雨天也要送信,顾岑元了然十有八九是为了陆世的风寒给陆盟主报信。

  陆世病成这个样子萧冼不敢托大,把大夫送上楼后就偷偷摸摸的去通风报信,放完信鸽忧心忡忡的准备回去继续守着陆世,转身就发现顾岑元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萧冼:“……”

  顾岑元当没看见,寻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杜维神出鬼没的闪出来给他倒上茶。

  萧冼迟疑观望,不放心的走过去要去解释却更欲盖弥彰,“我离开长槐山太久了,给,给我爹报个平安。”

  顾岑元顺着淡淡说:“萧少主有心。”

  萧冼松了口气,松完一愣,自己又没干什么缺德事儿,这个郢公子看见了又怎么样,自己没必要这么慌张啊。

  萧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顾岑元也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顶着一头对自己的怀疑上了楼。

  楼上陆世还在烧着,大夫开的药熬好送服了两次,却只喂进去一小半,祥子急的一头汗,这会儿萧冼走进来,差点要给他跪下来。

  祥子苦着脸表示自己真喂不了药,叠声控诉:“客官,这位可是个不仅不肯喝,还会倒吐喂药人满头满脸的主儿啊!”

  萧冼眼瞅祥子捧着衣襟都要哭出来了,也没脸硬把人摁下,无力挥手,让他走了。

  人是放走了,萧冼看着烧的人事不醒的陆世犯了难,他刚刚已传信给陆盟主,不出意外三天之内必定有人来押陆世回去,自己到时候也能功成身退。

  可现下愁人的是,陆世现在这个样子能撑到三天后吗?

  床上陆世的嘴巴一直就没停下来过,比没病时话还多,但叽里咕噜的没人能听懂,现在倒是清楚了点,不住的喊渴,可水喂到嘴巴又咬紧牙关不肯喝,喂药更是直接就喷的喂药的人生无可恋。

  萧冼踌躇不定,电光火石之间醍醐灌顶,郢公子在大夫来之前喂了陆世喝水,他一定有什么法子!

  想到做到,萧冼立马又往楼下跑去。

  顾岑元放下茶杯,食指敲打着桌面,看着萧冼诚挚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问道:“郢公子,您是怎么喂进阿……阿路喝水的。”

  顾岑元没说话,目光略显刻意的移向窗外。

  萧冼:“……”

  萧冼真的挺急的,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现在烧的不省人事,唯一有法子的人却闭口不言,他几乎要疯了。

  杜维之前被派去请大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萧冼平时一个也算有傲气的人,现在低声下气的求助殿下,殿下居然无动于衷,面露不忍道:“殿,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路少侠他之前帮……唔唔……”

  顾岑元略用力盖上杯盖,磕碰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杜维身边的护卫识趣的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出去了。

  萧冼心灰意冷,认命上楼准备接受陆世的已臻化境的“天女散花”攻击。

  顾岑元却用扇子按住他站起的动作,一脸正气,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确实有法子,不过这是祖传的秘方,若要实施起来只能让我和病人在场。”

  萧冼喜出望外,只觉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竟能逃出生天,连连应道:“好好好。”

  【作者有话说:心里想到的是什么,眼里看见的就是什么。】

第十章 你是月下仙人吗

  萧冼郑重的把顾岑元引进陆世房里,又毕恭毕敬的把门关上,末了还贴心补充:“我在外面给你望风。”

  顾岑元:“……”

  这种挥之不去的偷鸡摸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陆世难受的在床上乱蹬被子,顾岑元走过去端起放在小泥炉上温着的药,用汤匙舀了,吹凉送至陆世唇边。

  要说陆少侠不愧是陆少侠,喂药的不管是客栈小二还是当朝太子,一概一视同仁,当喷即喷。

  “噗!”

  顾岑元感受着脸上的潮湿,暗忖上一次喂水,虽然陆世也不见多配合,但也没见反抗的这么,这么匪夷所思……

  余光暼见门上倒映的身影的双肩在不住耸动。

  顾岑元:“……”

  他开始怀疑外面这个人是故意的,并且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陆世吐的开心了,可身体就遭难了,蜷在床上像只被煮熟的虾。

  顾岑元冲外面扬声道:“萧少主,我家这是一脉单传的喂药之方,若是被外人看见,泄露出去是小事,路少侠的病恐怕也是难办了。”

  萧冼大惊失色,拍着门板保证,“我一定不让任何人进去,还望郢公子好好的喂药。”

  顾岑元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拿了条凳子抵住门,感觉不够,直接把整张桌子推过去了。

  嘎吱咣当的,萧冼竖耳听见,心里嘀咕,顾岑元这祖传的法子阵仗还挺大。

  一切准备就绪,顾岑元满意的走回床边,陆世的嘴唇昨天还算饱满水润,现在就已经有些许泛白翘皮了。

  顾岑元没再迟疑,含着一口药,刚入口就皱起眉头,难怪陆世喝不下去,实在是苦到心窝里了。

  他俯身附上去,陆世企图挣扎,他按住陆世的头,翘开齿关,一点一点的渡过去。

  陆世似乎还还有一点印象,虽然还在抵制,却也咽下去大半。

  双唇微分,顾岑元有点轻喘,眸中幽深不见底,他只顿了一瞬,没让自己沉溺于心里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怕交织,沉默着一口接一口的喂进去。

  喂完最后一口,他鬼迷心窍的没起身,试探着前进了一下,陆世以为还有药,本能的吞咽,却只含到一片温软,顾岑元捂着嘴猛的站起来。

  动作太大扫到一旁的小泥炉,这动静可比刚刚堵门大多了,萧冼在门外听的心惊肉跳,直接一脚踹开房门,惊疑不定的看着屋内。

  顾岑元神色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将药碗倒扣在空中,示意药喂完了,就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门。

  萧冼看着屋内一片狼藉,但确实陆世的状态稳定了点,张口结舌的目送顾岑元远去。

  杜维又不明白了,他戳了戳旁边的护卫,“陛下真传了喂药的秘方给殿下吗?”

  护卫:“……”

  护卫偏过头,不想再理这个榆木疙瘩了。

  萧冼喊来小二收拾屋子,又和掌柜的说了,把房间换到陆世的隔壁,方便他及时查看陆世的状态。

  陆世是在后半夜清醒过来的,意识不清醒还当自己在家里,小声的喊:“连钧,连钧……”

  半天没人应,睁开眼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房间,陆世有点渴,可他烧的没劲,还总有一种自然会有人来喂水的错觉……

  陆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鼾声,心下一哂,萧冼这个呆子,一定守夜守到把自己守困了。

  思绪漫无边际的飘散,病了一趟,什么欺瞒哄骗好像都只是眼角浮云,他只想赶紧跑回望江城去给爹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幡然醒悟之后,陆世不禁感慨出声,今天的月色真好啊。

  慢着,为什么会有月色漏进来?!

  陆世强撑着病躯,右臂撑着床板要起来。

  “别动。”

  漏光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

  陆世起身的动作一滞,他想到陆壮士小时候给他说的故事,于是缩着脖子偏头小心的问:“是月下仙人吗?”

  躺在屋顶的顾岑元:“……”

  他偷偷摸摸的爬上陆世的屋顶,还掀开瓦片小心守着,这会儿直接就跨越天谴,得道升天了吗。

  “仙人,你能施法把水壶拿过吗?”陆世毫不客气的吩咐仙人。

  顾岑元无声叹息,盖上瓦片,认命的跳下来。

  他推开门,陆世巴巴的望着他,顾岑元倒了一杯茶,慢吞吞说:“你别告诉我没认出来是我的声音。”

  陆世看着他手里的茶,大方承认:“听出来了。”

  顾岑元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很沉,稍微压着嗓子说话就挠的人心里只痒痒。

  顾岑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走向陆世,“路少侠恢复的不错,兴致挺高。”

  陆世嘿嘿一笑,伸手要接过茶水,却见顾岑元自己含了一口。

  陆世:“……”

  开个玩笑水都不给喝了吗……

  顾岑元:“……”

  纯属条件反射……

  顾岑元在陆世复杂的目光中咕咚咽了嘴里的水,强自镇定道:“这茶不新鲜,我去让人换一壶。”

  陆世渴的不行,等不及了,于是自己下床要去接水,没想到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又要跌倒。

  顾岑元汗毛直立,箭步上前托住,有点无奈:“你从小到大就一直都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吗?”

  陆世腿脚无力,就这么趴在顾岑元宽阔的胸膛,听着里面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没来由的脸红了,陆世庆幸幸亏屋里黑看不见。

  顾岑元把他扶回床,重新倒了杯水,递给他后就要去点灯。

  陆世忙说:“不要点灯!”

  顾岑元侧身望他,陆世解释:“刺眼。”

  顾岑元点头,坐在桌边看着陆世小口喝水。

  陆世喝完水,琢磨怎么开口,顾岑元却先出声:“路少侠先休息,在下先回去了。”

  不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陆世的屋顶。

  陆世心里混乱如麻,刚刚理清楚和爹娘的事情,现在反倒更乱了。

  他讪讪道:“有劳郢公子了。”

  顾岑元走回去,轻轻的带上门,却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他去了后院。

  后院的人昨天已经冒雨都离开了,没人愿意付着正经住房的钱去住矮屋大通铺。

  月光流了一地,触目所及全都裹上一层银霜,一如顾岑元的脸色。

  杜维和护卫们垂首单膝下跪,大气不敢出。

  “说。”

  杜维低眸汇报道:“下山那天就派了人去驿站等喜公公,但喜公公的车队似乎很急着赶路,人赶过去的时候,喜公公已经离开了驿站,刚刚收到来信,说最迟明天可以追上。”

  顾岑元颔首,正欲离去,脚下一转,吩咐杜维:“你和带个人,明早出发去望江城,打探一下望江有没有一个陆公子,他先前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杜维应声:“是。”

  【作者有话说:修正版奉上!】

第11章 来啊,互相迫害啊

  陆世在顾岑元走后,却没能再睡着,他的心跟外头被雨打了一天一夜的海棠树一样,乱七八糟。

  在天际蒙蒙泛白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会儿,过了一个时辰又被公鸡报晓的声音吵醒,顶着两只爬满血丝的熊猫眼,陆世生无可恋的看着门外的萧冼。

  萧冼站在门口,端着药和小米粥,有点心虚。

  一为陆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买了他,二为自己昨天守夜守睡着了。

  萧冼干咳一声,故作无事的走进去,边走边问:“感觉如何了?”

  陆世的眼珠跟着萧冼转动,哀怨道:“身体大好了,心里乱的很。”

  萧冼大骇,阿世怎么知道自己把他买了?

  他径直走向陆世的脚步原地一转,改为走向桌子,背对着陆世,萧冼端药的手抖的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

  阿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昨天通风报信的时候分明避开了所有人……

  灵光乍现,萧冼醍醐灌顶的抬头。

  顾岑元!

  这个臭小子人前人模人样的,背后还有另一套面孔,当着自己的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居然回头就给阿世说了。

  萧冼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立刻冲下楼把他打一顿。

  陆世眼睁睁的看着萧冼转道走到桌前,背对着他又指天又跺地,奇怪道,“你是来给我送早饭还是来喂桌子吃早饭的?”

  萧冼像被施了定身术,保持着手指天的造型转过身,眉毛耷拉成八字状,嘴角却挤出微笑的弧度,要哭不笑道:“阿世啊,姓郢的满嘴鬼话,你万万不能信他。”

  陆世心尖震颤,以为萧冼看见了昨夜顾岑元到自己房间的事儿,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昨夜不是睡着了吗?”

  萧冼跺地,急道:“我睡着了不代表我不知道,姓郢的就是在诓骗你,我怎么可能出卖你!”

  陆世震惊的表情呆住,“?”

  萧冼看着陆世的表情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儿,暗道糟糕,运转头脑疯狂想借口。

  陆世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一字一顿道:“你、出、卖、我?”

  萧冼只用了一息的时间来思考,下一瞬冲到陆世床畔,握住他的双手,深情款款,“陆少侠给个解释的机会。”

  陆世无情的抽回手,活动着手腕,神情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放。”

  萧冼暗地里咬牙憋气,脸上摆出十足悔恨“陆少侠,小的大逆不道,竟然泄露了客栈吟诗之人是路少侠这个惊天大秘密。”

  陆世一窒,他倒是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在夜里吟诗作对,早在萧家寨他就和萧冼提过他现在化名路亦,只是这些瞒过郢公子一行人好说,消息若是传到望江城,陆壮士肯定猜的出这个在万祥客栈冒充萧家寨萧少主的姓路的少侠就是他那个离家出走的不肖子。

  这么一看,某种意义上萧冼确实算得上是出卖了他。

  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答应郢公子送他去望江城求亲,见到陆壮士也就这几天的事,又松了口气。

  到底大病初愈,这么一惊一乍又一通乱想,陆世捂着心口,有点气力不济,于是宽宏大量道:“你往后一个月都好好侍奉陆少侠的话就免了你的罪吧。”

  萧冼感激涕零,跑去桌前端来药,双手捧过头顶,“谢路少侠大人不计小人过。”

  陆世满意的接过,和病中表现的判若两人,眉头不皱一口饮尽,他把碗放回萧冼的手中,骄矜抬起下巴,“去给你路少侠把粥也端过来。”

  萧冼拍肩收袖,单膝跪地行礼,面容严肃,不像去端粥,倒活像是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眼神坚定,“领命。”

  若不是气力不足,陆世几欲仰天长笑,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萧冼去端粥。

  等了半天,萧冼却又站在桌前一动不动,陆世不悦道:“桌子是今天讹萧少主钱了吗?”

  萧冼脖子向后斜,阴渗渗的看向陆世,慢吞吞的说:“本少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陆世本能的感觉不妙,向床内移了几寸。

  萧冼冷笑道:“路少侠刚刚问我睡着了怎么知道的?”

  陆世扯被子要挡住自己。

  萧冼走过去,缓慢而又牢固的拉下被子,接着质问:“听路少侠的意思,本少主应该知道些路少侠和郢公子的事情?”

  陆世有些尴尬,不敢看萧冼的眼睛,拉着被角,态度诚恳的问:“萧少主,我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萧冼冷哼,放开手,“看你有病在身,勉强听你放一放吧。”

  风水轮流转,陆世暗恨,面上无奈道:“昨天半夜我渴醒,没看见本来答应给我端茶送水的某人。”

  陆世暼了某人一眼,某人心虚的转移视线,他继续道:“却看见郢公子扮成月下仙人,站在屋顶上神神叨叨的,他让我替他保密,我现在破例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萧冼又诧异又不能理解,没想到顾岑元这种富家公子哥还有这种爱好,不相信的看着陆世。

  陆世闭目点头,痛心道:“千真万确。”

  萧冼彻底呆了,一愣一愣的保证:“那,那我一定不告诉其他人。”

  陆世放下被子,握住他的双手,欣慰道:“我替郢公子谢谢你。”

  陆世喝完粥,萧冼心惊胆落的消化着消息,他一边为先前自己错怪了顾岑元而愧疚,一边又震惊于他与众不同的爱好,他端着空碗下楼时迎面碰上顾岑元,手里的托盘和碗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顾岑元见萧冼魂不守舍的样子,善意提醒:“萧少主,你……”

  萧冼站在原地,迟疑的吞吞吐吐。

  顾岑元挑眉,以为陆世出了什么事情,正色道:“萧少主有话但说无妨。”

  萧冼被这句话激起莫大勇气,他握住拳头,在胸前一竖,给顾岑元打气道:“郢公子,每个人的乐趣都是值得尊重的!”

  说完拍了拍顾岑元的肩膀潇洒走了。

  顾岑元嘴角抽搐:“……”

  他侧身问身后的人:“我有什么特殊到不能让人接受的爱好吗?”

  那护卫有点犯难,思索片刻,谨慎的反问:“半夜爬路少侠的房?”

  顾岑元颔首,对另一个护卫道:“把他扔出去,今天别让我再看见这张脸。”

  【作者有话说:顾太子:风评惨遭迫害(????Д`?)?彡┻━┻】

第12章 姓萧的和他犯冲

  顾岑元目送那护卫消失后,悠哉悠哉的晃荡到四楼,杵在陆世房门前,举手欲敲门,却在就要敲上去的时候顿住。

  陆世躺了两天,感觉骨头都松了,想出门去打拳活络一下筋骨,一开门就和他打了个照面,一怔。

  顾岑元已经准备走了,看见陆世开门,也愣在原地。

  两个人都不说话,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陆世小小退后一步,略带窘态的问:“郢公子有事儿?”

  郢公子,对不起,让你变成一个神棍了。

  顾岑元喉结一滑,笑的云淡风轻:“无事,就是想问问路少侠身体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郢公子关心……”说到一半,陆世恍然大悟,拍头道:“是我耽误你求亲时间了对不对!”

  顾岑元眼里笑意淡了几分,看样子昨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心烦意乱。

  陆世羞愧难当,本来萧冼那个二愣子横插一杠就延误了郢椂的求亲时间,那时候郢椂就说求亲的姑娘生气可能要不同意婚事,自己这两天再一病又拖了几天,这婚事怕不是真的要黄了。

  陆世脚底生风的折回房间要去收拾行李,口中急吼吼道:“郢公子,我现在就收拾,咱们下午就上路。”

  顾岑元拽住陆世的手,面上淡淡,“不着急,等路少侠病好了再走也不迟。”

  陆世看上去比他更像去迎亲的,他按住顾岑元拽住他的手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能不着急,这可是关乎你能不能娶上媳妇儿的大事。”

  顾岑元瞟过陆世的手,又变得笑意盈盈,“路少侠不必担心,已经派人先去望江传话,说明了情况会迟到几日。”

  陆世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但是细想还是十分过意不去,这天大的吉利事儿,就这么被自己耽搁了,于是拍着胸膛保证道:“等到望江城我一定给你们封个大礼,再让全城都给你们贺喜。”

  顾岑元笑的花枝招展,意味深长道:“那是极好的,在下先谢过路少侠了。”

  陆世谦虚:“应该的应该的。”

  “你们在干什么?”萧冼刚刚下楼又去给陆壮士飞了封信,告诉他陆世情况有所好转。

  传完信感觉有点对不起陆世,想着上来陪他说说话逗闷子,结果就看见陆世几乎趴在顾岑元怀里,而顾岑元笑的一脸荡漾。

  陆世才发觉刚刚自己太激动,和顾岑元挨的太近了,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属实有伤大雅。

  陆世立马缩回手,又嫌不够,往旁边撤了一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冲萧冼解释道:“我说等到望江了,给郢公子送份大礼赔罪。”

  但在萧冼眼里这一切却更像是在做贼心虚,他狐疑的扫视两个人,附和道:“没错,也算上我一份,这段时间给郢公子添了不少麻烦了。”

  顾岑元手中一空,他肯定了,姓萧的和他犯冲。

  笑眯眯的看向萧冼,顾岑元答道:“萧少主客气,也是有了二位在下剩下的路程才能安心度过。”

  萧少主坦然接受顾岑元的夸奖,好奇问:“不过话说郢公子这求亲也迟了太久了吧,姑娘家不急吗,郢公子要不先上路?”

  陆世认真考虑了下,就算已经禀明情况,但早点上路早点到,影响也小点,也赞同道:“郢公子,萧冼说的有道理,要不还是下午上路吧。”

  萧冼醒悟过来,悔恨交加,想给自己舌头打个结,他都忘了陆世铁了心要护送郢椂到望江城这茬,他刚答应陆壮士要把陆世留在万祥客栈,郢公子你可千万别答应啊,萧冼眼巴巴的看向顾岑元,疯狂甩眼色。

  顾岑元故意当没看见,装作在思考。

  萧冼眼睛都要瞪到顾岑元脸上去了,见顾岑元没有反应,开口道:“他病还没好透,贸然上路复发了又没大夫怎么办?”

  顾岑元沉吟片刻,提议:“可以把大夫带上。”

  萧冼如遭雷击,是了,他忘了顾岑元是个败家玩意儿,花钱雇一路的大夫的事儿想来也是干的出来的。

  反倒陆世觉得太夸张了,摇头拒绝:“一个小风寒,我身体好得很,带上大夫太大动干戈了。”

  顾岑元从善如流,“那就再过两天出发。”

  追喜公公的人和去望江城的探子都还未归来,现在出发非他所愿,他只是单纯想拿萧冼出口气罢了。

  萧冼丝毫不察,深以为然的劝陆世:“最近天不好,病情反复更误事,你就安心调养几天吧。”

  陆世看向顾岑元,见顾岑元颔首,也点头同意了。

  萧冼如释重负,对二人说:“我看客栈前头不远处有处鱼塘,机会难得,咱们去钓鱼吧。”

  陆世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兴致勃勃应道:“成,我去问掌柜的有没有渔具。”

  顾岑元正欲说好,余光看见护卫给他打手势,改口道:“在下这几日脾胃不和,想休息休息,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陆世转喜为忧,问道:“请大夫了吗?”

  顾岑元淡笑,“应当是水土不服,休息休息就好。”

  陆世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萧冼拉着走开了。

  萧冼边走边安慰顾岑元,“郢公子,等我们钓了鱼炖鱼汤给你补身子!”

  顾岑元跟着下楼,含笑看他们走远,才对身后的护卫道:“何事?”

  护卫捧过一封信,恭敬道:“公子,是喜公公的信。”

  顾岑元接过,打开一字不落的看完,信件传来的急,内容也是简短几笔交代了重点,不过和他预料的没有出入。

  根本没有什么陆家小姐,陆白阳至始至终只有陆世一个儿子。

  他面上喜怒难辨,伸手接过护卫递上的火折子,看着信上的内容被火舌一点一点的吞噬。

  池塘就在前面两里地处,客栈前地势平坦,眯着眼隐约还能看见两个黑点一动不动的在水边。

  顾岑元凝视着其中略矮的那个黑点出神,陆家公子,陆家小姐,路亦少侠……

  他收回思绪,落笔写信。

  仔细叠好信条,顾岑元亲手把它塞进竹筒里,对护卫说:“现在出发,在喜公公赶回京都之前把信送给他,让他注意点,消息和这封信务必同时送到陛下手里。”

  【作者有话说:开始掉马ψ(‘??)ψ】

第13章 感情深一口闷

  护卫低头应道:“是。”

  顾岑元把竹筒放在护卫手中,补上一句,“你亲自送去,不要用信鸽。”

  护卫闻言单膝跪地,重重点头,“遵命。”

  远处的黑点猛然一跃,向后拖拽鱼竿,像是捉到了条大的,顾岑元微微一笑,话里带上一丝笑意,“送信告诉杜维他不用回来了。”

  护卫领命正要出发,听见这一句,以为杜维这个憨憨终于做了什么真的惹太子厌恶,被撤职了,思及平日相处点滴,面露不忍,求情道:“公子,属下斗胆,小杜侍卫虽然不大会察言观色,但……罪不至此。”

  顾岑元暼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让他直接去找陆白阳,给孤好好守住陆府。”

  护卫知道自己自作多情想岔了,脸涨成猪肝色尬在原地。

  顾岑元淡淡说:“你们关系不错,好好相处。”

  护卫吓出冷汗,害怕顾岑元怀疑护卫们结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岑元感到好笑,也懒得去解释,干脆不再多言,放他走了。

  谷雨已过,前两天的雨一停,热气又杀了个回马枪,微风吹过,暖洋洋的。

  顾岑元倚靠着万祥客栈临时挂上的“暂不接客”的旗帜下,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的看着陆世背着鱼竿,蹦蹦跳跳的老远就在跟他招手。

  顾岑元粲然,招手示意,这么讨喜新鲜又朝气蓬勃的人,怎么能不带回京都呢。

  陆世见状小跑过来,微喘着小声抱怨:“郢公子身体不好,在屋里等就好了。”

  顾岑元提过陆世手上的鱼,挑眉,“这不是鱼的香气老远就能闻见了吗?”

  陆世爽朗笑道:“马上就让它变成鱼汤。”

  萧冼略慢一步,和驱马送信的护卫差点撞到,他有点好奇,也不过脑直接就问:“郢公子身边的人这两天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跑,小杜侍卫好像一直没回来?”

  姓萧的总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发出惊人且极其没有眼力见的提问,顾岑元愿称之为野兽的本能。

  小杜侍卫喊的还挺顺口,果然是同类想吸。

  顾岑元笑的满脸春风解释说:“给家里人和保平安的,杜维去了望江城说明情况。”

  提到这个,陆世就有点不好意思,打哈哈招呼着两个人进客栈。

  顾岑元顺着往里走,不经意的反问:“萧少主近日也在和人联系吗,每天都能看见你放信鸽呢。”

  陆世耳朵一竖,惊疑的看向萧冼,语气咄咄问:“我怎么一次都没看见,你是不是故意偷偷避开我?”

  萧冼没想到火就这么烧到自己身上了,顾不上计较顾岑元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病来拆自己台,举手朝天,手心朝着陆世,保证说:“绝无此事,我是给我爹回信,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寨里,你这两天一直生病,看不见不是很正常吗?”

  陆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萧冼欲哭无泪,天老爷啊,救救他吧,他要编不下去了。

  陆世放过萧冼,拿过顾岑元手里的鱼,放进萧冼拎着的桶里,一副不追究的样子对他说:“拿去给厨子的,让他中午炖个鱼汤。”

  萧冼简直感激涕零,捧着桶逃也似的冲进后厨。

  陆世立马拉住顾岑元奔向四楼,进了自己的房内,陆世把门关上,又搬了条板凳抵住。

  顾岑元瞧着这一切,心里清清楚楚,面上却扮作惊疑不定,问道:“路少侠,这是何意?”

  陆世满脸严肃,笃定道:“郢公子,萧冼大大的有问题。”

  顾岑元惊呼出声:“啊!”

  陆世安慰的拍了拍顾岑元的肩膀,故作老成道:“郢公子太单纯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

  顾岑元心说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脸上却一副倍受打击的捂住嘴,“可萧少主不是你的好友,他怎么会……”

  陆世深深呼出一口气,痛心疾首道:“这也是我所心痛的,这么多年的好友,他却在这种紧要关头选择出卖我。”

  顾岑元按住陆世的肩头,郑重道:“路少侠节哀。”

  陆世泫然欲泣,止不住的叹气。

  感情上来了,陆世说的太顺嘴开始吐苦水,细数自己近来发生的种种,至亲至爱之人的欺瞒,多年好友的出卖,感慨所谓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顾岑元陪着陆世,劝他看开点,又说自己好好的求亲,居然被山匪劫了,虽然财务尽还,却耽误了时间,求娶的姑娘性格娇气,家里人也娇惯,怕是不会应允这门亲事了。

  二人相互唏嘘感念一番,觉得各自都十分凄惨,变得分外惺惺相惜。

  陆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摆在桌上,压着声音问顾岑元,“郢公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岑元附和他问道:“是什么?”

  陆世神秘兮兮的对顾岑元挤眉弄眼,“是蒙汗药。”

  顾岑元睁大眼睛,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没想到陆世会随身带着蒙汗药。

  陆世十分满意顾岑元的反应,桀桀笑着开始说他的计划,“不能再带上萧冼一起了,待会吃饭的时候给他来一点,咱们下午就出发。”

  顾岑元讷然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陆世,“路少侠真是深藏不露,这些药你都是随身携带的吗?”

  “那当然,行走江湖什么药不得都备上一点。”陆世从怀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小瓷瓶,瓶身贴着“五步必死丸”,“黯然销魂散”,“鬼见愁”……

  顾岑元暗中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反省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萧冼暂时不敢面对陆世,赖在后厨看着厨子做饭,厨子被看的心里直发毛。

  萧冼在厨房挥斥方遒,指挥着厨子做鱼汤,好不得意,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他这辈子下的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饭桌上,陆世把原本放在正中间鱼汤挪到顾岑元面前,期待的看着他。

  顾岑元拿起勺子,给面子的喝了一大口。

  陆世眼里泛光的等他评价。

  顾岑元艰难的咽下去,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汤的味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汤在维持闻着还不错的情况下会让人尝出人生百态的滋味,他甚至感觉自己脚底飘飘,意识有点模糊。

  陆世见顾岑元不说话,好奇的也舀了碗,刚咽下去就喷了出去,翻着白眼揪住萧冼的衣领要水。

  萧冼大惊,这碗鱼汤是他手把手教厨子做的……

  陆世灌了水缓过来,嘴里一阵发麻,他坚强的站起来,拍着桌子喊:“掌柜的呢?!这什么……嗯?”

  陆世正要去理论,却被萧冼拉住,只见他歉疚的看着陆世,蚊子哼似的扭捏道:“嗯,那个什么,这汤是我做的……”

  陆世砸吧砸吧嘴,说不出话,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萧冼。

  很好,下蒙汗药的最后一丝犹豫没了。

  陆世沉默片刻,坐了回去,盛了一碗新的鱼汤,推到萧冼面前。

  萧冼知道自己做菜不算顶好,但也不至于那么难吃,他觉得顾岑元和陆世的反应太大了,于是毫不犹豫的一口闷了。

  下一秒,萧冼咚的倒在桌上,人事不醒。

  【作者有话说:萧冼:我做的汤不可能那么难喝!

  卒。

  (PS:事情都会通过公告展示,宝贝们记得看公告吼,啾咪(????ω%3F???))】

第14章 咱们就此别过

  陆世眼睁睁见萧冼就这么干脆的倒下去,看着手中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蒙汗药,眼神复杂。

  顾岑元就着陆世的杯子喝了口水,靠着椅背,放空思想,什么朝堂阳谋阳谋,他现在觉得活着就是一件极庆幸的事情。

  陆世瞧着顾岑元一副坐地顿悟的模样,也不指望他了,一个人费力的把萧冼拖回四楼。

  期间萧少主头撞上墙角三次,腿碰到栏杆四次,由于太沉,路少侠把他放在地上休息时,萧少主的臀部和地面亲密接触至少七次。

  萧少主多舛的搬运过程持续了一柱香,陆世把他扔在床上,跌坐在地上,叉腰喘的和牛一样,萧冼看着不壮,搬起来也太沉了。

  缓了片刻,陆世看着完全昏死过去的萧冼,一股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看着外头炽人的日头,陆世给他掩实被子,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脸蛋,无情的扭头走了。

  楼下大堂里,顾岑元漫天发散的思想逐渐回归躯体,他动了动僵直的四肢,困难的站起来。

  陆世过去扶住他,“郢公子,你还好吗?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就出发吧。”

  顾岑元一刻也不想和姓萧的呆在一个屋檐下了,他点头,声音嘶哑:“好。”

  陆世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顾岑元的人也都训练有素,小半个时辰就集合好,在客栈门前准备出发。

  掌柜的带着客栈集体,在门口送他们离开,陆世牵着马走过去,对掌柜诚恳请求:“掌柜的,四楼还睡着一个和我们一起来的人,他喝醉了,头疼,你别打扰他,不过天黑之后记得喊他吃饭,我看中午的那碗鱼汤他挺喜欢,记得热给他喝。”

  掌柜的迭声笑呵呵应着,“一定一定。”

  陆世感激的道谢:“有劳掌柜的。”

  就这样,陆世和顾岑元踏上了回望江城的路途。

  为了安全起见,陆世东拉西扯连骗带哄谨慎的带着顾岑元走了另一条略远的官道。

  “萧少主,萧少主,你醒醒。”

  叫醒萧冼的不是万祥客栈的掌柜,而是大刀阔斧挤满了一屋子的大汉。

  可怜掌柜的和祥子准备叫萧冼起床时,被这一伙人叫住,一顿索问,吓的现在还缩在大堂角落里瑟瑟发抖。

  萧冼微睁开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是错觉吗,为什么身体这么重,一点都动不了。

  “萧少主,你怎么了!”喊萧冼起床的人看这情景也被吓到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轻轻的推了下他。

  萧冼这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叫他,他转动眼珠,看见是陆壮士府上的吴叔,新恨旧憋屈一齐浮上心头,随着眼角滑落一滴清泪,萧冼哑声轻唤:“吴叔,我……”

  吴桐看着萧冼清醒之后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搀扶住他,小心问:“萧少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冼泫然欲泣,他紧抓住吴桐的臂膀,恨道:“陆世这个小瘪三,使下三滥的手段,给我下药,把我麻翻了之后和一个姓郢的跑了。”

  吴桐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到府里药房空了一格的抽屉,顿时哑口无言。

  萧冼恨的牙痒痒,他对陆世掏心掏肺,这会儿人家居然对他下药也要甩开他,萧冼一阵头晕目眩,挣扎着要下床,对吴桐一众人道:“吴叔,我们也出发,他们走了应该还没有多久。”

  吴桐拦住他,善意提醒,“萧少主,天已经黑透了。”

  萧冼动作顿住,心里震惊,陆世究竟给他下了多少药,居然让他直接睡到天黑了。

  陆世和萧冼都是吴桐看着长大的,见他眼下心如死灰形容枯槁,也不忍继续打击告诉他就算他们没来叫醒他,萧冼可能也会被活活热醒。

  少爷也真是的,快三伏天的日子,给人盖大棉被……

  吴桐移开视线,环视面露疲惫的众人,对萧冼说:“弟兄们领了命,这两天都没怎么闭眼,连夜赶来的,望江这边的少爷比谁都熟,要想赶上不太容易,萧少主状态也不佳,不如稍作休整,明日一早出发?”

  萧冼刚刚怒上心头,没发觉一屋子的人都风尘仆仆,羞愧的挠头,“是我太心急了,就听吴叔的。”

  饭桌上,萧冼看着桌子正中间缀红点绿的鱼汤,面沉如水。

  掌柜的看着一群佩刀带斧,面色严肃的大汉,以为自己得罪了萧冼,他记得陆世说萧冼喜欢中午的鱼汤,特地热好了端上桌,还花了一番心思装点,希望讨萧冼欢心。

  萧冼面无表情的看向掌柜的,端起碗一点不剩泼到了外面。

  三天后,陆世和顾岑元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了望江城。

  城门口,杜维接到消息站在城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找顾岑元的身影。

  陆世远远瞧见了,便向顾岑元拱手告别,“郢公子,望江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待郢公子求亲成功在下再前去贺喜。”

  顾岑元也爽快,笑吟吟的同陆世告别,“在下也多谢路少侠一路护送,此去一别,祝路少侠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咱们有缘再见。”

  这边杜维看见顾岑元越来越近是身影,主动迎过去,神情复杂,嘴巴张了又张要说不说,吞吞吐吐。

  顾岑元把缰绳递给他,神色自若,“去陆府。”

  分别后陆世无事一身轻,自觉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儿,把马栓在城门口的木桩上,混在人群里进了望江城。

  闻着空气里望江城特有的槐花香气,他不打算直接回陆府,准备去翠柳巷找小桃红谈谈最近的事情,商量商量日后,他顺手从路边摊买了一个糖葫芦,小桃红就喜欢这种又酸又甜的东西。

  许是太开心了,陆世没发现从他和顾岑元刚出现在城门开始,就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跟着他。

  看着他混进城里,看着他给路边的老乞丐丢了一把铜钱,看着他把爬上树的猫放回地上,看着他买了他最不喜欢吃的糖葫芦,看着他走进翠柳巷。

  连钧上次被陆世黑了一手,于是这次戴罪立功主动揽下在城门口蹲陆世的活,偷偷摸摸的尾随着陆世,在陆世蹦蹦跳跳的进入百花楼之前,一掌劈昏了他。

  陆世没一下子晕过去,他脚下不稳的转过身,想看清那逐渐模糊的人影,却在没转过去之前,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陆世:郢公子再见!

  顾岑元表面:陆少侠有缘再会。(内心:媳妇儿明天见~

  PS:修罗场预备备!】

第15章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陆世醒了。

  陆世的后脖颈还在隐隐作痛。

  陆世不想睁开眼。

  虽然没能看清劈他后脑勺的人是谁,可在望江城,谁又会特意去蹲他,劈他呢?

  陆世蜷了蜷脚趾,细细考虑怎么面对陆壮士陆夫人。

  床畔传来一声轻叹,带着哭腔,“相公,阿世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连钧下手太重了。”

  连钧站着门口守着,听到这句浑身一抖,哭丧着脸探头喊冤,“夫人,属下绝对没有下重手,抵不上少爷走前给我的那一手刀一半的力度。”

  陆壮士看着陆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乱动,就知道他已经醒了,但他没说破,安慰陆夫人道:“夫人莫慌,连钧一向最有分寸,阿世应当是在外面疯累了,就顺着睡一会儿。”

  陆夫人闻言微点头,认可道:“可不是累着了吗,瞧我儿都快瘦脱相了。”说完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陆世在被子里的手摸了摸肚皮,赞同前半句,对后半句话保留意见。

  陆壮士看陆世不愿起来,料想陆世心里还在闹别扭,于是故意道:“夫人,我去前厅看看客人,待会儿再来。”

  陆夫人沉默着点头,坐在床边小声啜泣。

  “嘎嗒。”

  是关门的声音。

  陆夫人哭的声音很小,却跟立了架鼓在陆世心里,现在鼓面随着一声一声泣音咚咚不止。

  陆夫人除却喜欢在陆世幼时给他穿女娃娃的衣服,陆夫人对陆世那是当宝贝疙瘩一样宠,小时候偷懒不肯练剑时陆壮士拿着藤条要抽她,都是她拦着,陆世读不下去书,写不下去字,陆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一个字一个字手把手教他……

  陆世听不下去了,他睁开眼,小声唤道:“娘。”

  陆夫人还在抹眼泪,听到这句话,手一停,瞪着眼睛看着他,她似是不敢相信,缓缓把手伸向他,一把抱住怀里,大声哭道:“阿世,娘在,娘在这呢。”

  陆世手搭在陆夫人的后背,开口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娘。”

  陆夫人闻言放开陆世,用手揩去泪痕,握住陆世双肩,又笑又哭,“都回来还是什么对不起对的起的。”

  陆世傻嘿嘿笑,对陆夫人撒娇,“我可想娘了,外头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及娘做的一半好吃。”

  陆夫人刮了下陆世的鼻头,嗔怪道:“我看你是想娘做的菜吧。”

  陆世摇晃陆夫人的手,露出一口糯米白牙,笑着说:“都想,但是想娘多一点。”

  陆夫人给陆世逗的破涕为笑,应允道:“娘今天晚上就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

  陆世欢呼,“谢谢娘!”

  突然想到什么,陆夫人的脸色一僵,她看着陆世,眸中浮上一层忧色,“阿世,关于你自小就是……”

  “我都知道了,娘,没事啦已经。”陆世打断陆夫人,屈起胳膊显示臂膀的强壮打岔道:“再说,这不是让我的心愿提前实现了嘛,嘿嘿。”

  陆夫人面上还是有些愧色,“都怪娘,你没出生的时候看着胎相就认定你是个女孩子,害的你爹为了不让娘难受扯了这么一个谎,一扯就是这么多年……”

  陆世想了各种可能性,没想到是居然这个原因,思及陆壮士平素视线之中除了陆夫人其他人就是背景的特异能力,陆世嘴角抽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世呼出一口浊气,撑出一个笑安慰陆夫人,“娘,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不提了啊。”

  陆夫人面色稍显轻松,但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些愁意,她看着陆世,抛出一个惊天霹雳,“阿世,太子现在在陆府。”

  逃!

  陆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必须逃,他现在是男子,怎么还能去和太子成亲。

  陆世剧烈的起身动作被陆夫人轻飘飘的话阻止住,“阿世,爹娘不管抗旨会付出什么代价,也不会接这个旨意的。”

  陆世定定的看着陆夫人,喃喃道:“娘,你们……”

  “阿世听话,再躺一会儿,娘去给你做你最爱的八宝鸭。”陆夫人勉强笑道,摸了摸陆世的头走了出去。

  陆世呆着脸看着陆夫人走出去,关上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这道圣旨下的时候,外界还不知道他是男儿身,现在喜公公已经回京都,届时消息传达,皇帝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当朝太子去娶一个男子,这事儿还有转寰的余地。

  但这太子好端端的不在京都里等消息,急吼吼的跑来望江做什么,这么恨娶吗?

  京都里人人都知道二皇子病重的消息,却还传不到望江城,是以陆世还挺纳闷的。

  他翻身下床,想去看看这个太子,结合陆壮士之前说的去前厅看客人,陆世悄咪咪的避开府里的人,溜进前厅的耳室,隔着屏风试图偷听。

  陆壮士和太子应该刚谈完,陆壮士起身行礼辞别道:“殿下见谅,犬子身体不好还未醒来,在下再去看看。”

  “陆盟主爱子心切,孤无妨,盟主快去吧。”

  声音怎么怪熟悉的?陆世感觉这个声音自己肯定听过,可他想不起来。

  这一笔想不起事的帐陆世记在连钧头上了。

  “殿下,你是早就知道陆盟主的千金是个少爷吗?”

  嘶,这道声音也有点熟悉……

  “嗯。”

  “那殿下,陆家小、少爷真的能一下打死一头熊,一顿吃掉一头熊吗?”

  “唔,这么好奇,不如你亲自去问问?”

  “呃,属下其实一点也不好奇。”

  嗯?这个调调!

  小杜侍卫!!

  他自称属下,那太子是……郢椂?!

  陆世膛目结舌,嘴撑的滚圆,直直的看向屏风后面,眼神像是要把屏风烧个洞出来。

  杜维和郢椂还在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瞧瞧他都做了什么好事儿,这是引狼入室吗,这是把自己剥光洗干净了之后还贴心的自己钻进狼嘴里……

  什么转寰的余地,还是跑吧!

  陆世掉头就跑,衣摆却不小心勾住屏风,刚一动作,屏风就轰隆隆倒在地上,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苍天啊!为什么!

  陆世内心哀嚎,他维持着要跑的姿势一动不动,不敢回头。

  背后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哟,这不是路少侠吗,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陆世:我的前半生没有一刻有比现在更后悔的……

  顾岑元:太棒了,这么快又和路少侠见面了!】

第16章 病名为太子妃

  “什、什么?!路少侠?!!”杜维惊叫出声,连连倒退,扶着桌子维持住身形,不让自己跌倒在地上,显然他比陆世还不能接受。

  陆世在抵死不认的难看丑态和果断承认的坦坦荡荡之间没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他站直,抚平身上因刚刚偷听出现的褶皱,颇具风度的打招呼,“真巧啊。”

  顾岑元挑眉,语音重重压在路亦两个字上,“路亦少侠?”

  陆世没怯缩,勾唇反讽:“郢椂公子?”

  顾岑元恍然,晃着折扇耸肩道:“行走在外化名比较安全,这一点我和陆少爷倒是挺心有灵犀。”

  个屁啊,陆世心里唾弃,外表木着脸点头。

  顾岑元收起折扇在头顶一点,笑的毫无歉意,“陆少爷,久闻大名缘悭一面,在下顾岑元。”

  陆世额角青筋直跳,想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造孽的地方,但事实上他只能支着一张灿烂笑脸,“无比开心喜悦”对他名义上的“成亲对象”说:“殿下安好,草民陆世。”

  顾岑元走上前扶住陆世行礼的动作,挂着顾氏招牌笑容,从善如流的改口,“阿世何必如此生分。”

  拉近的距离一下子把陆世拖回还在万祥客栈的记忆中,他盯着顾岑元的流光溢彩的眼珠子,生出一种恍惚不真实的荒诞无稽感,就这样看呆了。

  顾岑元乐在其中,压根没不叫醒他,笑吟吟的用如糖丝般甜的视线锁住他。

  这张脸,明明只是小半天不见,怎么就像隔了小半辈子呢。

  杜维看着两个人突然维持着诡异的姿势面面相觑,以为两个人在暗地里较劲儿,脑中幻想出下一秒二人大打出手的画面,开始烦恼等下应该帮谁,自己身为下属,理应要帮殿下的,可圣旨还没有改,路少侠现在仍是殿下的“太子妃”……

  到底应该帮谁呢,杜维愁死了。

  顾岑元接下来的动作将杜维的思考时间压缩为无,他抬手朝陆世的头渐渐靠近。

  杜维骇的目呲欲裂,殿下,“太子妃”打不得啊!

  来不及过脑子,杜维脱口而出,“陆少侠,你是真的可以徒手打死一头熊吗?”

  杜维应该是先前被震惊的狠了,嗓子没打开,声音不仅尖锐还破了几个音,话说完把自己吓的一把捏着脖子,一脸惊慌失措。

  陆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奇怪的看着顾岑元的手停在半空,脸还黑了一半。

  顾岑元没理会杜维,笑盈盈的看着陆世继续伸手。

  陆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想躲开,却被顾岑元的另一只手拉住胳膊制止住。

  杜维简直要跳起来,殿下平时挺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不清醒了呢,就非要一见面就揍“太子妃”一顿吗?

  秉着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顾不上嗓子的异样,操着一把尖细的刺破耳膜的嗓音:“陆少侠一顿吃一头熊也是真的吗?”

  短短一句话,破音了五次。

  顾岑元强压着怒火,没再停顿的把陆世歪掉的玉簪扶正后,回头眯眼瞧着杜维,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世没料到顾岑元是为了扶簪子,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捏了把汗,干巴巴的谢道:“多谢郢、殿下。”

  陆世都没料到,杜维更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事情走向居然是这样的,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屈尊降贵平易近人了,他吞了口口水。

  顾岑元面色不虞,鼻子里哼了一声。

  陆世看着杜维好好的大小伙子,硬生生缩成了一个鹌鹑样,埋怨的剜了顾岑元一眼,觉得他不近人情,像个活阎王。

  陆世咳了一声,给杜维递上一杯茶,杜维摇头摆手不敢接,陆世越发怜惜的看着他,小声道:“你别怕。”

  顾岑元:“……”

  杜维磕磕巴巴的,“属、属下不怕的,太子妃。”

  陆世一把收回手,扭头语气冷淡的问顾岑元,“你刚刚准备怎么处置他来着?”

  顾岑元勾唇,玩味笑道:“本来是打算打入天牢好好反省一段时间的,现在嘛,孤心情好,无罪释放了。”

  陆世哑口无言,果然京都的人就是不一样,行事作风都是这么的,让人耳目一新。

  他起身,决定离开这个格格不入的变态圈子。

  不等顾岑元开口,杜维少见的识趣上前拦住陆世的去路。

  陆世侧身看向顾岑元,用眼神询问他。

  顾岑元边整理袖口的边走过去,让杜维退下,用折扇挑起陆世的下巴,“孤的太子妃还要逃吗?”

  陆世感觉耳朵鼻孔都在喷热气,但面上冷静道:“什么太子妃,等到喜公公回到京里,届时陛下自有定夺,殿下身边的位置还轮不到草民去站。”

  顾岑元自上而下的看着陆世,弯着眉眼,不怀好意道:“阿世也说了届时陛下自有定夺,现在可还还没到届时呢,现在喊你太子妃也不是不合适,难不成……”他顿了一下,凑近陆世的耳边轻声呵气,“难不成是我们阿世害羞了?”

  耳朵和鼻孔的热气一下子如有实质,陆世的脸涨的通红,双手虚虚抵着顾岑元的胸膛,往后小退了一步,“才,才没有。”

  顾岑元笑起来,声音低沉醇厚,拽着陆世的心往下直坠,脚下踩的不再是实地,倒像是天边的云朵,软绵绵,轻飘飘,这种不真实的触感让他几欲落荒而逃。

  “阿世啊,”顾岑元温柔宠溺带着一丝恳请的语气,像锁链镣住他欲动的步伐,他搂着陆世,接着蛊惑这个心志不够坚定的小少侠,“和我回京都好不好?”

  陆少侠溺于这一汪多情缱绻的眼神,轻轻启唇,贝齿和嫩红的舌头隐约闪现其中。

  顾岑元再接再厉,低声哄道:“好不好?”

  “公子!”连钧的声音炸在陆世耳边,炸的他游离九天之外的六神回归,“夫人喊你去吃饭。”

  陆世仍保持着被半搂住的姿态,一只手半挡在胸前,痴痴的看着前方的空气。

  “少爷?”连钧怀疑的看着陆世,“你怎么了?”

  陆世这才彻底反应过来,顾岑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回椅子里,在喝着茶,他尴尬的收回手,清咳了下,含糊道:“发呆呢,走走走,娘不是喊吃饭了吗?”

  陆世推着连钧的后背要往外走,刚刚一定是幻觉吧,顾岑元对他用美人计什么的……

  连钧定在原地,陆世抬头看他,连钧俯首对顾岑元行礼,“夫人说,殿下如果有空,也请一道来吧,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来尝尝望江的家常菜。”

  陆世:“……”

  不,你不想吃,陆世紧盯顾岑元的眼睛,试图用眼神反蛊惑他。

  顾岑元却笑的花枝乱颤,折扇晃到飞起,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走了一个姓萧的,又来了两个姓杜的和姓连的,我命苦矣!

  陆世:他对我用美人计了吧,是用了吧,不是我的错觉吧……】

第17章 来,多吃菜

  陆世因为这次“私奔”给陆夫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在饭桌上十分给面子的吃了两大碗饭,所过之处,菜都光了一片。

  陆夫人给他夹菜,他像是失了味觉一样,甜咸一概不挑,在客栈半点不碰的糖藕,这会儿嘎嘣嘎嘣嚼的欢实,吃一会儿就冲着陆夫人嘿嘿傻笑。

  陆夫人看的眼中泪光闪闪,嘴却笑的合不拢,在他喝汤的时候,偷偷用帕子拭去。

  陆壮士虽然明显表现出什么,却不动声色的把陆世爱吃的糖醋丸子挪到他面前。

  顾岑元看着眼前天伦之乐的画面,也柔了神色。

  他夹起面前的白灼虾,放到陆世碗里,期待的看向他。

  陆世眉头一跳,但鉴于陆壮士和陆夫人都在,只能装作美滋滋的样子吃掉,还得受宠若惊的感谢,“谢殿下。”

  顾岑元看着这一幕乐了,他像是找到了乐趣,开始不停往陆世碗里夹菜。

  陆世额角崩紧,强压着情绪,在陆夫人陆壮士的注视下皮笑肉不笑的一一吃完,道谢。

  终于在顾岑元企图将一只完整的猪肘子放到陆世巴掌大的碗里的时候,他忍不住了。

  用筷子摁住顾岑元伸向猪肘子的筷子,陆世从牙缝里憋道:“郢,顾公子,大可不必。”

  顾岑元却反对,他架开陆世的手臂,笑吟吟的说:“阿世太瘦了,多吃点孤看的开心。”

  “不用了,我不想吃!”后半句陆世几乎是吼出声的。

  饭桌陷入一片寂静。

  陆夫人和陆壮士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陆夫人试探着问:“你们先前认识?”

  陆世:“不认识!”

  顾岑元:“认识。”

  饭桌再次回归寂静,空气中荡着一丝尴尬。

  陆世看着顾岑元,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充满威胁与暗示,“殿下,我们今天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顾岑元的脸拉的老长,撇着嘴,不乐意道:“当然不是啊,阿世是要对我始乱终弃?”

  “咔嚓。”陆世几乎是在“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刚落地的一瞬间捏折了手里的筷子,咬牙切齿道:“殿下是否记错了,在下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顾岑元面露难色,他环视周遭后,盯着陆世委委屈屈小声道:“可是阿世,咱们都有肌肤之亲了。”

  声音虽然小,但该听到的人没有一个没听到。

  立于门外的杜维和连钧同时躯体一震,惊恐的看向双方。

  陆夫人小口微张,直接石化,陆壮士手里的酒杯则是直直的要掉到地上,被顾岑元眼疾手快的接住,轻轻的放回桌上,碰着酒壶发出清脆的一声。

  陆壮士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于是将视线默默的移到陆世身上。

  陆世的惊吓比他们只多不少,见陆壮士看着他,全身性的抗拒后仰,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远,今年六月怕不是就要直接飞雪。

  陆壮士在这方面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他揣摩着用词,小心问顾岑元,“殿下,我儿虽混不吝又不肖,但这大事上从来不会胡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世:“……”爹啊,你不如别说话我还能舒服一点。

  顾岑元没说话,他浅抿了口茶,舌尖扫过嘴角,哀怨又缠绵的将陆世瞧着。

  陆世瞳孔一缩,大脑空白,这茶……这舌……,病中梦里喝水时滑过自己唇瓣的那个嫩嫩软软的东西?!

  顾岑元看着陆世的反应,满意的笑起来,“阿世想起来了?”

  望江年前迎春放的千朵万朵的烟花炸满了陆壮士和陆夫人的脑海,耳里嗡嗡声不停。

  陆壮士难以相信的看向陆世,手下意识摸向腰边的狼牙棒,却摸了一个空,才想起来因为要和太子共食而收起来了,他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重重的砸在桌上。

  陆夫人被一个接一个的爆炸消息雷的外焦里嫩,这会儿眼见陆壮士要发飙,急忙按住他的手,顺毛道:“孩子长大了自己有数的,你别急别急。”

  要不是顾岑元在这,冲着陆壮士刚刚探向腰间的动作,陆世就要当场跳起来!

  他惊出了一身白毛汗,脸上勉强维持镇定对陆壮士冷静解释:“爹,这是误会,我当时没有意识。”

  陆夫人僵住,眼神询问陆世,不敢出声用嘴型问,“酒后乱性?”

  陆世扶额,他的形象这么恶劣的吗?怎么没人怀疑是顾岑元占他便宜。

  顾岑元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对陆夫人陆壮士轻飘飘的再次抛出一颗惊雷,“是孤心悦阿世,是孤强迫他。”

  陆壮士面上无光,惭愧的看向顾岑元,“殿下不必说违心的话来安慰我们。”

  陆夫人在一旁轻轻点头表示认同,眼里满满的都是歉疚。

  陆世:“……”

  顾岑元挑眉,看见了吧,可不是我不肯承认哦。

  陆世瘫向椅背,奄奄一息,“爹,娘,你们怎么就不愿意接受事实真相呢?”

  顾岑元看着陆世这副模样笑出声。

  陆夫人和陆壮士疑惑,难道真不是,不应该啊,太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况且阿世还是个男子……

  顾岑元轻摆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流光潋滟的眸子,羞怯怯的声音从扇面后传来,“陆盟主陆夫人,整件事情确实是孤属意阿世,都是孤主动的~”

  陆世气的直抖,这些话看似是帮他证明清白,但实际上是默认他们两确实有过肌肤之亲。

  他拽住顾岑元的衣袖拉向自己,低声质问,“你非要闹吗?”

  顾岑元笑的越发开心,他用折扇挡住陆世下半张脸,“哪是在闹,孤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陆世放弃和他讲理了,他要自己和陆夫人陆壮士说清楚。

  而陆壮士和陆夫人眼中的画面却是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他们的面咬耳朵说悄悄话。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陆壮士面沉如水,陆夫人也被吓到了,想说些话调节气氛却化做一口叹息。

  见状,顾岑元也不打算捉弄陆世了,他收起折扇,敛起脸上的玩色,庄重的对陆壮士敬酒道:“陆盟主,孤刚刚逗陆公子玩的,事情是这样的……”

  顾岑元到底还算没疯出界,给陆壮士和陆夫人讲了前因后果。

  陆壮士的脸色才缓和点,陆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若顾岑元强行和陆家要人,陆府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双手把陆世奉上,另一个就是拼着陆家在江湖里的地位,在抵死反抗鱼死网破后陆世被强行带走。

  陆壮士和陆夫人不明白,一个当朝太子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还好只是萧家小子误劫了太子,太子凑巧被阿世救了,一路护送到望江城而已,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一顿饭吃到这个份上,谁也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了,四个人一拍即合,散了晚宴。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肌肤之亲哦~

  陆世:把我的腿打断吧,就是它让我走出了望江城。】

第18章 偷心教徒顾岑元

  陆夫人和陆壮士离桌后,陆世无视顾岑元意欲搭话的动作,也紧跟着逃也似的奔出去,门口的连钧叫他也听不见。

  杜维看见这一幕,转身敢怒不敢言的看向屋内八风不动端坐着的顾岑元。

  顾岑元却心情十分美丽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陆世急匆匆的背影。

  夜深,陆世失眠了。

  最近回暖明显,已经有夏虫出没,蟋蟀在庭院里“吱吱歪歪”的叫个不停,陆世烦躁的翻过身,把头蒙在被子里。

  假设顾岑元没有说谎,那么在万祥客栈生病的那段时间,每天给自己喂药喝水的就是他,还是用……喂的……

  “天啊……”陆世在被子里被羞臊的低吟出声,这还不如直接让他病死。

  陆世还不知道就是萧冼萧少主送他入虎口,心里直骂萧冼这个傻蛋也不拦着,果然靠不住,下次一定让他尝尝黯然销魂散的滋味儿。

  骂完又开始难受,现在可怎么办呐,顾岑元这个差窍的太子一副讹上自己的样子。

  就在陆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同一个院子东厢房的顾岑元睡的黑甜又满足。

  第二天天亮,连钧哼着小曲儿久违的去叫陆世起床。

  连钧轻轻敲门,语调一波三折的喊:“公子,起床啦~”

  无人回应。

  连钧以为陆世太劳累了,睡的太沉,扬声道:“公子~,夫人喊你去吃早饭啦~”

  死一样的寂静。

  连钧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不简单,他放弃温柔叫醒服务,选择直接撞门。

  “啊啊啊啊!!!”

  下一秒,连钧的鬼叫盘旋在整个陆府上空。

  顾岑元睡的足醒的也早,春风满面的坐在前厅喝茶等陆世共进早饭。

  却等来连钧从后院传来的鬼叫,顾岑元听着鬼叫越来越近,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旁边的陆壮士和陆夫人也眼皮直跳,心里祈祷千万别是他们想的那样啊!

  连钧在两息后到达前厅,气喘吁吁:“盟主,公子,公子他,他又跑了。”

  顾岑元欲送到嘴边的杯子,在半途碎了。

  事情还得从昨晚说起,彼时的陆世已经想清楚了,顾岑元现在就是讹上自己也没事,他堂堂一个太子,皇帝和满朝文武不可能允许他娶一个男人,只要等到喜公公回京都说明情况带来新的旨意就行,陆世松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心口,自己是安全的。

  那么问题就转变成为——在新圣旨到陆府之前,陆世该怎么和顾岑元相处。

  顾岑元的一举一动虽然让他感到困扰,可扪心自问,陆世并不讨厌,甚至每次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溜溜的感觉从脊椎一路爬到头顶。

  这种感觉很可怕,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冲击他的心,只要和顾岑元独处,那颗心就砰砰作响,仿佛要跳出胸腔奔向顾岑元的手里。

  撒到地面的月光渐渐变淡,天际隐约泛着鱼肚白,快天亮了啊,陆世心想。

  头脑昏沉,陆世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梦里陆世回到十岁那年和陆壮士去禹州参加武林大会的事情,路上小陆世吵着要吃路边的小馄饨,陆壮士着急去见各门派的掌门,就塞给他一串铜钱,嘱咐吴桐看紧小陆世,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那时候的小陆世吃穿都是府里准备好的,还没有自己独自拿钱买过什么东西,觉着新鲜,拒绝吴桐的帮助,自己乐颠颠去找老板,却在掀开帘子后愣在原地。

  吴桐好奇,走过去定睛一看,屋里一对男女满脸赤红看着小陆世手足无措的站着,衣襟还算完整。

  吴桐反应迅速,立马捂住小陆世的眼睛,禹州作为武林盟主的更迭地,往来也多是江湖人,民风开放,吴桐不好说什么,只能憋着气压着嗓子道:“你们,你们就不能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吗?”

  小陆世没吃上小馄饨,却顾不上伤感,他满脑子都是那两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模样。

  等到陆壮士大会结束赶去找陆世,陆世呆愣愣的问他:“爹爹,为什么有人打架还会抱在一起不肯松手?”

  陆壮士如遭雷击,倏的转向吴桐,吴桐连连使眼色,把陆壮士拉到门口小声说明了白天的事情。

  陆壮士扶额,一阵头晕目眩,他整理了下思绪,摆手让吴桐先退下,走向陆世面前,半蹲在他面前。

  小陆世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看见陆壮士走过来,期待的看着他,希望得到回答。

  陆壮士哑口,他少到可怜的知识储备不支持他从情窦初开讲到两情相悦再到水到渠成的不可描述,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突然灵机一动,高深莫测的对小陆世说:“这其实是武林中被禁用的一种招数。”

  小陆世恍然大悟看着陆壮士,怪不得打的正欢的时候看见他进来就变得满脸通红,原来是见不得人的功夫,他兴趣满满的想听更多。

  陆壮士咳了一声,眯眼沉声道:“这是一种崇奉‘偷心教’的贼人自发形成的组织,他们专门蛊惑人,等到时候到了,就偷走对方的心溜之大吉。”

  小陆世脆弱的三观受到巨大的冲击,人没心不就死了吗,这些贼人果然歹毒。

  偷心的贼!

  陆世从梦中惊醒,吓的从床上跳起来,捂住胸口极速跳动的心。

  蛊惑人,时候到了就把心偷走,自己的心看见顾岑元就直跳……

  顾岑元一定就是“偷心贼”的一份子!

  陆世下了定论,痛心顾岑元身为堂堂太子居然和邪魔外教搅和在一起,不由替皇帝和满朝文武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既然如此知道了顾岑元是个会偷心的贼,陆世更不能让自己坐以待毙。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远离顾岑元,顾岑元绝对是惹不起的,不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陆世心内冷哼,就先让他猖狂一段时间,待他离开望江,自己杀到禹州去把那该死的“偷心教”给灭光了,看顾岑元孤家寡人一个还怎么祸害苍生。

  想通一切计划妥当后,陆世熟门熟路的跳窗溜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陆世:顾贼人欲加害我!逃!】

第19章 这孩子是傻子吧

  ——百花楼——

  小桃红给陆世倒上一杯茶,陆世走了的这些日子,她的茶艺有了一些长进,这会儿久别重逢,她主动要求给陆世露一手。

  小桃红泡茶倒茶一气呵成,陆世却不懂品茶,一口牛饮干完,还嫌杯子太小。

  小桃红神情淡漠的看着他,陆世无辜的回视。

  无奈叹了口气,小桃红给他从旁边茶盏里头的拿了一个大杯子,满上推到他面前。

  陆世傻嘿嘿的笑着,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小桃妹妹,收留我几日吧。”

  小桃红冲他挤眼,“这会儿知道有我这个妹妹了?谁之前走的时候还喊我小桃姑娘来着?”

  陆世告饶,“这不是当时吓着了,犯浑说瞎话,妹妹大人大量,饶了我一次。”

  二人对视,没忍住同时笑了起来,小桃红对他说:“百花楼就是你第二个家,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陆世欣喜若狂道:“多谢小桃妹妹!”

  大事有了着落,陆世忆起顾岑元,又开始叹息个不停。

  陆世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很少见,小桃红只见过两次,上一次就是赐婚的时候。

  小桃红直觉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神情肃穆的问他:“阿世,又发生了什么嘛?”

  陆世幽怨的看向窗外,似是左右为难,半晌模糊的问小桃红,“如果你身边有一个练江湖禁术的人,但这个人你打不得骂不得还惹不起,你会怎么办?”

  小桃红目瞪口呆,惊叹陆世的生活之丰富多彩又情节跌宕,“是陆盟主?”

  陆世差点一口水喷出去,呛咳道:“你想哪去了?”

  小桃红悻悻的缩着脖子,“这不是你说打不得骂不得还惹不起吗?”

  陆世趴在桌上,手无意识的画着圈圈,小声哼哼:“是那个太子。”

  “太子?!”小桃红惊叫出声。

  陆世魂飞魄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食指竖在唇前:“嘘!”

  小桃红点点头,陆世才放开他,瘫软的倒在椅子上。

  “真的假的,太子练江湖禁术?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小桃红刚得到释放就小声的一连串问了三四个问题。

  陆世恨恨道:“是真的,快天亮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爹以前和我说过的事才知道他居然是偷心邪教的人,我打算躲在你这里一段时间,他总不能一直赖在望江,等他走了我就立马去禹州端了这个窝点,谅他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小桃红:“?”

  她一脸懵,什么玩意儿?偷心??

  头顶天雷滚滚,她震惊陆盟主给陆世讲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扭曲的故事。

  陆世雄赳赳气昂昂的描绘自己的鸿图大计,看小桃红不专心听颇不满的推了她的胳膊一把,“你这个问问题的怎么还出神了,你听认真点。”

  小桃红回神,道:“好,我听,认真听,你说他是……偷心教的人,可有理由?。”

  陆世没立刻回答,他喝光杯中余茶,一脸后怕的感叹道:“我早就知道那个顾岑元不是个好东西,每每他靠近我我的心就跳的特别急,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上次他还冲我抛媚眼,使美人计呢!”

  小桃红:“?”

  这确定不是春心萌动?!

  “幸亏我意志坚定,把持住心神及时逃走了。”陆世为自己喝彩。

  “……”小桃红窒息,这孩子是傻子吧。

  她就不该问,这哪是什么烦心事,分别就是打情骂俏明撕暗秀的小情人。

  陆世还在口若悬河的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坚定不移,成功护住了自己的心。

  小桃红拿起一旁的荷花酥塞进他嘴里,陆世一噎,皱着眉咽下去,难受道:“你明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小桃红看着面前这个只知道甜不甜的傻子,心里无比同情那素未谋面的顾太子。

  顾岑元在早上得知陆世又跑了之后俊脸上就一直电闪雷鸣,他没立刻派人去找陆世,而是留在了房间练字,回想自己是否逼的陆世太紧了。

  与顾岑元的雅痞矜贵的气质不一样,他偏爱狂草,如走龙蛇、刚圆遒劲的笔墨线条铺满了宣纸,只有细看之后才能发现写的全都是陆字。

  另一边,萧冼和吴桐一行人终于在正午饭点到达陆府。

  萧冼给陆壮士陆夫人大过招呼就脚底生风的杀到陆世的流玉院,完全不顾陆壮士伸出的挽留的手。

  萧冼气急败坏的要找陆世算账,路上夺了撒扫奴仆的扫帚,要去撵着陆世打。

  萧冼来势汹汹,引得奴仆护卫频频侧目,等到了流玉院,他身后已经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他用力推开流玉院的大门,右手支着扫帚,气沉丹田吼道:“陆世,你给本少主出来!”

  你给我出来!

  出来!

  来!

  余音在流玉院横冲直撞袅袅不绝,顾岑元收尾的一笔被这一声吼吓的直接划出纸外,他眯着眼听出这是萧冼的声音,计上心头。

  萧冼压根没想过陆世会老实出来,在门口嚎一嗓子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壮完了胆他就径直走了进去。

  下一瞬,萧冼却转身退了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仆从们不解的看他。

  萧冼深吸了口气,再次打开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没有消失。

  顾岑元摇着折扇走下回廊,脸上挂着招牌笑容,看着放浪不羁貌似极易相处却又处处都是距离感,他踱着步走近萧冼,散漫的虚虚拱手,“萧少主。”

  萧冼骇然:“你怎么会在这?!”

  顾岑元还没有开口,萧冼身后的人就跪了一地,齐声道:“殿下安好。”

  萧冼张大嘴巴,看了看仆从,又看了看顾岑元,这什么灵异故事?!

  顾岑元是殿下?!那个陆伯伯在信里提到的是陆世赐婚对象的太子?!

  他不是叫郢椂吗,等等,郢椂郢椂,迎娶陆家女?!

  “嘶——”萧冼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这个人也太能藏,心里陆世捏了一把汗,这种野路子陆世肯定降不住。

  顾岑元却全然无感,像是完全忘了二人之前的过节,洋溢着东道主看见家里来客人后的喜悦之情惊喜道:“萧少主,你是来找阿世的吗?”

  萧冼被这厚脸皮击败了,木然的点头,靠着手里的扫帚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那萧少主要失望了。”顾岑元遗憾的耸肩。

  萧冼茫然:“什么?”他来的确实是陆府流玉院啊,怎么会找不到阿世。

  顾岑元笑的开心又明快,“阿世又逃婚了。”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太好了,萧少主来了呀~

  萧冼: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第20章 殿下,我心里苦啊

  萧冼仰头看天,抿唇深吸一口气压住哈哈大笑的欲望,睁开眼既同情且无奈的说:“殿下节哀,你知道的,阿世他不是那种……那种,主要还是感情不到位吧……”

  顾岑元没像萧冼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反倒是如遇知音的激动起来,他似乎想小步上前,但像是顾忌到周围的人,硬生生克制住要迈出去的脚,恳切道:“萧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冼摸不清顾岑元葫芦里买的的什么药,直觉要拒绝,话都要说出口了,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郢椂了,余光瞟到杜维也在盯着他看,仿佛一旦他拒绝就直接上手带走。

  话在嘴里拐了个弯,萧冼生硬转折道:“不……不就是正闲着无聊呢嘛?”

  陆世要是在这里肯定要怒斥萧少主居然自甘堕落沦为朝廷走狗。

  顾岑元颔首,“极好,萧少主这边请。”

  流玉院西厢房内,桌上已经空了两坛酒,顾岑元一副醉态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向萧冼讴歌自己对陆世的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萧少主,孤心悦阿世啊,孤是真的欢喜他。”顾岑元捶着胸口,“可他总是避开孤,明明我们已经有了……”

  萧冼比顾岑元醉的还厉害些,大着舌头好奇问:“有什么?”

  顾岑元却不愿再说,对萧冼劝酒,“喝酒,不说也罢。”

  萧冼却不依不饶,他打翻顾岑元递过来的酒杯,皱眉不满的问:“说!为什么不说?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顾岑元闻言捂住脸无助道:“我们已经有了更近一步的发展,可现在阿世要对孤始乱终弃。”

  萧冼的酒意一下子蒸发了,他吓的清醒了六分,眨巴着眼睛舌头还有点不利索道:“更近,近一步的发展,是我想的,那样吗?”

  顾岑元点头。

  “咯!”萧冼打了个鸡叫声一样酒嗝儿。

  萧冼如坐针毡,他想溜了,门口的杜维和三个护卫状若无意的动了一下,剑穗上的铜钱敲在剑鞘上叮呤珰啷。

  无奈只能坐回去,顾岑元像是铁了心要拉着他一醉解千愁,一个劲儿的敬酒。

  半柱香后,萧冼重回神志不清的状态,他脸上愤愤不平道:“陆世平日里总给我说那些个江湖侠客高风亮节顶天立地胸怀坦荡的鬼话,小时候还哄骗我去挑衅小混混,自己站的远远的看戏,结果我被揍的青青紫紫不说,还被爹骂不好好照顾弟弟。”萧冼拉着顾岑元的衣袖,哀嚎着哭道:“殿下,我心里苦啊!”

  顾岑元津津有味的听着,眼里哪有醉意,分明一片清明,他顺水推舟问:“还有吗?”

  “此人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萧冼情绪激动,唾星四溅,“不过也有他栽跟头的时候,早些年去禹州他给我说楚掌门家的小儿子欺男霸女,怂恿我去揍他,结果发现楚掌门的小儿子虽然宽头阔耳个体壮实,胆子却小的不行,我和阿世还没有动手,那小子就倒在地上哇哇的哭喊,实在不是个横行霸道的料。”

  萧冼喝净杯中残酒,眼里冒光得意洋洋道:“他当时又要故技重施丢下我就跑,不过我早料到了,所以比他先跑了,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他被陆伯伯训的多惨哈哈哈!”

  顾岑元支着腮帮子,眼前浮现陆世苦着脸挨训的画面,捏着酒杯眯眼笑。

  萧冼笑过瘾,进行精炼总结:“由此可见,这个混蛋出了事就会逃跑的本事是打小就被锻炼起来的。”

  顾岑元赞同的点头,怨艾道:“现在他又逃离了孤。”

  萧冼醉的糊里糊涂,俨然拿顾岑元当兄弟看待,自告奋勇道:“别慌,我明天就帮你把他捉回来!”

  话音刚落,咚的栽回去,呼呼睡着了。

  顾岑元此行目的达到,喊了杜维进来:“给萧少主找个院子,让人好生伺候着。”

  “是。”杜维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殿下不做打太子妃一类的糊涂事,往后什么事儿他都不会再多嘴了。

  因着顾岑元制止了陆盟主派人抓陆世回来的举动,陆世在百花楼舒舒服服的住了两天,看着环肥燕瘦美女如云,赏心悦目的乐不思蜀。

  陆世的快乐断送在第三天的上午,萧冼出现在百花楼门口。

  陆世站在楼内,很警惕问他:“你来做什么?”

  萧冼沉默了,我来帮你赐婚对象捉你回去这种话叫他怎么说的出口。

  今早醒来他就十分后悔,趟这浑水做什么呢,起床准备找顾岑元推托掉这个麻烦,开门就看见杜维捧着他的斧头,毕恭毕敬的开始一字一句的默背:“萧少主,殿下忧思过重还没有起,他让我送来萧少主的兵器,预祝萧少主凯旋。”

  萧冼:“……”

  这是不给他拒绝的余地了,萧冼很难受,他昨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喝了就算了,为什么要和那个狐狸太子说陆世小时候闯祸了就会逃这种事儿呢,说了也算了,为什么要抽风答应他捉陆世回来呢,现在自己临阵脱逃,那昨天自己唾弃陆世行为的字眼岂不是都在骂自己了吗?

  萧冼接过杜维手中的斧头,沉甸甸的一如他的心情。

  “你什么时候到望江的?”陆世见他不回话,接着问道。

  萧冼词穷又内疚,干巴巴的说:“你都不让我进去喝杯茶的吗?”

  陆世:“……那你喝完赶紧走人。”

  萧冼老老实实的坐着,陆世紧紧看着他,等他开口。

  萧冼心里有些迟疑,虽然顾岑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诉他一腔深情惨遭践踏,看样子对陆世用情颇深,但萧冼不明白陆世的心情,若只是顾岑元的一面之词和一厢情愿,贸然把陆世捉回去就害惨他了。

  陆世逐渐不耐烦,他一手捏住萧冼的下颌,一手端起水杯作势要把茶水灌进去,想逼迫他立马践行那句喝完就走人的话。

  萧冼剧烈挣扎,他也不犹豫了,直白问道:“你对你的赐婚对象什么看法?”

  【作者有话说:喝酒误事儿】

第21章 我栽了

  陆世手微颤,结巴道:“什,什么看法?”

  萧冼感觉有戏,追问:“郢公子啊。”

  陆世压下心头因为这个名字而产生的悸动,他光伟正道:“太子殿下这样的贵人哪容我等草民置喙。”

  萧冼啧啧,眼神鄙视他:“再是贵人,不也欢喜你欢喜的死去活来嘛?你说不得谁说得?”

  陆世被呛,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

  萧冼接着劝他,“昨日郢公子可是拉着我把他对你心意说了一遍又一遍,那样子,啧啧啧,男默女泪的很呢。”

  听到这还不懂萧冼是什么心思,陆世就真的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斜眼觑着萧冼,“你来劝我回去的?”

  萧冼大方承认,“没错。”

  陆世一指头弹他脑门上,愤懑道:“当时毒死你算了。”

  不提这茬萧冼都要忘了,他捂着脑门怒视陆世,“你还敢说!我醒来天都黑了,你个丧良心的究竟给我下了多少药!”

  陆世没想到萧冼还不知道他的昏睡完全是拜他自己鬼斧神工的厨艺所赐,当即同情又怜悯的看他,摇头道:“一点都没有。”

  “你莫诓我,你肯定下在鱼汤里头了,没下没可能昏那么久!”

  “……你就一点不怀疑自己那出神入化的厨艺吗?”

  萧冼:“……”

  想起顾岑元和陆世饭桌上的反应,他陷入了沉思。

  陆世也不着急赶萧冼走了,他拿过桌上小桃红为他做的咸桃酥,咔嚓嚼着,含糊不清道:“你也别劝我了,他说的话都是骗你的,目的就是想偷走我的心。”

  萧冼正劈手夺过陆世拿的第二块桃酥,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一脸疑惑问:“啥?”

  陆世瞟了他一眼,三口吞下桃酥,又喝了口水才神神秘秘的开口:“我告诉你莫和别人说,顾岑元其实是个会偷心的贼人。”

  萧冼:“……嗯?!”

  陆世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道:“禹州有个歪门邪派专门偷人心,顾岑元就是里头的人。”

  氛围被陆世渲染的让人不寒而栗,萧冼也跟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说?”

  陆世嘴角下拉,捂着心口,痛苦道:“每每我看见他心都跳的异常厉害,他还对我暗送秋波,跟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铁了心要偷我的心,你说可怕不可怕。”

  “……”萧冼无言的看着陆世,起身要走。

  殿下,你不是单相思,陆世躲着你只是因为这个二货犯二还没明白过来。

  陆世见状拉住萧冼反而不放人了,他还准备带着萧冼一起去禹州灭了这个歪门邪派,“难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灭了这个邪恶势力吗?”

  “……和你一起去,打起来的时候再被丢下吗?”

  萧冼无情拔出袖子走人。

  ——陆府——

  “你说什么?”顾岑元满脸错愕,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食指第二指节,这是他思考时小动作。

  萧冼耐着性子重复了第三遍,“我说阿世对你并非无意,殿下你不是单相思,只不过具体情况有点复杂。”

  顾岑元彻底呆在原地,连萧冼告辞离开也没注意到,杜维的一旁看的分明,笑的十足欣慰。

  顾岑元心情有点微妙,有雀跃,有不安,还有些不知所措,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况,比如可能性极高的是萧冼被陆世揍一顿,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回来,再比如可能性极小的是萧冼硬生生把陆世成功抓回来,甚至他想到萧冼可能出去了就不回来的情况,可萧冼带回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还有他的心。

  顾岑元并非不懂风月事儿的,相反能和京都里头的那些纨绔耍到一起,他在这方面甚至可以算得上颇有心得,但他不屑去沾染。可是近期的种种迹象表明,事情已经偏离正轨。

  顾岑元感觉自己好像栽了,栽在一个没心没肺没脑袋还自以为很聪明的压根没踏足过江湖还厚脸皮自封少侠的人手上。

  身心俱疲,他摆手让杜维出去把自己反锁在了房内。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大翚朝的太子爷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春心萌动,怎么能就这么窝囊的胎死腹中。

  可若是不放手,宫里……

  顾岑元心里蓦的一沉。

  杜维靠在台阶边的门柱上,被赶出来后也没敢离的远远,多年的近身侍卫做下来,虽然看眼色的能力还是零,但有一点他感受的太透彻了,那就是殿下实在是变化多端的太叫人捉摸不透,杜维永远记得那次殿下遵陛下的令说着要去内阁批奏折,结果下一刻就出现在云良阁和朱尚书的公子喝花酒,最后被禁足了半个月。

  微叹一口气,他漫无目的环视流玉院内的布置,陆府的布局和花草都是按陆夫人的想法来布置的,每旬都会派人好好护理修剪,她在流玉院的院门口种了一丛木香花,素白娇俏的花朵挤挤挨挨,微风拂过,轻轻晃动,裹着一阵香甜,险要醉人。

  杜维看入了迷,微红着脸情不自禁的小声念叨,“真是和江小姐一样好看。”

  “砰!”

  身后的门猝不及防的开了,杜维立马站直,大声道:“我没有在想江小姐!”

  顾岑元一扫刚刚的纠结颓唐,整个人神清气爽,他听见杜维的不打自招,心情大好的拍着他的肩膀,“杜侍卫想江小姐了是吧?”

  杜维大幅度的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顾岑元打断,“哈哈哈哈无妨,等过几天圣旨到了立刻回京都,到时定能解杜侍卫的相思之苦,哈哈哈哈哈。”

  杜维被吓到了,殿下想事情想疯了?!

  顾岑元没疯,他是彻底想通了,栽了就栽了,只要把人追到手,四舍五入那就是两情相悦了!

  至于宫里的事儿,他就不信他还不能护住一个陆世。

  顾岑元乐呵呵的走出流玉院,去找萧冼问陆世在什么地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对方也不是全然无情,那还等什么,直接去把人追到手得了。

  打从听了陆世惊世骇俗的“偷心论”后,萧冼就放弃阻拦顾岑元的行动了,他是不想好兄弟被强迫,可现在两个人显而易见的你情我愿,棒打鸳鸯的事儿爱谁谁吧。

  萧少主不带犹豫,果断的第二次出卖了陆少侠,告诉顾岑元陆世就在百花楼。

  【作者有话说:陆世: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没脑袋还自以为很聪明的压根没踏足过江湖还厚脸皮自封少侠的人:)

  顾岑元(?○Д○)?:阿世你听我解释……】

第22章 我来捉奸了

  “百花楼,是吃饭的地方吗?”顾岑元按照萧冼给他说的路线骑马奔向翠柳巷的方向,途中喃喃自语。

  望江城小但人不算少,此时又临近傍晚,夜市的摊贩已经开始出来布置摊位,翠柳巷整条巷子干的就是晚上的营生,通往百花楼的路上满是乌黑攒动的人头,顾岑元就是心似箭此刻也不得不慢下速度。

  他出来的急只带了杜维一个人,但是两个人两匹马在人流里也实在是举步维艰,二人把马栓在路边,就近找了个摊贩,给了一片金叶子让他帮忙看着,顺着人流走进翠柳巷。

  顾岑元不喜欢摆太子的谱,但通身的气质却藏不住,这会儿摇着个折扇落拓不羁的活脱脱一个出门寻乐子的公子哥,加之刀削斧凿的脸上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潋滟双目顾盼生辉,厚薄适度的红唇又漾着漫不经心又勾人的笑,往人群里一站格外显眼,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更有大胆的女子羞红着脸,把随身带着的帕子香囊砸向他,在京都里顾岑元的脸就是活的令牌,没人敢冒犯造次,被人丢帕子香囊还是头一遭,他感到十分新鲜,所以尽管无感也没直接丢掉,一股脑儿让杜维拿着了。

  剩下犹豫的少女见此情景,收到鼓励一样也纷纷丢出帕子香囊,顾岑元来者不拒,一个一个接了全都推给了杜维。

  杜维的两只手逐渐拿不过来,他看着手上的芳香扑鼻的女儿家物事,欲言又止。

  顾岑元眼角瞥见,对他说:“有事说事,别吞吞吐吐的。”

  杜维有点迟疑,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殿下,这话原本不该属下来提,可你如今有了陆少侠,就别,别这么沾花惹草了。”

  顾岑元朝前走两步拉开距离,摊手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孤可是什么都拿啊,东西全在杜侍卫手里。”说到这他促狭的眨了下眼,“江小姐知道怕不是要再也不理你了。”

  杜维对顾岑元的无耻目瞪口呆,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惹的一圈的姑娘忿忿怒视。

  顾岑元开怀大笑,独自朝前走去。

  路边揽客人的姐儿早就注意到顾岑元了,她生在翠柳巷活在翠柳巷,就没见过这么丰神俊朗气质卓绝的人,故意把胸前的衣襟扯的更低,姐儿扭着腰靠上去,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喊:“官人~官人~”

  顾岑元前进的步伐被拦住,他低头无言看着如水蛇般缠绕上来的娇软藕臂,被刺鼻的脂粉味儿呛的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官人讨厌!”那姐儿含羞带怒的轻轻跺脚,摇着顾岑元的胳膊,眼波流转着就要献上朱唇。

  顾岑元收起折扇挡住她的嘴,毫不怜香惜玉的抵开,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拒绝:“姑娘自重。”

  “咯咯咯~”那姐儿闻言被逗笑了,连被推开也不恼,拿丝绢遮住口鼻,嗔怪道:“官人打趣奴家,奴家不依~”

  顾岑元:“?”

  姐儿当顾岑元故意端着,笑着又要缠上去,娇声道:“官人~这条街儿哪有什么姑娘家,不都是一双藕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嘛~”

  顾岑元嚯然抽出袖子,眉头深皱厉声问:“这是条花街?”

  不怪顾岑元误会,京都里走在路上的十个里面九个官家子弟,青楼瓦院为了附和这些世家公子哥,取的都是什么诸如云良阁,泉香班的雅名儿,像百花楼这样儿的少见到几乎没有。

  姐儿被甩开后也有些怪顾岑元不识趣,定住身形却发现他突然炸了,不由一怔心下奇道这年月还真有来翠柳巷不是为了寻花问柳的吗?

  顾岑元见姐儿不回答,追问:“回话!”

  语气中带了点在京都里的气势,那姐儿被威慑住,讷讷道:“是,是的。”

  顾岑元袖下的手骤然捏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的心跟被人扎了一刀似的破了个大窟窿,夜里的凉风自胸膛插进去从后心处钻出,捅了个对穿让他一阵一阵的抽痛,他没显露出来,作恍然大悟状,心里残存着一丝希冀刺探道:“啊对的,是我忘了,敢问姑娘百花楼如何走?”

  “官人原是百花楼的客人呀,那怪不得瞧不上我们了,”那姐儿了然,也不自讨没趣,指了指前方道:“喏,就前面直走再左拐,最气派的那座楼就是了。”

  啪啦,顾岑元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打的稀碎,他不露声色颔首示意知道了,甚至还对那姐儿礼貌的笑了笑感谢道:“谢姑娘。”

  那姐儿招着丝绢,媚眼勾魂依依不舍道:“举手之劳罢了,官人空了来照顾照顾我们店的生意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顾岑元却没听见这句,不,应该说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谢完那姐儿他就面色阴沉的大步走向了百花楼,杜维抱着刚刚捡起来的帕子香囊小跑着边追他边叫:“嗷,公子等等我。”

  那姐儿果然没骗人,百花楼甩先前路过的青楼小倌馆十条街,飞檐翘角珠栏瓦翠,整座楼灯火通明丝竹声绵绵的夹着莺歌燕语不绝于耳,奢靡堂皇的就是和京都的云良阁比也不落下乘。

  果然气派的一眼就能认出,顾岑元立在百花楼门口,不发一言。

  杜维没了顾岑元的脸开路,一路找人群的空隙才终于赶上,还没歇口气,抬眼就看见这个和云良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百花楼,这口气立马堵住胸口不上不下,他没记错的话,此行貌似是来找陆少侠的……

  杜维看到顾岑元面沉如水,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

  百花楼跑堂的龟公都是人精儿,见顾岑元气度不凡且站在门口始终不肯进门,脸还黑的跟锅底没差,就知道事情不好,肯定又是一个来捉家里寻花问柳的兄弟的,他赶紧走到门口,挤开几个没眼色要贴上的姐儿,哈腰赔笑问:“贵客来找人?”

  顾岑元分了他一个眼神没说话,龟公却被里面的寒意刺的打了个寒颤,暗忖肯定是了,面上笑嘻嘻的迎顾岑元进去,讨好道:“贵客这边请,您先在雅间坐着,告诉小的要寻的人,小的这就把他带过来。”

  百花楼开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对寻人捉奸这种事情分人,若是来寻人的那多半是客人家里人,绝不能不管,但若是来捉奸的还得再分,来人是柔弱伤心型的就便不理会,若是暴跳如雷同归于尽的就先安抚住,给她要找的人立马赶走,绝不打扰楼内生意。

  顾岑元周身温度降到冰点,他面若冰霜启唇吐出两个字:“陆世。”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孤刚刚下定决心准备去追求,这人就去逛青楼了?

  陆世:啊这……】

第23章 脸红的心跳

  “嗐,贵客来寻陆公子的啊,您别急小的这就去通报消息,贵客先去二楼雅间坐着。”龟公只当是陆世的友人来找他,松了口气招呼一个小厮领着顾岑元去二楼。

  看着龟公一副原来是自己人的表情,顾太子鼻子都要气歪了,陆世是来的有多勤快才能让别人拿他当自己看?!

  二楼雅间里,顾岑元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堂里喧闹混乱的纵欲狂欢。

  脱衣舞娘的三寸金莲轻巧的点在台面上,红艳的丝制衣服松垮的罩在身上,随着旋转的动作露出半边玉背,红与白互相映衬冲击着台下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的神经。

  他有点出神,陆世以前也和这些男人一样拜伏于这些女人的裙下吗?

  亏先前陆世和他说被至亲至爱所骗时自己还单纯的以为他是被人戴了绿帽子伤了情。

  顾岑元冷笑,现在看来,原是因为爱上了个多情的青楼女子,看样子还爱的挺死去活来的,一回望江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这儿。

  龟公来通报消息的时候陆世正在四楼看着禹州的地图,琢磨偷心教的窝点可能在哪个地方,闻言神色淡淡,以为萧冼闲的没事又来找他,头也不抬的对他说:“让他等会儿,我这正忙呢。”

  龟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转念一想来百花楼找陆世的肯定都是知道陆世和百花楼的关系的,那位贵客虽然脸臭的不行,想来也不会随便砸场子,于是放心的应了声退下了。

  “嘭!”顾岑元端茶喝的手猛的把茶杯掼在地上,他扯过杜维怀里抱着的一条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指尖的茶水,眸中结了层冰沉声问道:“他说他正忙,让我等会儿?”

  龟公被吓的不轻,双股战战都要跪下去了,摸不清楚这个贵客怎么突然生气了,颤声道:“是。”

  顾岑元擦着手走到他面前,把帕子轻飘飘的丢到他的脸上,怒极反笑道:“带路。”

  龟公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位公子爷是什么人不敢擅作主张将他带上楼,顾岑元冷哼一声,杜维立刻丢了怀里的物事儿,长刀出鞘架在他脖子上。

  这下好了,龟公彻底瘫倒在地上,他仰着脖子死命往后缩,嘴里乱叫:“好汉饶命,小,小的带路,别杀我啊!”

  杜维收回刀感觉自己被杀鸡焉用牛刀了,抱怨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龟公点头哈腰连连应道:“是小的不识时务,不识时务。”

  说完连滚带爬的在前面带路。

  *

  陆世用朱笔圈出禹州城西的一个破庙,头头是道的对旁边的小桃红说:“那种歪门邪派一定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禹州热闹的地方,这些废弃的破庙他们肯定很喜欢,没准还在里面集会商讨如何更有效率的偷心呢。”

  小桃红险些没憋住要唾他,气的一手把笔夺了过去,另一只手又要去拿地图,陆世当然不肯,地图上面都是他这两天苦思冥想得出的心血,一拉一扯,不免挨的近了些。

  好巧不巧,房外传来敲门声,龟公一句抖抖瑟瑟的“陆公子有人……”还没有完全传进来,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为什么说是踹开呢,因为那不寻常的撞击声和一只没收回去的脚都在诉说着两扇门板遭受的非人虐待。

  顾岑元看着屋里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挨在一起,额角青筋直跳,黑着脸又怒又笑道:“到底美人在怀啊,阿世看起来可比在家对着孤的时候开心多了。”

  陆世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下意识慌慌张张的推开小桃红站起来,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顾岑元。

  杜维也没想到陆世真的在找姐儿,当下责备的看了他一眼,“陆少侠已经有了殿下,委实……委实不应当再来这种地方了。”

  陆世:“……”

  他哑口看向杜维,什么叫已经有了殿下……,说的好像他始乱终弃脚踏两只船不知廉耻一样。

  杜维用眼神坚定的告诉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陆世:“……”

  小桃红从听到“殿下”两个字从杜维口中蹦出来,就不动了,她两眼发直不敢置信的盯着顾岑元。

  顾岑元气的要咬碎一口牙,又见小桃红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心头的火简直像又被人兜头泼了一锅热油,愈烧愈烈,他看着小桃红咬牙,话却是对陆世说的,“阿世对她倒是一片真心的很,连孤的事儿也和她说了。”

  “啊?”小桃红不敢置信的表情秒切成错愕,她看向陆世。

  陆世也一脸惊诧,“什么一片真心?”

  这两人都被当场捉到了居然还不承认,咱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杜维气的头脑不清,抢在顾岑元之前愤愤开口:“陆公子这两天可不就是晾着殿下让他独守空闺,自己在这楼里和这位姑娘夜夜笙歌芙蓉帐暖吗?”

  顾岑元:“……”他还没可怜到独守空闺那个地步。

  陆世张口欲解释,顾岑元却冷哼着撇过头去。

  陆世:“……”殿下你三岁吗?

  小桃红看不下去了,她朝门外走去想给他们留下好好说清楚缘由的空间,边走边说:“二位定是误会了,我和阿,陆公子是清白的,只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妹。”

  顾岑元不置可否的沉默,小桃红看着他就联想到陆世的“偷心论”,眼神不免带上了同情,补充道:“二位若是不信可以去望江随便找个人问问,陆家和百花楼就是天大的能耐可也挡不住整座城的人的嘴。”说完合上门领着龟公走了。

  顾岑元咂摸着小桃红的话不似作伪,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她最后那个眼神有点让他困惑,他想问问陆世但被杜维这个毫无眼色的喋喋不休打断:“殿下,属下这就去找人问。”

  顾岑元看着他一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心累挥手:“去吧去吧。”

  杜维走后,房中只剩下顾岑元和陆世两个人,陆世有点害怕,他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了,闷闷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边。

  顾岑元就是故意支走杜维的,刚刚表现有多怒火中烧现在就多尴尬,他不太能直视陆世的眼睛。

  只是隔了三天不见,单单待在这个有陆世存在的房间里,顾岑元感觉呼吸的空气都被沾上了说不出的诱惑。

  沉默中,两个人的脸同时红透了。

第24章 你们继续~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撞声后又同时抬眸,将彼此脸上的绯色瞧了个正着。

  陆世愣愣的看着顾岑元玉色的脸庞拢上一层飞霞后显得整个人都添了三分艳色,没能挪开眼。

  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从容不迫到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也不眨一下眼睛的顾太子,这种羞涩的模样他还是头回儿看。

  陆世一把捂住胸口,发现那里跳的更快了,咚咚声像夏日冰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一样隆隆的落在他的耳膜上,血液涌上头脑,鼻腔一热,一道血痕顺着鼻管流下。

  顾岑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看着陆世愣愣把他瞧着,又眼看他捂住心口,再到眼看他流鼻血,还反应不过来,满脑子都是方才陆世抬眼时那又羞又躁的娇怯一眼,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是欢喜他的眼神吧,是吧,是吧……

  陆世发着痴,感到有东西流下本能的吸溜了下鼻子,下一秒浓重的铁锈味直直冲向天灵盖,冲的他神魂归位意识清醒急急后退贴到墙根。

  顾岑元:“……”

  血腥味将陆世眼中的迷离冲的一干二净,他抵着窗框朝顾岑元尬笑了两声,边推开窗户边道:“哈哈哈好热啊。”

  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黑透了,顾岑元的角度刚好能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的新月和稀疏的几粒星子,夜风从陆世的鬓边蹭过扬起几缕发丝,又带着些微凉气在房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了一圈,最后裹挟着满室的暧昧逃之夭夭。

  顾岑元哂笑,扯掉袖口的一块布料递给他,“先擦擦吧。”

  夜风并没有只带走那份朦胧,它还给陆世留下了清醒的一瞬,而陆少侠成功利用那一瞬打偏关窍,他当流鼻血是顾岑元又在对他使诡计,想诱他放下防备好一举偷得他的心。

  越想越是后怕,陆世惊悚的看着顾岑元,也不敢接帕子,费力的拉了一边的小桌子横着二人之间。

  顾岑元:“?”

  刚刚的眼神是不是喜欢他不清楚,不过他很确定陆少侠现在的眼神妥妥是拿他当洪水猛兽看的。

  顾岑元就觉得陆世对他有什么误会,可他自觉在行的端坐的正从未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至少在陆世面前是这样的,现在他一副怕自己吃了他的表情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让顾太子爷感到十分特别尤其非常的不爽。

  他嘴角噙笑,不慌不忙的走近陆世,却在看见陆世吓的贴到墙上时选择了放弃。

  凌空把布抛给他,顾岑元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想要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陆世是绝对不敢碰的,但和萧冼互相暗算养成的接暗器本能让他精准无比的把布握在了手心。

  陆世:“……”

  顾岑元提醒他道:“再不擦干了就难洗了。”

  陆世这才犹豫着轻轻的捻着角按了下鼻子,接着像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一触即分。

  顾岑元看的简直心服口服,大步走到陆世面前瞪着他,一手掰正他的脑袋屈肘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一手用力扯过布料。

  在脑袋被掰之后,陆世的双眼就紧紧闭起,死命往下缩着下巴,竭力拉开距离。

  预想中的脑袋分家身体四分五裂的暴力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布料被轻柔的盖在人中处,细细的来回摩擦。

  陆世偷偷睁开右边的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和顾岑元的视线正好撞上。

  顾岑元很仔细的在擦拭血迹,凑的很近,近到陆世只要放松缩起的下巴就能亲到视线正中央的那抹嫣红,他呼吸一滞,不太自然的偏开头。

  动作却被顾岑元打断,他的头重新被掰正,顾岑元道:“别动。”

  话语之间的吐息热气萦绕在陆世的脸庞,他不争气的又红了脸。

  看着掌下的脸慢慢爬满红,顾岑元笑出了声,笑声低醇浑厚,麻了陆世半边身子,麻的他此刻特别想抬头看看面前的人,却又被顾岑元摁住。

  顾岑元耐着心思认真擦着那片已经没了血迹的皮肤,神情专注,还有心思摸了摸陆世的头柔声安慰道:“有些干了,别急马上就好。”

  头顶的力道不轻不重,一下一下摸着带着陆世的心也跟着渐渐平息下来。

  但没好多久,陆世的脑海又闪出顾岑元方才绯色满脸的的样子,胸口重新开始砰砰砰乱撞,他攥着心口处的衣服,急促的吸了口气。

  顾岑元困惑的挑眉,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见刚刚处理干净的鼻子又冒出血痕,还是两条,他惊奇的看向陆世。

  陆世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顾岑元诱惑他是他的事儿,自己没出息的连想想都会流鼻血算什么事儿啊。

  来不及扯袖子了,顾岑元直接拿衣袖堵住陆世的下半张脸,调笑道:“陆少侠最近身体调养的挺好啊。”

  陆世暗恨,又不能直说是被他给色诱到了,只能愤愤然用他的袖子胡乱擦了一通出气。

  一身月白镶金丝的袍子被蹭的血迹斑斑,顾岑元也不恼,顺陆世的动作由着他祸祸了一整个袖子。

  他扶着陆世的后脑勺,引导他抬头止住鼻血,终于问出心头那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看不过眼的事儿吗?”

  陆世仰视着他无辜摇头,眼下两人独处一室,他怕一说出口就要血溅当场。

  顾岑元信他个鬼,正待循循善诱让他说出口,房门突然被打开,杜维的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殿下!属下问了好些人,都说陆少侠和小桃姑娘不可能有奸情!”

  杜维推开房门时,陆世还揪着顾岑元的衣服没放手,顾岑元拖住他后脑勺的手也没松开,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自家主子把陆少侠困在墙角,头和头还挨的那么近,跟在亲吻一样。

  “嗷嗷嗷嗷嗷嗷!”杜维惊喜到发出返祖的猴叫声,收回踏进房门的一只脚,又贴心的关上门,在门彻底合拢之前笑的极其荡漾的补了一句:“你们继续~”

  顾岑元闭目叹息,揉了揉太阳穴,思考要不还是把他关进天牢吧。

  陆世也意识到杜维想歪了,撒开袖子冲着门外声嘶力竭喊:“小杜侍卫!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我离成功就差一个杜维的距离……

  陆世九十度鞠躬:感谢小杜侍卫!

  (PS:敲黑板画重点啊啊,【仰头止鼻血是错误错误错误的】,这里因为剧情需要就这么写了,鼻子出血时正确止血的方法有:压迫止血,低头,用冷毛巾敷头,若大量出血的话要及时就医吼!)】

第25章 玩战术的心都脏

  陆世为了自己的清白嚎啕的几乎声声泣血,才终于换得杜侍卫重新推门进来。

  杜维进门后满脸都是这是你们自己让我进来的,回头不许赖我的神情,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自家主子在这方面的品行,但奈何陆少侠哀叫连连的实在催人心肝,出于此行安全护送殿下迎接太子妃回京都的任务,他也不敢让陆世有个万一。

  陆世短短一个多时辰里经历了太多难以承受,用力嗷了两嗓子后顿觉头重脚轻脚下浮软,又见杜维不肯理他于是果断拒绝了顾太子好心伸出要去搀扶他的手,选择瘫坐在地上省力气。

  这就导致杜维刚进门,迎面就见陆少侠“可怜巴巴”蹲缩在一个小桌子后面,而自家殿下脸色阴晴难测“凶神恶煞”的立于一边。

  杜维:“……”现在跑出去还可行吗?

  陆世拿开捂住鼻子的手,冲杜维招手让他靠近点,他实在没劲儿大声说话了。

  杜维看了眼顾岑元,遵从内心往后退一步,正色道:“陆少侠,属下站在这里能听见。”

  陆世收回手,漠然张嘴无声的说了句话,用眼神质问杜维听见了什么。

  杜维默然,转头看向自家殿下,希望能获得搭救。

  却见顾岑元拢了拢袖子,双手背于身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杜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有着明显残缺的袖口吸引住,他惊讶道:“殿下袖口怎么坏了?”

  趴在门外偷听的小桃红:“什么,太子袖口被扯断了?”

  跟着一起的龟公:“什么,太子是个断袖?”

  顾岑元看了眼陆世没说话,杜维狐疑的转向陆世,却发现他的脸上有些斑驳的红痕,杜维被吓的魂飞魄散,以为顾岑元对陆世动手了,心里悔恨不迭,早知道就不出去打听了。

  他惊恐的看向顾岑元,眼尖的瞥见顾岑元的袖口有更让人头晕目眩的大片血色。

  杜维一蹦三尺高,吊着嗓子尖声道:“殿下手上为什么会有血?!”说完自己先噗通跪下了。

  门外的小桃红捂住樱桃小口:“什么,太子还流血了?!”

  龟公骇然:“太子受伤血流不止?!”

  陆世心里还有些置气,冷眼瞧着杜维的脸色由自以为失职的猪肝色到惊惧的苍白,终是软下来心肠,叹了口气道:“那是我的。”

  “是陆少侠弄出来?!”杜维更显仓惶,这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搞出这么多血。

  小桃红倒吸一口凉气:“阿世做的?!”

  龟公吓的一屁股跌在地上:“陆公子还把太子搞的一身血?!”

  小桃红不敢再听下去了,她踢了踢龟公,用口型喊他下楼,两人一前一后惊魂未定的晃荡下楼。

  房内的陆世一噎,艰难补全道:“我流了,些鼻血”

  杜维还要追问,顾岑元不耐道:“不如杜侍卫就拉着陆少侠一直聊到天亮如何?”

  杜维悻悻的闭上嘴却难掩眼中的求知欲,视线恋恋不舍的在顾岑元和陆世身上来回打转。

  陆世也张着嘴,一副十分想说完的模样。

  顾岑元抬手按了按晴明穴,得了,恶人变成他了,顾狐狸累了,也没心思继续问陆世对他避之不及的原因,挪到桌边避开杜维的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对面前二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自便。

  自顾太子爷离至自己三尺开外,陆少侠是如获新生,头也不昏了脚也不软了,精神焕发的站起身冲杜维招手,杜维这次没再后退,踩着小碎步颠颠的跑过去。

  两个人咕叽咕叽窸窸窣窣的小声交流着,突然杜维猛然站直,严肃坚决道:“绝对没有。”

  陆世没料到杜维反应这么大,他只是很隐晦的刺探了一下关于顾岑元是否会偷心的事情,方才擦鼻血的时候顾岑元没掏心有些动摇了陆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看法。

  他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心虚道:“我就是问问,小杜侍卫不必如此激动。”

  杜维颇有些愤慨,他欲好好说教一下陆世,但见陆世惨兮兮的面容和无辜的眼神,联系一下自家殿下让人不甚放心的脑回路,他小声的嘀咕道:“陆少侠放心,殿下没有恶癖不食人心的。”

  一旁的顾岑元看似在喝茶其实心思一直放在陆世身上,凝神细细分辨他们二人说的话,但除了刚刚动杜维咋咋呼呼说的一句,其他都没听清楚。

  见陆世在听了杜维小声说的话后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看着自己,顾岑元的视线绞着他的不放,拿起桌上的糕点,粲齿灿烂的笑着一口咬下去。

  陆世下意识蓦的摸了摸后脖颈,感觉那一口咬下去的不是糕点而是是自己的脖子。

  陆世三言两语简要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虽然不完全也总归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杜维的好奇心,杜维心满意足的站回原位。

  顾岑元却被勾起了一丝好奇,但他没直接问,故意刺激杜维道:“听说朱尚书家的二公子在孤离京时三天两头的往翰林院跑。”

  “是吗,朱尚书做梦都要笑醒了。”杜维还没有反应过来,傻乐着替朱尚书感到开心。

  “可惜朱二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天天只找江阁老一个人问文章呢。”顾岑元刻意拉长字尾意味深长道。

  “只,只找江,江阁老……”杜维开始说不全乎话。

  “是啊,说是要求娶江小姐呢。”顾岑元慢悠悠的放下最后一根稻草。

  “殿下!!”杜维慌慌忙忙的就要奔过来。

  好机会!

  顾岑元乘机快速问道:“阿世刚刚问了你什么!”

  陆世:“!!!”

  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陆世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杜维,可杜维此刻已经被江小姐三个字蒙了心智,早已忘了“太子妃”是何物,不加思索道:“陆少侠问殿下会不会在半夜偷偷吃人心!殿下!朱公子真的要娶江小姐吗?!”

  顾岑元:“……”

  陆世默默的把自己藏回小桌子后面,双手抱头,脸埋在膝盖上,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作者有话说:**为了看官们观文体验好点这里两章连发,后面还有吼~】

第26章 霸道太子激情表白

  “娶不了,出去。”顾岑元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语气平淡道。

  杜维得到安心的答案,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听话的关上门。

  周遭的光线变暗,头顶被人影罩住,顾岑元就在自己的面前,陆世暗忖此番捅破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皇室秘辛想必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了,他咬咬牙,先发制人道:“你必是会偷食人心的!”

  顾岑元自上而下的看着他,眸中冰凉,一言不发。

  泪水不受控制的挤满眼眶,陆世用力把泪花眨回去,咬唇委屈道:“你和小杜侍卫定是合伙唬我,若是不食人心,为何我每每见了你总是心乱跳,方才还流了那么多血!”

  顾岑元袖下的手一颤,陆世只顾说话没能看见。

  “心口跳了这么久了想必正合你口味,你拿去吃吧!”马上就要命丧黄泉,说不怕那是假的,陆世带着哭腔哑声道:“我,草民不奢求能苟活,只望殿下能将草民的衣冠带给家中父母,留个念想。”

  话毕,陆世抬头看向顾岑元,眼中泛着几分不甘,更多的是悲痛和害怕,他松开护住自己的双臂,仰着脖颈,闭上双目,以一种自愿献身的姿态迎接顾岑元,泪意却再强忍不住顺着眼尾沿着下颌的曲线一路滑进衣领,洇湿那一小片。

  在话说完后陆世发现心跳恢复了正常,但是又涨又苦,像被塞满了黄连,他甚至有心思替顾岑元烦恼怕是不太好吃。

  鼻尖绕着股若有似无的青竹清香,这是顾岑元的味道,陆世以往在心里偷偷嫌他装文人弄的满身墨味竹香,但不可否认很好闻,好闻的他的心头又开始急急的撞向胸骨。

  肩头一重,陆世的身体被揽过去,顾岑元的下巴搁在他的右肩上,埋在他的颈部撒娇低喃道:“太犯规了,阿世。”

  顾岑元深吸了口气,语气无奈像是自言自语,“你这样叫我怎么甘心松手。”

  “你听这里,是不是和你的一样快。”顾岑元动作轻柔又坚定的把陆世按在胸口,虽然隔着骨肉,但那里传来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咚!咚!咚!……,顾岑元的心跳声甚至掩盖住了陆世自己的心跳,他愣愣的睁大眼睛,揪着顾岑元的衣襟不知所措。

  顾太子的心跳如战场厮杀冲锋时助阵的战鼓,轰隆不休震耳欲聋,宣告着一场名为“偷心”的战争彻底拉开架势,且不容许任何人后退。

  自己,对方,谁都不能逃。

  顾岑元拉开些距离,抵住陆世的脑门,语调低沉温柔像在哄他:“阿世呐,心若是跳的厉害,除了要在罪魁祸首身上找原因,但也不能忘了自身啊。”

  陆世不解的望向他,墨色的眸中还闪着泪意,似雨后透亮的一汪清泉,搅的他意动。

  顾岑元呼吸一粗,伸手捂住,哑声继续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阿世,我心悦你,从来不是假话。”

  陆世完全怔在原地,说不出话,顾岑元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压了上去,双唇触碰的一瞬,陆世惊的微张开口,顾岑元没浪费机会,舌尖顺势探进去索取一通,清亮的银丝顺着唇齿的缝隙流出。

  陆世的脸憋的通红喘不过气,想用手格开顾岑元。

  顾岑元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按住墙上,唇瓣微分,“喘气,阿世。”

  陆世抓住这一瞬大口喘息,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又被顾岑元堵住,顾岑元这次没那么心急,他描摹着陆世的唇形,耐心的引导着陆世去熟悉这个过程。

  刚刚的窒息感太强烈了,陆世有些后怕欲向后缩,却被顾岑元用另一只手按住后脑勺,惩罚性的加重攻势要撬开他的齿关。

  陆世竭尽全力偏开头,粗喘一声,“我……唔……”

  顾岑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扑上去,缠着那一块红软肆意妄为,直到占领标记完每一寸,才松开又要开始气短的陆世。

  陆世这趟是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急促的喘息着平复心情。

  顾岑元轻啄他的唇角,顺着面庞一路吻上眼角,又转到耳廓,不轻不重的咬了下他的耳垂,声音喑哑带着笑意开口:“好甜。”

  陆世喘息一窒,被咬的耳垂处又烫又麻,绯红迅速爬满整张脸,顺着衣领弥漫向全身,心口仍在砰砰,但却出奇的满足与安心,跟着顾岑元的一句好甜像被塞了一罐蜜,甜到发齁。

  陆世对甜发自内心的抵触,这么想着,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口区。”

  “……”

  顾岑元的笑面裂开,碎成一地的九尺寒冰。

  陆世咽了口口水,眨巴着眼睛装什么都没发生。

  顾岑元看着面前这张脸,发现自己怎么也打骂不下去,但心头的一口气又着实盘旋难排解。

  而始作俑者陆少侠不仅毫无主动认错讨好的自觉,还无意识的微撅着唇,唇瓣经过刚才的鏖战,殷红水润,透着说不出的诱惑,没错,这就是在邀请他,顾太子斩钉截铁的认定。

  于是顾太子欣欣然接受邀请,亲的陆少侠连连告饶才勉为其难宽恕他的滔天大罪。

  顾岑元环抱着陆世,两人紧紧依偎,陆世抿了抿嘴,唇瓣的微麻告诉他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都是真实发生的,他犹疑了片刻,小心的问道:“心跳的快是欢喜的意思?”

  顾岑元暼见他的左右不定,展颜肯定道:“自然。”

  陆世松了口气,宽心道:“不是食心就好。”

  “你先前躲着我是因为看见我就心直跳,所以认定我会偷吃你的心对不对?”顾岑元斜觑他。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抵死不认就太难看了,陆世老实的点点头,搬过顾岑元的手放在心口道:“就像现在这样。”

  顾太子活了小半辈子,各种样式儿的美人投怀送抱都见识过,却没有哪一个像眼前这个人让自己心潮涌动的,他心虚的抽回手,握拳抵着嘴咳了两声,“知道,道了,我,我的心也跳的很快……”

  【作者有话说:这边阿世感情转折突兀是有原因滴,明天的新章里会有解释嗷~

  (祈祷这章别被锁……)】

第27章 纯情少侠在线跑路

  “你也欢喜我吗?”陆世偏头问他。

  这话比之前那句说的更直接,顾岑元颇感心累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

  “听见了,没听明白,什么相知,命什么衰?”陆世挠头,有点犯难,他看见墨水就头大,文采也就止步于四书五经,还都是硬生生啃下来的,理解的粗浅的很。

  顾岑元无力的倚靠着墙,心想自己到底看上了个什么玩意儿,头脑不灵光就算了,身为武林盟主的独子武功一般也算了,现在连话都对不上了。

  见顾岑元不回答,陆世戳了戳他的腰眼,顾岑元视线滑过去就看见陆少侠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认命给他解释道:“就是说我想和你相知相惜一辈子。”

  陆世点点头赞道:“确实说出来感觉不一样。”

  顾岑元无声叹息,“我替作诗的人谢谢你。”

  “哪里哪里,是他写的好。”陆世作害羞状。

  顾岑元搂着陆世轻轻摸着他的头,选择了沉默。

  夜色无边,新月似是怕扰了二人,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些蒙蒙微光,陆世在顾岑元轻抚中沉沉睡去。

  次日,小桃红端着碗小米粥敲响了陆世的门,房内却没有动静,她以为陆世没醒沉吟片刻还是离开了。

  陆世其实已经醒了,他头发散乱面无血色坐在床上,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瞳孔缩成针,唇瓣微微颤抖。

  昨天净想着不用被吃,完全忘了什么欢喜不欢喜的事儿,还有顾岑元昨夜那意思是喜欢……自己?

  自己好像也激情四射的承认自己欢喜他了?

  等下,顾岑元和自己好像还亲嘴儿了?!

  还不止一次!!

  陆世犹如五雷轰顶,魂魄出窍直挺挺的倒回床铺。

  “砰砰砰!”门外传来急速的敲门声,伴随着小桃红压低又焦急的声音,“阿世快起床,太子来了!”

  一句太子来了立马让陆世神魂归位,他一个鲤鱼打挺稳稳的落在床上,噔噔噔的下床,鞋都没穿着急忙慌的跑向窗口,欲从那跳出去。

  门板传来轻响,顾岑元难掩喜悦的声音响起:“阿世我进来啦~”

  来不及了!

  陆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余光瞥见一边的衣橱,暗道绝处逢生,赶在门打开之前险险躲了进去。

  顾太子提着亲自去芙兰轩买的小食,兴高采烈的推开门,闯入眼帘的只有一床凌乱的被子,一地杂乱的衣服和狼藉的桌椅,以及最扎眼的两扇还在晨风里晃荡的窗户板。

  小桃红看着顾岑元陡然停下的身影就知道大事不好,陆世铁定又溜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第一反应就是跑。

  果不其然,顾太子把食盒丢给身后的侍卫,寒意森然的启唇,“扔了。”

  小桃红为陆世提心吊胆,凝神屏气站在角落安安静静的当木头人。

  好在顾岑元生气没有连坐的习惯,只是问了句:“他什么时候不在的?”

  小桃红噤若寒蝉,在顾岑元的注视下小声回道:“辰时去送早饭时还未醒,那时该是在的……”

  “嗯。”顾岑元鼻子出声淡淡应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桃红如获大释,小跑着下楼去了。

  顾岑元返回陆世的房间,环视周遭想不明白他怎么又逃了。

  昨夜的发展是快了些,可感情到位了那些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吗,顾岑元没忍住叹了口气,感慨陆少侠也太纯情了……

  衣橱里纯情的陆少侠耳朵贴在橱壁上,听了半晌没有动静,如释重负的推开橱门走了出来,还有始有终的合上了橱门。

  顾太子的视线随着橱门处发出的异动转过去,看着陆少侠“目中无人”的自然转身合上橱门,一个眼神也没匀给自己。

  陆少侠旁若无人的,自在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结果转身就和顾太子撞了个正着。

  顾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世放下举着的双臂,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殿下安好,好巧哦哈哈哈。”

  “不巧,孤是特意来找陆少侠的。”顾岑元逼近他,对他的笑脸熟视无睹,神情冷漠。

  “孤竟不知道陆少侠原来还有在衣橱里睡觉这个爱好?”顾岑元在陆世身前站定,感觉昨天白激动一夜没睡了,今早也白打扮了。

  顾岑元走近了,陆世才发现今天的顾太子格外的贵气逼人,穿的一寸一金的丝锦制成的靛色长袍,袍上细细用金丝勾勒了祥云瑞兽的图案,头上不是平日里惯用的那只素白簪子,而是特地束发带了个玉冠,上面镶着的那颗玳瑁闪瞎人眼,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金子。

  “金子”弯腰和他面对面,问道:“陆少侠为何不说话?”

  陆少侠盯着那颗玳瑁木然点头,“没错,你说的都对。”

  顾岑元:“……”

  他对着陆世打了一个响指,“回神了。”

  陆世收回目光,一声不响的转身打开橱门,默默的钻进去,默默的看了顾岑元一眼,默默的要关上橱门。

  顾岑元伸手挡住,俯身挑眉道:“阿世又准备始乱终弃?”

  打蛇打七寸,陆世害处被抓,再装不了云淡风轻,磕磕巴巴道:“始什么乱终什么弃,昨夜发生什么了吗?”

  顾岑元眼睛微眯,“不如孤帮少侠回想回想?”

  陆世慌忙捂住嘴,往后直退,却忘了此时置身衣橱无路可退。

  “看来陆少侠又想起来了?”顾岑元霁颜。

  “知掉鸟知掉鸟。”陆世猛点头,手掌下传来口齿不清的声音。

  顾岑元满意的蹲下身,和他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歪头笑吟吟的问:“那陆少侠打算如何处理?”

  陆少侠哑火,眨巴着眼睛企图再次蒙混过关。

  “孤心悦陆少侠。”

  陆世表情顿住。

  “陆少侠也并非无意。”

  陆世神色更僵硬。

  看着陆世的反应,顾岑元叹息着做出妥协,语气温柔无可奈何的说:“不必现在就告诉我你的决定,什么时候考虑完了什么时候说就好。”

  陆世僵硬的双肩卸下力气,正待说好,顾岑元竖起食指贴住他的唇,“不许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甜完这章后面就要稍微走走剧情啦~】

第28章 飞“啵”

  芙兰轩的吃食到底没有丢掉,杜维再一次证明他身为太子的近身侍卫并非浪得虚名,准确的把握住了顾太子的心思,提着食盒在屋外静静候着。

  顾岑元支着下巴乐滋滋看着陆世吃着东西,仿佛陆世塞进的是他的嘴里。

  到八分饱后陆世就不吃了,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拿着调羹小幅度的拨弄着碗内的残羹来缓解内心的尴尬与慌张,偷偷用余光瞟顾岑元。

  “在看什么?”顾岑元将脸凑近陆世,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和神情。

  陆世不防顾岑元越来越没个规矩,说靠近就靠近,吓得往后一仰,被顾岑元稳稳托住腰肢才免于四脚朝天。

  “多,多谢。”陆世靠着顾岑元稳住身形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可以松开了。

  顾岑元却跟没感觉一样,把陆世拉近到贴紧自己的腰腹,坚持问:“在看什么?”

  “……”陆世看着顾岑元的眼中,确认里面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垂下眼帘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句。

  “听不清。”顾岑元不满道,凝视陆世的唇缓慢逼近,作势要亲下去。

  陆世慌手慌脚的要挪过身,却被顾岑元牢牢钳制挣脱不得。

  眼看着距离缩短到只剩一指,陆世耳尖微红,偏过头大声承认:“在看你!”

  顾岑元却没停下,他用力亲在陆世的左颊,故意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陆世羞躁的无地自容,剧烈从顾岑元怀里逃离出来,站的一边捂住脸,面红耳赤道:“你身为太子,怎么,怎么能……”

  “怎么能什么?”顾岑元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怎么能白,白日宣淫……”最后一字几不可闻,但这并不妨碍顾太子去理解。

  顾太子闻言咧开一口糯米白牙,左侧露出的一颗虎牙衬的整个人都稚气了不少,就这样顶着一张天真烂漫脸说着严重不符形象的变态话,“这分明是闺房乐趣。”

  陆少侠被此言论震憾的呆若木鸡,顾岑元促狭的笑了一下,故意抿住双唇,松开时又微微撅起,眨着眼隔空飞了一个“啵啵”给他。

  “嘶!”陆世倒抽了一口凉气,像是第一天认识了顾岑元,长槐山那个进退有度风度翩翩的郢公子就像是池鱼吐出的泡泡,在从水底浮到表面的一瞬破碎的完完全全。

  顾岑元兴致高扬的单方面和陆世约定好明天见后,施施然的领着杜维回了陆府。

  ——流玉院书房——

  “殿下,王郡守家的公子求见。”杜维轻叩房门,立在门外低声汇报。

  “王郡守?”顾岑元正在练字,笔下龙走蛇游,大开大合,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江阁老的远房表侄。”杜维垂首补充道。

  “让他进来。”顾岑元看着写好了的字皱眉,似是不满,随意揉了丢在一边。

  顾太子来陆家求娶陆小姐的消息不是秘密,但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陆府却颇值得玩味儿,尤其是他还路遇萧冼在长槐耽搁了一段时间。

  王武的散播的谣言被王郡守掐断于襁褓,虽然传播出去了可知道是他做的人没有几个,但这会儿踏进了陆府,王武还是有些心虚。

  他站在门槛外,俯首长揖道:“殿下安好。”

  顾岑元正在着手写第二张纸,只淡淡嗯了一声做回应。

  这一声“嗯”不算冷淡,可也谈不上亲切,王武摸不透顾岑元的想法,也不敢踏进门,站在门口谨慎的组织言语:“殿下,在望江城有用的到臣的地方还望殿下不吝开口。”

  顾岑元没搭理他,抛开手上的紫毫,取了一旁的花白在纸上行云流水一笔而下,写完一半停下蘸饱墨汁时慢悠悠的反问道:“孤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王公子的吗?”

  一滴冷汗自王武的额角滑落,这和京里那位说的不一样啊,太子怎么爱搭不理的,场面寂静的吓人,只有风吹过青竹发出的簌簌声。

  王武抹了下汗,壮着胆子挑破那面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就是陆家……”

  运笔写完最后一勾,顾岑元才掀开眼皮看了王武一眼,这一眼凉的王武不敢再说下去,他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上。

  “陆家的事孤自有主张,轮不到你们费心思,都安分点。”顾岑元拿起写好的宣纸,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满意的微勾唇角,顾岑元全然视地上的王武如无物,唤来杜维吩咐道:“去装裱一下。”

  王武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顾岑元,也不敢起身,听着杜维应声走来,又渐渐消失的脚步声,惶惶不安。

  和王武的忐忑形成鲜明对比,顾岑元倚靠软椅,捏着本从陆世屋里拿来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着。

  日头慢慢移动,阳光逐渐转到王武的身边,把他罩了个结实,晒背上闷热黏湿,比膝下的刺痛更让人难耐,王武欲开口认罪求宽恕。

  杜维却带着装裱好的纸回来了,打断了他的举动,杜维站的门口对顾岑元行礼,木盒捧过头顶毕恭毕敬道:“殿下,装裱好了。”

  “拿过来。”顾岑元放下手中的书,心情不错道。

  杜维低头双手奉上,顾岑元接过打开看了眼,看样子还算满意,颔首让杜维退下。

  将纸张卷好重新放回木盒,顾岑元终于搭理了下王武,他像是才发现王武一样,诧异道:“王公子跪在这做什么,孤看书太认真还以为王公子回去了。”

  王武这才敢抬头看了眼顾岑元,见他一脸愧疚要来扶自己,忍住膝下的刺痛赶忙起身避让道:“是臣不懂事,扰了殿下看书的雅兴。”

  “王公子知道就好,”顾岑元颇为赞同点头,继续道:“王公子方才说孤有用的到王公子的地方一定要说,眼下孤确实有一件麻烦王公子的事儿,就是不知王公子方不方便?”

  王武被堵的心中憋屈,却只能诚惶诚恐道:“这是臣下的荣幸,殿下但说无妨。”

  顾岑元也不客气,把木盒放在王武怀里,眉眼弯弯道:“明早把这木盒送去百花楼。”

  【作者有话说:王武T^T:这和给的剧本不一样嘤嘤嘤】

第29章 这是我送给你的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一方面让他跪了半晌来警告他们不要擅自对陆世出手,另一方面把心腹做了一半的事情转手给他去做,意思是虽有所训诫,但并非全然厌弃。

  王武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盒,听到这话一扫眉间阴霾,用尽全力压住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向顾岑元郑重保证:“臣下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王公子的办事能力孤当然信得过。”顾岑元面带微笑颔首。

  王武被王郡守关禁闭关了这么些天,一部分是传了不像话的谣言,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和百花楼小桃红纠缠不清。

  王郡守是外放到望江城的京官,走了江家的路子在地方任职长点资历回头好进户部。

  任职地还是精挑细选的,望江城有陆盟主坐阵压根就乱不起来,加之地势平坦土壤肥沃,近两年风调雨顺,民心安定生活富足,年年的业绩都排在前列。

  王郡守安安稳稳的过了五年,京里也来人递了消息说陛下有意提拔,不出意外今年就可以调回京都,可偏偏半途出了王武这个岔子,被文太师的人狠狠参了一笔,说他教子无方,狎妓欢淫。

  日前传信的人暗示让他悠着点,王郡守恼怒不已,拿着奏折的手直抖,亲自压了王武跪在祠堂前,扬言要当着列祖列宗的脸打死这个没出息的,事到临头却又不舍真下死手,竖起来的巴掌悬了半天硬是没扇到王武的脸上,只咬着牙让他不许出门在家反省。

  若不是顾岑元来了望江城,王武这会儿还在祠堂关着呢,因此虽然跪了一遭,但能领着口谕正大光明的进百花楼去见小桃红,王武心里还是很感激顾岑元的。

  一夜黑甜好梦,王武穿了成衣店刚送来的夏服,湖蓝的直裾深衣配着一层薄纱罩衫,腰间挂着一个已经磨的起了线头的桃花香囊,精神抖擞的在王郡守黑着半张脸的注视中大摇大摆的走向了翠柳巷。

  百花楼的姐儿们大多都在休息,只有几个春娘养着的七八个卖艺不卖身的姐儿在二楼的美人靠处嘻嘻闹闹,远远瞧见王武的身影,互相捣胳膊使眼色,刻意提着声说给在室内练琴的小桃听,“哟,前头走来的那个哥儿是哪家公子,瞧着挺拔俊俏的紧哩。”

  旁边穿紫衣的姐儿捏着帕子点说话的人头,带着南边常平的软糯口音嗔道:“你且仔细瞧喽,可不是熟人蛮?”

  桌角的香炉里云烟袅袅的飘出,小桃红没有反应,她没带指甲信手拨弄着七根琴弦,奏的是她烂熟于心的阳春白雪,十指摆动流出一室清婉流畅的琴声。

  先前说话的那姐儿抬手作眉檐,细细分辨后故作惊讶道:“真是熟人哩,桃娘的熟人王公子嘛~”

  “铮!”

  清风拂过,栀子的香气氤氲缭绕,起手落手间,小桃红崩断了征弦。

  趴在栏杆上的一圈人愣了一瞬,旋即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噗”的笑出来,堂室内洋溢着此起彼伏的银铃笑声,一屋的姐儿们笑的花枝乱颤,心照不宣的眉来眼去。

  更有甚者背对着小桃红拿着小锞子和手上刚褪下的戒指偷偷赌王武这次会犹豫多久去拦人问小桃红的去向。

  这次王武倒没和往常一样直奔百花楼的方向,他在稍前头的早点摊子处停下来了,他好几次见着小桃红路过这家时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停下,但顾忌春娘不喜总不会买。

  仔细挑了一块压着桃花纹路的,王武拒绝了店家的好意,小心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小心包好了放到怀里。

  就因着在摊贩那耗了会儿,百花楼的姐儿没一个猜准了时间的,互视后准备拿回各自的赌注。

  这时一只手接过这些小锞子和戒指,抛了两下掂量,姐儿们的眼睛也跟着来回打转,小桃红佯怒道:“好啊,姐姐们居然拿妹妹作赌。”

  环视一圈,她坏笑道:“可惜了这会儿却没一个姐姐猜准,这些个小玩意儿那妹妹就敬谢不敏啦,谢过诸位姐姐馈赠~”

  姐儿们没成想小桃红都看在了眼里,自知理亏也不敢索要,眼睁睁看着她勾指提溜着一包东西蹦蹦跳跳的下楼。

  王武走到百花楼下,就见小桃红正巧拉开门,情不自禁抬头挺胸站的笔直,小桃红见状没忍住笑了起来。

  见小桃红笑了起来王武才放松了点,他对小桃红腼腆一笑,递出手中的木盒道:“小桃姑娘,这是陆府的顾公子让我送来的。”

  任小桃红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王武是来帮顾岑元办事的,她接过木盒,原以为是顾岑元搜罗来哄陆世的稀奇玩意儿,到手上才发现意外的轻巧。

  东西给了,事儿也办完了,王武却盯着小桃红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想到春娘和自己说过话,小桃红心里一沉,冷着脸故意激他:“东西奴家收到了,王公子没事还是快些回去吧,莫和我们这些妓子纠缠,省的落人口舌。”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不对,是不是我爹和你说了什么?”王武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小桃红面前乱嚼舌头,急忙要说清楚。

  却被小桃红打断,她叹了口气,眸中深处的痛意被掩于冷冰冰的视线之下,带着刺语气不善道:“王公子倒是一直和小时一般天真无邪总也长不大呢,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儿哪还要旁人说与奴家听。”

  “我……”王武欲分辨,小桃红却不欲再听,福了福身子就要往楼里走。

  刚转过身袖口突然一紧,是王武拽住了她的衣袖,用力到关节泛着青白。

  另一只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小桃红平复好心情,用力从他手里一点一点拽回袖子,冷着脸反问:“王公子还有事儿吗,无事……”

  王武从怀里掏出小心包好的米糕,因为放在怀里,此刻还透着些热气,他将这一方小小双手捧着送到她的面前,小声嚅嗫道:“木盒是顾公子送给陆世的,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楼下的栀子开了一圈,香味跟着风四处游荡,比之楼上闻见的清雅氤氲显得尤为浓烈熏人,小桃红看着眼前王武出神,他的声形逐渐和记忆里的那个小胖墩重合。

  很久之前也是在这样的花香里,小胖墩站在杨柳树下满脸泪痕委屈的抽着鼻涕,却在看见她之后乐出一个鼻涕泡,自身后拿出一朵已经泛黄的栀子花,如若珍宝般的捧在手心,笑的看不见眼睛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第30章 “君子之交”

  楼上的姐儿听不清话儿光看见动作,连声起哄道:“收了吧桃娘,且看看王公子送了什么宝贝,也好让姐姐们开开眼界哩~”

  一叠声的莺歌燕语抓回小桃红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杵腰虎着脸恐吓她们:“要开眼界自去书里寻去,仔细回头春娘来查又露怯。”

  春娘养的这批姐儿都是清白人家买来的丫头,不但平日里不用接客只做些吹拉弹唱的雅致活儿,近些日子还给她们请了教书女先生,不像是养妓子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小姐的了。

  楼上的姐儿都垮了脸,撇嘴嘘她,不甘不愿的进了屋内去温书。

  大战告捷,小桃红得意洋洋的回头,却在下一秒愣在王武浸满宠溺温柔的眼神中。

  见小桃红回头,王武颇羞涩的收回视线,他不自觉的捏着手里的东西,这才发现东西还没有送出去。

  抿紧嘴唇,王武绷着脸僵硬的将米糕塞进小桃红空着的那只手里,深怕被拒绝一样立马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

  小桃红看着他的的背影张了张口,却见王武心有灵犀一般捂着耳朵在路上撒丫子飞奔,一副不听不看不管的态度,只得吞了话头。

  手里沉甸甸还带些温热,糯米香混着桃花的气味透过薄薄的帕子萦绕在鼻尖,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什么,小桃红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痛色隐忍。

  采办食材的小厮回来路过时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侧门空出位置让他过去,把米糕小心的放在袖笼里,小桃红捧着木盒上了四楼去找陆世。

  *

  陆世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自从顾岑元坦白心意后,陆世满脑子想的不是“孤心悦陆少侠”,而是被那句“陆少侠也并非无意”搅的思绪不宁,彻夜未眠。

  直到天蒙蒙亮了才有了点困意,可这么多年来早起打拳的习惯让他睡不深,一要睡着就担心陆盟主突然出现拿棍子抽他,时不时的惊醒。

  于是索性起床,可起床后又发现无事可做,索性卧在榻上看天边的云卷云舒,看着看着又被勾出来困意,拄着脑袋打盹。

  “叩叩。”

  敲门声猛然拉紧陆世脑中绷着的弦,他一个激灵坐直看向门的方向。

  小桃红推门进来就看见陆世如临大敌模样,不由往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后才顶着一头雾水进门。

  陆世看见来人是小桃红后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放松身体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重新靠回榻上。

  看着好似没了骨头一样的陆世,小桃红用手里的木盒捅了捅他的胳膊,“见鬼了?怎的一惊一乍的。”

  就着木盒的推力,陆世顺势翻了个面,仰脸呈“大”字形躺着,大有任天崩地裂我自巍峨不动的架势,嘴里哼哼唧唧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小桃红不敢耽误顾太子的事儿,边晃着陆世的脑袋逼他清醒过来边道:“醒醒,殿下派人送了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等会再看……”陆世偏过头,口中嘟囔道。

  小桃红看了眼手里的盒子,材质是寻常的松衫木,只是顶上镶的那颗东珠彰显著它的与众不同和风骚独领,“不知道那位送了什么,掂量着不重,盒子封的挺严实的。”

  “!”

  陆世唰的睁开双眼,眼神清明异常,后知后觉的被刚刚才接收到的“太子”二字炸的头皮发麻。

  他撑起上半身极速后退到榻边,斜眼暼着小桃红手里的木盒,像是看着毒蛇猛兽。

  拿着“毒蛇猛兽”的小桃红:“……”

  “掂着不重,应当不是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你且打开看看?”小桃红试图劝服他。

  陆世头摇成拨浪鼓。

  “……可能是什么紧急的东西,你若是不看看,万一回头误了事儿……”

  陆世摇头的动作渐缓,神色带了一丝犹豫。

  小桃红趁热打铁道:“可能和赐婚的事儿有关呢?”

  眼中一亮,陆世开始重新审视木盒。

  殿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小桃红在心里默默道。

  木盒放在桌上一柱香的时间,陆世也盯了它一柱香的时间,伸手缩回的动作重复了数十次。

  小桃红:“……要不我帮你打开吧。”

  陆世神情严肃,决然拒绝,“我自己来。”

  “可你都来了三十二次了!”小桃红抓狂,开个盒子搞的和大姑娘上花轿一样。

  “……这次一定。”陆世老脸一红,再次向木盒伸出手,在小桃红的注视下放在锁扣处,另一手扳开锁片往上打开盒盖。

  露出一条缝了,小桃红屏住呼吸期待的凝视,陆世却“嘭”的合上了盖子,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瞧着不是开了个盒子而是掀了座山。

  小桃红:“……”

  罢了,不如去练琴,小桃红看开了,准备下楼去,陆世拦住她,满脸祈求,“我这次肯定!”

  小桃红面无表情:“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说罢不等陆世回话就自顾自的开始报数:“一,二……”

  “乓。”盒盖被猛的掀开,磕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陆世在盒盖打开的那一瞬就缩的远远的,此刻踮着脚探头看盒子里究竟放了什么。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绫布卷轴,卷轴安安静静的躺在盒中等着人去打开,小桃红也有些惊诧:“殿下这是写了幅字画给你?”

  东西比陆世设想的好太多了,他害怕顾岑元抽风送些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心里满意陆世难得替顾岑元分辨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书画寄意甚好。”

  他兴致颇高的打开卷轴,中央烫金的宣纸上依稀是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小桃红走过去想看清楚点,还没走到陆世跟前卷轴就被他胡乱的卷起来塞进盒子里。

  小桃红狐疑:“……君子之交?”

  陆世义正言辞:“然也。”

  另一边顾岑元践行昨天的承诺,这会儿已经站在四楼的楼梯口了,他晃荡着新到的折扇,美滋滋的走向陆世的房间。

  杜维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的看了顾岑元好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殿下,陆少侠能喜欢那幅字吗?”

  顾岑元不以为然道:“孤的字千金难求,何人会不喜欢?”

  “可……”杜维的话没说完,顾岑元已经快步走到陆世门前,人未到声音先到了,语音绵绵道:“阿世~我来啦~”

  推开门就看见屋内小桃红在磨着陆世看那副字,陆世是抵死不从,牢牢的护在怀里,不让小桃红碰到一个角。

  瞧见这一幕,顾岑元支着扇子掩住下半张脸,似是不好意思的娇羞道:“原来阿世这么喜欢这副字的吗?”

  陆世没想到顾岑元突然出现,手中力气一松,卷轴落在地上自动滚开,露出字体刚劲,笔势锐利的两个大字——爱妃。

  【作者有话说:陆世:我明知道他就是个变态,我怎么能心存侥幸!?

  顾岑元:阿世来亲一个亲一个~】

第31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爱妃”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三个人,唇角紧抿,脸上乌云罩顶电闪雷鸣。

  爱妃这两个字是能乱叫的吗,小桃红看着眼前笑的春风满面的顾太子,决定重新定位这两个人的感情,她挪向门口,磕巴道:“我,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给春娘报告这个月的账簿,我先走了。”

  守在门口的杜维看见小桃红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就知道事情可能和自家殿下设想的情况有点出入,他去关上小桃红匆忙出来而忘记关上的门,果不其然在门合拢的那一瞬间陆少侠的伸爪挠向自家殿下。

  哪有正式迎娶前就叫的这么亲昵的,殿下也忒不矜持了。

  这回他决定站陆少侠,杜维像没看见一样毫无犹豫的彻底合上门,背对房门扶着腰间佩刀。

  就这样吧,殿下保重。

  屋内顾岑元跳着向后躲开陆世的爪子,他伸手钳住陆世的手腕,借力把人拽进怀里搂住,另一只手合了扇子轻挑他的下巴,笑的极其孟浪,“爱妃这就投怀送抱来了?”

  “爱你个头的妃!撒手!”陆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还羞上了?”顾岑元当然不可能白白放弃到手的豆腐不吃,听都不听,自顾自的黏的更紧。

  陆世:“……”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陆世又羞又燥,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可怕的是他发现在顾岑元若有似无的勾搭之下,自己居然还挺希望他继续下去的……

  这就出大问题了,因为一个男人喊自己爱妃就疯狂心动算什么啊!心里烦躁的很,陆世脑子一抽,冲动也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了,脚下一个猛踩狠狠碾上顾岑元的脚尖。

  “唔!”

  顾岑元咬紧牙关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逸出一声闷哼,拿扇柄撑着陆世下巴的手被痛的一个抽搐,扇子啪嗒落在地上,陆世趁机挣脱出去,站在三步远处抱着胸口警惕防备的看着他。

  陆世这一脚是半点都没有放水,顾岑元用尽全力才能保持住面上的波澜不惊,如果不是陆世盯着他,他一定会抱着脚在地上打滚。

  唇瓣微启,顾岑元不露声色的小口抽着凉气,他也游刃有余不起来了,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另一只存活的脚上,虚弱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世后退半步,看着顾岑元的眼睛神情严肃,不发一言,他想到了半盏茶之前自己说的那句君子之交。

  没了顾岑元的调笑打闹,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顾岑元痛的额角沁出一层细汗,不是夸张,陆氏铁脚谁试谁知道。

  看着顾岑元假装从容实际很费力的走向桌边,陆世的理智归位,想起面前这个登徒子还有一个身份——当朝太子,他心头一紧,若是被人知道是他下的毒脚,回头闹到皇帝面前牵连到陆家……

  越想越可怖,陆世开始后悔,面露愧色好意要去抚他一把。

  顾岑元看见陆世走过来的动作,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他强忍住脚趾传来的钻心的抗议,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在屁股挨上凳子的那一瞬间情不自禁的满足到喟叹出声。

  陆世:“……”

  顾岑元:“……”

  后悔的内心被蒙上一层过意不去,陆世朝前走了一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他望着顾岑元的双眼诚恳道:“殿下,要请大夫吗?”

  当然需要!

  顾岑元唰的展开折扇,端的十足淡然潇洒道:“这些小伤就找大夫也太大惊小怪了,阿世不必如此担心为夫。”

  陆世:“……”

  这时候还有心思占便宜应当是没事了,陆世看了他一眼起身要出去,顾岑元罕见的没留人,甚至眼神都是瞥向窗外的。

  陆世前脚把门关上,顾岑元后脚就俯下身隔着靴子按住伤处,呲牙咧嘴不住抽气。

  隔着门板,抱回一盆冰块的陆世听的清清楚楚,他假装没听见,轻叩门提醒了顾岑元后才推门走了进去,将好奇心实在过旺的小杜侍卫无情的锁在外头。

  顾岑元在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就把肩背挺的笔直,不紧不慢的挥着扇子。

  陆世把木盆放在桌上,转头才发现顾岑元换了一把折扇,不似之前那把镶着朱玉的玉扇,现在这把通体没有一丝装饰,虽然扇骨上的纹路依旧精细雅致,但相比之下简直朴素极了。

  陆世用麻布包着冰块,边问他:“怎么换了一把扇子?”

  停下摇扇的动作,顾岑元挑眉道:“先前那把碰了爱妃之外的人不要也罢,怎么你喜欢这个?送你了。”

  陆世翻了个白眼,半蹲在顾岑元的膝前,作势要褪下他的鞋袜,给顾岑元吓的把腿抬的老高。

  陆世抬头看他,解释道:“用冰块敷一下会好很多。”

  顾岑元将信将疑的把脚放下,不怪他惊疑不定,遥望顾太子过去的青春岁月,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些治跌打损伤的法子也是不甚熟悉。

  顺畅的脱掉鞋袜,陆世把冰块按住已经破皮青紫肿了一圈的脚趾上,继续道:“小时候脚扭到了我爹也是这么帮我敷的。”

  “岳丈教子有方。”顾岑元点头,发自内心的感慨赞叹。

  陆世:“……”手上不动声色的用力。

  “嘶!”

  “哈哈哈!”陆世毫不留情的幸灾乐祸。

  顾岑元俯视陆世灿烂的笑容,心中一动,用腿勾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陆世本就踮着脚尖蹲的不稳,顾岑元轻轻一用力两个人就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陆世脸撞在他的腰腹上,双手环抱住腰部半跪着,而顾岑元则是双腿夹着陆世,二人互相对视,姿态极其不雅。

  可怜春娘推开门就看见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饶是阅历丰富,也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心下不由对龟公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那日给顾岑元引路,和小桃红在门外偷听的那个龟公接受不了杜维话里那么大的信息量,转头就给春娘抖落的干干净净。

  他给春娘说,京里来娶陆公子的太子爷是个断袖,大晚上来百花楼想强办了陆公子,结果被陆公子打到浑身是血,室内血流漂杵腥风阵阵,场面可怖的紧。

  【作者有话说:陆世:你能别勾我了吗,是踩的不够疼吗?

  顾岑元咬牙:打是亲骂是爱,认了!】

第32章 罚你以身相许

  陆世:“……”

  顾岑元:“……”

  春娘脸上的异色在顾岑元和陆世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就迅速收起,她低眉敛目,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礼,“殿下安好,不知殿下驾临,底下人不长眼这些日子若是怠慢了,还望殿下宽容大量饶了这些眼皮子浅的东西。”

  虽然春娘是百花楼的老鸨,可在陆世心里春娘更多的是被放在属于异姓妹妹的母亲这个位置上,哪怕知道春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他们两现在的姿势对她来说不过过眼云烟,她也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可周遭的一切还是给他一种强烈的背德感。

  掐了下顾岑元的腰间软肉,陆世冲他使眼色,快松开!

  不理睬还半蹲着的春娘,顾岑元掩于宽大袍袖下的手快准狠的抓住对方那只不安分的手,小腿使力直接把人彻彻底底揽进怀里,双臂用力将陆世捞起放在右腿上,也不管脚掌赤裸直接就踩在了地上。

  他撩起陆世的一绺发丝置于鼻端轻嗅,勾起唇角紧紧锁住陆世的眼珠子不放,陆世被他看的老脸一红,忘了抵抗直愣愣的回瞅着他。

  两个人的衣襟本来在打闹时松散些许,加上此刻又搂又抱还红着脸,无端端生了些香艳的意味儿。

  顾岑元被陆世的反应逗乐了,轻笑一声,笑声低沉醇厚,像年岁久远的美酒光是味儿就能醉人,缱绻香艳里立马带上了放浪,陆世的脸变得更红。

  一旁的春娘对面前越来越出格的场景却像没看见一样,福着身子眼观鼻鼻观心。

  反观陆世却脸红耳赤,仿佛顾太子的腿上不是肉而是一层针毡,拼命扭动身躯要下去,但被顾岑元牢牢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顾太子软玉温香在怀,自在惬意的不行,直到春娘的身形不稳开始颤抖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尊口,“这位是?”

  “奴是百花楼的老鸨春娘。”春娘不如楼里的姐儿们年轻,但那种时光沉淀下来的独特气质是姐儿们远远比不上的,此时被顾岑元有意晾了这么久,陆世都有些看不下去,她却丝毫不恼,神色柔顺,声音也依旧轻轻柔柔。

  “哦,叫春娘?”顾岑元拖着语调,把下巴杵在陆世肩头,懒散道:“孤瞧着你倒是和奕王妃有几分相似呢。”

  “咯咯咯,殿下折煞奴了。”春娘将因低头而垂下的一丝青丝挽至耳后,语音微颤道:“奴是青楼瓦院里出来的脏泥点,哪配和奕王妃那样尊贵的人儿相提并论。”

  “说说而已,奕王妃大度,就算知道了你想必也不会多加苛责。”顾岑元双手捆抱着陆世,将他不死心的动来动去全部镇压化解。

  话音刚落,春娘扑通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唇瓣肉眼可见的在颤抖。

  陆世吓的一跳,当然因为顾岑元抱着没能跳起来,他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顾岑元,用眼神问他,什么情况?!

  顾岑元耸肩嘴角下拉,示意与自己无关。

  信你才有鬼,陆世冲他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放我下来。”

  顾岑元眨巴着眼睛,假装听不懂。

  行吧,求人不如求己,陆少侠选择自力更生,他故技重施预备祸祸顾太子的另一只完好的脚。

  陆氏铁脚余威尚存,顾太子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分爽快的松开手,顺带奉上讨好笑脸一张。

  重获自由的陆世第一个动作是要去扶起春娘,可春娘魔怔了般根本不理会他,眼神惊恐的看向前方虚空,在陆世碰到她的胳膊时甚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陆世拧着眉,握住春娘的双肩摇晃,“春姨,春姨,醒醒!”

  “啊!”肩上传来的力道像是又刺激到了什么,春娘尖叫出声,抱住头向后退缩。

  见状陆世也不敢继续碰她了,他安抚春娘道:“春姨没事,这里是百花楼,没事的。”

  春娘在听到百花楼三个字时颤抖的动作一顿,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口中喃喃重复:“百花楼,百花楼……”

  陆世无法只能放开她,眉头紧皱抿着唇的看向顾岑元。

  “我什么都没做。”顾岑元将了然的情绪藏于眸底深处,作喊冤状。

  “春姨是在你说完话后才这样的。”陆世才不相信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那我再说一句?”顾狐狸提议。

  陆世不置可否,顾岑元见此情景挑眉准备开口,嘴唇已经撅起就要发出“春”这个字音,陆世却突然反悔,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刚刚就是姓顾的老祸害开口后春娘才变成这样,若是让他贸然再开口,是刺激是稳定还真说不准。

  死死的捂住顾岑元的口鼻,陆世想到小桃红之前和她提过说春娘年前身体就开始不大好了,有意将楼里的事务交给她打理的事儿,陆世低吟思考,春娘的身体不大好难道说的就是眼下的这个状况?

  “唔唔唔。”顾太子被捂的喘不上气,哼哼唧唧的抱怨。

  春姨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样子,小桃红知道吗,自己现在要不要去告诉她呢?陆少侠陷入沉思。

  “唔唔唔!!”顾太子濒临死亡,试图唤醒陆少侠。

  可是春娘看着平易近人笑意盈盈,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自尊和自傲极强,作为百花楼的主人,春娘将圆滑和棱角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特制奇特的融于一身。

  如果春娘这个样子小桃红都不知道,那自己告诉了小桃红后会不会对春娘造成伤害,可若是不说又感觉对不起小桃红……

  指望不上眼前的人记起他的手中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顾太子秉着不让陆少侠的双手沾上一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决定自救——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陆世手心。

  如遭雷击,陆世豁然松开手,看着手心的水渍不敢置信道:“你干什么?!”

  顾岑元深呼吸了两口气,奄奄一息道:“陆少侠不觉得捂的时间太久了吗?”

  陆世:“……”

  想事情想的太深入了,确实忘了还捂着顾岑元,陆世再次饱含歉意道:“殿下饶命。”

  “不饶。”顾岑元神色冰冷,肃容道:“罚你以身相许。”

第33章 不瞒你了

  “……我去找小桃妹妹来看看。”陆世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还不等顾岑元说话,陆世感觉衣摆一紧,地上的春娘在听到“小桃妹妹”四个字时突然清醒过来,拽着他的衣摆,她勉强撑起笑容,垂首道:“奴失礼了。”

  顾岑元不以为意要应声,陆世立马瞪向他,顾太子到嘴边的话立马改口:“无碍。”

  春娘不再坚持,在陆世的搀扶下站起来,但起身后没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陆世,眼中带着一丝祈求的开口:“陆公子,小桃那边……让奴自己去和她说好不好?”

  陆世本意要立刻让小桃红知道这件事的,可眼下春娘一副难言之隐且承诺自己亲自告诉小桃红,他哪受的住这个,点头答应了。

  在春娘带上门出去后,顾岑元就不再遮掩,痛快的撕下表面的悠然自如,靠着桌沿哼哼,“阿世,脚疼~”

  “……”陆世叹了口气,认命走过去继续给娇生惯养的顾太子冰敷他那金贵的脚丫子。

  离开后的春娘并没有像对陆世承诺的那样去找小桃红,她打发走龟公,走到一楼大堂。

  百花楼晚上有多纵欲狂欢,白天就有多清冷空荡,春娘站在大堂正中央给舞娘用来跳舞的高台处,有规律的拍了拍台子四周的镀金石狮兽头,高台中间喀喇一声,台面向两侧移动,显现藏出台下的一块空隙,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铁皮盒子。

  他没立刻去拿,而是伫立在原地看着前方虚空出神,眼神迷离,像是在透过盒子看其他东西。

  “轰隆。”时间一到台面开始回复成原样,春娘这才恍然清醒,提起裙摆疾步走上台面拿走铁皮盒子。

  避开行人,春娘独自走到百花楼后的池塘,池塘是当初为了迎合路过望江的一批出手阔绰的富商游船宴乐的喜好,人工挖凿出来的,挖的很深,蜿蜒出去和清子江汇在一起。

  春娘摩挲着手上的铁皮盒子,盒身坑坑洼洼凹陷不平,在边角甚至还有斑驳的锈迹,她小心翼翼的从腰侧的荷包里掏出一只钥匙。

  与盒子形成鲜明对比,钥匙光滑润泽,是日日受到打摩才会泛出的光泽。

  插入锁心,向右拧动,铁皮盒子的盖子应声而开,露出一块青玉。

  那是一块还没有磨光的,只粗粗刻了几道线条的青玉,玉质细腻温润、玉色深重的近似墨色,勾勒的线条粗犷流畅,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朵花的雏形。

  春娘的呼吸声在青玉暴露在空气中时变得急促起来,她颤抖着手握住青玉,空空如也的铁皮盒子磕在池边的碎石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春娘却没有知觉,她紧紧的握住那方青玉。

  玉体粗刻的边缘锋利割破了掌心也不松手,春娘眼中泪光闪闪,死死咬住唇瓣想压下自心底疯狂蔓延到嗓子眼的苦涩,却还是在下一刻哽咽出声。

  哽咽出第一声后,久积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她不再压抑,握住青玉的手抵在唇上小声啜泣。

  “阿娘?”

  小桃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的春娘猛然挺直腰板,小桃红是春娘的养女,可春娘从来不准她喊自己叫阿娘,小桃红幼时为此还闹过脾气,最后的结果就是二人各退一步,约定好只在私下以母女相称。

  “嗯……”脸上满是泪痕,春娘不敢回头,支支吾吾的应了声。

  “你在这做什么?”小桃红问道。

  声音越来越近,春娘避开背后的小桃红,面朝着池塘走了两步,搪塞道:“天气不好,阿娘腰疼出来走走。”

  春娘心神不宁,平时轻易就能遮掩过去的动作在此时做得无比僵硬刻意,小桃红看的疑窦顿生,走上前疑惑道:“阿娘?”

  “无事无事,你,殿下还在楼上,你帮阿娘去照看着点。”春娘想支走小桃红,但一开口就语无伦次。

  小桃红本来就不放心,春娘的身体在年前没有征兆突然变差,悉心调理到现在也不见好转,现在春娘站在池塘边郁郁寡欢行迹可疑,她心里害怕春娘想不开要寻短见更不可能走。

  快步走上前,她要看春娘的正脸,春娘自然不肯,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脸。

  “阿娘,发生了什么?”看见春娘捂住脸,小桃红心底不详的预感彻底坐实,她不敢用力刺激春娘,拉了拉她衣服上的飘带,焦急询问道。

  春娘却以为小桃红是要扯开她的衣袖,忘记自己已经站在池塘边边的事实,下意识往后退,一脚踩空,落入水中。

  “噗通!”

  “阿娘!”

  落水声和小桃红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人啊!阿娘落水了!快来人!”小桃红不会凫水,只能踩进水池的浅水区够春娘浮在水面上的衣角,一边大声喊人过来搭救。

  眼看水中的人影浮浮沉沉逐渐变弱的挣扎动静,小桃红没心思等到人来再搭救,惊呼着“阿娘”要跳进水里。

  “小桃姑娘!”

  “桃娘!桃娘!”

  “小桃妹妹!”

  小桃红的呼救声太凄厉,后院里的小厮和龟公纷纷赶过来,楼上的姐儿们和陆世听到声响后也都开窗,发现她居然要跳水,全部惊叫阻止。

  “快,先去救阿娘!”小桃红让开小厮伸过来拽他的手,让她们先去救春娘。

  小厮们经提醒发现水中还有一个人,连忙吆喝着去救人。

  一阵手忙脚乱,春娘被救上来后已经气若游丝,面如金纸,骇的小桃红当场昏厥了过去。

  等到春娘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无力虚握了下手掌,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手中空落落的,艰难的撑起身体要去找青玉,转头发现青玉被放在了床头,伸手抓住它后,松了口气重重倒回床铺。

  定下心神,春娘听见门外传来小桃红和陆世的说话声。

  “小桃妹妹”陆世喊住小桃红,言语支吾道:“我先前答应了春姨替她保密,可如今这个样子,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第34章 崇德帝不平凡的一天

  “你的意思是说我阿娘得了失心疯?!”小桃红不信的声音响起。

  “不至于失心疯,大夫说看着有点像是癔症。”陆世忧心忡忡道。

  癔症吗?

  外面两个人还在争论什么,春娘却听不见了,她耳朵里嗡嗡的。

  看着手心沁着丝丝凉意的青玉,春娘低垂眉眼,无声的蠕动了下嘴唇,瞧着口型似是一个人名。

  鼻翼微动,她闭目深呼吸,一滴泪自眼尾滑落,滴在枕巾上,消失不见。

  ——永和宫——

  崇德帝端坐在书桌前,面上阴晴不定,他手中拿着喜公公呈上来的一封信。

  刚下早朝,朝服冕旒还没来得及换就听御前太监汇报喜公公从望江回来了,崇德帝急匆匆的赶到永和宫,哪知道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结果只盼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赐给自家儿子的陆小姐变成了陆公子?!

  左右近侍见状,互视一眼,轻微点了下头,上前一步跪在喜公公的旁边,双手交叠伏于地上,闷声道:“陛下,臣等有要事禀报。”

  大翚朝开国以来极重视民心民意,先祖皇帝特设了天宁处负责打探收集各地流传的消息,经由核实排查后交于皇帝,这个传统沿袭数代,到崇德帝依旧没有废除,眼前这两个近侍就是天宁处的中丞和少丞。

  看着二人跪下,崇德帝心里骤然一沉,喜怒难辨道:“说。”

  “回陛下,日前驻守望江的天宁分处传来消息,说陆家公子他,他……”中丞闪烁其辞,神色犹豫不决。

  “颜中丞但说无妨。”崇德帝将手中那封顾岑元让喜公公带回来的信放回桌上,皱着眉语气颇为不耐道。

  闻言颜中丞更是伏贴在地面上不敢动弹,一副恨不得镶在地板里的模样,他咬紧牙根,决然道:“分处传来消息说陆公子他骗了小姑娘的感情不说,还十分没有担当跑路了,如今下落不明。”

  崇德帝:“……”

  天宁处一般驻扎的都是州府核心区,望江城城小,按理是不够资格设立天宁分处的,因为宫里赐婚后才破例驻扎了进去。

  因为是临时设立,探子皆是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人东拼西凑起来的,个个都是实打实的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对城里什么陆公子刘公子一概不甚熟悉,只知道望江城内有个赐婚给太子的“陆小姐”。

  于是说来也是机缘巧合,王武在望江城散布的谣言虽然被王郡守成功掐死在襁褓,但在完全掐死之前误打误撞传到了正在面馆里吃面的天宁分处探子耳中。

  天宁处的宗旨一向是宁可错报多报不可漏报,是以该探子吃完面,回去就整理了近几日的消息飞鸽传回了京都。

  京都里的天宁总处却是知道望江城内姓陆的只有陆白阳陆盟主一家,别无分号的,所以接到消息后只当望江造谣的人扯谎的时候连脑子都。不带,轻飘飘的把消息当废纸处理了。

  颜中丞说完后就重重磕头请罪,崇德帝没理会他,转头对喜公公问道:“陆家小,小子逃婚了?”

  永宁宫内已经在各角都放上了冰鉴,喜公公额头还是布上了一层密密的汗,后背也是黏腻粘湿,他以头触地,“回陛下,奴才,奴才……”

  “嗯?”崇德帝鼻子里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喜公公却吓的止不住叩首,坦白道:“陛,陛下,陆公子如今确实,确实不在陆家。”

  陆盟主,这可不是咱家不帮你,实在是怎么会传出来陆公子玩弄姑娘家感情这种消息。

  崇德帝坐于高处,脸彻底黑了。

  天家制造了个乌龙是天家有过,可圣旨刚宣下去就逃婚落的就是天子脸面了。

  永宁宫内所有人哪有想不明白的,纷纷屏住呼吸,旁边的少丞见缝插针补充道:“臣等因赐婚缘由以为陆家有的是一个小姐,便将其判为不实消息未上报,如今误了大事,臣等万死难辞其咎,还望陛下宽赦。”

  崇德帝的内心其实是荒唐感盖过了愤怒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给“浪荡子”赐了个“混不吝”?

  崇德帝无力扶额,心累的摆手,“朕知道了,退下吧,此事乌龙与你二人无关。”

  颜中丞和少丞喜出望外,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崇德帝心思,大了是他们失察就是革职查办也没处声冤,小了只是一时失误下次注意就好,如今崇德帝不计较,二人连忙叩谢跪安,三步并两步退出了永宁宫。

  崇德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奏折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品性如何倒不在崇德帝的考虑范围之内,可陆白阳的“女儿”居然是儿子就有点棘手了,赐婚眼下必然是行不通……

  崇德帝眸色一暗,周身的气压降至最低点。

  可怜喜公公刚回到京都,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一刻也不停留的赶回宫里汇报消息,此时看着崇德帝雷霆满面,跪在地上身子更是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我的天老爷啊,这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脑子灵光一闪,喜公公突然想起来顾岑元派人和他说的话——信和消息必须同时告诉崇德帝,瞬间精神为之一振,顾太子爷或许藏了什么锦囊妙计。

  他抬起头,不敢看崇德帝,只盯著书桌的桌脚处,轻声提醒道:“陛下,太子殿下的信……”

  崇德帝这才想起来喜公公还带了顾岑元的手信,视线转到刚刚放下的信件上。

  那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个纸片更为贴切,连信封都没套,只简陋的打了个火漆。

  拿起桌上的信,崇德帝内心怀着一丝希冀打开,他心里也隐隐期盼着顾岑元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

  舒展开的纸条上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的列着十六个大字:

  “陆唯一子,长槐有匪,倌匪勾结,二子可用。”

  崇德帝:“……”

  长槐山还有倌匪勾结?!

  伴着茶盏被摔碎的声音,喜公公仓惶惊恐连滚带爬的小跑着出了永宁宫。

  随后内阁和六部的人前后脚进了永宁宫,至此永宁宫的大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打开过,崇德帝一言不发在龙椅上坐了一天,连皇后来看也没能进去。

  只在深夜的时候,打梆子的更夫迷迷糊糊的看见了一个通体黑衣的人驾马披星戴月的赶往了南边——望江城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崇德帝:居然是个男娃娃,这有些难办了……

  顾岑元:父皇,这都不是事儿~

  陆世: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第35章 只能对喜欢的人用哦

  “萧少主,夫人问您怎么还不过去。”小丫鬟歌香轻叩萧冼的寝室房门,低声问道。

  站在门口正准备开门的萧少主:“……”

  默默放下手,他受够了,他要去把陆世抓回来。

  自从陆世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实际上踪迹暴露无遗的从陆府跑到了百花楼后,陆夫人一直在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直到……

  直到萧冼答应顾岑元去百花楼逮陆世未果后的那一天。

  鉴于白天被陆少侠惊世骇俗还言之凿凿的“偷心”言论雷的魂不附体,吃完晚饭后他决定散散步吸收一下天地灵气找补找补。

  好巧不巧,碰上了同样为陆少侠伤神的陆夫人,彼时萧少主还不知道自己搭话的对象即将给他带来怎样的绝望,他主动走上前道:“陆伯母。”

  陆夫人正在为陆世二次“出逃”忧伤,听见萧冼喊她,转过头来看他。

  但看见他的第一眼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不是萧冼本人而是他的娘亲。

  陆夫人和萧冼的娘亲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疼萧冼,萧寨主和陆壮士是少年时就打下的过命关系,每逢佳节萧寨主都会带着萧冼来陆府过。

  自己只是和阿世分隔数日就觉心头分离之苦难忍,萧冼却是从小就是萧寨主一个人拉扯大的,思及此陆夫人顿觉萧冼这么多年来的太不容易,越发怜爱的看着他。

  萧冼被陆夫人看得心里毛毛的,山匪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后撤了一步。

  撤完一愣,没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感到了丝害怕,定了定心神,萧冼扬起一张听话乖巧的脸,天真无邪状道:“陆伯母,我怎么了吗?”

  “冼冼,这么些年来,”陆夫人伸出手摸向萧冼的头发,慈祥道:“苦了你了。”

  萧冼:“……”

  萧少主在听到“冼冼”两个字时浑身的汗毛从头炸到了脚,幼时的陆小世吐字不清,总会把这个字读成第二声。

  等到长大了,陆世喊习惯了不肯改嘴,喊了他快二十年的“娴娴”,也让他被人嘲笑起了个姑娘家的名字快二十年。

  陆夫人眼里满是疼惜,萧冼虽然不知道自己突然被“苦”在了哪里,但想到这些年来的名字问题也不由有些伤感,遂唏嘘了一声,颇为动情摆出一副受尽委屈却仍自坚强的表情道:“习惯了就好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情不自禁浮上了泪花。

  跟着陆夫人的婢女给她递上一方帕子,劝道:“夫人莫伤身,公子就是小孩子脾气,过两天想通了就回了。”

  陆夫人接过帕子,按了按眼角,拍着萧冼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你是个顶好的。”

  萧冼仰头逼回泪意,沉重点头。

  “夫人。”

  不远处传来陆壮士的声音,陆夫人转头望去,应声道:“相公。”

  陆壮士走近,萧冼拱手行礼道:“陆伯父。”

  “你们这是……”陆壮士颔首,一脸困惑的看着二人泛着微红的双眸。

  听到这话,陆夫人眼中又浮上一层水光,凄凄艾艾道:“相公,阿世他……”

  陆夫人眼里盈满的不是泪,是陆壮士的心碎。

  陆壮士最见不得陆夫人伤心,眼看着陆夫人眼泪就要落下来,心里一阵抽痛,当即一边撸袖子一边嚷嚷现在要杀到百花楼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捉回来认错。

  萧冼为陆世默哀了一瞬,显然除了顾岑元每个人都知道他所谓的秘密藏身之处。

  虽然陆世不义,但萧冼还是选择象征性的拦了一下陆壮士,他走上前按住陆壮士的肩膀道:“陆伯父,阿世他……”

  陆壮士此时正在气头上,被陆夫人的眼泪水蒙了心,觉察到阻力后当即振臂一挥。

  萧冼在自己被甩飞的刹那深感他一定是被陆世传染的脑子不正常了才会决定今晚出门散步。

  被吴桐扶住后萧冼在一边仍然心有余悸。

  最后还是陆夫人拉住了陆壮士,劝阻道:“相公,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做的不妥,阿世想一个人待着就暂且随他心意吧。”

  陆壮士周身的煞气顿时消散,他爱意拳拳道:“好,一切都听夫人的。”

  萧冼:“……”

  陆夫人看着萧冼一言难尽的表情,以为他还在为旧事伤心,劝慰道:“冼冼莫难受,以后陆府就是你的家。”

  陆壮士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一下用力不小,问了萧冼一句:“方才力气大了些,没什么事吧?”

  萧冼此刻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在陆壮士灼灼的目光下回道:“……无事。”

  此后陆夫人顾念萧冼的别离之苦,又适逢萧夫人的忌日,生怕他压制着感情每天都着人唤他到跟前来谈心,疏导他的心情。

  第一天喊萧冼跟着吴桐打拳排遣内心积淤积的各种气。

  第二天让萧冼学习茶艺凝神静心。

  在陆壮士的旁观下,萧冼出色的完成了陆夫人的每一项任务。

  完美破碎于陆夫人在第二天吃晚膳约了萧冼第三天一起绣花,美其名曰大丈夫应当具备粗中有细的好品格。

  “萧少主,你在吗?”歌香的声音将萧冼拽回现实。

  这样下去不行!

  陆世必须回来,不然疯的就是自己了。

  萧冼猛然推开门,吓的小丫鬟一跳,在小丫鬟连连呼喊声中熟稔利落的钻了狗洞出了陆府。

  ——百花楼——

  陆世,顾岑元和小桃红站在春娘的房门口,从早上开始,春娘的情况突然恶化,水食难进,楼里进进出出了不下十个大夫,却没有任何一个能确切诊出春娘究竟是什么病症,全都含糊其辞。

  萧冼赶到时,百花楼内愁云惨淡,不复往日嬉闹轻快的氛围,笼罩着一丝压抑。

  四个人围坐的大堂内的一张桌边,陆世简单的和萧冼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听完,萧冼喝了口茶水顺下堵在喉咙的芙蓉酥,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太子殿下不是有祖传的法子吗?”

  “噗!!”

  说了半天话,刚含了口水润嗓子的陆世没忍住一口喷出去。

  顾岑元无比自然的拿着袖子帮陆世擦去唇边的水渍,末了用力把人拽着自己,搂着陆世笑的变态又坦荡:“那个只能对喜欢的人用哦~”

  【作者有话说:陆世:求求你,别让我再记起这件事儿了行吗?

  顾岑元:嗯哼~

  (陆小侯爷即将走马上任喽~】

第36章 江湖上死了一个陆少侠

  萧冼:“?”

  顾岑元朝他抛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陆世被胸腔中一涌而上的热气熏的脸和脖子透红,他屈肘抵开顾岑元,咬着唇瓣,眼中含着警告看向他。

  感受到桌下陆少侠的脚蠢蠢欲动,顾岑元不情不愿的松开手,撅起嘴小声抱怨道:“本来就是只能对喜欢的人……”

  陆世瞪着他,截过顾岑元的话头对萧冼说:“秘方不都是重重禁忌的吗,春娘这个病……”

  顿了下,陆世硬着头皮,脸通红的补充道:“……春娘的这个病它不太合适。”

  萧冼满头雾水,十分不能理解的质疑道:“就喂个药,还有合不合适之分?”

  小桃红虽没有说话却也满怀期待的看着陆世。

  秘方是太子殿下的,她不敢像萧冼那样没轻没重的追问个不停,但如果顾岑元真的有法子,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能出手搭救的。

  祸水被陆世从顾岑元身上硬生生的引到自己身上,顶着一道满是疑惑一道殷殷期盼的视线,陆世挺直的脊梁慢慢弓下去,他有点遭不住了……

  突然一双手自背后稳妥有力的撑住陆世的腰不让他退缩,顾岑元牢牢揽住陆世,神色严肃。

  见顾岑元正色,萧冼和小桃红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上一丝紧张的情绪,双双抓紧桌沿,翘首紧盯着他,迎接即将被披露的讳莫如深的秘闻。

  陆世侧首凝视顾岑元,决定放下偏见相信顾太子能力挽狂澜一次,身子也不由的向他的方向倾斜。

  众人视线下的顾岑元满脸深沉,只见他眯着眼一本正经的理直气壮道:“嘴对嘴喂药当然只能对喜欢的人做。”

  陆世:“……”

  萧冼:“……”

  小桃红:“……”

  桌上安静了一瞬,陆世看着顾岑元的嘴巴一张一闭胡说八道,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混球的脸皮是城西梅老太纳的千层底吗?!

  瞧着桌对面的萧冼和小桃红比他更震撼,仍处于呆滞中,陆世现在是真的不想活了。

  在萧冼和小桃红的目光转过来时,他抬臂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假装昏厥倒在顾岑元的怀里。

  罢了,就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江湖上死了一个姓陆的少侠。

  萧冼吞了口口水,十分谨慎的求证问道:“殿下,前段日子你说的那个更进一步……”

  小桃红还不知道这茬,听到萧冼的话瞪大眼睛,视线在陆世顾岑元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看着顾岑元“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抬手捂住自己忍不住慢慢张大的嘴。

  看着怀里装昏的人微微抽搐的手指,顾岑元对着萧冼和小桃红十分肯定的点头,火上浇油道:“就是这个。”

  “啊!”小桃红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

  “那岂不是在万祥客栈的时候你们就……!”萧冼后仰坐直,对着陆世直磨牙,一副被骗的好苦的神情。

  陆世在顾岑元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死心了,他不指望萧冼这个傻蛋和小桃红能明白他的不容易,只希望他们两能早点离开。

  天不遂人愿,顾岑元不理会陆世紧拽着他的手,还颇乐在其中的搂抱的更近了些,故意拉住萧冼和小桃红,要给他们细细说了喂药事件的前因后果的架势。

  士可杀不可辱,江湖可以死掉一个清白的陆少侠,但绝不能活着一个屈辱的陆少侠。

  陆少侠恨恨的咬牙要阻止顾千层底的作妖之旅。

  “殿下安好。”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顾岑元的话,也打断了陆世起身的举动,他在心里咂摸,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顾太子被打断面上似有些不虞,不冷不热道:“嗯。”

  “萧少主久仰大名,”声音顿了一下,有些没有底气的小声继续说,“小,小桃姑娘也好。”

  陆世:“……”

  原来是王武啊,陆世竖起来耳朵小心的听着他的举动,怕这色胚子对小桃红不轨。

  萧冼和王武不熟,客套的寒暄了几句,“王公子,失敬失敬。”

  小桃红敛了轻松的神色,起身福了一礼,泾渭分明,疏离道:“王公子。”

  王武脸色霎然惨白,身形摇晃,勉强维持住笑容,委屈道:“你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闻言陆世攥紧手,顾岑元挑眉,玩味儿的看向二人。

  萧冼摸不准这俩人什么情况,看着有点情愫但瞧着又太冰冷生硬,也不做声捧着茶杯,静静当个隐形人。

  小桃红无奈叹气,“王公子,小桃不值得……”

  “我明天就要走了。”王武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看着小桃红错愕的表情,继续道:“我爹的调令下来了,明天就要返京。”

  顾岑元皱眉,对王武说:“京都来的调令?”

  “回殿下,是的。”王武转身回话,眼神却不住的飘向小桃红,见对方眉头不展,心也跟着直揪,但还分的清轻重缓急,对顾岑元道:“京都来的使者,刚从府里出去,现在往陆公子家里去了,应当还有给陆家的旨意。”

  顾不上再看王武和小桃红的热闹,顾岑元挽过陆世的膝弯,抄手抱起他,大步往外走去,下令道:“杜维,备车回陆府!”

  走到门口,突然记起什么,看了眼落在后方的萧冼道:“萧少主不走是要照顾百花楼生意?”

  萧冼如梦初醒,连声应道:“诶诶,来了来了。”

  去门口取了自己的马不远不近的缀在马车后面。

  刚进马车,陆世就从顾岑元的怀里翻出来,抵着车门问他,“京都的旨意?”

  “陆少侠害怕?”顾岑元看着陆世危险的动作,想到前几次眼前这人的千奇百怪的惊险遭遇,不动声色的要过去把他拉回来。

  陆世却警惕的避开他,嗤之以鼻道:“本少侠才不怕。”

  “对陆少侠或许是好消息。”顾岑元不敢和他反着来,顺毛道:“不出意外应当是撤销赐婚的旨意。”

  “真的假的?!”陆少侠开心冲上前,一扫防备的姿态,单膝屈在地上,捧着顾岑元的手一脸憧憬。

  “八九不离十。”顾岑元冷眼看着陆世的态度大转弯,心中莫名不爽,冷淡回应。

  陆世倒是没感觉,也不避开顾岑元了,甚至跟他哥俩儿好的挨着坐在一起,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自在轻松的回到了陆府。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快,圣旨到了,可以带阿世见父皇母后了~

  陆世:快,圣旨到了,终于可以撇清关系了,哦耶!

  顾岑元:……

  (下章圣旨到~】

第37章 不成亲很开心?

  派出去喊陆世和顾岑元的小厮和他们两在门口打了个正着,惊喜的引着他们去了前厅。

  前厅内,陆壮士和陆夫人坐在首座,厅内站着一个身姿挺拔黑衣劲装打扮的年轻人,从陆世的角度看有几分江湖剑客的气质。

  那年轻人在看见陆世和顾岑元后,疾步走出来迎向顾岑元就要下跪。

  被顾岑元一把扶住,“在外免礼。”

  黑衣年轻人眉眼细长,面白唇薄,冷着脸时面容稍显刻薄,却在暼见顾岑元身后的杜维时,咧口笑了起来。

  这下子三九天的冰霜被豁开了个口子,露出寒雪下的一枝烂漫红梅,他亲亲热热道:“杜师兄。”

  “鸦丹?怎么来的是你?”杜维也挺意外。

  “我自己想来的。”鸦丹脚下小小朝前进了一步。

  久别重逢,刚刚还火急火燎的鸦丹这会儿也不着急宣旨了,拉着杜维聊的热火朝天。

  “鸭蛋?”陆世戳了戳顾岑元的肩膀,低声问:“他爹娘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顾岑元还在想着陆世刚刚因为不用嫁给他而感到高兴,心里窝着团不明火,冷清清的说道:“是三千鸦杀的鸦和赤色的丹。”

  “哦,原是这样。”陆世恍然大悟道,张口还欲说些什么。

  顾岑元却当没看见,开口打断鸦丹和杜维的谈话,“宣完圣旨再叙旧也不迟。”

  想起正事儿,鸦丹才惊觉自己忘形,心中一阵后怕,看着顾岑元脸上没有责备的意思才略放心,他扭头对陆世和萧冼道:“陆公子,萧少主,请接旨。”

  萧冼站在一旁看热闹,不由一愣,圣旨不是给陆世的吗,怎么还搭上自己了?

  陆世也一怔,抬头疑惑的看向顾岑元,顾岑元却不理会他,脸上神色淡淡,对鸦丹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萧少主,接旨吧。”鸦丹接收到眼色,强调道。

  于是萧冼和陆世痴愣愣的跪倒在地上。

  雅丹自胸前拿出圣旨,铺展开来一板一眼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国将领陆骜之后陆白阳统御江湖号令群雄,禹州州府治理有方,为感念其辛劳特加封其子陆世为定都侯,另长槐萧氏,惩恶扬善,所作所为实乃民心所向,故封轻车都尉,二人皆赐居京都,以示皇恩,钦此。”

  这道圣旨简直就是在儿戏!

  众人心中同时想到这句话,就连顾岑元也微微皱起眉头,把陆世带回京都的理由千千万,陛下的偏偏挑了一个最让人诟病的。

  禹州势力是各代武林盟主交接没错,可那都是暗地里上不得台面的事儿,皇帝这一手不惜搬出陆家老祖宗陆骜,这是铁了心要将陆白阳纳入麾下,好好整顿江湖势力。

  萧冼也是一脸懵,他在长槐山当了好些年的山匪,民不民心所向他不清楚,怎么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惩恶扬善,还给封了个轻车都尉?

  两个人跪伏在地上,互相交换眼神,都在里面看到了相同的狐疑。

  鸦丹催促道:“陆侯爷和萧都尉还不快快接旨?”

  陆世和萧冼还没有说话,陆壮士却是抬手止住了鸦丹,面上犹豫不定。

  这两年江湖势力攀升过快遭到忌惮在陆壮士意料之中,可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种下的因果却要由陆世承担了。

  顾岑元虽然也不赞同这道圣旨,但明白自己的身份此时该做什么,适时开口提醒道:“陆盟主,改圣旨这种事本就是绝无可能的,此番能改皆是因谣言所致,如今再拒绝那驳的可就是陛下的面子了,还望陆盟主三思。”

  大道理陆壮士都懂,可这圣旨分明就是来者不善,仿佛……仿佛就一定要让陆世到京都一样,想到这他皱着眉头就要开口说什么。

  陆夫人也愁眉深锁,担忧的望着陆世和萧冼二人。

  从余光中瞥到陆壮士一脸坚决不能接受,陆世吓得魂飞魄散,顾岑元说的在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圣旨的离谱,可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赶在陆壮士开口之前,陆世起身接下鸦丹手中的圣旨,道:“接,为什么不接,当侯爷谁不乐意呢?”

  面上笑意盈盈,陆世的心里却在止不住的流泪滴血。

  这次真的再见了,我的江湖,我的青春。

  萧冼还愣着地上,陆世踢了他一脚道:“快起来,拍当都尉的人了。”

  “啊,啊,哦哦。”萧冼听话的站起来,脑中还有些许蒙蒙的。

  旨意宣告完毕,鸦丹敛声屏气退到顾岑元身后,尽职的当起护卫。

  “恭喜陆侯爷,萧都尉。”顾岑元冲面前两个人贺喜道,语气却毫无贺喜该有的喜庆。

  陆壮士和陆夫人也是愁云满面把他们两看着。

  陆世搞不明白顾岑元又抽哪门子疯,突然变了个人,拖着一旁的萧冼拱手作揖谢道:“谢殿下。”

  “嗯。”顾岑元似是兴致缺缺,随意应声后就带着杜维和鸦丹走了。

  “阿世,这事儿不简单。”陆壮士沉声道。

  陆世也不傻,这圣旨就差直接对他说立马去京城了,心里一沉,口中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爹娘不必太担忧。”

  “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陆壮士话头一转,“萧小子你这个有点麻烦。”

  萧冼被当头砸来的“馅饼”砸的眼冒金星,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勉强清醒一瞬,定睛看着陆壮士。

  “长槐我交代过,不该被上面的人发现才对,这背后一定出了什么纰漏,你且先和阿世去京都,你爹那边我和他去说。”陆壮士分析道。

  “好,都听陆伯伯的。”萧冼平日里还有几分聪明,但碰上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敢就一个人随便拿主意。

  流玉院内,顾岑元熟门熟路的走到陆世的书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鸦丹,“二皇子的身体如何?”

  鸦丹单膝跪在地上,他和杜维师承一人,但性格作风截然相反,两个人一个粗犷一个细腻,他恪守侍卫本分,从来不会做职责以外的事儿,自然也不会像杜维一样,没大没小的随意回话,他垂首道:“天气转暖,二皇子的病情好了很多,属下离京的时候二皇子殿下已经能出景阳宫走动了。”

  “很好,”顾岑元轻叩桌面,打发鸦丹道:“路途遥远,你且先去歇息一会儿,杜维去给他带个路。”

  “是。”

  鸦丹和杜维双双应声退下,独留顾岑元一个在屋内脸色晦暗不明。

  ——百花楼——

  陆世三人走后,王武没跟上去,他看着小桃红一言不发的站着,也不赶他走,壮着胆子踟蹰问道:“我刚刚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话,是春娘的身体不大好了吗?”

  听到王武的声音,小桃红顺着声音抬头看向他,在和王武视线对上的一刻仓促移开。

  但这一刻够让王武瞧见她的眼眶红了一圈,以为春娘真的要不行了,想上前安慰她却又怕招她嫌,止在原地手足无措,焦急道:“你莫怕,定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拿我爹的名帖去请大夫。”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抓住,小桃红眼中泪光闪闪,眼眶鼻头都因为憋哭而微微泛红,王武心都要疼碎了,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安抚,王武只是这么想着,小桃红却是这么做了。

  她抱住了他。

  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力道,王武睁大嘴巴,脸上一阵红,下意识伸手要回抱住,但在碰上的那一瞬间脸色一白,他举高手偏过头结结巴巴道:“小,小桃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能污了姑娘清……”

  小桃红充耳不闻,她伏在王武的胸前,泪水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心口,王武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顿住。

  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心头一颤,王武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小桃红。

  没得到回复,小桃红只当王武默认了,不由揪紧王武的衣服,稀碎的呜咽终于再忍不住发出声,她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又要和上次一样丢下我吗?”

  王武搜刮脑袋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抛下过她,但本能驱使他做了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他回抱住小桃红。

  这是自五年前重逢后,他们两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小桃红的肩膀在王武的手落下的那一瞬微微一抖,随即拱了两下,把自己深埋在他的怀里。

  王武轻轻将唇落在小桃红的发髻上,刚亲上立马红透了脸,他小声保证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回应这句话的是小桃红突然失控的泣声,所有负面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发泄的阀门,她抱着王武不管不顾的哭着,仿佛要哭尽这些日子以来一切的担惊受怕。

  这架势王武可没经验,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松开手,小桃红的哭声却猛然变大,吓的他立马把手放回去,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楼内两个人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手足无措的哄着,楼外吆喝着准备摆摊的人路过门前瞧见,都没忍住笑了起来,王武说话做事从来不摆郡守公子的谱,性格内秀腼腆,与人说话亲近自然,就像自家的傻大小子一样,他们是打心眼里替王武开心。

  要说王公子经此一遭欢喜的不行,认为自己终于不是单相思了,于是直接为美人不惜得罪亲爹,吃了一顿竹鞭炒肉后仍是将本该即日启程的返京之路,硬生生拖了第二天日,在春娘的病有所好转后,才随同王郡守回京述职。

  倚在榻上的春娘看着小桃红日日抚摸着一个陈旧的香囊痴笑,摩挲着掌心的青玉,闭目止不住的叹气。

  同一天,陆世,顾岑元和萧冼三个人也拜别了陆壮士和陆夫人,一行人从安宁平和的望江城离开,正式踏入诡谲云涌的京都。

  【作者有话说:①

  王郡守:我打死你!

  王武顶着青青紫紫的脸,含糊不清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小桃红,我值!

  ②

  顾太子气鼓鼓:不用成亲就这么开心吗?

  陆小侯爷:没错!

  (感觉这里分成两章太拖沓了,就浓缩了一下合成一章把事情都交代了吼~

  还有看官们~到这里第一卷 就正式说再见啦~咱们“朝堂约会大作战篇”见喽~】

第1章 头槌

  从长槐往京都的路说长不长,慢慢悠悠的晃小半个月舒舒服服的能到达,急起来四五日也能到,再紧急了就和鸦丹一样夜里也赶路,两天两夜左右也能到了。

  陆世这一行人选择了一般急的那个走法,本来按鸦丹的意思是要连夜赶回京都的,可顾太子爷在陆世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后一会儿嚷嚷晕车,一会儿又哼哼头疼,拖着脚程不得不慢下来。

  饶是这样,一天下来陆世也累的不轻,他自幼习武,体力耐力在众人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但这么些年不说锦衣玉食也是被人伺候的一身细皮嫩肉。

  和萧冼斗志昂扬的骑了一整天马后,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陆世感觉下半身已经不属于自己。

  腿根被马鞍磨蹭的火辣辣,加上天气炎热,行车途中汗水不止,腌渍的他两条腿痛的直打摆子,看着顾岑元打从出发开始就紧闭的车门,陆少侠决定先低头。

  顾岑元从百花楼离开后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还刻意疏离他,陆世百思不得其解后索性真不理他了。

  陆世屏住呼吸,小声念叨我不痛我不痛,快步走到马车前,松开吊着的那口气,气息奄奄的敲了下车门。

  “叩叩。”

  顾岑元推开车门,看着陆世扶着车框勉力支持自己站直,压住嘴角的上扬,假装惊愕,“陆少侠这是?”

  顾太子明知故问的模样大大刺激到陆少侠脆弱的神经,让他想直接转身傲然离开,可刚动作衣摆下就要屈下去的膝盖立马发出抗议。

  陆世咬唇深吸一口气,下一秒露出一张灿烂笑颜,谄媚道,“殿下的马车看上去好舒服啊!”

  “陆少侠好眼光,”顾岑元粲齿笑着赞了一声,“马车是特制的,中间的木板架了两层,中间塞满了厚实的棉絮,再颠簸的路也如履平地,舒服惬意的紧呢。”

  陆世脚下软绵绵的,跟站在了棉花上一样,他呲着一口糯米白牙上前和顾岑元说说好话卖个乖。

  但陆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也低估了两条腿的受难程度,一个踉跄就要直接磕在车板上。

  顾岑元原本只探出半个头和他谈话,见状一个箭步骤出,险险兜住了他的脑袋,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速度太快,抱住陆世后没法止势,搂抱着一起栽了下去。

  “噗通。”

  这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吓的马车边上闭目养神的侍卫们齐刷刷的跳起来,拔出佩刀环视周遭,以为又有匪徒。

  下一刻集体僵在原地。

  马车旁,自家太子爷死死的压在陆少侠的身上,衣袍宽大几乎完全笼住了身下的人,这不是最重要的,致命的是两个人的嘴也结结实实的碰在了一起。

  众人连同自诩最稳重的鸦丹同时咽了口口水,不约而同迅速转过身。

  背过身的杜维干笑着转移话题,“哈哈哈,我就说不可能是匪徒,萧少主还在这呢哈哈哈。”

  中了一记冷箭的萧冼:“……”

  鸦丹看了萧冼一眼没接话,其余的护卫更是大气不敢出,只有杜维生冷的笑声孤单的盘旋在上空。

  陆世感受着唇上的冰凉柔软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瞪大望着顾岑元的眼睛,下意识舔了一下。

  这下顾岑元跟过了电一样,浑身一颤,捂着嘴耳尖红红的坐直,一脸不可思议。

  陆世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猛然起身。

  那厢顾岑元尤自怔愣,虽分开了但只是坐直了上半身,陆世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头槌把他砸的往后倒下去。

  身后就是马车车轱辘,这一下磕实了十个陆家也不够赔的,陆世目呲欲裂,一把捞过顾岑元,但顾岑元坐在他的腰上,捞起顾岑元他就坐不直了。

  勾着顾岑元衣襟的手还没来得及分开,两个人又倒了回去。

  “噗通。”

  这是一声稍低一些的闷响。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众人都以为顾岑元和陆世已经处理好了,此刻听见声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的又是回头一看。

  这次好了一点,自家太子爷只是屈膝跪在陆少侠的腰间,双手撑在陆少侠的耳侧,而陆少侠也只是勾着自家太子爷的衣襟,头微昂着。

  众人:“……”

  懂事儿的护卫臊的不行,急急扯着身边的人走远。

  刚开口想问话的萧冼也被捂了嘴拖走了。

  休息的这块空地只剩下陆世和顾岑元两个人,陆世还在后怕,心口乱跳个不停。

  顾岑元却已经恢复如初,他将重心移到左手,右手拂过陆世的脸颊,眸中温柔怜爱,“阿世。”

  声音把陆世拽回现实,他微喘着气,松开手,拍拍顾岑元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这个空间狭小到让他感觉危险。

  顾岑元却不肯,禁锢住陆世,抬起下颌作势要印下唇,给陆世吓的直往上扑腾。

  钳制住他的肩头,顾岑元的唇瓣落在陆世的耳廓上,低声问,“阿世,你考虑好了吗?”

  陆世的脸腾的红到脖子根,他偏过头,眼中泛着生理性泪水,咬唇道,“殿下糊涂了,圣旨已经改了,我现在是定都侯,不是太子妃……啊……”

  顾岑元惩罚性的咬了下陆世的耳垂,不让他说下去,带着笑意道:“小侯爷,孤心悦你,无关圣旨,只看你怎么想。”

  笑声震着耳膜,连带着陆世整个人都变得酥酥麻麻,他涨着脸说不出话。

  顾岑元也不强迫非要讨个说法,他抬起头看着陆世,露出那颗总能轻易勾走陆世眼神的小虎牙,“孤会一直在这等着小侯爷。”

  说罢爽快起身,拉了一把陆世,搀扶他上马车。

  经历方才的事情,陆世看着马车露出些迟疑。

  见此,顾岑元不动声色的撞了下他的腿。

  陆少侠瞬间屈服于疼痛,温顺的上了马车。

  众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柱香之后了,地下的人已然不在。

  萧冼几次想敲车门的手都被鸦丹狠狠的打了回来后,不再坚持,委委屈屈的去找杜维聊天。

  【作者有话说:看官大人们~新卷开始,感谢支持!(双押nb!】

第2章 儿臣觉得不妥

  后面的几天平淡了很多,也诡异的安静了很多。

  第五天上午鸦丹隔着车门汇报,“殿下,已经到乌石亭了,正午可以赶到宫里。”

  “嗯。”顾岑元翻过一页书,淡淡的应着。

  一旁的陆世突然兴致勃勃,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顾岑元失笑,抿了口茶问,“小侯爷到了京都有什么打算?”

  “我吗?”陆世指了下自己,见顾岑元点头,兴奋道,“我想去看看京都的禁军大营。”

  顾岑元奇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陆世摇头不告诉他,准备卖个关子。

  于是顾太子爷敲了下门框,鸦丹的声音响起:“殿下。”

  顾岑元挑眉斜觑陆世,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眼,对鸦丹道,“靠边停一下,明天再动身。”

  “……是。”鸦丹有些为难的应下。

  陆世:“……”

  陆世按住顾岑元的手臂,诚恳道:“……你能把长槐山那个随和好相处的郢公子还给我吗?”

  顾岑元笑眯眯的看着陆世不说话。

  虽然明天再动身只是迟一天,但陆世保不准到了京都顾岑元还会不会再搞幺蛾子。

  叹了一口气,他坦白道:“我听人说禁军里的人个顶个都是魁梧不凡的真汉子,想去长长见识。”

  “这有好长见识的?”顾太子爷还不知道陆小侯爷早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陆家有个陆小姐的事儿也只当是单纯的谣传没放在心上,有些纳闷的问道。

  陆世瞟了他一眼,屈于顾太子爷的淫威撇嘴勉为其难解释,“好男儿当长成一个魁梧的好汉。”

  陆世的表情十分向往,让顾岑元没忍住把禁军大营里头的人的体格和陆世重合在一起,脑海里浮现一个顶着陆世清秀面容的肌肉虬结,膀大腰圆的黑汉子冲他嘿嘿直笑。

  顾岑元:“……”

  联系前两天压住的绵软身子,顾岑元肃容态度坚决,“不准。”

  陆世:“?”

  眼前发懵的人瞳孔漆点,唇红齿白,去禁军里练成个硬梆梆的石头有什么好的,脑中又出现顶着陆世脸黑汉子身体的人在楚楚可怜的眨巴眼睛。

  顾岑元一阵恶寒,不容拒绝的呵道,“绝对不行!”

  “好好好,不去,听殿下的。”陆世放弃抵抗,先顺毛,反正到了京都腿在自己身上,顾岑元还能时时刻刻绑住他不成。

  马车在顾岑元黑成锅底的脸和陆世兴致勃勃的神情中驶入宫墙。

  刚下车,宫墙边早早候着的喜公公小步迎上去,领着身后的小太监小宫娥跪伏行礼道:“恭迎殿下。”

  “免礼。”顾岑元踩着矮凳下了马车,避开喜公公要去扶的手,朝马车内伸出手。

  后方的小太监小宫娥面面相觑,悄悄觑着马车里面是什么人物,居然要殿下亲手接下来。

  陆世看着顾岑元伸出来的手,本来准备当没看见的,但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决定还是小小依赖一下。

  于是众目睽睽在下,一只手自车帘后探出轻飘飘的搭在太子爷的手心。

  嗯,白皙形美,只是指腹怎么有些茧子?

  小太监小宫娥们心中困顿,伸长脖子够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世搭着顾岑元的手十分飘逸,也十分自然的走下马车。

  小太监小宫娥:“……?”

  喜公公最先反应过来,躬身行礼,“侯爷安好。”

  后方一众哗啦啦的跪在地上,齐声道,“侯爷安好。”

  陆世被这阵仗唬了一跳,脚下要往后退,被顾岑元一把拽住,说,“都退下,去永和宫。”

  “喏。”

  小太监小宫娥敛了眉眼,再不敢细瞧,新来的定都候本人倒没什么突出的,可太子的态度却是值得玩味儿。

  没人敢触顾岑元的霉头,退向两侧让开一条路。

  顾岑元牵着陆世往前走着,走了两步陆世想起来还有萧冼,回头一看萧冼正直直的看着小宫娥发呆,一脸痴相。

  萧冼从小就在男人堆里长大,碰到的女人少到可怜,望江的女子都是婉约素雅的,乍一见京都与众不同的精致富贵的女子不由看出了神。

  陆世掩面,只当自己不认识他,顾岑元勾唇,冲喜公公甩了个眼神。

  喜公公点头,唤道,“萧都尉,该去觐见陛下了。”

  萧冼才恍然惊醒,跟了上去。

  走到陆世身边,萧冼小声对他说:“京都里的女子看着果然不太一样,瞧着大气。”

  一行人还没有走远,且萧冼和陆世的悄悄话一贯就保持着必须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的特质,近处的小宫娥听到后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世捂着脸疾步走远,和萧冼拉开距离。

  萧冼追上去要敲他,一群人闹哄哄的到了永和宫前。

  宫门口的内侍太监远远看见顾岑元,行礼道:“殿下安好,陛下早在等着了。”

  顾岑元点头,看了陆世和萧冼一眼,笑吟吟道,“走吧,陆侯爷,萧都尉。”

  永和宫内肃穆沉重,宫殿里行走的宫娥太监全都脚步匆匆却寂静无声,一切秩序井然,条理森严。

  正殿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陆世和萧冼跟在顾岑元身后进去,随着他的动作,依葫芦画瓢的照着行礼。

  “平身。”上首传来一道低沉厚重的声音。

  “谢父皇。”

  “谢陛下。”

  三个人起身,陆世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封自己为定都候的崇德帝。

  顾岑元和陆世年岁相仿,崇德帝和陆壮士应当也是年纪差不多,可见了面才发现崇德帝并不年轻。

  崇德帝的鬓角生有几根银丝,容长脸,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眉飞入鬓,端坐在上首不怒自威。

  “左边这位就是陆家的小公子吗?”崇德帝开口问道。

  陆世作揖,“回陛下,草民陆世。”

  崇德帝点点头,把视线转移到萧冼身上,“那这位就是萧家的小公子了?”

  萧冼不懂繁琐的礼仪规矩,跟着陆世鹦鹉学舌,“回陛下,草民萧冼。”

  “嗯,”崇德帝满意的点头,“都是精神的好儿郎。”

  陆世和萧冼谢恩:“陛下谬赞。”

  “此番让你们来京都也是希望你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儿郎们为大翚出一份力,”崇德帝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桌上江阁老呈上来的奏折,“让你们留在兵部和禁军大营里愿意吗?”

  陆世喜上眉梢,萧冼也是眼中一亮,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领旨谢恩,顾岑元出列打断他们下跪的动作。

  他暼了不死心的陆世一眼,正色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妥。”

  【作者有话说:陆世:我愿意我可以,让我去禁军大营!

  顾岑元:不,你不愿意。】

第3章 强龙不压地——

  崇德帝抬起眼皮,看了眼顾岑元,难辨喜怒,“哦?”

  顾岑元侧身,露出身后的陆世,颇为无奈,“父皇美意,可陆侯爷在望江城伤到了元气,一度血流不止,身体还未调养好,再担武职恐会伤及根本,儿臣适才未来得及说,还望父皇恕罪。”

  崇德帝看着陆世确实比平常男子要更显瘦削的身板,凝神低吟。

  陆世没想到顾岑元为了不让他去禁军大营在皇帝面前都敢扯谎,急急开口要解释。

  “陆侯爷细想一下百花楼内发生的事情?”顾岑元眯眼警告。

  陆世:“……”

  陆世眼神问他,咱俩那事儿捅出来对你有好处吗?堂堂太子硬要当一个断袖?

  顾岑元笑的坦然无畏。

  崇德帝的目光从陆世身上转到顾岑元身上。

  顾岑元回以坚定的眼神。

  陆世含恨垂首,默认了,他不要脸,自己还是要的。

  崇德帝心下狐疑,但顾岑元在大事上还不至于会犯浑,于是顺水推舟,“原是身体不好,那强求便不美了,前段时间大理寺调走了个人,这样,陆世去大理寺任个少卿,萧冼去禁军大营兼任个中郎将,可好?”

  话是询问他们,可天子下令,谁人能讨价还价,陆世和萧冼一忧一喜的叩首领旨。

  刚出永宁宫的宫门,陆世愤恨的神色再掩饰不住。

  他揪住顾岑元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吃饱了撑的慌?”

  顾岑元顺着陆世的力道凑近他,两人鼻尖近在咫尺,呼吸间对方身上的浅淡木香钻入他的鼻中。

  喜公公和小内侍看的心惊胆战,上前要拉开两人。

  萧冼也朝前迈出一步,惊呼道,“阿世,强龙不压地头……”

  顾岑元竖起手掌止住他们,陆世也呵斥住萧冼,他眼睛一转不转紧盯住顾岑元,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血流不止了?!”

  “百花楼那会儿祸祸了我一整件衣服的是哪个?”顾岑元悠悠然。

  顾太子比陆世高了半截,此时被拎着领口倒也不会喘不过气,甚至神情悠哉,乐在其中。

  陆世一窒,底气不足道,“……那也不是你说我身体不行的理由!”

  这也同样不是你铁了心要练成一个硬石头的理由。

  顾岑元心里腹诽,右手包握住陆世揪住他衣领的手,安抚道:“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这和我去不去禁军大营有什么关系?”陆世呲着牙猛然拽紧衣领。

  “咳,”顾岑元一口气被卡住,他拦住侍卫拔刀的举动,对陆世道,“禁军大营里为了保持体力,一天要吃四顿糖饼,不吃完就要被赶出去。”

  陆世:“……”

  几乎是在“糖饼”两个字刚落下,陆世就立马放开了手,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微笑着抚平顾岑元皱巴巴的衣领,边嗔怪道:“殿下真是的,这种事儿怎么不早说。”

  众人:“……”这都信了?!

  萧冼和喜公公一脸空白。

  顾岑元挑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余光扫到东门快步走来一个的小宫娥,吞了话头,改拍开陆世的手,端端正正的站在一边。

  陆世以为顾岑元在生气,讪讪收回手,转头见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个小宫娥,陆世一怔,心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小宫娥走到近前,福身行礼道:“殿下安好,侯爷,都尉安好。”

  “免礼。”顾岑元看着小宫娥,面上罕见的带着丝暖意。

  陆世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顾岑元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可笑意浅显,总是礼貌意义大于好感,这会儿居然还真情实感上了,眼不见为净,他插嘴道:“殿下有事,臣下们先行告退。”

  “陆侯爷留步。”却是小宫娥叫住了他。

  陆世面露疑惑,小宫娥笑道:“奴婢是华清宫的咏梅,替皇后娘娘传个话,娘娘说殿下和小侯爷若是有空闲,可以去华清宫坐坐。”

  顾岑元眸中的轻松瞬间消散,但脸上依旧嬉笑着没个正经,“既是母后想见,孤和陆侯爷自然是有空的。”

  “江小姐也在,许久不见殿下,江小姐定会欢颜。”小宫娥笑着应道,目光轻飘飘的掠过萧冼。

  萧冼知情知趣,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给陆世抛了个安心的眼神,从善如流道,“那臣下先告退。”

  “萧都尉慢走,”顾岑元颔首,吩咐杜维,“送萧都尉到都尉府。”

  杜维在听见江小姐三个字后就时不时瞥华清宫的方向,脸上的兴奋在听见顾岑元的命令后皲裂成一地渣,肉眼可见的低落道,“是。”

  “殿下,侯爷,这边请。”小宫娥微笑垂首走在斜前方引路。

  一路上陆世没再开口,皱着眉闷闷的和顾岑元保持半步的距离。

  顾岑元瞧见,慢下步子,在前方拐弯趁小宫娥看不见的地方附耳道,“谁家醋坛子翻了?”

  陆世吓了一跳,退开半尺的距离,结舌道,“什么,什么醋坛子。”

  顾岑元眨眼,夸张的绕着陆世细嗅了一圈,“这不是好大一个姓陆的醋坛子?”

  陆世:“……”

  走在前头的小宫娥走到一半发现身后人没了,边折回去边唤,“殿下,侯爷。”

  “在这里,”顾岑元见好就收,出声喊住小宫娥,在她到之前小声和陆世解释,“这是母后跟前的人,孤不喜欢她的。”

  陆世被戳中心事,推开顾岑元,涨红了脸,“谁要,要管你喜不喜欢。”

  三个人没再说话,小宫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依旧笑着恪尽职守的当领路人。

  “殿下,侯爷,娘娘就在里面。”小宫娥将她们领到华清宫内的一座偏殿前止步。

  顾岑元点头,领着陆世迈进殿门。

  殿内禅香扑鼻,装饰素净低调,正中间的圆桌上铺满了画卷。

  陆世走近了发现居然都是女子画像,高矮胖瘦,环肥燕瘦,浓妆淡颜,各样儿的摆了满桌。

  只是,怎么看不见皇后娘娘在哪儿,陆世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

  顾岑元不动声色的捏了下他的手,朗声道:“儿臣参见母后。”

  陆世心下嫌弃宫内礼仪繁琐,但仍听话跟着行礼,“臣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这位就是陆侯爷吧,果然一表人才。”屏风后传来一声婉转柔和的声音。

  陆世才发现桌旁的屏风后隐隐约约的透着两道人影,只是隔着绣花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阿世吃醋真可爱~

  未来知道真相后的陆世(冷漠.jpg:禁军大营见。

  顾岑元:嗷,我知道错了T^T】

第4章 得有多热辣奔放

  “皇后娘娘过奖。”陆世作揖道谢。

  “嗯。”屏风后的皇后淡淡应道,语调依旧柔然一团和气,却没说让陆世起身的话。

  和崇德帝外表威严内在随和形成对比,皇后娘娘面上笑意盈盈内里却强硬。

  此番为陆家改了赐婚圣旨,虽说是因为受谣言迷惑误认为陆家有个女儿,赐婚不得不改,但改圣旨这件事在大翚百年王朝中,还是第一次,不管理由充分与否,天家面子受折辱是无可厚非的。

  对陆世来说,要想维持住拱手屈腰的动作并不难,就是这么站上一个时辰也无妨,可迟钝如他此刻也咂摸出了皇后对他的不喜。

  陆世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顾岑元。

  顾岑元冲他点头笑了笑,走到屏风后面,笑吟吟开口,“儿臣好些日子没看见母后,可想母后了。”

  皇后正在屏风后吃茶,江家的小姐在一旁斟着,见顾岑元进来,起身福礼,桃腮粉红,含羞带怯道,“殿下安好。”

  皇后面上笑意盈盈的看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欣慰。

  可顾岑元却恍若不觉,看不见江瑶一样,对着皇后露齿一笑,“母后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江瑶脸上的红晕霎时消失,她咬着唇,半屈的身子微微一晃,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

  十足的委屈模样。

  皇后责怪的别了眼顾岑元,“没你个烦心的在眼前,本宫是吃好睡好,气色想不好都难。”

  说完向江瑶招手想让她坐回来。

  顾岑元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打断,“儿臣虽不如弟弟懂事,可分明一向最是听话乖巧的。”

  皇后看着他,眸中的笑意敛了些许。

  顾岑元毫不退缩的直视回去,目光坚定。

  偏殿内和谐安宁的氛围瞬间消失,周遭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久到江瑶颤颤悠悠的快要倒下时,皇后妥协了,她启唇道,“看本宫光顾着聊天,都怠慢了陆侯爷,陆侯爷快快平身。”

  “不敢不敢。”得了话,陆世立马站直偷偷舒展腰背手脚。

  话头一转,皇后对江瑶道:“阿瑶去给小侯爷斟杯茶,替本宫赔个不是。”

  江瑶眼眶蓄满泪水,闻言仍大方得体道,“喏。”

  陆世好不容易得到“赦免”,刚站直就见一道弱柳扶风的人影自屏风后走出,手上端着茶盏,走近后朝他盈盈一拜,“陆侯爷请用。”

  江瑶身姿细长,皮肤嫩泽白皙,琼鼻鹿眼,如瀑布般的黑发随着弯腰的动作柔顺的披在肩头,端的纤细柔弱,楚楚可怜。

  就是许是因为满满情意被顾太子打的细碎的缘故,此时形容凄凉,面上惨淡,眸中幽怨,不像是端着茶盏,像是捧着自己被扎的千疮百孔的心。

  陆世瞧着都怕她端不住茶盏,忙不迭的接过来,“多谢江小姐。”

  江瑶抬头看着陆世,勉强露出一笑。

  小小的风波告一段落,皇后扶着顾岑元的手从屏风后走出,她走至桌前的画像前,状似无意的问道:“陆侯爷瞧着和太子倒是年岁相仿。”

  陆世把茶盏放到桌上,点头,“臣下比殿下年幼一岁,明年及冠。”

  “嗯,”皇后颔首,手拂过桌上的画卷,定在一张秀气柔美的人像上,“那也不小了,是到该议亲的时候了。”

  陆世没成想话题转到这,他现在对成亲之事是唯恐避之不及,面露尴尬,“不急不急。”

  “陆侯爷觉着画中之人如何?”皇后置若罔闻,抽出手中被其他画像压住的画像,放在最上面问陆世。

  陆世对皇宫里的尔虞我诈的了解程度完全来自于连钧的话本,以为勾心斗角只局限于后宫妃子之间的争宠倾轧,也没想那么多,只当皇后是真心实意的问他,于是真就细细端详了起来。

  看着陆世看的津津有味,顾太子爷面无表情。

  画中的人是柳侍郎家的千金,柳小姐虽只是正三品侍郎家的女儿,却难得的气质绝佳,仪态端庄,坊间一直暗暗流传她有凤仪之姿,也靠这一点名贯京都。

  画像中应当是知道画自己是为了什么,神情带着几分娇羞。

  陆世的脑海中与画像中人一般年龄的只有小桃红,不由拿来做了比较。

  小桃红虽然出身青楼楚馆,被春娘带在身边出入各种应酬,但也正因如此,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各色各样的人物,眼界开阔,为人处世自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沉稳气质。

  陆世若有所思的摇头晃脑,画上女子蛾眉螓首美则美矣,眉间却看着拘谨羞怯。

  皇后看着陆世毫无察觉的天真模样心下惊奇,没忍住瞥了顾岑元一眼,循循道,“这是礼部柳侍郎家的千金,听人说琴棋书画吟诗赋词都是一顶一的好。”

  陆世听见“听人说”这三个字后立马眉头紧蹙。

  传言害他苦矣。

  见陆世皱眉沉思,皇后不露声色的试探道,“怎么样,陆侯爷喜欢吗?”

  顾岑元不禁屏住呼吸,江瑶也紧张的看着陆世。

  陆世很肯定的摇头,“不喜欢”

  皇后脸上波澜不惊,依旧带着微笑,点点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江瑶低眉敛首,不发一言的立在一旁。

  顾岑元却是僵硬的肩头一松,五官也舒展开,春风满面的把陆世望着。

  反倒是陆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不好,补充道:“不是不好看,就是,就是瞧着太忸怩了,不够大方。”

  众人:“……”

  陆侯爷一开口直接给了柳小姐铲了座坟。

  偏殿内候着的小太监小宫娥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震惊,柳小姐这样的人儿都觉得内秀忸怩,那陆侯爷中意的姑娘得有多热辣奔放啊……

  顾岑元打从刚进门那会儿就瞧见了桌上的画像,想都不要想肯定是为了给他选妃用的。

  望江陆家的女儿变成了京都的定都侯,他身边可不就空下来了吗?

  皇后问陆世的时候他没阻拦,就是想看看陆世的反应,想到这顾岑元叹了口气,怎么能指望一个榆木疙瘩明白其中的关窍,吃吃醋呢?

  他太累了。

  拦住陆世还欲解释的架势,顾岑元躬身对皇后道:“母后,归途漫长艰辛,陆侯爷想必也累了,改日儿臣再领陆侯爷给母后请安。”

  皇后也被陆世的回答堵的说不出话,无力的摆手,借着江瑶的搀扶进了屏风后。

  陆世自觉今天的表现还不错,行完礼乐颠颠的跟着顾岑元出了宫。

  二人前脚刚出华清宫,后脚“陆侯爷喜欢热辣奔放的女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皇宫大院。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我在期待什么?

  陆世:兄弟们我做的对吗?】

第5章 白,真白

  萧冼的离宫之路并不顺坦,杜维带路带的一步三回头,眼巴巴的瞅着华清宫的方向,半柱香的时间,还没绕过一个回廊。

  回廊边上栽满了团团簇簇的绣球花,粉红粉紫粉蓝晕做一团,煞是喜人。

  天气炎热,花儿娇气,洒扫太监一天要洒好几次水,这会儿就有人穿梭在花丛里给花儿浇水,一个小内监转身的幅度大了点,连带着腿侧的一朵绣球花折断了。

  杜维看着断花,止不住的叹息,仿佛折断的是自己。

  杜维喜欢江小姐的事儿,回来的路上没少被顾岑元调侃,众人都是知道的。

  萧冼不忍卒睹杜维这副望穿秋水的神情,自告奋勇道,“小杜侍卫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出宫的。”

  杜维眼睛一亮,满面兴奋的就要应下,脑中却适时的飘过顾岑元的话,殿下让他把萧少主送到都尉府,杜维张开的嘴又闭上,迟疑不决。

  萧冼豪爽一笑,拍着胸口保证,“来时的路我都记下了,没问题的。”

  杜维看向萧冼,萧冼眼里充满鼓励,他咬牙,抱拳道,“萧少主大恩杜维记下了,日后必定报答。”

  萧冼不以为意道挥了下手,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去吧去吧。”

  杜维重重点头,脚下如箭般冲向华清宫的方向,一扫刚刚的步履艰难。

  萧冼看着杜维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感慨感情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转头循着记忆里的路准备出宫。

  一柱香后。

  萧冼看着眼前这朵似曾相识的折断的绣球花,说不出话。

  他站在原地低吟片刻,考虑要不要顺着杜维走的方向去把人找回来。

  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小内监小宫娥,萧冼无奈叹了口气,坐在回廊边上,支肘百无聊赖的看着花圃发呆,等有人路过再问路。

  日光透着玉兰叶子的缝隙落在绣球花丛上,叶子随着微风晃动,光斑也随着一起游移,粼粼闪闪像是清子江上的波澜。

  萧冼有些想望江城了。

  “劳驾能把丝带递给我吗?”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萧冼的思绪。

  声线语调冰凉,如泉石相击,听着就像在心头浇了盆冰块,在大热天意外的让人感到舒坦。

  萧冼顺着声源朝背后看去,下一秒怔在原地。

  白,真白。

  这是他脑中仅有的想法。

  眼前之人,身着一袭银白绣金线的长袍,肌肤莹白如玉,在阳光下泛着白瓷的光泽,唇色极薄极淡,像是在素白的宣纸上精细的勾勒了一抹浅粉色。

  这些都是其次的,最要命的是他铺撒在肩头的一头长发也是银白,整个人纯洁无暇的不像是凡间人,活似说书先生嘴里的谪仙。

  “谪仙”看着萧冼长大嘴巴不回话,眉头轻蹙,加重声音提醒道,“劳烦把丝带递给我。”

  萧冼的注意力被他轻蹙的眉头带走,这才发现他的眼眸居然是宝蓝色的,和长槐山下过雨后的天空一样,澄净透彻,叫人一眼望进心里,想陷在里面。

  “谪仙”认命的叹了口气,放弃依靠眼前之人,走上前准备靠自己拿回丝带。

  他走的很慢,慢到萧冼回神了他才缩短了两人之间距离的一半。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萧冼霍然起身,手紧紧贴住腿侧,站的笔直,目光炯炯看着前方虚空,不敢再看他。

  “谪仙”走到他面前站定,伸手探向他。

  萧冼的呼吸一停,一动不敢动,喉咙里憋出细而扭曲的声调,“你做什么?”

  眼前之人却不理他,径直探向他的肩头。

  但是……探空了?

  拧眉再伸出手,又探空了。

  萧冼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的“谪仙”貌似视力不大好。

  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萧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肩头竟落了一条素白的丝带,他拿起想递给他,刚入手却被丝带与众不同的软滑吸引住。

  “劳烦把丝带给我。”

  这是“谪仙”开口说的第三句话,和前两句的含义丝毫不差。

  萧冼赧然,双手将丝带递过去。

  “谪仙”伸手拿过,熟稔的将丝带绑于眼前,遮住那一汪动人心魄的幽蓝。

  唯一的颜色被遮盖,显得人凛若冰霜,无形之间竖起一座高墙,难以接近。

  “多谢。”

  丝带蒙上后他仿佛能比之前看的更清楚,萧冼看着“谪仙”颔首礼貌道谢,挠头,“无妨无妨。”

  “二殿下!”

  回廊尽头跑来一个小内监,跑的太急,略显大的纱冠晃晃悠悠的要掉下,他扶稳后噗通跪在“谪仙”的脚边,带着哭腔道,“二殿下恕罪。”

  萧冼:“……?!!”

  “谪仙”是二皇子?!

  萧冼目瞪口呆,来京都之前他打听过,他知道大翚朝有两位皇子,也知道他们两一母同胞但二皇子身体不好,也知道传闻中两位皇子十分不和。

  但他不知道二皇子居然,居然长的这么……不同凡响。

  见萧冼呆愣,跪伏着的小内监呵斥道:“大胆,见到二殿下还不行礼。”

  “呃,哦,”萧冼还没完全接受,醒悟过来要作揖行礼。

  二皇子虚虚扶住,“不必多礼。”

  说完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小内监,飘然离去,步伐稳健。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萧冼猛然清醒,正事儿还没问呢,疾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二皇子侧首,丝带蒙住了上半张脸,衬的下半张脸轮廓分明。

  萧冼的目光看着那一段弧度美的恰到好处的下颌骨,喉结一动,咽了口口水。

  “有事?”薄唇轻启,声线依旧干净清冷。

  “有,有事,”萧冼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目光紧盯着那一抹淡粉,“……我,臣记不得出宫的路了。”

  “记不得?”语气带着好奇,面上却依旧冷淡漠然,“你是皇兄没娶上的那个陆家公子?”

  萧冼摇头,怕他看不见补充道,“不是,臣下是和他一道入京的萧冼,现在任轻车都尉和禁军中郎将。”

  “原是如此,”听见否定的答案,二皇子兴致缺缺的冲小内监抬起下巴吩咐,“你去送萧都尉出宫。”

  “喏。”小内监叩首领令。

  二皇子在萧冼的眼中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出宫的路上,萧冼没忍住问小内监:“二皇子一直都是那样的吗?”

  小内监觑了萧冼一眼,到底顾忌他的都尉身份,没敢随意糊弄,轻声道:“奴才服侍主子这么些年了,没什么变过。”

  言下之意就是一直都是这样了,那就奇了,二位皇子之间捕风捉影的倪墙之事坊间传的有模有样的,可这么出奇的样貌却一点浪花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本文究极颜霸登场。】

第6章 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了

  萧冼怀着满腹疑惑回到都尉府时,一个年纪稍大的管事正站在门口迎着,见他到来,躬身道:“都尉。”

  萧冼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但人在京都只能入乡随俗,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走进府里。

  管事紧跟在他身后,一边在拐角时小心指明方向,一边有条有理的汇报,“属下姓冯名止,是宫里拨给都尉的管事,都尉的行李已经放至寝室,属下怕有贵重东西,未曾开封。”

  “嗯。”萧冼对这点比较满意,赞许道,“不错。”

  冯管上宠辱不惊,“陆侯爷正在书房等都尉。”

  萧冼脚下一顿,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半个时辰前。”

  萧冼立马决定,“先去书房。”

  “是。”冯管事上前半步领着路。

  顾岑元本来打算一直送陆世到侯爷府的,但半路被皇帝派人叫走了。

  天色尚早,陆世人生地不熟,也不想回定都侯府,半途改道去了都尉府准备找萧冼一起去下馆子。

  瞧见冯管事在门口候着的时候,陆世还以为萧冼特意派人接他的,简直热泪盈眶。

  走近了才知道姓萧的这个王八蛋不知道去哪鬼混了,走的比他早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都尉府里的摆置都是冯管事一手操办的,书房里陈列着的书都是兵书史册,翻着翻着,忍不住直打瞌睡。

  “阿世!”萧冼的发音前一个字高昂,后一个字又压住,透露着强烈的倾诉欲,跟着推门声一起响起。

  陆世仍趴在桌上,闻声头抬也不抬,“萧都尉让人好等啊。”

  萧冼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吩咐冯管事去备晚膳。

  等冯管事走远,萧冼立马合拢门,搬了小板凳,也不嫌挤,紧挨着陆世坐下。

  陆世看了他一眼,甫转头就见萧冼两颊红通通,眸子亮晶晶,嘴角笑弯弯,轻咬着下唇,欲语还休,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他骇然坐直,“……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冼抬眼,收着下巴,娇羞的推了陆世一把。

  陆世被推的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阿世,”萧冼眼中带着浓浓的羞怯,眼神却很坚定,“我好像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了。”

  “你真看上宫里的那个小宫女了?!”陆世还记得萧冼在宫门口看着小宫娥发呆的憨相。

  “不,他不是小宫娥,他是谪仙。”萧冼一脸向往。

  陆世:“……”

  ——永和宫——

  棋盘上黑子白子纠缠厮杀正酣,势如水火,各占半壁棋盘,不分上下。

  崇德帝端详着局势,放下一枚白子,似是不经意道:“今日为何不给陆家小子任武职?”

  “父皇,儿臣此行发现望江形势没那么复杂陆家颇具人心。安个武职是方便日后打发,”顾岑元放下黑子,连吃了三子,“可万一保不齐陆家恼怒,真揭竿而起。”

  崇德帝紧跟着放下一子,反手吞下顾岑元一片,看着棋盘不说话。

  顾岑元神色淡淡,不以为意的继续行子,“大理寺上有兵部和刑部看着,下有御史台和内阁的人盯着,施展起来,能退也能进。”

  说话的片刻功夫,局势逆转,黑子咬住白子咽喉,棋盘上剩的子已经不多了,黑子险胜白子半子。

  崇德帝点头,似是认同他的看法,又似是认同他的棋艺,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放回棋篓,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转开话题,“听说今天你给江瑶委屈了?”

  “有吗?”顾岑元收棋盘的手一顿,眨眼无辜道。

  “呵呵,”崇德帝看着他装傻也不戳破,不轻不重的提了一嘴,“你在望江的事儿别带回京都里,江阁老那边自己去解决。”

  “儿臣领命。”顾岑元笑嘻嘻的应下。

  顾岑元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瞒着,望江发生的事儿也没刻意让人掩着,宫里有点耳目的基本上都知道。

  时候未到而已,对于陆世,他势在必得。

  江山美人,他都要。

  顾岑元离开的时候,杜维已经在永和宫的宫门口等着他了。

  见顾岑元出来,杜维急匆匆的迎上去,跟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顾岑元如有所感,“萧都尉自己回去的?”

  杜维闷闷道:“是。”

  这在顾岑元的意料之中,江瑶在宫里,杜维能成功把萧冼送到都尉府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宫自己去领刑。”

  作为太子近侍,有欢喜的人不是错,可为了美色违逆命令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难防会为了其他什么有第二次,第三次,顾岑元对下属的容忍度是高,但忠诚是容忍度的前提。

  “是。”杜维没狡辩,老老实实的应了。

  神色犹疑不绝的跟着顾岑元身后。

  顾岑元刚到东宫,就有宫娥提着食盒进来,行礼道,“殿下安好。前些日子番邦进贡了些稀罕的食谱,皇后娘娘着人做了,让送来给殿下尝一尝。”

  打开食盒,是各色形状各异,色彩艳丽的小点心,捏着绵软有弹性。

  顾岑元饶有兴趣的拿着端详,瞥见杜维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也不出声催促。

  杜维看着自家太子还有心思欣赏这些小玩意儿,权衡了一下色和义,咬咬牙,一脸豁出去的神色道,“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顾岑元放下点心,端起已经冷掉的浓茶,喝了一大口,压下齿间的苦意,淡然道,“说。”

  “属下今日没去送萧都尉,半途去了华清宫找江小姐。”

  顾岑元把茶盏放下,杯盖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杜维单膝跪下,低头轻声道,“属下并非有意偷听,但听见江小姐和娘娘……”

  顿了一下,杜维脸上决然再无犹疑,补全道,“江小姐和娘娘在议论陆少侠。”

  顾岑元听完毫无意外的神色,甚至心情不错,“不必去领刑了,去替孤把这些小点心给陆少侠送过去。”

  预料中的震怒没有出现,甚至还免了自己的责罚,杜维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顾岑元。

  一抬头,才发现殿内已经没了人,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跪着。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7章 愿地府不再有——

  顾岑元看着景阳宫内枝繁叶茂的大樟树,想到幼时和顾云启爬到树顶下不来的场景,笑了一下,迈步走进了正殿。

  “不去守着你的陆小侯爷?”

  樟树下坐着一个人影,银发如辉,屈起的腿上架着一把古琴,淡然出声。

  “京都里可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恶狼,”手拂过琴弦,带出一串清亮圆润的珠玉声,“不怕他被叼走了?”

  “你看见他了?”

  顾岑元站定,摸了摸鼻子,尽力克制但还是透露着一丝炫耀,得意道,“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顾云启直接无视,“没看见,不过倒是和萧都尉碰了一面。”

  顾岑元语调上扬,“哦?”

  “和传闻里不太一样,有点呆。”顾云启思考片刻给出答案。

  不等顾岑元回话,他转开话题,“大晚上来这就为了说这个?”

  “哎,你这话说的太伤为兄的心了啊,”顾岑元捂着心口,满脸受伤,“久不相见,为兄思念弟弟,来关心一下嘛。”

  “云烈。”顾云启听都不听,收琴唤了侍卫要回寝殿。

  “干嘛干嘛,”顾岑元跨出一步伸臂拦住,颇为埋怨的看着他。

  “有事说事。”顾云启拍开他的手臂,不为所动。

  顾岑元故意挨实了这一下,指着胳膊,眼睛瞪成铜铃鼻子紧皱,表情夸张,“为兄这条胳膊就要用江阁老来赔了。”

  顾云启无动于衷,落井下石道,“江瑶是真的喜欢皇兄,皇兄顺势收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天色渐暗,顾云启拉下遮眼的丝带,宝蓝色的眼珠竟也随着天色转深成墨蓝,神色冷然看着顾岑元。

  “什么话?”顾岑元一脸不赞同,“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心一意,你拿为兄当什么人看了?”

  顾云启嗤笑,正欲讥讽,脸色一变,握拳抵住嘴巴咳嗽不止。

  咳嗽来的猛烈又猝不及防,顾云启承受不住,腰背弓成虾米状,发丝倾泻如瀑遮盖住他的脸。

  顾岑元一扫玩色,箭步上前搀扶住,在看到顾云启指缝间渗出的和发丝粘黏在一起的血色后,瞳孔紧缩成针尖,焦急喊道:“云启!”

  斜后方站着的云烈见状,立马丢了琴冲上前,琴摔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墨色的小瓷瓶,拔了瓶塞,小心的递到顾云启的鼻下。

  急促喘息了几次,呼吸终于平复下来,顾云启拿开手,白到筋络清晰可见的手掌上被染上大片红色,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顾岑元,却发现视线中自家哥哥变成了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墨团。

  开始了吗,是又开始了吗……

  墨团动来动去,耳边嗡嗡的,好像在说些什么。

  可是听不见呢,皇兄,我听不见……

  自嘲勾起嘴角,原本想安慰下顾岑元,一张嘴猩红滚烫的液体却比话语更先一步涌出。

  顾岑元目呲欲裂,冲云烈吼道:“去!宣蒋医正!”

  ——都尉府——

  “侯爷,这是殿下特意送给你的。”杜维捧着盖子打开的食盒。

  陆世看着杜维手里花花绿绿的小糕点,面无表情。

  “这是皇后娘娘按着番邦进贡的稀罕食谱做出来的,殿下可是一个都没舍得吃就让属下送过来了。”

  杜维今天免了刑罚,正为自家主子的网开一面感激涕零,见陆世脸色不好,斟酌着为顾岑元说了几句好话。

  顾岑元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吃甜,陆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却还是忍不住,皮笑肉不笑道,“那殿下可真是费心了。”

  “侯爷喜欢就好,属下还要回去复命,先……”杜维拱手欲告辞。

  “小杜侍卫别急着走。”陆世叫住杜维离开的动作,“在下也有东西要请小杜侍卫转交给殿下。”

  杜维琢磨今天顾岑元心情虽然不错,但若能收到侯爷的东西,铁定会更心花怒放,点头道,“不敢当,这是属下该做的。”

  “小杜侍卫稍等,在下去去就回。”

  杜维来的巧,正逢都尉府的晚膳快做好,陆世轻车熟路的从正厅溜到厢房,揪了萧冼的领子直奔厨房。

  “快,给我证明你做的汤能喝。”陆世扶着灶台气喘吁吁。

  一路狂奔,萧冼被揪的几欲翻白眼,没力气发火,他扯松领口,哑着嗓子道,“就这么急,非要现在?”

  陆世把剁大骨的厚背菜刀竖劈在菜板上,用行动表示确实刻不容缓。

  两个人刚到厨房,有眼色的小厮就去喊了冯管事。

  冯管事到达厨房的时候,就瞅见陆侯爷像劈人一样劈着菜刀,眼神凶恶盯着萧都尉,五官狰狞,“做鱼汤!”

  不是说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特别好的吗,怎么这就杠上了。

  冯管事心下叫苦不迭,但还是走到两个人中间,硬着头皮劝道:“二位爷,君子远庖厨,喝个鱼汤打发下人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冯管事莫管,萧冼我就问你一句,你今天能给我做个人能喝的鱼汤出来吗?!”陆世把冯管家踢出战场,激将萧冼。

  萧冼脾气急躁,经常性脑子跟不上嘴巴,这会儿尽管知道姓陆的兔崽子在激将他,但话已经脱口而出,“怎么不能了!我做给你看!”

  陆世就等这句话,双手献上已经处理好的鱼。

  萧冼:“……”

  众人:“……”

  一刻钟后,萧都尉顶着左一块右一坨的煤灰,端起一碗鱼汤,傲然挺胸走下灶台。

  “喏,这就是了。”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萧冼自信满满道。

  陆世看着碗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乳白浓稠的鱼汤,暗中点头。

  他拒绝了冯管事递上的勺子,抽出一根筷子小心的蘸了些汤汁抿下。

  入口是正常的鱼汤该有的咸鲜,就在陆世以为作战失败的时候,一股子冲天的苦味在味蕾上炸开,紧跟着的是呛人的辣麻,最绝的是最后的尾调是一股子隔夜馊饭的酸味。

  陆世神情恍惚的放下筷子,对萧冼比了个大拇指。

  不假他人之手小心的包装好,陆世交给杜维时,再三叮嘱道:“这里面都是在下的心意,还请小杜侍卫一定一定要亲手送到殿下手里。”

  见陆世肃容正色,杜维也收起放松的神色,郑重保重,“属下必不负所托。”

  东宫怀火殿内,顾岑元刚从景阳宫回来,回想着蒋医正的话,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门外响起敲门声,杜维的声音闷闷的传进来,“殿下,侯爷让属下带了东西给您。”

  顾岑元紧绷的心弦在听见陆世两个字后蓦的松弛下来,他放下手中提神的酽茶,“呈上来。”

  顾岑元看着食盒内还冒着热气的白稠汤汁,舒展紧皱的眉头,弯起嘴角,没用饭盒内备好的汤勺,端着碗,舍不得似的小小啜了一口。

  这一口已经够了,顾岑元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就在杜维的惊喊中,一头栽倒在这熟悉滋味儿里。

  倒下的一瞬间,他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愿地府不再有萧冼。

  【作者有话说:陆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冼。

  顾岑元奄奄一息:萧冼和厨房只能活一个。

  (啃着粽几祝看官们端午快乐~】

第8章 你在教我做事?

  二次鱼汤打击后,顾岑元消停了好几天没来骚扰陆世。

  陆世也乐的清闲,日日下了早朝在大理寺待到饭点,就往萧冼那去蹭饭。

  日子过的比在望江城还舒服,让他在思乡的愁苦之余,终于感到一丝属于乐不思蜀的快乐。

  今天也一样,在满意的见到顾太子爷印堂发黑的憔悴病容之后,不顾他哀怨的眼神,陆世哼着小曲儿上了马车,准备去大理寺混到申时就走人。

  谁知道刚下车,门口伸长脖子够着脑袋的两个墨绿官袍如见救星般撒泪奔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两条腿,哀嚎不止。

  陆世根据五官依稀辨认出这是寺丞和寺正,问发生了什么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半抬着哄进了府衙。

  陆世正襟危坐在高座上,看着下首紧挨着站在一起一脸愤懑不平的萧冼和鼻青脸肿的王武,面无表情。

  这两个人是怕自己闲着了,所以迫不及待来贡献第一个案子——

  “少卿救我等!”

  急呼声打断陆世的走神,抬眼望过去,是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捂着自己裹成冬瓜一样的头,惨惨戚戚道,“少卿,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两个人居然当街寻衅滋事,斗殴打人,还望少卿好好惩戒以证法明,还我等一个公道。”

  “是啊是啊。”

  “没错,还请少卿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

  公子哥身后的一众附属也齐齐出声附和。

  萧冼听的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腾的就要上去再给这群公子哥来一顿“公道的制裁”,被旁边的王武险险拉住。

  “啪!”

  惊堂木拍落,堂内安静下来,只有府衙前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人群里传来微弱的一声讥讽,“到底是陛下亲赐的都尉,就是不一样啊,公堂之上就要再行不轨。”

  陆世视线扫过人群,人群一阵窸窸窣窣,骚动中有个人影往外拱,边退边道,“怎么?如今公堂之上还不容许人说几句公正话了吗?”

  人群聚集起来一方面是市井里的人图个热闹,更多的原因是他们都想看看那个本来要进东宫的太子妃,却摇身一变成了陆侯爷陆少卿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被这个带头的轰动,人群纷纷交头接耳,看着高座上的陆世,面露质疑。

  陆世看着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清了清喉咙,说了第一句话,“事情的缘由还没听到,怎么能根据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若就这么随意罚了萧都尉那才是有失公正。”

  “有道理有道理。”

  “也是。”

  人群又开始改口,静观其变。

  这时先前哄闹的那个声音又响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萧都尉和王公子都是好端端的,旁边朱公子可都见了血。”

  得寸进尺。

  陆世厉声呵斥,“是非功过自然要等真相大白再做决断,怎能不分青红皂白,来人!把这个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后扰乱公堂的人给本官抓起来!”

  “是。”左右衙役应声就要去捉人,那个人影却如泥鳅一样,钻入人群左右穿梭,溜掉了。

  陆世本意就是赶走这个苍蝇一样的搅屎棍,见人跑了,也唤回衙役。

  公堂重归平静,他看着萧冼和王武二人,王武的右眼已经肿的看不见眼珠,成一条缝了,嘴角也是渗着乌紫。

  反倒是一旁的公子哥们虽然头脸胳膊裹着厚厚的纱布,不停哼哼唧唧,全身却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口。

  “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陆世看着公子哥道。

  那公子哥一愣,回过神来立马趾高气昂的斜了一眼萧冼,眼神轻蔑。

  是好兄弟又怎么样,到关键时候不还是识时务的来讨好本公子。

  因着陆世主动给他抛了橄榄枝,他也乐得给他面子,出列作揖道,“少卿大人,在下姓朱名子建,户部朱尚书的儿子。”

  说到这顿了一下,朱子建得意洋洋的看了萧冼王武一眼,说,“今日和友人一起去云良阁吃饭,吃饭到一半意见相左。”

  朱子建看向王武,笑道,“于是开了个小玩笑,结果就被萧都尉拖着当街打了一顿,我等属实冤枉啊。”

  看着王武青青紫紫的脸,陆世对这个玩笑的好笑程度不置可否,“朱公子所说本侯知道了。”

  视线转到萧冼和王武身上,“你们俩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冼早憋了一肚子火,得了话急吼吼分辨,“是这个东西让人围殴王武,被我巡街的时候碰上了,不仅不听制止,还要连我一起打,我自然不能吃这个亏,就打回去了。”

  陆世:“……”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萧冼。

  伸手打住萧冼还要继续的喋喋不休,陆世问王武,“本侯听到现在,萧都尉和朱公子打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王公子,王公子没话要说吗?”

  王武被点到名,能睁开的那只眼里带着愧疚愤恨和伤心,正要开口。

  朱子建横插一嘴,不满道,“少卿大人,萧都尉打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这么判了就是了,何必多生枝节。”

  “朱公子此言差矣,本官虽然任职时日不长,但这么多天跟着寺丞寺正耳濡目染,也明白了断案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刨根溯源,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姑息一个恶人。”

  “还是说,”陆世眯着眼睛,语音加重,“朱公子在教本侯做事?”

  “少卿!”朱子建还欲再说。

  陆世拍落惊堂木,堂内瞬间安静,他神情肃穆,对王武道,“王武,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武在朱子建凶狠的眼神中出列,拱手恨恨道,“今日朱公子约了饭局,在下赴约前往,谁知喝了些酒后,这些人就开始轻贱人,在下不忿,分辨了几句,谁知道他们就开始动手,若不是萧都尉出手,在下今天怕不是就要死在玄武大街上了。”

  旁观的人堆一阵混乱噪杂,讶异事情的转变。

  “哦?”陆世转头看向朱子建,“这倒是和朱公子的话有出入了呢。”

  【作者有话说:朱子建:看见没,少卿站我。

  萧冼:你看清楚。

  (端午假期第二天也要同样快乐吼~】

第9章 杀人了啊!

  朱子建见局势逆转,暗道不妙。

  “朱公子方才不是说开了个玩笑吗,本侯倒是不知道什么玩笑会让王公子乐到鼻青脸肿。”

  “什么玩笑!”王武没忍住抢先出口,“陆世,他们是在折辱小桃红!”

  “大胆!公堂之上不允许直呼大人名讳!”寺正喝住他。

  “这关小桃妹妹什么事儿?”陆世举起手制止寺正,有些疑惑。

  打从“小桃妹妹”四个字落地,朱子建就知道自己今天彻底跑不了了,陆世居然和妓子兄妹相称。

  王武剜了朱子建一眼,娓娓道来。

  王武在跟着王郡守回京都之后,朱子建做主在云良阁拢了个饭局,说是给他接风。

  别人一番好意,王武也不好推脱,当天捯饬了一下欣欣然赴约。

  本来饭桌上吃吃喝喝挺热闹的,谁知道朱公子二两黄汤下肚,拽着端菜的小丫鬟开始动手动脚。

  王武看不过去,让他别这么欺负小姑娘。

  结果惹得满桌人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朱子建更是直接道,“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小姑娘,怕不是咱们王公子瞧见这个小丫鬟想到自己在望江城的姘头了吧。”

  话落,一桌人心照不宣的桀桀直笑,眼神下流。

  王武气的站起身就要干架,但是想到了王郡守正在升职的紧要关头,咬紧牙关,压下怒火,想着眼不见为净,就要离席走人。

  朱子建酒气上头,那能容他如此下自己面子,晃悠悠的堵住门口,“这就要走了?王公子这是不给兄弟们面子啊?”

  “朱公子,诸位,”王武还算保留着一丝理智,对他们拱手致歉道,“在下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儿没做,先走一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还有吃饭的心思,王武将将一只脚踏出房门的时候,饭桌上传来一句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他听见的话,“不过就是个千人骑的货色,瞧给他宝贝的样儿。”

  嗡,王武脑中的理智轰然倒塌,等他反应过来,拳头已经狠狠砸向了说话的那个人了。

  险险的被旁边的人抓住了手腕,才没真正的砸上去。

  差点被打的那个惊魂不定,又怒又觉得没脸,气咻咻的冲朱子建嚷嚷,“朱公子,在下几个今天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来给个山沟里出来的接风,如今不识抬举就算了,还动上手了?”

  “啊……”朱子建酒喝的多,迷迷瞪瞪的也忘了形,呵斥左右道,“谁能给咱梁公子没脸啊,来人,给本公子把这个不识好歹的拖出去打一顿。”

  朱子建的眼睛被酒意冲的睁不开,手指却直直的指向王武。

  左右互视了一眼,犹豫着没敢动手,朱子建登时大怒,“你们是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吗,给本公子打!”

  左右领了命,推搡着王武把他赶到玄武大街上一顿踢打。

  赶巧今天禁军大营的轮值轮到萧冼,他带着一纵小队巡到玄武大街,就看见当街斗殴的场景。

  跑近了去阻止,发现还是熟人,萧冼扶着王武,还没来得及问话,后心就挨了一脚,当场带着王武滚倒在地上。

  萧少主打小山匪窝里头长大的,来了京都敛了一身悍匪气,被这黑脚一激,一个腾跃翻身就要拔腰间的斧头。

  一摸才发现斧头已经换成了禁军统一配置的长直刀。

  萧冼嫌弃这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刀,收回手,搓了搓掌心,脚下拉开架势,“刚刚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踢了你萧爷爷?!”

  朱子建酒还没醒透,闻言抬起脚秀了秀,“就是你朱公子这条健腿。”

  后面就是一场混乱的群架,公子哥们儿和禁军小队不分敌我的一顿瞎打。

  再后来,有人去报了大理寺,一群人就全被抓起来了。

  可是,一个是圣上新提拔当朝新贵和升迁有望的郡守公子,一个是朱尚书的公子,寺正两头犯难,不敢随便处置。

  三方人面面相觑,最后寺正没法儿,往上报给了寺丞。

  寺丞也一脑门官司,哪敢管这事儿,把几位爷好茶好水的安置妥了,领着寺正扒在大理寺的门口翘首蹲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陆世,指着他来搭救。

  王武比手划脚的说完,又啐了朱子建一口,才心满意足接住萧冼递过来的茶水抿了口,闭上了嘴。

  陆世坐在上首,捏着惊堂木的手指指节发白,不发一言。

  朱子建的头顶冷汗直冒,他瞧着陆世不说话,心里越发没底。

  陆世抬头,舔着后槽牙,眯着眼反问他,“姘头?”

  朱子建咽了口口水,微微摇头。

  陆世放开惊堂木,活动着关节,继续道,“万人骑的货色?嗯?”

  朱子建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陆世站起来,寺正和寺丞同时出声提醒,“少卿大人,于理不合……”

  陆世视而不见,脚步坚定下了台阶,慢慢的踱至朱子建的面前站定,“望江城是个山沟沟?”

  寺正给左右衙役递了个眼色,衙役轻轻点头,走去合上公堂的门板,在人群的不满声里隔绝了他们意犹未尽的目光。

  朱子建喉咙干涩,哑声辩白,“大人听我……”

  陆世闭起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嘘,别说话。”

  朱子建老老实实闭嘴,脸色发白。

  陆世虽然平日里一身人傻还好骗的模样,但那只限于面对顾岑元的时候,情爱之事他是迟钝了点,可这不代表他脑子真就不好使了。

  到底是江湖出身,身上平日里不显露的江湖人的煞气全放,气势上压住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是绰绰有余。

  陆世绕着朱子建走了一圈,踢了下朱子建的小腿,“朱公子的这条,健腿?”

  朱子建几欲跪倒在地上,他不是怕陆世的身份,他是怕这个疯子把朝堂也当江湖,解决事情的方式就是一拔刀一收刀。

  但此时认怂,以后走出去,京都还有哪个能正眼看他。

  他鼻翼翕动,竭力保持镇定,开口语句零零碎碎,“少,少卿,我爹是,朱,尚书,大人想清,啊!!!”

  陆世被这暗搓搓的警告完全惹毛,直接了当的一拳结结实实的揍上他的右脸。

  朱子建就这么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后方旁听的公子哥就看见陆世手起手落之后朱子建就倒了,当即神色巨变,满脸悚然,抱头劈着嗓子嚎道,“啊!!!杀人,杀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朱子建:我爹是尚书!

  陆世:我对象是太子!

  (嗷!最后一天假期啦,及时行乐】

第10章 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顾岑元撇开茶沫,浅啄了一口,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陆世,萧冼,王武。

  得,就差个小桃红,不然他都以为自己现在还是在百花楼了。

  “陆侯爷,”顾岑元满脸诚恳,虚心请教,“您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在处理斗殴案件的时候撸起袖子冲过去把当事人殴打了一顿呢?”

  “我没有……”陆世眉眼耷拉,嘴唇蠕动,极小声的辩驳。

  “什么?”顾岑元没听清,探头凑近他。

  “我没有撸袖子,”陆世抬眼暼了他一眼,竖起一个手指头,笃定道,“且只打了一拳,没有打一顿。”

  顾岑元:“……”重点是这个吗?

  话说陆世怒火攻心给了朱子建一拳后,公堂内就一下子乱了套。

  跟着朱子建一起的几个公子哥歇斯底里的哀嚎,一声塞过一声的高,仿佛叫的小声点,下一个倒下去的就将是自己。

  寺正寺丞同时倒抽凉气,手脚抖抖嗖嗖就要撅过去。

  门外被赶走的人群听见杀猪一样的鬼叫,敲着门板起哄,要瞧热闹。

  十个衙役齐齐上阵顶住才没被推开。

  府衙门口闹哄哄的阵势惊动了大理寺卿。

  这样不成体统的场景大理寺还是头一遭,派人赶走围观的人群,大理寺卿火冒三丈的带人破门而入。

  结果开门就看见直挺挺僵倒在地上的朱尚书的公子和一屋子鬼哭狼叫,上窜下跳,目测已经完成返祖的公子哥们。

  寺卿怒发冲冠,吼道,“寺正呢?!寺丞呢?!断的什么案子?!!还有朱公子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这么倒在地上了?!”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猴叫猿啼。

  眼里冒火,他环顾一周,终于在角落发现自家寺正寺丞鸡仔似的肩并肩靠在一起,可怜巴巴的瑟嗦个不停,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

  大理寺卿:“……”

  他直欲喷火,“少卿呢?!”

  “这儿呢。”陆世平淡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语调平稳,姿势安然,在满室混乱中反而显得分外不起眼,难怪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就一直坐在那。

  大理寺卿吹胡子瞪眼质问,“你怎么断的案子?!”

  陆世心里还是一团糟,闻言烦躁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杀气腾腾,凉如冰碴。

  于是大理寺卿积累了一肚子,直奔嗓子眼,只待喷出的怒火,瞬间哑了炮。

  陆世此刻能安安稳稳坐下来完全是靠萧冼和王武硬生生拽住。

  方才陆少侠一拳下去,直接揍活了自己已经死掉的江湖梦,活动着筋骨就要让在场的公子哥儿们好好感受感受什么是人间正义。

  好险被阻止下来,但有力没出使,正憋屈着一股劲儿,大理寺卿这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萧冼看着大理寺卿面红耳赤,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模样儿,恻隐之心顿起,安慰道,“您担待点,侯爷他没缓过来呢。”

  他是一番好意,可话落在大理寺卿耳朵里就是另一重意思了。

  大理寺卿眸中火光熊熊,怎么,警告本官他是侯爷,在大理寺居然还想着拿身份压人?!

  大理寺卿名叫施如仁,原是御史台的人,性格刚直不阿,当御史那会儿,成天就盯着文武百官,逮到错处就往上递折子,满京城就没有不被他批过的官,有时候狠起来连皇上都一起参了。

  但这都没什么,最出名的还是要数他和礼部侍郎的事儿。

  那会儿礼部侍郎还是个小司务,某日因着前一天晚上吃坏了肚子,下了早朝之后急急的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解决问题。

  结果裤子刚解开,还没蹲下去,背后就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裤子,利落的提上去,贴着他的耳朵沉声道:“大人,如此有碍观瞻。”

  吓的那位司务吊着的那口气一松,当场拉在了裤子里。

  他看着施如仁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昏了过去,此后缠绵病榻整整一个月。

  百官早就深受其苦,经此契机,纷纷上奏,要求夺了他的御史职位。

  皇上瞅着堆成山的奏折犯难,当时刚刚参与处理政事的顾岑元提议,“此人性格倔犟,只认死理,不如放至大理寺去断案?”

  于是施御史就在大理寺任起来大理寺卿,这么多年以来,历经各种奇难案件,依旧如一颗青杉,屹立不倒。

  眼下施如仁被气的胡子直翘,嘴巴抽动说不出话,一拂袖,进宫找理去了。

  进了永宁宫,说完原委,崇德帝还没发表意见,顾太子表示自己和陆世还有朱子建都挺熟,自告奋勇要去评理。

  施如仁因为调任那件事,心底对这位太子爷还是有些好感的,见崇德帝没有阻拦,躬身谢恩,“如此,有劳殿下了。”

  公堂内,顾岑元看着陆世理直气壮的神态,无言以对。

  这时地上躺着的朱子建捂着脸哼哼唧唧的扭动起来,突然他像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顿住扭动的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睁开眼睛。

  一圈人被他的声音吸引,齐刷刷的看向他。

  朱公子一眼就扫到顾岑元,连滚带爬的凑上去,在他脚边哀嚎,“殿下啊!您终于来了!”

  语调哀转凄凉,催人心肝。

  顾岑元维持着身为太子一视同仁的良好风度,伸手预备搀他一把,却眼尖的发现朱子建流出的涕泪即将挂到自己衣服上。

  伸出的手极其迅速的转拉为推。

  朱公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摔了个屁股墩。

  除了顾岑元的所有人:“……”

  手臂支着地面,甚至忘了起身,朱子建一脸愕然的望着顾岑元。

  “咳咳,”顾岑元移开视线,不自在的握拳咳嗽了两下,指挥杜维,“孤近日身体有恙,恐传了朱公子,杜维,还不快扶朱公子起来。”

  “是。”杜维搀扶着朱子建艰难的起身。

  站直的朱公子一手捂脸,一手捂臀,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形容枯槁。

  众人纷纷不忍心的别过头去,陆世也不由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朱公子凄凄惨惨的开口。

  【作者有话说:顾岑元:意外意外……

  众人:不信.jpg

  (朱公子这么相信小顾是有原因滴,指路第21章 ,怕有看官懒得翻,简单说就是两个人之前一起去喝过花酒来着~,不过本文是双洁双洁双洁!!】

第11章 恶霸组一战成名

  “事情的经过孤也听了囫囵,陆侯爷做事是欠了些妥当。”顾太子爷瞥了眼陆世三人。

  “没错没错。”朱子建捂着脸拼命点头,抬起下巴傲然看向他们。

  “但是,”顾岑元话风一转,“朱公子也太口无遮拦了些。”

  “对对,嗯?”朱子建扭头看向顾岑元,不敢置信,“殿,殿下?”

  顾岑元八风不动,巍然正色,“朱公子需知祸从口出。”

  朱子建眼睛瞪成铜铃,指着陆世三人方向,嘴长到能塞下一个拳头,却说不出话,面上三分震惊,七分被背叛后的心痛。

  王武看着朱子建狼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扯了扯陆世和萧冼的衣袖,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陆世和萧冼深以为然,点头赞同。

  “殿下。”陆世叫了声顾岑元,顾太子爷立马毫无留恋的把视线挪开,盯着陆世一瞬不瞬。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陆世顿了顿,同情的看了一眼朱子建,“我们三人也是有责任的。”

  “朱公子,我们三人实在对不住了。”陆世侧身向朱子建拱手。

  萧冼和王武也齐齐致歉。

  朱公子被那眼饱含的同情一激,脸色涨成猪肝色,呼吸急促,捂着胸口,翻着白眼。

  硬生生给气的又倒了下去。

  在场的没一个料到朱子建的心理防线居然如此脆弱,都没来得及抓住他。

  哪怕是靠的最近的杜维,最先反应过来也没能拉住。

  于是朱公子受了陆少侠正义一拳的左脸颊跟地面来了次难舍难分的亲密接触。

  “嗷!!!”

  可怜朱公子刚晕过去,还没有来得及逃离陆世三人多久,就被疼痛拽回了现实,疼的腿脚直蹬,哀嚎不止。

  众人:“……”

  渐渐习惯疼痛后,朱子建泪眼婆娑的看着围着他站了一圈的人。

  施大人捂嘴惊呆,陆侯爷挠头愧疚,萧都尉轻啧感慨,王公子抱胸同情,杜侍卫抓了抓自己落空的手不敢置信,顾太子爷,顾太子爷折扇遮住半张脸,挪开了视线。

  好的,他知道了,有些人虽然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朱子建面上苍凉,蜷着身子躺回地上,双手合十垫在脸侧,流下两行清泪。

  爹啊,孩儿想回家呜呜呜。

  众人围着朱子建,面面相觑,顾岑元开口打破了沉默,“杜维,送朱公子……回尚书府。”

  “殿下,可这案子还没有……”施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大理寺之光,此刻还想着案子没有决断。

  不待顾岑元开口,陆世,萧冼和王武三个人异口同声道,“和解和解。”

  “施大人怎么说?”顾岑元颔首,问施如仁。

  “只有侯爷三人单方面和解,”施大人看着地上无声流泪的朱子建,面露怜悯,“可能还要看看朱公子怎么……”

  “那,”陆世试探的开口,“问问?”

  施大人点头,“可以一试。”

  陆世后撤一步蹲下来,盯着朱子建无神的双目,小声喊他,“朱公子?”

  朱公子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众人:“……”

  陆世犹豫,眼神问施如仁,要不还是别问了?

  施大人的头,摇的缓慢又坚决。

  陆世叹了口气,扭过头开始循循善诱,“今天这件事儿我们三人对不住朱公子,可那也是朱公子自找的不是吗,如今我们欲和解,就当今天这事儿翻篇了,怎么样?”

  顾岑元,杜维,施如仁:“……”

  怎么咂摸出了恐吓的味儿。

  见朱公子还在神游天外不作回答,陆少侠正欲接着摆事实讲道理。

  萧都尉却耐心告罄,他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下朱子建的肩膀,“兄弟们可都道过谦了,朱公子也给句敞亮话?”

  这一下戳中了开关,朱子建弹跳站起,抱着双肩,活似遇到恶霸的黄花大闺女,带着哭腔,“和解就和解,你……你们别碰我。”

  事情圆满解决,除了朱子建,都松了口气。

  瞧着朱公子仍旧拒绝和他们六个人有任何接触的样子,众人一拍即合,留了个衙役看顾他,各自散了。

  朱子建仗着自己尚书之子的身份,加之和太子有几分交情,横行霸道京都数年,是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恶霸。

  如今陆世三人和朱子建硬刚上,先竖着出来的居然是陆世,扒着大理寺门口看热闹的人,又吃惊又悚然。

  吃惊陆世三人全身而退,悚然打败朱子建那种恶霸的他们又该是何种变态,在萧都尉逼人的视线下作鸟兽散。

  于是在京都居民心里,陆侯爷,萧都尉,王公子成功顶替朱公子,荣摘京都三人恶霸组的称号,一战成名。

  事情处理完,几人站在门口的时候天色微暗。

  看着已经戌时过半了,施如仁率先向众人道别,王武也紧跟着走了。

  陆世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拍了拍萧冼的后背,“走了,去你府上蹭个饭。”

  “咳咳咳!”

  眼看这两个人就要勾肩搭背就要离开,顾岑元故意咳嗽,引起陆世注意。

  见陆世看过来,顾岑元扶着额角佯装不适,看向杜维,话却是对陆世说的,“唉,孤前些日子得了一碗汤,喝完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下午听见陆侯爷出了事,拖着病躯还是过来处理……”

  “嗐,”说到这里顾岑元拍了下头,自嘲道,“孤真是病糊涂了,说的都是什么话,走,回宫吧。”

  陆世:“……”我听明白了。

  萧冼:“……?”我的汤?!!

  陆世放下勾着萧冼脖子的手臂,搓着手掌试探着提议,“殿下如若不嫌弃,来都尉府上吃个便饭再回宫?”

  话音还未落,顾岑元双眸锃亮,一扫病容,怕陆世反悔似的急忙应道:“好啊好啊!”

  陆世,萧冼,杜维:“……”

  太明显了,殿下。

  还没走几步路,四人面前突然被座小轿子挡住,轿子还没停稳,里面就钻出一道烟粉纱裙的身影,娇声叫着:“殿下!”

  目标明确,直直撞进了顾岑元的怀里。

  陆世,萧冼:“……”还是别吃了吧。

  【作者有话说:朱子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第12章 集体失恋

  撞进怀里的不像是软玉温香,倒像是烫手山芋,顾岑元连连后退分开距离,义正词严,“江小姐自重。”

  不似那天在宫里一样着一身流彩暗云云锦宫装,江瑶今日穿了一袭烟粉金丝绣花长裙,配着松坠坠的灵蛇髻,整个人俏生生的。

  被推开后也不闹,只咬着下唇,眸中含水,惴惴不安的望着顾岑元,一双青葱玉指拧住帕子一角胡乱绞着,实在我见犹怜。

  这一点从杜维压根儿就没挪开过的视线中可以明确感受到。

  顾岑元皱眉,折扇虚点杜维,“送江小姐回去。”

  “是。”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殿下,”江瑶没听见杜维说话一样,朝前一步,哽咽道,“阿瑶不要和殿下分开……”

  杜维有些难堪,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陆世和萧冼无声的看着这场尴尬至极的三角纠葛,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胡闹!”顾岑元厉色呵斥,“孤和江小姐之间清清白白,江小姐谨言慎行。”

  “阿瑶没有胡说!”

  江瑶瞪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看着周围的路人偷偷摸摸瞟过来的眼神,到底有所顾忌,只小声反驳道:“姑母说了,选妃之事定了我的。”

  那句话应当用尽了江瑶身为贵女的全部矜持,她双颊绯红,在口脂和额间梅花花钿的映衬下,整个人如雨后海棠,美的惊心。

  萧冼和陆世同时捂住了嘴巴,互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惊恐。

  听到这种皇室秘辛,还能活几天?!

  “江瑶!你羞也不羞!”顾岑元是彻底恼了,语气严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儿。

  扭头看到陆世那个傻蛋儿显然当真了的表情,更是一阵头大。

  霎时间,江瑶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她抬起头,苍白着脸,眸中的泪光再憋不住,一颗接一颗的滚落,滴在地上,溅起地面的尘土。

  “江小姐……”杜维的脸色比江瑶好不到哪里去,他喊了一声江瑶。

  江瑶下意识看向他的方向。

  “殿下,属下送江小姐回去。”杜维狼狈的移开目光,生硬的请示。

  “嗯。”顾岑元的嬉笑神色完全消失,极冷淡的应声。

  “谢殿下。”杜维驴唇不对马嘴的道谢,强打精神冲江瑶微微笑了一下,“江小姐,请上轿。”

  这笑实在是比哭还难看。

  陆世在心里腹诽,看不出来小杜侍卫平时木愣愣的,居然还是个情圣。

  对比下来,陆世暼了眼顾岑元,这位爷儿简直就是个不识风情的夯货。

  顾岑元瞅见陆世看他,在折扇后面朝他勾起嘴角安慰一笑,无声道:都是假的。

  陆世:“……”他并不是很想知道是真是假。

  偏过头,他往萧冼身后躲了躲,远离战场。但不能否认内心搅起的涟漪确实被悄悄抚平了。

  “殿下,”江瑶没动弹,微收着下巴,眨尽眼中最后一丝水光,抬起头又是那个高贵矜持的江小姐,他屈身福了一礼,语气温婉得体,“殿下的心意阿瑶已经知道了,但事情发展实非会因为殿下和阿瑶的个人意志而变化。”

  顾岑元没说话,眸色幽暗,杀机四伏。

  江瑶没感觉一样,她维持着半屈身的姿势,声线柔和娇软,似是撒娇一样,“不过二殿下那边还望殿下替阿瑶带句话,阿瑶的心意就是江阁老的心意,承蒙二殿下错爱。”

  话落,也不管顾岑元的回话,自顾自的站直,告了辞往轿子走去。

  陆世:“?!”

  居然是四角?!?!

  萧冼:“?!?!!!”

  刚刚是不是有人提他的“谪仙”了,是不是?!

  “等下!那个谁,阿瑶你等下!”萧都尉嘴巴比大脑快的缺点罕见的做了件正确的事儿,就是跟着江瑶一口一个阿瑶的叫顺了,说完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瑶的身形停住,也不计较被人随意叫了闺名,微笑着看他,“萧都尉有事儿?”

  “啊?你,你认识我?”萧冼倒是没想到自己刚到京城,就已经这么出名了,有些含羞。

  江瑶点头,“今天下午已经传遍了,都说萧都尉为好友两肋插刀,当街收拾了朱恶霸,公堂上陆少侠为萧都尉更是亲自下场揍了一顿。”

  陆世:“……”

  萧冼:“……”

  还不如不知道……

  萧冼挠头,问回正事儿,“你刚刚说的承蒙二殿下错爱,它,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正如萧都尉所想,”江瑶给出肯定回答,刻意瞄了顾岑元,“这一点,殿下应是比我知道的多。”

  于是萧冼看向顾岑元的方向,顾岑元倒是悠然自适,不紧不慢的晃着折扇。

  “殿下……”萧冼站在江瑶刚刚站的位子,脸色也和江瑶如出一辙。

  顾岑元挑眉,定定看了萧冼一眼,说出的话如同细密的针脚扎向他的心尖,“情爱之事不可控,想必云启也是真心欢喜江小姐。”

  萧冼感觉自己的手脚一阵一阵发麻,全身的血液都被那句“真心欢喜”抽干了,头晕目眩。

  陆世走到他的身后,撑住他虚晃的身体。

  萧冼恍然惊醒,靠着陆世站稳,脸色苍凉,有气无力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郎才女貌嘛。”

  顾岑元看着萧冼没回话,像在思考什么。

  倒是一边的江瑶冲萧冼莞尔一笑,“萧都尉何出此言?”

  萧冼失魂落魄的转过眼珠子看向她。

  “二殿下那样冷情的人,何以会喜欢上阿瑶,情爱欢喜……”江瑶看向顾岑元,帕子掩住唇角,“是殿下说笑了,阿瑶的心思爹是知道的,也希望殿下莫再装不知道。”

  顾岑元脸色一变,陆世的心也跟着一沉。

  “如此,阿瑶先告退了。”说完立马转身,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向杜维,“有劳杜侍卫了。”

  杜维没应,看向顾岑元,见他点头才回道:“属下该做的。”

  江小姐来去匆匆,只一会儿功夫就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伤的不轻。

  场景一度僵持,陆世扶着萧冼对顾岑元说,“殿下,天色不早了,要不改日再一起吃饭吧,臣和萧都尉先走了。”

  顾岑元盯着他没回话,陆世抿紧唇,带着萧冼落荒而逃。

  残阳紧接着坠到西山后,夜色漫上来,披在顾岑元的肩头,将他一丝不留的包围侵吞。

  【作者有话说:全场最无辜——萧冼。】

第13章 木香白蝶

  不欢而散后,顾岑元使了浑身解数变着花样讨陆世欢颜。

  先是借着祝贺陆世不知道哪一天的乔迁之喜送了一大堆吐蕃进贡的稀罕物事,被原封不动退回后也不气馁,天天上早朝的时候笑眯眯追着陆世说话,每天都带一个兵器送给他。

  小到飞镖毒针一类的暗器,大到有陆世两个沉的流星锤,顾岑元定时定点准时献宝。

  可陆世听了江小姐的话后心内凄凉的紧,只当看不见这个人。

  日日就是定都侯府,上朝,大理寺当值,都尉府蹭饭,再回到定都侯府,到点就立马走人,让顾岑元扑了好几次空。

  这天上早朝时,顾岑元站在第一列瞟着陆世的方向,听着小内监吊着嗓子唱完退朝,立马冲出去,在殿门口眼疾手快的抓住陆世的手腕。

  陆世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顾岑元,转身无奈道,“谢殿下好意,可那些东西臣是真的用不……”

  一转头却愣住了,顾岑元今天没带着他搜罗来的猎奇兵器。

  他自袖中掏出了一束木香花。

  微风吹过,带着熟悉的甜香钻入陆世的鼻中,恍惚间像是站在流玉院内。

  他没忍住接了过来。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陆世第一次接受他的东西,顾岑元心中暗自雀跃压对宝了,面上却丝毫不露,云淡风轻道,“喜欢吗?”

  上一次“逃婚”远没这次离家的时间长,不想家是不可能的,陆世微微点头,冲他笑了笑,“喜欢。”

  这笑容太发自内心,轻易就感染了顾岑元,让这几天的积攒的憋闷害怕顷刻间消散殆尽,他露出小虎牙,邀功道,“在望江城的时候我见你院子贴着墙根满满栽的都是这种花儿,就猜你一定喜欢。”

  顾岑元其实没说对,陆府所有的摆置都是陆夫人一手打理的,喜欢木香花的是陆夫人,但陆世没说破,捧着花笑意盈盈。

  殿内的老臣们不比这些年轻人腿脚利落,这会儿才慢悠悠的走到殿门口。

  看着陆世手里的木香花,一位鹤发长髯的老者指着它对一旁同行的人开口:“我前两天还在说怎么京都进了些南边才有的花种,原是陆侯爷置办的。”

  “文太师,”顾岑元点头示意,“不是陆侯爷置办的,是孤怕陆侯爷和萧都尉思乡心切,派人移来的。”

  “哦,殿下有心了。”文太师看了眼中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老者,“老臣们还以为是殿下寻来哄江小姐的。”

  木香花的移运是顾岑元刻意避开陆世亲自督促的,普通人不知道就算了,这几个人精知道还这么说,属实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陆世的脸色一白,他把花塞还给顾岑元,对一众老臣揖礼,“倒是本侯见着故乡之物太欢喜,忘形了。”

  “嗯,”一直不开口的老者鼻中出声应了,态度冷淡道:“定都侯尚年轻,思乡念家人之常情,不必挂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老者着重提了“定都”二字,陆世故作轻松的神情立马变了。

  “江阁老,”顾岑元接过话头,“今日不是还要去永和宫商议润州水患的事儿吗,再聊下去恐要迟了。”

  “谢殿下提醒,”江阁老老神在在,“陛下也喊了殿下旁听,殿下也切莫迟了才好。”

  “阁老们先去,孤马上就来。”

  “如此老臣们先走一步。”一众老臣告辞,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见人走远,顾岑元把木香花重新递给陆世。

  陆世没伸手。

  顾岑元叹了口气,直接把花放到他手里,用力握了握他的双肩,低头轻声道,“阿世,没有什么江小姐河小姐的,这花只给你一人,我也只属于你一人。”

  陆世捏着木香花粗砺的枝干,垂下眼帘,睫毛葳蕤挡住眸中的情绪,依旧一言不发。

  这样下去可不行。

  顾岑元岔开话题,嬉皮笑脸的闹他,“陆侯爷请吃的那顿饭孤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孤可是饿了好几天就等着大吃一顿了。”

  陆世眼睫微颤,敷衍道,“下次吧,人不齐。”

  颤动的睫毛让顾岑元瞬间想到了万祥客栈里那只被污水扑倒的白蝶。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放弃赶去永和宫的想法,轻晃陆世,“那没事,我们俩先去吃,下次带上萧都尉再吃一顿。”

  陆世深深望着顾岑元,勉强露出一笑,“殿下还要去永和宫,还是不了。”

  “无妨,我可以和父皇说。”顾岑元不松口。

  “殿下,”陆世无可奈何,“臣身体不适,实在不方便走动,等下次萧冼在一定请殿下,到时还请殿下赏脸。”

  “我定会去的。”顾岑元没有犹豫不停顿的接上。

  约定好后二人就此分别,顾岑元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还是不放心,对杜维道,“小心跟上去,别被发现,一定要确保人安全到大理寺。”

  独自走到永和宫,里头已经在商讨了,顾岑元走进去时屋内没人看见他,他静静坐在一旁边听边记着东西。

  一个时辰后,总算讨论出章程,崇德帝抿了口茶,似是无心问道:“今日缘何来迟?”

  “路上碰上了些事儿。”顾岑元起身回道。

  “解决了吗?”

  这话问的刺耳,仿佛陆世就是一个问题,顾岑元垂眸闷声应了,“嗯。”

  “那便好,”崇德帝放下茶盏,扶着喜公公的手出了永和宫。

  崇德帝一走,殿内的氛围轻松了些许,老臣们边批折子还能唠上两句。

  “今年的梅雨也太久了,我这双老寒腿天天刺痛不止。”文太师挑起话题。

  “嗐,谁说不是呢,”搭话的人把折子分类放好,“我这个脖子也僵着,动不了都。”

  “若是能年轻个十岁就好了。”文太师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着。

  “你怎么不说变得和禁军大营里头的小伙子一样年轻。”旁边的人嗤笑。

  “诶,这不是怕说的太离谱天老爷不收嘛,啊?”

  “哈哈哈哈哈。”

  老臣们捧场哈哈大笑。

  顾岑元灵光一闪,待众人笑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道,“梅雨时节,校场也不方便练习,不如放禁军几日假,也好放松放松。”

  【作者有话说:萧冼面无表情:不是说是给我和阿世两个人的吗,怎么就变成只给他一个人??】

第14章 我喜欢他?!

  文太师后仰身体拉开些距离,看清手中折子的内容。

  哦,是王郡守的。

  将其放到不重要的那一堆折子里,拿过另一本,边看边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往年梅雨总是锁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小崽子们,一直待在禁军大营也无处可去,倒不如放他们回家去。”

  “哼,”江阁老冷哼,他从不重要的那堆里拿回王郡守的折子,“依我看,文太师这是想孙子了吧。”

  文太师过了耳顺之年,家里四世同堂,祖上一脉相承下来的书香门第,可谁料最小的一个曾孙居然好武,不肯从文,自己偷偷摸摸跑去禁军大营当个了小卒,今年刚当上百夫长。

  平时聚少离多,文太师是又气又心疼,巴不得宝贝曾孙早日“弃暗投明”。

  眼下被人戳破真实想法他也不恼,轻飘飘的道,“是啊,我就是想孙子了。”

  江阁老一脸我就料到如此,不理他继续翻看王郡守的折子。

  “可天底下哪个人会不想孙子呢?”文太师不以为然的对身旁的人道。

  一旁的人和稀泥,笑呵呵光点头不说话。

  “哦是了,”他恍然大悟扶额,看向江阁老瞪大眼睛夸张道,“没当爷爷的人自然是想不了的。”

  江阁老额角青筋直蹦:“……”

  忿忿转过身背对他,江阁老目光炯炯看着顾岑元。

  顾岑元:“……”

  江瑶是江阁老的独女,也是老来得女,自小娇惯养大,要星星不给月亮,但就是这么一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偏偏看上了京都里最混不吝的太子爷,拖到现在莫说曾孙,孙子的影儿都瞧不见。

  火就这么烧到自己身上,顾岑元第一反应是插科打诨扯过去,但他的眼前突然浮现陆世微微颤抖的眼睫。

  话到嘴头一转,他扯起嘴角笑道,“文太师有所不知,近日云启可是对江小姐颇为上心呢。”

  这事儿文太师是知道的,只是这种二子争一女的戏码放在寻常百姓家还能谈笑消遣,可出现在宗室就不是他们能深究的了。

  “哦,是吗?”他一反方才在殿前对着束木香花好奇满满求知若渴的态度,摆出一副心不在焉无甚兴趣的样子。

  顾岑元点到为止,笑吟吟的点头。

  江阁老紧紧的捏着折子,嘴角下拉,脸皮绷紧,肃容看向他。

  顾岑元目光不转,直视回去,眼里春风化雨般的柔和,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都没有,却让人忍不住想避开视线。

  “既然文太师思孙情切,”江阁老挪眼重新看向手里的折子,回到前一个话题,“待会儿觐见时和陛下提议就是。”

  说完将手中的折子重重的压在急需处理的那一堆顶上。

  文太师了然,反正王郡守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自己从中作梗也只能延迟,他点头表示达成一致,“就依江阁老。”

  大翚国力强盛,边境稳定,平素对军队管理也一向只紧不松,兵强马壮弹药足,是以阁老们提议放禁军休假一日时,崇德帝没考虑多久就松口应了。

  萧冼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校场里打拳,雨丝朦胧染了一身粘腻,他胡乱冲了把冷水澡,回了都尉府。

  进府果不其然就看见陆世扒在饭桌前眼巴巴的看着一桌子菜流哈喇子。

  “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萧冼这几天情绪低迷,深陷失恋不可自拔,说话做事都冷冰冰的带着肃杀气。

  可巧陆世今天被殿门口那一出搞的也挺郁闷,语气略冲,“想多了,没人等你。”

  跟着萧冼身后进门的冯管事:“……”

  没完没了了是吧。

  萧冼不吭声,坐下来吃饭,这是第一次两人的饭桌上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吃到一半,萧冼喉咙一阵干涩,喝了碗汤也无济于事,他咳了一声,嗓音哑的像旱了十年的地。

  陆世吓了一跳,“娴娴!你怎么了?!”

  萧冼没理他,主要是嗓子眼被堵住一样,肿胀酸涩,也回不了话。

  这两天憋住的苦闷像是要一次性跑出去,拼命的挤向喉咙,他跑向院中,扶着桂树吐的稀里哗啦。

  陆世也不赌气了,心惊胆战的跟着出去,用力拍萧冼的背,“娴娴你别吓我啊,怎么了这是?”

  “你……”萧冼被拍的翻白眼,躲开他的魔爪断断续续道:“你,你别叫我娴娴!”

  冯管事贴心的递上刚刚带上的茶水。

  萧冼接过漱了漱口,多日聚集的郁气随着呕吐散了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好的娴娴。”陆世依旧满脸忧心忡忡。

  “……”萧冼不想和他说话了,转头吩咐冯管事,“冯管事拿两坛酒来。”

  “都尉,身体……”冯管事有些犹疑。

  “无事,吃急了,吐了反倒舒服。”萧冼不以为意的挥手。

  冯管事这才去拿酒。

  酒上桌,萧冼闷声不响的连喝了三杯,在第四杯送到嘴巴的时候,陆世拦住了他,“心里有事儿?”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谪仙吗?”萧冼摩挲杯沿,低声说道。

  “记得,”陆世依稀有印象,是刚入宫那会儿的事儿,“仙女是历劫完要和你天人永隔了?”

  “不是,”萧冼在陆世的阻拦中还是一口喝尽杯中酒,豪气冲天道:“他是仙男。”

  陆世:“?!”顾岑元这个杀千刀的断袖病还会传人的?!

  在陆世震惊的表情中,萧冼苦涩补充,“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一炸接一炸,陆世被炸的合不上嘴,结巴着问他,“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二皇子,”萧冼趴在桌上,神色恹恹,“日前江小姐说的那个喜欢她的人。”

  陆世:“!!!”

  见陆世一脸惊愕,酒气上头的萧冼不轻不重的推了下他,眯开条眼缝,“你和顾岑元不也是互相喜欢吗?”

  “你怎么知道?!”陆世脱口而出。

  话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应该否认才对,怎么会反问……

  难道是真的?!

  我喜欢他?!

  没了陆世阻挡,萧冼弃了酒杯举起酒壶咕嘟咕嘟的灌,待到一壶喝完,才咂摸嘴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儿,觑见旁边的人天雷滚滚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嘲笑,“我到现在还是很震撼于陆少侠的偷心高论。”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见了他心会控制不住砰砰直跳。”

  陆世离了望江城恢复正常的心脏又开始急速跳动……

  “看他和别人有瓜葛就酸。”

  大理寺门口江小姐说的话……

  “他对你好就甜吗?”

  今晨殿前的木香花……

  萧冼说完,也不管陆世什么反应,倒头呼呼大睡。

  陆世盯着面前的菜发呆,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感受耳边“嘚咚嘚咚”的心跳声,一把捂住逐渐涨红的脸。

  【作者有话说:扯一下陆少侠的恋爱进度条。】

第15章 “朱言朱语”

  陆世的酒量不差,至少比萧冼好些,他拍开另一坛未启封的酒,愁眉苦脸的一杯接一杯喝着。

  自己喜欢顾岑元……吗?

  他没经历过情爱,但知道陆壮士对陆夫人一定是爱惨了的,扪心自问,他对顾岑元的感情还没到那般地步。

  那就是不喜欢他了……吗?

  陆世不确定,可每次顾岑元靠近他,触碰他时,心头的悸动可以瞒过旁人却瞒不过自己。

  杯中的残酒映着他的脸,慌张,迷茫,惊恐,但也有羞涩,喜色,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恍惚间陆世好像听见顾岑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孤心悦陆少侠。”

  “不许假装不知道。”

  “孤会一直在这等着陆小侯爷。”

  陆世合上双眼,长吁一声,认命了。

  顾岑元,信你一回。

  差不多喝了一坛半的酒,后劲儿上来陆世也有些头重脚轻,他懒得回府,让冯管事收拾了间客房,在都尉府借住了一宿。

  好酒消愁,一夜无梦,日上三竿依旧睡的酣甜。

  屋外阳光明媚,窗台上几只麻雀啾啾的叫,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谐宁静,直到房门被嘭的一声撞开。

  “嘭!”

  陆世吓的瞬间坐直,“怎么了?!”

  没人应他,陆世心惊肉跳,扯过外褂披上往外头走。

  “孤倒是不知道陆侯爷什么时候除了饭要在都尉府吃,觉也得在都尉府睡了?”顾岑元拂开珠帘走进来,冷眼瞧着衣衫不整的陆世。

  “你,你怎么在这?”昨天下定的决心在看见顾岑元本尊时破碎成一地碎渣。

  “哼,”顾岑元酸唧唧的哼了一声,“禁军大营今日休假,萧都尉没和你说?”

  陆世嘴角抽搐,萧冼昨天半坛就不省人事,后边光顾着伤情,还真没有说。

  不过就为这事儿大早上扰人清梦,陆世心里憋着股气,不答反问道,“这和殿下闯,进臣房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顾太子爷面无表情,自觉昨天在永宁宫的自己就是个傻子,他拂袖转身,委委屈屈又阴阳怪气道:“果然陆侯爷的饭只和萧都尉吃,孤就是没那个福气呗。”

  陆世:“……”

  ……确实自己昨天好像说了等萧冼空了就一起请吃饭来着……

  “咳咳,那个,”尴尬的咳嗽两声,陆世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吃了没?要不现在去吃?”

  “哼。”顾岑元冷哼着偏过头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陆世:“……”他慢慢攥紧拳头。

  见状,站在门口的杜维疯狂用双手在胸前画叉,打着手势无声道:哄他,快哄他!

  到底是自己理亏,陆世深吸一口气,附小做低的谄笑,“是臣有错,还望殿下不计前嫌,赏个脸让臣做东赔个罪。”

  顾太子爷看着眼前笑成花儿的脸,终于勉为其难的低下他矜贵的头颅,屈尊降贵的同意道,“那便多给陆侯爷一刻时间准备吧。”

  “谢殿下,那臣先去喊萧都尉起床。”陆世笑眯眯的咬牙忍住一巴掌扇上去的冲动。

  顾岑元的视线扫过在陆世没系好的腰带和大开的领口,在锁骨处有意无意的停顿,不满道,“你就这么去?”

  陆世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后知后觉赶忙整好衣衫,将头发随意用根带子绑了,“这样去这样去。”

  陆世的皮相是极俊俏的,偷懒随手扎起的头发并不听话,有几绺发丝自鬓角滑落挂在脸旁,柔和了脸部线条,但山根眉骨下颌线依旧分明的,可能是昨日饮酒的缘故,眼角仍有余红未消,唇瓣也是嫣红艳丽,说话间贝齿微露,衬的整个人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顾岑元看着那抹艳色,喉结滑动,皱眉不悦道,“都尉府没人了吗,要你堂堂一个侯爷去叫他起床?”

  陆世:“?”

  这都啥和啥,他正欲分辨,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奴才这就去,侯爷陪殿下聊着就好。”

  冯管家从接到顾岑元踏进都尉府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见两人在说话,没敢出声打断,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听见顾岑元说,忙不迭的应了。

  由于萧都尉醒来宿醉反应激烈,三个人都收拾好走在玄武大街上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远超顾太子爷给出的时限,不过他非但没介意,反倒心情颇佳的样子。

  “臣等对京都吃食不太了解,不如按殿下的口味来,去殿下惯去的酒楼?”陆世看着满条街的旗帜牌匾花了眼,实在是选不出来,将问题抛给顾岑元。

  紧跟三人身后杜维冲口而出,“万万不可!”

  陆世和虚弱的萧冼齐齐转头看向他:“?”

  顾岑元:“……”是时候换一个侍卫了。

  众人目光聚焦下的杜维:“呃……”

  杜维感到很无辜也很后悔,无辜主要是自家主子平日里去的最多就是云良阁……

  他也是担心陆少侠看清楚殿下的为人,咳,担心陆少侠误会殿下才心急的口不择言了,后悔则是因为又一次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杜维尬笑着解释:“咳,属下的意思是殿下的膳食一直都是由御膳房的人做的,外头的食物不常吃,要选殿下常去的就要进宫了,哈,哈,哈。”

  说法合情合理,联系之前万祥客栈的喝茶事件,陆世和萧冼都认为很有说服力。

  顾岑元附和着笑了两声,余光瞥了眼杜维,算你勉强保住职位。

  但进宫是不可能的,陆世不想看见江瑶,萧冼也暂时不愿看见顾启云,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异口同声道,“那便在前面找个馆子吃点。”

  “可以。”顾岑元出乎意料的也很好说话。

  “诶,殿下!”

  四人正欲往前,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满脸惊喜的朱子建。

  自打那天昏迷后醒来被告知自己是被大理寺的衙役用板车拖回尚书府的,朱子建就认定大理寺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羞愤交加的朱公子跑去找朱尚书寻求安慰,却被狠狠批了一顿,勒令禁足,还让他恢复好了去找陆世和萧冼赔罪。

  这几天脸上的淤青刚散去,朱尚书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可以去赔礼了,可朱公子霸王了这么些年哪能那么轻易低下这个头,他不想在家看见朱尚书的脸,凑了个局喊了几个公子哥儿准备去云良阁放松放松,谁知道这就遇到了能牵线搭桥的。

  “殿下这是要去云良阁吗?臣也要去,一道走可否?”朱子建殷殷期盼的看向顾岑元。

  杜维:“!!!”

  陆世,萧冼:???”

  朱公子眼中能牵线搭桥的顾太子爷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6章 那个什么是什么

  真气派啊。

  陆世看着眼前无一处镶金带玉却处处尽显奢侈精致的云良阁,发自内心的喟叹。

  “侯爷有所不知,云良阁可是京都顶有名的馆子。”朱子建到底还惦记着朱尚书的话,瞧见陆世的表情,主动攀谈。

  陆世点头赞同道,“装潢如此不凡想必里面的菜定然是人间美味。”

  朱子建:“?”

  来云良阁图那一口菜?

  他以为陆世假清高,笑的一脸猥琐加了然,“除了菜,其他也很不错呢,嘿嘿嘿~哎呦喂!”

  顾岑元听不下去,抬脚踹了朱子建,踹的他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殿,殿下?”朱子建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顾太子爷了,捂着屁股满脸愕然看向他。

  “孤今天想吃清淡一点,”顾太子爷开了金口,却是对陆世说的,“就去刚刚陆侯爷选的酒楼。”

  陆世肯来京都是有一小点点私心的,他想看看京都和他去过的地方有什么不同,眼下长见识的地方就在眼前,哪能轻易放过。

  他坚定的摇头,看着云良阁的牌匾,眼珠子亮晶晶,“就在这吃!”

  萧都尉早上吐了一遭,也没吃什么东西,腿脚发虚的紧,后半路一直靠着杜维才能走到云良阁,他实在没力气也不想折腾了,举手道,“我同意。”

  三对一。

  一行人有悲有喜有忐忑的进了云良阁。

  看着桌上一道精雕细琢成双龙戏珠的西瓜,一道清淡的看不见油花的汤,一道应季水果的摆盘,一壶酒。

  陆世暗中安慰自己,不错,很简单,很清凉,很夏天。

  可接下来鱼贯而入围着桌子站了一圈的衣衫更显清凉,姹紫嫣红的姐儿让他淡定不了了。

  看向对面朱子建,却见他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美色。

  扭头看向左手边的顾岑元,顾太子爷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

  又扭头看向右手边的萧冼,萧都尉饿的狠了,正在埋首喝汤,没空接收他的眼神。

  百花楼这么久毕竟不是白待的,陆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想明白了。

  杜维刚刚就是说漏嘴了,大翚的顾太子爷非但不爱在皇宫吃饭,甚至还是京都顶好的青楼的常客。

  席间只有朱子建嘿嘿哈哈的荡漾笑声和萧冼吃东西发出的碗碟碰撞声,陆世和顾岑元什么东西都没碰。

  等萧冼吃的差不多时,陆世桌下的脚微动轻踢了下他,使了个眼色,起身道,“殿下和朱公子慢用,在下突然想起来施大人让我今日去整理大理寺的卷宗,在下先走一步。”

  萧冼吃了个水饱,也想回府吃点实在的,跟着道,“我也要走……”

  朱子建不是没眼色,他早瞧见陆世和顾岑元从刚刚就开始的暗流涌动,也不敢像拦王武那样拦住他,只面露可惜道,“哪里哪里,侯爷有事自管忙去,就是不能好好感受云良阁真正的乐趣了。”

  陆世额角爆出一根青筋,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有劳朱公子和殿下替我和萧都尉好好享用。”

  说什么只属于他一个人,都是骗子。

  陆世压下鼻头泛起的酸意,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云良阁内光线幽暗,乍出门被日头灼眼,陆世没忍住流下两行清泪。

  背后紧紧的缀着脚步声,陆世以为萧冼跟着出来了,边擦眼泪边回头道:“我要回侯府,就不和你一道走……唔……”

  谁知刚转过身就被用力抱住了,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青竹墨香,他一愣。

  “莫哭。”果不其然,顾岑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哪还能让他抱着,用力挣脱后愤然道,“你离我远些!”

  陆世说这话的时候自觉十分冷酷决绝,但落在顾岑元眼里就是另一副画面了。

  顾太子爷眼里,陆少侠吃味儿吃的眼眶红红,泪光闪闪,正嘟着嘴撒娇使小性子。

  顾岑元的心都要化了,上前一步,“阿世,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陆世愤然甩袖。

  顾岑元:“……”

  好好说话看来是行不通了,他反客为主问道,“你在望江城不也是天天待在百花楼吗?”

  “可我没有,”陆世憋红了脸,气急败坏的低吼,“我没有那个什么!”

  “噗!”顾岑元没忍住笑出了声,蔫坏儿反问道,“那个什么是什么?”

  “你,你,你无耻!”陆世被他的厚脸皮深深撼住,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骂了一句,抱头捂脸跑开了。

  乐的顾岑元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边追边喊道,“我也没有那个什么~”

  被遗忘的萧冼和杜维互视一眼,达成共识,道别后各回各处。

  *

  “江小姐,我……”王武看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的人影,支支吾吾。

  拿过一边的绣绷子,江瑶摸着素色帕上已具雏形的兰花,针脚细密,莹白的绣线勾勒花骨朵的栩栩如生,情意深重的一眼就能看出。

  她垂下眼帘,可你为什么总是假装不知道呢?

  手上无知觉的用力,兰花被扯的变形,江瑶被遗留在绣绷子上的针狠狠扎中食指。

  无动于衷的看着指尖冒出的血珠越来越大,她将指头摁在帕子上,素白的兰花霎时染上艳红,逸出一丝邪性。

  满意的勾起嘴角,江瑶将绣绷随意丢弃在地上,看着王武迟疑不决的身影,轻声慢语的问,“王公子这会儿又不愿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软绵,王武却听的心惊肉跳。

  他捏着衣角小声道,“不是不愿,只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江小姐也是知道的,如今我若是这么做了……”

  “哈哈哈,”江瑶突然笑起来,宛转如软莺娇啼,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难以置信的反问,“王公子是在阿瑶面前求做君子?”

  王武脸色一白,江瑶视若无睹,她感受着食指出传来的微微刺痛,漫不经心道,“阿瑶前两天站书房听爹说,王郡守这两日就要定下来了,爹的意思是左右半年之后刑部尚书就要告老还乡了,可以先放在刑部。”

  说到这她顿了顿,颇感为难的道,“可文太师的意思是要让王郡守继续外放磨砺呢。”

  慢悠悠的起身,江瑶自屏风后走出,笑吟吟的朝王武福礼,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如今事情如何发展就全看王公子的意思了。”

  说完迈着碎步走了出去,独留王武一人在屋中。

  他的脸被珠帘垂下的阴影挡住,难辨神情。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7章 榴花宴陆侯爷被辱

  “少卿,宫里递了封请柬。”寺正站在门口,看着伏在案上打瞌睡的陆世,轻叩门板,低声提醒道。

  陆世这几日白天不堪顾岑元骚扰,晚上也噩梦连连。

  梦里全是顾岑元撂蹄子撒欢儿一脸猥琐笑意的追着他问那个什么是什么,一夜要被惊醒三四回。

  唯一能静下心来的只有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

  对此,陆世深以为是施大人的浩然正气挡住了顾小鬼的煞气。

  于是他抖擞精神,打算好好办公来报答施大人,可卷宗繁复,整理判断起来片刻功夫他就开始头晕脑胀。

  看着看着,渐渐的字重了影,人花了眼,一头栽在案桌上睡着了。

  连日没睡个安稳觉,因此寺正贴心放低的声音简直小的忽略不计,陆世一动不动,兀自睡的昏天黑地。

  寺正有些踌躇,送信的人他认识,是御前的管事大监喜公公,他来送的请柬自然不可忽视,可是陆侯爷……

  寺正对陆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一拳把朱公子呼昏死过去的场景。

  对于这位京都新晋恶霸,寺正宁可包圆大理寺一个月的卷宗整理也不敢就这么叫醒他。

  清醒的寺正和昏睡的陆侯爷单方面僵住了。

  一直到萧冼来大理寺找陆世,还没进院子老远就扯着嗓子嚎叫,“阿世!大事不妙!!”

  这才是叫醒陆侯爷该有的音量,陆世吓的浑身一抽,瞪着眼睛直直看向前方虚空,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看着面前的寺正,陆世甩甩脑袋清理思绪,暗忖刚才不是萧冼的声音吗,怎么是寺正的脸。

  见陆世看见他了,寺正也不好躲了,他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少卿,宫里给您的请柬。”

  “嗯嗯嗯,”陆世打了个哈欠,还没缓过神,慢半拍的听清楚后,霍然起身双手拍着桌子,“嗯?!你说什么?!”

  陆世由于睡的不踏实的双目赤红,加上打盹发丝也凌乱的很,如今他呲牙瞪眼面目狰狞的质问,寺正被吓的倒退半步,紧挨门板,瑟瑟发抖说不全乎话。

  “阿世!”萧冼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在门前刹住,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寺正:“!”又来了一个恶霸?!

  余光瞥见寺正手中一模一样的请柬,萧冼倒抽凉气,他指着请柬,挤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问,“寺正这是来给侯爷送请柬的?”

  寺正直点头,他颤颤巍巍的双手递出请柬。

  接过请柬,萧冼拱手,“我替侯爷谢谢寺正。”

  “不敢当不敢当,属下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说完连滚带爬的溜了,生怕迟了自己要挨双份的打。

  萧冼把请柬按在陆世面前,神色紧张道:“宫里的请柬,让去什么榴花宴。”

  陆世拿起翻看了几眼,同样惴惴不安,“能不去吗?”

  二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长吁一口气。

  陆世双肩卸力,萎靡不顿道,“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萧冼是一百个不愿意去的,更何况这个宴席还是皇后主办的,那顾云启作为儿子一定会来,江小姐也铁定是会出席,那自己去干嘛呢,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今日的晚饭陆侯爷和萧都尉吃的十分不是滋味儿。

  不愿归不愿,几日后,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个人还是老老实实的进了宫。

  宴席设在了涂林园,涂林园取自榴树的别名涂林,榴树是西疆安石国进贡的树种,因为先祖皇帝的后妃爱榴花明艳,为博美人一笑,先祖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建了个涂林园。

  涂林园占地十数亩地,季夏时分榴花红似赤玉,浓绿万枝上点红团簇,绯霞连绵似火烧,壮观耀眼,入园如入仙境。

  皇后不忍如此美景只有寥寥几人可见,便在每年榴花盛放时召开榴花宴,邀众人共赏。

  说是众人也只是正三品往上的官员及家眷才能得到这份殊荣,能入园的都是达官贵人。

  这厢“陆达官”和“萧贵人”苦着脸跟着引路的小内监身后进了园。

  可赏花这种雅事儿大都是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们爱,老一辈的多是聚在阁楼亭台在品茶闲聊,渐渐的,榴花宴心照不宣的转了性质,成了给未出阁的闺秀和公子们提前相看的宴会。

  参加宴席的都是门当户对的权贵之后,若是宴上看对了眼,择日便可提亲,多了这层含义,一般入园后年轻后生和长辈便会分开。

  引路的内监把他们送到园门口后,就屈身行礼退下了,陆世和萧冼也不知道这事儿,二人云里雾里,顺着小径前行,歪七八扭一通乱绕,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也没看见有什么饭桌。

  萧冼看着一直延伸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路,沉默了半晌,不确定的问道,“我们来的是宴席吗?”

  “是……的吧。”陆世也纳闷,京里人这么兴趣别致吗,办宴席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走路的?

  就在两人犹疑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笑语。

  “姐姐们尽拿阿瑶寻开心,阿瑶不依。”

  “哪是我们拿你寻开心,如今京都可都传遍了。”

  “哈哈哈哈。”周遭一片起哄的笑声。

  陆世和萧冼笑不出来,他们听出来人是谁了,是他们两目前都不想看见的人。

  “你们不知羞,回头殿下知晓……”江瑶娇羞的声音在转弯看见陆世和萧冼后停住,她的脸迅速由红变白。

  陆世和萧冼也面露窘色,他们不是有意听小姑娘的闺房话的。

  和江瑶一道走的小姐们也止了话头,虽不知他二人是何身份,但能赴宴的绝非寻常人,纷纷福礼致意。

  陆世二人作揖回礼。

  场面又僵住了,这一群莺莺燕燕里陆世认识的只有江瑶,他扯着唇角,缓解尴尬主动搭话“江小姐,好巧啊。”

  江瑶罕见失礼没回话,旁边的人轻轻拍了下她,她才回神,脸色惨白道,“陆侯爷,萧都尉。”

  “啊,就是他啊!”人群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恍然大悟后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

  陆世和萧冼看着面前这一群叽叽喳喳一阵头大,想着辞别先走一步,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拦住步伐。

  “我道是谁,”站在江瑶身边的一位小姐拉下江瑶按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扭头眼神不屑的看向陆世,讥讽道,“原就是那个不知男女还险些赐婚给殿下的陆侯爷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8章 涂林园太子护夫

  “你说谁不知男女!”陆世还没反应,萧冼先发飙了,“我看你才是男女不分!鼻子这么塌,眼睛这么小,下巴这么短,脸还这么宽,活脱脱一个女生男相!”

  “你!”那小姐气到指着萧冼的手直抖。

  她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郭睿的女儿郭宜敏,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后,却也是娇宠长大,从没受过这种辱骂。

  关于男女之分陆世自小就被误会,虽然现在知道了真相,但听了这么些年下来比她说的更过分的也大有人在,于是他拉住萧冼小声道,“别同她一般计较。”

  郭宜敏见他们交头接耳,只当他们害怕了,不由冷哼,“难道不是吗,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去勾引殿下,真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谁才是皇后娘娘心里的标准人选。”

  分明是你们殿下成天勾引本少侠!

  这下轮到陆世火冒三丈,他放开拦住萧冼的手,一脸难以置信,“哈?!我勾引他?!”

  郭宜敏翻了个白眼,“莫不是有些人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还要旁人说与你听?”

  陆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突然领悟了什么叫颠倒黑白是非不辨。

  “哟,诸位挺热闹啊?”顾岑元的声音自后方传过来,轻飘飘的打断对峙。

  他搭上陆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盯着郭宜敏眸中布满冰碴。

  “殿,殿下!”郭小姐声音颤抖,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妄议天家之事,可大可小。

  “殿下安好。”一众看戏的小姐们皆低头屈膝行礼。

  “免礼。”顾岑元用力按住陆世欲挣脱的胳膊,把他揽在怀里。

  “谢殿下。”

  可陆世罕见的态度坚决,连推带搡的硬生生离开顾岑元,站在萧冼的身旁。

  顾岑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珠转动,看向那群小姐,“适才听见各位小姐兴致高昂的聊的开心,怎么孤来了反而不说话了?”

  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与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世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一溜排的小鹌鹑,他也不想和这群小女子计较置气,瓮声瓮气道:“她们方才在夸榴花明艳,女儿家之间逗乐,不值得说给殿下听。”

  “是吗?”顾岑元笑的意味深长,“阿世也喜欢吗?”

  陆世敷衍的点头,戳了戳萧冼的后腰,提醒他收起面上的愤愤不平。

  “可是孤以为,这六月似火榴花,”顾岑元从枝头摘下一朵,斜插在陆世的鬓角处,莞尔一笑,“不及阿世万分之一。”

  恍然间,微风骤起,卷着满园的艳色,蹭过他耳边的榴花,全部化作顾岑元背景,天地之间,陆世眼中只有他此刻的笑颜。

  顾岑元的话一落,众人心中皆有了数,这是全部都听见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暗中将看热闹的目光移向江瑶所处的地方,神色各异。

  只见郭小姐身形一晃,还没来得及出口补救,一旁的江瑶脸色惨白,在众人瞪大的眼睛和惊呼声中,摇摇欲坠的倒了下去。

  *

  “发生了何事?”皇后正在和官眷品鉴新进的龙井,远远看见一行人闹哄哄的走过来。

  近了才发现是江瑶被簇拥着,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去看。

  各位官眷也不敢坐着,纷纷起身,跟着去了。

  看着两个小丫鬟将江瑶放下,皇后焦急的问道:“阿瑶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答,难不成说被太子爷气昏过去了?

  在场的众人屏息凝神,没一个敢回话。

  皇后看向慢慢悠悠这会儿才跟上来的三人,她从顾岑元扫到陆世,再到怒气冲冲的萧冼,最后将视线放在自家儿子放在陆世肩头的手,她微眯着眼,“太子,各位小姐都不说话,你来告诉本宫发生了何事。”

  “母后,儿臣也不知道啊,”顾岑元摊手,一脸无妄之灾,“儿臣走在园内,碰见小姐们和陆侯爷萧都尉站在一起赏花,也跟着聊了几句,可没说几句,江小姐突然就倒下去了,在场的都可以作证。”

  这话说的讨巧,江瑶虽然受了顾岑元的刺激,但确实是自己晕过去的,再者一个在场的都可以作证,轻描淡写的把剩下的人全拉到了他的阵营,毕竟谁会和太子爷过不去,就是郭小姐这时候也三缄其口,不发一言。

  皇后不置可否,她摸摸了江瑶的头,淡淡道,“陆侯爷也在场,你来给本宫说说。”

  顾岑元笑脸一僵,他没算上陆世和萧冼这两个变数。

  陆世闻言下意识看向顾岑元,四目相对,他心尖一颤,转过眼神,垂首出列。

  顾岑元刚刚的所作所为很直白,就是告诉众人他在光明正大的袒护自己,做人不能不知好歹到恩将仇报,陆世长揖应道,“确是如殿下所言,江小姐是忽然之间昏倒了过去。”

  顾岑元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皇后却一脸无动于衷,欲再追问,可问话的这会儿功夫,太医已经被急匆匆召来,事有轻重缓急,她也不好再问,让出位置给太医诊脉。

  片刻,太医收回手,他细细端详半天又皱眉重新放回手。

  “余太医,阿瑶这是怎么了?”皇后看太医形容并不轻松,急问道。

  “奇了,”余太医收起江瑶手腕上的帕子,一脸疑惑,“江小姐的脉相正常,并无不妥,可却陷入昏迷,奇了奇了。”

  余太医是御前侍候数十年,资历厚重,断然不会胡乱下定论,一时间所有人脸色精彩纷呈。

  余太医打量江瑶的脸色和身形,摸了摸胡子补充道:“不过也可能是江小姐体弱,久不出门,乍出门受不住,老臣去开点宁心静神的方子。”

  “有劳余太医。”皇后颔首,打发身旁的宫娥跟上去拿药。

  好好的宴席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在园内游玩的公子小姐或快或急的得了消息都往凉亭那赶去。

  王武赶到时,见江瑶倚靠在座椅上,心中一沉。

  随着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果不其然,在众人视线中的江瑶眼睫微颤抖,她如梦初醒般睁开眼帘,迷茫的环顾四周,在看到陆世和顾岑元所在的方向是,突然躲向皇后娘娘的身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惶恐不安。

  后来的人看不明白,可先前就在的人估摸着这反应,联系顾太子和陆侯爷之前的话可就耐人寻味的很了。

  “阿瑶莫怕,”皇后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出了何事说出来姑母给你做主。”

  顾岑元神情骤变,陆世也皱眉,皇后这么说就是不信他们两方才的话。

  江瑶却越发害怕,缩在皇后怀里不敢说话。

  人群中的王武闭眼长叹一口气,再次睁眼眸中毫无犹疑,他从间隙中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上前,路过陆世时,几不可闻的说了句,“对不起。”

  陆世愕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王武已经穿过人群,站定在众人中心,说,“江小姐这是害怕殿下?”

  江瑶没回话,但勉强能从她微弱的摇头动作中判断出并不是因为顾岑元。

  那结果显然只有一个了,众人看向陆世。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9章 他急了他急了

  王武作恍然大悟状,“果然是因为陆侯爷吗?”

  “王公子这是何意?”皇后问道。

  王武压下心头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唾弃,咬牙道,“日前臣见到陆侯爷流连云良阁。”

  “云良阁?”

  “就是一处青楼。”

  “啊!”女眷们捂嘴,视线中王武和陆世之间游移。

  这就不难推测了,任一个良家女子看见一个浪荡子都是要退避三舍的,更何况这个浪荡子还是手握权利的侯爷,思及此女眷们理解的看向江瑶。

  赴宴的公子哥虽然私下也打马章台,但爱惜羽毛的很,明面上都是无一丝污点的正人君子,见此也目露谴责的看向陆世。

  “定都侯,可有此事?”皇后换了称呼,语调寒凉如冰。

  陆世听见王武那句对不起就怔住了,还没有咂摸清楚就被他的话给打的猝不及防,是以见皇后问他去没去云良阁,他愣愣的点了点头。

  大翚不禁青楼窑院,但十分忌讳官员去这类烟花之地,轻则罚俸禁闭思过,重则降职乃至褫夺官职。

  “荒唐!身为定都侯不以清正廉洁为己任,居然公然狎妓!”皇后摆袖,声色俱厉。

  狎妓?!

  “我没……”陆世明白过来,欲否认。

  “住口!”皇后侧过头,不愿再听,“本宫今日就替你爹娘好好教导你,来人!”

  一旁萧冼同样一脸懵,他还没跟上节奏,他搞不懂怎么三言两语之间云良阁就变成青楼了,还有吃顿饭还要被问责挨打的?

  但想不明白不妨碍他伸出手臂将陆世护在身后,他右脚后撤,上半身微躬,防备警戒的看着上前的护卫。

  局势一触即发。

  “且慢!”顾岑元看着事态发展,出列道。

  他走上前,身躯好巧不巧正正好挡住陆世,将他与众人隔开。

  “母后,侯爷去云良阁事出有因。”

  皇后没说话,看着他,顾岑元恍若不觉,他侧身环视一周,找到朱子建的身影,平静道,“事情经过朱公子最了解,劳烦朱公子给侯爷一个公道清白。”

  朱子建听见云良阁的事儿被提出来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闯祸了,这会儿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道,“去云良阁是在下拢的局。”

  人群一阵哗然,指指点点的小声交流。

  朱子建继续说,“日前在下和陆侯爷和萧都尉有些误会,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杯酒释恩怨。”

  陆世和萧冼为了王武和朱子建大打出手的事情京都里绘声绘色的传来好一阵子,闺阁里的小姐们不清楚,但这些公子哥儿都是明白的,看着王武的眼中带了一丝不屑,过河拆桥吗这不是。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人听清楚,“京都酒楼那么多,为何偏偏选了云良阁呢。”

  一时间,女眷们眼神微妙的看着他们三人。

  陆世被萧冼挡住半边身子,他听着有人骂他,有人帮他,脑中嗡嗡的,他直直看着前方顾岑元的后背。

  “因为这是孤定的。”顾岑元转过身,目光扫过所有人,扬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没个正经,“孤许诺陆侯爷带他长长见识,云良阁在京都也算是顶好的地方,况且只是吃了一顿饭就出来了,见见总不过分。”

  “是啊是啊,吃完就出来了。”朱子建连声应和。

  “此事确实是孤思量的不够周全,”顾岑元坦然认错,话锋一转,他扭头看向皇后怀中的江瑶,目光如锥,凿在她的脸上,“可江小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话语诛心,江府在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她是怎么看见陆世去云良阁的。

  江瑶对顾岑元的心思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在场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品出了背后的意思,江瑶这是派人盯着顾岑元,所以才会看见陆世进了云良阁。

  偷鸡不成蚀把米,江瑶眼一闭,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一场荒唐闹剧,榴花宴不欢而散,各家各怀心思的散了。

  顾岑元挡在陆世面前,他歪头俏皮道,“侯爷不谢谢孤?”

  陆世看着顾岑元嬉皮笑脸的逗他开心,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臣谢过殿下解围。”

  顾岑元皱眉不满,“上下嘴皮一碰,侯爷也太小气了。”

  “殿下去找江小姐吧,想必江小姐是极愿意的。”酸唧唧的语气让陆世自己一惊。

  “阿世,”顾岑元无奈,每次可以更近一步的时候总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横在面前,“带你去个好地方。”

  旁边走到半路发现丢了人的萧冼准备喊上陆世出宫,转头看见顾岑元朝陆世伸出手,他捂住嘴,弓着腰混在人群里走了,把空间留给二人。

  涂林园的花开的热烈,陆世跟在顾岑元的身后,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把手放在顾岑元的手中。

  顾岑元走在前头开路,榴树枝桠低矮稠密,等到二人来到目的地时,他的罩衫上沾满了绿叶和花瓣。

  他一手指着前方,兴冲冲的回首,“就是这个。”

  陆世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他直勾勾的盯着顾岑元的脸。

  顾岑元眉宇间的散漫没了,五官舒展,阳光自他背后射过来,给他镀上一层柔光,露着那颗小虎牙,满是少年气,朝气的让陆世的心漏了半拍。

  见此,顾岑元狡黠的使坏,他用力拽过还在坡下的陆世,惯性让陆世往上冲,他顺势往下一趟,陆世完完全全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侯爷太心急了,这就投怀送抱来了?”顾岑元笑的眼睛弯弯,不怀好意的环住陆世的腰。

  和他设想的不一样,陆世并没有着急忙慌的要起身,他借着这个姿势拥住他,皂角的香气混着陆世甜软的体香让他心神一荡。

  陆世贴在他耳边呢喃道,“是心急了,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顾岑元抱住陆世的手顿住,俄顷更加用力的抱住,脸上的惊诧转变为狂喜,他声音断断续续,不敢相信的求证,“阿,阿世?”

  “我在。”陆世的声音自耳边清晰传来,伴随着胸腔的共鸣声,闷而厚重。

  顾岑元扶着陆世的腰,要举起看他的脸,陆世却紧紧抱住他的头,带着敞开心扉后的不安,低声道。

  “顾岑元,我考虑完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0章 好侯爷莫招我

  “我比自己想象的还喜欢你。”

  顾岑元的呼吸一窒,心头像被人紧紧捏了一下,血液在瞬间停滞后裹挟着狂喜涌向四肢百骸,他翻过身,二人交换了位置。

  听着耳边雷鸣般的心跳声,一阵天旋地转,陆世的背紧贴着草地,顾岑元小心的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目光灼灼,透过眼睛一路看进他的心里。

  陆世不是不明白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做不到将顾岑元的温柔宠溺拱手让给别人。

  最近的他收敛了在望江城的爪牙,摆出最温顺乖巧的样子,因为他不能给陆家添乱,爹娘只有他一个孩子,望江也只有一个陆少侠,他无法任性。

  可连连的后退招来的是江瑶越来越嚣张的挑衅,还有王武……

  顾岑元轻抵陆世的额角,左右摇晃,撒娇道,“这种时候怎么还在走神。”

  陆世报以一笑,他收回思绪,环住顾岑元脖颈的手臂向下一带,闭着眼主动凑上自己的。

  顾岑元瞪大双眼,看着陆世眼皮下的眼珠微动,他压下上翘的唇角,加深陆侯爷难得的主动。

  两个人接了个榴花般美好的吻。

  唇齿分离,顾岑元盯着陆世泛红的眼角挪不开眼。

  他掐了大腿下,警戒自己,不行不行,忍住,来日方长。

  喘着粗气帮陆世捉去发丝上的草屑花瓣,顾岑元揽过陆世的肩膀,陆世也顺从的依偎在他的胸膛。

  顾岑元指着前方的一棵结了满枝粉嫩的桃树,挑眉道,“本打算是带你尝尝桃子的。”

  “无事,”陆世偏过头看着他的下颌,嫣然一笑,“吃到了比桃子好吃数倍的。”

  “嘶!”顾岑元倒吸了口气,陆侯爷开了窍之后简直杀于无形人,默念几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他压下小腹的异样,晃荡陆世的肩膀告饶,“好侯爷,莫招我。”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滚烫热度,陆世余光瞥见顾岑元眼中爬上来的红血丝,暗中咽了口口水不敢再闹,顺着话题问,“涂林园为何会有颗桃树?”

  “那是我和弟弟栽的。”顾岑元声线还有些许喑哑。

  陆世有些意外,“我以为皇帝的儿子从小就要学习怎么当皇帝。”

  “傻子,”顾岑元捏住他的鼻子,恶意不撒手,“那会我俩刚识字,想学也学不了。”

  拍开顾岑元的手,陆世深吸两大口气,用十分夸张声调,“什么?顾太子难道不是一生下来就熟读四书五经的吗?”

  顾岑元:“……”

  陆世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无邪。

  顾岑元果断伸手挠向他的肋侧。

  “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我,”,陆世被他挠的眼泪水都笑出来了,躲闪着认怂道:“我错了哈哈哈哈哈错了哈哈!!哈哈哈太子哈哈哈饶命哈哈哈!!!”

  眼瞧陆侯爷就要接不上气,顾太子这才网开一面饶了这个惯会犯上的磨人精。

  陆世擦去眼角的泪花,接过顾岑元的话头,“所以你还没说你们为什么会栽这棵桃树?”

  “这不是你在岔开……”说到一半看见陆世泪光闪闪的眼睛,他吞了话头,认命解释,“云启的身体不好,长的也和旁人……不太一样,父皇和母后不敢让他出门,他每天只能待在景阳宫内。”

  “和旁人不太一样?”陆世对萧冼心上人有些好奇。

  “云启白发蓝眼,也不能直视日光,那会儿宫里的人都说他是国之不详,是上天降罪于大翚的证据。”

  陆世不信鬼魂之说,闻言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他那会儿刚出生怎么去祸害。”

  “你别气,”顾岑元无奈的摸着他的头发顺毛,“后来云启长大了事情就好多了,但平日里也只有我去找他玩,且太医说一天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然不利于养病。”

  “半个时辰?!”陆世不敢置信的重复。

  “是的。”顾岑元很确定的点头,“你可以想象这对当时的我们的多么残忍。”

  陆世感同身受的重重点头,他小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是睁着眼,在望江城大街小巷山头河道称霸,好不快意。

  “所以有一天我带着他偷偷跑了出去。”

  “跑到了这吗?”

  “聪明,奖励陆侯爷香吻一个。”说完不管陆世的反应,吧唧一口重重亲在他的右颊,“那会儿他看见句桃之夭夭就想看看桃花是什么模样,我当时分不清楚桃花和榴花,就带着来了涂林园,后来发现不是,就自己栽了棵。”

  “原是如此。”陆世了然,他摸着脸颊,咂摸这似曾相识的当年他拐带萧冼的路数,问他,“那你后来怎么了,有挨打吗?”

  顾岑元抱住他的头,看着蔚蓝的天际,生硬感叹,“阿世,你瞧,这天气真好啊。”

  陆世也不戳破他,背地里偷偷的笑。

  两个人坐在地上,看着满树熟桃,静默不语,享受难得的宁静安好。

  顾岑元其实没说全,他隐瞒了一点,那就是随着顾云启的长大,宫内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变好,而是更加甚嚣尘上,甚至有偏执的大臣买通了宫娥内监去毒害他。

  每个人都怕他,都想让他死,好想只有他死了大翚才能继续安定繁盛下去。

  崇德帝对这些谣言和恶毒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没去管,他要给他的子民一个发泄的渠道,这是让他的小儿子继续活下去的代价,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恶毒与歹意彻底隔绝在景阳宫外,给他的小儿子一个无趣乏味却足够安全的童年。

  双方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直到宫娥毒害的事情败露。

  下毒手的大臣在家等了两天,既没收到宫娥的传信,也没听见二皇子殁的消息。

  他的疑惑止于第三天的晚上,一夜暴雨过后,京都朱雀大街上少了一位大臣,宫内换了一批宫娥。

  自此,所有人都见识到了龙椅上那位一直以随和示人的帝王的铁血手腕,以及他的态度。

  从那夜往后,所有人都好似看不见顾云启的不一样,他们恭敬的对他,如同对待他的兄长。

  “咔嚓咔嚓嚓。”

  顾云启按住琴弦,隔着丝绸望向声音传来的草丛。

  “哎呦!”一个身影从矮灌木中滚出来,四仰八叉将将停在顾云启屈起的膝前。

  “……萧都尉?”他看着似曾相识的模糊身形,疑惑问道。

  地上哼哼唧唧的声音顿时停住,黑影一个鲤鱼打挺站直,既惊喜且伤情道:“谪仙!”

  顾云启自动忽略那句谪仙,他冷冷淡淡开口:“萧都尉为何在这,据我所知,榴花宴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啊,这个……”萧冼收起复杂的神情,垂头丧气道:“我说我又没记得回去的路,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尺度是个迷一样的东西。】

第21章 不愧是你,冼

  顾云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低头抚弄着琴弦,对一旁的云烈道,“送萧都尉出宫。”

  “等,等下。”知道自己没机会是一回事,但真正看到顾云启的时候,萧冼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瞧。

  这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萧冼这么想着。

  顾云启微微偏了下头示意他说,神色依旧冷淡。

  萧冼张口欲言,瞥见一旁的云烈,合起张大的嘴巴,对着顾云启支支吾吾,“能不能就我们两个?”

  云烈直挺挺的立于一侧,不为所动。

  “萧都尉有话但说无妨。”

  “可是,嗯,那个我我……”萧冼言辞闪烁。

  顾云启耐心告罄,他重新坐正信手拨动琴弦,冷然道,“云烈,送萧都尉出宫。”

  “是。”云烈领命,他朝萧冼伸出一只手,并没有因为顾云启对萧冼的不重视而轻慢他,依旧恭敬,“萧都尉请。”

  看着顾云启拨动着琴弦,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萧冼心里一咯噔,这是真的不愿意理自己了。

  云烈在一旁不停的叫着萧都尉萧都尉,萧冼充耳不闻。

  此次分别,指不定以后就是永远不能再见面了,没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可能还会接到他和江小姐成亲的请柬……

  怎么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谪仙被猪拱了!

  他头脑一热,大声吼出压在心底想了千遍万遍的话,“你别嫁给江瑶!我心悦你我娶你!”

  顾云启:“……”

  云烈:“……”

  看了眼在萧冼的声音落下的同时被琴弦划破的手指,顾云启摩挲着那抹锈色,开口的声音冷的刺骨,“萧都尉放心,在下是万万没可能‘嫁’给江小姐的。”

  “真的?!”萧冼惊喜的眼里直冒星星,没忍住朝前迈了半步。

  顾云启抬头,这是他第二次正眼看萧冼,面前这个人身姿欣长,体型结实,但并不虎背熊腰,带着介于少年青涩和青年成熟之间的独特气质,走动之间隔着衣料良好韧性的肌肉若隐若现,就像一颗长势正好的乔木,蓬勃又精神。

  和自己是两个天然的极端。

  他收回目光,漠然启唇:“这是自然,男婚女嫁,就算我与江小姐有情,也应当是我去娶她。”

  萧冼的笑颜顷刻崩塌。

  顾云启起身,径直走远,云烈抱起石桌上的琴,冲萧冼俯首示意,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萧冼嘴角的笑弧因为太过突然的冲击没能立刻收回去,他木然的转过身看着顾云启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的白发和系于脑后的丝带着风中交错纠结。

  一眼望不到尽头开的如火如荼的榴花里顾云启白色的背影越来越小,萧冼撇撇嘴,苦道,“不嫁就不嫁,买卖不成仁义在啊,连回去的路都不给我指了,小气鬼……”

  老天爷似乎也感同身受,远处的白色人影蓦的弓腰咳嗽。

  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萧冼脑子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云烈震惊的眼神中,先他一步托住了那道倒下的白影。

  搁以往萧少主能把轻功发挥的这么六亲不认直逼臻境得臭屁一个月,但他此刻吓的肝胆俱裂,甚至没意识到,脱口而出吼道,“小气鬼!你怎么了小气鬼!”

  顾云启:“????”

  云烈:“?!!!”

  顾云启气喘急速又咳嗽两声,他捂住下半张脸的手掌下渗出红色,沾染上丝带极速的晕染蔓延开,洇出一大片可怖的猩红。

  萧冼看着既嫌吓人,又替他感到黏糊,直接上手一把扯开丝带。

  云烈:“!!!”

  顾云启湛蓝澄澈的眼眸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日光下,他瞪大的眼睛周围因丝带蹭上了淡淡的血色,睫毛被咳嗽激出来的泪水打湿,更显浓密葳蕤,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易碎的美感。

  萧冼看的失了魂。

  直至顾云启复又开始咳嗽,血色自嘴角滑落,滴落在衣襟。

  云烈急促的叫声唤醒萧冼的神智,他火烧眉毛焦急道,“萧都尉,二殿下发病了,此刻不宜走动,属下去叫太医,劳烦都尉帮忙看着。”

  “什么?!好好好!你快去!”萧冼先是失声吼道,随即忙不迭的应声,催促他快去。

  顾云启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他自嘲一笑,露出的被染红的牙齿,看着萧冼口齿不清问他,“这,这样子你也喜欢?”

  萧冼没说话,用手小心抹去他嘴角的血迹。

  顾云启的笑一僵。

  萧冼喜欢用重兵器,来京都之前惯使的就是一把重斧,所以他的手掌并不细腻,不用和女子比,就是和正常男子的比都略显粗糙,力道略重的蹭过自己的唇瓣,有他没有感受过的安定和暖意。

  于是顾云启也闭上嘴。

  直视了阳光几瞬,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他合上眼细细品味眼珠内部处传来刺痛,暗忖这次发病的间隙比上次又短了。

  刚想到这,身子突然被猛烈摇晃起来,与此同时还有萧冼惊慌失措的声音,“二殿下你怎么了!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你醒醒啊!”

  顾云启懒得理他,故意闭着眼,假装听不见。

  “啊!”萧冼短促的叫了一声,接着小心的探他的鼻息。

  以为自己死了?

  顾云启起了坏心思,屏住。

  “你,你别吓我,”萧冼的声音直抖,他抽了抽鼻子,抱着顾岑元的双肩带着哭腔委屈道,“我才,我才第一次喜欢人,怎么就把人喜欢死了啊呜啊啊啊!”

  “……”顾云启面无表情的睁开眼,“……没死呢。”

  萧冼的鬼哭狼嚎瞬间哑掉,白白浪费了感情,他面上讪讪,有些尴尬埋怨道:“你,你这个人你怎么骗人啊。”

  顾云启:“……”能说是故意的吗?

  “……我累了歇一会儿,你也别说话。”顾云启眼神飘忽的心虚解释。

  “好,”萧冼看着他重新合上眼,轻轻晃了晃低声嘱咐,“你别睡着。”

  “嗯。”顾云启几不可闻的应了。

  过了两息萧冼看着他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怕他睡着小声嘟囔,“或许你觉得我们只见过一面我就说这种话很轻浮。”

  见顾云启没有反应,他继续嘀嘀咕咕,“可我真第一眼就相中你了,以前我总觉得顾岑元和阿世断袖断的太莫名其妙,我能接受可是不大能理解,可看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这么不清不楚的就断了。”

  萧冼轻微顿了一下,紧接着他壮着胆子假装不在乎,实则紧张的抱住顾云启的手臂逐渐用力小心翼翼道,“江小姐不喜欢你,你也别喜欢她了,好不好?”

  萧冼没直接说江瑶喜欢顾岑元,虽然他明白顾云启不知道的可能性接近于无,但他还是不想让他难受,哪怕一丁点。

  顾云启感受着肩侧的力道,阖眸没吭声。

  萧冼没等到顾云启的回答,因为云烈带着一大帮子人赶来了。

  【作者有话说:顾云启冷漠脸:……断的这么不清不楚真是委屈你了,告辞。

  萧冼满头问号:哥,哥你再好好抓抓重点?!】

第22章 男大不中留

  “殿下,二殿下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嗯。”

  景阳宫主殿门口云烈在对匆忙赶来的顾岑元汇报消息。

  顾云启的唇线抿的很紧,他对站在床头的萧冼说,“萧都尉先回去吧。”

  “我……”萧冼还想说些什么,见顾云启闭上了眼,咽了回去,换成了,“你好好休息。”

  “云启!”

  两句话的功夫顾岑元已经行到床榻边,看见站在一旁的萧冼,他肃容长揖到底,沉声谢道,“多谢萧都尉仗义相助。”

  对萧冼,顾岑元一直抱着绝对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此次他搭救顾云启他不能视而不见。

  “殿下言重。”萧冼神经再粗也不敢生生受了这一礼,侧身避开回礼。

  “萧都尉,”顾岑元瞟了眼榻上唇色泛青的顾云启,说,“阿世在殿外等你。”

  这会儿再听不出逐客令萧冼也白活了,他拱手告辞,“臣告退。”

  云烈跟在萧冼后面一起走了出去,出门时贴心关上了门。

  殿内寂静的能听见香炉内细微的噼里啪啦爆燃声。

  “云启……”顾岑元开口打破沉默,唤了顾云启一声后却哑住。

  倒是顾云启接住话头,他听出顾岑元刚刚一直和陆世待在一起,颇兴致盎然,“皇兄和陆侯爷感情不错。”

  顾岑元脸被阴影挡住,看不真切神情。

  “皇兄下不去手吧。”顾云启睁开眼,看着纱帐顶的兢兢业业散发幽光的夜明珠。

  因他不能直视强光,景阳宫的每座殿内都镶夜明珠照明。

  “事实上没必要非做不可,”顾云启偏过头看向顾岑元,只能看见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他对着那团黑色的方向,缓慢又平静道,“现在发病看着吓人,但已经在好转了。”

  见顾岑元没回话,他看着视野那团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再次强调,“真的在好转。”

  “云启,我在这。”顾岑元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从他看见的那团墨色处传来的。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顾云启假装自然的转动眼珠,转向刚刚出声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做的还算不留痕迹,可在悄悄移动了位置的顾岑元眼里,已经暴露无遗。

  顾岑元咬牙忍住心里的酸楚,他半伏在榻边,握住顾云启青筋清晰可见的手,“会有两全的法子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顾云启在顾岑元握住他手的刹那就知道自己没瞒住,他合上眼帘不再费劲掩饰,淡然道,“无事,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不差这一时。”

  有时候顾云启也想过要不干脆一了百了好了,这样他的皇兄就不用因为顾忌他把自己假装成一个纨绔子弟,父皇也不用应对君臣不和的麻烦,母后也不会终日以泪洗面,没准大翚真如那个被赐死的宫娥死前喊的那样,更加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顾云启内心嗤笑,他死了居然可以解决这么多麻烦,可见他活着确实没什么好处。

  “怎么把人喜欢死了啊呜啊啊啊!”

  沉到深处的思绪被脑海中浮现的这句话拉回现实。

  啊,是了,他要是死了这个人应当是除了父皇母后和皇兄外唯一一个真心替他难受的人了。

  “皇兄,”顾云启偏过头睁开眼,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似是无意的问道,“萧都尉如今在哪里任职?”

  顾岑元深深的看着自家弟弟,半晌就在顾云启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见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顾岑元开口,“我去和父皇说一下,明天他开始就在景阳宫任职。”

  连着两次被戳破,顾云启脸皮也厚起来,老神在在道,“多谢皇兄。”

  另一头,萧冼和陆世没驾马,选择了步行回府,路上萧冼一直心不在焉,陆世说了半天话他没一个搭腔。

  陆世看着他眉头微蹙,眼神郁结,嘴角下拉,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喊,“萧冼!!!”

  萧冼一个哆嗦,捂着嗡嗡作的响耳朵,没好气道,“怎么了?”

  “和你说老半天话了,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萧冼的脸先是一红,接着想到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顾云启又立即灰败下来。

  “和你的谪仙相处的不好?”陆世看着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失恋了的样子,问道。

  “唉。”萧冼叹了口气。

  “是不是啊?”陆世追问。

  萧冼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又叹了口气,“唉。”

  陆世:“……”上瘾了还?

  他跳起来卡住萧冼的脖子,拽住他威胁道,“说不说?”

  萧冼被勒的直翻白眼,连连点头。

  “咳咳咳,”萧冼呛咳了两声,顺了口气,满脸不理解,“顾岑元究竟看中你哪点了?”

  陆世恐吓的举起手臂,萧冼立马捂住嘴示意不再多言,陆世这才满意收回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萧冼神色恹恹,“我今天好像惹他不开心了。”

  “你做了什么?”陆世被勾起好奇心。

  “我以为他死了。”

  陆世:“……”

  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不顾萧冼的叫声陆世大步朝前走远了。

  是夜,京都这座城,多了个失眠的人。

  萧冼的梦里全是顾云启一边吐血一边慢慢闭上眼睛,但在他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顾云启又会睁开眼睛冷冷淡淡的飘来一句:“没死呢。”

  如此循环往复,第二天萧都尉喉咙干涩眼睛又红又肿的看着湿了半边的枕头,久久说不出话。

  他偷偷摸摸的把枕头塞到衣橱最顶层,掩盖了痕迹,洗了把脸,又是那个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萧家寨少主。

  饭桌上,冯管家看着萧冼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吃到一半,前门小厮跑来传信,宫里来了旨意,人在前厅候着。

  萧冼赶忙喝完碗里的余粥,去了前厅领旨。

  ——前厅——

  “萧都尉?”云烈看着跪在地上发愣的萧冼,出声提醒。

  和禁军大营的中郎将比起来,当二殿下的近身侍卫确实是降职了,但天子降旨,不能不接啊。

  萧冼抬起头,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露出闪烁的泪光,他起身接过圣旨,激动的抱住云烈,喜极而泣道:“好兄弟,以后咱们就一起做事了!”

  云烈被他整的一愣一愣的。

  萧冼一点没感觉,开开心心的顶着阖府匪夷所思的目光上朝去了。

  下了早朝,他给陆世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的道了别,乐颠颠跟着候在大殿外的云烈去了景阳宫。

  陆世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脚步,摇头感慨男大不中留,一回头看见顾岑元笑眯眯的脸快要贴到自己脸上。

  顾太子嘴角噙笑,“侯爷今天下午有事儿吗?”

  脑中飘过大理寺案桌上堆成小山的卷宗,陆侯爷笑的明媚又灿烂,“没有!”

  “那不知侯爷能否赏脸让孤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呢?”顾太子春风满面。

  陆侯爷报以粲齿一笑,重重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这俩人……半斤对八两。

  (上一章人名打错了,已经重新审核了】

第23章 为夫在!

  庚子鼠年癸未月乙卯日,宜嫁娶,忌出行。

  陆世默然看着万年历上的今日的吉凶宜忌,突然对头顶三尺之上萌生一丝敬畏。

  大理寺之光施如仁施大人施施然坐在陆世对面,惬意的倚在太师椅里,小口品尝着顾岑元派人送给陆世的明前茶。

  茶碗内的茶叶扁平光滑挺直,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

  果然是好茶啊!

  施大人对着一桌深沉厚重的案件和陆世顾岑元生无可恋的脸享受的叹出一口岁月静好的气。

  陆世:“……”

  顾岑元:“……”

  话说自打下早朝后陆世和顾岑元眉来眼去一拍即合约好后,两个人各自回府邸换下官服,就光速去了青龙大街——和玄武大街截然不同,它是京都中真正的文人骚客爱去的清流之地——汇合。

  玄武大街离大内近,顾岑元早早就到了,他站在街道边像个毛头小子手足无措,表面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心中不停默念和杜维共同商量出的幽会秘诀。

  正想着,远处陆世一袭青衣策马而来,马蹄嘚嘚如同砸在顾岑元的心上。

  陆世鲜少穿这么嫩的颜色,顾岑元看着他翻身漂亮下马,绷直的腿部线体细长又漂亮,转身那弯到弧度恰好的柔韧腰身,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有那句“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

  陆世被他看的不自在,拍了拍衣裳,微露尴尬道:“府里的管事让试试这月的新衣,是不是有点奇怪?”

  顾岑元摇头,满眼赞赏道:“很衬你。”

  陆世回以甜甜一笑,两个人扭扭捏捏的挨在一起走着,宽大的袖袍下的手指有意无意的碰蹭到一起,暧昧又甜蜜。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牵了谁的,又或许是因为避让路上行人,总之两个人的手最终紧紧握住了一起。

  “阿世……”

  “殿下……”

  两人同时出声,双双一愣,陆世更是立马低下头,无意识收紧了手。

  感受着手指处传来的力量,顾岑元压住了上扬的嘴角,但没能掩住眼中流露出的甜丝丝,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展开折扇,吹去脸上聚集起的热意,嗔怪道:“阿世怎的还如此生分?”

  陆世的脸“嘭”的瞬间涨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完整的字眼。

  这变化自然逃不过顾太子的眼,他挣脱陆世的手,在陆侯爷诧异茫然的眼神中,手虚握成拳在他的手心转了一圈,变成掌心对掌心,手指对手指,微一移动,完美契合五指之间的缝隙。

  两个人,十根手指,牢牢相扣。

  这太亲密了,街上还有行人走动,陆世指尖没忍住缩了一下。

  顾岑元反手用力握住,握的很用力,以至于让他从二人相接触的皮肤处感受到了对方的脉搏在跳动。

  陆世缩手那一下纯粹是条件反射,见顾岑元坦荡无畏,他暗自打气,用力回握住,蚊子哼似的自喉咙逸出两个字。

  “什么?”顾岑元晃了晃手询问道。

  “……”陆世咬着下唇,略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岑元。”

  顾岑元趁着陆世羞涩低头,用折扇戳了戳自己憋笑憋僵的脸颊放松放松,蔫坏儿的假装没听见,说:“阿世,我听不清呢。”

  陆世停住前进的步伐,极快的抬眸扫了一眼顾岑元,见顾太子一脸困惑不似作假,咬咬牙豁出去道:“岑元!”

  “为夫在!”顾岑元就等着这句,脆生生的应道,话音里是溢出来的高兴。

  这个称呼可要了陆世老命,他轻轻捏了下手,用比之前还小的声音,发出毫无说服力的抗议,“你,你别胡说……”

  “哈哈哈——”

  顾岑元的笑声被后背的一阵撞击撞的戛然而止,他扭头看向身后,是个小萝卜头,

  原来他们两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停下了步伐,可街上行人没有,这会儿这个小女孩和家人打闹追逐中没注意就撞上了顾岑元。

  顾岑元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比较有威压的,在小孩眼中甚至可以算得上可怕了,小萝卜头被吓的眼泪汪汪,嘴一瘪,就要哭起来。

  “只要不哭,哥哥就让旁边这个哥哥去给你买糖葫芦。”陆世自顾岑元的身后走上前,笑眯眯的哄她。

  “真的吗?”小萝卜头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看了眼陆世,仿佛不相信他能指挥的动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哥哥。

  “不信咱们可以拉勾。”陆世微弯腰,和她维持着一个平面,十足的耐心。

  顾岑元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一幕,冲小萝卜头点点头。

  “好!我不哭了!”小萝卜头轻易被一串糖葫芦收买,破涕为笑,吹破了一个鼻涕泡。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急呼,“囡囡!囡囡你在哪?”

  “娘娘!我在这!”小萝卜头听见声音高声呼应。

  来人听见立马循声赶来,她一脸后怕的抱起小女孩,说:“吓死娘娘了,下次不许这么乱跑了!”

  “嗯嗯,”小萝卜头心不在焉的应着,拽着来人的手臂道:“娘娘,这两个哥哥说要给我买糖葫芦。”

  “嘘,不能这样,”她打住小萝卜头的话,抱着她对陆世和顾岑元点头道谢,“孩子调皮顽劣,多谢二位帮忙看顾——”

  低头的瞬间,她看见眼前两个人因为走动露出衣袖的十指相扣的手,声音顷刻顿住,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她复杂的看了眼两人,就要转身离去。

  那一眼如同一根锐利的针刺中陆世的心,顾岑元敏感的察觉到,捏了捏他的手,握住的手只紧不松。

  扎在软肉上的针刺被软肉迅速包裹吸收,陆世露出一口糯米白牙,眉眼弯弯。

  就是小萝卜头正值爱吃糖的年纪,见自家娘娘三言两句把糖葫芦弄没了自然不依,嚎啕大哭起来。

  路过的行人纷纷行注目礼,场面一度难堪且窘迫。

  适逢施如仁今天去揽月楼参加清谈会,走在青龙大街上听见孩童啼哭后,刻在骨子里的驱使他去了现场。

  等突破人墙,进入局势中心,就看到肩并肩挨在一起的陆世和顾岑元。

  施如仁:“……”如果他没有记错,最近大理寺的卷宗量不应该让人有闲暇去游玩才对。

  陆世:“!”第一次旷值就被抓包?!

  顾岑元看着两个人一惊一乍,“?”

  施如仁也没戳破陆世,他问了事情原委后自掏腰包给小萝卜头买了糖葫芦,哄着人散了,才转身质问陆世:“陆少卿?”

  陆世自知理亏,不敢回嘴,老老实实道:“施大人,我马上就回大理寺。”

  话说到这个分上,顾岑元也听出来陆世今天上翘了当值和他出来的了,想到临出宫是江阁老气的直抖的胡子和文太师不赞同的眼神。

  他失笑,两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色迷心窍爱。

  *

  “咳咳,”顾岑元清了清喉咙,对悠然自得的施如仁说:“施大人,日前孤那新进了一罐雨前龙井,虽比不上明前茶,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大人可要尝尝?”

  顾岑元是主动跟着来大理寺的,为此还让杜维去宫里把折子拿到这来。

  施如仁喝着茶没立刻应声,青龙大街上这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牵在一起,还毫不避讳的露出来,他想装看不见都难,联系京都这两天传的消息,顺水的人情,他识趣放下茶杯,说:“殿下破费,那老臣就腆着脸去拿些。”

  “施大人客气。”顾岑元十分满意施如仁道知情识趣,吩咐杜维带他去太子府拿东西。

  人一走,房内就只剩下了陆世和顾岑元,陆世翻理案卷,顾岑元处理奏折,两个人个干干的,一时间颇有几分君圣臣贤之感。

  当然,这样的状态只存在于顾太子批奏折的时间段内。

  折子远比卷宗少,顾岑元批完之后百无聊赖,盯着陆世解闷。

  陆世的发丝因为低头的姿势垂在脸侧,和刚刚青龙大街上哄小萝卜头的侧颜重合。

  “想生个女儿。”顾岑元斜觑着陆世,小声道。

  “……”陆世当没听见。

  “阿世,生一个吧。”顾岑元坐直,一脸严肃的说。

  “不生。”陆世不知道顾岑元又抽哪门子风,翻过一页,淡定拒绝。

  顾岑元看着陆世不为所动,索性耍赖,双手握住陆世翻书的手,满眼深情,“阿世,力气我出,你就当为了我,生一个吧,好吗?”

  陆世暼了他一眼,没说话,要把手抽出来。

  “生嘛生嘛~”顾岑元不让。

  陆世叹了口气。

  “生嘛生嘛~”

  陆世忍无可忍,嚯然起身,用劲抽回手,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吼道:“生生生,我倒是能生吗?!这么想要女儿,去找江家小姐去!”

  顾岑元被打了却不恼,反而羞答答的趴在桌上,双手捂着脸,娇滴滴,欲语还休的叫了一声,“阿世~”

  陆世听着顾岑元羞怯的语气,看着自己的手,摩挲了下,打完麻溜溜的手感尚在,那么就算是说……

  陆世大骇,就这轻轻的拍了一下,怎么还能给人打傻了?!

  怎么办,爹娘会不会受牵连,王武会不会放鞭炮庆祝我早登极乐,红柳街的小混混以后谁来教训,小桃红会不会哭瞎眼睛,还有江家小姐,对不起,要让你嫁给一个傻子了……

  陆世悲伤的仰望屋顶,琢磨着打傻太子要被杀几次。

  “阿世。”顾岑元把陆世的头掰向自己。

  于是陆世悲伤的望着顾岑元。

  “……”顾岑元一脸的一言难尽,“我虽未经历很多情爱之事,不过阿世,吃醋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4章 做其他的事儿也可以

  “……”陆世小声说了句。

  顾岑元听不真切,好奇问道:“什么?”

  陆世语气平静,“无事,骂你聪明呢。”

  顾岑元沉默片刻,点头:“……谢了。”

  两个人一个整理卷宗一个看人整理卷宗,也这样过了一个下午。

  一直到杜维和萧冼来领人,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晚饭时,陆世看萧冼坐在桌边,夹的菜直往下巴上戳,问道:“怎么了?”

  “没事,”萧冼端过旁边的汤,喝了口,“今天二殿下对我笑了笑,甚美。”

  陆世愣了下,不确定的反问,“笑?”

  “是啊。”萧冼美滋滋的夹了口菜。

  陆世上下扫了他一眼,结结巴巴道:“……就,就一个笑?”

  萧冼不赞同的瞟了他一眼,“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想到下午的十指相扣,陆世老脸一红,扒着饭也不说话了。

  勉强吃完一顿饭,陆世回了定都侯府。

  夜间,他翻来覆去,久久无眠。

  白天被牵住的右手隐隐发热,陆世将手递至唇边,轻而郑重的印了上去。

  “你这是如厕完忘洗手了?”冷不丁的一道声音从窗口处传来。

  陆世忙将手背至身后,坐直警惕的看向黑影。

  黑影轻笑出声,“怎么,被我说中了?”

  方才陆世被吓到,光听见有人说话,既没能听见是谁的声音也没注意话里包含的内容。

  但这句反问成功让他听出这是顾岑元。

  陆世没来由的先红了脸,暗中庆幸还好是在夜里看不出来,磕磕巴巴道:“大晚上,你,你来做什么,还……还爬窗户。”

  “自然是想你了。”顾岑元从窗框上跳下来,毫不生分的钻进陆世的被窝里,环住他的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天热,陆世睡觉只穿了层薄薄的丝质中衣,顾岑元的气息扫在他的腰间软肉。

  陆世瞬间僵住,半晌小小声道:“……明日早朝就能看见了。”

  “半分我都忍不了了。”顾岑元蹭了蹭陆世,抱得更紧。

  陆世心底是不想推开顾岑元的,但突然被抱住,他实在放松不下来,硬挺挺的坐着。

  顾岑元叹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望江城说亲就亲的场景怕是近期都不能重现了。

  顾岑元借着巧劲儿,将陆世放平,揽过他的肩头,“阿世,我好累啊。”

  陆世感受着环住他的手从腰部变成肩,咽了咽口水,依旧一动不动。

  “就抱着睡一觉,不做其他的事儿,”顾岑元凑近陆世,头抵头,声音很轻,“好不好?”

  陆世有些犹豫,就在顾岑元以为他是睁着眼睛睡觉时,陆世小声回复,“做其他的事也可以的。”

  “……”顾岑元呼吸一窒,随即变粗,他闭了闭眼,正色拒绝,“我不要和如厕完不洗手的人做其他的事儿。”

  陆世:“……”

  一计黑脚蹬在顾岑元的小腹,陆世扯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被子承担了一部分力道,但还是踹的顾岑元弓腰,直抽凉气。

  顾岑元揉着小腹,一手将陆世连被窝一起圈在怀里,隔着被子轻轻烙下一吻。

  隔日,陆世起床时顾岑元已经走了,要不是床前的一张纸条,他都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梦了。

  陆世拿过纸条,上面写道,“阿世吾爱,为夫早起时观你睡颜甚甜,不忍叫醒,早膳已备好,望吾爱用完巳时三刻正德门见,为夫已在。”

  通篇的吾爱,为夫,陆世的脸轰的一下红透,把纸捏在掌心。

  待平息下来,看着皱巴巴的纸,陆世抿了下唇,将它慢慢展平,在书架上找了本尉缭子夹了进去。

  等到赶到正德门时,顾岑元果然站在大门口,穿着玄红交错的官服,端的气宇轩昂。

  陆世只是极短的打量了下他,顾岑元立马眼尖的发现了他,远远冲他招手。

  正是上早朝的时候,正德门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大臣,见到顾岑元一边纳闷,一边惶恐的请安。

  这会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陆世站在那。

  陆世无法,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殿下安好。”这么多人看着,为了不显突出,陆世跟着行了礼。

  “你来了我自然安好。”顾岑元托住陆世的双臂,笑眯眯,“一道去上朝吧。”

  周围的人了然,这是专程等人的,想着近日的传闻,也不敢干看,打着哈哈一路去了大殿。

  陆世摸不准顾岑元的心思,但常识告诉他顾岑元身为太子,一旦坐实断袖的身份,坏处他不清楚,但肯定没好处,他故意避开顾岑元的手,语气平淡,“是。”

  也不知顾岑元是昨天半夜爬墙吹了凉风脑子吹坏了,他在众人的眼中坦然的揽过陆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勾肩搭背朝前走去。

  陆世一愣,支肘别开顾岑元,但被轻飘飘的化解。

  “侯爷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顾岑元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让陆世顿住,也正好能炸的一众大臣呆若木鸡。

  一场早朝除了奕王替自己的私生女求了个认祖归宗的恩典,其余所有人集体上的浑浑噩噩,寂静无声。

  陆世听着奕王的名字觉得耳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是什么事儿,视线扫过顾岑元站在第一排挺拔的身姿,陆世索性抛开不想了。

  下了早朝,一众大臣都个挨个的和陆世道别。

  陆世不敢怠慢,也挨个还礼,早膳吃的急,几十个人下来,他说的口干舌燥。

  宗室的皇亲和内阁的几位阁老冷眼看着,嗤之以鼻的走了。

  陆世:“……”你们以为我想吗?!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陆世感觉嘴唇的皮都掉了一层,抬头看见顾岑元站在不远处笑的一脸灿烂,没忍住的翻了个白眼。

  陆世走过去,“你不怕?”

  “怕什么?”顾岑元失笑,“怕别人知道我断袖?”

  陆世哑然,点了点头。

  “我只怕陆侯爷跑了。”顾岑元眨了眨右眼。

  这俏皮的动作一点不能让陆世轻松起来,他还是有些顾忌,“真的无碍?”

  顾岑元扯过陆世,一口亲在他脸上,用行动证明。

  陆世骇的立马跳开,环顾四周却发现一旁的宫娥内监全部视若无睹,行走做事没有半分停顿。

  陆世轻吁一口气,嗔怪的看了眼顾岑元,径直走了。

  顾岑元眉眼弯弯,边喊边追了上去。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宫内的谣言立即翻了个新,“陆侯爷喜欢热辣奔放的女人”转眼变成了“太子殿下为了陆侯爷立誓要变的热辣奔放”,轰轰烈烈的传开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5章 孤不同意

  ——华清宫——

  皇后今天自己动手做了糕点,吩咐人放在小泥炉上小心热着,怕凉了失了口味。

  见顾岑元进殿,立马让咏梅呈上来。

  顾岑元恭敬行礼,脸上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母后安好。”

  皇后心里一沉,屏避了左右,叹了口气,“你是铁了心了?”

  顾岑元眼神坚定,“是”

  皇后低头浅碰了口茶,“和你父皇说过了吗?”

  “还没有,”顾岑元顿了下,说,“儿臣待会自去请罪。”

  “罪?”皇后哑然,“什么时候两情相悦也成罪了?”

  顾岑元断然没想到皇后是这个反应,不敢掉以轻心,刺探道,“母后是同意了?”

  皇后送至唇边的茶盏顿住,放下,“你当真看不清?”

  顾岑元平静道,“儿臣愿意承担。”

  皇后看着面前个子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儿子,第一次感到陌生,低声问,“云启也要陪你承担?”

  这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顾岑元黯然,咬牙,“待到……事情结束,云启会好起来。”

  皇后皱眉盯着他,顾岑元不为所动。

  半晌,皇后拗不过他,妥协道,“你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我劝不了你。”

  顾岑元看了眼皇后,微微笑,“母后待儿臣是极好的。”

  “江瑶……”皇后叹了口气,“江阁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顾岑元哑住,斟酌让杜维去使美人计的成功率。

  落在皇后眼里就是他还没有想好,揉了揉眉间,皇后疲惫道,“退下吧,你父皇那边……我去说。”

  贪多嚼不烂,顾岑元见好就收,出了华清宫。

  翌日下午,陆世正在大理寺批着卷宗,寺正领了个小内监过来。

  小内监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却很有条理,总结下来就是叫陆世赶紧进宫。

  陆世一头雾水,也不敢怠慢,让寺正帮自己和施如仁告个假,跟着走了。

  “公公,陛下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这探口风的话说的不讲究,小内监充耳不闻,只在前面领路。

  陆世心里忐忑,以为自己和顾岑元的事终于捅到御前了,愧疚的很。

  皇帝封了他一个侯爷,他却把人儿子搞断袖了。

  这么一想,脚下步伐变得凌乱又沉重。

  这太明显了,小内监想装不知道都难,想着殿前的意思,不敢把人得罪了,他微侧身,低声极速说了句,“侯爷放心,是喜事。”

  喜事?!

  他和顾岑元的喜事儿?!

  陆世没忍住捂住嘴,喜色却从眼角眉梢跑出来。

  一路心神荡漾的来到永宁宫,陆世进了殿门,殿内燃着清幽的檀香,闻着定心。

  扫视一圈,没看到顾岑元,在场的都是宗室耆老。

  排场这么大吗?

  陆世敛了神色,拜了大礼,“陛下安好。”

  “免礼。”崇德帝笑容满面,不痛不痒的问了陆世来京都后起居饮食有无不顺心的,话头一转,“陆侯爷今年一过也二十有一吧?”

  陆世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欣然,镇定道,“回陛下,是的。”

  “都这么大了。”崇德帝点头。

  一旁的宗亲接过话头,笑吟吟问,“是啊,多俊的儿郎,可有婚配了?”

  来了!

  陆世咽下冲到嗓子眼的“没有”,镇定回复,“还未曾。”

  “这可不行,都没个枕边人说说话,”宗亲嘴上说着不好,脸上却笑容扩大,“府上可有贴心人伺候?”

  “亦不曾有。”陆世竭力又克制的表现自己。

  宗亲点点头,出列面朝崇德帝跪下,“陛下,臣厚颜求个恩典。”

  崇德帝一直注意二人对话,闻言乐呵呵道,“今日闲话家常不必多礼,奕王有话但说无妨。”

  “臣想替小女求个赐婚。”奕王看了眼陆世,越看越满意,“恳请陛下赐婚小女和陆侯爷。”

  陆世笑嘻嘻的点头,“好啊好啊”说了一半,突然清醒过来,失声道,“什么?!”

  奕王的笑淡了两分,在他看来陆世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应下,高高兴兴的准备婚事,再高高兴兴的把人迎进门才对。

  陆世当即意识到是自己想错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搜肠刮肚找不着借口,眼一闭,陆世豁出去道,“我不能成亲,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女子!”

  联系近日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格外精彩。

  一位宗亲咳了两声,插嘴缓解尴尬,“侯爷……不喜女色,但总不能连孩子也不要对不对?”

  这点陆世还真没想过,被堵的说不出话。

  一句就要脱口而出的“不要”被脑海中陆夫人忧思的脸憋的死死。

  崇德帝适时开口,“那便定了?”

  陆世还想说些什么,宗亲们却都开始向他和奕王道喜。

  陆世看着这些笑意盈盈的脸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恶意的。

  “我不……”

  “孤不同意!”

  陆世的话音被殿门口的顾岑元盖过。

  顾岑元站在门口,旁边跪了一个小内监,口中念叨,“殿下不能进不能进。”

  上首,崇德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对顾岑元不赞同道:“你不同意什么?”

  “父皇,陆侯爷和奕王女儿的婚事赐不得。”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6章 延青郡主

  崇德帝靠向背后软垫,语气冷了几分,“为何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想。

  顾岑没回话,侧身看向奕王,平静道,“皇叔,敢问延青郡主是何身份?”

  延青郡主是奕王几天前刚向崇德帝讨了恩典封的私生女。

  “是何身份?”奕王冷哼,“她是本王的女儿。”

  配你一个半道杀出来的定都侯绰绰有余。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可在场的谁能听不出来。

  陆世咬牙,沉声道,“奕王千金龙子凤孙,臣配不上。”

  顾岑元不赞同的睨了他一眼,对奕王说,“孤指的是延青郡主以前的身份。”

  奕王眸子微动,不安的看向顾岑元。

  殿内的宗室耆老们大都知道奕王那点旧事。

  早些年,奕王纳了个清倌回府,这本没什么,坏就坏在他没和奕王妃说。

  奕王妃看见个陌生女子在府内转悠,还前呼后拥好不热闹,派人问了问,才知道奕王背着他纳了房妾。

  奕王妃是将门女,脾气爆烈,嫁入王府这么些年来,和奕王却没什么摩擦,颇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奕王也不曾纳过妾。

  奕王妃盛怒,着人把清倌锁在了柴房,自己亲手去书房绑了奕王,拿着红缨枪,枪头直指奕王咽喉,一句话未说,硬是逼得奕王把人赶出去。

  奕王妃戾煞,奕王心有余悸,这么些年来蹉跎下来,二人一个儿女都没有。

  眼瞅着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孩子是不可想了,奕王日日嗟叹,奕王妃亦闷闷不乐。

  府里伺候的老人壮着胆子提了一嘴,“当初赶出去的清倌肚子里是有的。”

  “什么?!”奕王张口结舌,不可置信的指向奕王妃,手指气直抖,“你这毒妇,她有身孕,你怎敢赶她?!”

  奕王妃百口莫辩,当年没人和她提过这个,焦急道,“我不……”

  奕王开口打断,语气愤然,“本王要迎她回府。”

  话是肯定句,是通知而非商量。

  多年无子,奕王妃就是一百个不愿也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奕王派人循着旧迹在望江城找到了人,看着他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进宫讨了恩典。

  “皇叔在想什么?”顾岑元出言提醒。

  奕王多少有些心虚,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陆世,慢吞吞说,“小女命途多舛,之前一直在经营……一座青楼。”

  话音落,崇德帝和宗亲们纷纷皱眉看向奕王。

  奕王之前刻意瞒下了这件事儿。

  “但她是清白的,望江城的人都能作证。”奕王着急补上。

  陆世心头一动。

  望江城,经营青楼,和他年岁相仿……

  顾岑元见陆世神色,知道他也明白了,适时对崇德帝说,“儿臣和延青郡主有几面之缘。”

  崇德帝和宗亲:“……”真就青楼逛到望江城去了?

  崇德帝审视顾岑元,眯眼道,“缘?”

  顾岑元笑笑,“因着侯爷和延青郡主是兄妹,儿臣这才有幸见过几次。”

  崇德帝顺着话沉沉看向奕王,一言不发。

  奕王磕磕巴巴,“臣,臣不知此事。”

  奕王光顾着迎闺女回府,找到人知道还没有婚配,迫不及待的替她急上了,得了消息满京都的相看人,思来想去选了陆世。

  一来两个人都在望江城长大,有共同的生活习性,二来一个妾室生的孩子的身份就排除了京都大部分公子哥。

  心下定了,奕王换了衣裳就进了宫。

  适逢皇后和崇德帝商议顾岑元和陆世的事儿。

  这简直是给渴睡的人递枕头,崇德帝二话不说,摆手让皇后回去,允下了。

  “非是血亲,”崇德帝神色淡淡,“亲上加亲,甚好。”

  顾岑元愣了一下,没料到崇德帝这么坚持,视线瞥见陆世也怔怔的,嘴角微微上挑,忍不住笑了下。

  崇德帝心头疑惑,这有什么好笑的,沉声说,“出什么神?”

  顾岑元敛了神色,直视崇德帝的眼睛,“父皇,之后又如何?”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崇德帝却一下子听懂了。

  陆世待在京都的时间长不了,此时赐婚简单,奕王老来得女,往后却是个麻烦,如此拆东墙补西墙……

  崇德帝疲惫的吁出一口气。

  “陛下……”奕王还欲挣扎。

  崇德帝摆手让他们退下,不再多说。

  顾岑元送他们一直到宫门口,奕王斜觑着顾岑元和陆世,“太子殿下倒是情根深种的很。”

  “皇叔,”顾岑元摊手,真挚道,“孤这是为延青郡主着想。”

  “哼。”奕王甩袖。

  顾岑元依旧笑容满面,“皇叔不会不知道延青郡主已有意中人吧。”

  “意中人?”奕王狐疑的看着他。

  顾岑元点头,“正是王郡守的公子。”

  “王武?”奕王没去榴花宴,但对宴席上发生的事情门清儿,冷哼道,“两面三刀之徒也敢肖想本王的女儿。”

  陆世不清楚王武榴花宴上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王武也没同他解释,但王武对小桃红的情愫他是看的真切的。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奕王。

  奕王转过视线,不欲多话,“本王先走一步。”

  “皇叔慢走。”顾岑元笑盈盈的挥手。

  陆世脑子里乱的很,却不知如何开口,干巴巴的看着顾岑元。

  顾岑元忍俊不禁,“走吧少卿,回大理寺。”

  “哦,好。”陆世亦步亦趋的跟上,小声问,“殿下,延青郡主……是小桃妹妹吗?”

  顾岑元站定,蹙眉看他。

  陆世一愣,手足无措,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顾岑元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还叫殿下?”

  陆世的脸腾的红透,在顾岑元鼓励期待的目光下低声唤了声,“……岑元。”

  顾岑元满意的展颜,拉过陆世的手,朝大理寺的方向悠悠走着,“春娘是被奕王背着奕王妃纳的妾室,奕王妃发现后一怒之下把人赶走了。”

  顿了一下,顾岑元补充道,“奕王妃当时不知春娘怀有身孕。”

  陆世点点头,“此次春姨和小桃妹妹是都回京都了吗?”

  “只有小桃红一人,”见陆世不解,顾岑元解释,“奕王妃当年闹的……大了些,京都里都知道,春娘一起回来……不太现实,最多让步到让小桃红认祖归宗。”

  陆世没再多问,由着顾岑元牵着他走向前方。

  到了大理寺门口,陆世看着顾岑元,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问他,“那我们……现实吗?”

  顾岑元微怔,失笑上前两步,揉了揉他的头,“有我在,就现实。”

  【作者有话说:小桃红奕王之女的身份指路第一卷 第32、33章~(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7章 心意已决

  申时一到,陆世收笔合书,一气呵成,在寺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大步流星跨出了大理寺的大门。

  飞奔到都尉府,陆世先找了冯管家问萧冼是不是回来了,冯管家点头,看了眼陆世,欲言又止,“侯爷,都尉在书房……心情不大好。”

  “哦?”陆世有些讶异,点头朝书房走去。

  刚进院子就听见书房里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陆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站在书房门口探听。

  “唉。”萧冼叹了口气。

  冯管家说的居然是真的?

  萧冼直来直往的性子,有气当场就发作了,甚少有憋着一人生闷气的时候。

  陆世好奇的将头贴近窗户。

  屋内,萧冼看着医书上画的生半夏、清半夏、姜半夏、法半夏,眼前一阵一阵犯晕。

  这四个长的有区别吗?!

  烦闷的把书往身后随意一抛,书撞到书橱上,带着一堆书砸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唉。”萧冼叹着气拿过另一本。

  几息过后,熟悉的霹雳乓啷再次传来。

  陆世只闻其声不见其事,琢磨这有规律的一叹二嘭三稀里哗啦的声音不明所以,敲了敲门。

  萧冼只当冯管家又来汇报府内琐事,气闷道,“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不必再来问我。”

  屋外没有回应,萧冼以为冯管家走了,门却突然被打开,他头也不抬,有气无力道,“冯管家,我正忙着呢……有事明日再说。”

  来人依旧没有吭声,反而捡起了地上的书。

  萧冼崩溃,“你他娘的能不能……阿世?!”

  陆世翻看捡起来的医书,指着“莨菪”问萧冼,“这是什么?”

  萧冼心内苦涩,“……我看的懂就不扔地上了。”

  陆世不厚道的笑出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一边放在书橱上,一边问,“怎么突然看起医书来了?”

  萧冼听着这话,心里更苦了,小声道,“二殿下近日一直咳嗽,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好方子。”

  陆世失笑,“宫内的太医是摆设吗,要你个半吊子开方子?”

  “……”萧冼语塞,“我这不是着急嘛。”

  “不过二皇子究竟患的什么病?”陆世拉过椅子,坐在萧冼对面问道。

  萧冼翻过一页书,眉头紧皱,“我也不大清楚,只看过他发作时的模样,极其……”

  陆世追问,“极其如何?”

  萧冼面色不改,“极其叫我心疼,恨不得和他换一换才好。”

  陆世:“……”

  “用膳没?”陆世岔开话题,“冯管家都不敢来找你,你憋了多大火?”

  萧冼摇头,幽幽道,“吃不下。”

  陆世为萧都尉的痴情哑口,沉默着陪他翻书。

  “你不去用膳吗?”萧冼抬头问他。

  陆世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我也吃不下。”

  “……”萧冼无言,合起看了半天也没绕清楚的方子,推搡着陆世朝外走去,“吃吃吃,胃口好的紧呢。”

  饭桌上,陆世和萧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萧冼道,“下午怎么被召进宫去了?”

  萧冼不说陆世都要忘了,他一拍大腿,“我正要和你说这个。”

  萧冼咽下口中的饭,“怎么了?”

  “你定想不到,”陆世挑动眉梢,“小桃妹妹也来京都了!”

  “嚯,”萧冼瞪大眼睛,点头钦佩道,“看不出来小桃姑娘能力还挺强,百花楼是要到京都开了吗?”

  萧冼真心替小桃红喜悦,兴致勃勃问,“咱们什么时候去送贺礼?”

  “……”陆世忘了这茬,耐心解释,“小桃妹妹是奕王的女儿,近日认祖归宗……前两天上朝时奕王讨的那个恩典就是这个。”

  萧冼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半天艰难道,“那……王武还娶的着吗?”

  提到王武,两个人都沉默了。

  萧冼暗中打了自己嘴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打哈哈道,“这个菜好吃,你尝尝你尝尝。”

  *

  顾岑元跪在地上,背脊挺的笔直。

  崇德帝在上首批着折子,仿佛看不见他。

  喜公公看着揪心,他是看着顾岑元长大的。

  顾岑元从小就懂事的让人心疼,幼时二皇子身体不好,陛下和皇后行事总是偏着二皇子,好东西先往景阳宫送,剩下的才轮的到他这个当太子的,可顾岑元从不哭闹,总是站在旁边乖乖一言不发。

  待年岁长了些,看见二皇子羡慕的看着他能出去玩,顾岑元就收了心,日日来景阳宫陪他说说话。

  七八岁贪玩的年岁他却硬生生忍了下来,喜公公看在眼里,百感交集。

  再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不可避免的被拿来比较,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顾岑元突然变了个人,青楼瓦院,斗鸡走马,和纨绔打成一片,帝师好意提点,他却反问帝师管的这么宽,是不是隔日帝王的宝座也要来坐一坐,气的帝师隔日朝堂上要撞柱明志。

  当时少年顾岑元也是这么笔直的跪在殿前。

  喜公公不忍,开口道,“陛下,殿下他……”

  崇德帝凉凉的瞟了喜公公一眼。

  喜公公吓的噗通一声跪下。

  “父皇,”顾岑元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儿臣心意已决。”

  话音刚落,上方飞来一道折子,尖锐的边角直直磕在顾岑元额角,顾岑元被砸的偏过头,一道血线顺着流下。

  喜公公失声,“殿下!”

  崇德帝也一惊,他只是随手一丢,角度太巧,正好砸到尖角上。

  正欲开口询问,见顾岑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死犟,崇德帝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退下。”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对顾岑元说的。

  “……喏。”喜公公应声,迟疑的出了正殿,打发小内监去华清宫找皇后,小内监领了令又被他拦下,喜公公喃喃,“咱家自己去。”

  殿内,顾岑元额角的伤口不大,血迹已经凝固,只是爬了小半张脸,看着可怖。

  “你将大翚置于何处?”崇德帝走下高台,背手站在顾岑元身前。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8章 别致的新玩法儿

  顾岑元紧抿唇,并不松口,“儿臣愿为大翚徇国忘身,为他也一样。”

  崇德帝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语调拉的很慢,“他也一样?”

  顾岑元没说话,眼神坚定。

  “大翚百年基业,和他一样?”崇德帝脸色发青,举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没留情,顾岑元被扇倒在地上,脑袋撞在地上,嗡嗡的。

  他咽下口中的铁锈味,没说话,重新跪正。

  “顾岑元!”崇德帝低吼。

  “儿臣在。”

  顾岑元平静应道,和崇德帝的震怒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无理取闹的是崇德帝。

  崇德帝气笑了,“大翚还没沦落到跟个兔儿爷平起平坐,这位子,”他看了眼身后的高座,“你不稀罕,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是,”依旧是如死水般的波澜不惊,“阿世不是兔儿爷”

  “好,你是个极好的!你给朕滚!”崇德帝说着就要一脚踹开他。

  顾岑元不躲不闪。

  “陛下!”门口传来失声尖叫。

  皇后被喜公公喊来,刚到就看见崇德帝一脚要踹在顾岑元肩头,急忙出声阻止。

  崇德帝收回脚,视线扫过皇后身后的喜公公。

  喜公公低头噤若寒蝉,跪在殿门口。

  皇后走近,一眼就看见顾岑元脸上可怖的血迹和肿起的右脸,她颤抖着手却不敢碰,声音带着哭腔,“我儿我儿……”

  顾岑元抬头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却扯动嘴角的伤口,没忍住嘶了口气。

  皇后心都要碎了,泪珠子直掉,她转过身质问崇德帝,“陛下!他做了什么……要被打成这样?”

  崇德帝看见皇后掉眼泪心头一揪,无奈道,“秀秀,朕……”

  “陛下!”皇后抽泣,泪眼婆娑,“云启已经是那样的身体,你要把臣妾剩下的一个儿子也变成那样吗?”

  “我……”崇德帝哑口,看着扎根在地上的顾岑元,感叹但凡云启身子骨是好的,他今天定要把这个忤逆子当场打死。

  殿内只有皇后低低的啜泣声。

  崇德帝上前要帮她拭去眼泪,被皇后避开,他无声叹了口气,让步道,“便随他可好?”

  皇后这才点点头,低声叫了声陛下。

  崇德帝揽住人,心力交瘁,对顾岑元摆手疲惫道,“权当养了个男宠,下去吧。”

  “父皇,母后。”

  顾岑元开口,没有起身,两个人都朝他看去。

  “阿世不是男宠,是儿臣唯愿携手一生的人,”顾岑元平静道,“就如你们一样。”

  声音轻飘飘却如惊雷炸在耳畔。

  崇德帝怒不可遏,就要发作,但被皇后拉住袖子。

  皇后看着顾岑元挺直的脊梁,神情恍惚。

  她想到了她和崇德帝的往事。

  皇后是江阁老的妹妹,但皇后入宫时,江家还没有发迹,所以崇德帝要纳她为后时,先帝肱骨大臣全都不同意。

  听喜公公说当时崇德帝好像也是这样,顶着天子震怒,硬生生定了她,待先帝薨逝,又为她遣散了后宫。

  “陛下……”

  皇后只是低声唤了一句,崇德帝瞬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深深的看了顾岑元一眼,相似的眉宇间的倔强也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这是造的什么孽……

  崇德帝闭了闭眼,不欲和顾岑元讨论这个问题,“下去。”

  顾岑元不为所动,抬头重复道,“阿世不是男宠。”

  崇德帝没听见一样,扶着皇后朝殿外走起。

  “阿世不是男宠!”顾岑元提高声音。

  崇德帝步伐没有任何停顿,只在走出了大殿时,沉声丢下一句,“俱所欲也。”

  *

  陆世站在太子府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连日上朝没看见顾岑元,问了喜公公才知道顾岑元触怒了崇德帝,这两天没住在宫里。

  喜公公没说触怒的原因,但陆世隐隐约约能猜到,定是自己之前那句“现实吗”惹的祸。

  杜维从宫内拿了折子回来,就看见陆世站在门口踌躇不定,主动打招呼,“陆少侠。”

  陆世回头看见杜维,面上讪讪,“小杜侍卫”

  “陆少侠来看殿下吗?”杜维不清楚宫内发生了什么,想着顾岑元近日一直郁郁寡欢,见陆世来了一定会高兴,于是不等陆世回话,欣喜的带着人进了府。

  陆世半推半就的跟着进去。

  路上,陆世忧心忡忡的开口,“小杜侍卫,殿下他……没事吧?”

  杜维闻言疑惑的问道,“殿下怎么了吗?”

  “我听喜公公说,他和陛下争吵……”陆世有些不安。

  “那个啊,”杜维解释,“殿下隔三差五就要惹陛下发火,陆少侠放宽心,无甚大碍。”

  顾岑元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是以杜维并不知道顾岑元的脸上五颜六色的十分多姿多彩。

  陆世松了口气,心中安定,跟着去了书房。

  “殿下,”杜维敲门,“折子放在门口了。”

  “嗯。”屋内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陆少侠也来了。”杜维兴致勃勃道。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人应话。

  “殿下?”杜维困惑的敲门,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殿下不该跳起来来开门吗。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陆世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他挠头悻悻然,“殿下兴许有事,我先回去了。”

  杜维拧眉,不敢自作主张,看着陆世落寞的转身。

  “叩叩。”

  敲门声响起,陆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杜维举起双手,不是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门。

  “阿世阿世。”门后传来低而急的叫声。

  陆世:“……”

  杜维:“……”

  这是什么别致的新玩法儿?

  “杜维退下,阿世你等等我。”声音听着还挺焦急。

  “是。”杜维朝陆世拱手示意。

  陆世点头,等杜维走出院子,他才走到门口,低声道,“岑元?”

  门突然自内而外打开,陆世不防被吓的倒退一步,却被一只手抓住拖进了房内,重重的压在门板上。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9章 手感如何

  “别动。”

  陆世推顾岑元胸膛的手顿时卸了力,只虚虚抵着。

  脖颈处被对方的发丝蹭到,丝丝麻麻的,陆世脸一红,不自在的偏开头。

  “噔!”

  头和金属相撞后特有的异常清脆的撞击声。

  “阿世!”顾岑元的声音紧跟着急吼吼的响起。

  陆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甩着头驱散晕眩感,定睛看向面前的人。

  入眼是一个面貌狰狞的鬼神头颅。

  陆世:“……”

  不是吧,这就撞傻了!?

  “阿世!”顾岑元的声音从鬼神头颅中传来。

  “……”陆世不信鬼神之说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害怕鬼神。

  他吓的倒退一步,却发现退无可退,攥紧门框,艰难道,“是……岑元吗?”

  如果可以,陆世希望对面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是我。”

  确确实实是顾岑元的声音。

  陆世看着面具,像在挣扎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趣味?”

  让陆世看见他五彩斑斓的脸,顾岑元满心都是拒绝的,难关由他来夷平,陆世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顾岑元硬着头皮道,“我……近日刚有的。”

  陆世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契机让人的兴趣变得这么……不落窠臼。

  陆世用食指连人带面具一起抵开,干笑道,“呵呵,挺好挺好。”

  顾岑元委屈巴巴,“这样阿世就不喜欢我了吗?”

  陆世盯着面具眼瞳处的两个细小空洞,顾岑元的眼睛就在后面看着他,他违心的摇头,“喜欢的。”

  “我就知道!”顾岑元欣喜的朝前一步。

  陆世本能的后退一步。

  顾岑元:“……”

  “咳咳,”陆世握拳抵在唇边,“我风寒,莫传给你。”

  顾岑元面无表情:“……”

  和当初他打发朱子建时一模一样的借口。

  虽然看不见顾岑元的表情,但陆世能想象出来,面具后的脸一定是微撅着唇,眉眼下耷,怨念满满。

  想到今日来就是为了好好看看顾岑元,陆世压下直逼嗓子眼的尖叫,小步挪过去,攀着顾岑元的肩,干笑,“不热吗,我帮你摘了吧。”

  顾岑元赶忙一把抓住陆世伸向面具的手,罕见慌张道,“不,不用。”

  “没事,我帮你。”陆世不依不饶的继续将手伸向面具。

  顾岑元就着这个姿势,借力把他的手带向自己的胸口。

  陆世感受着手底下噗通噗通的振动感,没忍住捏了一下。

  捏完陆世愣住了。

  顾岑元也愣了,回过神嘴角微微挑起,蔫坏道,“手感如何?”

  陆世脸轰的一下子红透,他抽出手,护在胸前,磕巴道,“说,说的什么,什么胡话?”

  顾岑元饶有兴趣的凑近,但他忘了他还顶着青铜面具。

  陆世正心神不宁,见他突然探头过来,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叫着一巴掌拍开。

  鉴于朱子建在他的手底下没撑过一息的经历,陆世掀完就后悔了,他手握成拳不知所措的立着原地。

  顾岑元那一下其实没挨上,在陆少侠的铁手袭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敏锐的后撤了一步,但面具被扇飞,他怕露出脸,顺势背过了身。

  这就造成在陆世眼中,他以为自己一巴掌把顾岑元掀的原地转了半圈。

  顾岑元背对着陆世疯狂运作头脑思考接下来怎么才能瞒过去。

  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

  “岑元,”陆世开口,他掐住刚刚动手的那只手,小声嗫嚅,“我,我……你疼不疼?”

  顾岑元没回话,考虑着要不说是自己跌的?

  不行不行,念头一出被他自己先否定掉,这得怎么跌才能跌出五个指头印在脸上……

  顾岑元卡住,要不还是摊牌算了……

  他泄气的转过身,“阿世我……”

  “啊!”

  话被陆世的惊呼声打断。

  顾岑元抬头望去,陆世的神情是意料之中的惊恐,他叹了口气,“我……呃!”

  陆世嘴一瘪,眼中泪汪汪,嗷嗷叫着跳起来抱住顾岑元的头,抱的太紧,让顾岑元呛了口气。

  “我,我不是有意的……”陆世分开些距离,看着顾岑元的眸中盈满愧疚。

  顾岑元隐隐觉得不对,但不等他细想,陆世看着自己的右手,神色懊恼,“我,我这手劲儿怎么,怎么这么大啊!”

  顾岑元哑然:“……”

  这是……以为是他打出来的?

  陆少侠的逻辑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顾岑元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见顾岑元不说话,陆世只当他在生气,转念一下,顾岑元堂堂太子,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怕不是一个手指头都没破过,金贵着呢,于是哄他,“我以为你是鬼……不是,我怕鬼,你那个面具,我,我没想打你,真的,我……欢喜你还来不及……”

  顾岑元的瞳孔一缩,喉结滑动。

  陆世低着头碎碎念,也就没看见顾岑元的表情,他自顾自的联想,已经想到顾岑元已经就此厌恶了他,要将他打入大牢的可能性了。

  越想越难受,陆世擦了把脸,怅然道,“打入大牢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单人间?”

  “双人间。”顾岑元声音沉沉。

  “啊?”

  陆世没反应过来顾岑元声音中的异样,以为果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爱的深了,一个巴掌就打掉了顾岑元对他的欢喜之情。

  眼泪珠子直直坠到地上,陆世看着鞋尖拼命眨眼睛,想把泪水眨回去。

  眼前一暗,陆世被墨竹香缠绕住。

  “双人间,东宫太子寝殿,”顾岑元抱住他,轻声道,“孤要好好罚你。”

  陆世的泪意瞬间决堤,他紧紧回抱住,哽咽道,“罚就罚。”

  顾岑元闻言小腹一紧,自己每次只想逗逗他,可这人总是这么不知死活的撩拨回来,不给点记性是不行了。

  顾岑元拍了拍陆世的后脑勺,恶言恶语道,“你可记住了,日后不许赖账。”

  陆世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总算把掌印糊弄过去了,顾岑元陆世双双松了口气。

  陆世抬头,松开环住顾岑元腰身的手,小心的摸着他的左脸颊。

  “你别,”顾岑元缩了一下,笑了笑,“真没事儿了。”

  有事儿也必须没事。

  【作者有话说:今天临时有事儿,迟更跟各位看官道个歉,最后谢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0章 馋死他了

  陆世没理会他,轻轻拂过那根根鲜明的指印。

  红肿已经消下去了,只是散瘀血时的颜色变化看着骇人。

  等等!

  散瘀血?!

  刚甩下去的巴掌能打出散瘀血时的春红柳绿?!

  陆世面上的心疼转为漠然,动作轻柔的手转摸为拧。

  “啊啊!疼!”顾岑元托住陆世的手,“轻点轻点。”

  陆世不为所动,一脸愤慨,“亏我还以为是我打出来的!”

  顾岑元凑近陆世的手缓解疼痛,弱弱道,“……我也没说是你打的啊。”

  陆世哑然,说不出话,气的只能手上用力捏了下。

  “嗷嗷嗷!”顾岑元顾不上什么风度,疼的直叫唤,“好侯爷,饶我一次!”

  崇德帝那一下没放水,顾岑元也咬紧牙关受了,不止面上惨淡,口中也是有伤口的。

  这会儿被捏,又痛又酸,激出一汪泪水。

  陆世见他不似作伪,倒也不是存心非要他难受,恨恨松了手。

  顾岑元捂着左颊,口齿不清道,“谢侯爷大人有大量。”

  陆世没绷住白了他一眼,恨不得就这么走了算了。

  顾岑元苦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陆世认命叹了口气,“有药吗,重新敷一下。”

  刚才那一捏,陆世蹭下来一手淡淡的药味儿。

  顾岑元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有的有的。”

  陆世接过药膏,轻轻揉化在顾岑元的脸侧。

  顾岑元坐在案前看着他,轻声道,“我并非有意诓你,就是怕你担心才……”

  陆世给顾岑元揉着脸,“怕我担心所以才让我以为这是我打出来的?”

  顾岑元轻笑出声。

  陆世实在没忍住,手上又用了点劲儿。

  “嘶!”顾岑元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老实。

  “你和陛下说了?”

  顾岑元的脸谁敢打,前后一联系,陆世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嗯。”

  到这个份儿上再瞒就生分了,顾岑元没再东拉西扯,直接认了。

  陆世斟酌着词句,想委婉问他,却发现没什么能掩盖的,他一哂,因为紧张语气干巴巴的,“陛下没同意?”

  “同意了。”顾岑元语气淡然的理所应当。

  陆世以为他安慰自己,摇头自嘲,“你不用哄我,我想过这种可能性。”

  “真的同意了,”顾岑元握住陆世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就是他不太高兴,拿我撒了顿气。”

  顾岑元选择瞒下最后那一点没能解决的矛盾。

  陆世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他吁出一口气,有一种事情朝着既定方向发展的安心感,他应道,“嗯。”

  正事谈完,顾岑元瞟了陆世一眼,“你今日来是想我了吗?”

  陆世一怔,想着这人知道后又不知该嘚瑟成什么样了,但仍点头坦诚道,“是。”

  “阿世~”

  果然顾岑元拖长着语调,叫的又娇又傲,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倒向陆世的怀中。

  顾岑元比陆世高半截,陆世日常都要微仰头看他,鲜少有这种自上而下的看他的机会。

  此刻顾岑元侧躺在陆世的腿上,舒适的眯着眼睛,嘴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小虎牙若隐若现。

  一派天真无邪,岁月静好。

  陆世柔了神色,手放在他的头上,拇指轻轻蹭着他的眉眼。

  突然,陆世神色一变,他闭了闭眼,竭力保持平静道,“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欸?”天真无邪顾太子眨巴着眼装傻。

  陆世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咬牙问,“就是这个!”

  被抓包顾岑元也不慌,他反握住陆世的手,

  平日里再稳重,那也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心上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还对自己撩拨的话悉数接受……

  陆世实在是……馋死他了。

  但他不想就这么随意同他亲近了,前段时间他为了跟崇德帝摊牌,故意纵着京都传他和陆世在望江城就已经两情相悦的事情。

  若是此时图了一时快活,回头陆世就要被戳着脊梁骨骂。

  他不想让别人因为他不敬重陆世。

  不过可以收个利息。

  顾岑元坐直,把陆世拉到自己怀里。

  两个人上下位置换了个个儿,顾岑元斜着头慢慢逼近那抹嫣红。

  陆世心头小鹿乱撞,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愣愣看着顾岑元越来越近,双唇无意识的微微分开。

  双唇之间只差一条缝的距离的时候,顾岑元却像犯了什么毛病,停住,低声问,“可以吗,阿世?”

  陆世一窒,这要他怎么接?!

  说可以搞的像他是在主动索要,说不可以……他私心里是想要的。

  陆世咬唇,眼角被欺的飘着艳色,他瞪了顾岑元一眼。

  顾岑元呼吸猛然一粗,这一眼含羞带恼,看的他心头像被羽毛拨弄了一下,痒的不行。

  他克制住冲动,舔了舔唇,执着的要一个答案,“可以吗?”

  陆世紧抿唇,双颊染上绯红,蚊子哼似的说了句,“……”

  顾岑元笑出声,抵着陆世的头,轻轻晃动,喑哑道,“听不清。”

  笑声低沉醇厚,将陆世醉在里头,他看着顾岑元微勾的唇角,心中一横,主动亲了上去。

  唇齿分开的间隙,断断续续的逸出细碎的“可以”。

  ……

  顾岑元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拄着陆世的脑袋,不敢动作。

  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陆世也意动的厉害,呼出的热气隔着衣衫烫着顾岑元的心口。

  顾岑元不敢托大,转移话题道,“近日奕王府可能会给你递帖子。”

  陆世心中一动,注意力被吸引走,“因为小桃妹妹吗?”

  “嗯,”顾岑元道,“算是正式宣布她延青郡主的身份。”

  陆世愁道,“也不知她过的习不习惯……”

  “放心吧。”

  陆世不解仰头望他,眼神带着余劲儿,氤氤氲氲的,顾岑元立马捂住那双撩人不自知的眼眸,沉声解释,“奕王从望江城带了八个厨子回来。”

  “那便好,”陆世点头,眼睫毛刷着顾岑元的手心,痒到心眼里。

  “阿世……”顾岑元哀道。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陆世在他就绝对冷静不了。

  【作者有话说:中间的省略号……懂得都懂(捂脸,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1章 有我的宝贝

  “郡主,人已经到齐了,王爷让您尽快去宴席。”一个看着年岁不过十之一二的小丫鬟站在帘外提醒。

  小桃红没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之人头发松松的挽成惊鸿髻,发丝一丝不乱,斜插着几根镶着青玉的簪子,耳坠镶着翡翠,莹润透亮,玉白的颈子上带着珍珠和绿宝石相间的项链,白皙的脸庞上抹足了口脂的朱唇显得娇小,衬的整个人端庄又艳丽,半分找不到在望江城的影子……

  摩挲着临走时春娘塞给她的青玉,小桃红扯动嘴角,却发现比哭还难看。

  “郡主?”

  “来了。”小桃红将铜镜反扣在桌上,跟着小丫鬟去了宴席。

  *

  陆世扫视一圈黑黪黪的人头,终于在凉亭中找到顾岑元,朝他招了招手。

  被众人围住的顾岑元立马挤出人群,走到亭子边上回应。

  众人琢磨着近日真真假假的消息,神色古怪,交换着眼色,不敢贸然说话。

  “怎么就你一个人?”顾岑元见陆世只身前来,问道。

  “萧冼在宫里。”陆世站定在顾岑元面前,粲齿一笑。

  二皇子最近身体愈发不好,萧冼不敢离的太远,备了一份厚礼让陆世带给小桃红,改日再登门拜访。

  顾岑元挑眉,“他倒是有心。”

  两个人之间根本就不是能插进第三个人的氛围,围着的人知情识趣,打哈哈去了其他地方,亭内顷刻间只剩下陆世顾岑元两人。

  这次的宴席办的很大,京都里有品阶的官员家眷几乎全在,甚至还请来了江阁老和文太师,陆世暗中点头,“王爷对小桃妹妹确实很好。”

  顾岑元不置可否,看着十步外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影,淡淡应着,“嗯。”

  陆世一来,王武就注意到了,因着榴花宴的事儿他心里愧疚的很,一直想找个机会赔罪,可好几次都站在定都侯府门口了,还是没敢进去。

  他觉着如果自己是陆世,肯定也是不想再看见自己的。

  王武巴望着陆世的方向,踌躇不定。

  顾岑元看着眼里,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遮住他望向陆世的眼神。

  看着突然凑近的人,陆世疑惑道,“怎么了?”

  “无事,”顾岑元微眯着眼,神色慵懒,“太阳刺眼。”

  “哦。”

  陆世没放在心上,换了个方向看着奕王府的景色。

  看得出奕王花了不少心思,院中正中间栽着一株大海棠,土还是翻新的,枝叶繁茂,院墙一周栽满了应季的花朵,和百花楼的摆置很像。

  陆世悬着的那口气这才松开,他坐在石桌边,支肘摇头晃脑的笑着。

  顾岑元跟着坐在陆世对面,将王武的视线死死隔绝,问,“这么开心?”

  “嗯,”陆世重重点头,露出一口糯米白牙,“我原怕奕王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现在看来他说真心心疼小桃妹妹。”

  顾岑元被这笑晃了眼,跟着笑了笑,给陆世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另一个真心心疼小桃红的人可能不这么想吧?”

  陆世接过茶盏,闻言一愣,“谁?”

  “王郡守的公子,”顾岑元抿了口茶,“奕王满京都的找女婿,王公子该急了。”

  陆世捏着茶盏沉默了,榴花宴那顿打没真的落到身上,所以他只是当时气愤,回头就抛之脑后,没太当会儿事。

  毕竟他在望江城对王武也不是特别……厚道。

  可小桃红和王武的事儿……王武对小桃红的态度不必多说,小桃红之前顾忌身份之别并不回应。

  如今小桃红贵为郡主,王武只是郡守之子,两人之间的身份之别换了个方式,依旧横隔着……

  陆世喝了口茶,淡然道,“看他自己本事儿吧。”

  这就原谅了?

  顾岑元惊奇的看着陆世。

  陆世被他看的不自在,小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岑元莞尔,“有我的宝贝。”

  陆世涨红了脸,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顾岑元轻笑,放下茶盏,侧身让出被挡住的王武。

  王武没料到顾岑元突然就移开,他琢磨着顾岑元连着两次挡住他的动作还以为顾岑元不愿意让他和陆世说话。

  突然和陆世面对面,王武尴尬的立着原地,生硬的打招呼,“殿下,侯爷。”

  王武其实没想错,但凡陆世刚刚表现出一丝不悦,顾岑元都不可能让王武出现在陆世的视线里。

  顾岑元神色冷淡的鼻子出气应了声。

  陆世看见王武一怔,没反应过来,愣愣回复,“嗯嗯……”

  怎么刚聊完这人就立马出现了?

  王武攥紧袖下的手,心一横,走进亭子,对陆世一揖到底,“侯爷,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句话王武练习了很多遍,此刻一鼓作气说出去,心中出乎意料的安定下来。

  半天没等到陆世回应,王武心中不由的又紧张起来。

  陆世见王武行大礼,想到昔日种种,叹了口气,起身扶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过来喝杯茶吧。”

  陆世越是不计较,王武越是羞愧,他心中越发唾弃自己,拿着茶盏坐在旁边当个木头人。

  顾岑元和陆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突然,王武余光瞥见和男眷分开的女眷一侧,惊觉忘了正事,急道,“侯爷,今日还须多加小心。”

  陆世和顾岑元说着话被打断,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困惑道,“小心什么?”

  王武正欲开口,远处有人唱道,“延青郡主到!”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2章 君之美色误我

  众人转过身,看向前方袅袅婷婷走来的人。

  和京都流行的丰腴贵气不同,小桃红身材修长,体态轻盈,气质内敛,一路走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像是一朵初绽的芍药。

  美且恰到好处的青涩。

  年轻的公子哥儿们不禁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看着她。

  王武也看直了眼,情不自禁的站起身。

  这一下和周围一动不动的人群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小桃红下意识看过去,和王武对上了视线。

  王武瞬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小桃红冲他笑了笑,挪开视线,朝陆世和顾岑元的方向微微点头,继续前行。

  王武懊恼的掐了下手心,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小桃红。

  陆世看着觉得仿佛回到了望江城,他失笑,低声道,“坐下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

  “嗯。”

  王武点头,怏怏不乐的坐下,脖子伸长够着望。

  顾岑元敲了敲桌子,见两人看向他,不咸不淡道,“王公子方才说的小心是?”

  陆世也想起来,困惑的看向王武。

  王武神色犹豫,隐晦的点到为止,“殿下,江小姐对你……用情颇深。”

  话音刚落,陆世变了脸色,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顾岑元。

  顾岑元心中也是一沉,面上丝毫不露,对陆世安慰一笑,“无妨,有我在。”

  陆世回以一笑,压下心头的忐忑,却难掩眉间不安。

  王武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顾岑元瞟了他一眼,王武立刻闭嘴。

  “诸位!”

  两句话的功夫,小桃红已经走到奕王身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奕王面露满意,神情激动道,“这是本王的女儿,延青。”

  在座的哪个不知道小桃红就是那个被赶出去门的清倌生的孩子,只是如今记在了奕王妃的名下,摇身一变,成了奕王嫡女,还封了个郡主。

  心下虽然不屑,却不敢表露,纷纷举杯道喜,宴席一派喜乐融融。

  开宴后,陆世三人也不好再坐在亭子里,随意在外围找了空座坐下。

  可有顾岑元这个明晃晃的太子身份在,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没停过,清冷的外围硬生生变成了最热闹的。

  陆世看着顾岑元对酒来者不拒,悉数全收,面露忧色。

  顾岑元余光瞥见,送至唇边的酒盏一顿,放下了。

  来敬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子建,见状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忌讳,结巴道,“殿,殿下……”

  “孤如今……也是有人疼惜的人了,”顾岑元神色平静,视线有意无意扫过陆世,义正词严道,“不宜多饮酒惹他心烦。”

  众人:“……”

  陆世闹了个大红脸,窘迫不已,掩饰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京都的酒入口绵甜,咽下时却是有些烧喉的,陆世见顾岑元喝的轻松,也喝的猛,一下子呛到嗓子眼,咳的眼泪汪汪。

  顾岑元赶忙侧身给他拍背顺气,极尽温柔小意。

  朱子建哑口,讷讷道,“……喏。”

  后面准备敬酒的人瞅见这幕,打消了念头,回到各自的桌上。

  陆世喘过气,咬唇压低声音道,“你,你怎么能……”

  陆世的唇瓣经过酒水的润泽,比之平日更显娇红水润,此刻贝齿轻咬,愈发唇红齿白。

  顾岑元喉结微动,声音沉沉,“都赖你。”

  陆世被倒打一耙,一脸懵,“什,什么?”

  “君之美色误我,”顾岑元无奈摊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沉迷于陆侯爷不可自拔,是个惧内的了。”

  陆世张口结舌,震惊于顾岑元颠倒黑白的能力和脸皮之厚,愣然说不出话。

  王武坐在对面,看在眼里,眼瞧着在望江城横着走说一不二的陆少侠也有吃瘪的一天,没忍住吃吃笑出声。

  陆世:“……”

  陆世恨恨的夹了口菜在嘴里,故意咬的咔嚓咔嚓作响。

  顾岑元看了王武一眼,不满道,“王公子怎么还在这,不去同友人小酌两杯?”

  王武:“……”

  无妄之灾。

  这是嫌他多余了。

  王武完全体会朱子建方才的心境,利落起身,拱手告辞。

  顾岑元满意点头,回首邀功,“阿世,我做的对吗?”

  “……”陆世面无表情,见顾岑元一直盯着他,叹了口气,“对对对……”

  顾岑元倍受鼓励,后边试图坐在他们这一桌的人全被他以各种理由打发走了。

  陆世放弃抵抗,额角青筋直蹦,面上笑眯眯的点头,给足了顾岑元面子。

  “殿下今日好兴致啊。”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陆世抬头望去。

  是熟人,江阁老和文太师。

  顾岑元不敢怠慢,起身低声应了,看着眼前两人面露难色,但还是扭头给陆世使眼色。

  把这两个人赶走不太好办,不过你若是想,我可以试试。

  陆世扶额,瞪了他一眼。

  不用了!

  顾岑元这才扶着江阁老和文太师落座。

  江阁老和文太师还没老到老眼昏花,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看的分明。

  江阁老没顺着坐下去,反问,“老臣坐下来是不是不太好?”

  顾岑元瞟着一旁坐立不安的陆世,对江阁老含蓄的点了点头。

  江阁老气的胡子直翘,视线逡巡在陆世和顾岑元之间。

  陆世也没料到顾岑元不按常理出牌,踢了踢他小腿,尴尬搭话,“没有不好,没有不好。”

  一旁的文太师乐的捧腹仰头,哈哈大笑。

  江阁老甩袖就要离去。

  被陆世拽着袖子拦了下来,他朝顾岑元咳了两声。

  顾岑元不情不愿的开口,“江阁老,还望赏脸坐一会儿。”

  江阁老横眉竖眼,愤愤然就要开口拒绝,文太师截过话头,和稀泥道,“坐坐坐,喝会儿再走。”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3章 我亦会心忧

  文太师出来打圆场,江阁老倒也不好直接翻脸,压着气坐了下来。

  酒桌上只有推杯换盏的声响。

  顾岑元主动搭话,“阁老和太师怎么会来这?”

  依着这两位的资历,就是宫内的宴席也是不一定非要出席的。

  江阁老冷哼一声,神情冷淡,“奕王有心,坚决请我等做个见证。”

  奕王爱女心切,顺水人情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文太师喝酒,笑着点头。

  陆世闻言也微微点了点头,这会儿是真的放下心了。

  江阁老看见,眉头微挑,似是真心感慨,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如今延青郡主回到奕王府,真是皆大欢喜啊,你说是吗,侯爷?”

  这话诛心,入了京都的官员,如非领旨调动,轻易不能离开京都,若擅自离都,以谋逆罪处。

  陆世思家,话说出来就是故意刺激他的。

  文太师不知听没听出来,仍在一旁乐呵呵的直点头。

  “……是。”

  陆世闷声应了,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顾岑元皱眉,瞟了江阁老一眼。

  江阁老一扫之前郁结,心情颇好,对顾岑元举杯示意。

  顾岑元起身碰杯,浅抿一口后,慢吞吞道,“江阁老此言差矣,虽说家和万事兴,可男儿当自强,离家也未尝不是好事,何况……”

  陆世掀起眼帘看他。

  文太师也停下夹菜的动作,看向他。

  只见顾岑元眉飞色舞,洋洋自得道,“何况有孤陪着,侯爷必是乐不思家的。”

  陆世:“……”

  他错了,他为什么会指望顾岑元说出正经话。

  江阁老哑口,脸一阵红一阵白,江瑶痴恋顾岑元的事儿就和奕王与奕王妃的事儿一样,京都人尽皆知,他用家人和聚刺激陆世,顾岑元就用感情之事戳他心窝。

  江阁老捏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拍桌欲破口大骂。

  文太师伸手拦下,“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两句话的功夫吃了三次瘪,江阁老梗着一股子气,横眉瞪着对面的顾岑元和陆世。

  陆世彻底闹明白了,他闭了闭眼,暗忖以后京都里再遇到姓江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吧。

  顾岑元见他神情不对,放低声音问,“不舒服?”

  陆世摇头,小口的喝酒。

  顾岑元仍不放心的盯着他。

  江阁老看着见面前这俩人视他于无物,更是憋屈,紧抿着嘴,面色冷峻,就要起身离桌。

  “阁老,”文太师开口,很是感念道,“我们许久未一起喝过一杯了,来,我敬你。”

  江阁老看了他一眼,顿了半晌坐了回去,接过酒杯,一口喝净。

  一桌四个人,硬生生劈出两道风景线,一边青春正茂风花雪月,一边老年迟暮感慨万千。

  因着文太师打岔,江阁老慢慢和缓了神色,开始有说有笑,打开了话匣子。

  “顺着今日的机会,我先恭喜一声江阁老。”

  江阁老神色淡淡,“何喜之有?”

  文太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是王郡守,啊不,王尚书择日就要上任了。”

  “哦?”江阁老平静道,“那确是好事儿,不过太师该去给王郡守贺喜,给我说道什么?”

  王郡守是江阁老的人还有几个不知道的,就算不知道的,榴花宴的事儿一闹,一个闺阁女驱动的起郡守公子,这里面的关系线简直是怼到了人眼前。

  江阁老要那层窗户纸,文太师也不戳破,没接话头,乐呵呵的冲他举了举杯。

  陆世和顾岑元交换了眼神,也没搭腔。

  接收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好消息,江阁老心底应该还是高兴的,酒不离手,一杯接一杯,不一会儿功夫酒色上脸,舌头也大了,含混不清的絮絮叨叨着什么。

  这般失态的江阁老,莫说陆世,顾岑元也是第一次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文太师。

  文太师一脸意料之中,对他们摆摆手,“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就这样……碰到点高兴的事儿就爱喝,喝点就上头。”

  说到这嗤笑一声,“还说不是他的喜事儿?”

  陆世:“……”

  顾岑元:“……”

  这其实也是醉了吧……

  江阁老眼神迷瞪,摇晃着起身,顾岑元忙去搀扶他。

  却见文太师拽住他的衣袖一扽,江阁老“咚”的一声,硬是坐了回去。

  顾岑元握了握空落落的手,扭头询问的看向陆世。

  陆世用力点了点头。

  顾岑元长叹一口气,招呼过候着的小厮,吩咐道,“扶二位阁老去厢房休息。”

  小厮应声的话还没落,文太师皱眉打断,“休息什么?我又没醉,去去去,扶江阁老休息去。”

  小厮被堵的说不出话,也不敢随便动手。

  顾岑元费劲道,“是,您没醉,但您看江阁老,这在场谁能镇的住他,还不得靠您。”

  这番话说的文太师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他放下手中的酒盏,一副舍我其谁,悲壮道,“那老臣就替殿下走这一遭!”

  “呔,老贼,还不随我走!”文太师捻着指,摆出戏曲的架势喝道。

  江阁老头都没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口中碎碎念个不停。

  文太师没等到反应也不恼,兀自提着坐着的江阁老就走了,走前还不忘给顾岑元行礼。

  顾岑元无奈,跟着还了一礼。

  陆世站一旁看的眼界大开,啧啧称奇。

  两个人看着文太师步伐不稳的领着江阁老往前走。

  江阁老本来走的好好的,突然脚步一歪,直直的倒向陆世的方向。

  陆世险险扶住,在场咽下喉头的惊呼,纷纷松了口气。

  送走两个老活宝,陆世跌坐回去,喝了两口酒压惊。

  顾岑元撤走他的酒杯,递了杯茶,见陆世不满的看他,嘴角微勾,理直气壮道,“你饮酒我亦会心忧。”

  陆世被自己的话噎住,讪讪的捧起茶杯,小口抿着。

  【作者有话说:这里有个伏笔,下章就能看到啦~(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4章 是个印章

  天色渐昏,酒席被撤走,换成四方的小桌子,戏台子架了起来,青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

  陆世跟着调调,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

  顾岑元看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请了些戏子?”隔桌的一个公子哥儿问身侧的同伴。

  他在心底腹诽,排场这么大的宴席,管弦钟磬,轻歌曼舞必不可少,按理这会儿该是舞姬上台的时候才对,怎么换成了这么寡淡的玩意儿。

  “嗐,”同行之人笑了笑,挤眉弄眼道,“你忘了咱们这位郡主以前是什么身份了?”

  “不是说经营酒楼吗?”提问的公子哥挠头不解。

  这一下显然噎住了回答的人,他没想到还真有不知道的,相顾无言对瞅片刻,扇开折扇,做了个口型。

  “青楼?!”

  得了答案的公子哥难掩惊诧重复了一声,吓的旁边的人立马捂住他的嘴,“嘘!还在奕王府呢!”

  被捂住嘴的公子哥连连点头,示意知道了。

  解除桎梏后,他揉搓着下巴,看着女眷那头那道欣长的青色身影,若有所思的问旁边的人,“原以为是个蒙尘玉珠,如今看来……你说我能不能求到?”

  “你?”同行之人夸张的摇摇头,“奕王眼光高着呢,听人说之前是准备许给陆小侯爷的,后来被……”

  话音戛然而止,听到一半的公子哥不乐意了,放下手中的瓜子壳,催道,“嘿,你倒是说说后来被怎么了,这话说一半,恁膈应人啊你?”

  “后来被孤截走了。”顾岑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两人齐齐僵住,缓慢的转过头,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两个人。

  也不怨他们看不见人,夏日昼长夜短,奕王府办的晚宴,戏台子开唱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谁晓得这两人这么低调,不坐在前排,竟随处找了地方就坐下来。

  “殿,殿下安好,侯爷安好……”两人苦哈哈的问安。

  “嗯,”顾岑元笑了笑,“聊的挺开心?”

  “不,不开……”

  “不开心?”陆世在顾岑元之前开口,脸色沉的能滴水,扯出一个阴渗渗的笑。

  陆世坐旁边听了半天,脸也黑了半天,肖想小桃红,他也配?

  两个公子哥儿都要哭了,朱子建之事在前,谁想招惹这个恶霸,试探着开口,“……开心?”

  “开心什么?”陆世开始活动手腕筋骨。

  “开心,开心……”开心了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两个人看着陆世慢慢攥紧的拳头,面如死灰。

  眼前一花,拳风已至,两人骇的紧闭双眼。

  意料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到脸上,小心睁开一条眼缝。

  陆世神情冷漠,“我不打你们,打你们会让人觉得我是害怕你们说的话,我不是,小桃妹……延青郡主也不是,下次再信口开河,就没这么容易过去了。”

  说完平静收拳,潇洒甩袖走人。

  做好兜事儿准备的顾岑元挑眉,袖手跟上,小声笑问,“阿世懂事了?”

  不等陆世回话,他甩动的袖口蹦出一个东西。

  “叮啷。”

  是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场骚动动静不算小,且这两个公子哥不注意太子坐哪了,总有人会放在心上,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个印章。

  险些挨打的公子哥找到示好的机会,忙不迭的捡起,双手捧上,“侯,侯爷,印章掉了。”

  陆世看着那方印章皱眉,他平日里处事都在大理寺,鲜少将案宗带回府中,印章也就一直放在大理寺统一保管。

  眼下这个从自己袖中甩出去的印章……

  看见陆世的表情,顾岑元前后关节立马打通,心中一咯噔,不动声色上前准备替陆世接过。

  好巧不巧,举着印章的公子哥儿头一抬,看见印章下面工工整整的刻着八个字。

  内阁大学士首辅印。

  “欸,这上面刻的……这是江阁老的印啊?”公子哥儿困惑抬头。

  围观的人脸色纷纷一变。

  官印作为官员权力的象征,官员对官印的管理也非常严谨,有专人会进行官印的管理,并且还有专门管理官印的场所,如若官印被盗,失守官员将受到责罚,而对于盗印之人,将按徒刑、绞刑、斩刑处罚。

  同行的人踢了说话的公子哥儿一脚,他后知后觉的琢磨过味儿,骇出一头冷汗,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举着的手,放也不是,给也不是。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急促的声音,“江阁老印章失窃!”

  陆世对印章的印象只停留在每日戳盖个不停的地步,并不清楚内里牵涉的刑罚,他不明所以的看向顾岑元。

  顾岑元以为他害怕,捏了捏他袖下的手,小声安慰,“别怕。”

  赶来的老管家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重复,“江阁老印章失窃,诸位留步!”

  场面安静的诡异,只有老管家的粗喘。

  他缓过劲儿,奇怪的扫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视线滑到瘫软在地上的公子哥,下一秒,瞪着眼,磕巴道,“这位公,公子,印章……”

  “啊!”公子哥惊醒,扔烫手山芋一般将印章扔了出去,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是,是陆侯爷袖子里甩出来的。”

  老管家捡起印章,看了看刻字,确认是江阁老的印章,他抬头看向陆世,眉头紧皱,斟酌着开口,“侯爷,这……”

  “印章找到了就好。”

  管家的话被打断,小半盏茶的功夫,江阁老也赶来了,身后不远不近跟着总是笑眯眯的文太师。

  “找到就好……不是什么大事儿,”江阁老接过印章,喜怒难辨,“只是老臣有一事儿不解……”

  江阁老直直看向陆世,形容阴鸷,“这印章老臣是贴身放着的,怎么就跑到侯爷的袖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看官们~文名改成〔殿下,少侠他又逃婚了!〕会不会很奇怪吖~不奇怪的话最近就着手换名儿啦~PS:强烈欢迎其他想法!晚上八点会发个订阅红包反馈一下看官~(来自吃土人最后的坚持【最后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5章 一直和殿下在一起

  陆世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所以心里压根没拿这当回儿事。

  他想的是东西丢了,找到后物归原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于是众人视线下的陆世满脸坦然,表情认真,“可能是先前阁老醉酒,本侯扶了一把,搀扶的过程中……”

  江阁老听了这话脸色更差,厌恶道,“侯爷的意思是老臣陷害你?”

  陆世只是提出误会产生的一种可能,但京都里的人哪句话里不含着三四层意思,恨不得每个字拆开来再敲碎了细细品味。

  江阁老听成陆世在暗讽他故意假装醉酒,在别人好意搀扶的时候动些鬼域伎俩,现在又来装受害者诬陷好人。

  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

  “老臣的印章是贴于胸前放置,”江阁老收回思绪,朝众人举起手中的印章,“怎么一个推拉拖拽才能巧到让它不落在其他地方,偏偏落在侯爷的袖子里呢?”

  江阁老文人风骨,虽比不上施如仁一根筋直到底的,也是有目共睹的高风峻节,傲骨铮铮。

  陆侯爷这番话实在欠妥,众人不由目露谴责。

  心思歹毒的陆侯爷被盯的哑口,心里纳闷死了,好好的一句话居然能被曲解成这样,还有他要是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巧,这会儿还能被问的哑口无言吗?

  京都里的阁老怎么也和望江城夜市里卖糖人的老头儿一样蛮不讲理……

  “……可本侯和阁老接触的时间只有那会儿,”陆世费劲解释道,“其余时间本侯一直和岑……殿下在一起。”

  话音刚落,周围围着的人先江阁老之前炸开了锅,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模模糊糊只能听清楚只言片语。

  “啊!之前那个……”

  “我就说……”

  “不会吧……”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江阁老勃然变色,侧身看向顾岑元,神色冷峻,“老臣自然信的过殿下,只是今日之事,若是说不明白……”

  江阁老凉凉的瞟了眼陆世,“那便去找陛下讨个是非黑白!”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找到御前那可是铁了心要闹开了。

  陆世一头雾水:“……?”

  他是又说错了什么吗?!

  “侯爷,”一直站在旁边的文太师开口,一如既往笑呵呵的,“不是什么大事,带上殿下也太……”

  “这样,”文太师拍了拍江阁老的肩头,干起老本行,和稀泥道,“今日老臣做个主,你给阁老认个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江阁老没立刻答应,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这就是默认了,文太师善意的看向陆世。

  陆世下意识皱眉,语气冷下来,“可我没做过,为什么要认错?”

  江阁老怒极反笑,气的拂袖转身,背对着陆世。

  “这……”文太师一噎,苦口婆心的劝他,“侯爷,再掰扯下去就不好看了……”

  陆世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不回话。

  顾岑元没松开袖下的手,视线轻扫过陆世,瞳孔深处的笑意一闪而过,落在江阁老的背影上,云淡风轻道,“阿世确实一直和孤在一……”

  “殿下!”文太师硬梆梆的开口打断。

  顾岑元神情漠然的看过去,文太师的话看似是为陆世开脱,但却是逼着陆世赶紧认罪。

  去御前还能有一线生机,在这儿认了错道了歉,到时候对方反咬一口,改变注意硬要惩治陆世,那才是真的有口说不清了。

  全都在催他做决定。

  顾岑元眸色晦暗,他攥紧掌中的手,“阿世一直都和孤在一起,按太师的说法……孤也算是个从犯了?”

  “殿下……”文太师接不下去了。

  臣是天子臣,哪有偷自家东西的人,这不是闲的慌吗?

  片刻的交锋,奕王终于穿过人群赶了过来,他有意调节一下气氛,但场面僵的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干巴巴的笑着。

  “陆侯爷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不是那种会行偷窃之事的人,何况他身为侯爷,要一内阁的印章有何用,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男眷和女眷分席而坐,中间隔着厚厚的纱帘,男眷这边只闻其声娇软,不见其容。

  但陆世和顾岑元听出来了。

  “郡主,话可不是这么说,一些人表面君子,内里可不知想的什么呢,谁知道他要拿那印章做什么事儿呢?”一道刺耳刻薄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掀翻小桃红的话。

  “他不可能……”小桃红还要解释,却被硬生生打断。

  “我们知道您与侯爷是结义兄妹,可胳膊肘也不能这么拐是吧?”

  “就是就是,要说阁老也是清高自持的人……”

  一众叽叽喳喳的娇声软语。

  “郡主。”

  同样是陆世和顾岑元熟悉的声音。

  “郡主信任侯爷,”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郑重道,“阿瑶,也同样信任爹爹。”

  “行了!”纱帘后传来一道厉喝,“前堂的事儿要你们这些没出阁的女儿家置喙,都给本王妃闭嘴!”

  女眷们纷纷噤声。

  “哼,”江阁老冷哼着转过身,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那便劳烦侯爷陪老臣去御前走一遭了。”

  说完,不等陆世反应,也不管文太师的阻拦,兀自出了人群。

  发展到这个地步,宴席也开不下去了,余下的人三三两两请辞散了。

  奕王看着陆世和顾岑元,脸色发青,强颜欢笑道,“今日的宴席……招待不周。”

  陆世瞥见女眷方向频频回首的小桃红,敛眸歉意道,“在下日后再登门致歉。”

  *

  永和宫内,灯盏被一一点亮,崇德帝肩头披着一层薄毯,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挨个儿跪在地上的江阁老,文太师,陆世,顾岑元,久久无言。

  崇德帝倚在软枕上,慢慢道,“夜里凉,起身说话。”

  “是。”

  四人起身,江阁老出列将事情的原由简短说了一遍,末了义愤填膺道,“还望陛下给老臣一个清白。”

  “阁老清廉修身那是整个大翚都知道的,”崇德帝抿了口茶,面上没什么波动,“不过朕瞧着定都侯也不像是偷鸡摸狗之徒,阁老再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作者有话说:小小声说一句:人是一种容易被惯性思维影响的生物。【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6章 内阁首辅,翰林之首

  江阁老面色从容,“臣也希望不是,不过人证物证俱在——奕王府宾客都看见印章是从侯爷的袖中飞出落于地上的。”

  “哦?”崇德帝撩起眼皮,看了陆世一眼,“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印章从他的袖子飞出是众目睽睽下发生的,陆世闷声应了。

  江阁老心中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顾岑元斜跨出列,正欲开口,陆世拉住他,对着崇德帝目不斜视道,“陛下,印章是从臣的袖子出来的,但却不是臣所窃。”

  崇德帝审视的看了看陆世,见他面色坦然,道,“这又是何意?”

  陆世语气平静,“陛下有所不知,阁老在宴上酒饮甚酣,去休息的时候站立不稳,倒向了臣,臣出手扶了一把。”

  “要说此事,”陆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江阁老方向,“臣也是有人能作证的。”

  “你!”江阁老指着陆世,手指微颤,似是气极,怒道,“黄口小儿胆敢辱我清白?!”

  江阁老朝崇德帝拱手,难掩愤慨,“老臣不才,却也是内阁首辅,翰林之首,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今日老臣所说若是有一星半点的谎话,便叫老臣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最后的誓句提高了音量,“死”字在永宁宫内微微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镇住了,殿内一时间寂静的只有江阁老愤懑的喘气声。

  看着江阁老形容激愤,眼珠赤红,捂着胸口急喘着气,一副倍受屈辱的模样,顾岑元微微皱眉。

  在奕王府的时候他就起疑了,印章之事若是真要判个谁对谁错,他敢肯定,整个奕王府除了他和小桃红没人会站陆世。

  不是说陆世不好,而是江阁老在京都所有人的眼中实在是太过君子的一个人,清贵之家出的状元郎,一朝拜入翰林,才为国华,程功积事,直上内阁,莫有不服者。

  要说江阁老用半生清名去撬动陆世,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印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陆世是绝无可能去摸江阁老的印章的,他怀疑陆少侠都不知道印章有多重要……

  “欸,阁老莫急。”崇德帝抬手招了招,江阁老愤愤然收回手。

  江阁老的表现太过激了,崇德帝按了按眉心,“阁老襟怀坦白不必多说,……定都侯也是光明磊落的好儿郎,不论哪个都是能为社稷做贡献的好臣子,但不管是印章丢失还是被窃都实非小事,两位……”

  崇德帝话没说尽,文太师了然,抖擞精神接过话,先对江阁老道,“阁老,事情……”

  江阁老不理会他,背手侧身对文太师。

  文太师吃了个瘪,也不恼,转过身对陆世笑道,“侯爷,宴席人多手杂,许是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回头着人细细排查,揪出罪魁祸首,给二位道歉如何?”

  陆世本意也不欲多做痴缠,可江阁老咬死了是他偷的印章,不说个明白,他日后又要如何做人,他抿紧嘴角,也不回话。

  文太师微往后仰,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高座上的崇德帝,视线收回,苦着脸继续劝道,“侯爷,你的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可今天这事儿确实说不清楚……”

  对了!还有一个人的!

  灵光一闪!

  顾岑元的视线定在文太师的脸上。

  江阁老醉酒的时候是文太师在领着,又是扽袖子又是拽领口……

  亏他和陆世还以为文太师也醉酒了,现在看来,醒的恐怕只有文太师一个人。

  文太师拉着陆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瞧着陆世已经面色松动,看样子就要改口了。

  顾岑元眼睛微眯,扬声问江阁老,“江阁老说印章是贴身保管的,所以怀疑侯爷在扶你的时候顺手摸了去?”

  顾岑元今晚第一次开口,文太师也停了劝,殿内四个人齐齐看向他。

  江阁老嗤笑一声,没搭腔。

  顾岑元见怪不怪,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道,“侯爷扶阁老那会儿孤也在,也就两息的功夫,倒是文太师……席间和江阁老接触比较多吧?”

  江阁老眸子微动,直视顾岑元的双眼。

  文太师脸色一变,失声道,“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老臣虽比不得江阁老松柏出尘的品格,却也不是什么鼠辈。”

  “文太师别急,”顾岑元笑了笑,眼中却是森森寒意,“孤的意思是文太师和江阁老靠的近,是不是能对事情的经过看的更清楚。”

  顾岑元话音放重在清楚二字上,文太师脸直接白了,“太师仔细回想回想是不是会比问阁老和侯爷来的更快?”

  这话就差点明了说文太师才是幕后搞鬼的人。

  陆世却一拍脑门,回握住文太师拉着他的手,惊喜道,“是啊文太师,你靠的近看的清楚的,你好好想想,告诉江阁老到底是不是我!”

  文太师脸色惨白,殿内烛光昏黄,倒也不是很明显,他嘴唇微颤,“是了……老臣想想,想想。”

  一旁的江阁老的脸色臭的已经不能直视了。

  顾岑元咂舌,不管陆世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的杀伤力挺高的。

  片刻,崇德帝阴沉着脸,“文太师可想到了?”

  刚刚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儿文太师已经缓过神来,他沉吟道,“……许是奕王府领路的那个小厮。”

  “那便是了,”崇德帝疲惫的摆摆手,不欲再谈,“天色不早了,明日朕让刑部去拿人,一定还阁老和侯爷清名。”

  这是随便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众人除了陆世哪有不清楚的,顾岑元扯了下一脸喜色,还欲说话的陆世,躬身退了。

  殿门口,江阁老抬眼看向墨色夜空,神情恍惚,挺直了一辈子,显得傲然的脊梁佝偻了几分,他冲陆世行了大礼,“侯爷,今日是老朽有眼无珠,错怪了侯爷。”

  陆世受宠若惊,惊疑不定的看向身旁顾岑元,见他点了点头,才伸手扶住江阁老,宽慰道,“误会一场,阁老言重了。”

  江阁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朝着宫门外走去,远处的夜色侵吞了路边的灯光,江阁老步伐缓慢却坚定的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往后就要进入本卷的重头啦~真相也会一一揭晓~【谢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7章 双人间(就是你想的那

  陆世清名得正,神清气爽,对顾岑元笑的一脸灿烂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说罢就欲转身离开,顾岑元赶忙上前两步,伸开双臂拦住他。

  “殿下?”陆世不解的看向顾岑元。

  闻言顾岑元脸一黑,面上的犹豫不决瞬间消失,他抓住陆世的手,也不说话,带着他大步朝前走去。

  陆世一时没明白顾岑元在气什么,忘了挣脱,就这么被牵走了。

  顾岑元揣着一胸口的闷气,步子迈的急,陆世几乎是一路小跑跟着他到了目的地。

  顾岑元一停下,陆世就甩开他的手,大口喘气,“你,你让我死个明白,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吗?”

  “哼。”顾岑元瞥了眼陆世,昂起头,傲然哼了一声,走进了大门。

  陆世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一抬头又看见挂着东宫牌匾的大门。

  陆世:“……”

  几乎是瞬间,陆世联想到了顾岑元之前说的那句“双人间,太子寝殿”……

  这是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吗?

  陆世不争气的老脸一红,脚伸出又收回,半天还是杵在原地。

  “磨蹭什么,还不进来。”门内顾岑元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陆世咬唇,还在犹豫,听人说第一次……很疼,虽然顾岑元又莫名其妙的闹别扭,但他也没狠心到想让他……死去活来。

  “再拖下去冷宫里的东西就要爬出来了。”顾岑元见陆世还是不动,下了一剂狠药。

  果不其然,陆世汗毛一炸,一扫步履艰难,大步流星的进了东宫的大门。

  顾岑元靠着门边,嬉皮笑脸,“真怕啊?”

  陆世瞪了他一眼,暗忖这可是你自找的,疼死拉倒。

  想到这个,陆世道,“我留宿……没事吗?”

  “有什么事儿?”顾岑元拉过陆世的手,朝正殿走去,“处理公务的官员太迟了都是留宿宫中的。”

  那江阁老为什么不留?

  陆世在心里反问,他偷偷看了眼顾岑元,痛心疾首,好好的太子耽于情乐居然扯这种谎。

  不过这也侧面表现了顾岑元对他爱的太深。

  陆世暗中点头,气也消了大半,他用力回握住顾岑元的手,郑重保证,“我会注意点,让你……不那么疼。”

  顾岑元:“?”

  顾岑元脚步微顿,不动声色的掩饰住,继续朝前走,口中含糊的应着,“嗯嗯……”

  心里琢磨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疼……

  方才他冒火明明因为眼前这人——顾岑元垂眸看了陆世一眼,陆世面色坚定,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收回视线——不遵守约定,都说了不许叫殿下……

  说什么让他不那么疼……

  他才要好好罚这个“不知死活”的人……

  脑中突然蹦出陆世的“罚就罚”。

  顾岑元被自己的想法一噎,甩了甩脑袋,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怎么了?”陆世以为顾岑元紧张,担忧的看向他。

  顾岑元心虚的咳了咳,“没,没事。”

  这落在陆世眼中就是他退缩了,正巧自己也没什么经验,陆世想说要不就这么算了,待他习得十八般功夫,可能两个人……都会舒服点。

  顾岑元却先招了个小宫娥,吩咐道,“带侯爷去沐浴更衣。”

  死鸭子嘴硬,陆世腹诽,想开口好好劝他想清楚。

  顾岑元已经跑远了。

  陆世责备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明明已经这么怕了,犟驴脾气。

  叹了口气,陆世跟着小宫娥去了浴池。

  陆世说对了,顾岑元确实是怕了,回京都后他多数时间宿在离定都侯府近的太子府,留在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此皇后早前派人送来的一摞选妃画像还没有处理!

  顾岑元几乎是拿出了追陆世的速度赶回了正殿,果然画像还在。

  一股脑塞给跟上来的小内监,顾岑元才彻底松下气,去另一处沐浴。

  陆世洗的很慢,他甚至厚着脸皮找小宫娥讨了些顾岑元平日里用的香料,搓的自己又香又软乎。

  看着小宫娥领着路都出了院子,陆世喊住她,“这是去太子寝殿的路?”

  小宫娥微微摇摇头。

  “咳,那什么,”陆世尴尬的咳了声,真要说出口还挺羞人的,他小声道,“我要去太子寝殿睡。”

  小宫娥张大嘴,目光从陆世的头扫到脚,一脸不敢置信。

  陆世被她盯的不好意思,讪讪道,“是殿下说的。”

  小宫娥点头,她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殿下要为之变得热辣奔放的陆侯爷。

  心下肃然,敬重的屈身行礼,这是殿下第一个宠幸的妃……人。

  陆世坐在顾岑元的床榻上,不知道是因为香料还是因为身处床榻,鼻间萦绕的全是顾岑元的气息。

  有些醉他。

  陆世两腮酡红,他站起身来回走动,想驱散不知缘何而起的燥热。

  顾岑元怎么还不回来,陆世走到桌旁喝了一口茶。

  白天的事儿一环扣一环,说不累是假的,陆世喝光茶,勾了杯底的两根茶叶嚼着,提神。

  却还是抵不住困意侵袭,一边骂着顾岑元事儿精慢吞吞,一边倒伏在桌上。

  顾岑元进门就看见陆世趴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神情一柔。

  他挥退守夜的小内监,自己关了门,抱着陆世去床上睡。

  陆世睡的浅,刚放到床上就醒了,他睁开眼,看见是顾岑元,一个激灵,跳起来站在床上。

  顾岑元吃了一惊,“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陆世以为顾岑元在怪他,矢口否认,“我一直在等你!”

  顾岑元失笑,哄他,“好好好,我回来了,睡觉好不好?”

  陆世脸一红,蚊子哼似的应了声,却不动。

  顾岑元只当陆世害怕他兽性大发,率先躺下去,拍了拍身侧的空处,“睡吧侯爷,明日还有早朝。”

  可是顾太子不知道,这次不当人的却是陆少侠。

  陆世憋着一口气,脸涨的通红,他分开腿,小心翼翼的半跪在顾岑元身侧。

  顾岑元:“……?”

  不等他问话,陆世双手又撑在他的耳侧,伏下身,在他唇边试探着轻啄。

  顾岑元呼吸瞬间一粗,他看着陆世的眼睛,“阿世?”

  陆世羞死了,他闭了闭眼,磕绊道,“我,我不怎么熟悉,但大抵的流程,是清楚的,……你莫怕。”

  顾岑元心道他怕什么,但他没想着今天就把人给办了,他伸手摩挲着陆世的脸庞。

  入手莹润又炽热,顾岑元沉声道,“阿世,现在还不行。”

  “嗯……”陆世轻声应了,“我知道。”

  说着手顺着顾岑元的腰线滑到他的两丘之间。

  他知道的,立刻开始是不行的,要有个准备缓冲阶段。

  顾岑元:“!!!”

  他瞪大双眼,牢牢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惊恐失声道,“你做什么?!”

  陆世怜惜的看着他,“你莫怕,书里就是这么画的,想来不是骗人的。”

  顾岑元张口结舌,这都什么和什么?!

  陆世挣脱不了手,继续不下去,耐性解释,“我方才等你的时候又细细的回忆了下,别怕,我会小心点……不疼的。”

  不疼……

  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在顾岑元的脑子里,炸的他头晕目眩,脸黑如锅底,他咬紧牙关,“所以你说的不让我那么疼,指的是……这个?”

  陆世点头,催他,“岑元,我还没试过这种事儿,不过好事宜早不宜迟,你别按着我的手了。”

  顾岑元气笑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掀过陆世,两个人调换了个位置。

  顾岑元将陆世的另一只手也钳制住,扣在他的头顶,眯着眼,危险的逼近,鼻尖对着鼻尖,“谁告诉你我是疼的那一个?”

  陆世咽了口口水,没人告诉他,他自己想的……

  但这话目前是决计不能说的。

  顾岑元顺着陆世的脖颈下滑,拨开他的衣扣,一路往下走,膝盖顶开他紧闭的腿,穷追不舍,“嗯?”

  陆世的呼吸开始失序,他断断续续道,“你若是不愿,我,我疼也可以的……”

  两情相悦的事儿,陆世看的比顾岑元开。

  顾岑元眸色幽暗,里面裹挟着浓重的欲望,他盯着陆世一瞬不瞬。

  就在他要这么不管不顾的压下去时,门口传来扣门声,“殿下,陛下让您去永和宫。”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8章 他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顾岑元没理小内监,但也没继续下去,他就这么看着陆世。

  陆世早老实了,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提议,“你先去,我等你回来?”

  顾岑元本来已经要靠自己压下去了,陆世这么一说,全身的血液齐齐往下涌。

  他看着陆世舔过唇角的舌尖,眸色晦暗不明。

  陆世没发觉,推了推顾岑元的胸口,“去吧,别迟了。”

  顾岑元再控制不住,伏在陆世身上,对着他的唇瓣一阵蹂躏,把里里外外的便宜都占了个干净。

  门外的小内监路上听闻了陆世留宿,心里门儿清,也不想坏顾岑元兴致,但他更不敢触怒崇德帝,于是硬着头皮继续敲门,“殿下,殿下。”

  顾岑元充耳不闻,依旧索取不停。

  陆世比顾岑元还急,他睁开眼睛,口齿不清的唔唔唔催他,被禁锢住头顶的双手用力挣扎。

  顾岑元反手用力,悉数镇压。

  陆世无法,心一横,咬了口中肆意妄为的物事儿一口。

  “嘶。”顾岑元低咝了口气,终于放开陆世。

  陆世气息不稳,嘴唇也红的不自然,他低声道,“你先去,我一定等你回来,回来再,再……”

  陆世偏过头,他说不下去了。

  顾岑元轻笑,他咽下口中些微的锈味儿,揉了揉陆世的头,“你最好是。”

  陆世红着脸“嗯”了一声。

  顾岑元起身下床,喝了两大杯凉茶,压下心火,出了东宫。

  永和宫的门闭的很紧,顾岑元到的时候,里面静的听不见人声,他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喜公公。

  喜公公脸色严肃,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顾岑元刚推门进去,面前就直直飞来一个东西,他侧身躲过。

  折子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岑元暗叹这一下砸实了,又得躲着陆世好几天,外表面色如常,他走上前,依旧恭谨的躬身行礼,“父皇安好,文太师安好。”

  “若没有你,朕确实安好。”

  顾岑元没听见一样,道,“不知父皇深夜召儿臣所为何事?”

  这就是在装聋作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崇德帝缓缓道,“你不知道?”

  顾岑元敛眸,“不知。”

  崇德帝猛拍了下桌子,喝道,“那云启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顾岑元霍然抬头,顾云启近日身体状况很差他知道,可却没再吐血,他只当是耐不得暑热导致的。

  怎么会突然严重?!

  文太师满面愁容,“殿下,蒋医正今晨刚诊出来的。”

  顾云启是文太师的得意门生,但早些年他是一门心思扑在顾岑元的身上,希望能为大翚培养出一个德行俱佳的帝王之才。

  可谁知后来顾岑元整日打马章台,游玩享乐,更是杵的他差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撞柱明志,至此文太师是对他彻底死了心。

  就在文太师万念俱灰的时候,顾云启出现了。

  那是一个什么都不比顾岑元差,却活不长久的皇子。

  文太师起初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教了,渐渐的甚至和教顾岑元时一样尽心尽力。

  顾云启也争气,学的很好,好到文太师越发舍不得再教下去。

  倾注了全部心血去教的弟子,学成之后不是有所作为,而是与世长辞……

  文太师喉头一梗,他朝着顾岑元跪下,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然后,缓缓叩首到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行了最重的礼。

  “殿下,老臣今日所做作为有愧于陆侯爷,老臣无话可说,也不会推脱。”

  “可二殿下真的,真的……”文太师喉间一堵,哽咽道,“但求殿下……早日下定决心,待事成,侯爷要杀要剐,老臣绝无二话。”

  顾岑元在听见文太师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清楚的意识他再没理由拖着了……

  他僵硬的转过身,半跪在文太师面前,托住他的臂膀。

  文太师没动。

  顾岑元垂眸,“孤知道了。”

  文太师这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顾岑元看见了他眼角没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七日之内,儿臣一定带着……回来。”顾岑元对崇德帝和文太师说。

  崇德帝掐住眉心,语气不容拒绝,“不行,太迟了,云启的身子等不了那么久,最多两日。”

  顾岑元用尽全身气力,“好。”

  出了永和宫,顾岑元制止了执灯太监上前的动作,一个人走向东宫。

  跨进寝殿的时候,殿内烛火已经熄了。

  看样子是已经睡了,顾岑元怕吵醒陆世,收回伸出的脚。

  刚转身,背后传来微弱的一声,“岑元?”

  顾岑元嘴角翘了起来,但想到了什么,笑意顿时消失,他走近床榻,柔声道,“还不睡?”

  “不是说了等你嘛。”陆世声音半嗔半怪。

  顾岑元脱鞋上床,抱住陆世,抵着他的头,放低声音,“快睡吧。”

  陆世转过身,和顾岑元面对面,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亮晶晶的,他环住顾岑元的腰身,有些难为情道,“是就开始了吗?”

  顾岑元:“……”

  他都忘了这茬……

  顾岑元盖住陆世的眼睛,把人往怀里一拽,“不开始……不是,不做了。”

  陆世也感觉到顾岑元情绪不对劲儿,琢磨了一下不做不用疼,也挺好,也没非要做,显得他跟个淫魔一样,他依偎在顾岑元胸前,低声道,“怎么了?”

  顾岑元本想糊弄过去,话到嘴头一转,“云启病了。”

  “啊?”陆世问他,“没什么大事儿吧?”

  顾岑元避重就轻,“嗯,比之前严重些。”

  陆世张嘴又闭上,他知道自己嘴笨,环住顾岑元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阿世,”顾岑元的声音响在陆世的耳畔,感慨,“这世间若是有包治百病的良药多好。”

  “是啊。”陆世唏嘘。

  顾岑元打量着他,心下了然,他盘算着要不干脆就趁现在直接说出来,于是咬着牙唤了一声,“阿世。”

  怀中传来轻微的鼾声。

  陆世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顾岑元伸手描着他的眉眼,也闭上了眼,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9章 我还能相信他吗

  ——翌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岑元被陆世喃喃低语的声音吵醒,他看向怀中的人。

  陆世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绯红,眼睛紧闭,嘴角微微起皮,口中含糊不清的在说什么。

  顾岑元心中隐隐不安,摸向他的额头。

  果然是有点热。

  陆世烧的昏昏沉沉,无意识的蹭向顾岑元凉凉的手。

  “阿世?”顾岑元低声叫他。

  陆世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一开口,嗓音嘶哑的厉害,“岑元……”

  “你发烧了,”顾岑元摸着他的头发,“待会儿御医会来诊脉,今日早朝我代你告假,你好好歇着。”

  陆世无力的点头,有了意识之后才发觉浑身上下烧的酸痛,四肢散了架一般。

  因为顾云启,太医院近日全院待命,吃喝穿住都留在宫中。

  顾岑元派人去请太医,却没说是为陆世而请,太医院以为太子身体也出了问题,除了照看顾云启的两个太医,其余人都来了。

  到东宫后,才搞清楚是想岔了,但也松了口气。

  几个人轮番上前给陆世把脉,商议了片刻,为首的人出来同顾岑元交代。

  太医讲了半天诘屈聱牙的医理,总结下来就是,思虑过重,喝些退烧的药,这两日细细调养就好。

  顾岑元不信任的看向太医,陆世不记事,事过忘事,还能思虑过重?

  皱眉正欲辩驳,小内监在门外提醒该上朝了,顾岑元道,“先熬上退烧的药,留个人在这看着。”

  顾岑元去上朝后,寝殿里就只剩下陆世和一个年轻的小太医。

  萧冼来的时候,陆世还在昏睡,他制止住太医说话的动作,将人招出殿外,问了下病情。

  定都侯和萧都尉的关系之铁,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太医不敢隐瞒,悉数说了。

  萧冼说了句谢,道,“劳烦太医在此候着,我与侯爷说两句话。”

  太医有些为难,“都尉,侯爷现在意识不清,怕是听不见话,且殿下……让人看着侯爷。”

  “我进去说两句就出来,我替你看着,有事便叫你。”

  萧冼的脸色严峻,有些唬人,太医心里害怕,屈从道,“那臣就在门口候着,有事还请都尉及时喊人。”

  “自然。”

  萧冼走进去时,陆世的眼睛是张开的,见萧冼走近,他扯了下嘴角,“萧都尉终于记起还有我这个糟糠之友了?”

  萧冼鼻子一酸,“都这样了还贫。”

  “呵呵。”陆世笑了笑,却呛了口风,咳了起来。

  萧冼忙上前帮他顺气,小太医耳尖,扒着门框吼道,“都尉,有事要及时喊臣啊!”

  “知道了!”

  萧冼大声喊回去,看着陆世笑的幸灾乐祸,瞪了他一眼,“怎么几日不见,好好的说病就病了,那个小太医说是思虑过重,你思虑什么把自己思虑进去了?”

  萧冼连珠带炮,陆世听的头胀,但没表现出来,调笑道,“我思虑你啊,想着某个人见色忘义,千金难求一面。”

  “我若是见色忘义,这会儿就该守在云启床边,随便打发个人给你问个好!”萧冼没好气道。

  “云启?”陆世笑的蔫坏儿,颇有顾岑元的味儿,“叫的这般亲热?”

  “一直都这么叫的……”萧冼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打岔道,“说你呢,别扯,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世敛了笑意,他脸色苍白,表情一收,更显整个人憔悴。

  萧冼心里一揪,望江城的陆少侠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郁结的表情,“阿世,究竟发生了何事?”

  “娴娴,”陆世扯动嘴角,故意用这个称呼想惹萧冼跳脚,见萧冼没反应,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坦白道,“奕王府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萧冼点头,“江家就没一个好人。”

  萧冼不相信一个小厮够胆敢诬陷当朝侯爷。

  “不是江家。”陆世坐起,萧冼上前扶着,在他背后塞了一个软枕。

  陆世面色平静,继续道,“是陛下。”

  萧冼惊愕失声,脱口,“什么?!”

  “昨夜进宫御前对证,文太师露了马脚,陛下却没追究,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顾岑元知道吗?”萧冼沉默半晌,问道。

  陆世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的,可这两次,次次都是他在解围,我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他也不同我细说。”

  “这到底是在保护我,还是在做戏给我看?”

  陆世看向萧冼,目露迷茫,“我还能相信他吗?”

  “阿世……”萧冼不知道陆世最近居然遭遇了这么多,心里羞愧。

  “不怪你,”陆世宽慰他,“是我总闷在心里。”

  聊了小半天,陆世眼前模糊,他对萧冼说,“我躺会儿,你先回景阳宫吧。”

  萧冼犹豫,陆世越这样他越不想走。

  “去吧,”陆世赶他,“在这也是看我睡觉,你让太医进来就行。”

  “萧都尉,聊太久了不利于侯爷病情恢复啊!”

  门口小太医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萧冼皱着眉,嘱咐他,“日后有事儿不许憋着,一定要同我讲。”

  陆世费劲儿的点头,在萧冼的目光里慢慢合上眼。

  萧冼替他掖好被子,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路过门口,不放心的嘱托小太医,“侯爷有什么不好,立刻到景阳宫告诉我。”

  小太医喏喏点头。

  萧冼满腔忧虑,步履沉重的走进景阳宫。

  宫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闻着正殿传来的宁神香,萧冼定了定心,拍了下自己的脸,整里好表情,准备叩门。

  “……父皇的意思是寻个罪名直接把人关起来,逼陆白阳主动卸任盟主之位解散武林。”

  “这不好,”殿内的顾云启咳了咳,“这么办你和侯爷就真的没机会了。”

  萧冼收了手,他凝神屏气,靠在门口听着。

  “父皇不喜我和阿世……”顾岑元的声音沉沉,“料想不会轻易松口。”

  “我去和他说。”顾云启语气平静。

  “你好好养身体,别烦这事儿,”顾岑元的声音有些烦躁,“我再想想……还有一日的时间,总会有两全的法子,总会有的……”

  “呵,”顾云启自嘲一笑,“两全的法子?父皇就是在逼着你亲口和陆世说,你带他回京都就是为了把他关入大牢,剔了他父亲的身份,夺了他家的秘方,哪来的两全?”

  殿内还在说些什么,萧冼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去找陆世!

  让他逃离京都!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因为惊叫出声,双目通红,踉跄着转过身,却和云烈打了个照面。

  “萧都尉?”云烈端着药碗从走廊一头走来,见萧冼神情异样,出声询问。

  萧冼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想理由,殿内传来顾云启急促的声音,“云烈,抓住他!”

  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云烈立刻丢了手中的托盘,直直冲向萧冼,同时吹响暗卫集合的哨子。

  萧冼用力抹了下脸,深呼吸一口气,拔出腰侧的刀。

  心下苦道,总说他见色忘义,这下看清楚了,他可是丢了色,为了义奋不顾身了。

  萧冼惯使巨斧,刀被舞的虎虎生风,轻易难近身。

  顾云启扶着顾岑元走到殿门口,命令道,“攻他下盘!”

  萧冼下意识护住下盘,却被云烈从背后扼住,暗卫们默契十足,上前钳制住他的双臂,将他压跪在地上。

  顾云启走动急了些,喉头一痒,没忍住咳嗽两声,血色弥散在双唇之间。

  萧冼心里一痛,偏过头不去看他。

  “侯爷身体不适,皇兄先回去照看着吧。”顾云启松开抓住顾岑元的手,云烈和一旁站着的暗卫换了位置,走过去扶住顾云启。

  顾云启眸色冰凉如夜,“萧都尉的话,近日就委屈一下,先在景阳宫住下。”

  搁平日里,萧冼得乐上天,但他眼下五脏六腑被各种情绪淹没,疼的他直抖。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位大翚皇子,萧冼唾弃道,“你们困不住我,我定要告诉阿世,你们居然是这种包藏祸心的……畜牲!”

  大畜牲顾岑元脸沉如水,看了眼萧冼,走出了景阳宫。

  小畜生顾云启没什么表情,他对一侧云烈道:“关进偏殿,”顿了一下,补充道,“绑紧了。”

  顾云启喝完药,走去偏殿看萧冼。

  云烈对命令的执行的很彻底,萧冼被绑在了床上,四肢用绳索紧紧栓在四个床柱上,口中塞着棉布。

  见顾云启进来,萧冼剧烈的挣扎,喉咙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顾云启走近,坐在床边,冷冷的看着萧冼,“你都听到了?”

  “呜呜呜!!!”萧冼眼睛瞪的像铜铃。

  “呼——”顾云启长吁一口气,他突然凑近萧冼。

  很近,鼻尖对着鼻尖,萧冼只要撅起嘴就能轻易亲到他。

  顾云启没戴丝带,这么一汪碧蓝简直要了萧冼的命,他一滞,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顾云启。

  “你不是喜欢我吗?”顾云启开口,说话间气息喷洒在萧冼的唇上,是凉的,他拔了萧冼口中的棉布,“留在景阳宫陪我不好吗?”

  好字已经到喉咙口了,萧冼想到陆世的病容,抿紧嘴,坚定的摇头。

  顾云启视野中的萧冼只是一个色团,萧冼动作太细微他看不清,等不到回答,他想着回忆中的萧冼模样,福至心灵的印了下去。

  萧冼眼中的坚定变成愕然,他木然的看着眼前之人,说不出话。

  顾云启却像是找到了乐趣,他舔了舔萧冼的嘴角,没有经验,止步于舔舐。

  萧冼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啊啊啊的乱叫,“你,你做什么!?!”

  “嘘,”顾云启食指抵住他的唇,轻声道,“我不喜欢江小姐,我来陪你一起莫名其妙。”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萧冼听明白了,这是那次顾云启犯病时,萧冼问他的话……

  顾云启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萧冼看着床顶,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在顾云启踏出殿门的那一瞬间,压下心头的刺痛,却难掩话语间的委屈,“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要喜欢你了,我要和阿世回望江城,京都和你们……真脏。”

  顾云启步伐不顿,径直走了出去。

  另一边顾岑元急急赶到东宫,进门时看见江瑶从里面出来。

  江瑶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后退一步,疏离的行礼,“殿下安好。”

  顾岑元没理她,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走向正殿。

  杜维正在门外等着,见到顾岑元,上前几步汇报,“江小姐近日都没有异动,除了今天来找陆少侠。”

  自从榴花宴的事儿过后,顾岑元就让杜维盯住江瑶。

  闻言,顾岑元皱眉问他,“她和阿世说了什么?”

  “陆少侠没让人靠近。”杜维低头回道。

  顾岑元冷声质问,“他不让靠近你就不靠近?”

  杜维立马单膝跪下,低头敛容。

  顾岑元正欲让他去领罚,陆世略显虚弱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你别罚他,是我逼他的。”

  顾岑元挥退杜维,走了进去,陆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喝着茶。

  “茶解药性,别喝了。”顾岑元夺过,给他换了一杯清水。

  陆世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好。”

  “江瑶……和你说了什么吗?”顾岑元心里没来由的慌的很。

  “她能和我说什么吗?”陆世反问。

  顾岑元一噎,“我这不是怕她又胡说些什么,你又胡思乱想……”

  “那倒不会,”陆世挑动眉梢,有了几分平日里的神气,“她来撂狠话,不过我说回去了。”

  顾岑元揉了揉他的头,“好样的。”

  “嗯!”陆世粲齿一笑。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40章 青龙大街的侠士

  顾岑元看着陆世小口啜着水,欲言又止道,“阿世……”

  陆世恍若没察觉对方的不自然,“嗯?”

  那一瞬间,看着陆世顾岑元几乎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但在触及他一如初见时清澈见底的眸子时,生生按捺了下来。

  陆世朝顾岑元笑了笑,没追问,敛眸慢吞吞的喝着水。

  “明日去青龙大街逛逛如何?”顾岑元突然出声,“上次被施大人搅和了,咱们去找补回来。”

  陆世一愣,“可明日还未到休旬……”

  “告假便是,”顾岑元说的理直气壮,“你身体还没好全,就得好好歇着。”

  陆世失笑,“那你也告假?”

  大翚官员十日一休,每旬最后一天休假,但皇子没这待遇,日日都要跟着理政。

  “我和父皇说了你生病的事情,想去陪你散散心,”顾岑元顿了一下,笑道,“他同意了。”

  陆世再没法挑出问题,点头,“好”

  崇德帝对他和顾岑元之间关系的态度很暧昧,但表面上一直任之随之。

  陆世坚定拒绝了顾岑元让他今日宿在东宫的请求,强忍浑身酸痛,跟着小内监出了宫。

  是夜,陆世躺在床上,盯着窗外京都漆黑的天幕,彻夜未眠。

  天边泛上鱼肚色的时候,陆世干脆不睡了,他打开衣橱,想起上次顾岑元说他穿亮色好看,放下拿着的靛蓝衣袍,转而去拿那套月牙白的长袍。

  陆世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差了点什么。

  转头看见前日随手放在桌上的大理寺佩的长直刀。

  他走到床尾,拖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是柄剑。

  是柄看着唬人但陆世知道它只是当初自己为了配少侠白衣随便买的花架子剑。

  甚至没拔过。

  说起来,他就是带着这柄剑在长槐山遇到了顾岑元,那会儿他还叫郢椂,自己叫路亦。

  陆世想着顾岑元耍宝的往事儿,嘴角没忍住上扬。

  他将剑挂在腰间,走出了房间。

  “侯爷。”管事躬身问好,手中端着洗漱的水盆和布巾,水盆中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世看了眼还不算亮的天,收了笑。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今日要早起,管事为什么会知道……

  陆世侧身让出空间,让管事把水盆端进去。

  “管事如何知道我会早起?”陆世洗漱完,把布巾丢在水盆里,尽力不动声色问。

  管事笑着解释,“老奴起夜时看见侯爷的窗户没关,以为侯爷忘了,便想去关上,谁知道正好和侯爷对上了眼,侯爷应在想事情儿,没注意到老奴。”

  说到这,管事讨好一笑,“老奴斗胆,就站在侯爷门口守夜,以便侯爷有事儿找不到人,寅时听见屋内有动静就猜侯爷许是要起了,就备上了东西,热水换了三趟。”

  话说的滴水不漏,陆世淡淡道,“劳烦管事了。”

  “不敢当不敢当,”管事端起水盆,垂首道,“早膳也已经备在前厅,侯爷可去用些。”

  陆世不置可否的应了。

  他摩挲着腰侧的剑柄,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怎么办,顾岑元……

  我要信不了你了……

  陆世在府内打了会儿拳,感觉身体轻松了些,才去前厅用了些粥。

  昨夜无星,今天果然也阴蒙蒙的,陆世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牵了匹马出门了。

  赶到青龙大街的时候,因着天色不好,路边的摊贩稀少,陆世站在上次顾岑元等他的街道边,驻足远望。

  到了午时,雨滴积攒了一夜,终于噼里啪啦的落下。

  顾岑元还是没出现。

  陆世一动不动,雨水打湿他的肩头。

  背后的酒楼开始关门,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二瞧着陆世打扮和气度飒的很,既不像公子哥又不像寒门学士,壮着胆子上前搭话,“这位……侠士,是在等人吗?”

  陆世思绪飘散,顿了片刻才回过味儿,轻声道,“嗯。”

  “侠士是初次来京都吧?”小二皱着眉,“你等的这人也忒不地道了,青龙大街地势低洼,街道雨天是要淹过脚踝,没人会来的,侠士还是早些回去吧。”

  来京都的也几个月了,可旁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和京都的格格不入。

  陆世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再等等……他不是那种人。”

  好话点到为止,小二也不强求,劝道,“侠士,要不站在屋檐下等着。”

  陆世回头看了眼客栈大门处的宽厚挡板,摇了摇头,“他若来了,在远处看不见我,就会以为是我没来。”

  小二没话说了,叹了口气摇着头进了客栈。

  顾岑元可能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他从来没食言过,不是吗?

  陆世站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去想江瑶说的话。

  东宫寝殿内,江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她说,“陆世,没人的目的是单纯的。”

  陆世甚至清晰的记得说这话的时候,江瑶面色平静,平静到带着一丝怜悯。

  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

  他知道除了萧冼在京都里每一个接近他的目的都不单纯。

  顾岑元一开始也是,但后来……后来陆世也分不清了。

  突然,身后客栈内小二颠颠的跑出来,在陆世没反应过来时,他把手中的伞塞到陆世手里,然后嚎叫着跑回客栈,站在廊上隔着雨帘大声道,“侠士!掌柜的本来不让我给你伞!”

  客栈里飞出一个东西砸在小二身上,他接住一看,是个包子,乐呵呵的咬了一口,继续说,“可我看着你总想到话本子里头的白衣少侠,飒的很,我喜欢侠士,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当个侠士!

  客栈内传来呵斥声,小二三下两下把包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侠士你撑着伞,莫着凉了!”

  说完不等陆世道谢,进了大堂。

  陆世捏着伞柄,还有些温度,他心中一暖。

  看吧,江瑶说的也并不全对。

  小二没骗人,没一会儿,街道上的积水就没过了脚背,雨水溅起的泥点把袍角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陆世头又开始昏沉,昨天退下的温度被雨水一激,又烧了起来,他动了动脚,鞋中的水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世惊喜的抬头望去。

  来人走了近些,陆世眼中的神采消散,他踢着水,无精打采道,“是施大人啊。”

  施如仁点头,“正是在下。”

  “我今日告了假的,不是翘的值班。”陆世解释。

  “在下知道。”施如仁沉声应着。

  “那你来干什……”

  陆世的话断在口头,施如仁背后跟上来一小队衙役。

  “传陛下口谕,定都侯陆世家中查出赃款十万两白银,且有人举报定都侯利用大理寺少卿职务之便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施如仁面露不忍,强忍着说完,“今判定定都侯陆世涉嫌贪赃,徇私舞弊,着大理寺收押待审。”

  陆世摸了摸额角,感觉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他怎么比其他人迟知道家中有十万白银呢?

  “侯爷,还请跟在下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关于陆世纠结信不信顾岑元的伏笔在‘第二卷 第15章 ’有涉及,陆世并非完全不明白内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可他选择相信顾岑元,但现在这份信任显然受到了极大的考验【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41章 好歹是单人间

  陆世被推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他怔在原地,下意识抓了抓手下的稻草。

  粗糙的扎手,不是梦。

  环顾了圈四周,阴暗,潮湿,充斥着陈年的霉味,偶尔还有几只老鼠和爬虫大摇大摆的走过。

  陆世唇抿成一线,他看了眼整个牢房中唯一高于地面的木板床,艰难的起身走过去。

  刚坐上去,木板就发出剧烈的抗议,陆世不敢用力,虚虚的靠在边上。

  本就没好透的病,经过白天的雨淋,更是变本加厉的侵蚀着躯体。

  陆世感觉四肢百骸酸痛的要散架,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哑的能冒火。

  一阵晕眩,陆世“嘭”的倒在木板床上,热气蒸的身上的湿衣干了又湿,他的眼前开始模糊……

  顾岑元,你怎么还不来……

  ——东宫——

  顾岑元在偏殿内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他锤着门板低吼,“人呢?!孤在问你们,陆世是不是还在青龙大街?!”

  门口传来一阵吵杂的碎语,顾岑元只能听见有人说话,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无声的骂了一句粗话,他后退几步,一个旋身飞踢门板。

  一阵巨大的轰响,门板却纹丝不动。

  “殿下,”鸦丹的声音自门的对面传来,“这是陛下的命令。”

  顾岑元把牙咬的咯吱响,他猛的走近门,用力敲锤着,“孤不会出去!孤是让你去青龙大街看看陆世还在不在!”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

  鸦丹没有感情的重复着。

  顾岑元急的双目赤红,发丝凌乱,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落拓,他强压着怒火,耐下性子解释,“陆世病还没好,今日雨大,青龙东街必定会淹街,他的身体受不住,你去替孤说一句让他回府。”

  昨夜陆世没睡,整个皇宫也灯火通明的一夜。

  宫内下了缄口令,但所有人都知道,二殿下这回是彻底不行了,据说不仅彻底盲了,双耳也失了聪,吐了一夜的血。

  顾岑元也是在这时被崇德帝锁在了东宫偏殿,顾岑元下不了的狠心,他来。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鸦丹顿了一下,补上一句,“请不要为难属下。”

  “滚!!”

  顾岑元怒骂,他走向桌子,挥去桌上精致不菲的茶盏,踢翻桌子,把能砸能摔的通通掼向地面,不安的低吼着,犹如走到末路的困兽。

  整个偏殿破碎声不断,一片狼藉。

  门外依旧一片死寂。

  顾岑元气力用尽,瘫坐在地上,碎片锋利的轻易穿过衣料,和血肉搅在一起。

  他感觉不到疼一般,双目放空。

  阿世……

  ——大理寺牢狱——

  陆世从昏睡中转醒,他费力的抬起眼皮,还是那个狭小的牢房。

  他合上眼,卸了劲儿,躺着一动不动,安慰自己。

  好歹是单人间。

  “欸,江小姐,您慢点,这边走这边走。”狱卒谄媚讨好的引着路。

  江瑶用帕子掩住口鼻,皱眉挥了挥面前漂浮的灰尘,把一锭银子放在他手心,“你先下去吧,我和侯爷说两句话。”

  狱卒掂量了掂量,笑的越发灿烂,道,“什么侯爷,就是一个罪人,小姐想说多久就说多久。”

  江瑶没理他,摆了摆手,狱卒识趣弯着腰走了出去。

  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江瑶叹了口气,“侯爷,你不该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早在狱卒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陆世就知道这个江小姐除了江瑶没可能是其他人。

  他想堵起耳朵,江瑶每一次开口说话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事儿。

  但他此刻没力气,只能催眠自己假装听不见。

  陆世不理她,江瑶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这次就是殿下也救不了侯爷了。”

  联系之前的事儿,陆世也能猜到这次是崇德帝的手笔,他没吭声,认为江瑶简直在说废话。

  “侯爷不好奇陛下为什么这么做吗?”

  不好奇,陆世在心里回道。

  这也不难想明白,武林势力这两年发展的突飞猛进,加上长槐山有一窝被陆壮士庇佑着的山匪的事儿捅破,被刻意打压无可厚非,这是陆世离开望江城时就已经预料到的。

  但他没料到这个过程会让人这么……

  “我猜侯爷也能想到是因为,”江瑶朝头上指了指,“上面忌讳这些绿林势力。”

  见陆世没有反应,江瑶笑了笑,依旧唱着独角戏,“可是还有一个原因,侯爷兴许不知道。”

  陆世本就难受,听着江瑶把一句话别别扭扭的说了半天,更是头痛。

  “侯爷以为,”江瑶停了一下,手指握紧,掐了掐掌心,“殿下爱你吗?”

  听到这句,陆世终于睁开眼,厌烦的看向江瑶。

  见陆世看向他,江瑶屈身福了一礼,漂亮且端庄,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淬满了毒,“殿下是为陆家的秘药才接近你的,本是要徐徐图之,可谁知,二殿下的身体等不了,所以……”

  所以他就要***,徇私舞弊。

  听上去很合理,但是陆世很奇怪,他扯着嘶哑的嗓音问道,“什么密药?”

  江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看着陆世讥讽道,“陆盟主果然把你保护的很好。”

  半年前,景阳宫门口小宫娥和小太监们躬身进进出出,个个缄默不言,大气不敢出。

  喜公公站在廊下,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手掌,用力抹了把脸,垫着脚尖不住的探头望着,嘴中嘟囔不清,“这李太医怎么还不到……”

  皇宫口处,一匹马车停下,一位须发全白的老翁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下车。

  早就候着的小太监急急的扶住他,道:“见过李太医,李太医安好。二殿下方才已经服了上次留下的药,可并未见好转,***和娘娘急的不行,且劳烦李太医快些。”

  “可有新的病症出现?”李太医喘着气,边走边问。

  “回李太医,尚未,不过此次二殿下没有说胡话。”

  闻言,李太医一顿又加快了步伐,说:“却是糟了!”

  二人赶到正殿时,崇德帝和顾岑元都已经屋外等着了。

  “见过陛下,陛下……”

  “李太医,这个时候您还行什么礼,快随我进屋去看看长阳吧。”崇德帝拉住李太医,径直往屋内走去。

  把完脉,李太医却不着急写药方,起身就要跪下。

  见状,崇德帝和顾岑元心中一跳,皇后更是捂住心口,一把扯住李太医的袖子,问道:“太医,我儿可是大不好了?”

  李太医声音很低,“回娘娘,往后的日子……多让二殿下开心点吧。”

  皇后眼前一黑,松开了太医袖子,直直的往地上倒去。

  “秀秀!”崇德帝立马揽住皇后,“李太医,快些看看皇后这是怎么了!”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李太医呼了口气,道:“娘娘无碍,只是一时气血上涌,休息片刻便好。”

  崇德帝也舒了口气,语气却是无力,“此番辛苦李太医了,喜公公,去替朕送李太医……”

  “李太医。”一旁的太子皱着眉打断,“云启的病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李太医叹了口气,“殿下,二殿下的病已入膏肓,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啊。”

  “难救不是不可救,李太医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祖上传下的疗法,或许就藏在你院里的树下之类的。”

  “岑元,不可无礼。”崇德帝掐着眉心制止住顾岑元。

  顾岑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眼睛却还是盯着李太医不放。

  “陛下,”李太医双目微瞪,恍然大悟道,“经殿下这么一说,老臣忽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味药。”

  “当真?是何药?去哪寻?”

  “孤就知道肯定有法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李太医却不见欢喜,轻声道,“古早前的事儿了,说是助先祖开国的陆家先祖不仅精于兵法,在医术上也很有建树,他曾在弥留之际给子孙留下一味药,说是……可活死人。”

  崇德帝垂眸,看不清情绪,挥袖道:“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喜公公最后一个出门,关上门,立在廊下等着传唤。

  屋内,气压极低。

  “李太医,这传闻,可信几分?”崇德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问道。

  “回陛下,”李太医跪下,低头回道:“先前老臣亦是觉得传言夸张可笑,半分不信,可据说早些年陆家夫人产后出血,堪堪命悬一线的时候,被陆家家主喂食了一药丸,人居然活下来了。”

  “如此,甚好。”

  随后便是大掌一挥,连陆家是个公子还是小姐都来不及不搞明白的赐婚。

  所以赐婚不成后,第二道圣旨的荒唐儿戏都有了解释。

  陆世脸上的血色褪净,他挣扎着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济跌倒在地上。

  他朝江瑶的方向斥道,“你在骗我!”

  “是不是骗人,侯爷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江瑶看着陆世的落魄模样,倒退一步,目露可怜。

  “我不信,你定是在骗我,你就是在骗我。”陆世趴在地上,摇头不信,语气像是却被这雨天沾染上了湿意,带着哽咽。

  江瑶面无表情的望着陆世痛苦不堪,转身离去。

  脑中浮现江阁老深夜回府后对她说的话,“阿瑶,爹爹不能再为大翚出力了,过段时间,爹爹便会辞官……我们回润州好不好?”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份“恩赐”的苦痛,不该只有江家来受。

  “阿世!”小桃红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瞧见陆世伏在地上,而江瑶冷脸走出去。

  见陆世没有反应,小桃红拉住江瑶,严词厉色,“你对阿世说了什么!”

  “一些……”江瑶讽刺一笑,把小桃红的手拿开,“大家都不爱听的实话罢了。”

  小桃红瞳孔一缩,她就是因为刚刚在奕王府中听见了奕王和谋士在说这件事,才知道陆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顾奕王的阻拦,独自一个人跑到了大理寺,因着先前的宴席,大理寺的人都知道这么一位奕王宠惯着的郡主,也不敢多加阻拦,意思意思说了几句就放了人进去。

  江瑶视线从小桃红扫到陆世,“郡主和侯爷说话,阿瑶就先告辞了。”

  小桃红没功夫理江瑶,她快步走向陆世,抓着木头柱子,担忧的喊他,“阿世,阿世。”

  陆世眸子微微转动,低着头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桃红沉默着点点头。

  陆世看不见,但也明白这阵沉默是什么意思了。

  陆世强撑着起身,他坐的地上,月牙白的袍子东一块西一块的斑驳。

  勉强支起一个笑,陆世说,“小桃妹妹,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桃红哪能放心,“阿世,这件事儿肯定有什么隐情,殿下不可能……”

  “小桃妹妹,”陆世开口打断他,眼睛亮的吓人,“我不想听见这个人。”

  小桃红哑口,她叹息着起身,走了出去。

  小桃红转过身后,陆世把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再忍不住,豆大的泪珠落在稻草上,他急忙张口咬住拇指关节,把声音和血悉数吞回肚腹。

  ——东宫——

  “说话!!”顾岑元敲着门,指节处血迹模糊。

  “若是陆世出来一点差池,孤要你们所有人去陪他!!”顾岑元目眦欲裂,怒吼着。

  门外除了侍卫交接班来回走动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顾岑元抱头扯住自己的头发,他不敢去想陆世现在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去想崇德帝会用什么法子。

  他咬破唇肉,锤着门板,再一次问道,“陆世现在究竟在哪里!!”

  “殿下!”

  这是杜维的声音。

  顾岑元一愣,狂喜的拍着门,“杜维,杜维,你告诉孤,阿世现在在哪?”

  杜维被两个人牢牢摁住,他没立刻回话,看了眼架在脖颈上的剑,和鸦丹手中的师门令牌。

  “你快告诉孤!”顾岑元心中仓惶,催促道。

  杜维深吸一口气,“回殿下,陆少侠现在在定都侯府,人……很好。”

  殿内的顾岑元闻言,心头重石落下,他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殿……”殿外的杜维突然出声。

  鸦丹眼疾手快的捂住,点了穴道,将人拖了下去。

  顾岑元耳尖的听见,但声音太短,他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警惕的问道,“怎么了?”

  “是属下,”鸦丹开口,“属下想问殿下可要用些吃食。”

  顾岑元精力耗损的厉害,沉浸在杜维带来的消息中,没察觉到其中的不对,疲惫道,“不用。”

  “喏。”鸦丹应声退下。

  东宫宫门外,鸦丹解开杜维的穴,拦住他的去路,“师兄,这是陛下的命令,也是师门的命令。”

  杜维神色决绝,他自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狠狠扔在地上,玉制的令牌碎裂一地,“刚刚那句话是我为师门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从此杜维是也只是殿下的侍卫。”

  说完就要重回东宫去找顾岑元。

  “师兄!”鸦丹愕然,他没想到杜维这么干脆,见他要回去,一个手刀劈在他的后颈,招呼暗卫把他也关起来。

  雨丝淅淅沥沥的又下了起来,鸦丹默然看着杜维被扶着的身影渐渐远去。

  牢狱中,陆世已经烧的不清醒了,中途狱卒来探看过,见他烧的厉害,也不敢不管不

  陆世仰倒在稻草堆上,压下喉头的呕吐欲,咽下了苦到舌尖发麻的药汁。

  他木然看着牢房顶处开的一扇小天窗。

  彻底醒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42章 回家1

  陆世不清楚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多久,只记得头顶的小天窗那亮了黑黑了亮了好几次。

  他挺后悔自己当大理寺少卿的时候为什么不下来看看,修修的,那样现在还能舒服点。

  陆世咳嗽着,郎中的药没什么用,只退了烧,风寒依旧来的猛烈。

  “阿世!!”

  甬道处传来一阵失声惊叫,虽然尖细的失去原声,但陆世能听出来是谁。

  他拄着嘴低低咳了两声,翻身去看。

  果然,是陆夫人。

  陆世眼眶霎时通红,哑声道,“娘。”

  陆夫人再忍不住,她小跑着上前,跪伏在牢房外,手伸过栏杆的缝隙抓向陆世的方向,恸道,“阿世,娘的阿世啊!”

  陆世体力难继,艰难的挪向陆夫人的身边,终日的惶恐不安终于找到可以依靠,他不再强撑满身的伤痛,像幼时练武摔疼了时一样,委屈道,“娘,我疼,我疼死了……”

  陆夫人心都要碎了,泣声道,“阿世乖,娘来了就不疼了……”

  陆白阳站在甬道处看着这一幕,手握紧成拳,砸在墙上,墙体落下一层灰尘,凸起的石块被当场砸碎,他回头怒视跟上来的狱卒,“还不开门是想让下一拳砸在你的脑袋上吗?!”

  狱卒吓的魂飞魄散,“欸欸,这这就开开开门!”

  陆世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他用力掀开眼皮,床畔站着陆白阳和陆夫人,两个人的眼底都泛着青色。

  “爹,娘。”陆世扯动嘴角,生拉硬拽了半天,没笑出来。

  “阿世……”陆夫人心疼死了,小心的摸着陆世的鬓角,动作轻到像是在碰一触即碎的琉璃盏。

  陆白阳的脸色一直很阴郁,陆世醒来也只是放松了片刻,没一会儿肩背又崩紧起来。

  “阿世,”陆白阳沉声,“是爹娘……对不起你。”

  陆世摇头,“陆家是陛下的心病,他迟早要下手,与其让陆家一起受罪,不如让我一个人担了。”

  陆白阳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你再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咱们进宫,然后就回家。”

  “今天。”

  陆白阳一愣,下意识问,“什么?”

  “今天就进宫,”陆世声音很轻,“我想早点离开。”

  陆夫人和陆白阳对视,发现对方眼中是同样的痛色,陆夫人偏过脸,用帕子拭去泪水,她的阿世这是受了多大苦啊……

  陆白阳叹了口气,“别任性,你身体受不住。”

  “待在这……”陆世眸子微微一颤,“我好不了的。”

  陆夫人听的揪心,直觉陆世变成这样和那位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咬牙道,“那便今日去,路上行慢点就是。”

  第二句话是对陆白阳说的,后者默然,在陆世坚定的眼神中点下了头。

  永和宫内,崇德帝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小巧,里头有两个空格,空了一处,还剩一颗药丸在里头。

  和李太医说的大差不差,少掉的那一颗应当是陆夫人生陆世时用了。

  崇德帝把盒子递给一边的李太医,李太医双手接过,用银针刮了些,摩擦了下,对着光看了看,又放进嘴里细细尝了,对崇德帝点了点头。

  崇德帝挥了挥手,李太医了然,带着药盒直奔景阳宫。

  “陆盟主果然忠肝义胆,”崇德帝拿起桌上的茶盏,“待云启好起来,朕必重赏。”

  陆白阳出列,单膝跪下,抱拳道,“陛下,草民不求重赏,但求一个恩典。”

  “哦?”

  “草民想求功过相抵,”陆白阳抬头,“饶了犬子犯下的罪责。”

  “定都侯的事儿朕也听闻了,”崇德帝抿了口茶,不置可否道,“御史台咬的紧,不是很好解决。”

  这是在嫌砝码不够了。

  陆白阳垂下眼睑,遮住幽暗眸色,不再绕弯子,“草民会解散武林联盟。”

  崇德帝怔了下,唏嘘,“陆盟主这……果然爱子心切,定都侯的事儿朕再让大理寺去好好查查。”

  “陛下,”陆世跪在陆白阳的身侧,同样抱拳道,“草民想请陛下收回草民的爵位,放草民回望江城。”

  这就是渴睡的时候递枕头了,但联想到顾岑元这几天的疯癫模样,崇德帝慢吞吞道,“定都侯不想继续留在京都?”

  陆世攥紧手,气血不足,没忍住咳了两声,婉言道,“京都天干,草民难以适应,总也缠绵病榻,且草民无才无德,恐在朝堂难有作为……还望陛下成全。”

  “如此,”崇德帝神色平静,“朕也不好强求了。”

  “谢陛下,”陆世叩首谢恩,“陛下,萧都尉应当也是不耐京都气候的……”

  崇德帝摇头,“长槐山匪之事还要萧都尉多多出力。”

  言下之意是要让萧冼当质子。

  陆世猛然抬头,见崇德帝没有反应,不敢置信的看向陆白阳。

  陆白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长槐山在外界看是一窝子亦正亦邪的山匪,但那都是实打实和萧寨主出生入死打拼下来的兄弟。

  若是铲了长槐山寨,那山上百口人可能就真的要为了生计变成真的山匪了。

  萧寨主不能接受,同样萧冼也不会接受,所以让萧冼留在京都是最好的法子。

  陆世也想明白了,他身形轻晃,嘴唇颤抖,“陛下,草民走前,想再见见萧都尉。”

  崇德帝应允了。

  离开永和宫后,二人约定好,陆白阳先回定都侯府接陆夫人,午时在城门口汇合。

  陆世走向景阳宫,路上的小宫娥和小内监还不知道他已经不是定都侯了,看见他依旧恭敬行礼,只是面上没了往日的笑意。

  陆世一哂,宫内消息果然最灵通。

  所以顾岑元,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到景阳宫的时候,萧冼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陆世第一眼没认出来。

  萧冼瘦了,两腮显得人傻憨憨的肉消了下去,没穿以往的劲装,套了件宽袍,风吹过,撩的衣袂纷飞,倒是多了几分安静的气质。

  陆世绕着他走了一圈,惊诧,“你这是怎么了?”

  萧冼挠头,“二殿下近日身体不好,急的,你找我有事儿?”

  萧冼一直被顾云启软禁,不清楚最近发生的事儿,一开口就露了马脚。

  陆世看着他的眼睛,“我有说过你撒谎一眼就能被看出来吗?”

  萧冼目露慌张,很快的掩盖住,笑嘻嘻道,“真的,谁撒谎了。”

  陆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痛意,将这两日的事儿挑重点说了,掩下了自己在地牢中的事儿。

  萧冼下意识看向背后人来人往的正殿,怔愣道,“所以一切都是,是为了解散江湖势力和治好他的病?”

  陆世沉默。

  天家想解散江湖势力这件事儿,萧冼和陆世猜的八九不离十,可药这个事儿,他们都不知……

  电光火石之间,萧冼想到之前偷听到的对话,脸色惨白,“阿世,我不是……”

  他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欢喜他,他,我……”

  陆世拍拍他的肩膀,“欢喜一个人不是错,他也不一定就知道。”

  他知道的,萧冼在心里道,但他没敢说出来。

  他总觉得这句话会引爆更可怕的事。

  “我今日就要回望江城了,”想到高兴的事儿,陆世笑了笑。

  “嗯,一路保重。”萧冼也笑。

  打从陆白阳和陆夫人进京萧冼都不知道后,他已经隐约猜到长槐山的事儿没那么容易了解了。

  陆世锤了他胸口一拳,“你若是有事儿,不管多难也要传信给我,我会立马赶过来。”

  “二殿下欢喜我的紧,谁会欺负我?”

  除了他自己。

  萧冼在心里苦道,脸上丝毫不露,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陆世发自内心的祝福,搜肠刮肚只有一句那人说过的文绉绉的话,于是陆世说,“祝你与他相知,长命无绝衰。”

  萧冼笑着应了声“好”,背在身后的手,摸了摸手腕处的淤青红痕。

  陆世又嘱托了萧冼日后见到小桃红和王武记得帮自己道个别后,离了宫,只字未提顾岑元。

  【作者有话说:今天拆开来双更,下午还有一章吼~【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43章 回家2

  陆世踏出宫门时,脚步顿住,他转身看向东宫的方向,嘴唇微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转身不再留恋的离去。

  东宫内,陆世在地牢中待了多久,顾岑元就被困了多久,崇德帝铁了心不做任何退路。

  顾岑元合着的眼赫然睁大,脸色很难看,他梦见陆世走了。

  几日没吃什么东西,顾岑元铁打的人也遭不住了,他敲门板,“给孤拿些吃食过来。”

  门外的侍卫喜出望外,这几日送饭的被骂的都要哭了,众人虽怕顾岑元饿出个好歹,但是也快背不住成天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如今顾岑元主动要求,侍卫赶忙连声应着去准备。

  待人走远,顾岑元伏耳在门上,听着脚步声,估摸看守的应当有七八人左右。

  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把袖子割开口子,顺着纹路撕成条条,撕着撕着,顾岑元自嘲一笑,果然是断的彻彻底底了。

  将手掌严严实实的包起来,握握了,感受松紧正好,他侧身贴在门缝处。

  侍卫在外面道,“殿下,饭菜端来了。”

  说完,小心的把门打开食盒大小的宽度。

  就是现在!

  顾岑元霍然夺过食盒,递食盒的人不防被拖的摔进偏殿内,门旁的侍卫见状立马上前。

  被顾岑元用食盒砸了个结实,他捂着头倒在地上,强忍着呼喊,“殿下要逃!”

  动静不大也不小,但经侍卫那一嗓子,剩下的人齐齐往门口赶。

  顾岑元的功夫不算差,加上侍卫不敢伤他,倒也游刃有余。

  他劈手打落对面之人的剑,旋即一个前滚捡起,将剑置于自己的脖颈上,双眼布满血丝,“谁若再拦孤,孤便叫你们九族俱来陪葬!”

  侍卫本就进退两难,现在更是一动不敢动,顾岑元也不托大,抓住时机往宫外飞奔。

  他卸下宫墙处马车的马,不管当街不可策马的法令,如风疾驰而去。

  赶到定都侯府时,正巧碰见杂役正在下牌匾,顾岑元把手中的剑扎向牌匾,剑尖没入三寸,剑柄微微抖动,他开口,语气冷的人能打颤,“谁允许你们拆的牌匾?!”

  正午的日光白的像剑身反射的光,森冷,顾岑元双目赤红,发丝凌乱,衣衫破碎不全,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活脱脱一个索命的恶鬼。

  “这位……公子,”为首的杂役瞧着顾岑元衣衫破败,却是上好的料子,只当他是和这府邸的主人有过节,二话不说抖落了个干净,“这位侯府的侯爷说是辞官了,但府邸是公中批的,人走了房子是要重新……”

  “辞官?!”顾岑元打断他,难以置信的反问。

  “是,是啊,”杂役趁机撇清,“所以您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他吧,别为难……”

  顾岑元不耐烦听这些,打断问道,“你看见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就说了两句话,句句被打断,为首的那个人面子有些挂不住,略显不满道,“这位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也没义务……”

  顾岑元眯起眼,视线从插在牌匾上的剑滑到他身上,杂役一个激灵,指着南边的方向,结结巴巴道,“走,走那边走的,大车小车拖着,应当还没有走远……”

  顾岑元闻言立即打马而去,马蹄溅起的灰尘飞了杂役一身。

  杂役吃了一嘴土,见围观的都在笑他,骂骂咧咧的凶道,“都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把牌匾拆下来!”

  众人噤声,低头吆喝着干活。

  “吁!”又是一阵吵乱的马蹄声,鸦丹勒马停下,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着马,形容凌乱的男子路过。”

  为首的杂役要被烦死了,他以为今天是个轻巧活,结果三番两次被人打岔,他怒气冲冲的回头,在看见鸦丹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后,“没”字在口中转了个弯,咽了回去,“看见了,走这个方向走了。”

  鸦丹点头,驱马奔向南边。

  顾岑元握着缰绳的手紧到受伤的地方又开始渗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发抖。

  快一点,再快一点。

  背后传来鸦丹的声音,“殿下!还请回宫!”

  顾岑元余光瞥见鸦丹追上来的身影,他咬牙,双腿夹紧马腹,一马鞭子抽下去,马嘶鸣一声,飞速前进,拉开了些距离。

  可鸦丹一众骑的是御马司的马,顾岑元这是随意卸的马车上的马,一时的爆发后,速度逐渐慢下来。

  “殿下!”鸦丹追上来,滞后在顾岑元半匹马的距离。

  风呼冽冽的吹,发丝打在脸上像是一条条细小的鞭子,又麻又疼。

  顾岑元孤注一掷的猛的改变方向要去挡鸦丹。

  如果不减速,鸦丹就会直直撞上去,届时顾岑元不死也要落个残废。

  鸦丹不敢冒险,拉住缰绳,朝同样的方向撇去,马发出难受的叫声,马头蹭过顾岑元座下马的马尾,险险没撞上。

  鸦丹惊魂未定的坐在马上,看着顾岑元愈来愈远的身影。

  身后的人追上来,鸦丹打了个手势,“追。”

  陆世一行人顾及陆世身体,走的慢,中途陆世突然开始晕车,于是停在了乌石亭处歇脚。

  顾岑元远远望见乌石亭有车马,心头一动。

  走近些,果然是陆世一行人,陆世坐在亭子中央,趴在桌上,似是身体不舒服,陆白阳在一旁给他扇着风。

  顾岑元就地勒绳下马,他步行走过去,站在亭子外一动不动,只看着陆世。

  陆世闭着眼,陆白阳背对他,陆夫人在马车内,一时间没人发现亭子外还有一个人。

  可他的目光太灼人,陆世眼皮微动,睁开眼,视线正好和顾岑元对上。

  “阿世……”顾岑元朝前走了一小步。

  面前这人的形象和往日差了很多,破烂,血迹斑驳,陆世没什么表情,平静到冷漠。

  倒是陆白阳一惊,他转身看见顾岑元,硬梆梆的开口,“是太子殿下啊……”

  陆夫人和他说了些事儿,他看着顾岑元心情有些复杂。

  “是我,”顾岑元舔了舔嘴唇,风吹的伤口裂开,有点疼,“我来是……”

  “殿下!请速速回宫!”鸦丹在远处急呼,几息之间在亭子边停下,扬起的灰尘让陆世皱眉咳了两声。

  顾岑元心一紧,就要开口询问,被陆世打断。

  “殿下,”陆世扶着桌子站起来,他站在亭子边上,长揖到底,“草民如今孑然一身,再没什么值得殿下费心去谋求的了,还望殿下……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成全草民回家的请求。”

  说完,就要走上马车,顾岑元叫着陆世要追上去,被陆白阳拦下,他皱眉摇头,“殿下。”

  顾岑元抿了抿嘴唇,眉宇间仍是坚持的神色。

  突然,陆世掀开车帘的手一滞,他扭头对着顾岑元笑了笑。

  顾岑元被这一笑晃了神,陆世却立马抛下一盆冷水,他嘴角噙着笑,说,“这会儿倒是看出殿下的执着了,不过殿下,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顾岑元眉头一皱,直觉事情有什么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鸦丹从背后点了穴道,“殿下,失礼了。”

  说完朝陆世和陆白阳点头示意,扶着顾岑元上了后面赶来的马车上。

  马车中顾岑元的眼神能噬人,死死的盯住鸦丹,鸦丹放下车帘,低声道,“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待事情过后,属下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天擦黑的时候,顾岑元一行人回到宫中,解开穴道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揪住鸦丹的领子,磨牙吮血般道,“杜维在哪?”

  马车上的时间够他想明白了,约定的那天,陆世肯定没有回到定都侯府,杜维在骗他。

  鸦丹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先去沐浴……唔!”

  顾岑元一闷拳砸在他脸上,一字一顿,“在哪?”

  鸦丹目光闪烁。

  “你们放走了陆世,”顾岑元失笑,带着一丝邪性,“所以,你觉得京都里孤还要顾忌什么?”

  “东宫关着孤好玩吗?”顾岑元提膝撞向鸦丹腹部,“嗯?”

  血迹从鸦丹的嘴角滑落,他没憋住痛闷哼一声。

  一侧的护卫吓到哆嗦,齐齐跪在地上。

  顾岑元抽出鸦丹的佩剑,将人丢倒在地上,弹了弹剑身,嗡嗡作响。

  他满意一笑,举剑指着鸦丹,对跪成一排的护卫道,“你们来说,说的孤不满意,就断他一肢。”

  顾岑元笑的春风化雨,“你们有四次机会。”

  护卫头皮发麻,讷讷道,“在冷宫里。”

  崇德帝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冷宫自然是废殿,地处偏僻不说,平日也没人去打理。

  顾岑元得了答案,用剑指了指开口说话的那个护卫,“你去把杜维带来东宫。”

  “喏。”

  顾岑元的失态没有持续很久,他沐浴更衣完,整个人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较往日似乎又有些不同。

  顾岑元来到正殿时,杜维已经跪在里头了,杜维和他刚回宫那会儿没什么区别,灰头土脸,甚至更奄奄一息。

  顾岑元走到他面前,没什么情绪道,“起来。”

  杜维没动,他虚弱的连跪都跪不直,头抵住地面,哽咽道,“殿下,那日陆少侠一直等在青龙大街,没回定都侯府,最后……最后被关进了大理寺。”

  杜维用力磕了下头,闭上眼,“江小姐在牢狱中……说了所有事。”

  顾岑元袖下的手倏然握紧,指甲狠狠掐在掌心软肉,血色汇聚成珠,滴在地上。

  “自去领罚。”

  杜维叩首,眸中尽是愧色,哑声道,“谢殿下不弃。”

  领罚代表往日过错一笔勾销,只要能撑住活下来,他杜维日后还是太子的近侍。

  顾岑元心中滴血,气的浑身颤抖,他本就打算那日约了亲口和陆世说明真相,他们却连这么半天的时间都不给他,非要硬生生拆开他们。

  心头激荡,顾岑元带着一腔恨意,一路闯进永和宫,门口的喜公公看见,伸出双手挡住他,道,“殿下,陛下现在有事儿……”

  “还有什么事是孤不能听的?”顾岑元冷冰冰的堵回去。

  喜公公一噎,干笑,“自然没有事儿是殿下听不得的。”

  “那便是了。”顾岑元推开喜公公,径直走进永和宫。

  “殿下!”喜公公叫苦不迭,跟在他后面。

  殿内,崇德帝在和江阁老说话,他视若无睹,语气咄咄,“父皇为何不遵守承诺,为何连半日的时间都等不得?!”

  崇德帝神色如常,也不避讳江阁老,指了指帝座,“这个和陆世你只能选一个。”

  顾岑元讽刺一笑,“父皇不会真以为儿臣稀罕这个?”

  “左右云启的身体不日就会恢复,大翚也不算无人接手,儿臣走的也算无愧于心。”

  顾岑元话语掷地有声,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崇德帝大怒,“这可由不得你!”

  跟进来的喜公公哭着脸挡住顾岑元,无声道,殿下,别再顶撞了。

  “云启的病拖的太久,就是恢复也达不到平常人的程度,”崇德帝停了一下,沉声道,“这位子你要担,江瑶你也要娶。”

  顾岑元气笑了,崇德帝忌惮外戚势力,设套下了江阁老的职位,如今为了怕人寒心还要让他来擦屁股?

  “你赐便是,”想到杜维的话,顾岑元目露残忍,“赐来我便将她日日吊着,将刑部的刑罚在她身上都用一遍。”

  顾岑元转头看向江阁老,“你猜她能活几日?”

  江阁老气的捂住心口,对崇德帝愤愤道,“陛下,江家承不起这个恩。”

  崇德帝怒极,“反了你了,喜公公,传旨!太子德行有亏,即日起逐去皇陵守陵,以思己过!”

  “你给朕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顾岑元不怒反笑,生怕崇德帝后悔似的,道,“谢父皇恩赐。”

  说完不等崇德帝反应,甩袖走人,气的崇德帝指着他的背影连声骂着逆子。

  顾岑元回去后,找到正在受刑的杜维,带着他,什么也没收拾,一人一匹马,连夜去了皇陵。

  至此,京都少了一个定都侯,东宫少了一个太子殿下。

  好像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作者有话说:到这里第二卷 就结束啦~一切仿佛和刚开始一样,京都也没有定都侯,太子也不在;但又不那么一样,望江多了一个放弃爵位的陆姓少侠,京都的东宫空了,皇陵却出现了一位思过的太子。【十分感谢看官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请容我行一个文太师同款大礼~看官们咱们第三卷见啦!】

第1章 去找你陆少侠

  一年后,皇陵内,顾岑元接过杜维递过来的信纸。

  纸上通俗易懂的写着,陆世受江湖第一美女青睐,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看样子就要成亲了。

  顾岑元憋不住了,他忍了一年不去找陆世,想让双方冷静冷静,一整年都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暗中看着,没消息的间隔日子里就是拿着以前的信纸反复看,好像看的久了,陆世能从纸里蹦出来。

  结果看了这么一年,突然给他说,陆世要成亲了?!!

  顾岑元咬牙,头一次把纸条扔了,对杜维说,“收拾收拾。”

  杜维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云里雾里,“收拾?”

  顾岑元拍桌,“对,去找你陆少侠!”

  杜维看了眼屋外的巡逻的侍卫队列,不发表意见。

  一年前顾岑元连夜赶路跑到皇陵,落了个清净,宫内却翻了个天。

  先是皇后跑到永和宫拽着崇德帝的胡子,声泪俱下的一顿质问。

  后是身体还没好利索的二殿下拖着病躯跪在永和宫门口要崇德帝收回成命,崇德帝没理他,谁知二殿下居然活活被太阳晒昏过去了。

  这下好了,皇后彻底崩溃,当着崇德帝的面扯了根白绫自言自语说先下去一步,帮她两个儿子打点好下去的路。

  崇德帝气的吹胡子瞪眼,无法,改了口,派了一小队工匠过去,变成让顾岑元监督皇陵修缮事宜。

  顾岑元乐的自在,整日还真到这看看,到那指点指点。

  崇德帝在宫内两头不受待见,看着顾岑元活的滋滋润润,心一横,也不嫌麻烦,遣人每日送折子过去给他批。

  可偷鸡不成蚀把米,顾岑元批完的折子送回来已经深夜了,崇德帝二批完,御膳司的鸡已经开始报晓了。

  崇德帝要面子,逞强硬生生就这么过了一年。

  可就算顾岑元活的这么宽松自在,没表露处一丝一毫要逃跑的念头,皇陵的护卫还是不减反增。

  顾岑元敲了敲桌子,“你当孤这一年真的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去到处指导工匠们修东西的吗?”

  杜维回忆了一下,狐疑道,“难道不是吗?”

  “出去。”顾岑元面无表情的指着门外。

  怀疑归怀疑,杜维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拾了东西。

  晚上吃完饭,杜维去找顾岑元,却发现对方什么都没带。

  杜维:“……”

  他发自内心的悔恨,狐狸落到平阳也是狐狸啊,怎么就信了呢!

  调头,杜维一言不发,准备回房睡觉。

  “欸,你干嘛?”顾岑元叫住他。

  “殿下,”杜维神情复杂,“陆少侠若是知道你今天发生的事儿,肯定更不要理你了。”

  “呸呸呸,”顾岑元连呸好几声,“说的什么胡话,给孤呸掉,你陆少侠喜欢孤喜欢的不得了。”

  杜维无奈,跟着呸呸呸,心道那是以前,现在喜欢个鬼。

  “殿下,你莫耍我,东西都没带,你其实根本不敢去找陆少侠吧。”

  顾岑元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在杜维面前晃了晃,“谁说孤没带。”

  杜维:“……”两个巴掌大的包,能装啥。

  顾岑元打开一角,递到杜维面前。

  杜维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小心确认,“这么多,都银票?!”

  顾岑元深沉一笑,深藏功与名。

  离开皇宫的时候他是什么都没收拾,但该带的也都带上了。

  杜维惊讶过后,联想到这一年来吃的和当和尚一样的素食,突然很不是滋味,“殿下,许久未吃过肉了……”

  顾岑元不慌不忙的合起来塞进怀里,谴责的看向他,“这些是给你陆少侠的,别乱肖想。”

  杜维撇嘴。

  顾岑元这一年连皇陵有几个狗洞都摸的门儿清,他带着杜维掐着护卫交班的时候,藏在草垛里混了出去。

  等到护卫一脸菜色发现太子丢了的时候,顾岑元和杜维已经买了两匹马,朝着望江城疾驰而去了。

  皇宫内,崇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护卫,半天说不出话,他呼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疲惫的摆了摆手。

  且随他去吧。

  一年前,陆白阳卸任武林盟主的位子,和八大重要的门派通了气后宣布武林解散,在望江城开山立派,设了一个五蕴宗。

  陆白阳失了盟主身份,但早些年是有目共睹的实力卓群,品行端方,慕名前来的人踏破了门槛,陆白阳不贪多,只收了两个徒弟,其他人算作外门弟子。

  两个徒弟其中就包括了那个江湖第一美女夏吟吟。

  顾岑元和杜维赶的巧,到望江城的时候,城门处的来福客栈正热闹。

  顾岑元把马给了小二,塞了片小金叶子,问,“里头什么发生了何事?”

  小二喜笑颜开的接过,塞进袖口,“客官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么一两回,江湖第一美女夏吟吟在向陆少侠表白呢。”

  顾岑元心中一动。

  “啊!”小二拍了下头,“客官不知道陆少侠吧,我给您说说,这陆少侠是从京……”

  “不用,”顾岑元勾起唇角,“我熟的很。”

  小二愕然,“啊,啊啊?”

  顾岑元带着杜维从人群后悄悄进了客栈大堂。

  大堂内,一个女子把剑重重拍在陆世桌上,柳眉竖着,“你为什么不能娶我?”

  陆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夏师妹,我……”

  “莫拿些表面话诓我,”夏吟吟打断他,竖起两根手指,“你已经二十了,隔壁王屠夫家的儿子十八就已生了两胎。”

  “是啊,陆少侠,夏小姐都坚持这么久了,给句敞亮话吧。”

  望江城游侠多,都是豪气干云的汉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劲儿起哄。

  陆世被逼的没法子,支支吾吾道,“夏师妹,我,我有喜欢的人……”

  顾岑元身形一顿,直直看向陆世的方向。

  夏吟吟不买账,“你身边除了我就只有秦师兄,你去哪有喜欢的人?若真有此人,你把她名号报出来,我同她公平竞争。”

  陆世一窒,含糊道,“他不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事儿……做不来。”

  “那你便说说我哪点比不上她,”夏吟吟穷追猛打,“我一定给你证明我不比他差。”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可陆世还是不想提顾岑元,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他长的俊。”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章 来了位姓裘名艾的公子

  夏吟吟一脸错愕,“俊?”

  众人也是神色古怪,夏吟吟顶着江湖第一美女的称号,肌似雪容胜花,酥胸蜂腰,盘靓条顺,比之一般的闺阁女子还多了几分英气,美的明艳又热烈。

  陆少侠的这个俊……

  莫不是中意了天上的仙女?

  夏吟吟对外表不甚在意,但自小也是被夸着长大的,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抬头狐疑的盯着陆世,“你莫不是在骗我?”

  陆世眼神飘忽,“缘何骗你,他自是极俊的……”

  夏吟吟还欲追问,陆世咳了下,“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客栈。

  “欸欸,陆师兄你怎么又跑了!”夏吟吟气的跺脚,拿起剑追了上去。

  客栈内一阵打趣的哄笑。

  一年多的时间,望江城还是热热闹闹的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笑。

  顾岑元看着陆世跑出去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杜维,“我俊不俊?”

  “……”杜维艰难的启齿,“……俊。”

  顾岑元满意一笑,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今日管你吃肉吃个够。”

  杜维双眼一亮,看着堂内挂着的菜牌,点了满满一桌。

  顾岑元心思不在这,随意拣了几筷子就放下了,想着陆世刚刚的举止反应,没忍住笑出了声。

  埋首扒饭的杜维听见后动作一顿,他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饭,擦了擦嘴,心里直发憷,“殿,公子,我,你别吓人……”

  “你说,”顾岑元没理他,自顾自的想着,“对阿世,我是该徐徐图之还是开门见山呢?”

  说的跟陆少侠已经原谅你了一样,杜维腹诽,面上如常,沉吟片刻,给出成熟的建议,“陆少侠离京时……料想被伤的很难受,属下觉得该徐徐图之。”

  “好!”顾岑元抚掌,点头道,“走,去陆府!”

  杜维:“……”

  杜维:“?!?!”

  顾太子说到做到,一柱香的时间已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领着杜维神采飞扬的站在陆府前。

  陆府因为建宗缘故,扩建了不少,兼并了半条街道,府前杵了两个石狮子,瞧着倒是气势恢宏,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门口站着两个护卫挨个查腰牌。

  还挺严。

  直接走进去看样子不大行得通,顾岑元也不打算硬闯,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哄好陆世,于是笑盈盈的走上去让护卫帮忙通传一声。

  流玉院内,陆世房门紧闭,一个人在里头喝着闷酒。

  连钧站在门外,负责拦住夏吟吟。

  陆世酒量一般,以前也喝但都掐着量喝,甚少喝到失态的地步,如今却是一坛接一坛,不喝个不省人事不罢休。

  他眼前迷蒙,看着桌子对面晃着折扇笑的一脸坏意的人,痴痴的伸出手。

  刚一触及,人影化做一阵水汽,“嘭”的散在屋里,又重聚在陆世的眼眶里,最后嘀嗒嘀嗒的落在酒碗里。

  陆世用力咬着唇,吸了吸鼻子,将碗中酒一口饮尽。

  烦死了……

  别再出现了……

  门外传来一阵低声交谈的杂音,连钧敲了敲门,“少爷,外头有个姓裘的公子找你。”

  这一年没少有人借着找陆世的由头去攀陆白阳,陆世起初还当自己的名号已经打出江湖,从伤情的郁郁中找到了一丝光亮,后来发现是自作多情……

  陆世心情不好,不耐烦道,“不认识,赶走。”

  连钧应声,告诉传话的去把人打发走。

  拍开一坛新酒,陆世没直接灌,饶有兴致的把酒倒进酒壶中,闭着眼,怼着酒壶嘴,咕咚咕咚的喝。

  喝到第三壶的时候,连钧又敲了敲门,“少爷,那位裘公子说……有只能和你一个人说的要紧事儿。”

  故弄玄虚。

  陆世晃晃酒壶,喝尽最后一滴,拿起一旁的剑,讥讽道,“那本少侠便去瞧瞧有多要紧。”

  推开门,连钧还没来得及说话,先被酒气掀了个跟头,他捏着鼻子,用手扇风,“少爷,你喝了多少?!”

  陆世抬臂闻了闻衣袖,什么味道都没有,瞪了连钧一眼,觉得他夸张。

  没理他,陆世神色如常,径直走出流玉院。

  陆世表现的太过正常,连钧都要以为他方才在房内根本没喝酒,只是撒着玩的了,直到看见陆世一本正经的越走越歪,偏离石板路一头撞在树上。

  连钧:“……”

  “少爷,醒醒酒再去吧。”连钧跟上去,拉住陆世走进花丛的脚步。

  闻言,陆世停在原地,他转过头,眼中水光泛泛,也冷冰冰,“为何要醒酒,我醉了吗?”

  连钧:“……”得,扶着去好了,反正丢人的也不是他。

  艰难的走到门口,陆世除了方向不正,整体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护卫闻见酒气虽奇怪,但未察觉不对,拱手齐声道,“少爷。”

  “嗯,”陆世淡然的点头,“那位有只能和我一个人说的要紧事儿的裘公子呢?”

  护卫还没回话,台阶下先传来一道声音。

  “陆少侠,在下在这。”

  陆世寻声望去,下一秒,眉头紧紧蹙起。

  这幻觉现在还能跟着人走的?

  顾岑元被看的心漏了一拍,想好的措辞忘了个干净,愣愣的看着他。

  陆世攥紧剑,神情严肃的走过去,拿剑身扫过去。

  顾岑元捂着胳膊不解的看向他。

  没消失?

  陆世拧着眉,用力掐了下对方。

  “嗷!”顾岑元冷不丁被掐,没忍住喊了一声,委委屈屈道,“陆少侠,在下姓裘名艾,此番来……”

  顾岑元说什么陆世根本没听见,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是活的!?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陆世的酒意轰然蒸发,他脸色唰的惨白,踉跄着倒退一步,见了鬼一样调头就跑。

  “阿世!”顾岑元算了千百种见面可能性,都做好被陆世没头没脸的骂,甩嘴巴子,用绳子绑起来抽,再吊着打一顿,最后再这样那样的准备了。

  就是没料到先逃的居然是陆世!

  他就要追上去,却被护卫用刀挡住,身后的杜维同时把手按在腰侧刀上,被顾岑元拦下。

  门口,连钧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殿下。”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3章 比一比嘛

  ——陆府正厅——

  陆白阳坐在上首,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陆世这一年内虽然一直以笑脸示人,每逢下雨却总把自己锁屋子里。

  望江城雨多,时间一长,陆白阳和陆夫人感觉不对,就偷偷的去看陆世站屋里做什么,结果发现自家儿子喝的酩酊大醉,对着空气质问,你为什么不来,牢里特别黑,我怕死了你知不知道……

  陆世对京都发生的事儿缄口不提,可这三言两句已经够让两个人明白个大概。

  之后的雨天,就是陆世缩在屋里喝酒,陆夫人坐在窗前唉声叹气,跟着伤神。

  陆壮士见不到陆夫人难受,每每就是一边安慰陆夫人,一边问候姓顾的八辈。

  “陆宗主,”等了半天,陆白阳还是没开口,顾岑元摸了摸鼻子,暗道今日艰险,主动搭话,语气诚挚,“在下此番前来是仰慕宗主武功独冠江湖,特来拜师。”

  顾岑元想的好,门口见到陆世的反应知道了事情急不来,于是迂回了一下,选择拜师,准备慢慢磨。

  “江湖的谣传罢了,比在下强的武林比比皆是,”陆白阳冷哼,“殿下被谣言坑害了一次还不够吗?”

  这是在说的赐婚的事儿了,顾岑元语塞,前尘往事不管有意无意,都是他不对。

  “在下还有事儿,殿下自便。”陆白阳连表面功夫都懒的摆,直接下了逐客令。

  顾岑元碰了一鼻子灰,叹了口气,准备走人,明日再来。

  吴桐从外面急吼吼的跑进来,“宗主,采薇院的丫鬟说陆夫人听闻少爷今天又喝酒,哭晕过去了!”

  陆世往日只有雨天喝喝闷酒,陆白阳和陆夫人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道,但如今朗朗晴日也喝起来,陆夫人以为陆世伤心到骨血里了,越发后悔当初让陆世进京都,联想到进京都是因为赐婚,赐婚是因为生陆世时的传闻。

  陆夫人痛苦悔恨不已,坐在窗前以泪洗脸,哭着哭着,忧思过度竟晕了过去。

  “什么?!”陆白阳再端不住姿态,着急忙慌的要往外赶。

  吴桐短短的一句话透露了太多消息,顾岑元瞬间理清关系,陆白阳爱妻心切,陆夫人是因为陆世喝酒频频神伤,而陆世是因为自己才喝酒的。

  顾岑元伸手拦住陆白阳,“陆宗主,在下有法子解宗主忧虑。”

  “你解个屁,”陆白阳被拦下,又急又气,破口大骂,“就是你惹出来的祸端!”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岑元悉数接下骂语,“在下有把握让阿……陆少侠变回原样,陆宗主不防试一试,如若无用,届时将在下打出去便是。”

  顾岑元这话姿态摆的很低,陆白阳红着脸细想了一番,想到陆世和陆夫人两个人的模样,甩袖道,“届时我定不会手软。”

  顾岑元松了口气,应声,“自然。”

  自此,顾岑元作为陆盟主的第三个入门弟子,住进了陆府。

  顾岑元当日没急着去找陆世,他带着杜维低调入府,整理好后美美睡了一觉,翌日起了个大早去校场准备蹲陆世。

  等顾岑元到的时候,陆世已经打的差不多了,额角沁出细密的小汗珠。

  陆白阳昨日给陆世通了气,因此陆世是知道的,但陆白阳掩下了真实原因只说是顾岑元仰慕他的武功盖世,又哭又闹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学。

  这借口烂到家了,陆世自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他隐约能猜到顾岑元的目的,准备让顾岑元知难而退。

  见顾岑元来,陆世收回剑,视若无睹的走下场。

  旁边候着的连钧端着托盘走上前,顾岑元瞟了一眼,托盘是几块糖饼和一杯清茶,皱眉道,“阿世不喜甜……”

  话没说完,陆世拿起一块三口吞下,喝了口茶,看着顾岑元的方向,意有所指道,“人总是会变的,从前不喜欢的现在就很喜欢,从前喜欢的现在却见都不想见。”

  顾岑元一噎,出师不利。

  陆世走后,顾岑元也没兴趣待下去,屁颠颠的跟着后面走了。

  陆世去给外门弟子授课他要去旁听,去看杂役干活他也跟着,吃完饭散步也形影不离。

  夏吟吟以前做的如今都被顾岑元抢光了,她敏感的察觉不对,拦下顾岑元还要跟着陆世去恭房的动作,“他去解手你也要跟着?”

  顾岑元看了眼传闻中传的神乎其神的陆少侠的成亲对象,端着前成亲对象的姿态,矜傲道,“昂,人有三急。”

  夏吟吟被堵的说不出话,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瞪着眼睛看顾岑元走去陆世那。

  夏吟吟暗忖,这什么人啊?

  突然恭房里传来陆世忍无可忍的吼声,“你在看什么?!离我远点!!”

  夏吟吟:“……”

  片刻,陆世黑着脸从恭房出来,顾岑元顶着一眼窝淤青,笑的吭哧吭哧的,“来比一比嘛比一比~”

  一连几天,除却恭房事件,陆世完全拿顾岑元当空气,自动屏蔽。

  顾岑元也不气馁,成天乐颠颠跟着,夏吟吟在感情上本就不木,吃晚饭的时候,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不是也喜欢陆师兄?”

  陆世吃饭和入门弟子一起吃的,坐在夏吟吟旁边的秦添一口汤喷了出来,无可奈何道,“夏师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对陆师……”

  顾岑元夹了个四喜丸子放在陆世碗里,“你怎么才发现,这么不明显的吗?”

  秦添石化。

  夏吟吟:“……”

  陆世把丸子拨回顾岑元碗里,漠然道,“夏师妹,秦师弟,莫听他胡说,我同他不熟。”

  顾岑元叹了口气,“是的,不熟,也就是一起睡过几次觉而已。”

  说完,小口啜着汤,俨然一副逆来顺受,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4章 是没什么好说道的

  陆世心惊顾岑元竟要说这个,想到之前他刚来望江城那会儿对陆白阳和陆夫人也是使的这个路数,强自镇定,避重就轻道,“你我皆为男子,同榻而眠又有何可说?”

  顾岑元乖巧一笑,点头赞同,“对,你说的极对,是没什么好说道的。”

  陆世怕顾岑元又整出些幺蛾子,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回了房。

  顾岑元罕见的没跟上去,吃菜吃的不亦乐乎,夏吟吟看着他五味陈杂,没忍住问道,“裘师弟,你当真欢喜陆师兄?”

  “什么话?”顾岑元喝完一口汤,满足的喟叹出声,“我不欢喜他还能欢喜谁去?”

  “可,可你们……”夏吟吟磕磕巴巴,没说下去。

  没说下去不防碍人理解,一旁的秦添也目不转睛盯着顾岑元。

  可你们都是男子。

  顾岑元敲了敲桌子,不答反问道,“如果阿世变成女子,你还会欢喜他吗?”

  夏吟吟一愣,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

  顾岑元饶有耐心的等着,半晌,夏吟吟发现自己得不出答案,泄气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这就是了,”顾岑元端起茶清口,“如你这样的就不是纯粹的喜欢。”

  夏吟吟反驳,“可陆师兄是男子,我不用去想这种没有意义的假如。”

  “不不不,我不是在质疑你对阿世的喜欢,”顾岑元摇头,“我是在帮你认清自己的感情。”

  夏吟吟皱眉,“什么意思?”

  顾岑元扇开折扇,轻轻晃着,“欢喜是灵魂上寻找到了契合,是内心迫切想和这个人牢牢联系在一起,而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轻易就动摇。”

  “阿世吸引你的地方是哪里呢,皮相好?品性佳?门当户对?”

  顾岑元转头看向桌上第三人,“这些秦添也有。”

  秦添不防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又见夏吟吟深深的望着自己,不争气的目露慌张。

  夏吟吟秀眉紧蹙,她欢喜陆世的机缘是什么,她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刚来望江城那会儿他帮自己赶走了流氓,当时秦添也在,不过武艺不精,挨了好几下……

  又好像是练武时陆世对她的悉心指导,可陆世不在的时候,秦添也很认真的在教她……

  顾岑元观察着夏吟吟的表情,见缝插针道,“你看,换了一个人,你的条件却依然成立。”

  “不对……”夏吟吟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回去。

  秦添表情一僵,讪讪摸了摸鼻子,“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先走了。”

  夏吟吟朝秦添方向的手指动了动,最后收紧。

  顾岑元看着眼里,今天聊有成效,过犹不及,他收了扇子,“在下也先走一步。”

  “等下,”夏吟吟喊住他,“你呢,你喜欢他哪里?”

  “我?”顾岑元用扇子指了指自己,见夏吟吟点头,笑道,“我喜欢他这个人,无可替代。”

  ——流玉院——

  陆世躺在床上,思绪烦乱。

  陆家退让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再建十个门派也抵不过之前的影响力,对朝堂构不成威胁。

  他也把话说的很清楚很决然,他和顾岑元再无可能。

  所以顾岑元这次来究竟想干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听着调子有些耳熟,陆世跟着咂摸咂摸,突然脸一黑,是个小黄曲儿。

  陆世推开门,果然是顾岑元。

  顾岑元抱着枕头,笑成朵花,“阿世,我来找你睡觉啦~”

  陆世面无表情,就说吃饭的时候怎么那么懂事儿,感情在这等着他呢,

  用力合上门,顾岑元眼疾腿快的伸脚别住,一本正经道,“你我同为男子,同榻而眠不足说道。”

  陆世不理,把他的脚踢开,冷冷道,“西苑多的是床,自己去……”

  话没说完,顾岑元挤着门缝疯狂往里拱,陆世抵住,拧眉斥道,“出去,我不习惯与人挤!”

  顾岑元充耳不闻,仗自己体格比陆世大,硬生生挤了进去。

  进了房内,顾岑元把枕头放在床上,兴致勃勃,毫不生分的问,“你还是睡里边吗?”

  陆世双臂环胸,靠在门口,下巴朝门外抬了抬。

  “阿世……”顾岑元走过去,可怜巴巴的拽住他的袖子,被陆世甩开。

  “殿下,”陆世冷漠道,“自重。”

  顾岑元叹了口气,解释道,“外门弟子太多了,西苑房间都被占完了,我只能和杜维挤一间房。”

  见陆世不为所动,顾岑元凄凄惨惨的捂住脸,“可是杜维夜里打呼放屁磨牙说梦话样样都来,我已经好几日未睡个囫囵觉……”

  陆世:“……”

  西苑躺下准备睡觉的杜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顾岑元摇晃着陆世的胳膊,“好阿世,就让我睡个舒服觉吧~”

  耍赖皮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提到以前陆世就心力交瘁。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顾岑元肯定都能找到理由留下,陆世长吁一口气,疲惫道,“就这一次。”

  顾岑元无声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

  陆世走向衣橱,拿出一床干净床褥,丢在地上,“你打地铺。”

  顿了顿,警告的补上一句,“夜里不许乱动。”

  顾岑元眼里跳着两窜火,直勾勾的看着陆世,“我能动什么?”

  陆世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床铺。

  熄了烛火,顾岑元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面朝陆世,“阿世,你睡了吗?”

  陆世没吭声。

  “睡的还挺快。”顾岑元声音带着笑意没再说话。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陆世感觉床边一塌,他霍然睁开眼。

  把顾岑元偷偷摸摸将自己塞进被子的动作抓了个正着。

  月色下陆世眼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根本就没睡着,顾岑元假装不知,故意夸张语气问,“哎呀,你醒啦?”

  陆世面无表情,一脚踹在他的腰间,顾岑元“咚”的一声跌落在床踏板上,捂着腰哀怨的看着陆世。

  陆世一阵头大,不耐烦道,“你要不出去,要不老实睡觉。”

  “哦。”

  顾岑元在陆世的注视下委委屈屈走到地铺,躺下,被子蒙过半张脸。

  陆世翻身,背对着他。

  “阿世。”

  没老实多久,顾岑元又出声,声音放的很轻,陆世睡意困顿,差点没听见。

  “青龙大街那次……”

  陆世睁开眼看着床顶,彻底没了睡意。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5章 早啊~

  “青龙大街那次……辛苦你做了次尾生。”顾岑元无限唏嘘。

  陆世:“……”

  陆世抽了自己一巴掌,放他进来就是一个错误。

  顾岑元听到声响,支起上半身问,“是有蚊子吗?”

  陆世静了片刻,再开口声音哑的像破锣鼓,“你来做什么?”

  顾岑元哑然,僵住。

  “殿下,”陆世望着床顶的雕花,“陆家以前没有也不敢有,现如今更是不配去有那一份非分之想……”

  顾岑元默默听着。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对付陆家的想法来接近我的……”陆世偏过头,看向顾岑元的方向,眼中无可抑制的漫上水光,“我到最后都在等你,可是你不来,你一直都不来。”

  “阿世……”顾岑元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在肉里。

  陆世吸了吸鼻子,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道,“殿下,你放过陆家,放过我吧……”

  顾岑元双眼瞬间爬满血丝,这一年他过的不比陆世舒坦,午夜梦回总是见到陆世在青龙大街被雨没过,还有在牢狱中的无助哭喊瑟缩,每每这时悔恨就会铺天盖地将他兜头淹没。

  现在他连弥补都还没有弥补,陆世怎么能就这么将他推开。

  不可以,陆世绝不能再离开他!

  顾岑元被执念魇住,他站起身直直走向陆世,眼神偏执又疯魔。

  屋内光线暗,陆世看不清楚,只知道顾岑元走了过来,他赶忙一把抹掉眼泪,坐起身问道,“你干……唔!!”

  顾岑元猛然扑倒陆世,用力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夏夜床褥薄,陆世后脑勺磕在床板上,眼前金星直冒,吃痛张嘴,被顾岑元乘机索取了彻底。

  分开后,顾岑元看着陆世泛着水光,红的不自然的嘴,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

  陆世抬手用衣袖狠命的擦着,仿佛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嘴上的水光被抹掉,眼中却涌出更多,没说话。

  理智回笼,顾岑元脸色一白,“阿世,我,我……”

  陆世哽咽开口,“你走。”

  “除了这个。”顾岑元面色愧疚,但不松口。

  陆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心心念念的人,闭上了眼。

  “阿世,”顾岑元抵着陆世的头,低声道,“你听我说完当时的事儿,好不好?”

  顾岑元本意不是这么快就把事情解释清楚,毕竟青龙大街的事儿好说,但对陆家的那些目的,他确实也是一直知情的,推脱不得。

  陆世眼睫微颤,没应。

  顾岑元翻过身,躺在陆世旁边,握紧他的手,“当时我打算在青龙大街和你说清楚所有真相,可被父皇软禁在了东宫,我本执意要去找你……但他们同我说,你回侯府了。”

  陆世手指微动。

  顾岑元看了陆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不变,无声叹了口气,“后来我总感觉不安,就……就跑出去一路去追你。”

  顾岑元掩下了在宫中的搏斗,但陆世想到顾岑元来找他时血迹斑驳狼狈不堪的模样,知道这个跑出去的过程并不轻松。

  顾岑元继续轻描淡写道,“后来我从你的话中察觉到了事实有出入,被鸦丹带回宫后……闹了一场,在皇陵中被关了一年,日前听说你要成亲了,就想来抢……看看。”

  陆世总算睁开眼,眸子经水洗后泛着冷光,语气漠然,“殿下,青龙大街只是引子,你我都知道根本的病结在哪。”

  顾岑元仰面躺着走神,他当然知道。

  是他一开始就目的不单纯,是他辜负了他。

  “我知道,”顾岑元握住陆世要挣脱的手,把人拽进自己怀中,“阿世,给我一次机会。”

  陆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抱住他的手温热到令人颤抖的熟悉,恍惚间他好像还在京都,真相的薄纸还没有被戳破。

  给他个机会?

  顾岑元拥紧他,“是我该死,我不该糟践你的信任,阿世你且信我,所有事情里面,唯独我对你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前后一致的。”

  陆世扯着顾岑元的领口,咬紧唇瓣,他也想,可是他怕了。

  顾岑元如果所感,他一下一下轻拍着陆世的后背,柔道,“不急,慢慢来。”

  许是心结解开了一部分,又许是那怀抱带来的感受太过心安,又许是月色实在太柔,陆世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连钧操着老本行,端着水盆绢布,去让陆世洗漱。

  陆世这一年醒的都很早,每次连钧去喊他的时候他已经打完拳回来了。

  连钧跟着早起了两天就顶不住了,眼底一日比一日青黑,陆世是自己睡不着,见连钧跟着憔悴,就让连钧还按以前的时间来,不用早起。

  这厢连钧以为陆世已经醒了,也不敲门,喊着少爷少爷就推开了门。

  结果和地上散落的被子衣衫来了个面对面。

  连钧:“?”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打起了地铺?

  连钧放下水盆,见床帘仍合拢着,担忧陆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心的唤着,“少爷?”

  陆世和顾岑元后半夜才睡,对连钧的叫声充耳不闻。

  连钧不放心,小心的揭起一角,顾岑元背对着外口连钧看不清面孔,他只见到自家少爷和一个男人窝在一个被筒里,两个人还紧紧抱在一起,自家少爷的嘴角还因睡的香甜微微上勾。

  连钧:“……”

  连钧踉跄倒退两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隔一年多,连钧的鬼叫再次响彻整个陆府的上空。

  “嗯?!怎么了怎么了??”陆世吓的条件反射立马坐直,眼睛惺忪,连声问着。

  “少,少爷,”连钧声音颤抖,“你床上!!!”

  陆世表情一僵,他记起来了,昨夜……

  “阿世,早啊~”顾岑元看着陆世梗着脖子不看自己,心中偷笑,故意把头搁在他的腿上,带着一身慵懒劲儿,尾调一波三折的问好。

  【作者有话说:成语“尾生抱柱”出自《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这个成语看官们肯定不陌生,补充一下女子的角度:姑娘因为私奔念头泄露,被父母禁锢家中,不得脱身。后伺机夤夜逃出家门,冒雨来到城外桥边,此时洪水已渐渐退去。姑娘看到紧抱桥柱而死的尾生,悲恸欲绝。她抱着尾生的尸体号啕大哭,阴阳相隔,生死一体,哭罢,便相拥纵身投入滚滚江中。【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6章 清清白白VS亲亲抱抱

  陆世好不容易摆脱顾岑元,仓皇逃出流玉院,还没到校场,就被夏吟吟半路截住,被迫坐在前厅品茶。

  夏吟吟看着他,眉头紧蹙,语气深沉,“听人说……昨夜你和裘师弟同床了?”

  话是在问他,但语气很笃定,好似他和顾岑元经过昨夜已经变得不清不白了。

  陆世不自然的咳了声,否认,“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你还不认,连钧都传遍了!”夏吟吟愤愤,“说今早你两抱作一团紧紧相拥满脸笑意的躺在床上!”

  陆世一愣,看向秦添,秦添点点头。

  陆世咬牙暗恨,连钧这个吃里扒外的。

  夏吟吟大悟,“你们昨晚果然在一起睡觉了!”

  陆世呛了下,拿顾岑元的话搪塞她,“他和小杜侍……他的侍卫挤一间,他那侍卫睡品不佳,我瞧他说的可怜,就收容了他一晚。”

  “可他昨日刚说的欢喜你,”夏吟吟狐疑的看着陆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有没有做什么……思及昨夜唇齿间的软玉,陆世的脸轰的红透,既羞且恼道,“你,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将这些,这些荒唐话,挂在嘴边!”

  夏吟吟将陆世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一个咯噔,不依不饶追问,“到底有没有!”

  陆世恼羞成怒,“没有!我同他是清清白白的!”

  顾岑元流玉院西苑两头跑,收拾好刚赶来,就听到最后一句,当即挑眉道,“嗯?不错,是亲亲抱抱的。”

  夏吟吟长大嘴巴,指着顾岑元看着陆世,说不出话。

  陆世张口咬到舌头,“什么,什么亲亲抱抱!”

  顾岑元拉过陆世揽在怀里,作势就要亲下去,“就是这种亲亲抱抱啊。”

  夏吟吟忍无可忍,霍然拔剑,朝陆世丢了一记饱含了委屈和没能保护好他的愧疚的眼神,怒视顾岑元,“好你个登徒子,果然辱了我师兄清白!”

  全程呆滞的秦添在剑出鞘的瞬间回神,他按住夏吟吟的动作,急道,“师妹不可!”

  “如何不能,”夏吟吟秀眉倒竖,“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除了这个色魔!”

  夏吟吟和秦添还在争辩什么,陆世却没法听进去,他的耳中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轰响如雷鸣。

  这是时隔这么久,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顾岑元相拥,鼻尖的墨竹香气熟悉的让他心头一揪。

  陆世稳住心神,推开顾岑元,低头挡住自己红到不能见人的脸,吼道,“我去校场了,你莫跟来!”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俩都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顾岑元耸耸肩,坐在陆世的位子,端过陆世喝了一半的茶盏,喝了口茶。

  夏吟吟的剑已经被秦添夺过去了,她双手撑在桌上,试图增加自己的气势,盯着顾岑元,“你这样,师父和师娘知道吗?”

  顾岑元放下茶盏,眨了眨左眼,“就是你师父同意的。”

  夏吟吟愕然,当场愣住说不出话。

  顾岑元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夏吟吟被震撼的不能动弹,但还记得陆世的话,对顾岑元的背影道,“陆师,师兄说让我俩不要跟过去。”

  顾岑元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嫣然一笑,指了指她和紧紧抱着剑站在一边的秦添,“阿世说的,是你俩。”

  夏吟吟:“……”

  秦添:“……”

  夏吟吟算是明白了,她和陆世之间的距离隔了一张顾岑元的厚脸皮。

  她认了,这是一个奇人。

  顾岑元出去后,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找陆世,他去找了陆白阳和陆夫人。

  陆夫人的精气神瞧着确实不如以前,眉间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她坐在凉亭里,整个院子都染了一层轻愁。

  顾岑元找来的时候,陆白阳正拿着一溜小面人,逗她开心。

  陆夫人脸上刚展了些笑意,抬头目光触及顾岑元后,收了笑,她叹了口气,朝顾岑元招了招手。

  “陆夫人。”顾岑元认真作揖。

  “殿下。”陆夫人欲起身回礼,被顾岑元拦住。

  顾岑元后退一步,干干脆脆的跪在地上,“是我对不起二位,对不起陆家,也对不起……阿世。”

  陆夫人去扶他的动作一滞,她坐了回去,看着顾岑元的后脑勺,叹息道,“殿下,坐下说话吧。”

  顾岑元奔着告罪来的,本不想起,可叹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陆白阳提溜着肩膀活活拽了起来,又硬生生摁坐在了石凳上。

  顾岑元:“……”

  陆夫人嗔了陆白阳一眼,安慰道,“他便是这样的莽人,没有恶意,你莫放在心上。”

  顾岑元木然点头,“自然,陆宗主也是一片好心。”

  “殿下……”陆夫人喊了一声,面露豫色。

  顾岑元肃容,“夫人但说无妨。”

  陆夫人看了陆白阳一眼,收回视线,落在顾岑元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解散武林和上供药的事儿,我和相公都明白,无非是发生的早晚,且陛下因着殿下,也给了陆家体面。”

  上次是把陆家一锅端的绝好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凡崇德帝对陆家的手腕再硬点,杀一儆百,江湖百年之内再难成团。

  可崇德帝没有。

  顾岑元垂下眼帘,抿紧唇。

  “但阿世他,他……”陆夫人用帕子揩着眼角,“殿下,若你是真心,就别再伤他了。”

  陆世就是一枚棋子,最无辜也变数最大。

  “夫人,我此次来就是为了阿世,”顾岑元抬眼,目露伤情,“可阿世因为……一件事,对我……总是唯恐避之不及,我想请二位助力。”

  陆夫人着人喊陆世的时候,陆世正围着校场跑的满头大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沾在睫毛上,抖落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草草冲了个凉,陆世顶着一头湿发就去了花厅。

  走进去就看见顾岑元和陆夫人陆白阳喝着茶,一派其乐融融。

  陆世脚步一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跑昏了头。

  再睁眼,顾岑元还是没有消失,反而冲他招手,“阿世,来陪爹娘一起喝茶呀。”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7章 比输了

  陆世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凉凉的看了顾岑元一眼,“谁是你爹娘?”

  顾岑元忙道,“是是,自然是你的爹娘。”

  极尽迁就做小伏低。

  顾岑元改口的快,态度也放的低,陆世没法揪着不放,瞪了他一眼,冷脸坐在空出来的石凳上,也不说话。

  见状,陆夫人戳了戳陆白阳,陆白阳咳了两下,低声道,“你们也不小了,不要……不要再闹出一些小孩子之间的争执。”

  陆夫人点头附和。

  面对陆夫人和陆白阳,陆世神色缓了缓,“爹娘,我同他没什么……”

  顾岑元按住陆世的胳膊,打断他的话,“阿世,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阿世,”陆夫人也苦口婆心道,“殿下不远千里来寻你,阿娘和爹爹都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的,你也不小了,别再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就闹脾气。”

  陆世听的一头雾水,怎么说的好像他和顾岑元已经好上了,但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在闹别扭一样?

  他拍开顾岑元的手,眉头拧成个死结,“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又是对视一眼,陆白阳清了下嗓子,语重心长道,“这个……的事,确实是殿下做的不好,不过他已经道歉了,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大度一些。”

  陆世越发糊涂,“我没生气,不是我是在生气,不对,我和他之间没有事儿……”

  陆夫人和陆白阳目露责备,陆世一噎,余光扫到顾岑元讨好的面孔,直觉一定又是他在搞鬼,一股子怒气直逼天灵盖,但他不愿让陆夫人和陆白阳忧心,于是咬牙切齿认下,“我,知道了。”

  陆夫人追着问了一句,“那就是原谅他了?”

  陆世艰涩的开口,“是。”

  陆夫人欣喜的看向陆白阳,陆白阳笑看回去,两个人慈祥的望着陆世和顾岑元。

  陆世深吸了口气,心一横,起身把顾岑元拉起来,抱着他的胳膊,笑眯眯的对陆白阳和陆夫人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好着呢。”

  手上使力掐住顾岑元的肉,“是不是啊,殿下?”

  顾岑元暗抽凉气,按住陆世的手,竭力忽视手臂处传来的痛意,咬牙挤出一个笑,“是啊是啊。”

  “呵呵呵呵。”两个人互视一眼,默契的笑着。

  顾岑元瞧着陆世的发尾还滴着水,后背被洇出一片水痕,道,“头发怎么还是湿的,回去我帮你擦擦?”

  陆世求之不得,够住顾岑元的脖子,对陆夫人陆白阳说了声,就卷着人风一样的跑远了。

  陆夫人看着顾岑元被陆世拽的低着脖子连拖带扯的拉走,不放心的问陆白阳,“我怎么瞧着,事情和殿下说的有点出入?”

  陆白阳宽慰她,“且试试看吧,这小兔崽……阿世总算有了点精神,总好过让他一直缩在壳子里。”

  陆世一路风风火火的把人拽回流玉院,吸引府内人异样目光无数,但他管不了了。

  连钧远远瞧见跟在后面回了院子,到了院门口,陆世站住,指着后方窥探的目光对连钧道,“看好院门,但凡有一个人进来,我新帐旧帐一起和你算!”

  连钧本来还嬉皮笑脸的神色蓦的收起,凛然道,“属下一定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少爷和殿下的好事儿!”

  陆世语塞,这是以为他色欲熏心,要白日宣淫了吗?!

  偏偏顾岑元就着姿势揽住了他的肩头,陆世听着院外头传来的惊叹声,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怒道,“我是要教训他!”

  顾岑元没骨头似的倚在陆世的肩上,“嗯嗯嗯,好好好,阿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联系到连钧传出来二人睡在一起的消息,院外的人纷纷倒吸凉气,陆师兄在房事上……居然爱好粗暴……

  越描越黑,陆世怒火攻心,懒的再解释,呵斥道,“还看!?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见陆世发飙,连钧忙合上门,谄笑道,“少爷,别理他们,属下知道你不是好那口的……”

  陆世盯着他,眼中蓄满滔天怒气,“我、说、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啊啊,”连钧一拍脑袋,“我出去我出去。”

  打开门走到外面,小心合上,冲外面赖着不肯走的人嚷着,“少爷说了,不许进,不许看,不许听,你们快走快走。”

  陆世憋了一肚子火气,把顾岑元拖进房间,手肘压住他的脖颈,将人抵在门板上,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说了什么?”

  顾岑元眼神游移,顾左右而言他,“阿世,这进展太快了吧,我还没准备……”

  陆世眯眼,“你别逼我。”

  顾岑元认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和他们说,我欢喜你,但怕你瞧不上我,所以很是自卑,日日都觉得抬不起头……”

  “呵。”

  陆世被气笑了,抬起膝盖作势要用力撞向他的要害,在分寸距离时偏开,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砸实了人也基本废了,顾岑元吓的往上一跳,被陆世拎着领子没跳起来,一口气被领口卡住,咳嗽个不停。

  陆世逼近他,鼻尖对着鼻尖,意有所指道,“你好好说话,不然,就真叫你,再抬不起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岑元本来都要妥协了,可陆世突然凑这么近,时隔这么久,美色当前,他没忍住撅了撅嘴。

  陆世空着的手一巴掌盖住,难以置信,“你要干嘛?!”

  顾岑元喉结滑动,咽了口唾沫,看着陆世的唇瓣一瞬不瞬,“我,我……”

  我了个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十五六岁之后的男子再说不懂那就是骗人的了,陆世不明白这种情况下眼前这人怎么还能想着那档子事儿。

  陆世简直被逼疯了,他捏住顾岑元的上下嘴唇,捏成一张鸭子嘴,恶狠狠道,“你给我老实交待。”

  “唔唔唔,唔唔唔!”顾岑元嘴巴被捏着,说不出话,委委屈屈的看着陆世。

  陆世烦躁的松开手,顺手把手在顾岑元的胸襟处擦了擦。

  “你得先答应我,我说了不许打我。”顾岑元讨价还价。

  陆世不耐烦,提膝作势就要再踢上去,顾岑元忙踮起脚尖,“我说我说我说!”

  陆世一脸正色的看向他。

  顾岑元似是不好意思,神情羞涩,“我和他们说,说我和你一道去恭房的时候……”

  到这,陆世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一片灰暗了,但他觉得事情远不止如此。

  果然,顾岑元扭扭捏捏的说了下去,“然后,然后你比输了,就同我置气。”

  【作者有话说:为了加紧与本章联系度,上一章顾岑元说的倒数第二句话改了一恰恰~【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8章 郎心似铁

  陆世头晕目眩,他颤抖着手,拔出腰间的剑,“我们今日一道死了算了。”

  顾岑元把剑按回剑鞘,面色严峻,“阿世,我也不同你绷着了,我这次来,和云启,杜维都夸了海口,说你想我想的不行,一定能把你带回去,现在杜维已经阴阳怪气我好几天了,我不求你立刻同我和好如初,你暂且给我几天笑脸,好不好?”

  西苑晒被子的杜维突然“阿嚏阿嚏”个不停,景阳宫看着偏殿的方向的顾云启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的小内监赶忙给他披上披风。

  陆世冷笑,“这是你的事儿,自己去解决。”

  顾岑元垮着脸,环住陆世的脖子,轻轻摇晃,撒娇道,“阿世阿世,好阿世,你便想想我……”

  陆世面沉如水,拔剑插在门板上,距离顾岑元的脸颊毫厘,牙咬的咯嗒咯嗒,“你在爹娘面前胡编乱造的时候怎么不替我也想想!?”

  顾岑元屈于剑的威压,松开手,举过头顶贴在门板上,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低声嘟囔了一句。

  陆世没听清,“什么?”

  “那不是胡编乱造……”

  陆世:“……”

  顾岑元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到底挨了顿毒打,流玉院内响了一个下午的哀嚎。

  往后几天,陆世非但笑脸不给,连人影也不让顾岑元逮着。

  顾岑元次次扑空,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郎心似铁。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顾岑元看着杜维夹着腿着急跑去恭房的背影,眼珠一转。

  今天府里厨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熬粥忘放米,陆世晚饭喝了个水饱,晃荡着一肚子水回到流玉院,半夜生生被憋醒。

  生无可恋的睁开眼,陆世循着记忆里的路走向恭房,顺利释放完,满足的提上裤子准备往回走,猛不防身侧传来一道压低的人声。

  “阿世阿世。”

  陆世就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当即吓的瞌睡虫全飞了,汗毛直立,头皮发麻,颤颤巍巍道,“什么,什么人?”

  顾岑元从黑暗里走出来,满脸哀怨,“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陆世:“……”

  陆世深吸一大口气,压下打死眼前之人的冲动,转身漠然离去。

  顾岑元追出去,“阿世阿世!”

  陆世捂着耳朵加快步伐,顾岑元依旧穷追不舍。

  突然,陆世风一般霍然转身,拽住顾岑元的衣领猛的拉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岑元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俯视陆世,看着他的眼睛,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你。”

  陆世想都没想,一拳砸在他脸上,顾岑元没躲也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受了,头被打的往右一偏,口腔中血气肆无忌惮的漫开。

  一拳下去,陆世也惊觉下手重了,又愧悔又觉得他活该,不自然的松开抓住顾岑元衣领的手,低声警告道,“你以后莫来烦我。”

  说完往房内走去,顾岑元舔了舔左边口腔,唾了一口血沫,收起玩色,朝陆世的背影道,“爹娘都能明白的事儿,你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困在里面?”

  陆世仿佛没听见,脚下不停走进房内,合上门,将自己和顾岑元隔开。

  陆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一次主动去回忆京都的事儿,青龙大街的事儿非顾岑元所本意,陆家的事儿爹娘看的比自己还开,那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陆世琢磨半天,头脑昏昏沉沉就要睡去之际,恃宠而骄四个大字突然崩现在脑海中,崩的他魂飞魄散,彻夜未眠。

  陆世心里想清楚了点,但还是存着道槛,对着顾岑元依旧冷冷淡淡,顾岑元却突然改了脾性,好几日也不来烦他,天天和杜维窝一起。

  陆世有心想问,却拉不下脸,闷闷不乐的看着外门弟子操练。

  夏吟吟蹦蹦跳跳的过来,身后跟着秦添,“陆师兄,你的信。”

  陆世看了眼,是小桃红的。

  离开京都后,陆世并没有断绝一切和京都的联系,和小桃红保持着信件往来,零零碎碎也知道顾岑元身上发生的一些事儿,但不曾深谈。

  陆世接过信,放进怀里,没心思看。

  夏吟吟催他,“延青郡主的信?你不看看?”

  夏吟吟刚来望江城那会儿,一门心思扑在陆世身上,瞧见他与别的女子有信件往来,心中警铃大作,陆世掰不过夏吟吟缠磨,解释了下关系。

  夏吟吟当即喜笑颜开,磨着陆世在信里替她向小桃红问问好,两个人借着陆世时不时的回话,一来二去还真生了些姐妹情分。

  陆世无奈,拆开信件,信里问了个好,讲了些京里的琐碎之事,和往常没有区别。

  可巧,小厮前来通传,延青郡主前来拜访。

  陆世看了眼手中的信纸,眉头一挑。

  夏吟吟双眼一亮,眼巴巴的看着陆世,陆世没忍住笑了声,“一起去。”

  去了前厅,果然是小桃红正坐在那。

  陆世招了招手,“小桃妹妹。”

  小桃红放下茶盏,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脸上也紧绷绷的。

  陆世心头一动,不动声色的指着夏吟吟和秦添对她介绍,“这就是夏师妹和秦师弟。”

  小桃红笑着给了二人一人一个礼盒,“阿世的师妹师弟便是我的师妹师弟,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二位别嫌弃。”

  夏吟吟和秦添受宠若惊的接下,“郡主太客气了。”

  小桃红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陆世,陆世了然,对二人一拍脑袋道,“对了,突然想起来师父让你们下午去考校外门弟子。”

  陆府外门弟子的功课由内门弟子考校,考校有误同罚,颇为严格,闻言,夏吟吟和秦添脸色一僵,对视一眼,齐齐往外跑,哀道,“师兄,下次这种事情能不能早点说!”

  二人走后,陆世好奇的问小桃红,“你怎的回望江城了?”

  “我同父王说想阿娘了,想回望江城看看。”小桃红神色并不轻松。

  “原是如此。”

  天热,陆世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小桃红打断。

  “先别喝了,我问你件事儿。”

  陆世不以为然,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灌了一大口。

  “你知道二殿下要娶柳小姐吗?”

  “噗!!”陆世一口凉茶全喷了,脑子一嗡,脱口,“那萧冼怎么办?!”

  萧冼欢喜顾云启的事儿没张扬过,且顾云启深入简出,外人难以刺探到什么消息。

  小桃红疑惑的看向他,“萧少主?萧少主如今升了骠骑将军,官居一品,好着呢。”

  陆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人不在京都,他不清楚事情,急的脸色发白。

  “先不说萧少主了,”小桃红脸色不太好,“阿世,你可知这是何意?”

  陆世讷讷,“娶亲啊,好事儿啊。”

  小桃红无言,循循善诱,“你对柳小姐还有什么印象吗?”

  陆世觉着耳熟,皱眉想了半天没想到,小桃红提醒他,“那个市井全在传的凤仪之姿。”

  陆世恍然,他记起来了,是第一次进宫时皇后给他看的那个画像。

  “我想起来了,”陆世抚掌,“是柳侍郎家的女儿!”

  “阿世!”小桃红抓狂,“凤仪被二殿下娶了,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陆世点头,“二殿下要做皇帝了。”

  “不对,”小桃红纠正他,“是殿下为了你弃了帝位。”

  【作者有话说:平淡日常即将结束~【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9章 自然是极俊的

  陆世不是没想到,但他琢磨着顾岑元这两天的举动,有些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做了什么,殿下竟要放弃帝位?”小桃红十分不解。

  京里波谲云涌,顾岑元突然不要帝位却是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宫里此次口风压的紧,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说法。

  “我,我不知道。”

  陆世心乱如麻,不比小桃红清楚多少,他此刻迫切的想去找顾岑元。

  可小桃红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他不好意思立刻走人,坐立难安的摸着杯盏。

  小桃红看在眼里,心中偷笑,“去吧去吧,我还要回百花楼见阿娘,得空了再叙。”

  陆世也不拧巴,点头道,“你替我向春姨问个好。”

  说完飞一般的跑向西苑。

  和流玉院的大院子不同,西苑是由有很多小四方院套嵌在而成,几个人合住在一个小四方院里,和东宫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到西苑的时候,顾岑元正拿了信给杜维去寄,见陆世来了,一把藏到背后。

  陆世眯眼,疾步上前要夺。

  顾岑元把手举高。

  陆世看了他一眼,跳起来够了下,顾岑元也跟着跳了一下,没够着。

  陆世:“……”

  “信给我看看。”陆世直言。

  顾岑元言语闪烁,“这有什么好看的,给宫里报平安的信。”

  说罢交给杜维,催他快去寄。

  陆世冷眼瞧着杜维接过,也不抢,双臂环胸,“今日若不给我看看这封信,你们俩就收拾收拾准备连夜出城吧。”

  顾岑元一僵,好不容易排除万难留在望江城,就这么被赶出去算什么事儿,他赔着笑脸,“阿世说这话不就生分了吗,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没互相见过的。”

  陆世不理他的混话,冷漠的伸出一只手掌。

  五指白皙纤长,掌心指节处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十指相扣的时候有一些磨手却很温暖,那个时候也很……

  顾岑元闭了闭眼,他这是怎么了,来了望江城之后天天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心头的邪念,拿过杜维手中的信,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阿世想看便看,啊,随便看。”

  陆世拿过信,撬掉火漆,抖开,粗略的扫完。

  果然,和小桃红说的分毫不差。

  顾岑元在信中说他想清楚了,就是不想做太子,并在信尾极力夸赞二皇子,推选他上位。

  陆世鼻头一酸,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顾岑元瞧着陆世眼眶泛红,暗道不好,可不能再让他烦神,嘻嘻哈哈道,“我就是觉得陆宗主的功夫特别好,想一直学下去,暂时不想回京都,没旁的意思。”

  这话糊弄夏吟吟都糊弄不过去,顾岑元打着拜师的名义住进了陆府后,除了每日早上跟着陆世去校场假模假样的打几拳,其余时间不是在骚扰陆世,就是在骚扰陆世的路上。

  陆世把信纸砸在他胸前,冷冷道,“说实话。”

  顾岑元垂死挣扎,“阿世,这样不好看,小杜侍卫还看着呢,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不能私底下两个人解决吗?”

  “我知道了,”陆世点头,漠然道,“你们可以收拾东西了,早点出发还能赶到万祥客栈,爹那边我去替你们说。”

  “欸欸,别啊,”顾岑元拦住陆世,看着对方坚持的神色,叹了口气,对杜维说,“你先下去。”

  杜维看了眼二人,在陆世看不见的地方对顾岑元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退了下去。

  顾岑元越看越糟心,摆手让他快走。

  这件事迟早要跟陆世坦白,但绝对不是现在……

  顾岑元斜觑了眼陆世,小声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吧。”

  陆世看着顾岑元,目光咄咄,一言不发。

  顾岑元投降,“是是是,我就是因为你,但那只是一部分,主要云启比我更合……”

  顾岑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陆世抱住了他。

  紧紧的,勒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顾岑元却没制止,而是用力回抱住了他,力道想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只要他一日是太子,宗室就绝无可能接受他想给陆世的身份——太子妃,他们会允许陆世住进宫里,但只会当陆世是个男宠。

  宗室会逼着他娶妻纳妾,会逼着他绵衍子嗣,会渐渐让他弃了陆世。

  顾岑元做这个决定不是没有犹豫过,至少在京都时他还想着两个都要顾全,直到崇德帝硬生生在陆世和帝位之间劈了道天堑。

  崇德帝把顾岑元放在天堑上,问他,你走哪一边?

  若是顾云启还是一副破落身子,大翚百年社稷和儿女情长之间,顾岑元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大事上任性。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岑元瞬间就想明白了,他的脚让他毫无犹豫的走向陆世。

  陆世的声音很低,带着鼻音,“你是个傻子。”

  顾岑元轻笑,“你也是。”

  陆世略略松开些顾岑元,两个人对视着,夕阳太暖,暖到两个人两个人情不自禁接了个吻。

  顾岑元领着陆世进了房内,倒了杯水给他,陆世接过抿了一小口。

  见顾岑元只是笑盈盈看着他,陆世耳廓微红,拿起杯盏,“你怎么不喝,我帮你倒点。”

  顾岑元按住他的手,笑的蔫坏儿,“我喝饱了。”

  “你什么时候喝……”话没说完,陆世的脸嘭的一声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坐着,陆世想到萧冼,问顾岑元,“二殿下要娶柳小姐?”

  顾岑元颔首,“钦天监已经定了日子,就在半年后。”

  陆世欲言又止,“那他是,不要萧冼了吗?”

  顾岑元神色古怪,“是萧都尉抛弃了云启。”

  陆世一脸懵,按萧冼那痴劲儿,怎么会主动抛弃顾云启?

  顾岑元看着陆世的反应,就知道萧冼没和陆世说,他就着陆世的杯子喝了口水,“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了,云启不愿多聊,我也了解不多,信里只说萧都尉主动搬出了景阳宫。”

  陆世眉头紧皱,萧冼被看的严,同他通信的次数不多,少有的几次信件中也并没提及到这事儿。

  顾岑元知道陆世和萧冼情义深重,安慰道,“不必忧心,过段时间云启大婚,咱们提前回了京都好好去问问。”

  陆世沉重的点点头。

  正事说完,顾岑元心头一动,偷偷摸摸看了眼陆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阿世,我俊吗?”

  “咳咳咳!”陆世嘴里的茶水没忍住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俊不俊?”顾岑元探向陆世。

  陆世擦着嘴,看着顾岑元的眼睛,反问道,“你是……是认真在问的吗?”

  “阿世!”顾岑元没回答,提高声音,一副不可置信加倍受打击的模样,“难道我在你的心里不是极俊的那一个吗?!”

  这不是真的问他俊不俊,这是在索要答案。

  陆世心道顾岑元究竟什么时候到的望江城,来福客栈的事儿居然全瞧着了。

  他看着顾岑元的眼珠子,觉得透亮的不像话,脸不争气的一红,偏过头,小声说,“自然是…极俊的。”

  顾岑元得到满意的答案,笑眯眯的揽过陆世,“这是真话,孤知道。”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0章 我也嫩的很

  ——翌日——

  顾岑元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蹲在校场,煞有其事的练着。

  陆世来的时候,瞧见顾岑元,一愣,“你怎么起这么早?”

  顾岑元挑眉,“练武啊,我昨日可没有扯谎。”

  陆世嘴角抽搐,走到他旁边一边打拳一边纠正顾岑元的动作。

  校场的人越来越多,陆世看了看日头,瞧着差不多了,跟顾岑元说,“今日就到这,先回去吧。”

  “好。”顾岑元笑的像朵迎风招展的喇叭花。

  杜维今日被耳提面命,去芙兰轩把各式点心都买了一遍,眼花缭乱的在摆了一排。

  顾岑元拉着陆世的手走过去,“吃些东西补充***力。”

  “可是……”陆世看向站在旁边的连钧,糖饼是陆夫人每日早起做的,他不想浪费。

  连钧看了看托盘里被衬托的无比寒碜的三个小糖饼,一句我可以吃掉还没有出口就被打断。

  顾岑元余光瞥见走来的夏吟吟,眉眼弯弯问陆世,“阿世,你说这个糖饼是不是留给我打拳吃的呀?”

  夏吟吟脚步一顿,杵在原地练剑,耳朵竖起来听着陆世的反应。

  陆世:“……”

  陆世有心哄他开心,但顶着周遭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张了张嘴,还是没脸开这个口。

  顾岑元催问他,“是不是呀,是不是要留给我打完拳吃的啊?”

  陆世:“……”

  夏吟吟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岑元紧紧握着糖饼,眯着眼,低声道,“你快说是!!”

  陆世牙一咬,心一横,彻底不要脸面了,“……是的。”

  “噢,”顾岑元没忍住弯了弯嘴角,面上却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那好吧,那我待会儿便吃了它吧。”

  全部看在眼里的夏吟吟气的差点咬碎一口牙,在一边把剑舞的虎虎生风,无人敢近身。

  一旁的秦添默默从怀里拿出两块糖饴,“师妹,吃糖吗?”

  夏吟吟劈手夺过,一把塞进嘴里,冲顾岑元的方向道,“甜的要死!”

  “嗯嗯。”顾岑元笑眯眯的点头。

  夏吟吟气的跺脚跑开了,秦添看了眼陆世,见陆世点头也跟着跑了出去。

  陆世无奈,“她小女孩儿心性,你同她比什么?”

  “她是小孩儿,那我也嫩的很呢,”顾岑元不赞同道,“这些危险的萌芽就要及时扼杀。”

  那些之前还有些遮掩的目光,瞬间如有实质的扎的陆世的背上。

  陆世后背一僵,想了想又放松下来,拉过“嫩的很”的顾岑元的手,笑道,“都依你。”

  校场中的所有人同时虎躯一震。

  自此,江湖第一美女夏吟吟被一个半路杀出的江湖中闻所未闻的裘艾少侠给截胡了的话沸沸扬扬传了近一个月。

  终日粘着陆世的人也从夏吟吟变成了顾岑元,两个人成天形影不离。

  陆世好不容易编了个借口甩了顾岑元去找陆白阳,他想问问萧寨主知不知道一些关于萧冼的事儿。

  打从萧冼留在宫里,萧寨主便带着全体山匪离开长槐山,去了禹州,在清心门对面建了一个所欲派,与门派名相应,整个教派强调从心所欲,顺应天意。

  这也罢了,但萧寨主见天让嘴皮子利索的弟子在清心门门口蹲人,逢人就抨击清心门教规有多泯灭人性,结果这么久下来,清心门一些意志不坚的弟子还真被忽悠走了。

  两个门派越发势同水火,清心门恨不得趁夜去灭了对面,便派卧底过去刺探,可萧寨主也不是吃素的,回回都把人逮住了,第二日五花大绑丢在清心门门口。

  陆世不清楚陆白阳和萧寨主知不知情,怕他们知道了后劳神,没敢直接提,拐着弯问道,“爹,萧伯伯在禹州还好吗?”

  陆白阳擦拭着新到的宽背刀,“挺好的呀,前日来信还叫我带你去禹州耍耍。”

  陆世心中有数,这便是不知情了。

  草草聊了两句,陆白阳就说他等下要陪陆夫人去江边走走,明里暗里的催陆世快点走人。

  陆世半晌无言,认命的回了流玉院。

  顾岑元正在院子里拨弄着不知道从哪倒腾来的七弦琴,音调断断续续的。

  陆世坐在他对面,托腮出神。

  “去问萧都尉的事儿了?”

  陆世瞟了他一眼,重新看向远处,“你又知道了?”

  顾岑元哼笑,“你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

  “萧冼同我从小玩到大,”陆世趴在桌上,望着顾岑元的眉眼,“情分不比亲兄弟差多少,他……他不是那种乱来的性子……”

  “唔。”顾岑元应了声,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果然陆世坐直,握住他拨琴弦的手,“岑元,我们早些去京都吧。”

  顾岑元语塞,半天找回声音,艰难道,“前段时间京里让我回去接旨,我说自己醉心武道,除非云启大婚,不然都回不去。”

  陆世哪知道他把话说的这么死,咳了声,避重就轻的问,“什么旨?”

  “封亲王的旨,”顾岑元笑了笑,“委屈你从太子妃变成亲王妃了。”

  顾岑元话说的轻飘飘,但放下唾手可得的帝王之位谈何容易,陆世心中一软,面露疚色,“岑元……”

  顾岑元叹了口气,捏住陆世的脸颊一番蹂躏,蹂的陆世脸蛋红红,看不见愁色,才故作夸张道,“得亏不当皇帝了,不然不得因为你,成天朝令夕改,要被御史台吵死。”

  陆世脸红的更厉害,“你莫说了。”

  “就说就说。”顾岑元凑近闹他。

  陆世惦记着小桃红,去了百花楼问小桃红何日动身,可一道去京都,路上好有个照应。

  小桃红原打算再陪春娘一段时间,春娘见她每日摸着个香囊,心里门儿清,打趣她,“你自去吧,日日磨着那香囊,香囊都要受不住了。”

  小桃红这才憋涨着脸,低声应了。

  双方便说定三日后出发。

  陆世给陆白阳陆夫人说了,陆夫人看见陆世终于从旧日里走出来,哪能不应,拍着他的手背,眼角泛着水光,欣慰道,“你放心去,娘和爹爹永远在望江城。”

  一行人朝着京都悠悠而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1章 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你去剿匪。”

  顾云启看着萧冼的眼睛,眼神一如往常的古井无波,薄唇轻启,说出话如刀子一样扎在萧冼心上。

  萧冼脸色煞白,倒退一步避开顾云启的手,反问的话还没有出口,画面一转,来到了萧家寨。

  寨内冲天的厮杀怒吼声和刀光火影交汇在一起,萧冼瞳孔紧缩,回过神来冲进火光中,却被一阵外力推出去。

  “冼儿快跑!!”萧寨主用巨斧劈砍一个试图偷袭的人,冲萧冼吼道。

  说完身影又被火光遮掩住,刀剑拼杀时的刺耳刮挠声炸的萧冼汗毛直立。

  他十指抓紧,咬紧牙关,起身非但不跑,反而莽着劲儿往里闯。

  冲进火中,却见萧寨主被十余把刀架住,萧冼脚步戛然顿住,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又长又直的刀他认识,是禁军的佩刀。

  他还嫌弃过它们中看不中用,可现在这些刀架住萧寨主的脖颈上,闪着真正的凶冷暴戾。

  萧冼唇瓣颤抖,“你们别……”

  话还没有说出口,刀锋已经滑了下去。

  “快跑!!”萧寨主用尽全力吼着,目光是萧冼只在祭祀萧夫人时才看见过的苍凉悲痛。

  顾云启淡漠到凉薄的声音和萧寨主濒死的嘶吼交织缠绕在一起,冲的萧冼神识激荡,他惊呼一声,从恶梦中挣脱出来,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屋外候着的冯管事叩着门,“将军?”

  萧冼眼前还是萧寨主被抹喉的场景,他死死咬住下唇,眼中爬满血丝,浑身充斥着凶气。

  冯管事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心中一惊,不敢再靠近,远远的问了句,“将军做恶梦了吗?”

  萧冼松开牙关,血气瞬间弥散在齿间,声音嘶哑道,“嗯,几时了?”

  “寅时过半,”冯管事顿了下,补充道,“离早朝还有些时间,将军可以再睡一会儿。”

  萧冼用力掐着眉心,没说话,冯管事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边不动。

  半晌,萧冼掀开被子,趿着鞋走了出去。

  冯管事拿过衣架上的披风,合上门,小心跟在后面。

  萧冼穿着单薄的中衣,慢慢悠悠的绕了府里一圈,冯管事给他加披风的动作被拒绝了好几次。

  想着顾云启的话,冯管事硬着头皮道,“将军,天气转秋,夜凉易病,穿上吧。”

  “我病的再重能到他之前那个地步吗?”萧冼倏然转身,看着冯管事的眼睛问。

  冯管事心中叫苦不迭,这个他指的是谁,冯管事当然知道。

  他现在受命于二殿下,萧将军也知道,但这事儿没过明面,他只能装聋作哑,两头当受气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囫囵话。

  萧冼嗤笑,不再为难他,接过披风,走进书房,“没你的事儿了。”

  冯管事躬身退下。

  中途冯管事让人端些吃食汤羹进去,萧冼一概未动。

  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了,萧冼换上朝服,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看到一辆没挂将军府牌子的马车,萧冼侧身看向冯管事。

  “哟,将军,”冯管事比萧冼还惊喜,“多气派的马车呀。”

  话音刚落,云烈从马车背面走上前,拱手行礼,“将军,殿下让属下接您去上朝。”

  萧冼正眼都没给一个,径直走向自家的马车。

  云烈伸手拦住,“还请将军莫为难属下。”

  萧冼停下,看向云烈,“所以你就为难我?”

  云烈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冯管事一股同病相怜之感顿时油然而生,忍不住求情道,“将军,属下们也是听令行事……”

  萧冼看着冯管事悲切的神情和云烈弓起的脊梁,闭上眼,无声吁一口浊气,走上了马车。

  马车内燃着香,顾云启仿佛能未卜先知,车内贴心的备了茶水糕点,还冒着热气。

  萧冼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驶的很稳,不晃不摇,萧冼夜里睡的短,此刻竟生了些睡意,头一歪,倒在了长椅上。

  *

  “醒了吗?”

  “回二殿下,还未。”

  “嗯,下去吧。”

  屋外的动静不大,萧冼却被这熟悉的声线勾回现实,他睁开眼,是景阳宫。

  萧冼心中一惊,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顾云启走进来看见萧冼醒了,一愣,回神,语气淡淡道,“醒了?”

  “你……”萧冼喘了口气,惊觉发声都有些吃力,“做了什么?”

  顾云启没回他,走近坐在床畔,“你想的怎么样了?”

  萧冼仰视着他,病好转之后,顾岑元的眼眸由浅蓝转为了常人的墨色,只在情绪波动的厉害时才会折射一丝蓝光。

  顾云启的躯体逐渐活过来,他不再畏惧日光,他弃了丝带。

  但通体清冷的气质一丝未变,哪怕说着柔情的话,开口的语调依旧冰凉,“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萧冼的唇抿紧成一条线,敌视的看向顾云启。

  “你走不了,”顾云启叹出一口气,伸手摸向萧冼的鬓发,淡然的语气染上一层若有似无的愁意,“我……也不想放你走,你总要有个不能推翻的理由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

  “我不要。”萧冼竭尽气力说道。

  “你在口是心非,”顾云启怜悯的看向他,手从鬓角移到胸口,覆在上面,“这里不同意。”

  “放你娘的屁,”萧冼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你萧爷爷的归宿只有长槐山,我眼下最不想瞧见的就是你。”

  “哦,是吗?”顾云启不置可否,眸中闪烁着幽蓝,纤长的手指往下滑,拨开萧冼腰带上的结扣,往两边轻轻一拨。

  萧冼想往后缩,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着顾云启挑开他的衣襟,又气又惊,声音微颤,“你住手!”

  萧冼咬紧牙关。

  顾云启瞧见,拇指抵开他的牙关,塞进去,不让他憋着。

  萧冼就势用力咬住顾云启的手指,顾云启“咝”了口凉气。

  萧冼下意识松开,咬劲儿一松,再咬回去就没那个决心了。

  顾云启笑了笑,收回手指,舔过,“乖,叫出来,我喜欢听。”

  突然,云烈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殿下殿下,不能进,二殿下有事……”

  萧冼眼中一亮,还没出声叫喊就被顾云启眼疾手快的捂住。

  “滚开!”

  这是陆世的声音,话音落下,殿门被一脚踹开。

  “萧冼萧——”陆世急冲进来,大声嚷着,声音突然终止。

  萧冼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呜呜咽咽的哼着。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2章 无妄之灾

  “萧冼!”

  陆世目眦欲裂,快步冲上前准备去拉萧冼。

  却被顾岑元拽住手腕,陆世回头看他,顾岑元皱着眉对顾云启道,“松开。”

  顾云启看了两人一眼,慢吞吞的放下手。

  “阿世。”萧冼重获自由,开口喊了一声陆世,声音难掩虚弱和依赖。

  陆世点点头,挣脱顾岑元的手,用力将顾云启推到一边,把萧冼从床上拉起坐正,小心的替他扣好衣扣,拉好衣领,低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府。”

  说完把人架在肩上,朝外走去。

  顾云启手动了动,想拦下,顾岑元看见咳了一声,冲顾云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顾云启默默收回手,眼神却一直黏在萧冼后背上,神情有些恍惚。

  和一年前相比,萧冼好像又单薄了点,瞧着比陆世还瘦了些,朝服底下空空荡荡的。

  顾岑元不赞同的瞪了眼顾云启,以示自己品性优良和他不是一路货色,一边摇头一边跟在陆世后面。

  陆世听见脚步声,停下动作,侧首看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也别跟过来。”

  无妄之灾。

  顾岑元心里冤死了,倒也没非要跟上去,他有些话要问顾云启,两个人杵在原地看着陆世扶着萧冼越走越远。

  “你怎么想的?”顾岑元转身,颇为惊奇的看着顾云启。

  “你指哪个?”顾云启神色淡淡。

  顾岑元看了他一眼,气笑了,“先说眼下这个。”

  “他有些误会,”顾云启视线投向远处,“我今日是想同他说清楚。”

  顾岑元反问,“说清楚……要那样?”

  “我不想这般,”顾云启垂眼,“可他……他总躲着我。”

  “顾云启,你越发活回去了!”顾岑元一改轻松神色,厉声喝道,“担子是你自己要挑的,我不管你要如何行事,可今日骠骑将军告假告到景阳宫的事儿传的可真是热闹啊。”

  顾岑元在意的不是顾云启如何对待萧冼,而是他的所作所为扛不起他要的东西。

  顾云启抿紧唇,没说话。

  “这次篓子替你补好了,下次你又要怎么捅?”顾岑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角度,“朝堂在你眼中是儿戏?”

  “今日是我思虑不周。”顾云启没推脱,认下了。

  殿内静了片刻,顾云启走到桌边,端起凉透了的药碗喝了一口,他的病症虽祛除,但这些年身体耗损的厉害,一些培本固元的药短时间内还是停不了。

  顾岑元跟着走过去,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柳侍郎家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儿?”

  顾云启要娶柳小姐的事儿顾岑元虽没怎么管,但是想到柳家,顾岑元皱眉,一脸嫌恶。

  当初他选妃的时候柳家就放出什么凤仪出世的谣言,打的什么算盘一目了然。

  “她自己凑上来的,”顾云启冷冷道,“我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拿来挡住宗室的嘴正好。”

  顾岑元点头,“你准备怎么处理?”

  顾云启漠然,“任她蹦哒,自会有人去收拾。”

  “便是如此。”顾岑元拍了拍他的肩头,话题转回萧冼身上,“你对萧冼究竟是什么想法?”

  顾云启捏着药碗,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一言不发。

  *

  “你怎么来了京都?”萧冼倚靠着床柱,有气无力的问道。

  陆世没回话,接过冯管家递来的小米粥,喂到他的嘴边,萧冼没张嘴,眼神坚持。

  陆世叹了口气,放下调羹,“小桃妹妹回望江城看望春娘时,同我说顾云启要娶柳小姐。”

  “你也知道了?”萧冼扯了扯嘴角,不要死犟,就着陆世伸到嘴旁的调羹喝了口粥。

  陆世点点头,面上难掩忧色。

  萧冼小口咽着粥,敛了神色,不再说话,陆世也不追问,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喝。

  喝了小半碗,萧冼开了口,“他与我说,柳家小姐是个幌子,只有这样,宗室才不会管他和我的事儿。”

  陆世搅着碗中的剩粥,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

  萧冼自嘲一笑,“阿世,我要靠着伤害一个无辜女子来成全我的感情吗?”

  陆世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有了答案。

  “他还嫌不够,他说想让我站的高高的,高到和他并排而立,”萧冼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被口中含着的粥一呛,连声咳着,咳的面红耳赤,泪珠直落。

  陆世吓的丢了碗,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萧冼,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吓我!”

  碗破碎的声音惊到屋外的冯管事,冯管事害怕,推门而入。

  “咳,出,咳咳出,出去!”萧冼斥道。

  冯管事吓了一跳,面露难色,踌躇不定道,“将军,二殿下说了……”

  “滚!”听到这个称呼,萧冼双目急的通红,怒吼道。

  陆世摸着他的后脑安抚,对冯管事冷冰冰道,“这里我看着,冯管事放心。”

  顾岑元封王的圣旨还没有下,现在还住在东宫,冯管事心里掂量了一下太子和二殿下的重量,喏喏应着关门退了下去。

  陆世收回目光,按住萧冼的肩膀,看向他的双眼,“你别急,慢慢来。”

  “阿,阿世,”萧冼平息了几口气,扶着陆世的小臂,像是重新置身于当时的情状,声音微抖,不敢置信道,“他竟要让我去,去剿了长槐山。”

  陆世眸子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磕巴着问,“什,什么?”

  “他要我带兵,”萧冼合上眼,“杀尽长槐。”

第13章 一巴掌打我脸上就跑了

  “杀尽……长槐?”陆世神情古怪的重复。

  萧冼闭着眼,沉浸于品尝那一份心碎的刺痛,没察觉到。

  “可是……”陆世轻轻推了他一下,萧冼抬眼,眸中的伤痛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

  陆世偏过头,不忍道,“长槐山已经没人了啊。”

  “是啊,长槐……”萧冼悲痛难抑的神色一愣,“什么?”

  *

  “我就是想设个幌子,表面上走一走……堵堵宗室的嘴,”顾云启叹了口气,“他听都不听人讲完,一巴掌打我脸上就跑了。”

  顾岑元哑然,顾云启从小跟个瓷娃娃似的养着,别说挨打,半点磕碰不曾有过。

  顾岑元想着那画面,拍了拍顾云启的肩膀,略显苍白无力的安慰道,“苦了你了。”

  “当时景阳宫的人都瞧见了,”顾云启又叹了口气,一贯冷冷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恼色,道,“我隔着宫墙都能听见他们在笑我,我心里怄气……就准备晾他几天。”

  顾岑元点点头,他都不能想象顾云启挨了一巴掌后得有多错愕。

  这段时间顾云启的热脸频频贴上萧冼的冷屁股,如今顾岑元的到来倒是打开一个供他宣泄的豁口。

  “可他反手就搬出了景阳宫,可巧此时柳家不知死活的撞上来,我就应了下来,”顾云启蹙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坦白道,“……也是想让他醋一醋。”

  顾岑元无言以对。

  *

  “所以我爹现在在禹州?”萧冼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向陆世求证道。

  陆世重重点头,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打错了。

  萧冼低头,握了握手掌,满目苍凉。

  完了。

  陆世看着他盯着手发呆,问道,“手疼?”

  萧冼把手背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把前尘也遮盖过去,艰难承认道,“这事儿……不便说出来,不过确实是我做的不好……”

  但思及顾云启这几日非但不解释,还冷着自己,萧冼心头一酸,突然不想先松这个口。

  脑海中过了一遍今天的事儿,突然灵光一闪,他拽着陆世,像是抓着一块浮木,道,“这事儿我认了,可他今早不该对我,对我……”

  萧冼神情羞愤,没说下去。

  陆世大惊失色,“我进去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啊!”

  “不是!”萧冼捏了下陆世手臂,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他今早不该对我下药。”

  陆世目瞪口呆的捂住嘴。

  *

  “可他那犟驴脾气犯上来,”顾云启犹豫了下,叹息道,“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他来低头,就准备自己服软,今日同他好好解释解释。”

  顾岑元续了杯茶,冲顾云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早上还派了人去接,可他自己夜里不睡觉,”顾云启顿了一下,解释道,“冯管事告诉我的,就在车上睡着了……我好心替他告了假,又怕他在车上睡的不舒服,特地把他接到景阳宫来。”

  “所以今早的……是谣传?”顾岑元低咝一声问道。

  “嗯,”顾云启无力点头,拦住顾岑元到嘴边的愧疚之语,继续道,“可他今早没用早膳,醒来时手脚无力,却反过来怪我动了什么手脚,对我……好一顿不堪入耳的辱骂。”

  顾岑元被这一波三折的剧情惊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云启说完话,浑身卸了劲儿一样,坐在桌边,一脸生无可恋的漠然,“我瞧着他那模样闹心,就想吓吓他,然后……”

  顾云启转过头看向顾岑元,“然后陆少侠就一脚踹进来了。”

  “咳咳,”顾岑元底气不足的咳了两声,“他这也是担心萧冼嘛。”

  “嗯,不怪他,”顾岑元木然的点头,“只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带走了,现在误会没准又添上了一笔。”

  顾岑元坐不下去了,试图挽救,“要不……我代你去同萧冼说清楚?”

  “罢了,”顾云启摆摆手,不堪其苦道,“过段时间吧,他现在……怕不是恨死我了。”

  “不成,”顾岑元拍桌,不容拒绝道,“这种事情如何能拖?”

  顾云启看着顾岑元大义凛然道模样,欲言又止,“可你不也是拖了一年才去找……”

  “……”顾岑元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我要去找阿世说你坏话,再叫他一字不动的说给萧冼听。”

  顾岑元残忍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萧冼一面了。”

  顾云启:“……”

  *

  “放心,我一定站你这边,”陆世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他这手段太卑鄙了。”

  “就是就是!”萧冼义愤填膺的附和。

  话音刚落,萧冼的肚子悠长的咕叽了一声,陆世看了眼他,“饿了?”

  “嘿嘿,”萧冼挠头,“昨夜到现在就喝了刚刚几口粥。”

  陆世简直没脾气,把人拉起来,推搡着朝外走,“走走走,去下馆子。”

  “不去不去,”萧冼朝后使力,不肯往前走,“没劲儿了,走到那都饿死了,府里弄点简单的吃吃得了。”

  “嗯?”陆世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回望江城学了几手?”

  萧冼捂着肚子,夸张的后仰,“学了几手炸后厨的妙方?”

  见陆世作势要打,萧冼忙改口,“开玩笑开玩笑的。”

  为了不让萧冼活活饿死,陆世只简单煮了两大碗面条配了几个小菜。

  虽入了秋,但秋老虎势头猛,两个人吃的热乎乎的,满头大汗。

  吃完躺到树荫处凉椅上乘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萧冼问陆世,“你和顾岑元处的怎么样?”

  喉头的“好”字被陆世生生咽下,他怕萧冼对比之下心里不舒服,含含糊糊道,“就那样吧。”

  萧冼难掩讶然,“你们还没和好?!”

  陆世扭头,看了眼不再神伤的萧冼,咬咬牙,道,“没错,我与他之间也是有很多糟心事儿的。”

  突然,萧冼神色一变,给陆世打眼色。

  陆世却以为他想听更多,心道这下可真是豁出去,他深吸两口气,一脸慨然赴死,低声道,“他总爱……偷看人解手,屡教不改,我为此……很是烦恼。”

  萧冼放弃提醒了,他手往脖颈间一抹,安详的躺了回去。

  陆世不解,正欲问他,背后紧跟着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世。”

  是顾岑元咬牙切齿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恰糖篇的刀子都是糖做的~放心食用啦(ω)】

第14章 没事不要喊我

  陆世僵住,转身干笑道,“你怎么来了?”

  陆世心里苦死了,方才和萧冼聊完,瞅着他那心虚的样儿,就猜到一定是这夯货误解了顾云启,没准还可劲儿闹过一通。

  想着上午在景阳宫自己还跟着萧冼一起气急败坏,骂骂咧咧,还迁怒着推了顾云启,吼了顾岑元,陆世恨不得把旁边窝在躺椅上神色安详的萧冼拖起来按头揍一顿。

  “我何时总爱偷看……”顾岑元实在难以开口说出两个字,自牙缝里憋出,“你又何时对我屡屡教诲,我又何时不肯改了?!”

  陆世装傻充愣,“什么?什么偷看?”

  顾岑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一口老血,看着他。

  “娴娴,”陆世喊萧冼,挤眉弄眼暗示他,“你方才听见有人说什么偷看,什么改不改的了吗?”

  萧冼暗中偷笑,他就料到两个人不可能还不和好,倒不是说陆世好哄,而是顾岑元确实不是个能忍的。

  他心中了然陆世的用意,也不想让二人因为自己闹别扭,故意吊着声音“我方才啊?”

  “嗯嗯!”陆世期盼的看向他。

  萧冼差点没绷住笑出声,他假装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无情戳破,“方才可不就是你在说殿下总是偷看你解手,你怎么说他也不肯改吗?”

  陆世:“……”

  “你好样的,”陆世对萧冼点头,转过身看向顾岑元,先是讨好一笑,接着问道,“岑元,你知道二殿下在哪吗,我有点事儿要同他说。”

  顾岑元还没有回话,萧冼已经一个骨碌跳起来,往前一步冲刺瘫坐在地上,抱住陆世的大腿,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着绝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能达到的。

  萧冼可怜巴巴的看向陆世,“阿世,你说过站在我这一边的……”

  陆世一栗子敲他脑门上,神色愤愤,“我不帮睁眼说瞎话的人!”

  睁眼说瞎话?

  顾岑元怒极反笑,究竟是谁在睁眼说瞎话!

  萧冼从善如流,“我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瞪责备的看了一眼顾岑元,“殿下怎么能随意冤枉阿世。”

  顾岑元也不分辩,挑眉,冷笑道,“我不知道云启在哪。”

  萧冼和陆世双双一愣。

  陆世率先反应过来,他立马弯腰反握住萧冼的手,深情道,“我们俩,还有可能吗?”

  “呵,”萧冼傲然一笑,缓慢且坚定的挣脱陆世的手,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指着陆世,对顾岑元道,“殿下,我全都听见了,方才就是这人在恶意中伤你。”

  陆世:“……”

  陆世维持着半弓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顾岑元见状,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陆世自知理亏,剜了萧冼一眼,认命的追上去。

  “岑元。”

  顾岑元当听不见,神情漠然。

  “岑元~”

  顾岑元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走。

  “顾岑元!”

  顾岑元停住脚步,看他。

  陆世嘴张了张,却不知道怎么说,讷讷的喊了句,“岑元啊……”

  顾岑元冷冰冰道,“有事说事,没事不要喊我。”

  陆世一噎,这还是顾岑元第一次凶他,他心里突然有些矫情,点头道,“好,那我以后都不同你说话。”

  说完也拂袖而走。

  顾岑元唇角抿成一线,眼瞧着陆世越走越远,捏着折扇,皱眉朝他背影喊了一声,“阿世。”

  陆世没理,顾岑元又喊了一声。

  陆世的步伐迈的比顾岑元刚刚还六亲不认,头也不回甩出一句,“有事说事,没事不要喊我。”

  顾岑元:“……”

  顾岑元笃定自己这辈子栽大发了,无声朝天嚷了一声,小跑上去拉住陆世的袖子,无奈道,“我跟你认错。”

  陆世嘴角没忍住勾起,也不一直娇着,“昂,那就这样吧。”

  看了全程的萧冼啧啧感叹,也不做个不识趣的木头桩子,偷偷从小门溜回了自己院子。

  顾岑元扇开折扇替陆世挡着太阳,“陆少侠。”

  陆世偏头看他,顾岑元神情严肃,“你是不是对我下药种蛊了?”

  陆世目露不解,顾岑元感慨,“不然怎么被吃的死死的。”

  陆世老脸一红,轻轻的踢了他一脚。

  顾岑元嘿嘿直笑。

  不过提到这个,陆世拽着顾岑元,眉头紧蹙,“你弟弟怎么回事儿?”

  顾岑元以为陆世在问顾云启对萧冼不规矩的动作,解释道,“他就吓吓萧冼,没想强迫。”

  陆世膛目结舌,“都下药了还不算强迫?!”

  “下药?!”顾岑元也一惊,顾云启没提这茬啊。

  “萧冼同我说的,”陆世顿了一下,耳尖微红,低声道,“你弟弟对他用药,想……那个那个他。”

  “噗。”顾岑元没憋住笑出了声,怎么过去一年了,陆世提到这个还是用“那个”来形容。

  陆世耳廓整个红透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儿呢。”

  “好好好,”顾岑元用手把嘴角往下拉,他已经知道陆世说的是哪件事儿了,反问道,“你是说云启欲对萧冼行不轨之事儿?”

  陆世点头,吞吞吐吐道,“我看得出来,萧冼是欢喜他的,可这种事,这种事急不得……”

  “哈哈哈哈哈。”顾岑元再忍不住,靠着陆世的肩膀笑的前仰后合。

  陆世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以为顾岑元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一股子火直逼脑门,气的一脚踩顾岑元脚背上。

  “欸欸,痛痛痛!”顾岑元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疼的挂在陆世身上。

  陆世作势要推开,顾岑元一把抱紧,合盘托出,“没下药没下药,是萧冼把自己饿的没力气,误会了云启。”

  陆世哑口,想着萧冼之前说的那句“昨夜到现在就喝了刚刚几口粥”,突然有些同情顾云启。

  他扶着顾岑元挪到躺椅那坐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顾岑元勾住他的袖子,不放人,“做什么去?”

  陆世急的跺地,“我去同那个夯货说一声,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下药了。”

  顾岑元轻笑,手腕使力,陆世直直倒向他的怀里。

  顾岑元搂抱住,“你当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5章 有反应吗

  萧冼脚刚踏进里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

  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见什么异样,萧冼挠挠头,暗忖应当是自己太敏感了。

  立秋已过,院子里的大桂树绽了些许花苞,风送过,卷着幽香萦绕在人鼻尖。

  萧冼被勾的站在窗边出了会儿神。

  思绪跟着浓烈的香气飘到陆世刚离开京都那会儿,陆世走后他被半软禁在了景阳宫,每日能看见的只有顾云启。

  萧冼想到那段时光,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顾云启像是怕他跑了,日日都要用绳索绑着他。

  用药之前顾云启已经彻底盲了,耳朵也不大灵光,但他还是会在半夜一个人过来,站在珠帘外侧,不说话也不动,就站着。

  直到他竭力压住却止不住的开始闷咳,每次一要咳嗽,顾云启就会步履不稳的跑出去,过一会儿景阳宫就开始脚步声不停,还有御医不住的叹气声。

  顾云启的身体被病侵蚀的厉害,陆家的药用下去后,激出来的病症骇人,萧冼一度以为顾云启是撑不过去的。

  撑不过去就陪他一起去了,萧冼躺在偏殿的床上听着正殿的吵闹声时,是这么想的。

  不过顾云启活下来了,还恢复的挺好,肉眼可见的变好,好到他开始宿在偏殿。

  萧冼的屋子向阳,他在窗边站了会儿晒不住,搓了搓发干的脸,想去睡会儿觉。

  外头的日光亮的刺目,视线刚挪到室内,萧冼眼前一黑,他索性闭了眼,循着记忆走到床处,躺了下去。

  萧冼没睁开眼,他如果睁开眼就能看见床铺内侧躺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萧冼揉了揉刚刚撞上桌角的腿,心中一酸,顾云启瞎了那会儿,夜夜来偏殿的时候得撞的多疼。

  刚叹了口气,又想到顾云启对他下药的事情,萧冼一扫郁闷,幸灾乐祸的唾了一声,“该。”

  “什么该?”

  萧冼脱口,“该顾云启撞的疼死……”

  话没说完,萧冼霍然睁开眼,是顾云启!

  他往旁边挪了几寸,惊恐万状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顾云启侧躺着,手肘屈起支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答反问道,“为什么我就该撞的疼死?”

  萧冼一窒,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之前是见久了日光受不得室内暗色,可刚刚闭久了眼,室内反倒成了亮处,萧冼猛然睁眼,双目酸涩,眼眶里蓄了些水光。

  顾云启瞧见,叹了口气,替他拭去,“陆少侠一在京都你就变成哭包,再这样我要让皇兄将他带的远远的。”

  萧冼本来心里一软,闻言躲开他的手,硬梆梆道,“关阿世什么事儿?我是不想见你。”

  顾云启看着他,败下阵来,“你要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你做错了事儿还不许人生气的?!”萧冼反诘。

  顾云启语气淡淡,“我做错了何事?”

  萧冼膛目结舌,“你,你当真不要脸面的吗?”

  顾云启的视线从萧冼的眼睛一路看下去,看的萧冼没忍住抱住自己的双肩。

  “你亦不是全无意动,”顾云启一脸平静,“你情我愿的事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不要脸面?”

  “什么你情我愿?!”萧冼声音猛然拔高,“你都对我下药了!”

  顾云启恍然,“原来你是在说这个?”

  “你不要这么冷静的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上好不好!”萧冼崩溃,饶是他平日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现在也恨不得埋到地缝里去。

  “哦?”顾云启按下解释的话,真诚的提出疑惑。

  萧冼坐直,顾云启的视线跟着抬起,萧冼指着顾云启的心口,“你这是小人行径,卑鄙无耻,你这里应该感到羞愧羞耻!”

  顾云启点点头表示赞同,没等萧冼喘过一口气,一本正经问他,“那你当时有反应吗?”

  萧冼:“……”

  萧冼:“?!!?!?”

  萧冼骇然,“你,你他娘这又是在说什么鬼话?!”

  顾云启撑起上半身,逼近,神情严肃仿佛在问今年润州水患治理的如何,“我想知道你那个时候有没有反应。”

  萧冼一口凌霄血就要喷出去了,“你!不要脸!”

  “嗯,对,”顾云启平静的点头认下,继续追问,“有没有?”

  萧冼没回答,转身就要下车,被顾云启一把揽过腰掀倒在床上。

  伸腿压住萧冼要蹬的脚,顾云启拄唇低声咳了咳。

  萧冼动作一滞,卸了劲儿,只拿手抵住顾云启的胸口,不让他压下来。

  顾云启也没再不规矩,甚至坐直了,他坐在萧冼的腰腹处,就这么看着他。

  萧冼不想和他僵下去,偏过头,咬牙切齿愤慨道,“我是正常男子,你下了药,我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嗯。”顾云启得了答案,翻身下去,侧躺在萧冼的旁边,望着萧冼羞愤的侧脸,仍然很冷静,道,“我没下药,你是饿久了没力气,后面都是你的自然反应。”

  没等萧冼反应过来,顾云启继续道,“不过我很喜欢。”

  萧冼根本顾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没下药,你是自然反应,自然反应,自然反应……

  自然反应!!!

  萧冼瞳孔直颤,他抖着嘴唇,话还没问出来,顾云启点了点头,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萧冼抿紧唇瓣,抱住自己的胳膊,默默转身,背对着顾云启,一言不发。

  “不必如此,”顾云启直起身,手按在他的肩头,强调道,“你那样,我是真的很喜欢。”

  萧冼没回话,他现在没法面对自己。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6章 晚饭记得吃啊

  顾云启扳过他的肩膀,萧冼视线落回顾云启身上,一脸羞愤欲死。

  顾云启抬眸,定睛看了他半天,缓缓说了一句,“以后需按时吃早膳。”

  萧冼恨不得把自己埋地心里去,闭上眼咬牙点了点头。

  顾云启满意的点头,揽过萧冼,“你睡一会儿。”

  萧冼靠着他的胸口,倒也没推开他,声音闷闷的,“那你呢?”

  “我陪着你。”顾云启轻声道。

  萧冼喉咙里含糊的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合上眼眸,呼吸逐渐悠长。

  因着长槐山剿匪的误会,萧冼近期睡的都不太踏实,现在误会解开,梦里却还是一片刀枪火海,血流遍野。

  顾云启搂着萧冼闭目养神,怀中人突然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松开了些距离,就看见萧冼皱着眉,额角布满汗住,发丝黏在上面,看着就不好受,口中喃喃,嚷着偿命之类的话。

  “萧冼?”顾云启轻轻晃他。

  萧冼浑然不觉,小幅度挣扎着,眼角滑落一颗泪珠,没入枕中。

  顾云启蹙眉,抬高声音,“萧冼,醒醒。”

  “爹!!”萧冼怒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双目失神,呼吸急促。

  顾云启心中倏的一疼,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萧冼的肩膀,松了口,“没事了没事,长槐山……不想去便不去了。”

  萧冼听见长槐两个字,木木的转过头,他还没完全醒过神,这次的梦境比之以往更显凶狠,在梦里顾云启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萧寨主。

  萧冼愣愣看着顾云启。

  顾云启柔下神色,低声哄他,“回来了回来了,我在这里。”

  好一会儿,萧冼才回神,他抿紧嘴,默默环住顾云启的腰身,把头靠着他的肩窝处,整个人黏上去,小声道,“你他娘刚刚吓死我了。”

  顾云启勾了勾嘴角,没说话,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入了秋热气反倒比夏日里还足,屋里的冰鉴化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腻在一起,顾云启不出汗的体质也被萧冼传的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粘黏的难受。

  顾云启摸了摸萧冼额角的细密汗珠,“我去拿件干净里衣,你换一下。”

  萧冼却犯了小孩脾气,挂在顾云启身上不让他起身。

  顾云启托住他往下滑的身体,定定看着他,眸子动了动。

  萧冼原本哼哼唧唧的不肯松,突然脸色一变,把顾云启在他胸前乱摸的手拔出来,“去去去!你去!”

  顾云启一动不动,眼里跳着火花,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其实……我帮你擦干也一样。”

  萧冼想到之前的事儿,脸唰的红到脖子根,吞了吞口水,没拒绝。

  顾云启眼神一暗,伸手描着萧冼的眉眼,皮肤覆着汗液,入手润滑细腻。

  萧冼眼神迷离,蹭了蹭顾云启温凉的掌心。

  慢慢下滑,顾云启摩挲着他的喉结,缓缓拉向自己,偏头印了下去。

  “娴娴!我今日住你府上!”

  陆世的声音平地惊雷,炸的萧冼一把推开顾云启,捂着心口直喘。

  顾云启被推了个猝不及防,跌坐在床尾,摸着被推的肩头,胸膛起起伏伏。

  陆世推开门,刚转身就看见萧冼捂着心口,顾云启摸着肩头,姿势奇怪,却如出一辙的衣衫不整,脸蛋红红。

  好一派旖旎缱绻的风光……

  除了格格不入的自己。

  陆世忧心萧冼,方才同顾岑元商量说这几日陪陪萧冼,在将军府吃住,顾岑元一听,哪里肯,撒娇耍赖样样都来,就是不准。

  陆世左磨又磨,他却跟个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死活不松口。

  陆世气急,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地上,不管顾岑元声嘶力竭的哀嚎,直接来找萧冼商量,准备不再管他的想法。

  谁知来的这么不巧……

  陆世讪讪,“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萧冼合拢衣襟,支支吾吾道,“没有的事,我们,我们谈正事儿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陆世背过身,一拍脑袋,“啊,突然想起来顾岑元让我陪他出去走走,我先走了啊。”

  萧冼一句“慢走”还没出口,顾岑元抽着凉气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陆少侠你要谋杀亲夫吗,下手忒重!”

  陆世站在门槛上疯狂给他使眼色,打着手势,快走啊快走。

  “干什么呢,眼里进灰了?”顾岑元故意当看不明白,甚至走近了几步。

  陆世瞪着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用嘴型说:走!

  “丑?什么丑?”顾岑元心里偷笑,故意和他唱反调。

  陆世面无表情,顾岑元一脸无辜。

  陆世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头也不回的朝后面喊道,“娴娴,我不住你府上了。”

  顾岑元从善如流的改口,笑盈盈道,“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儿,阿世你陪我一道走吧。”

  陆世皮笑肉不笑,白了他一眼,欣喜的语调回道,“好呀好呀。”

  说完合上门,揪住顾岑元的领口就准备往院外跑。

  谁知顾岑元临走前够着脖子,朝屋子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句,“人是铁饭是钢,晚饭记得吃啊!”

  屋内萧冼一僵,偷偷瞟了眼顾云启,发现对方神色淡淡,仿佛没放在心上。

  顾岑元话音没落,后面紧跟着一阵拳拳到肉的闷声夹杂求饶声,“嗷!阿世,别打那!打那对腰不好!对你也不好!”

  鸡飞狗跳的一阵闹腾,陆世总算押着顾岑元出了院子。

  一惊一乍的,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了心思,顾云启揉了揉肩头,下床走到衣橱前,问,“里衣在哪?”

  萧冼讷讷,“左边第一层……就是。”

  顾云启点头,打开柜子,却愣在了原地。

  “怎么……”萧冼的声音随着顾云启从里面拿出来的一个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你为何,”顾云启神色复杂,“把一个如此脏旧的枕头放在衣橱里……”

  萧冼噔噔噔下床,劈手夺过,藏在身后,咳了声,“衣服在最低下第一层,不是最顶上的第一层。”

  顾云启看了眼他,没说话,弯腰拿出干净的里衣递给他。

  萧冼手背在后面,捏着枕头,不动。

  这个枕头是他被顾云启发病的模样吓到后,哭湿的,当时觉得丢人就随便藏了起来,之后被封近侍,住在景阳宫的多,若不是今天这一茬他都要忘了……

  顾云启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问……你先把衣服换了。”

  萧冼这才老实把枕头丢一边,他拿着里衣,欲言又止,“你呢?”

  顾云启无声叹了口气,“你今日就非要撩拨我是不是?”

  萧冼脸一红,闭了嘴,走去屏风后换,被顾云启拦下,“就在这。”

  “你这……”萧冼被震的说不出话,见顾云启神色坚定,心一横,想着什么没见过,咬牙快速脱了衣服换上。

  拉上裤子的时候却被顾云启摁住。

  萧冼光着屁股蛋,“?”

  顾云启一脸冷静,“枕头是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我是笨蛋,上传之后居然忘了定时了!枕头伏笔详见第2卷 22章【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7章 长个记性吧

  萧冼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不是说……不问吗?”

  “我说的是‘我不问,你先换好衣服’,”顾云启勾着萧冼的裤腰,“没说换好了也不问。”

  萧冼哑口,决定不跟他扯皮,用力的往上扽了一下。

  没扽上去。

  萧冼暗惊,顾云启看着瘦削,居然还有几分力气。

  “说是不说?”顾云启又问了一遍,食指划过股丘,恶意屈指弹了一下。

  弹的萧冼浑身炸毛,捏住裤腰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顾云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萧冼偏过头,咬牙吞下一口恶气,恨恨的想,要不是看他身体不好,必要让他尝尝萧家寨功夫的厉害。

  “你说了我便松手。”顾云启轻声道。

  萧冼低着头,半晌又无奈又愤懑道,“你闹不完了是不是!”

  “我没闹,是你不肯说,”顾云启顿了下,面露怀疑道,“还是说……你喜欢我这么扯着你的裤子?”

  萧冼阖眸,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多言,气沉丹田,猛的往上一提。

  “呲啦!!”

  “嗷!!”

  哀嚎和裤子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萧冼痛的面孔扭曲,缓慢的弯下了腰。

  顾云启:“……”

  “你……”顾云启看了眼空落落的手掌,一脸复杂,“……何至于此?”

  萧冼痛的说不出话,直抽冷气,既怨又气的瞪他。

  顾云启扶着他走去桌边,萧冼却连腿都迈不开,整个人弯成一个虾球,口中咝咝不停。

  顾云启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拦腰一把抱起,将人小心放在床上。

  看着萧冼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后背微微颤抖,顾云启忍俊不禁,“不愿说便罢了。”

  反正他总有办法知道。

  萧冼从牙缝里挤出,“不是你非要问!”

  “我哪知道你这么……”顾云启坐在床边,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比划道,“这么……宁折不屈。”

  萧冼看在眼里,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决定不忍了,他看了眼外面……冯管事没守着,照今日情形,顾云启多半是和顾岑元溜出宫的,带的人应当不多。

  虽然事后比较难处理,不过现在把他按下打一顿出口恶气应当不是难事。

  萧冼想到就做,他突然皱眉,咬紧牙关,难忍疼痛的模样。

  顾云启看着他,不为所动,这点小把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啊——”萧冼闭着眼疼的喊出声,整个人缩的更厉害,额角沁出汗珠。

  顾云启皱眉,“萧冼?”

  “嗯唔……”萧冼仿佛害怕顾云启担心一样,咽下喊疼声,闷哼着。

  全然不似作假,顾云启慌了神,他扶住萧冼的肩头,将他被汗打湿的额发撩起,萧冼的脸因为忍痛皱成了包子,“我去宣太……”

  好机会!

  萧冼反手握住顾云启的肩膀,把他压倒在床上,脸上哪里还有什么痛苦的神色,一片神清气爽,得意洋洋。

  顾云启:“……”

  顾云启也不反抗,老老实实被压住,目光时不时往下扫,想看看萧冼打的什么主意。

  萧冼捏紧拳头,看着身下的顾云启墨蓝的眼睛,举了半天手,心力交瘁的发现自己揍不下去。

  等了半天,就见萧冼一直僵着,顾云启想到一种可能性,眯眼道,“你刚才那样……就是为了骗到我好打一顿出气?”

  萧冼还不知道事态的严峻,泄气的放下拳头,双手撑在顾云启的头侧,叹了口气,默认了。

  顾云启气笑了,“萧将军,你可真出息啊。”

  萧冼不想理他,低着头和自己生闷气。

  “露出来了。”顾云启语气淡淡。

  “什么?”萧冼有些烦躁。

  顾云启下巴朝他下面抬了抬,萧冼顺着看过去。

  萧冼:“……”

  “你他娘的偷摸着看多久了?!为什么才他娘的告诉我!”萧冼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缩在床脚,崩溃吼道。

  “唔。”顾云启含糊应了声,坐直,慢条斯理的扯下腰间的玉带,随意丢在地上,逼近萧冼,阴影将他兜头罩住。

  萧冼没忍住吞了口口水。

  “萧将军,这么喜欢吓唬人,”顾云启眼眸微眯,“长个记性吧。”

  *

  另一边,陆世提溜着顾岑元出了将军府后就撒了手,不管顾岑元的叫喊,一个人步子迈的飞快,走在前头。

  陆世心里怪顾岑元不懂事,他和萧冼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是那么……的场景,他怎么可能放心扔他一个人,可恨顾岑元居然死活不肯。

  天黑就在一瞬间,晚霞刚铺了整片天空,陆世走了没一会儿,已经擦黑了。

  “阿世~,天都黑了,回去吧~”顾岑元跟着后面锲而不舍的叫魂。

  陆世只当听不见,自顾自沿着街道走了下去。

  “阿世~”顾岑元哀叹一声,小跑上前和他肩并肩走着。

  还没开口,陆世脚下一转,很顺畅的拐了个弯,把他重新甩在身后。

  顾岑元:“……”

  顾岑元认命,只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陆世瞧着他吃瘪,弯了弯嘴角,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瞥他,心里偷乐。

  这么一分心,陆世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人,正欲道歉,却被一掌推开往后踉跄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刚定住身形,又紧跟着被骂道,“什么东西?瞎了狗眼了,连柳公子也敢冲撞?!”

  柳公子?

  陆世火上心头,正欲破口大骂回去,听见这个名字,一愣,心道不会那么巧吧。

  “问你呢,这会儿又聋了?!头抬起来说话!”

  不让他抬头他也是要抬的,陆世视线扫过撞在一起的几人。

  哦豁,陆世吹了个口哨,有熟面孔。

  “朱公子,”陆世笑眯眯,“好久不见。”

  “陆,陆陆少侠?!”朱子建的嘴不受控制的张大,想喊侯爷又怕陆世以为他是故意嘲讽,磕磕巴巴的喊了个讨巧的称呼。

  陆世点头,朱子建扫视了一圈周围,陆世在这那太子殿下肯定在这附近。

  果不其然,十几步开外,顾岑元手上拿着一个东西,正走过来,面上表情看不真切。

  “朱兄认识他?”中间被撞个正着的人皱着眉,不耐烦道。

  一年,时过境迁,公子哥中间围着的人从朱子建变成了柳如柏。

  柳如柏是柳侍郎的儿子,那个坊间传疯了的凤仪柳如烟的哥哥,二殿下未来的小舅子。

  朱子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两个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既然是朱兄的朋友,”柳如柏端着姿态,仿若开恩道,“那便磕个头道个歉就走吧。”

  陆世一声冷笑,还没开口,背后传来一句沉沉的声音,“孤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让他磕头道歉。”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8章 再不睡便叫你一夜都醒

  顾岑元背着手自陆世身后走出来,喜怒难辨。

  柳如柏满脸错愕,忘了行礼,怔怔道,“殿,殿下,你不是在皇陵……”

  顾岑元并不解释,冷笑道,“柳家这是面子大过天,连孤也不放在眼里了。”

  柳如柏听的云里雾里的,朱子建却心惊肉战,他拉了拉柳如柏的袖子,提醒他行礼。

  自打柳如烟和二殿下的婚事定了,在京都里,柳如柏再没受到过这种气,他此刻心里憋屈的很,却也只能跟着朱子建一起行礼。

  后面的拥趸也跟着哗啦啦一起行礼。

  宫内律例森严,行礼必须按着规矩不容差错,但宫外大多时候都是心照不宣的从简行礼,只作揖礼。

  顾岑元挑眉,没让他们起身,众人心里叫苦却也不敢贸然站直。

  顾岑元转过身,把手上的东西反扣在陆世手中,低声道,“帮我拿着。”

  陆世看了眼,是个陶土面具,反扣在手上看不见正面的纹饰,他心思不在这个上面,点了点头就挪开了视线。

  顾岑元冲他笑了笑,转身扇开折扇,慢慢悠悠的走到柳如柏的侧面,打着招呼,“柳公子?”

  “正是,是在下。”顾岑元走近了些,柳如柏感受到威压,强自镇定的应着,却不敢看他。

  “久仰久仰。”顾岑元笑嘻嘻的,看着心情好像不错。

  “不敢当不敢当。”柳如柏也赔了个笑脸,以为顾岑元到底是给自己面子的,神情不由又倨傲了几分。

  旁边的朱子建脸色并不轻松,他满脑子都是以前顾岑元在大理寺护短的模样,心里替柳如柏捏了把汗。

  “哈哈哈。”顾岑元看着他笑出声,众人也跟着呵呵傻笑。

  突然,顾岑元笑意一手,冷脸抬脚,重重踹在柳如柏的膝弯。

  “咚咚。”

  膝盖骨和青石板相碰发出让人牙酸的闷响。

  后面的人一看,齐齐跟着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惶恐不安。

  京都街道上十个有七八个是官宦子弟,行人惧怕波及自己,纷纷加快步伐,不敢围观。

  柳如柏一愣,“殿下,这是何意?”

  顾岑元没理会,合拢扇子,抵住柳如柏的后颈,止住他抬头的动作,不咸不淡道,“头磕下去。”

  柳如柏搞不懂顾岑元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也不够胆去问,忍着膝盖处钻心的疼痛,磕了头。

  “孤瞧柳公子对宫里的规矩不太懂,就好心教教,”顾岑元问他,“这才是见到孤之后该行的礼,柳公子可记住了?”

  柳如柏以前顶着侍郎公子的身份,京都里上层的公子哥瞧不上,不带他玩,因此他对顾岑元和陆世的事情只有耳闻,并没有见过真人,也没往那方面想,只在奇怪顾岑元的阴晴不定。

  柳如柏摸不准顾岑元落他面子的想法,闷声道,“记住了。”

  “如此,柳公子就为刚刚没行对礼好好给孤道个歉吧。”

  “噗。”陆世在一旁看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如柏这才反应过来,顾岑元这是用他刚才说的话来治他。

  他刚刚让这个人磕头道歉,现在顾岑元就让他磕头道歉。

  明白归明白,柳如柏也不敢不从,咬着牙,“在下行礼不周,多有冲撞,还望殿下宽恕。”

  顾岑元朝陆世挑眉,口型问他: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陆世摇摇头,他在意的不是柳如柏对他颐指气使,而是想到了柳如烟。

  柳如烟是扎在萧冼心上的一根刺。

  顾岑元接收到眼色,也不多做纠缠,走到陆世身边,揽过人就走了。

  等到脚步声渐远,那些公子哥才互相搀扶着起身,柳如柏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他看向朱子建,问,“朱兄,和殿下同行的那位是?”

  朱子建以为柳如柏要拿陆世出气,赶忙劝道,“柳兄,那位可万万动不得!”

  “哦?”柳如柏任随从替他掸去身上的灰尘,疑惑道。

  “哎呀,”朱子建急的不行,附在柳如柏耳旁,讳莫如深道,“那可是殿下的眼珠子……殿下去皇陵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我话只能说到这,柳兄慎重。”

  这些已经够让柳如柏猜到陆世的身份,他眼神阴鸷,点了点头没说话。

  天色已经暗透,顾岑元嫌进宫麻烦,领着陆世回了太子府。

  路上,陆世无意识的扣着面具的边缘,眉头皱的死紧。

  顾岑元瞥了面具一眼,不着痕迹的要拿过来,被陆世避开。

  陆世反按住他的手,面露忧色,“刚才那个是柳小姐的兄弟?”

  顾岑元点点头,“是她的哥哥。”

  说完想顺手想抽走面具,被陆世一巴掌拍开,“你弟弟和柳小姐的事情到底怎么说的?”

  顾岑元摸了摸麻溜溜的手背,“按钦天监定的日子娶了。”

  “什么?!”陆世目瞪口呆,“那萧冼怎么办?!”

  “过个样子,站不久的。”顾岑元贼心不死,还在摸面具。

  陆世把手举高,匪夷所思道,“这种事情还能做样子的?”

  陆世本就比顾岑元矮些,举高还不如藏怀里,顾岑元直接接过,点头道,“柳家攀龙附凤的心思太明显,被人拿来做筏子是迟早的事儿。”

  陆世把手摊开,看着顾岑元,顾岑元叹了口气,把面具老老实实放在他手上,依旧反扣着。

  “你怎么一直跟个面具过不……”陆世低头定睛翻看了眼面具,下一秒直接砸向顾岑元脸上。

  顾岑元手忙脚乱的接过,慌道,“你听我解释!”

  陆世回忆着面具上画的可怖悚人的纹饰,从头皮一路麻到后脊梁,面无表情的看向顾岑元,“你别说话,让我来说。”

  顾岑元讨好的笑着。

  陆世被气的耳鸣,“刚刚若是没有遇上朱子建他们,你是不是就打算带着这个面具去吓我?”

  顾岑元被说中心思,干笑,“哪的话……”

  陆世怕鬼神一类的东西,顾岑元瞧着陆世一直不理他,可巧瞥见了一个买面具的货摊。

  就和买面具的小摊贩合计了一下,让摊主带着面具跑到陆世面前,等陆世吓的主动抱进自己怀里。

  就算陆世事后反应过来,人也都已经抱上了。

  顾岑元想的美,钱也付了,结果碰上了一群不识相的。

  “分明就是!”陆世脑中一阵晕眩,他是实在没想到顾岑元能这么幼稚。

  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磨牙恨恨踢了一脚,往前走去。

  顾岑元暗骂一句柳如柏坏事儿,丢了面具,喊着阿世阿世追了上去。

  顾岑元觍着脸挽上陆世的胳膊,企图蒙混过去,道,“晚膳还未用,我们先回府,回府。”

  陆世因着柳如柏联想到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心里烦闷,乱的很,也不想和他继续蛮缠下去,任顾岑元拉住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

  越想越乱,陆世欲言又止的喊了一声,“岑元……”

  “怎么了?”

  陆世垂眸,声音很轻,“顾云启以后会有别的妃子吗?”

  顾岑元脚步一顿,继续朝前走,声音听不出情绪,“大翚要传承下去。”

  陆世没再说话,由顾岑元牵着进了府,两个人一路无话。

  夜间,陆世躺的手臂发麻,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刚动作就被顾岑元搂住,“睡不着?”

  “嗯。”陆世把头埋在顾岑元怀里,蹭了蹭。

  “还在烦?”顾岑元眸光一柔,揉着他的后脑勺。

  陆世声音闷闷的,“当皇帝就非要那样吗?”

  话说出口,陆世就被自己蠢到了,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打住顾岑元的话茬,“你当我没说……我就是有点烦。”

  顾岑元莞尔,拍了拍他的后背,“早些睡。”

  室内沉寂了半晌,陆世伏在顾岑元胸口,小声问,“岑元?睡了吗?”

  “没呢,等你一起。”顾岑元的嗓音带着困顿的嘶哑。

  陆世心里一软,抱了抱他,低声道,“是因为你不当皇帝所以顾云启才不得不当皇帝吗?”

  顾岑元撩开眼帘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见顾岑元没反驳,陆世更加确定了,萧冼就是在替他受罪,心神俱伤的人原该是他。

  陆世抱紧顾岑元的腰身,口中说着,“你去当皇帝吧……我回望江城。”

  陆世做不到让萧冼替他受苦。

  顾岑元闭着眼品味了半天才发现症结在哪,懒洋洋道,“我心思不在,这位子坐不了,云启比我适合。”

  顿了一下,顾岑元补充道,“这也是父皇和文太师的意思。”

  顾岑元和顾云启都是文太师倾尽心力教出来的,照着帝王该有的模样一步一步教出来的,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差。

  崇德帝给了顾岑元很多次选择的机会,顾岑元每次都是毫无犹豫的站在陆世那边。

  不管多难,最后他总会排除一切,走到陆世的身边,牵住他的手。

  这对一位帝王来说是致命的。

  顾云启不一样,同样的境遇,他会选择让人留在自己的身边,不管手段,只要能留住。

  他不会为了一个人就抛弃所有。

  这样的人才是崇德帝放心托付的对象。

  陆世还要说些什么,顾岑元把人牢牢锢在怀里,“再不睡便叫你一夜都醒着。”

  陆世老脸一红,闭了嘴。

  【作者有话说:看官们!把粗长打在评论区!陆世怕鬼神面具可见第2卷 29章~【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19章 好好找补找补

  顾岑元小心将陆世的头挪到枕头上,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对捧着朝服的小内监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外间候着。

  小内监屏住呼吸,不敢乱看,躬身退至外间。

  顾岑元看了陆世一眼,目光柔情,刚准备转身,就见陆世挣扎着睁开了眼,口中含混的说些什么。

  顾岑元脚下一转,走回床边,“吵醒你了?”

  “嗯……早朝吗?”陆世昨夜胡思乱想太久,梦里都在烦,隐约之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猜顾岑元起了,强打着精神和他说几句。

  “嗯。”顾岑元用手合上他的眼帘,感受着掌下的睫毛颤动,轻声道,“还早,再睡会儿。”

  “唔……”陆世的困乏的厉害,喉间应了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岑元嘴角微勾,在他额角轻吻了一下,陆世如有所感,脸颊蹭了蹭顾岑元的掌心。

  顾岑元心里一动,差点没绷住想再深入交流一下。

  就听见外间的小内监压着嗓子唤他,“殿下。”

  顾岑元含笑摸了摸陆世的发丝,走了出去。

  陆世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巳时,心满意足的穿戴起床。

  屋外杜维领了令一直候着,见陆世出来,拱手道,“陆少侠,早膳还温着,殿下嘱咐一定要吃。”

  陆世抬头看向已上三竿的日头,本想拒绝,转念想到顾岑元嘱托时的模样,把话咽了回去,变成了,“那便去用些。”

  进了正厅,陆世看着摆了满桌早点:“……”

  他就是头猪也该撑死了。

  只挑了碗清粥喝,陆世就让杜维撤了席面,准备去后院练会儿拳,等顾岑元下了早朝一道吃午饭。

  还没走到后院,一个小内监自外头走来,对陆世行礼道,“陆少爷,殿下着奴才告诉您一声,不回来用午饭了,还说……”

  小内监的脸色有些别扭。

  “还说了什么?”陆世好奇道。

  小内监看了陆世一眼,把头低了下去,艰难道,“还说您昨儿夜里亏着了……让您务必吃好,好好找补找补。”

  陆世:“……”

  陆世磨牙,顾岑元这个王八蛋,知道的是他体恤自己忧神,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世心里恨不得把自己埋地缝里,面上丝毫不露,拱手,云淡风轻道,“在下知道了,有劳公公。”

  陆世同顾岑元在京都的传闻传的什么样儿都有,一年前宫里的事情压的死,坊间虽不清楚内里,但见最后的结果是陆侯爷辞官回乡,太子被贬守陵,便跟着唏嘘不已,硬生生脑补了一场凄惨哀绝的旷世情缘。

  编的戏折子更是闯出了京都,在大江南北传唱着,真假难辨,不过却都有一个共通的点——陆侯爷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小内监哪敢受这个礼,侧身避开,“陆少爷言重,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儿,陆少爷若没事,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顾岑元脸皮赛城墙,陆世比不得,也不想同他比,他对小内监道,“那便劳公公也帮我捎句话,就说我今日去找萧将军到禁军大营好好练练身体,叫殿下千万不用担心。”

  小内监喏喏应下,回宫复命去了。

  陆世再没心思打拳,在后院走了好几圈,越想越气,出了太子府,径直奔向将军府。

  杜维不敢任陆世乱跑,也不敢挡着,一路跟在后面。

  萧冼昨日醒了昏,昏了醒,足足折腾到后半宿才睡着,顾云启帮他告了假,陆世来的时候他刚起。

  陆世瞧着他异常怪异的步子,一脸复杂,“你这是……”

  “咳咳,”萧冼扶着门,用力咳了两声打断陆世的话,掩饰道,“我,我拉裤子太用力……兜着了。”

  陆世的视线从萧冼不自然的表情扫过他微红的耳廓,再定睛于整体的扭曲姿势,心中有数,啧啧摇头感叹。

  萧冼被他看的面红耳赤,忍着下半部分的热辣痛感,一边在心里把顾云启吊起来打了一顿又一顿,一边推着陆世往前院走,嚷道,“饿死了,先去用午饭。”

  “没错没错,不吃饭多坏事儿啊。”陆世笑的十足的顾岑元相。

  萧冼:“……”

  萧冼崩溃,这一个个的没完没了是吧,他收回推陆世的手,夹着腿一个人走了。

  陆世被顾岑元搞出的破烂心情有了对比,总算好了点,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乐不可支。

  萧冼被他包含深意的眼神看的几次想摔筷子,愤愤吃了三大碗饭。

  吃完饭,萧冼喝着茶,准备把这个倒霉玩意儿哄回去,还没开口,冯管事进了门,“将军,柳侍郎府上递了帖子。”

  陆世萧冼双双一愣,互视了一眼。

  陆世想的是是不是昨日的事儿闹的,萧冼想的是柳如烟和顾云启的婚事儿。

  萧冼接过帖子,还没打开里头先滑了个东西出来,萧冼弯腰去捡,刚一动凉气直抽。

  陆世抱着肚子,笑的不行,冯管事捡了递上去。

  萧冼瞪了陆世一眼,拿过,看着像是封手书,不疑有他,打开看了。

  柳府给萧冼的折子,陆世虽好奇,也不能抢过来看,见萧冼光看信不说话,碰了碰他的胳膊,“写了什么?”

  萧冼脸色不太好,笑了下,很僵,“没什么,说是邀我赴花宴,小姑娘家的聚会,应当是发错了。”

  这点变化瞒不过陆世,他眉头紧皱,“我问的是手书里写了什么,没问帖子。”

  冯管事也眉头紧皱,这柳家实在上不得台面。

  萧冼捏着帖子的指尖泛白,强颜欢笑道,“真没什么。”

  “萧冼,”陆世面容严肃,“给我看。”

  萧冼抿了抿嘴,在陆世执着的目光下叹了口气,把帖子和手书放在陆世面前,整个人蔫蔫的。

  陆世一目十行扫完,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印下去五个指印,怒骂道,“欺人太甚!”

  萧冼点点头,没什么精神,“说我就算了,还拐弯抹角的说你。”

  陆世闻言更是火冒三丈,一巴掌劈萧冼后脑勺上,“这是重点吗?!”

  “你平日里的悍劲儿呢,”陆世恨铁不成钢,“这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了!”

  陆世气的肺疼,帖子里的话没什么问题,中规中矩,手书里却含沙射影的说,都是女儿家到场的聚会,说说体己话,让萧冼一定到场,并且大度表示不计较萧冼和顾云启走的近,希望能和谐相处,以后一起服侍顾云启。

  可恨末了还一副恍然的模样,说萧冼身边有陆世这个前车之鉴,想必不用多说也是很有经验的。

  萧冼在京都里好说歹说也摸爬滚打了一年,顾云启虽暗里帮他开道,但总有一些顾不上的地方,萧冼被磨的脾性软和了很多,只在和顾云启相处的时候露出些许本性。

  萧冼描着茶杯边缘,垂眸看不出什么表情,道,“他俩本就有婚约,是我不对。”

  “哈?!”陆世气的简直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不再废话,直接提溜起萧冼,对冯管事道,“备车,去柳府!”

  【作者有话说:友谊最好的样子就是我有事你会毫无犹豫的站在我这边,你有事我也会义无反顾的为你出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0章 殿下吩咐不要让你受累

  “妹妹,这样当真可行?二殿下那边……”柳如柏看着柳如烟,不确定的问道。

  “哥哥,”柳如烟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不咸不淡道,“我做了什么吗?”

  柳如柏不明就里的看着她,柳如烟叹了口气,她这个哥哥就是一根筋的脑子,可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然朝堂上必有她一处位置,“他同二殿下本就不清不楚,我只是心系二殿下,邀他赴宴问问殿下的喜好罢了,有何说不清楚。”

  柳如烟蹙眉,“倒是你,非要添上那姓陆,那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提到陆世,柳如柏就一阵恼火,“不过一个娈宠,仗着太子宠爱……”

  “行了,”柳如烟打断他,掐了掐眉心,压下一阵莫名而起的心慌“这事儿若是出了变数,就是你的责任。”

  柳如柏还要说些什么,柳如烟面露不耐,“妹妹乏了,哥哥先请回吧。”

  看着柳如烟的反应,柳如柏心里憋气,却也不敢发作,甩袖去了。

  府里头的人不待见他,外面多的是人奉承他,柳如柏招过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朱尚书府上,让朱子建聚几个人拢个局去云……去泉香班找找乐子,本公子待会儿就到。”

  云良阁走的是水路,泉香班却是水旱两路都行。

  大翚唯二的两个殿下都跟个男人传的各式各样,柳如柏虽喜美女,却被勾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柳如柏哼着小曲儿回屋去换衣衫,换到一半,屋外突然闹哄哄起来,他停下动作,拧着眉朝外面扬声喝问,“怎么回事儿?”

  “唔唔!唔!”传来的只有一阵一阵闷哼声。

  柳如柏惊疑不定,套了件外衫,腰带都没绑,推开门去探看。

  刚伸出头,就被一计黑手拍在后脑勺,拍的他头晕目眩,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柳如柏甩了甩头,等眼前清晰一点,怒骂还没有出口,又被一脚踹在后心蹬了回去。

  挨了两下却连人影都没看见,柳如柏气急,破口大骂道,“狗东西,有本事别叫本公子看见你的脸,不然必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呵,柳公子好大的威风,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这一声冷笑很耳熟,柳如柏搜寻脑海,总算把人对上,咬牙切齿道,“是你,陆世!”

  陆世用脚把柳如柏掀了个身,踩在他的胸骨上镇压住他起身的动作,自上而下看着他,语气森寒,“正是你陆少侠。”

  “啊!!”

  陆世这一下一点没收劲儿,柳如柏吃痛,瞬间疼出了一身冷汗,话都说不出来。

  “阿世。”萧冼站在一旁喊了一声,陆世看他,萧冼轻轻摇了摇头。

  陆世这才不情不愿的卸了些力。

  “你,你们,”胸前压迫解除,柳如柏气还没喘完整,就恶言恶语道,“两个娈宠倒是一起来了,怎么,萧将军迫不及待的要来给我妹妹奉茶请安吗——啊啊啊!”

  不提这个陆世还没那么光火,一提怒火攻心直接用力压了下去,柳如柏疼的杀猪一般叫喊。

  “陆少侠。”杜维皱眉喊道。

  陆世心里正炸着,闻言以为杜维要阻止他,语气恶劣道,“如何?”

  “殿下吩咐过,尽量不要让你受累,”杜维顿了一下,道,“这种事属下来就行。”

  “是啊是啊,”冯管事在一旁附和,“二殿下也嘱托最近不要再让将军劳神,您这样要吓到将军了。”

  柳如柏躺在地上气的直翻白眼。

  陆世和萧冼的功夫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柳府门口三三两两的护卫小厮根本拦不住,加上杜维和冯管事在旁边护着,进柳府如入无人之境,直捣柳如柏的院子。

  直到现在护卫才来齐,见陆世踩着柳如柏,不敢贸然动作,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溜了几个人出去通风报信。

  杜维和冯管事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冯管事也隐在人群里,进宫报信去了。

  陆世看在眼里,也不拦,低头对柳如柏呲牙一笑,“柳公子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之间的事儿,你又不属狗,怎么还胡乱攀咬起旁人了?”

  陆世虽恨的牙痒痒,但也保留了些理智,并没有直接闹去后院找柳如烟。

  只跟柳如柏闹,闹开了就说两个人私人恩怨,是他记恨柳如柏意图当街羞辱他。

  跟柳如烟闹那就是拖着一票人下水了,陆世不傻,他今天来是给萧冼出气,不是给萧冼找麻烦。

  柳如柏倒是有心想骂回去,但胸口的那只脚像块石头一样牢牢压住他,连呼吸都艰难。

  “柳公子怎么不说话?”陆世松开脚,在柳如柏喘了口气要开口的瞬间又踩回去。

  堵的柳如柏一口气不上不下,脸涨成了猪肝色。

  宫里,顾岑元和顾云启在内阁和文太师正谈着禹州水患治理的事儿。

  顾岑元没什么心思,他满脑子都是陆世让人捎的那句去禁军大营练练。

  打从第一天进京都,陆世就对禁军大营恋恋不忘,难以抑制的那个顶着陆世清秀面容的肌肉虬结,膀大腰圆的黑汉子冲他嘿嘿直笑的画面重新出现在顾岑元的脑中。

  顾岑元:“……”决定不行。

  殿外小内监脚步匆匆走进来通报,“殿下,二殿下,殿外有个自称是骠骑将军府上的人拿着二殿下的令牌求见。”

  闻言顾云启眉头深皱,顾岑元率先反应过来,开口,“太师,今日也差不多了,明日再细讲。”

  两个皇子那些个事儿,太师算是知根知底的那一类,他听见小内监的话就知道今日谈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那老臣先行告辞。”

  冯管事进殿后简短的说了事情原委,顾岑元听完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去禁军大营就好,随后又紧张的问,“受伤了吗?”

  顾云启也眉头不展,唇线绷的笔直。

  “没,”冯管事擦了擦汗,“二位爷都没事儿,只柳公子挨了几下。”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舒了口气,顾云启表情晦暗,“去柳府。”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1章 离他远点

  去礼部的办事衙门找柳侍郎远比进宫找顾岑元顾云启少很多步骤,加之柳侍郎得了消息后,急的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到府后顾岑元顾云启还在路上。

  去柳如柏院子的路上没碰上一个丫鬟小厮,柳侍郎的脸也随之越来越黑。

  究竟闹成什么样儿,居然要动用阖府的人。

  看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院子,柳侍郎彻底黑了脸,他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围着的家丁正欲嚷嚷,回头一看是自家老爷,连忙吓的哆哆嗦嗦的朝两侧避开。

  柳侍郎走进去,和踩着柳如柏的陆世打了个照面。

  “爹,爹!”柳如柏如见救星,不顾疼痛扑腾着往柳侍郎的方向挪。

  柳侍郎的目光扫都没扫柳如柏,他立在原地端详着这个传闻中的前定都侯,说起来除却之前为太子和“陆家小姐”的婚事礼部忙过几天,他和陆世的交集近乎于没有,下手本应是没有顾虑的,可是太子……

  柳侍郎把视线放到萧冼身上,准备从这里入手,他拱手道,“萧将军。”

  “柳侍郎。”萧冼颔首应着。

  萧冼的官职是虚衔,但到底是崇德帝亲封正一品骠骑将军,柳侍郎官居正三品,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也得行礼。

  柳侍郎心里瞧不上萧冼,没等萧冼话说完就站直了,质问道,“将军,不知犬子哪里冒犯了将军?”

  萧冼哑然,怎么说,说是因为你女儿写东西讥讽他吗,萧冼说不出口。

  陆世在一旁接过话头,朝柳侍郎招手,指着自己,笑眯眯道,“柳侍郎,看这里。”

  柳侍郎被迫转过视线,看着陆世,“陆……”

  “叫我陆世就成,”陆世似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说出的话却刺耳,“你那有眼无珠的乖儿不曾冒犯萧将军,不巧是得罪了在下。”

  这话说的一点不客气,更重要的是直接告诉在场的人,今日就是为了给他陆世出气来的,和萧冼没有关系。

  萧冼走近陆世,拽了拽他的衣角,被陆世不动声色的掸开。

  柳侍郎收了笑,两方之间的气压瞬间将至冰点,柳如烟的那封信是他看着写的,陆世和萧冼的情义他也早有耳闻,来时的路上他就猜是因为那封信。

  因为那封信不仅是为了恶心萧冼,也存了逼萧冼的心思,他和柳如烟就等着萧冼跳脚好彻底把他从顾云启身边踢开,如今却是被这个姓陆的给搅和了……

  见柳侍郎不说话,陆世脚下使力,在柳如柏的嚎叫声中笑盈盈道,“柳侍郎,我和贵公子两个小辈之间的事儿,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惊动了您?”

  柳如柏再不像样也是柳侍郎的嫡子,说出去就是他的脸面,陆世当着他的面还这么做,削的是他的面子。

  柳侍郎阴着脸,语气不善,不答反问道,“那不知犬子如何得罪了陆公子?”

  陆世饶有求知精神的问,“当街逼我下跪算不算?”

  柳侍郎视线冷冷的滑过地上的柳如柏,柳如柏被看的心里一抖,挣扎道,“我没有!爹,后来太子——啊!”

  陆世一脚把柳如柏剩下的话踩了回去,笑了笑,道,“柳公子记性不大好,我帮他好好想想。”

  柳侍郎听见太子两个字就知道这次的计划一点转圜余地都没了,心里暗骂柳如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面上不露道,“既是有争端,便去大理寺寻个公道,陆公子这般举动不合适吧?”

  “有何不合适?”陆世目露不解。

  不等柳侍郎回话,自顾自疑惑道,“去了大理寺柳公子还能活着出来吗?我这是在救他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柳侍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挤一个笑脸,“陆公子说的是,不知陆公子解决的怎么样了?”

  陆世勾唇,“柳侍郎觉得呢?”

  “啊!”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冲进来一道烟青色的身影。

  来人踉踉跄跄的小步跑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打扮的人。

  “哥哥!”烟青身影扑倒在陆世的脚边,凄声喊道。

  妇人打扮的人扶着柳侍郎,眉目含泪,“老爷,柏儿……”

  陆世心下了然,这应是柳如烟和柳夫人了。

  宫廷画师的功力不够,柳如烟比之陆世当初看见的画像只美不丑,通身的气质也不像画上的那般扭捏放不开。

  眼下柳如烟在旁边小丫鬟的搀扶下起身,颤抖着声音,却是指着萧冼,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道,“将军,烟儿已经退到这般地步了,将军为何还是不放过,还要拿烟儿的哥哥出气。”

  柳如烟在后院得了柳侍郎回府的消息就赶来了,并不知道是陆世捅的事儿,还以为萧冼上钩了。

  柳如烟一开口,柳侍郎就知事情糟了,给她使眼色,但柳如烟直勾勾的看着萧冼,没看见。

  围观的众人神色古怪,小声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萧冼一阵无言,他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今日不来,到赴宴那天,不管他去还是不去总逃不过一顿抹黑。

  想到这萧冼也释然了,一扫郁气,反诘道,“柳小姐不如了解了事情原委再开口?”

  柳如烟指着陆世的脚,带着哭腔凄厉道,“将军,哥哥都要喘不过气了还不算被拿来出气了吗?!你究竟是多狠的心啊!”

  说完失神的走向萧冼,梨花带雨道,“一切事情都由烟儿而起,将军心里有气便往我身上撒好了。”

  “咳咳。”柳侍郎咳嗽了两声,正欲开口制止,却被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影吓的一口气呛住。

  宫内侍卫开道,顾岑元顾云启进来的悄无声息。

  顾云启旁若无人,径直走到萧冼身边,近到两个人肩头碰在一起,才看向柳如烟,眸色冰凉,警告道,“离他远点。”

  萧冼感受着顾云启隔着袍袖握住他的手,身体一僵。

  柳如烟身形也一僵,咬着下唇看着顾云启,却是委屈的。

  “热闹啊,柳侍郎。”顾岑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不等柳侍郎回话,又惊叹道,“哟,这是怎么了,柳公子累了吗,怎么还躺着了?”

  全然看不见陆世踩着柳如柏的那只脚一样。

  陆世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顾岑元折扇一敲掌心,对陆世嗔道,“昨日还说柳公子欺负人不要同他玩了,怎么我一会儿不在,你就来又来找他玩了?”

  小半个时辰了,陆世终于放下脚,他走向顾岑元,冲他粲齿一笑,毫不避讳道,“我总觉得人不可能那么又蠢又坏,想着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现在看来,以后是决计不能同他玩的。”

  柳如柏逃离陆氏铁脚,捂着胸口还没站直,就被这句话气的噎住,在一边捶着胸口顺气。

  柳侍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强撑着对顾岑元顾云启作揖道,“殿下,二殿下安好。”

  柳侍郎起了这个头,柳如柏跟著作揖,柳夫人和柳如烟也福了福,府内奴仆不懂礼数,跪伏在地上。

  见此,陆世故意朝柳如柏笑了一下,柳如柏下意识扑通跪在地上。

  柳侍郎不解的看向他,顾岑元也故作不解道,“宫外从简,柳公子不必行此大礼。”

  柳如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咬牙恨恨起了身,“是。”

  顾云启神色冷然,什么话都没说,拉着萧冼走了出去,一个眼神都没给柳侍郎。

  “咱们也回去?”顾岑元低头问陆世。

  陆世点点头,对柳侍郎笑道,“今日多有叨扰了,但我瞧着柳小姐对事情好像有什么误解,还望柳侍郎和柳公子好好同她说说啊。”

  顾岑元挑眉,陆世给了他一个眼神:回去再说。

  顾岑元接收到,眨了眨眼,也领着人出了府。

  【作者有话说:一直忘了说顾云启的病,顾云启的病在生活中是有原型的,叫Waardenburg(瓦登伯格)综合征,由2号染色体的畸变导致,又称内眦皱裂耳聋综合征或耳聋白发眼病综合征,文中对其中一些病症做了夸张化描述。【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2章 只要你在

  柳府外马车候着,一行人登了车往皇宫驶去。

  宫门口下了车,陆世和顾岑元落后于萧冼和顾云启几步远走着,眼看着萧冼甩开顾云启的手三次,顾岑元胳膊怼了怼陆世,道,“这是怎么了?”

  递帖子的事儿顾岑元还不知道,纳闷明明前些日子误会已经解开,怎么这会儿又拧巴上了。

  陆世看了眼顾岑元,淡然道,“醋了。”

  “醋了?”顾岑元拧眉,想不出萧冼吃醋的原因。

  “柳小姐今日给萧冼递了帖子,里头夹了封手书,”陆世说到一半,卖了个关子,“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让萧冼离云启远点?”顾岑元皱眉,“不必理会她。”

  “呵,”陆世哼笑,“人柳小姐大度着呢,她是要请萧冼过去交流日后如何一起服侍顾云启。”

  顾岑元一愣,扇了扇扇子,唏嘘道,“柳小姐,能人啊。”

  陆世别了他一眼,“可不是大能人,字里行间不带一个贬字眼,拐着弯抹着角的就损的人五脏六腑都冒火。”

  说着说着又来了气,陆世咬牙道,“今日若不是我在,萧冼那呆子还准备独自忍了。”

  顾岑元看着陆世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一阵怜惜一阵好笑,揉了揉他的头,“是是是,陆少侠义薄云天,陆少侠气冲霄汉。”

  陆世被夸的耳根隐隐泛红,挪开视线不自然道,“那是自然,我既在他身边便不能再叫他受着委屈。”

  饶是知道陆世和萧冼之间是纯粹的兄弟情谊,顾岑元听着心里仍不是滋味,酸溜溜道,“那我呢?”

  “你什么?”陆世一怔,没反应过来。

  “嗯?”顾岑元看着他,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陆世琢磨过味儿,他舔了舔唇,脸颊微烫,低声道,“你不行。”

  顾岑元一僵,就听陆世小声的补道,“你要受着我这个委屈。”

  这话说的顾岑元心里一热,他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压住心头的激荡,摸了陆世的手十指相扣,贴近他的耳朵极快速的说了一句,“那我要祈祷生生世世都遭这份委屈。”

  说完快速在陆世的侧脸啄了一下。

  陆世羞的要死,挣脱不开手,索性拿袖子遮住脸,任顾岑元引着他走。

  顾岑元轻笑,眯眼看着前头顾云启和萧冼一个拉衣袖一个甩胳膊,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带着陆世往宫外走去。

  “你别拉我。”萧冼烦躁道。

  顾云启抿着嘴,一言不发,仍旧不依不饶的去拉萧冼的衣袖。

  萧冼心里又酸又涩,前些日子掰扯完长槐剿匪的事儿,一时开心居然忘了顾云启还有婚约这一茬。

  他想发火却又觉得没道理,吭哧了一句,“你拉柳如烟去。”

  顾云启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萧冼瞬间被引爆,低吼出声。

  萧冼现在心里乱成麻团,在将军府在柳府他都没这么难受,但一看见顾云启,这些麻团突然疯了似的迅速蔓延在胸腔中,仿佛要挤光他肺里的空气。

  这样是不好的,萧冼心里知道,但他控制不住,他一把推开顾云启,双目赤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柳如烟才是你未来要明媒正娶的!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萧冼。”顾云启蹙眉,喊了他一声。

  萧冼这才发现周围的小内监小宫娥都看向他,他心里烦闷,懒得废嘴皮子说,吼了一声,“好看吗?!”

  小内监小宫娥们纷纷低头噤声,加快脚步远离。

  宫道上顷刻间只剩下萧冼顾云启两个人。

  萧冼偏过头不看顾云启,兀自生闷气,顾云启看着他也不说话,周遭安静的不像话。

  “先回景阳宫,”顾云启顿了下,加了一句,“好不好?”

  萧冼没吭声,他脑中一团浆糊。

  顾云启无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装作虚弱道,“日头晒人,我头晕。”

  闻言萧冼立马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顾云启脸色微微发白,神色一紧,又迅速掩下,语气不好道,“走啊。”

  进了景阳宫正殿,顾云启给萧冼倒了杯凉茶,自己端着云烈递过来的药小口喝着。

  药味苦涩,顾云启没忍住微皱眉,一口气喝完,将药碗递给云烈,朝他抬了抬头。

  云烈点头,躬身退下,合上了正殿大门。

  萧冼警惕道,“关门做什么?”

  “殿内新灌的冰鉴,”顾云启拄唇轻咳了两声,“你怕热,凉气别散了。”

  萧冼心中顿时一揪,酸涨的不行,起身要去开门,“开着吧,回头受凉又要躺着。”

  “无妨。”顾云启按住他起身的动作,淡淡道。

  顾云启的手没怎么用力,可萧冼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殿内落针可闻,半晌,萧冼苦涩道,“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分开吧。”

  顾云启看着萧冼,没什么表情,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宗室本就不赞同你我,柳小姐瞧着虽不是什么善人,”萧冼垂眸,“可我也不想靠着伤她来……成全我们两个。”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顾云启开口,语调一如往昔,没什么波澜。

  萧冼咽下喉头的堵意,闷声应道,“嗯。”

  “萧家寨的人你不管了吗?”

  萧冼倏的抬头,直直看向顾云启,后者淡然启唇,“萧寨主迁离了长槐山,在禹州建了新门派。”

  这些事儿陆世同萧冼说过,萧冼不知道顾云启的想做什么。

  “朝廷忧江湖势力已久,父皇因着皇兄的缘故,手下留了情,可是你说,”顾云启撩起眼皮,直视萧冼的眼珠,“这样的心腹之患能活过几任帝位更迭呢?”

  萧冼瞳孔紧锁,唇瓣微颤,“你,你要做什么?”

  顾云启声音很轻,像是在蛊惑,道,“只要你在,我做不了什么。”

  萧冼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云启,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顾云启神情淡然。

  不对!

  顾云启在诈他!

  武林联盟早解散了,剩下撑住的只可能是八大门派,后续朝堂就是要剿也剿不到一些小门小派头上,何况陆世同他说过他爹建派纯粹是为了膈应清心门,指不定哪天心情一变就关了门派。

  萧冼起身欲质问,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顾云启逐渐模糊,迷离之际萧冼似乎见他叹着气说了句,“为什么非要我这么做呢?”

  那杯凉茶!

  天杀的顾云启居然又对他下药!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近期除每天12:00定时放送的章节,开始不定时掉落章节,争取月底之前完结~】

第23章 报酬

  “起床……该早朝了。”陆世推搡着旁边的顾岑元,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道。

  “今日休旬,”顾岑元抓起陆世的手放在怀里,将人一把揽住,闭着眼睛道,“再抱……睡一会儿。”

  “哦,休旬就……”陆世突然精神起来,他霍然睁开眼,抓着顾岑元的衣襟,“那萧冼今日是不是会回府?”

  顾岑元掀开眼帘看他,不确定的回道,“会的吧。”

  从那日在宫内分开算起,陆世四五天没再见到萧冼,他此行就是为了萧冼而来,如今没见几次面,人无影无踪了还了得。

  陆世忧心,便让顾岑元带他进宫去问顾问云启,顾云启倒也承认的爽快,说萧冼这几日一直住在景阳宫。

  陆世不放心,追问了几句,追来顾云启慢吞吞的一句,“他近期腿脚不大利索,站不直……”

  话语一出,羞躁的陆世当场憋了个大红脸,赶紧拉着顾岑元远远跑了。

  但这茬过去了好些日子,陆世还是没见着萧冼。

  “走走走,赶紧起床。”陆世抬开顾岑元搂着他的胳膊,三步两步蹦下床,拿过衣服就开始穿。

  顾岑元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认命跟着坐起来,“你别急……”

  话音未落,就见陆世风一样冲到他的面前站定,弯腰逼近。

  顾岑元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世,眨了眨眼,“怎么了?”

  陆世移开目光,耳根微红,低头在顾岑元的唇上快速啄了一下,没等顾岑元回神,就立马跳开,小声道,“报酬。”

  顾岑元一愣,下意识伸手摸向唇瓣,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后,嘴角高高扬起,在陆世偷偷瞟来时,故意伸出舌尖舔了舔落吻的地方。

  陆世被搞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外强中干的催促道,“动作快些!”

  二人简单的用了些吃食,就匆匆赶向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没碰上萧冼,和冯管事打了个照面。

  冯管事躬身行礼,被陆世一把扶住,问道,“冯管事,萧冼在府里吗?”

  “将军啊,他,他……”冯管事支支吾吾的。

  冯管事是顾云启的人,萧冼被扣留在宫里的事儿他是知道的。

  陆世疑窦顿生,“不在吗?”

  冯管事眼神飘忽,不敢看陆世,言辞闪烁,半天说不出一句。

  陆世眉头皱成死结,斥道,“说实话。”

  冯管事还欲遮掩,顾岑元站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咳的冯管事抖如筛糠,不敢再瞒,“前些日子云烈侍卫带人把将军体己的东西都搬进了宫,料想是……”

  一句话拆成三句说,陆世不耐道,“是什么!”

  冯管事磕磕绊绊道,“将,将军,以后都住在景阳宫了。”

  陆世拧眉,顾岑元也稍敛了轻松的神色,二人互视一眼,调头进了宫。

  路上,顾岑元宽慰陆世,“你先别乱想吓着自己了,近日早朝萧冼都是在的。”

  “嗯。”陆世点点头,眉间愁意不减。

  不怪陆世会担心,但凡萧冼是主动留住在景阳宫,不会这么久都不给陆世递个话。

  ——景阳宫——

  萧冼偏过头避开顾云启摸向他的手。

  顾云启收回手,轻声道,“再待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

  萧冼四肢被绑着床柱上,没理他,咬牙暗恨顾云启只会这一招,每当他想拍屁股走人时,就知道把他绑起来。

  顾云启眼睫微垂,上前几步,坐在萧冼身旁,“你信我,无论以后如何,我心里永远有也只有你一个。”

  闻言萧冼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腕,露出绑痕淤青,嗤笑道,“所以你就这么对待这‘只一个’吗?”

  “萧冼,”顾云启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能离开我。”

  顾云启说这句的时候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发誓,回味的久了仿佛还有一丝害怕和控诉。

  顾云启甚少把自己的情绪外放,他待人处事总是淡淡的,就是和萧冼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也是表露出几分无奈,可现在他话里的情感将萧冼兜头淹没。

  萧冼一时没接的上话。

  殿内静了,顾云启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如初,他走到殿中央的香炉处,点燃了苏筋散。

  苏筋散只对习武之人起效,越是运气越是无力。

  顾云启转身看向萧冼,面容在烟雾缭绕中仿佛柔了几分,“你好好休息,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休息个屁,萧冼有心和他对骂,但药效上来,眼皮沉重,昏睡了过去。

  见他睡熟了顾云启推开条窗户缝,往外走了出去。

  走至门口,眼前突然闪现萧冼手腕处的淤青,顾云启脚步微顿,走了回去,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萧冼睡的不情不愿,面上还带着一丝愤愤之色,顾云启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无声叹了口气,终是给萧冼松了绳带,又把被子掖好后才重新走了出去。

  刚出殿门,就看见陆世逮住云烈在问着什么,顾云启扬声喊道,“皇兄,陆少侠。”

  听到顾云启的声音,陆世立马松开抓住云烈的手,疾步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问道,“萧冼是不是在这?”

  “是在……”

  顾云启话没有说完就被陆世打断,“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顾云启扫了顾岑元一眼,见顾岑元不为所动,解释道,“他那日入宫后贪凉,着了风寒,我瞧他病的难受,不忍他每日上朝两头跑,便让他在景阳宫先住下。”

  陆世将信将疑的看着顾云启,不置可否。

  顾云启侧身让出正殿大门,“刚刚才睡下的,陆少侠不信可以去看看。”

  陆世冷哼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萧冼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眉头微皱。

  确实是睡着了,陆世松了口气,心里石头落地,刚刚的所作所为就浮上眼前。

  陆世有些尴尬,转头对顾云启讪讪道,“我是怕他不懂事在宫里冲撞了贵人,所以赶来看看……刚刚说话太冲了,我给二殿下道个歉。”

  “无妨,”顾云启避开陆世的动作,语气淡淡,“陆少侠也是好意。”

  陆世讷讷点头,自觉丢了个人,扯了扯顾岑元的袖子,小声道,“应是我多想了,咱们走吧……”

  顾岑元却是神色如常,毫无不自然,对陆世道,“那便回府。”

  顾云启点头,“皇兄和陆少侠慢走。”

  擦肩而过时,顾岑元极低声说了句,“三思而后行。”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4章 情趣

  陆世这两日眼皮直跳,左边跳完右边跳,心里也总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么一天天的也遭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看向端坐在书案前写折子的顾岑元,陆世眯了眯眼。

  顾岑元这两日突然的空闲了下来,日日下了早朝就回来,有时候回来早了他才刚起床。

  明明前些日子还忙的脚不沾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岑元停笔,叹息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他写折子写的好好的,可这人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盯的他……有些心猿意马。

  陆世看的正大光明,不觉有任何异样,不以为然道,“你自写折子去,我就是想看看。”

  他倒是想写,但这……,顾岑元目露无奈。

  陆世直直的望回去,眼神澄澈。

  顾岑元闭眼深吸了口气,蘸了墨重新开始写,决定早点写完早点把人办了,必须叫这人尝尝自己的厉害。

  屋内没安静一会儿,陆世突然出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冷不丁的一声吓的顾岑元手一抖,笔下滑出去一道墨迹。

  得,重写吧。

  顾岑元一边拿了本干净折子,一边无奈问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陆世指着那道墨痕,锁住顾岑元的眼珠,笃定道,“你果然是!”

  顾岑元哑然,心中叹道,这难道便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吗?

  “你怎么不说话,”陆世按住右眼眼皮,心中不安,面上狐疑道,“做贼心虚?”

  越描越黑,顾岑元索性不写了,他丢了折子,支着下巴,一脸认真的问陆世,“你这小脑袋瓜里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陆世瞪了他一眼,谴责道,“刚回来那会儿成天忙的见不着人影,怎么最近却突然闲的不行,还日日都在府里陪着我……”

  陆世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掷地有声的总结道,“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顾岑元:“……”

  顾岑元无言半晌,揉了揉眉间,轻声唤了他一声,“阿世,你听我给你说……”

  闻言,陆世难以置信的拍住桌子,火冒三丈,他一通无理取闹是为了排解一下心里的不安焦躁,结果顾岑元这个牲口居然真的有事瞒着他!

  果然自古帝王家无情种。

  陆世内心怆然,面上恨道,“阿世是你叫的吗?”

  “……”顾岑元一噎,叹了口气,改口,“陆少侠。”

  “哼。”陆世不屑冷哼。

  “这位陆少侠,”顾岑元一点点剖析,“你说这事情忙完它不就没事了吗,没事了它不就闲了吗,那闲了的话,我既欢喜你,我不陪你陪谁去?”

  陆世面上仍有些疑色,“是……这样的吗?”

  顾岑元心中无力的很,他看着陆世的小模样,不再多言,霍然坐直,环过陆世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一带,用力亲了下去。

  直到陆世气短,推了推他的胸口才松开。

  两唇分离,陆世抿了抿红的不自然的唇瓣,顾岑元眸子一暗,没忍住低头又啄了啄,粗声道,“可以吗?”

  陆世红燥着脸,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小声哼哼。

  顾岑元轻笑出声,声音低醇,混着他的气息熏的陆世眉眼含了几分绯色。

  将陆世打横抱起,顾岑元脚下生风,迈向卧房。

  房内,陆世揪着衣领,看着顾岑元精壮的后背吞了口口水,“你等下,慢点。”

  顾岑元正在脱衣服,闻言一愣,想到以前的事儿,故意挤眉弄眼,低声道,“你且放心。”

  陆世脸一红,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陆世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主动仰起头,顾岑元笑着印了下去。

  冷不防的一阵敲门声,杜维的声音紧跟着在门外响起,“殿下,宫里来了旨意,喜公公在前厅候着,在等您去接旨。”

  顾岑元动作一僵,陆世更是慌乱的不行,一脸被捉奸似的紧张,推开顾岑元,拢上微松的领口,咳咳两声,“先去接,接旨。”

  顾岑元满脸欲求不满的幽怨。

  “殿下。”杜维催促着。

  “知道了,下去……让他先等着。”顾岑元不耐道。

  “怎么能让圣旨等……唔。”

  陆世的话自口中说出后立刻被顾岑元悉数吞了。

  陆世还没想到这种份上,他掐了下顾岑元腰间软肉想让他松口。

  顾岑元却似无感。

  这还得了,陆世犹豫半天顾岑元还在继续,他眼一闭,心一横,咬牙用力咬了下去。

  顾岑元吃痛,退开了些许后又要压回去,陆世卡住这个空档口,咬紧牙关,费力挤出一句,“先去接旨!”

  顾岑元定定看着陆世,半天泄气的叹了口气,一头扎在陆世肩窝,深吸了口气,带起的凉气激的陆世脊梁骨一阵酥麻。

  顾岑元泄气道,“怎么总是这般难……”

  陆世拍拍他的后背,红着脸小声安抚道,“回来再……继续。”

  顾岑元偏头轻轻咬了咬陆世的脖颈,终是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前厅,喜公公拿着旨,见顾岑元一脸戾气的走来,兢兢战战道,“殿下。”

  “嗯,”顾岑元不咸不淡的应了,“亲王的旨?”

  “殿下神机妙算。”喜公公顺势拍了个马屁。

  “知道了,下去吧。”顾岑元拿过圣旨,形式也懒得走,下了逐客令。

  喜公公见怪不怪,笑道,“这就走这就走,老奴顺带来捎句话。”

  顾岑元抬眼看向他,喜公公一脸喜色,“钦天监重算了日子,二殿下的婚事提前了,就在三日后。”

  在耳房等着的陆世碰翻了花架。

  顾岑元也是一惊,封王和立储的旨意这两天会下他料到了,但这婚事提前的旨意他也是半点不知。

  喜公公顺着动静,偏头看了看耳房的方向。

  顾岑元敷衍道,“前些日子搭的花架不稳,公公见笑了。”

  说完不等喜公公回话,顾岑元对杜维道,“去送送喜公公。”

第25章 三日

  目视喜公公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顾岑元狠掐了下眉头,朝耳房走去。

  进了耳房,却不见陆世身影,顾岑元心头一跳,喊道,“阿世?”

  无人回应,顾岑元心道不好,立马朝外奔去,果然见陆世正要出府。

  “阿世!”顾岑元叫住他。

  陆世回头看了一眼顾岑元,扭头继续朝府外跑。

  顾岑元心里暗骂了一句顾云启,快步上前拉住陆世的胳膊,“阿世……”

  陆世被拽停,用力甩开顾岑元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咬牙道,“顾云启在撒谎,萧冼根本就是被他困住了!”

  萧冼不可能同意为了自己的情感而拉无辜的人来挡枪,就算那个人是柳如烟。

  现在顾云启的婚事提前,萧冼却什么反应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顾岑元皱眉,“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陆世打断他,回想着几天前去景阳宫的画面,焦躁不安道,“那日去找萧冼,他为何是睡着的……是不是顾云启对他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不再多问几句,为什么不把他喊起来说几句话,我为什么要……”

  陆世越想越害怕,铺天盖地的愧疚将他完全淹没,说着说着又要往外跑。

  “阿世,”顾岑元横在陆世面前拦住他,“你冷静一点。”

  陆世低吼,“我没法冷静!”

  陆世脸上的桃色全然褪去,变得煞白,他抿紧唇,道,“我要去找他。”

  如果萧冼出了什么事……

  陆世不敢再想下去,绕开顾岑元往外走。

  顾岑元转身再次拦下,他伸手握住陆世的肩头,“你别冲动,好好想想。”

  陆世心里慌乱,顾岑元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他,更让他烦躁,脑子一热,他后撤一步,脱离顾岑元双手桎梏,拉住他的胳膊,脚下一转,侧身要将顾岑元背摔过去。

  顾岑元不慌不忙的稳住下盘,臂弯用力,反手将人禁锢在怀中。

  陆世挣扎着要逃开,顾岑元手臂纹丝不动。

  “你别逼我。”陆世咬牙道。

  顾岑元个子不是白长的,虽然功夫技巧比不上陆世,但力气要比陆世大些。

  可陆世若是非要挣脱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他不想伤到顾岑元罢了。

  顾岑元叹了口气,气吹着陆世的耳朵,世打了个激灵,顾岑元疲惫道,“你听我说完,说完你去或不去我都陪着你。”

  明摆着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说道的,陆世心里唾弃,面上不露,冷着脸道,“你快说。”

  顾岑元就着这个姿势,侧脸蹭蹭了陆世的脑袋,不带任何情欲,带着安抚的力道,他低声道,“阿世,这是萧冼必须自己走的路,你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陆世不忿,欲说些什么。

  顾岑元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哄道,“是是是,陆少侠义高盖天。”

  不给陆世开口的机会,顾岑元沉声继续道,“可你现在去把他拉出来,你要他如何分辨自己的本心,又要他如何做出真正要做的决定?”

  陆世沉默了片刻,咬住下唇,“那便不管他了吗,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宫里怎么样……”

  “三天,”顾岑元松了手,转过陆世,抵住他的头,低声道,“三天之后,大婚那天,我们去看云启究竟是什么打算,去问萧冼要不要走。”

  陆世垂眸,不吭声。

  顾岑元突然笑起来,目光坚定,“到时不管陆少侠怎么做,在下一路相陪。”

  陆世心尖一颤,他伸手回抱住顾岑元,紧紧的,低声道,“好。”

  *

  “外面为啥一直叮叮朗朗的?”萧冼看着坐在床边的剥葡萄的顾云启问道。

  顾云启这几日除了早朝,其他时候全留在殿内,包揽了萧冼全部的吃喝拉撒。

  萧冼除却活动区域被局限在床上,成日对着顾云启颐指气使,一扫前几日郁气,好不快活。

  “宫内修葺。”顾云启眼皮不抬,剥好一颗送到萧冼嘴边。

  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冰块模样,萧冼恶上心头,叼葡萄的时候故意用力咬上顾云启的手指。

  顾云启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冼吞了葡萄,毫无愧色道,“哎呀,没注意,不疼吧?”

  “嗯。”顾云启目光重新放回葡萄上,一颗一颗剥了送到萧冼嘴边。

  萧冼顿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索然无味的气都生不起来,他仰头躲过顾云启的手,嚷嚷道,“不吃了不吃了。”

  顾云启也不坚持,收了手,整理好东西,端了小桌案,在萧冼旁边开始处理政务。

  萧冼看着顾云启的侧颜,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近日怎么了吗?”

  “没事。”顾云启手上走笔,淡然道。

  萧冼撇嘴,“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顾云启笔尖微顿,折子上洇出一个墨团,他盯着那个墨点,没说话。

  “左右我又离不了京都,”萧冼顿了顿,好奇道,“不过你把我关在景阳宫这么久,早朝都是怎么糊弄的,我能一直‘病’着吗?”

  顾云启蘸了墨,语调没有起伏,“易容。”

  “嘶!”萧冼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你为了……居然这样?”

  顾云启却不回话了。

  萧冼百无聊赖,一通胡思乱想,又想到柳如烟,他用脚踢了踢顾云启,“你的婚事再过段时间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

  顾云启还是一言不发,捏着笔杆的指尖泛白。

  萧冼轻啧,“那先说好,到时候必须让我出宫,我可不想再被那小妮子遮遮掩掩的骂。”

  “不让,没人骂你。”顾云启的回答短小精悍却把萧冼堵了个结实。

  萧冼愤懑,“你这人怎么这样?”

  顾云启跟塞了耳朵一样,丝毫不理会萧冼。

  半天勾不出一句话,萧冼没劲儿的很,索性闭目养神。

  ——三日后——

  宫内天没亮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放炮,顾云启也是,半夜出了殿就没再回来。

  萧冼被吵的睡不着,心里直嘀咕,喊了几声,没人应。

  他睁着眼睛看着窗户出神,看到日头转过来,光线撒在殿内。

  等来了陆世。

  【作者有话说:说到底还是笔力不够,这两天整体看了一遍第三卷 ,写的很没头没尾,从中间开始侧重点就偏向了副CP,陆世和顾岑元只是日常发糖,有些对不住看官,看官们看个乐吧,萧冼和顾云启这条线双结局,明天先更新HE结局吼~【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6章 我不娶了

  陆世是和顾岑元一起来的,二人不想打草惊蛇,让杜维引走云烈后,偷摸着进了殿。

  一进门就开见萧冼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陆世鼻子一酸,上前几步,轻声喊道,“娴娴。”

  萧冼正在出神,闻声一惊,挣扎着抬头望去,看见陆世后,惊喜出声,“阿世!”

  萧冼用尽全力也只是头微微抬起,陆世起疑,几乎是要开口问的同时,他的手脚一阵乏力,往后退了半步。

  顾岑元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怎么了?”

  陆世靠着顾岑元站直,话却是问萧冼的,“他燃了苏劲散?!”

  萧冼扯了扯嘴角,笑的很难看,点了点头。

  顾岑元目露不解,陆世解释道,“是专克习武之人的一味香,闻了便会全身无力。”

  顾岑元的眉头微微皱起。

  陆世站稳后,走到床边扶起萧冼,“先出去。”

  走了两步,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顾岑元赶紧搭了一手,“慢点。”

  三个人挪到长廊,陆世扶着萧冼靠着石柱旁的长椅上坐下,半蹲在他的面前,问道,“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都是被困在这里的?”

  萧冼有心帮顾云启遮掩,没什么力气的摆手道,“不是……”

  “同我说实话。”陆世直视萧冼的眼睛,自己却先红了眼眶。

  萧冼闭了嘴,垂眸,良久,久到陆世不忍心再问的时候,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陆世心疼的心里头的酸都要漫出来了,他握住萧冼的手,眼尖的看见手腕处未消尽的淤青。

  萧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别,你别。”

  却被陆世一把拽住,他将衣袖掀上去,看着萧冼腕上散的各色儿都有的瘀血痕迹,颤抖着声音道,“这也是他弄的?”

  萧冼没说话,陆世目眦欲裂,起身浑身戾气就往外跑。

  萧冼急忙要去拽住他,却没能拽住。

  一旁的顾岑元见势不对,将人一把抱拦住,“阿世!冷静一点,想想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这句话把陆世的理智拉回牢笼,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心头的冲动。

  萧冼也松了口气,在殿外待了一会儿,苏劲散的效力散了些,手脚勉强没那么乏力。

  陆世转身,走到萧冼身侧,唇线绷的很紧,“顾云启和你说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联系顾云启这几日的不寻常以及半夜离开的举动,萧冼心头浮上不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干巴巴的问,“什么日子?”

  陆世一听就知道顾云启什么都没和萧冼说,心头更是火大,他看着萧冼面露豫色,害怕萧冼难以接受。

  “说啊,阿世。”萧冼竭力保持着浑不在意的轻松模样,但僵硬的背脊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长痛不如短痛,陆世咬牙道,“他和柳如烟的婚事提前了,就在今日。”

  咔嚓。

  萧冼耳旁响起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陆世还在和他说些什么,但他听不见,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难怪天没亮就开始放鞭炮,难怪他半夜就要走……

  陆世担忧的唤了声,“娴娴。”

  萧冼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充耳不闻,陆世用力晃了晃他,“萧冼!”

  萧冼身形摇晃,眼中的糊色被晃走,他看着滴落在手背上的两颗水珠顺着手背滑落,湮没在衣料上,用力眨了眨眼,将酸涩眨走,装作不以为意,“人家本就有婚约,成亲,成亲,成亲就是应……”

  萧冼说不下去了,他头一次觉得说话是这么难。

  陆世用力抱住他,也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萧冼沉默片刻,轻声道,“阿世,我不要待在京都了。”

  “好,”陆世拍着他的后背,应着,“我们走。”

  萧冼的意思是什么东西都不带,顾云启搬到景阳宫内的他的东西,他一个都不要了。

  出了景阳宫,萧冼才看见挂了满宫道的大红绸布,大红灯笼,一路铺往东宫。

  宫内修葺原是修的他的婚房。

  顾岑元开道,将两个人送到宫门口,嘱咐陆世道,“我只去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回去,你在府内安心等我,一回便出发去道州。”

  崇德帝再气顾岑元不上进,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亏了他。

  顾岑元被封宣亲王,封地在道州,挨着禹州,是个富饶安定的好地方。

  陆世点点头,顾岑元摸了摸他的发顶,转身往东宫走去。

  刚走了几步,萧冼出声,“殿下,等等。”

  顾岑元回头望他,陆世也看着他。

  萧冼垂眸,唇瓣微动,“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顾岑元和陆世互视一眼,陆世心里是不同意的,按他的想法,现在十个顾云启加起来都配不得萧冼一根小指头,但他和顾岑元有约在先,也不想真妨碍了萧冼的真实想法,让他以后留下心结。

  陆世点点头,“那我们一道去。”

  萧冼看了陆世一眼,一脸愧色,嗫嚅道,“阿世……”

  陆世安抚的拍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道,“这么久的照顾,合该去送份礼再走。”

  *

  顾云启眉头死皱着,他心里没来由慌乱的很。

  他气质本就肃冷,此刻皱着眉站在那,逼的满堂宴客不敢靠近,贺喜贺的磕磕巴巴。

  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余光瞥见云烈避开人群走过来,顾云启变了脸,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慌。

  宴客不知道哪里冒犯了这位新储君,不敢触霉头,纷纷找了话头溜去别桌。

  云烈面色凝重,快步上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下一秒,顾云启捏碎了手中的杯盏,碎片扎在手上,血色和酒液一起滑下。

  顾云启心底的弦彻底断了,他脑子嗡嗡的,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萧冼怎么能离开他,怎么能……

  不行,不能让他走……

  顾云启眸中瞬间爬上血丝,他烦躁的扯掉胸前的红绣球,不顾众人脸上的异色,阔步朝外走去。

  萧冼不能离开他,他要去把人找回来。

  殿外的小内监突然唱道,“骠骑将军前来贺喜,送和田并蒂莲一座。”

  “宣亲王前来贺喜,送……”

  小内监还在唱着,顾岑元却没心思听,他拨开人群,急急奔向殿门口,几绺发丝被风带的飞起。

  萧冼没准备礼物,蹭的顾岑元的,他本意是混在人群里进去远远的看一眼顾云启就走,可在小内监认出了他,谄媚的问他怎么才来,带了什么物事,可登册记录一下。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这小内监居然唱了出来,拖柳如烟的福,萧冼和顾云启的事儿虽然压的紧但几乎也是心照不宣了。

  感受着宾客偷偷投来的目光,萧冼一阵尴尬。

  顾云启看着人群中的萧冼,定了定心神,改为云淡风轻的走过去,他站定在萧冼面前,平静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告诉他便算了,如今来也来不得吗?

  萧冼压下心头的酸苦,干巴巴道,“啊,你成亲,我来贺喜,你放心……我马上就走。”

  陆世也皱紧眉头,欲替萧冼堵顾云启两句,但被顾岑元拉了拉手,陆世抬头看了他一眼,顾岑元摇了摇头。

  陆世呼出口气,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新郎打扮的顾云启虽满身的红色,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丝冷冽之意,他抿紧唇,不发一言。

  萧冼以为自己果然坏事儿了,磕巴道,“那个,祝你和柳小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我,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跑出去。

  这个地方萧冼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看着这满目大红,他难以抑制的会想到顾云启会和柳如烟同榻而眠,厮鬓温存。

  萧冼转身的刹那,顾云启的心头狠狠一痛,他捏紧手掌,整个人冷的和冰雕的一样。

  看着近在咫尺的殿门,萧冼难受之余竟然感到了一丝轻松。

  就这样吧,顾云启,萧冼心里如是想道。

  可在下一瞬,整个人被人自背后紧紧抱住,耳畔传来一句,“我不娶了。”

  “什,什么?”萧冼愣愣道。

  顾云启脱去红似血的外褂丢在地上,轻飘飘的丢在地上,扫视一圈宾客,“孤不娶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后面分he和be啦~宝贝们自行选择想要的结局吼~啵唧【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27章 永远不离开(he)

  整件喜服顾云启只穿了最外层的外褂,脱掉后露出内里的一套素白便服,银白发丝披散在肩头,眼神凛冽,冰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冻住了柳侍郎到嘴的话。

  顾云启揽过萧冼,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东宫。

  陆世想跟上去,顾岑元拉住他的袖子,笑了笑,小声道,“相信他们。”

  高座上,目睹一切的崇德帝脸色晦暗不明。

  *

  萧冼被一路半搂半拖着带进了景阳宫,顾云启踢开正殿大门,把人丢在床铺上,双手撑在他的头侧,不让他起身。

  萧冼讷讷,半天憋出一句,“东宫那边……就不管了吗?”

  顾云启眯了眯眼,没搭话。

  顾云启的发丝顺着肩头滑落,撩着萧冼的侧脸,萧冼不自在的偏过头,看着顾云启的手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要走吗?”顾云启问他。

  萧冼咬唇,“你都找了小妞,我他娘的为什么不能走人。”

  “现在没了。”

  萧冼一噎,顾云启继续道,“还走吗?”

  萧冼默了半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顾云启皱眉,道,“大声点,听不见。”

  “我他娘说我不走了!”萧冼气急败坏的喊出来,愤愤的看着顾云启的眼珠。

  顾云启的眼珠泛着蓝光,萧冼一怔,这抹颜色只在……的时候出现。

  本能驱使萧冼往后缩了下,顾云启拿手按住,慢慢逼近,似自言自语道,“永远不许离开我。”

  萧冼吞了吞口水,“好”字还没出口,顾云启一头栽倒了下去。

  萧冼一愣,推了推,“顾云启?”

  顾云启一动不动。

  萧冼慌了,将人翻过去,顾云启的脸色很不好,眉间锁的死紧,唇色也白的不正常。

  萧冼赶忙跑出去喊人。

  东宫那边的事儿还没了结,景阳宫又出了事儿,一阵兵荒马乱,宫里的来客得了话后忙不迭的往家赶,东宫热闹的场景仿佛一场假梦,景阳宫又变回那副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模样,只有来来往往的太医和小内监小宫娥。

  好好的一场婚事变成一场闹剧,崇德帝的脸色臭的不能再臭,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冼,沉声道,“萧将军。”

  “臣下在。”萧冼低声应着。

  崇德帝看着萧冼的身影,眼前浮现顾岑元那个不肖子当时跪在这儿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他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居然都这样。

  崇德帝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问责的话变成,“你可愿回家?”

  萧冼愣然,崇德帝强调道,“回长槐山,回望江城,抑或是禹州,你要不要离开京都?”

  但凡这话早半天问出来,萧冼必定跪地叩首,感恩戴德的高呼皇恩浩荡陛下英明的接了,可现在……

  崇德帝也不催,信手拿过案桌上的一本折子看着。

  半晌之后,萧冼重重磕了下去。

  崇德帝以为萧冼终于想明白了,合上折子准备写旨,萧冼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掷地有声道,“臣不愿走。”

  崇德帝动作一滞,阴沉着脸,反问道,“萧将军?”

  萧冼硬着头皮准备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抬头看去。

  是顾云启。

  顾云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气息不稳,一看就是醒后匆匆赶来。

  崇德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退下。”

  这话自然不是对顾云启和萧冼说的,小内监识相的合了门走了出去。

  顾云启走到萧冼旁边,“萧将军不能离开京都。”

  崇德帝面沉如水,“是不能离开京都还是不能离开你?”

  顾云启回答的坦荡,“都是。”

  崇德帝气的举起砚台要砸下去,却在看见顾云启面若金纸时顿住,重重拍在桌上,捂住心口道,“你们,你和那个混小子是要把我气死才好吗?!”

  “父皇,儿臣不肖,”顾云启跪了下去,声音坚定却难掩虚弱,“儿臣自生下就被指不详,是父皇抹去坊间的那些话护儿臣成年,是皇兄伤了陆少侠救儿臣残命,也是萧将军拉儿臣于深渊桎梏,儿臣此生不负父皇,不负皇兄,不负大翚……”

  顾云启顿了下,重声道,“亦定不负萧将军。”

  萧冼喉头一哽,张口无声叫了声顾云启。

  崇德帝脸色发青,“你既要不负大翚,缘何不娶柳家那女儿?”

  “儿臣此生,”顾云启出来的急,心口一阵刺痛,皱眉没忍住咳了两声,“不会娶任何女人。”

  “荒唐!”崇德帝拍桌起身,怒道,“你若不娶,大翚国祚如何延续!”

  顾云启冷静道,“宗室子里有适龄的孩童。”

  崇德帝气笑了,他是没料到顾云启短短一会,算计的还挺周全。

  顾云启牵过萧冼的手,带着他叩了下去,“望父皇成全。”

  崇德帝眼神复杂的看着殿中央的两团人影,良久,合上眼帘,吐出一口浊气,“滚。”

  “谢父皇成全。”顾云启起身,紧握着萧冼走了出去。

  一回景阳宫,顾云启就彻底昏死了过去,但拉住萧冼的手却一直不肯松。

  宫内霎时乱成一团浆糊,太医院的太医挨个上手诊脉,讨论了半天,都得出一个结论,二殿下的底子还未调养透,寻常人受的住的气血攻心,他的反应便大了些,仔细将养一段时间便可。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顾云启这一昏睡就是三日,萧冼也在床前陪了整整三日。

  期间崇德帝来了一次,但拉不下脸,只看了一眼,瞧着没事就走了。

  陆世和顾岑元启程前去道州时也来了一次,陆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绝对不许再什么事情都自己吞了,不许亏着自己,萧冼被念的头大,险些被逼的立毒誓,陆世才不放心的依依不舍的走了。

  第三日晚间,萧冼断断续续睁了三天眼,实在撑不住伏在床畔睡了过去,没一会儿突然感觉手下一动,紧接着头上一重,他迷糊着抬眼望去。

  却是顾云启醒了,萧冼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顾云启笑的很开心,他咧开嘴,眉眼弯如新月,嗓音明明嘶哑的厉害,可落在萧冼耳里时他却觉得好听的要死。

  顾云启说,“萧将军永远不许离开二殿下。”

  萧冼眸中噙泪,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好。”

  【作者有话说:终于,到最后的最后啦,十分感谢看官们一路以来的陪伴,支持,鼓励和肯定,长路漫漫幸好有你们呀,爱你们!鞠躬躬!(番外会陆续放出der~】

第28章 我应是小气的(be)

  “孤不娶了。”

  顾云启猛的睁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旁边的妃嫔察觉到动响,螓首微抬,整个人没骨头似依靠上去,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顾云启的胸口,半嗔半怨道,“陛下,怎么啦,臣妾都要睡着了……”

  几年前崇德帝撂担子,禅位给了顾云启,自己做了太上皇,带着皇后云游四海去了,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顾云启冷淡的把她的手拿开,厌恶道,“下去。”

  妃嫔脸一白,“陛下……”

  迄今为止,侍寝顾云启的妃嫔没有一个能待到第二天早上的,多数都是侍寝完便被赶了出去。

  这妃嫔动了点小心思,趁顾云启不注意的时候,在香炉里投了些迷香,本以为可以留宿到天明,在顾云启心里留个不一样的地方,结果……

  妃嫔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顾云启懒得的多费唇舌,径直走下了床。

  外间候着的小内监上前给他披上一层薄衫,顾云启神色冷然,“人丢去冷宫,让鸦丹去严查一遍宫内采办事务。”

  小内监低头,“喏。”

  天色还暗,露水湿重,顾云启漫无目的的走着,肩头沾上一层水。

  云烈安静的跟在后面,保持半步远的距离。

  顾云启神思乱飘,恍惚之间又回到刚刚的梦里,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指节因为用力白的触目惊心。

  明明当初没多久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明明很快再没人有理由把萧冼赶离他的身边。

  明明,明明只要他和梦里一样,哪怕只是回头再看他一眼,他也一定会作出和梦里一样的决定……

  可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这么走了……

  撇的真干净。

  顾云启心头激荡,轻咳了两声。

  云烈在身后道,“陛下,更深露重。”

  “你说他现在在干嘛?”顾云启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

  云烈敛目,不厌其烦的重复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萧少主如今在道州开了一所镖局。”

  崇德帝再气顾岑元不上进,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亏了他,顾岑元被封宣亲王,封地在道州,挨着禹州,是个富饶安定的好地方。

  十年前,萧冼和陆世离开京都后,一起去了道州。

  “镖局啊……”顾云启念着。

  云烈低着头没应声,陛下这些年总是时不时会提到萧少主,可没一会儿又会忘的一干二净,就像……

  就像刻意把萧少主有关的记忆藏了起来。

  云烈不敢贸然提萧冼,对顾云启旁敲侧击过几次,可太医院诊了好几回,诊不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补药喝着。

  顾云启看着远处大门紧锁的榴花园,轻声道,“云烈,朕要他回来。”

  云烈霍然抬头,看向顾云启。

  *

  “镖头,来了一笔大单!”

  萧冼刚到镖局,田七就屁颠颠的凑上来,举着镖单来回晃。

  萧冼开镖局开的入不敷出,整个镖局寒酸的可怜,加上他也才五六个人,还都是长槐山出来的。

  陆世劝了好几次让他把镖局关了算了,萧冼没肯。

  萧冼有些诧异,“往哪走的?”

  镖局经营惨淡,按理哪有挑单子的底气,可萧冼犟的很,但凡往北走京都方向的一概不接。

  田七斜觑着萧冼,观察他的表情,小声道,“往北。”

  果不其然,萧冼眉头一皱,冷淡道,“推了。”

  “哎呦我的少主欸,”田七急死了,喊出在长槐山的称呼,“自打开春以来,咱已经足足小半年没接过一次单了。”

  萧冼嘴唇动了动,田七先他一步开口,“是是是你这月银照结,不曾亏着兄弟们,可是少主……”

  田七拍了拍自己的脸,垂眉耷眼道,“兄弟几个拿的没脸啊。”

  萧冼皱着眉,神情有些松动,田七乘胜追击,“这都十年了,往北的单子一次没接过,兄弟们知道,因为寨子的事儿让您受着委屈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单子总得接一接是不是,您要是心里实在不舒服,这次哥几个押镖,少主只管歇歇。”

  萧冼和顾云启的事儿没传出京都,柳如烟闹出来的闲言碎语悉数被顾云启压下了。

  是以田七以为萧冼是因为找京都做了质子似的角色,心里憋闷,不想再回伤心地。

  萧冼说不过田七,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觉得是自己是不是看的太重了,没准人家在京都里就没想过自己。

  “少主?”田七催问他。

  “知道了,”萧冼心情不好,烦道,“收拾东西,下午出发……一起去。”

  “得嘞!”田七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镖单让送货给京都的东如钱庄,越快越好,萧冼一路上都心神不宁,连夜赶路,想早点送完早点回道州。

  宫内,顾云启滑着杯盏边缘,“到了吗?”

  “回陛下,探子来报刚过乌石亭,申时能到。”云烈站在一侧,拱手道。

  “着人去守着钱庄,”顾云启放下茶盏,起身,“朕同你们一道去。”

  萧冼送货给钱庄掌柜的时候,掌柜的一直抖抖瑟瑟的。

  田七拿了镖银,和其他人乐的眉笑颜开,萧冼心底却隐隐不安,“掌柜的,东西送到,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给田七等人使了眼色,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

  田七得了指令,笑着应声跟了上去,却看见自家少主一步一步退了回来,手也慢慢按上腰间的斧头。

  “怎么了少……”田七的问话戛然而止,被自门外走进的人震住了。

  顾云启一身银白绣金丝宽袍,头顶玉冠,月华般的发丝半披在肩头,整个人冰雕玉琢一般的摄人心魂。

  萧冼肉眼可见的开始颤抖。

  顾云启仿若不觉,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萧少主。”

  看见顾云启的那一瞬间萧冼就意识到,他走不了了。

  “田七,”萧冼放下按住斧头的手,把盖了章的镖单丢给他,沉声道,“你们先回道州。”

  “啊?那少主你呢?”田七挠头不解道。

  “我,”萧冼看了眼顾云启,后者眸中浮着淡淡的笑意,心道比以前爱笑了,对田七说,“我有些事儿要处理。”

  萧冼顿了下,补充道,“不用同阿世说。”

  田七视线在萧冼和顾云启直接游移,还欲说些什么。

  一旁的顾云启突然开口,“都留下也是可以的。”

  闻言,萧冼瞳孔紧锁,他喉结动了动,艰涩道,“我留下就好,让他们走。”

  顾云启盯着萧冼的眼睛看,良久,松了口,“依你。”

  夜是昏乱的,汗湿的,炙热的,粘腻的,痛的,苦的,难耐的,也是甜的……

  顾云启埋首在萧冼的脖颈上,贪婪的索取着这十年所失去的。

  “我什么时候能走?”

  萧冼冷不丁的出声,嗓音哑的厉害,因为顾云启方才故意惹他叫出声。

  顾云启动作一顿,咬在他的耳廓,似叹似感慨道,“不能走了,这辈子,都不放你走了。”

  萧冼咬牙,偏过头,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你留我做什么?”

  顾云启被看的心尖一颤,他伸手盖住萧冼的双眼,轻轻吻在他的唇角,“别这么看我……”

  萧冼心里一酸,“你后宫里多的是听话乖巧的,我要走……唔!”

  顾云启堵住他的嘴,腰身用力,让他再次沉沦在浪潮里,无法逃离。

  翌日,独属于皇后的华清宫有了它的主人。

  朝堂上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向永和宫,却都没激起一点浪花,几日后死了几个叫的最凶的官员。

  后宫也是一片哗然,妃嫔千方百计的想去试探,派出的人无一例外再没能回来,冷宫的妃嫔又多了几位。

  至此,前堂后宫都消停了。

  可怨怼与畏惧却生长于每个人的心头,所有人暗地里都在指责顾云启残暴冷血,横行奡桀。

  一切朝着顾云启心里的方向走着,直到四个月后,他下了朝回华清宫,看见萧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明黄的被褥染漫着热烈的红。

  顾云启定在原地,脚下生了根一样。

  华清宫下了死令,闲杂人等严禁入内,违者必诛,直至晚间云烈来送晚膳时,才发现那个人人口中大翚数代以来最暴戾的君王,伏在床前痛哭。

  许是知道这次的决定没有回头的余地,萧冼留了封信给顾云启。

  他说:顾云启,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我应是小气的,我十分不想你难受,但我又觉得到这里好像也够了,下一世我们当两朵木香花罢,挨在一起的那种。

  大翚的永华帝在位三十二载,除去早年不听谏言,在位期间勤政爱民,黜陟幽明,至圣至明,后宫无留子嗣。

  【作者有话说:木香花花语:在表达爱情时,象征着自己沦为爱情的俘虏,一生只爱一个人。【终于,到最后的最后啦,十分感谢看官们一路以来的陪伴,支持,鼓励和肯定,长路漫漫幸好有你们呀,爱你们!鞠躬躬!(番外会陆续放出der~】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