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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叔撞上大叔》作者：BigFat

文案

许仕强：

男，三十一岁。

妻子离家出走，还带着个拖油瓶，靠着微薄的工资养活孩子和父母，还得咬牙还房贷，有病了都不敢去看。

妥妥的中年吊丝一枚。

陈少华：

男，三十三岁。

博爱医院外科主治医生，长得好看，工作体面。住别墅，开豪车。离婚带孩子。往上扑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典型的钻石王老五。

两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因为一场意外而邂逅。可惜，邂逅的结果并不美丽。许仕强被陈少华揍成了狗熊。

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自从撞到之后，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

【中年穷吊丝X钻石王老五】

【本文又名：滚蛋吧！中年危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仕强，陈少华 ┃ 配角：许乐乐，陈佳铭 ┃ 其它：

　　☆、高级人士

　　雨下得很大，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砸，溅起的水花足有二十公分高。

　　许仕强斜倚在玻璃门后，嘴里叼着一根玉兰牌香烟。他的目光穿过淡蓝色的烟雾和朦胧的雨帘，落在对面的娱乐会所——六月花上。

　　六月花是新近装修过的，米黄色的外墙铺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霓虹灯。因为雨水的关系，霓虹灯变得模糊不清。受审美水平所限，看在许仕强的眼里，就像是红红绿绿的颜料混在了一起，实在是欣赏不来。

　　项燕离家出走前，就是在六月花上班。

　　俩人结婚十年，育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过得和和美美。在大龄单身狗横行的年头儿，俩人连上下班都在一起，从某种程度来讲，也算得上是让人羡慕的了。

　　所以，许仕强自然就想不明白了，项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什么离家出走呢？

　　当然，项燕在不告而别之前，留下了一封爬满狗刨字体的信。

　　那封信，许仕强读了不下八百遍，虽然他脑袋不大灵光，但也做到了倒背如流。

　　她说，她对不起他，但她不能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已经错过了太多的美好，是时候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了。

　　许仕强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接着缓缓吐了出来。

　　真他妈好笑，难道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幸福，难道是他拖累了她？又或者是他们的女儿拖累了她？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还是……他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

　　然而，两个人可是同床共枕了十年。不是一天，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整整十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每次许仕强想起来，都觉得心里难过得要命。仿佛有一把刀，在他的心尖上扎了一下。而且，那伤口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愈合，反而疼得越发厉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仕强总算是平静下来，内心的愤怒不甘渐渐转为悲凉。他将烟蒂扔到地上，用鞋尖用力碾了几碾。

　　这时候，手机铃响了。

　　许仕强掏出他古董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仁和”三个字。他按下接听键，操着一口被劣质香烟熏坏的的嗓子说道：“张头儿？”

　　电话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强子啊，你现在忙着呢吗？”

　　许仕强知道这是有活儿了，道：“张头儿，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张仁和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才道：“哎呀，还真是有个麻烦事儿，博爱医院的陈少华陈大夫，就是给我看腰疼病的那位，车子动不了啦，现在在北二环上呢，别人我不放心，辛苦你跑一趟？”

　　张仁和做汽修生意有三十多年了，绝对是个老江湖，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他知道许仕强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是用商量的语气，让许仕强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许仕强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不算修车的时间，一来一回就得一个半小时。他想了想，说道：“张头儿，您看这样行不行？修好车，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学校接乐乐？”

　　张仁和一叠声地笑道：“行行行，你直接过去吧。我好长时间没看见那丫头了，周六日你带她来，让我好好儿稀罕稀罕。”

　　想到女儿，许仕强的声音里总算带出来几分笑意，“得嘞，那咱们可说好了，回头我带她过来玩儿，您老可别再不高兴。”

　　张仁和的声音板了起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行了，别贫了，你赶紧去吧，修好了车好去接丫头放学。”

　　许仕强问清故障，记下陈少华的手机号，便挂掉了电话。回了休息室，就见吴彬、刘京阳和徐聪正在打牌。

　　吴彬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就跟个高中生似的。他刚来半年，嘴儿甜，人也机灵，在许仕强手底下当学徒。

　　见了许仕强，吴彬先叫了声师父，笑着招呼道：“师父，你替我玩儿两把吧，老是输，你给我转转运。”

　　许仕强弯腰拿了雨衣和电车钥匙，连说带数落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成天没个正形儿。刚才张头儿来电话了，我得出去一趟。”

　　刘京阳看了眼窗外，皱眉道：“现在去，外头还下着雨呢。”

　　许仕强叹了口气，无奈道：“就是下刀子，也得去。你们玩儿吧，我出去了。”说着，穿好雨衣，提了工具箱，大步往门口走，“我修好车，直接去学校接乐乐，就不回来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关窗锁门。”

　　徐聪嘴里啧了一声，玩笑道：“真是事儿他妈，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啊。怪不得项燕要走，换了是我，我也得走。”

　　许仕强的脸色登时变了。他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但自项燕走后，他心里就窝着一把火。别人不惹他，他也不好随便乱发脾气。可眼下，徐聪的话就像是□□，一下子点燃了他心中的愤怒。

　　他冷着脸道：“你再说一遍。”

　　徐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当着吴彬和刘京阳的面儿，他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好梗着脖子道：“我说，项燕走就是因为你事儿太多。”

　　“你他妈再说一遍——”许仕强的脸涨得通红，他一把扯下身上的雨衣，快步朝徐聪走去。

　　刘京阳先反应过来，他三两步冲到两个人中间，挡住许仕强道：“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

　　吴彬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窜到许仕强面前，笑着拦道：“师父，气大伤身，师父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许仕强和徐聪都不说话了，互相瞪着对方。

　　吴彬看了眼挂表，嘴里故意哎哟了一声，苦着脸道：“师父，这都快四点了，张头儿一会儿又该来电话了。再说了，你不是还要去学校接乐乐放学吗，别再耽误了。”

　　许仕强又瞪了徐聪一眼，这才冷着脸出了门。

　　出了仁和汽修厂，直接拐上了南二环。

　　此时，雨下的更大了。

　　雨水打在脸上，许仕强几乎睁不开眼。他一手撑着车把，一手挡在额头上，权且充作帽子。但雨水还是顺着脖子往衣服里头灌，很快，上衣就浇透了，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路上的车辆不厚道地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浇了许仕强一身。许仕强忍不住骂了声操，心情更加恶劣了，连带着对陈少华也不满起来。

　　这孙子的车什么时候坏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等到北二环的时候，许仕强几乎成了一只拔了毛的落汤鸡。

　　他远远地看到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宝石青色的宝马X5。他嘴里啧了一声，这色儿还真是骚包。不过，能开得起这辆车的人，张仁和还真是得殷勤着点儿。

　　许仕强把电车停在了两米开外，快步走到宝马车前，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高级人士的脸。

　　背头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嘴巴紧紧抿着，灰色的西装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看上去就像一台精准而华美的机器。

　　可能，项燕心里的完美丈夫就是这个模样。

　　许仕强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敌意，看向陈少华的目光也带着几分不善。他故意将胳膊搭在车窗上，让雨水顺着车窗淌进汽车里。看到陈少华皱起的眉毛，许仕强报复般地笑了起来。

　　“陈大夫？张头儿，就是张仁和，让我过来看看。”

　　陈少华低头看了眼腕表，面无表情地说道：“从南二环到北二环，最多半个小时，你迟到了整整一刻钟。”

　　许仕强嘴里嗤了一声，挑衅道：“陈医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可以开豪车来去自如。你要是对我不满意，可以打张仁和电话举报我，就这样。”说完，转身往电车的方向走去。

　　靠在电车上，许仕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塞到嘴里。

　　雨水淋湿了烟卷，抽起来有股发霉的味道。

　　这个时间点儿，张仁和不可能再派个人过来，陈少华也不可能再等上一个多小时。许仕强在赌，赌陈少华向他道歉。

　　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管对朋友还是陌生人，他都可以说是热情而诚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陈少华，他心里就燃起了一股邪火，而且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谁知，陈少华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许仕强觉得憋屈，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等包里的烟只剩下最后一根，许仕强骂了一声操。他将烟塞到嘴里，慢吞吞地来到宝马车前。

　　宝马车的车窗已经摇上了，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

　　许仕强叼着烟又骂了一声，讪讪地敲了敲车窗玻璃。刚刚的话放狠了，他现在冷静下来，觉得似乎没必要得罪这位。

　　陈少华摇下车窗，脸上看不出任何恼怒或者不耐烦的表情。

　　啧，还真是高级人士，喜怒不形于色啊。许仕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把嘴里的烟取下来，轻轻吐出一口烟圈儿。

　　烟雾混合着雨点儿，一齐落到了陈少华身上。

　　陈少华皱了皱眉，脑袋不自觉地往车厢里侧了一下。

　　许仕强心情愉悦地笑了笑，他故意将脑袋往车厢里探了探，以便嘴里的劣质烟味儿能够更方便地送到陈少华面前。“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一声也不吭，准备在这儿过夜啊。”

　　陈少华瞥了许仕强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也没走吗？”

　　许仕强半趴在车窗上，深吸一口烟，扭头将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笑道：“我要是走了呢？”

　　陈少华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我保证你明天就会失业。”

　　许仕强的忍功还是没练到家，听了这话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了起来，他嘴里骂了声操，恶狠狠地看着陈少华，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失身？”

　　陈少华上下打量着许仕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蔑的声音，“就凭你？”

　　许仕强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若不还击，他就真的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仿佛连项燕的离家出走，都是因为自己现在这一副孬种样子。他眯了眯眼，啪的一声打开车门，冷冷道：“出来！”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有动弹。

　　许仕强凶巴巴地盯着陈少华，咬着牙道：“不想弄脏了你的乌龟壳，现在就滚下来！”

　　陈少华勾了勾嘴角，露出迄今为止的第一个笑。

　　很快，许仕强就明白了那笑容意味着什么。

　　☆、正青春

　　许仕强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雨已经停了，学校的大门也已经落了锁。

　　许仕强急得出了一身汗，他拍开门卫室的门，紧张道：“张大爷，您老看见一年一班的许乐乐了吗？”

　　张大爷看着满脸是伤的许仕强笑开了，“你这是干嘛去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学年轻人打架啊？”

　　许仕强有些不乐意了，皱着眉说：“我才三十一，正青春呢。”

　　张大爷嘿嘿笑了两声，咧出一口漏风的牙。“过了三十岁就算步入中年危机了，这几天报纸上老是讲中年危机，中年危机的，你可得警醒着点儿……”

　　许仕强莫名有些心烦，打断道：“许乐乐您瞧见了吗？”

　　张大爷伸手从登记本底下拿出一张名片，道：“等你来接，黄花菜都凉了。刘老师有事，正巧陈佳铭爸爸来接人，就顺道儿一起接走了。你给陈佳铭爸爸打个电话，去他家里接吧。”

　　许仕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不禁怔住了。

　　只见名片左上角是博爱医院的LOGO，两只手托起一颗红色的爱心。中间用黑色的宋体字写着B市博爱医院，最下面一行用铂金字体印着外科主治医生：陈少华。

　　操，还真是冤家路窄。

　　许仕强几乎将手里的名片捏变了形，过了有两分钟，才骂了一句。他深吸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少华的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淡淡的声音，许仕强忍不住骂了一声，“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对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许仕强骂了一句，再度拨通了电话。刚要说话，电话又被挂断了。

　　许仕强一连试了好几遍，对方都是直接拒绝。

　　许仕强气得大爆粗口，最后没法子了，只好去借张大爷的手机。

　　张大爷一听要借手机就心疼得不行，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许仕强，不停地摇头。“你说你都快奔四的人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一接电话就被人骂，谁不得生气？这次要是再挂了，可别怪大爷不给你面子啊。”

　　许仕强一边赔笑，一边拨通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喂，许仕强先说了一句。“别挂电话。”

　　谁知，话音刚落，电话再度被挂断了。

　　许仕强险些把手机给摔了，这孙子真他妈有病，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挂电话。你有气，老子他妈的还有气呢。

　　张大爷慌忙抢过手机，珍而重之地放进裤兜里收了起来，道：“依我看哪，你还是别打电话了，直接过去找吧。”

　　许仕强压下心里的火，“那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张大爷摇了摇头，提醒说：“不行你问问刘老师，她应该知道。”

　　没办法，许仕强只得拨通了刘老师的电话。“刘老师，乐乐被陈佳铭爸爸接走了，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刘老师没接话茬，上来先是一通数落，什么不关心孩子的学习啊，不陪孩子写作业啊，没有尽到家长应尽的义务啊，最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周五下午三点是全体学生家长会，请你务必出席。”

　　许仕强一叠声的赔笑，脑袋点得跟孙子似的。“是是是，刘老师，您教育的是。我平时工作忙，对孩子的学习确实是疏忽了，回头一定多注意。家长会您放心，我肯定去，肯定去。”

　　就在这时候，插进来一个电话。号码是陈少华的，许仕强说了声麻烦刘老师了，就赶忙挂断了电话。

　　他按了接通键，开口就骂。“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爸爸，是你吗？”

　　许仕强的眼泪差点儿下来了，他赶忙变柔了声音，问道：“乐乐，你在哪儿呢，爸爸现在过去接你。”

　　许乐乐支吾了一下，用满是羡慕的语气说道：“我在陈佳铭家里呢，他们家好大，也好漂亮啊……”

　　“许乐乐，”许仕强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打断道，“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就说，你在哪儿就行了。”

　　许乐乐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我也不知道。还是让陈叔叔跟你说吧。”

　　许仕强有些后悔，他从未用如此强硬的口气跟女儿说过话。于是，他喂了一声，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谁知，电话那头儿却没声儿了。

　　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个淡淡的男中音道：“花园里792号。”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许仕强骂了一声操，骑上电动车就往花园里跑。

　　走到一半，电车没电了。街上快速充电的小摊儿都收了，许仕强只好一路推着电车往花园里走。到晚上八点多了，才到了花园里小区。

　　看着一栋栋式样奇特的别墅洋楼，许仕强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每天累死累活，省吃俭用，到现在连房贷都没还完。媳妇儿受不了苦日子，也离家出走了。这人和人之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越想许仕强心里越觉得憋屈。

　　过了有小半个钟头，总算是寻着了792号。

　　就像是电视剧上经常看到的那样，陈少华家的别墅前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外围是半人高的白色栅栏，里面种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许仕强忍不住又骂了一声，再度抱怨起老天爷的不公来。

　　他把电车停在门前，上前按响了门铃。

　　很快，屋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太太。

　　老太太上前打量了许仕强一眼，忍不住笑道：“您就是许乐乐的父亲吧？”

　　许仕强的脸上有伤，衣服还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身上，看上去有些狼狈。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更是令他无所遁形。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半干的头发，点头干笑道：“是，我来接乐乐。”

　　“快请进，”老太太打开栅栏，做了个请的姿势。

　　许仕强跟在老太太身后，走到屋门口的时候，见地面上摆着一张针织的波斯脚垫，忍不住看了看沾满泥水的廉价运动鞋。鞋子已经湿透了，一走鞋里头都冒水。他想了想，在脚垫上使劲蹭了两下。

　　进了大厅，豪华的水晶吊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刺得许仕强眼睛都睁不开了。很快，他被一股暖流激得打了个喷嚏。因为大厅空旷且安静，这一个喷嚏就显得有些突兀。

　　许仕强摸了摸鼻子，一阵疼痛涌来。操，这姓陈的简直就是个畜生，长得人模狗样的，打起人来就他妈跟疯子似的。

　　此时，许仕强口中的畜生正坐在皮艺沙发上看报纸，身上穿着白底蓝灰格子的睡衣，金丝边眼镜松松地搭在鼻梁上，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老太太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许先生到了。”

　　陈少华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响。“知道了，张妈，你先下去吧。”

　　张妈对着许仕强抱歉般地笑了笑，转身出了客厅。

　　许仕强来时已做好了受辱的心理准备，毕竟，两个人刚刚还打了一架。陈少华要是对自己热情款待，那才真是见鬼了。

　　他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紧，干巴巴道：“乐乐在哪儿呢，我来接她回去。”

　　陈少华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到了许仕强身上，打量了他几眼，揶揄道：“幸好你女儿不随你。”

　　这句话正好戳在了许仕强的心上，他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姓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少华把报纸叠起来，轻轻地放到了茶几上，整个过程不慌不忙，好似在做一台外科手术。他做好了这一切，方才看向许仕强，“不想在你女儿面前丢脸的话，最好收敛着点儿。”说完，起身往卧室走去。

　　许仕强跟在后面，进了门，发觉许乐乐躺在床上睡着了。小脸蛋红扑扑的，显然睡得正香。

　　她身边躺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长得跟陈少华一模一样，就连神态也是十足像的，小眉头微微皱着，看上去一脸的不高兴。

　　陈少华倚在门上，淡声道：“刚还玩得高兴，这么快就睡着了。”

　　许仕强发起了愁，女儿睡着了，电车也没电了，这可怎么回家呢？

　　正发愁，就听陈少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说完，转身回到客厅，从衣架上取了外套，对张妈轻声交代两句，“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佳铭醒了，跟他说我马上回来。”

　　张妈点头应了。

　　许仕强上前抱起许乐乐，许乐乐抬了抬眼皮，软软地叫了声爸爸，跟着就又合上了眼。

　　许仕强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到哪儿都能睡着。

　　出来客厅见陈少华已经换上了之前穿的西服西裤，许仕强皱了皱眉。他不愿意欠陈少华人情，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陈少华弯腰从茶几上拿了车钥匙，皱眉说：“你要真为孩子着想，最好闭嘴。”

　　许仕强瞪了瞪眼，没说话。也是，他电车没电了，乐乐又睡着了，走回去的话，不定得什么时候。若要打车，他又舍不得。况且，那电车放外面丢了可怎么办？

　　正犹豫，就听陈少华不耐烦地说：“走是不走？”

　　许仕强暗暗骂了声畜生，想起脸上的伤，决定听陈少华的，就当是陈少华对他的补偿。毕竟，那几下拳头可不是白挨的。再者，打人不打脸，这姓陈的却偏挑他脸打，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于是，他拉着调子回了一句，“催什么催，这不是来了嘛。”

　　很快，宝石青色的宝马X5开了出来。许仕强打开车门，把许乐乐放到了后座上，又下车把电瓶车上了锁。他看着路旁孤零零的电瓶车，心里有些犯嘀咕，别大晚上的被人给偷了。

　　陈少华见许仕强磨磨蹭蹭，忍不住嘲讽道：“你放心，小区里还从没有丢过电瓶车。”

　　许仕强的心思被人看破，脸上有些挂不住，反驳说：“我是怕电车挡住了路，不好过车。”

　　陈少华不置可否，发动车子，往小区外驶去。

　　一路上，除了问路，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一路沉默着到了许仕强家楼下，车子停下时，许乐乐也醒了。

　　她揉揉眼睛，望望许仕强，又望望陈少华，迷迷糊糊道：“爸爸，是陈叔叔送咱们回来的？谢谢陈叔叔！”

　　陈少华缓和了脸上的表情，嘴角勾出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乐乐太客气了。好了，你到家了，叔叔也该回去了。”

　　许乐乐学着大人的样子，热情邀请道：“都到家了，陈叔叔就上去坐坐吧。”

　　陈少华回头看了眼脸色发黑的许仕强，似笑非笑道：“太晚了，叔叔就不上去了，回头有机会，叔叔再来看你。”

　　许乐乐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儿，“那咱们可说好了，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陈少华也不生气，温声说道：“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许仕强在一旁看得憋气，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对许乐乐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陈叔叔还得回家呢，你快下来吧。”

　　许乐乐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对着陈少华摆摆手，“陈叔叔再见！”

　　陈少华也说了声再见，摇上车窗，慢慢开走了。

　　许乐乐等宝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才恋恋不舍地往楼上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班同学都说陈佳铭的爸爸长得帅，今天看了，果然很帅。”说完，又瞪着眼打量许仕强，笑道：“比爸爸还要帅那么一点儿。”

　　许仕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许乐乐，到底谁他妈才是你老子啊。

　　☆、单身狗

　　回了家，匆匆洗了个热水澡，父女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仕强觉得脑袋有点儿晕，试了试温度计，摄氏三十八度五。他送许乐乐上了学，就给张仁和打了个电话，请了半天假，去门诊输液。输完了液，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

　　怎么着也是晚了，还是先去把电动车骑回来吧。

　　许仕强打定了主意，直接坐公交车到了花园里。到了陈少华家门口，却没有看到电瓶车。

　　许仕强吓了一跳，别真给小偷顺走了。

　　正着急，张妈买菜回来了，见许仕强在门口站着，笑着叫了一声，“许先生？”

　　许仕强擦了擦额上的汗，尴尬笑道：“你好，我想问问电车……”

　　张妈明白过来，把菜篮子往胳膊上提了提，笑道：“许先生别着急，先来家里坐坐。电车啊正在地下室里充电，估摸中午就能充好了。”

　　许仕强本不想进屋，但身体实在有些不舒服，便答应下来。

　　谁知，门一打开，发现陈少华在沙发上坐着，不禁怔了一怔。

　　陈少华仿佛还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副模样，一本正经地拿着张报纸，听见声音，头也不带抬的。

　　张妈先跟陈少华打了个招呼，便对着许仕强笑了笑，解释道：“先生每周二歇班。啊，许先生，别客气，快请坐吧。”

　　许仕强心里有些别扭，只恨不得立刻走人。但刚进屋就走，仿佛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显得自己太怂包了。正好他脑子发晕，干脆屁股一沉，重重地坐到了沙发上。

　　陈少华抬抬眼皮，淡淡地扫了许仕强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盯着手里的报纸。

　　许仕强强迫自己把目光集中在茶几上的透明玻璃杯上，但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脑袋也越来越重，终于身子一歪，栽到了沙发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看着陌生而华丽的房间，许仕强的脑子有些发懵。他摸了摸脑门儿，热度已经退了，身上也不似之前那么重了，估计发烧好得差不多了。他下了床，出了门，看到熟悉的客厅，总算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没看见陈少华，许仕强心里松了口气。

　　张妈正在客厅拖地，见许仕强出来了，笑道：“许先生醒了？”

　　许仕强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压乱的头发，尴尬地笑道：“身上有点儿难受，没想到竟然给睡着了。”

　　张妈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摇头说：“你那可不是睡着了，是晕过去了，三十九度五呢。幸好先生在家，给你喂了药，不然，还真不好说。”

　　许仕强怔了怔，虽然他不喜欢姓陈的，但他向来恩怨分明。怎么说，姓陈的毕竟是帮了他一把，总得当面道一声谢。于是他打了个哈哈，道：“这样啊，陈医生现在哪儿呢，我得谢谢他。”

　　张妈弯着腰，一边拖地一边笑道：“半个小时前，医院来电话了，先生接了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说是有台要紧的手术，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呢。”

　　许仕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可不是他不道谢，是这孙子没福气消受。他想了想，道：“那陈医生的爱人呢，不行我跟她说声。”

　　张妈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先生跟太太两年前离婚了，现在是先生一个人带着孩子，幸好佳铭还算懂事。”

　　许仕强怔了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陈少华确实是一个钻石王老五，人长得好，工作也体面。能开得起宝马X5，自然不会缺钱。这样的人，按说应该有无数女人挖空了心思往跟前儿凑，怎么还离婚了呢？

　　张妈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笑了笑，转了话锋道：“许先生，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桌上有水，别客气。”

　　许仕强顺坡下驴，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告辞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真是麻烦你了。”

　　张妈也没再客气，她放下拖把，从茶几上拎起一个塑料袋，笑道：“这是先生开的药，你带回去，一天三顿，饭后半小时吃，不出几天，保证好了。”

　　没想到这姓陈的还给他备上药了，许仕强连连摆手，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陈医生实在是太客气了。”

　　张妈笑着解释说：“先生就是这样，外冷内热。他嘱咐我一定要让你把药带回去，你若不收，回来我就不好交代了。再说了，感冒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再传给丫头，问题就大了。快，拿着。”

　　这一番说辞，简直是滴水不漏。

　　许仕强说不过，只好收下了，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张妈从抽屉里拿了地下室的钥匙，迈开腿往门口走，“先生回来后，我会跟他说的。你跟我来一下地下室，电车应该已经充好电了。”

　　许仕强拎着药，心情有些复杂。得，这下可好，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只不过，他实在没有想到，陈少华这么好的条件，竟然也是个单身狗。看来，老天爷偶尔也会公平一把。想到这里，许仕强忍不住乐了。

　　从花园里出来，许仕强直接去了汽修厂。刚进门口，吴彬就冲上来了，上下打量了一通，紧张道：“师父，你这是被人打劫了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仕强抽抽嘴角，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道：“张头儿呢？”

　　吴彬拿嘴角努了努办公室，低声道：“里头呢，来了就问你在没在。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儿吧。”

　　许仕强心里咯噔了一下，别是姓陈的在张头儿面前告了他一状？想了想，他决定进去探探情况。

　　进了办公室，就见张仁和正仰在老板椅上打盹儿。听见脚步声儿，张仁和睁开眼看了看许仕强，搓搓脸道：“来啦，强子。”

　　许仕强见张仁和神色如常，心里的石头先落下来一半，道：“发烧烧糊涂了，来晚了。刚听吴彬说，您老找我有事儿？”

　　张仁和伸手指指对面的椅子，笑道：“站着干嘛，坐啊。”

　　许仕强应了一声，在对面坐了下来，仔细观察张仁和的表情。“张头儿，到底什么事儿啊？”

　　“陈医生昨天打电话来……”

　　听到这里，许仕强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

　　张仁和笑了笑，摆摆手道：“别紧张。我是想说，陈医生昨天打电话来说咱们公司维修人员的专业技能很高，回头每月的保养和月检都从咱们这儿走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这个月给你二百块钱奖金。喏，拿着，可别跟别人说。”说完，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放到了桌上。

　　许仕强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机械般地拿过二百块钱放到了裤兜里，直到从办公室出来了，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陈少华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只不过，陈少华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是心中有愧？许仕强想了一个下午，想的脑袋都疼了，还是没得出什么结论。算了，爱咋地咋地吧。

　　六点钟下了班，许仕强骑着电动车到了学校。学校门口已经没几个小朋友了，许乐乐和陈佳铭在最里头站着。

　　许乐乐眼尖，看见许仕强大老远就喊上了，一边喊一边挥舞着小胳膊，拉长声音叫道：“爸爸——爸爸——”

　　许仕强心里美得不行，笑着按了按电车铃儿。

　　来到跟前，许乐乐早跟陈佳铭介绍上了，昂着小下巴，伸手指着许仕强道：“这就是我爸爸，怎么样，帅不帅？”

　　陈佳铭眨了眨眼，皱着小眉头道：“一般吧。”

　　许仕强听了，忍不住笑了笑，他伸手在陈佳铭脑门儿上敲了一下，调侃道：“小子，跟谁学的，这么说话长大了可找不着媳妇儿。”

　　陈佳铭摸摸脑袋，红着脸道：“我还小，用不着媳妇儿。”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许乐乐。

　　许乐乐咧开一口小白牙儿，笑道：“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媳妇儿。”说完，小脸儿跟着红了。

　　许仕强见闺女吃了亏，伸手在陈佳铭脸蛋上掐了一把，虎着脸道：“小子，想娶我闺女，先得过老子这关。”

　　陈佳铭皱着眉看着许仕强，也不说话。

　　许仕强刚要再逗逗陈佳铭，就听张大爷道：“哎，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人小孩儿斗嘴，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许仕强脸上有些讪讪，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跟他闹着玩儿呢。是吧，小子？你爸呢，怎么还没过来接你回家？”

　　陈佳铭忽然低下头去，眼圈儿似乎有些泛红。

　　许乐乐上前拉过陈佳铭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许仕强道：“爸爸，咱们送陈佳铭回家吧。陈叔叔今天晚上不回家，张奶奶又临时有点儿事，估计得七点多才能过来接陈佳铭。咱们送他回家，好不好？”

　　许仕强看了眼电车的电量，得，送这小子的话铁定又到不了家了。想到感冒药还有那二百块钱奖金，许仕强皱了皱眉。算了，就当是还陈少华人情了。于是，他对两个人招了招手，无奈道：“上车吧。”

　　许乐乐欢呼一声，快步来到电车前，站在了前面的踏板上，陈佳铭就坐在了后座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发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陈佳铭家，电车就没电了。许仕强推着电动车，俩小孩儿在后面跟着，一路走回了花园里。

　　张妈正要出门接人，见了仨人高兴坏了，叫道：“谢天谢地，许先生，真是谢谢你，谢谢你啊。”

　　许仕强苦笑一声，叹道：“太客气了，就是电车又没电了，要是有电，应该早就回来了。”

　　张妈晃了晃手里的车动车钥匙，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让你进去坐了。这样，你骑我的电车回去，回头有时间了，你再过来换，你看这样行不行？”

　　许仕强虽然不想再过来，但他家离花园里实在是太远，若要推回去，不知道哪个朝代才能到家。他想了想，只得应下了，“那行，那我骑您的回去，回头再给您换回来。”

　　☆、立起来了

　　很快，到了周五。

　　吃了中午饭，许仕强先在汽修厂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请假到了学校。

　　学校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轿车、面包车、电动车、自行车，还有两辆巨兽般的大卡车。车子周围挤满了老的少的，男男女女。

　　许仕强把电车放在了角落里，看一眼手机，刚到两点半，他想了想，转身去了门卫室。

　　张大爷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单田芳的评书《少将张学良》，一见许仕强，先搓了搓牙花子，叹口气道：“怎么又是你？”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他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打趣道：“您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

　　张大爷也乐了，调小了收音机道：“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着调的爹呢。”

　　许仕强嘿嘿笑了两声，反口道：“我也没见过像您这么会开玩笑的大爷呢。”

　　两个人磨了会儿牙，许仕强看了眼手机，起身往门口走，“得了，时间差不多了，就不耽误张学良投诚起义了。”

　　校门口的人大都转移到了教室，只有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

　　许仕强穿过人群，来到一年一班的教室门口，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就见许乐乐正回头跟陈佳铭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笑。

　　陈佳铭旁边坐着陈少华，陈少华一身西装，正襟危坐。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脸的不耐烦。

　　他身后是两个中年妇女，一个瘦些，一个胖些，脸上都画着浓妆，正亲热地跟陈少华唠着家常。

　　许仕强见了这场面，忍不住笑了，嘿，姓陈的，你也有今天！

　　这时候，许乐乐看见了许仕强，她站起来摆摆手，笑着喊道：“爸爸，我在这儿呢！”

　　许仕强答应一声，大步来到许乐乐旁边，在陈少华前面坐下了。

　　刚坐好，班主任刘老师进来了。她挨个点了名，见家长们都到齐了，于是正式进入会议。会议内容无外乎就是这段时间孩子们表现如何，接下来需要家长们如何配合教育工作。

　　许仕强听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水，眼睛都快合上了。

　　等到了许乐乐，许仕强才精神了点儿。

　　许乐乐挺着小腰杆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老师，生怕刘老师嘴里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好在刘老师说的多是好话，缺点则一语带过，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说完了许乐乐，下一个就是陈佳铭。

　　刘老师点评的时候，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许仕强听了听，不禁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本以为自己的闺女混个班级第五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这个陈佳铭竟然是全年级第一。

　　好多家长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陈少华，陈少华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这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陈佳铭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小脸上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家长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五点钟总算是结束了。

　　许仕强见陈少华领着孩子要往外走，赶忙拦住道：“张妈在家吧，这两天太忙，她车子还在我这儿，没来得及还。今天回去早，我想过去把车子换回来。”

　　陈少华还没言声，陈佳铭先开口了，一本正经道：“张奶奶在家呢，今天我生日，她给我做了一个大蛋糕，我请你们一起吃。”

　　许仕强刚想拒绝，就听许乐乐嘴里哇了一声，兴奋道：“真的吗？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蛋糕了，真想尝尝张奶奶的手艺。”

　　许仕强赶忙皱眉，不容置疑道：“不行。”

　　许乐乐一听，小脸儿立马垮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许仕强说：“爸爸，咱们去给陈佳铭过生日吧，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蛋糕了。”

　　许仕强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瞪了许乐乐一眼，低声斥道：“你是去给人过生日，还是去蹭吃蹭喝啊？”

　　许乐乐瘪着小嘴儿，不说话了。

　　陈佳铭上前拉起许乐乐的小手，郑重其事道：“许乐乐，我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你一定要来。”

　　许乐乐看看陈佳铭，又看看许仕强。

　　许仕强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自家闺女丢尽了，正想着如何哄劝许乐乐，就听陈少华淡淡道：“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许乐乐听了，立刻咧出满口的小白牙儿，笑道：“谢谢陈叔叔，谢谢陈叔叔！”

　　许仕强心头一阵恼火，但这时候再说不去，又显得有点儿太小气了，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去可以，但是得听话，知不知道？”

　　许乐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我保证乖乖听话。”

　　出了校门口，陈少华把车开到了拐角，正巧许仕强的电车也放在了这儿。许仕强开了锁，半跨在车座上，对许乐乐道：“上车。”

　　许乐乐和陈佳铭还手牵着手，不说话，眼睛一直瞄着陈少华的宝马车。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脸彻底被闺女给丢尽了，正想大声呵斥她两声，就听陈少华道：“俩孩子坐车，我们回去等你。”说完，打开车门，等俩孩子上了车，便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许仕强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操，你他妈的倒会安排，到底谁是许乐乐的爹？

　　想归想，许仕强还是骑着电车，晃晃悠悠地往花园里走。

　　路过一家西饼屋，许仕强停了下来。虽说张妈做了蛋糕，但怎么着也不能空手去啊，想了想，走进了店里。

　　往常许乐乐过生日，俩人选个八寸的蛋糕就行。但现在大小加起来五个人，许仕强咬了咬牙，选了个十二寸的蛋糕。结账的时候，许仕强的胃都疼了，价格差了一倍还多。

　　做蛋糕本就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又拎着蛋糕，车子也不敢骑快了，到了陈少华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张妈接过许仕强递过来的生日蛋糕，笑着摇头道：“许先生怎么这么客气，来就来，还带什么蛋糕，我都做好了的。快，洗洗手吃饭去。”

　　许仕强客气了两句，跟着张妈到了厨房。此时，陈少华和俩孩子都围坐在饭桌前，俩孩子脸上都是奶油，陈少华则正襟危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仕强暗暗啧了一声，怪不得姓陈的媳妇儿要跟他离婚呢，在家里跟个木头似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许先生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吧。”张妈添了碗筷，把许仕强让到了客位上。

　　许乐乐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对许仕强道：“爸爸，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快饿坏了。”

　　许仕强瞪了许乐乐一眼，哼道：“我看你吃得挺高兴啊，比之前还胖了一圈儿呢。”

　　许乐乐立刻撅起小嘴来，“哪有？人家瘦着呢。”

　　这话把张妈给逗乐了，张妈一边给许乐乐和陈佳铭夹菜，一边笑道：“许先生，你们父女俩可真逗，有你们这两个活宝，乐乐妈妈一定要偷着笑了。”

　　许仕强的脸立刻变了，他还没说话，许乐乐先说了一句，“我妈妈不要我跟爸爸了。”

　　“许乐乐——”许仕强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许乐乐不说话了，眼圈儿刷的红了。

　　张妈觉得有些尴尬，她打了个哈哈，道：“都怪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许先生千万不要生气啊。”

　　许仕强没说话，他端起一杯红酒，狠狠喝了一口。

　　一时间，沉默和尴尬席卷了餐桌。

　　许乐乐低着头，一声不吭，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了下来。

　　陈佳铭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拉了许乐乐的手不放。

　　张妈从没见过许仕强这副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求助般地望向陈少华。

　　陈少华皱了皱眉，对张妈道：“张妈，你先带孩子们去客厅玩会儿。”

　　张妈如释重负，哎了一声，就一手领着一个，出了厨房。

　　厨房里只剩下许仕强和陈少华。许仕强不言声，陈少华也不说话。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没过一会儿，一瓶红酒就见了底。

　　许仕强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低沉，“还有酒吗？”

　　陈少华起身到了酒柜旁，淡声道：“红的还是啤的？”

　　许仕强想也没想，“白的。”

　　陈少华弯下腰，从最底下一层拿出来一瓶茅台，打开盖子，放到了桌上。

　　许仕强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脖，干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说话。

　　许仕强嘴里嘶了一声，抬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这回，他只呡了一小口，放下杯子，看着陈少华道：“知道项燕为什么走吗？”

　　陈少华没搭腔，但也猜出了项燕是许乐乐的妈妈。

　　许仕强苦笑了一声，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她嫌我穷，嫌我没本事，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这才不过十年的时间，当初说的话就全他妈忘啦，忘啦……”

　　陈少华依旧没吭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许仕强继续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他跟项燕过去的事。

　　“你说，这他妈什么事儿啊，当初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又出事儿了？你说，这人是不是都他妈这么贱啊？”

　　陈少华知道许仕强喝醉了，便只嗯嗯啊啊地应一两声。

　　许仕强的脸黑里透着红，眼睛半眯着，满口酒气道：“你别老不吭声，你也说说，你媳妇儿为什么跟你离婚？”

　　陈少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淡漠，简单回道：“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许仕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早他妈干嘛去了，孩子都好几岁了，才发现性格不合？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找一个这么烂的理由？”

　　陈少华仰头喝了一口白酒，他平时很少喝白酒，这一口下去，只觉得又香又辣，似乎整个食道都跟着燃烧起来了。

　　许仕强还在继续发酒疯，口无遮拦地道：“项燕离开我是因为我穷，没本事，你媳妇儿跟你闹离婚，肯定不会是因为你穷。难道是因为你……不行？”说完，笑得把头埋到了桌子上。

　　任何一个男人被如此质疑，绝不会无动于衷。

　　陈少华的火气跟他的胃一样，熊熊燃烧着。他眯着眼，沉下声音道：“你说什么？”

　　许仕强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继续笑道：“我说，你媳妇儿跟你离婚是因为你不行。你不行——”

　　话没说话，许仕强的衣领被陈少华用力提了起来。陈少华冷冷地看着许仕强，道：“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说着，像拖死狗似的拖着许仕强往浴室走。

　　许仕强喝得烂醉，整个人都立不起来，全靠着陈少华的支撑。他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他妈放开我，放开我……”

　　路过客厅，张妈慌忙跑过来，担心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陈少华摇了摇头，沉声道：“没事儿，喝多了，我带他去浴室洗个冷水澡，睡一觉就好了。”说完，进了浴室，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许仕强还在自言自语，醉醺醺道：“项燕，别离开我，我会努力赚钱，赚好多钱，让你花都花不完，你别离开我……”

　　陈少华皱了皱眉，直接把人扔到了浴缸里。

　　陈少华酒品不错，但因为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猛一喝，还真有点儿头晕。他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面，打开冷水，开始冲澡。冷水浇到身上，他打了个冷颤，很快清醒了不少。

　　很快，陈少华注意到许仕强不说话了。他歪头看了眼许仕强，发觉许仕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下面看。他皱了皱眉，道：“你看什么？”

　　许仕强挣扎着从浴缸里坐起来，伸手指指陈少华的下边，大着舌头道：“立……立起来了。”

　　☆、噩梦啊噩梦

　　第二天，许仕强睡到九点多才醒。

　　看了眼挂表，他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接着又脑袋一晕，摔倒在床上。缓了有五分钟，许仕强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厨房里，至于怎么回的房，身上的衣服又是怎么脱的，实在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正想着，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许乐乐顶着个鸡窝头就跑了进来，叫道：“爸爸，我要尿尿。”

　　许仕强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衣服，见床头摆着一身休闲装，便先穿上了，领了许乐乐往门外走。

　　刚到客厅，就见张妈从厨房里出来了。张妈笑了笑，道：“许先生醒了？”

　　许仕强想起昨晚自己乱发脾气，将生日会的气氛破坏掉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头发，尴尬道：“醒了，醒了，昨天晚上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妈大度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时候不早了，许先生还要不要去上班？”

　　一提这个，许仕强急了。

　　许乐乐每个学期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要一千多，再加上房贷还没还清，爹妈那里也得按月给钱，他周六日恨不得住在汽修厂，是说什么也不敢休息的。

　　突然间，门卫大爷的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中年危机。

　　难道，他是真的遭遇了中年危机？再想想项燕的离开，可不就是。工作不体面，家庭分崩离析，夫妻情感貌合神离，还有因为饮食不规律和饮酒过量落下的胃疼病，简直哪儿哪儿都是危机。

　　想着，许仕强惊出一身的汗。

　　他不敢再想了，说了声得去，就领了许乐乐去了浴室，见自己的衣服堆在墙角里，不禁怔了一怔，捡起来闻了闻，汽油味儿里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酒臭味儿。他皱了皱眉，找张妈要了个塑料袋子装了起来。

　　看了看身上的休闲装，许仕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那衣服脏了，没法穿了，还得借陈医生的衣服穿一下。怎么没看见陈医生？”

　　张妈笑了笑，回答说：“先生去医院了，周六他值班。那衣服你就穿吧，先生买回来一次也没穿过。”

　　许仕强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又没别的法子，只好说道：“回头洗了，我再带过来。”

　　张妈摆了摆手，笑道：“依我看，你也不用带回来了，先生上班都穿西装，很少有穿休闲装运动装的时候，那衣服放着也是白白糟蹋了。对了，饭菜都做好了，洗漱一下就过来吃吧。”

　　许仕强简单洗了手脸，坐在桌前匆匆吃了起来。见许乐乐磨磨蹭蹭的，不禁有点着急，“许乐乐，赶快吃饭，吃完了我还得去上班。”

　　许乐乐满脸的不情愿，她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皱眉道：“我不想去，那儿味儿太大，闻多了恶心。”

　　张妈笑着替许乐乐解围，说：“不想去就在家呆着，跟佳铭做个伴儿。你们俩一起写作业，写完了作业一起玩儿，好不好？”

　　许仕强还没说话，许乐乐先拍着手笑了，道：“好好，谢谢张奶奶。”

　　张妈一边收拾厨房，一边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许仕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那怎么好意思呢，乐乐太调皮了，还是跟我走吧。”

　　张妈哎了一声，笑道：“这家里还真不怕闹腾，人多热闹点儿。”

　　许乐乐趁机说道：“爸爸，我保证乖乖的。”说着，右手指天。

　　这时候，陈佳铭趿拉着拖鞋走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点儿迷瞪。他听到三个人的对话，赶紧皱着小眉头道：“许乐乐别走，跟我一起玩儿吧。”

　　张妈忍不住笑了笑，“许先生听见了吧，就让乐乐在这儿玩儿吧。”

　　许仕强想了想，汽修厂周六日也比较忙，乐乐在那儿还真是没时间照顾，便叮嘱许乐乐道：“你保证得乖乖的，不能看太长时间电视，不能吃太多零食，不能偷偷出门，不能给张奶奶添乱，记住了没有？”

　　许乐乐笑出一口小白牙儿，保证道：“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吧，爸爸！”

　　许仕强叹了口气，对张妈道：“那乐乐就麻烦您了。”

　　张妈看了许乐乐一眼，笑道：“许先生说哪里话？乐乐这么听话，这么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实话，你们父女俩来了之后，家里头热闹多了。原来一年也不见得有这么热闹。”

　　许仕强想到陈少华，暗暗啧了一声，就姓陈的那张棺材脸，是热闹不起来。

　　吃完了饭，许仕强又叮嘱了许乐乐两句，这才骑着电车去了汽修厂。到了地方，已经十点多了。

　　吴彬眼尖，许仕强一进门口他就窜上来了，小心翼翼道：“师父，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地迟到，回头让张头儿看见了，非得骂你不可。”

　　许仕强苦笑两声，还真是，这姓陈的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自从认识他，自己好像每天都会迟到。

　　下了班，许仕强来到陈少华家来接许乐乐。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跑车，最新款的玛莎拉蒂。

　　许仕强的眼睛亮了一下，啧，这车可真够漂亮的。他看了有好几眼，这才按响了门铃。

　　张妈打开门，压低声音，一脸担忧道：“许先生，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我进去看看，看看先生怎么样了？”

　　许仕强怔了怔，奇怪道：“他怎么了？”

　　张妈叹了口气，皱眉说：“先生很少喝醉酒，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喝了不少回来的。我不大方便，你帮忙进去看看吧。”

　　许仕强忍不住想笑，不大方便，难道姓陈的喝醉了酒就跳脱衣舞？想着，点头应了。

　　刚要开门，就听里头隐约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姓陈的屋里有女人？

　　许仕强疑惑地看了张妈一眼，张妈点点头，小声道：“医院护士张小姐，她送先生回来的。”

　　许仕强明白过来，张妈非要他进去看看，估计是怕看到激情四射的场面。他忍不住啧了一声，难道他就喜欢这样的场面？想归想，他还是清了清喉咙，抬手敲响了门。

　　“陈医生，你没事吧？”

　　过了两分钟，卧室门开了。

　　许仕强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长得很漂亮，是时下最流行的锥子脸。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黑发披在肩上，穿一身黑色包臀连衣裙，裙子很短，刚刚能遮住屁股。

　　女人挑眉一笑，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你好，我是张婷。”

　　许仕强也连忙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张婷的手，“你好，我是许仕强。”松开手后，许仕强看向躺在床上的陈少华，陈少华的衣服有些皱，衬衫的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了，领口的位置露出一小片儿雪白。

　　张婷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轻笑一声道：“今天同事聚餐，少华喝了不少，我就把他送回来了。呵呵，之前少华很少喝酒，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人喝了一瓶白酒。”

　　一口一个少华，许仕强暗暗啧了一声，叫得也不嫌肉麻。

　　“人我送回来了，”张婷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少华的车钥匙还在我这里。”说着，低头从皮包里拿出来一把车钥匙。

　　许仕强接过车钥匙，又跟张婷客气了两句，把她送出了门外。

　　张婷上了红色跑车，绝尘而去。

　　许仕强手里掂了掂车钥匙，心里涌起一股妒意，还真是钻石王老五，即使是离过婚了，还是有漂亮女人上赶着贴过来。

　　回了客厅，许仕强把车钥匙给了张妈。

　　张妈笑着接了，“真是多谢许先生了。”

　　许仕强笑了笑，“举手之劳，千万别放在心上。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乐乐回去了。”

　　张妈客气了两句，“也好，趁天还没黑透，早点走也好。”说着，指了指陈少华隔壁的房间，“乐乐现在跟佳铭一起玩儿呢。”

　　许仕强一边往陈佳铭房间走，一边问张妈道：“乐乐乖不乖，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张妈笑着叹了口气，“乐乐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佳铭平常一个人在家，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现在乐乐来了，就跟打开了小话匣子似的。以后啊，你没事儿就带乐乐过来玩儿，家里也热闹热闹。”

　　许仕强笑着应下了，推开门，见俩小孩儿头挨头地趴在床上，正欢快地说着什么。

　　许仕强笑了笑，刚要叫许乐乐，就听张妈在隔壁哎哟了一声。许仕强吓了一跳，赶忙来到陈少华房里。

　　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陈少华的上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地上一片狼藉。张妈生怕陈少华掉下来，紧紧抱住陈少华的胳膊。

　　许仕强赶紧上前帮忙，一把托起陈少华往浴室里带。“张妈，你收拾房里，我带陈医生去浴室。”

　　到了浴室，陈少华又吐了一摊，许仕强来不及躲闪，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

　　许仕强骂了声操，一把将陈少华推到了浴缸里，皱着眉闻了闻胸前，险些也吐出来。他瞪了陈少华一眼，一把脱去上衣。

　　陈少华缩在浴缸里，渐渐安静下来。

　　许仕强嫌弃地看着陈少华，过了有一会儿，见陈少华不动弹了，这才弯下腰，三两下扒了陈少华的上衣。

　　陈少华看上去瘦弱，但脱了衣服，就看到紧致结实的肌肉均匀地贴在骨架上，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配着那精致的五官，似乎比刚刚那个叫张婷的女人还要漂亮。

　　许仕强再看看自己光裸的上身，并不比陈少华结实，除了比他黑点儿，看上去爷们儿点儿。

　　他的目光沿着陈少华的胸膛往下，来到陈少华的腰间。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咬咬牙，伸手去解陈少华的裤腰带。

　　扒下陈少华的裤子，许仕强嘴里又啧了一声。姓陈的身体还挺有料，两条腿又长又直，比女人的还要漂亮。看到陈少华的黑色三角裤，许仕强忍不住笑了起来。

　　操，这货表面上看着挺正经，没想到私底下简直是骚气十足。

　　许仕强想了想，伸手又将陈少华的三角裤扒了下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瞄陈少华的胯/间。接着，他打开放水开关，给浴缸里放起水来。

　　陈少华原本闭着眼睛，因为水的刺激，一下子睁开了眼。他看看许仕强，又看看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眉。

　　许仕强觉得有点儿尴尬，他扯了扯嘴角，“别误会，我可没干什么。如果你是个美女，我可能还考虑考虑。”

　　陈少华没说话，眼一闭，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许仕强低声骂了声操，恨恨地盯着陈少华。“喂，姓陈的，能爬起来就自己洗，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

　　喊了好几声，陈少华还是不动不响。

　　倒是外面张妈的声音有些发急，“许先生，先生怎么样了，是不是醒了？”

　　许仕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醒了又睡着了？

　　透过玻璃窗，许仕强看到天已经黑下来了，路灯发出暗黄的光。他咬了咬牙，回道：“没事儿，张妈，我们马上出来。”想着，关了水龙头，从架子上拿了毛巾，匆匆给陈少华擦洗起来。

　　擦完了，许仕强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他飞快地给自己也擦了擦，这才穿上外裤，来到客厅，刚想问张妈哪里有干净的换洗衣服，就见张妈手里拿着两套衣服走了上来。

　　“许先生，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没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仕强接过衣服，客气两声，便又返回了浴室。他先套上一身运动衣，然后又给陈少华换了内外衣裤，半拖半抱地把陈少华送回了卧室，拿毛巾被盖上了。

　　张妈又是一通感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许先生。”

　　许仕强又累又饿，客气两句，就带着许乐乐往家赶。

　　当天晚上，许仕强做了个梦。

　　他梦到项燕回来了，哭着求他原谅。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但毫无疑问，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她。于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开始滚/床单。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心情自然可想而知。谁知，等事毕之后，他刚要对项燕说两句情话，却发现项燕的脸忽然变成了陈少华。

　　许仕强一下子吓醒了，他嘴里骂了声操，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直到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于是，许仕强再一次上班迟到。

　　☆、运动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一月。

　　这天，许仕强正坐在台阶上抽烟，就听到一声汽笛声响。许仕强抬眼看了看，不禁有些吃惊，陈少华的宝青色宝马X5。

　　这孙子没事儿干，跑这儿来干嘛？

　　正奇怪，陈少华从车上走了下来。

　　许仕强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起身来到陈少华面前，他从嘴里取出烟卷，吐出一口烟圈，阴阳怪调地说：“哎哟，今个儿这是什么风把陈大医生给吹过来了？”

　　陈少华闻到一股劣质烟草味儿，其中还夹着淡淡的汽油味儿。他皱了皱眉，略带嫌弃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这姓陈的说话，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欠揍模样。“能来，当然能来了。请问您的乌龟壳，不对，是爱车出了什么问题？”

　　陈少华刚要说话，张仁和从里头走了出来，见了陈少华立刻热情地走上前来，笑道：“陈医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还说这一两天让强子过去你那儿看看呢。”

　　陈少华对着张仁和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我正好路过，想起来了，就过来了。”

　　张仁和附和了两句，对许仕强使了个眼色，道：“强子，好好儿给陈医生看看。陈医生，咱们进去聊。”

　　陈少华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了，张老板回去歇着吧。我往外边儿站会儿就行，正好跟许师傅说一下问题。”

　　张仁和看惯了脸色，见陈少华不愿多说，赶忙笑着应了，“那好，我就进去了，有事儿您直说。”又叮嘱了许仕强两句，这才进屋去了。

　　许仕强扔掉烟头儿，用脚尖儿碾了碾，笑道：“说吧，想跟许师傅聊点儿什么？”

　　陈少华忍不住挑了挑眉头，问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给车看病，不用问车主问题吗？”

　　许仕强笑着摇了摇头，三两步来到车旁边，“车可比人简单多了，听听发动机响就行了。”说完，他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响了有两分钟，停了车，下来了。

　　陈少华道：“什么问题？”

　　许仕强笑了笑，回道：“汽修上，管这种问题叫没问题。”

　　陈少华扯了扯嘴角，“照你这么说，我这趟是白来了？”

　　许仕强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你想有点儿问题？怎么叫白来了，这不跟你看病似的，没病不高兴，非得整出点儿病来才安心？再说了，有这么帅的维修师傅陪你聊天，你怎么能说是白来了？”

　　陈少华用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许仕强，倒把许仕强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孙红强抓了抓头发，掩饰道：“别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陈少华的脸有点儿黑，“爱上一个满身汽油味儿的糙汉？”

　　这话许仕强不乐意听了，他瞪着陈少华道：“有人还就好这一口。想当初项燕……”提到项燕，许仕强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闻我身上的汽油味儿，说这就是男人味儿。”

　　陈少华嘴里发出一声轻呵，不置可否。

　　许仕强没再说话，他打开汽车前盖儿，低着头鼓捣起来。过了有十分钟，把汽车盖儿合上了，挑衅地望着陈少华，道：“好了。”

　　陈少华没说什么，他上车试了一下，听声音似乎比之前清亮了一些。熄了火，他突然来了一句。“这周末学校有运动会，你去不去？”

　　许仕强自然知道，上周许乐乐就告诉他了。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回道：“到时候再说吧，有时间就去。”见陈少华重新启动了车子，又补了一句，“你去吗？”

　　陈少华想了想，“没有手术的话就去。”

　　许仕强没再说话，看着陈少华的车缓缓驶出汽修厂。

　　眨眼间，到了周末。

　　一大清早，许乐乐就起来了，大声喊着来到许仕强卧室，叫道：“爸爸，快起床了，运动会要迟到了！爸爸，快起床！”

　　许仕强拧着眉下了床，等他收拾清了两个人，已经是八点半了。

　　到学校，八点五十分。

　　运动会九点钟正式开始。

　　运动场上人山人海，几乎稠成了一锅粥。

　　许仕强领着许乐乐，穿越重重人海，总算找到了一年一班的看台。

　　刚要坐下，刘老师从看台底下吼了一声，“乐乐，快，来不及了，去更衣室换衣服！”

　　许乐乐答应一声，急匆匆地跳下看台，身子一拐，进了女更衣室。

　　许仕强在看台区扫了一圈，没看见陈少华，正觉得奇怪，就听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参赛选手提前做好准备。”

　　两分钟后，喇叭声再度响起。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现在正式开始。第一个项目：百米冲刺。首先是一年级的小朋友，请各位选手各就各位。”

　　许仕强有些紧张，比他自己参加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起跑线上左数第二个人影。

　　许乐乐穿着统一发放的蓝色背心短裤，背后贴着一个大大的数字7。为了参加这个项目，她这些天一直在小区里跑来跑去，准备了得有半个多月。

　　随着一声发令枪响，蓝色运动衣们全都冲了出去。

　　许仕强的目光始终集中在七号数字身上，她跑得很快，不到一半的距离便冲在了第一个，与第二名拉开有两米的距离。

　　“乐乐乐乐，你最强，乐乐乐乐，你最棒——”

　　许仕强听着耳边的加油声，心里升起一股自豪。看，这是我许仕强的女儿，她像风一样，跑得那么快。

　　正高兴，就听人群里发出一声哎哟。许仕强跟着心头一跳，许乐乐竟然摔倒了。于是，第二名变成了第一名。很快，更多的人超过了许乐乐。

　　许乐乐趴在地上，像只瘪瘪的袋子铺在地上。

　　“乐乐——”

　　许仕强忍不住站起来，但他知道，他现在不能过去。因为，现在还在比赛。他只能放开嗓子，给许乐乐加油鼓劲儿，“乐乐，站起来——乐乐——加油，你是最棒的——”

　　过了有半分钟，许乐乐站了起来。她走得很慢，但却很坚定，小脸儿蛋红通通的。

　　许仕强看得有些心疼，他下了看台，来到终点处，等着许乐乐。

　　许乐乐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但却是一步一步走完了全程，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等她到了终点，许仕强立刻冲了上去，蹲下身子查看许乐乐的膝盖。膝盖处高高地肿了起来，破了皮，还流着血。

　　许乐乐一看见许仕强，瘪瘪嘴，眼泪就下来了。

　　许仕强皱眉看着，他小心地抱起许乐乐，尽量不碰到伤处。

　　许乐乐把脑袋扎到许仕强怀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爸爸，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摔倒了……”

　　“没关系，没关系。”许仕强心疼得不行，摸着许乐乐的脑袋道，“还有没有别的项目，有的话得跟刘老师说一声。”

　　许乐乐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还有一个四百接力。”

　　许仕强皱着眉，扫了眼许乐乐红肿受伤的膝盖道：“没办法，只好取消了。”

　　许乐乐一听，哭得更伤心了，“爸爸，我是不是很丢人，那么多人都没摔倒，就我摔倒了……”

　　“那有什么可丢人的，你摔倒了，但坚持走到了终点，这种精神可比得第一名厉害多了。”许仕强一边安慰许乐乐，一边找到刘老师。“刘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乐乐接下来的比赛怕是要取消了。”

　　刘老师也觉得很可惜，她摸摸许乐乐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还有下次呢。乐乐很棒，下次一定能得第一。”

　　许乐乐一听，眼泪掉得更多了。

　　刘老师有些头大，只得继续安慰许乐乐道：“乐乐不哭，乐乐很乖，很厉害，老师以你为荣。”

　　许乐乐叫了一声刘老师，哭得更厉害了。

　　许仕强见状，匆匆跟刘老师道了声别，抱着许乐乐往学校门口走。

　　刚到门口，宝青色的宝马X5停在了面前。陈少华按了声汽笛，缓缓摇下车窗，看着两人道：“怎么回事？”

　　陈佳铭也从副驾驶上探出了小脑袋，叫了声许乐乐。

　　许乐乐看见陈佳铭，刚刚收住的眼泪又下来了。“陈佳铭……”

　　许仕强只觉得头疼，他从来都不知道，许乐乐有这么多的眼泪。

　　陈佳铭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看着许乐乐受伤的膝盖，皱眉道：“你流血了。”

　　话音刚落，陈少华也下了车来到跟前儿。他皱了皱眉，打开后面的车门道：“上车吧。”

　　许仕强有些犯怵，感觉这就姓陈的就是个扫把星，每次碰上总没好事。他下意识道：“不用吧，就是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

　　陈少华皱眉望着许仕强，冷声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见许仕强站着不动，又加了一句，“磕伤不要紧，但现在天热，发炎就麻烦了。还有些脏东西，得及时处理一下。”

　　许乐乐一听，心里更害怕了，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许仕强迟疑了一下，低头坐了进去。

　　陈少华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小医药箱，从里面取出酒精和棉签。

　　他对着许乐乐笑了笑，轻声道：“乐乐别怕，叔叔现在要帮你消毒，会有一点疼，但很快就好了。我相信，乐乐肯定能做到，因为乐乐是最棒的，对不对？”

　　许乐乐在陈少华鼓励的眼神下，皱着眉点了点头。

　　陈少华低着头，将棉签在酒精里蘸了两下，接着看了许乐乐一眼。

　　许乐乐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我不怕，陈叔叔。”

　　陈少华笑了笑，夸赞道：“乐乐果然很勇敢。”说着，将蘸过酒精的棉签在许乐乐膝盖上轻轻擦拭起来。

　　许乐乐的小脸儿几乎皱成了一团，眼眶里的泪珠摇摇欲坠，看得陈佳铭也跟着皱起眉来。

　　一连换了七八根棉签，才算是把伤口清理干净了。陈少华又从医药箱里取出红药水，用棉签蘸了，笑道：“乐乐别怕，涂上这个，伤口马上就能好了。”

　　许乐乐抿着唇点了点头。

　　陈少华小心翼翼地抹着，很快，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好了，乐乐真棒。”说完，把医药箱收了起来。

　　许乐乐擦擦眼角，礼貌道：“谢谢陈叔叔。”

　　陈少华笑了笑，伸手摸摸许乐乐的头发。“乐乐，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

　　“真的吗？”许乐乐高兴起来，露出一口的小白牙儿。

　　陈少华点点头，看向许仕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不少，简单交代道：“注意别碰水，否则容易感染。还有，尽量少走路，少做大幅度运动。”

　　许仕强嘴里啧了一声，操，这孙子学过变脸吧，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儿好感，瞬间又灰飞烟灭了。他看了陈少华一眼，假模假式道：“知道了，回头请你吃饭。”

　　谁知，陈少华张口接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就现在吧。”

　　许仕强怔了一下，操，这孙子还要不要脸。

　　☆、大尾巴猫鱼面

　　许仕强本来只是想客气一下，没想到陈少华这么不上道，正想着如何拒绝，就听许乐乐道：“爸爸，咱们去吃大尾巴猫鱼面吧，我想吃那个了。”

　　陈佳铭是头一次听说，奇怪道：“什么是大尾巴猫鱼面？”

　　许乐乐伸出手指，耐心地解释道：“就是里面有鱼，有面，有冰激凌，有皮皮虾，还有各种蔬菜，总之很好吃。”

　　陈佳铭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许仕强，道：“许叔叔，那咱们去吃大尾巴猫鱼面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由不得许仕强说不了，他瞪了许乐乐一眼，无奈说道：“走吧。”说完，把许乐乐轻轻放到后车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转身去骑电车。

　　许仕强在前面骑，陈少华开着车在后面跟着，歪歪扭扭转了好几条街，来到日月潭路。

　　日月潭路很窄，车还不少，走两步就得停一停，确实赶不上电车快。最后没法子，陈少华只好将车停得远一点，抱着许乐乐来到了店门前。

　　许仕强看着陈少华略显不耐的脸，心情愉悦地笑了笑，“东西不错，就是路不好走。”说着，伸臂接过许乐乐。

　　店里人不少，大都是一对对的情侣，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头挨着头说悄悄话。两个大男人带着俩孩子的组合，还真是仅此一对。

　　店员贾美丽见了面笑着招呼道：“强哥，来啦。哎哟，丫头这是怎么了？”说着话，眼睛不停地瞄着陈少华。

　　许乐乐的眼圈立刻红了，故作坚强道：“没什么，摔了一跤。”

　　许仕强简单解释了两句，问道：“还有什么面？”

　　贾美丽看了眼单子，笑道：“只剩酸菜鱼面了，巨蟹面和龙虾面都卖完了。”

　　许仕强点了三人份的酸菜鱼面，刚要转身坐下，就听贾美丽压低声音问道：“强哥，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帅哥是谁，没见过啊？”

　　许仕强懒得多做解释，搪塞说：“同学家长，一起吃顿饭。”

　　贾美丽可惜地哎了一声，皱眉道：“都有孩子啦，看着不像这么大年纪的啊。”

　　许仕强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人姓陈，两年前离婚了，是博爱医院的外科医生，追他的人一大沓。你要是喜欢啊，抓点儿紧，还是有机会的。”

　　贾美丽眨了眨眼，笑道：“别说，这人还真是我的菜。”

　　“加油，姑娘，祝你早日成功。”许仕强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转身从碗柜里拿了四副碗筷，回了座位。

　　没过一会儿，贾美丽端着热气腾腾的面锅上来了，笑道：“面好了，几位慢用吧。”说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一直往陈少华身上乱转。

　　许仕强见陈佳铭直勾勾地盯着面锅，便抬手盛了一小碗鱼汤，放到陈佳铭桌前，道：“尝尝。”

　　陈佳铭用勺子舀了一点儿，缓缓放到了嘴里，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笑道：“真好喝。”说完，一连舀了好几勺汤。

　　“爸爸，我也要，我也要！”许乐乐不甘落后，扬着小碗儿要许仕强给她盛。

　　许仕强把汤勺递给许乐乐，瞪着眼道：“自己盛。”

　　许乐乐有些不高兴，瘪着小嘴道：“爸爸偏心，给陈佳铭盛，不给我盛。”

　　陈少华伸手接过碗勺，一边往碗里舀汤，一边笑着道：“没关系，爸爸不给盛，叔叔给盛。”盛好了，放到许乐乐跟前儿。

　　许乐乐高兴起来，对着许仕强扮了个鬼脸儿，笑道：“还是陈叔叔好！”

　　许仕强瞪了许乐乐一眼，“陈叔叔好，那你就跟陈叔叔走吧，以后别再来烦我了。”

　　许乐乐吐吐舌头，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汤来。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摸摸许乐乐的脑袋，道：“我倒真希望有这么个女儿，不如，你把乐乐给我养？”说着，扫了许仕强一眼。

　　许仕强还没说话，陈佳铭先笑了，高兴道：“真的吗？以后我就能跟许乐乐一起玩儿了。真是太好了！”

　　陈少华见许乐乐的碗空了，又拿起勺子盛了一碗，“你觉得怎么样？许师傅？”

　　想得美，老子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给你了？许仕强一连丢给陈少华好几个眼刀。“现在觉得好，用不了两天，就能烦死你了。”

　　陈少华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贾美丽端着个餐盘上来了，盘子上摆着两瓶啤酒，两杯果汁。

　　许仕强连忙摆手，以为是送错了。“小贾，我可没点饮料啊。”

　　贾美丽扭捏地看着陈少华，轻声回答道：“这是我请几位喝的。”

　　许仕强见这架势，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点点头，笑道：“那就谢谢了。”

　　贾美丽的脸有些红，眼神不时在陈少华和许仕强身上游移，“谢什么，强哥实在是太客气了，你经常照顾我，我自然要有些回报了，就当是感谢你平日里的照顾。”说完，红着脸去了。

　　许仕强打开一瓶啤酒，砰的一声放到陈少华面前，笑道：“美女请的，来吧。”说着，砰的一声另一瓶也没了盖儿。

　　陈少华皱了皱眉，“我开着车呢。”

　　许仕强不以为然，“从这儿到花园里，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这段路很少有查酒驾的，别墨迹，喝还是不喝？”

　　陈少华犹豫了片刻，提起酒瓶，仰脖喝了一口。

　　“痛快！”许仕强也拎起酒瓶，狠狠灌了两口。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吃面，俩小孩儿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显得两个大人倒越发沉默了。

　　十分钟后，两瓶啤酒都见了底。

　　许仕强打了个响指，叫道：“小贾，再来一打啤酒。”

　　很快，贾美丽拎着一打啤酒过来了，目光先在陈少华身上打了个转儿，最后落到了脸颊通红的许仕强身上，笑道：“强哥，你这脸上是涂了胭脂了吗？怎么这么红？”

　　许仕强接过啤酒，很快把盖子打开了，挑眉道：“姑娘，记住了，这叫喝酒上脸。”

　　贾美丽哈哈笑了两声，眼神如水般洒在陈少华脸上，笑道：“这是病，得治。对吧，陈医生？”

　　陈少华怔了怔，皱眉望着贾美丽，“你认识我？”

　　贾美丽刚想摇头，又点了点头，“博爱医院的外科医生，谁不认识？”

　　陈少华仔细打量着贾美丽，确信自己没见过此人，“你是……”

　　贾美丽羞红了脸，匆忙往吧台的方向走去，“我叫贾美丽，以后你就知道了。”

　　陈少华没多想，眼睛不时瞟向许仕强。许仕强几乎没吃面，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很快，五瓶啤酒下了肚。

　　陈少华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差不多得了，非得喝到桌子底下去啊。”

　　许仕强不爱听了，砰的一声把酒瓶子摔在桌子上，醉醺醺道：“我能趴桌子底下去？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有本事，跟我比比……看咱俩谁先趴桌子底下去？”

　　陈少华心知最蠢的事莫过于跟醉汉讲道理，于是没再说话。

　　许仕强还不干了，瞪着眼敲起桌子来了，“怎么不说话了？词穷了吧？”

　　陈少华皱了皱眉，问俩小孩儿道：“吃饱了吗？”

　　俩小孩儿异口同声地回答说：“饱了。”

　　陈少华点了点头，略显不耐烦地道：“好，那咱们回家。”说着，起身来到吧台。

　　贾美丽一直密切注视着陈少华，见陈少华过来了，脸上又染上了一层红晕。

　　陈少华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问：“能刷卡吗？”

　　贾美丽笑着接过银行卡，弯腰从吧台里拿出刷卡机，看了一眼结账单，道：“一共是一百八十五。”

　　陈少华刷了卡，见俩小孩儿还在座位上坐着，皱了皱眉，“怎么不走？”

　　许乐乐看看许仕强，又看看陈少华，皱眉说：“我想等爸爸。”

　　陈少华想起许乐乐的腿受伤了，又走回桌前，弯腰抱起许乐乐，道：“咱们回家等着他去，我看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呢。”

　　许乐乐有些犹豫，求助般地看向陈佳铭，似乎是希望陈佳铭替她拿个主意。

　　陈佳铭干净利落地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就跟我们回去吧。上次玩的那个五子棋还没分出胜负呢。”

　　许乐乐显然是有些心动，又看了许仕强一眼，“可是爸爸他……”

　　陈佳铭想了想，道：“这样，咱们给叔叔留个口信儿，到时候他自然知道去我家接你。”

　　许乐乐考虑了片刻，同意了。“那好吧，咱们去跟美丽阿姨说一声。”

　　话音刚落，贾美丽挑着眉就过来了。她在许乐乐脸上轻轻掐了一下，瞪着眼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我姐姐。”

　　许乐乐吐吐舌头，笑道：“我错了，美丽姐姐。”

　　贾美丽高兴了，摸摸许乐乐的脑门儿，目光扫到陈少华的脸，不觉又红了脸。她赶忙转过目光，看着烂醉如泥的许仕强道：“强哥估计自己回不去，我看你们还是把他拖回去吧。”

　　陈少华看了眼满身酒气的许仕强，淡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他醒了，你就告诉他去我家接乐乐，我们先回去了。”说完，抱着许乐乐往门口走。

　　贾美丽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少华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冷酷淡漠有个性，我喜欢。”

　　过了有一刻钟，到了陈少华家。

　　许乐乐见了张妈开口就叫奶奶，乐得张妈脸上尽是褶子。

　　张妈答应一声，看见许乐乐腿上都是药水，顿时心疼得不行，“这是怎么了宝贝儿？快让奶奶瞧瞧。”

　　许乐乐把事情经过说了说，眼圈儿又红了，故作坚强道：“没事儿，已经不疼了。”

　　张妈夸了许乐乐两句，往门口望了望，没看见许仕强，奇道：“怎么没看见许先生？”

　　陈少华一边把许乐乐放到沙发上，一边回道：“他现在正忙着呢。”

　　张妈没听明白，见陈少华不愿多说，便也没多问，笑道：“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下面。”

　　陈少华还没说话，许乐乐先拒绝了，“不用了，张奶奶，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你吃了吗？”

　　张妈有些奇怪，随口问道：“你们跟谁吃的？”

　　“爸爸、陈叔叔、陈佳铭和我，我们四个人。”许乐乐舒服地窝在沙发上，笑嘻嘻道，“我们吃的大尾巴猫鱼面，我最爱吃那个了。”

　　许乐乐还要再说，陈佳铭抱着五子棋跑了过来，“来，咱们接着玩儿吧。”

　　张妈只好把目光挪向了陈少华，“那为什么许先生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陈少华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一边解扣子一边道：“他没喝饱，还在继续战斗。”

　　张妈闻到陈少华身上的酒味儿，皱眉道：“先生喝了多少，怎么这么大味儿？”

　　陈少华抬起袖子闻了闻，还真是，解释说：“不是我的，是许仕强身上的。”

　　张妈叹了口气，皱眉道：“这是喝了多少啊，大晚上的，可别出什么事儿。”

　　陈少华转身往浴室走，不在意道：“他能出什么事儿？”到了浴室门口，停下了，回身看向张妈，“对了，张妈，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的车票？”

　　张妈笑了笑，“放心好了，东西都收拾好了，票也买好了，明天早上六点的火车。”说完，叹了口气。

　　陈少华有些不解，笑道：“回家了不高兴吗，怎么还叹上气了？”

　　张妈擦擦眼角，感慨道：“也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可能是想到一个月见不着你们，心里空落落的。”

　　“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回来了。都快两年没回老家了吧，趁儿子结婚，好好儿在家休息休息。”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陈少华去了浴室。

　　正洗着，就听电话铃响。很快，铃声停了。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又响了。

　　陈少华怕有什么急事，围了浴巾匆匆跑了出来，看见电话号码不禁怔住了，上面显示的是派出所的号码。

　　诈骗？

　　陈少华心里犯起了嘀咕，皱眉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有礼的男声，道：“请问是陈少华吗？”

　　陈少华皱了皱眉，认定这就是一个诈骗电话，刚要挂断，就听对方道：“你认识许仕强吗？”

　　陈少华怔了怔，“认识，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道：“是这样的，许仕强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在花园里街派出所里，你过来一趟吧。”

　　☆、我的清白

　　陈少华对着厨房喊了一声，道：“张妈，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

　　等到了花园里街派出所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你好，我是陈少华，许仕强是在这里吗？”

　　值班的警察赵飞打量了陈少华一眼，忍不住笑了，陈少华身上穿的是正装，脚上却趿拉着一双拖鞋。道：“这才过了五分钟，你就来了，合着你家就住这附近吧。”

　　陈少华见赵飞这副表情，心知许仕强应该没出什么大事，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是，就住这附近，许仕强呢？”

　　赵飞起身往隔壁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摇头，“这人喝了多少酒啊，骑电车都能撞树上，幸好没撞上人，不然问题可就大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吭声。

　　赵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许仕强，叹道：“自己看吧，搁这儿躺着呢。”

　　许仕强脸上倒是没看出明显的外伤，就是两只手一直护着右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虾米似的。

　　陈少华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不禁皱了皱眉。

　　赵飞看了眼手表，笑道：“马上我就下班了，你赶紧带他回去吧。”

　　陈少华道了声谢，上前扶起许仕强，让许仕强靠在自己身上，但许仕强身子滑溜的很，刚靠上，又滑到了床上。试了两次，陈少华干脆直接打横把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

　　赵飞看了直笑，“还是头回看见男的被公主抱。”

　　陈少华将人塞到副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打着了火，刚要开车，就见赵飞来敲车窗。他摇下车窗，“还有事儿？”

　　赵飞笑了笑，摊开手心露出一部黑色诺基亚手机，“许仕强的，这年头还用诺基亚，真是少见了。”

　　陈少华沉默地接过手机，看了许仕强一眼，将手机放到了口袋里。

　　汽车驶出两米，赵飞大声喊了一句，“对了，许仕强的电车还在里头呢。”

　　陈少华探出脑袋，回了一句，“回头再说吧。”

　　五分钟后，宝马车停到了家门口。陈少华下车后，把许仕强从副驾驶座上拖了出来，依旧公主般抱到了客厅。

　　许乐乐看见了，立刻尖叫起来，“爸爸——”见许仕强没吭声，立刻望向陈少华，担忧道：“陈叔叔，爸爸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喝多了，睡一觉就醒了。”陈少华一边说着，一边把许仕强抱到了客房里。

　　许仕强的脸通红，两道眉毛纠结地连在一起，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陈少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许仕强，皱着眉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出去，就见许仕强嘴里发出呕的一声。他心头一跳，刚要上前去扶，就见床单上已经多了一大片黄白之物。

　　陈少华见许仕强腮帮子又鼓起来了，当下也顾不得脏，上前一把揪起许仕强的脖子，令许仕强的脑袋悬在床前。果然，许仕强又呕的一声吐了出来，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酒臭。

　　陈少华怕许仕强再吐，赶忙将人半拖半抱地拽到了浴室。许仕强半趴在马桶前，很快又吐了出来。陈少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接着飞快地按下了冲水键。

　　吐了有二十多分钟，直到许仕强再也吐不出来，陈少华方将许仕强的衣服扒下来，接着将许仕强扔到了浴缸里，放好水后，倒了整整一瓶沐浴液。

　　这一通折腾，陈少华身上也不免沾上些秽物。他快步来到另一间浴室，重新洗了个澡。等他过来再看许仕强，发觉许仕强已经睡着了，鼻子里还冒着泡泡。

　　陈少华扯了扯嘴角，将人从水下捞起来，擦干了用浴巾裹上。到了客房门口，又顿住了，想了想，抱回了自己的卧室。许仕强的身子一挨着床，嘴里立刻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声。

　　陈少华深吸口气，出了门，来到客房，将床单扯下来扔到了洗衣机里，连同许仕强的脏衣服。

　　收拾完之后，见许乐乐和陈佳铭还在客厅里看电视，陈少华沉下脸来，“这都几点了，明天还得上学去呢，快回屋睡去。”

　　许乐乐眨眨眼，“陈叔叔，今天我和爸爸住你家吗？”

　　“对，今天住我家里。”陈少华弯腰抱起许乐乐，还真不知道让她住哪儿了。

　　张妈明天一早赶火车，早休息去了，楼上的房间有半年没打扫过了，楼下的客房又脏了，最后只好抱到了陈佳铭屋里，好在陈佳铭的床还算宽敞。“今晚你跟佳铭一起睡，好不好？”

　　许乐乐还没说话，陈佳铭先点头答应了，“好，我跟许乐乐一起睡。”

　　陈少华把许乐乐放到了床里首，叮嘱陈佳铭道：“乐乐腿上有伤，你睡觉老实一点儿，别压到她的腿。”

　　陈佳铭立刻保证，对许乐乐眨了眨眼。

　　许乐乐没说话，脸却有点儿红。

　　从陈佳铭屋里出来，陈少华又跑去客房，将地面上的脏污擦干净了。收拾清了，陈少华又出了一身的汗，只得重新冲了个澡。等他回了卧室，发现许仕强正□□地摊在床上，浴巾早被甩到了地上。

　　陈少华有些无语，他从地上捡起浴巾，扔到了床边。看了许仕强一眼，陈少华从衣柜里拿出来一条新内裤，提起许仕强的脚，给他穿上了。

　　穿的时候，无意碰到许仕强的膝盖。许仕强的身体立刻抖成了筛子，同时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抗议。

　　陈少华怔了怔，看着许仕强的膝盖，慢慢皱起了眉。粗看过去，膝盖似乎就是红肿了些，但细看就会发现，两个膝盖的形状不一样。如果不是天生的，那就是膝盖错位了。

　　趁许仕强迷糊，陈少华缓缓伸出手，在许仕强左膝盖上轻轻地摸了摸。许仕强没什么反应，就是嘴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闷哼。陈少华的目光集中到许仕强的右膝盖上，接着将手轻轻地放到了上面。

　　谁知，手刚碰到，许仕强的身子就抖了一下，两只手下意识地去捂右膝盖。陈少华明白，许仕强的右膝盖错位了。

　　他从医近十年，对于外科伤很有些研究，心知外伤救治若不及时，小伤也得变成大病。而且现在许仕强还迷糊着，是推拿的最佳时机。于是，他用两条腿压住许仕强，双手狠狠按上许仕强的右膝盖。

　　许仕强猛地睁开了眼，昏沉中见陈少华压在自己身上，嘴里骂了声操。“你干嘛？”

　　陈少华脸上带着一贯的冷漠，淡淡道：“救死扶伤，不用太感激。”

　　许仕强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右膝盖剧烈地疼痛，他下意识去推陈少华，“疼，滚蛋。”

　　“还知道疼，看来没喝傻了。”陈少华一边说，手上一边动作着，忽然间手上一用力。“不把骨头复位了，回头更得疼，你忍着点儿。”

　　话音未落，就听许仕强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操，你是要杀人吗？”

　　陈少华挑衅地看着许仕强，讥讽道：“不怕把张妈和孩子们吵醒了，继续叫。”

　　许仕强想起之前被陈少华打得满脸是伤的场景，不吭声了，只是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陈少华一边在许仕强的右膝盖上按着，一边说话以分散许仕强的注意力。“看你长得挺结实，原来是外强中干，能看不能用。”

　　“操，胡说八道什么呢？”许仕强不干了，“我上学的时候，还是足球队队长呢。”

　　陈少华挑了挑眉，好笑道：“幼儿园的还是小学的？”

　　许仕强骂了一声，“之前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没想到说话这么损，你爸妈知道吗？”等了一会儿，见陈少华没接话，问：“怎么了，刚说你说话损，又变哑巴啦？”

　　陈少华淡淡道：“我没爸妈。”

　　没爸妈？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许仕强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手上功夫不弱，学过？”

　　陈少华点点头，“上大学时，我是校武术队的。”

　　许仕强骂了声操，怪不得，下手那么重。

　　过了有半个小时，陈少华道了一声，“好了。”说着，顺势在许仕强大腿上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许仕强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声，“操，流氓！”

　　陈少华顺嘴说道：“你连流氓都操，是不是更流氓？”

　　“看上去道貌岸然，肚子里全是男娼女盗。”许仕强揉了揉膝盖，好像真不那么疼了，他嘴里低声哼了一声道，“你他妈也太能装了吧？”

　　陈少华没说话，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顺势躺在了许仕强身边。

　　许仕强本来想再给陈少华两句，但想到陈少华刚刚给自己治了膝盖，于是忍住了。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道：“不跟你废话了，我睡了。”

　　陈少华也翻了个身，睡了。

　　第二天，许仕强一睁眼，就看见陈少华放大的俊脸。他吃了一惊，目光往下溜去，就见两个人的四肢几乎交缠在一起。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一把推开陈少华道：“操，我的清白。”

　　陈少华揉揉眼睛，看着一脸愤怒的许仕强，忍不住挑了挑眉，煞有介事道：“昨晚上你可热情得很，怎么，睡了一觉，全忘了？”

　　许仕强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但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陈少华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打起了鼓。

　　昨晚上不会把这孙子当成女人了吧？

　　他咽了口吐沫，看了看陈少华白皙的四肢，身上倒是没留下什么痕迹。

　　陈少华似笑非笑地说道：“在下面的人可是你，你不会以为是我吃了亏吧。”

　　许仕强听了瞬间石化，垂下眼检视起自己的身体来。见陈少华一直在忍笑，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当。他恨恨地看着陈少华，忍不住骂了一声滚蛋。

　　☆、同居1

　　说话间，时间到了早上七点。

　　许仕强着起急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着自己的衣服，问道：“我衣服呢？”

　　陈少华不慌不忙地下了床，来到橱柜前面，打开橱门翻找起衣服来，挑了一身休闲装，扔给许仕强。一脸嫌弃道：“你衣服上全是酒味儿，我扔洗衣机里了。”

　　许仕强哼了一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你喝酒身上是牛奶味儿啊。”

　　陈少华忍不住挑了挑眉，抱着胸道：“合着你来一次，就得套走我一身衣服，上次那身衣服你还没还呢。”

　　许仕强早就忘了这事儿，没想到姓陈的心眼儿这么还记着呢，道：“看你那小气劲儿，到时候我连这身一起还给你，行不行？”说着，下了床，脚一挨地，立刻弯下腰去，嘴里骂了一声，“嘶，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疼？”说完，他抬眼看着陈少华，“昨晚上你又打我了？”

　　陈少华扯了扯嘴角，“你自己撞树上了，把膝盖撞错了位，我好心好意帮你复了位，你可倒好，猪八戒倒打一耙，还赖上我了。”

　　许仕强努力回忆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简单洗了漱，来到厨房找吃的。一晚上只喝酒了，后来又全都吐了，到此时肚子开始打鼓，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谁知，饭桌上早摆好了碗筷，中央是三个盘子，分别放着煎蛋、小凉菜和油饼，旁边是一个兰花白底的瓷盆，盛了多半盆的小米粥，已经没了热气，估计早就做好了。

　　许仕强坐在桌前，拿了个油饼往嘴里塞，“怎么没看见张妈？”

　　陈少华跟着走了进来，坐在了许仕强对过，说：“张妈早上六点的火车，回老家去了。”

　　许仕强随口问道：“家里有事儿？什么时候回来？”

　　陈少华盛了碗小米粥，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道：“儿子结婚，估计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这么长时间啊，咳咳，”因为吃的急，许仕强被油饼给噎了一下，顺手抢过陈少华手里的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净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噎死我了。”

　　陈少华看着沾满小米粒的碗，“这是我的碗。”

　　许仕强把碗递还给陈少华，笑笑：“没事儿，我不嫌你脏。”

　　“我嫌你脏。”陈少华嫌恶地摇了摇头，“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许仕强嘿了一声，立刻把碗盛满了粥，享受般地喝了一口道：“你爱用不用，这碗我要了。”

　　匆匆吃完饭，许仕强来到陈佳铭房间门口，咚咚地敲了两声，“乐乐，乐乐起来了没有，上学要迟到了。”

　　喊了有好几遍，门才从里面打开了。陈佳铭顶着个鸡窝头打了个哈欠，“叔叔，乐乐腿疼。”

　　“没得商量，疼也得给我上学去。”许仕强拐着进了屋，一把掀开许乐乐盖在头上的薄被，“许乐乐，你是不是屁股痒痒了？还不快给我起来！”

　　许乐乐揉揉眼睛，可怜兮兮道：“爸爸，我腿疼，今天不想上学了。”

　　“不行，不去上学，那还不得让人给拉下啊。快，起来上学去。”许仕强一边说，一边给许乐乐穿衣服。

　　穿的时候特意看了看许乐乐的膝盖，已经结痂了，红肿也消了不少，应该没什么大碍。果然，许乐乐下了地，也没再喊疼。

　　等许乐乐吃完了饭，许仕强犯了愁，他在门口和地下室转了两圈，也没看见电动车，只好去问陈少华，“我车子呢？”

　　陈少华脸上带着好笑的表情，“你自己的车子，问我干什么。”

　　许仕强看了眼表，这时候去，也注定要迟到了。他掏出诺基亚手机，给张仁和去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张仁和说了点儿什么，许仕强嗯嗯啊啊，一张脸红红白白，跟变脸似的。

　　挂了电话，许仕强恨恨地看着陈少华，瞪了半天说了一句，“自从认识你，我就尽走背字，你是不是数扫把星的啊？”

　　陈少华挑了挑眉，打开车门招呼俩小孩儿，“快，上学要迟到了。”

　　陈佳铭嗖的一声蹿上了后座，许乐乐看了看许仕强，嗫嚅道：“爸爸，反正陈叔叔顺路，你不用管我，直接上班去就行。”

　　许仕强气得牙根直痒痒，“许乐乐，你真是好样的。”

　　陈少华见许仕强动了气，声音也淡了下来，“上车吧，你电车在派出所，我顺路带你过去。”

　　许仕强看了陈少华一眼，沉着脸上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四个人都没说话。尤其是许乐乐，紧紧咬着嘴唇，两只眼睛都泛了红。

　　陈少华有些看不下去，故意跟许乐乐说话，“乐乐，马上快六一了，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

　　一提这个，许乐乐来了精神，笑道：“有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还有一个现代舞，不过我跳得不好，刘老师老批评我。”

　　陈佳铭也来了兴致，笑道：“我跳得更不好，老是踩到张倩的脚。”

　　说完，两个人一起大笑。

　　很快，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陈少华瞟了眼许仕强，发觉许仕强的侧脸竟意外地很好看，此时正望着车窗外出神。

　　许仕强留意到陈少华的目光，扭过头瞪了陈少华一眼，“干嘛？”

　　陈少华把车停下，淡淡道：“到了。”

　　许仕强打开车门，走下车去。刚要说点什么，就见车子缓缓地动了起来。许仕强骂了声操，拐着腿进了屋。

　　赵飞一眼就认出许仕强来了，忍不住打趣道：“哎哟，这不是我们的撞树英雄吗？恢复得还挺快啊，昨天可是被人公主抱抱出去的。”

　　许仕强愣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但老脸还是忍不住红了，“怎么觉得这事不大靠谱呢，我这么大个男人，就算想抱，也抱不动吧。”

　　赵飞嘿嘿笑了笑，“别说，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来人看着瘦弱，力气还真不小，抱起来轻轻松松，一点儿都不嫌费劲儿。”

　　许仕强心知抱他的人肯定是陈少华无疑，想想今天早上对陈少华发的火，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想了想，准备给陈少华打个电话，但找到电话号码又犹豫了。

　　算了，他现在正在开车，接电话也不安全，再说了，回头又不是不见面了，还是当面道声谢的好。

　　陈少华把陈佳铭和许乐乐送到了学校，开着车去了医院。

　　今天是周一，挂号的人特别多，陈少华一上午忙得像个陀螺。终于挨到了下午三点，陈少华看看手表，心里舒了口气。

　　正要闭目休息一下，手机铃响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拿过手机看了看，张仁和三个字不停地闪动着。

　　说实话，陈少华对张仁和有点儿反感，主要是太啰嗦，有事儿没事儿总爱给他打电话，发微信，烦都烦死了。

　　这个时候，张仁和打电话来干嘛，难道又是一些无聊的咨询？

　　正想着要不要接，张仁和的电话挂断了。

　　陈少华重新把电话放回了桌上，正要闭眼睡上一会儿，张仁和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张仁和焦急的声音。“陈医生，你现在在医院吗？”

　　陈少华皱了皱眉，“在，什么事？”

　　张仁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陈医生，我们这儿的一个维修师傅摔伤了，需要你帮帮忙，安排一下手术。”

　　陈少华心里一动，“怎么回事？人现在在哪里？”

　　张仁和喘了口气，“人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估计快到了。”

　　陈少华看了眼挂表，“人是怎么伤的？”

　　张仁和连连叹气：“这人你也认识，就是上次给你修车的那个许师傅，他修车的时候，车架是吊着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扳子从工具箱里掉了出来，正好砸在他右腿上。正常情况下，砸一下也没事，谁知道他当下就站不起来了。”

　　陈少华心里一沉，千万别是砸在右膝盖上。“砸到什么地方了？”

　　张仁和怔了一下，“好像是右膝盖，我看他一直抱着右边膝盖。”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我知道了。”说完，陈少华就挂断了电话，起身来到急诊室。刚坐下，护士小胡就走了进来，急道：“陈大夫，外面来了个急诊，要不你去看一下？”

　　陈少华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大厅，就见许仕强面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抱着右膝盖。

　　吴彬焦急地在一旁站着，一边看表，一边往四周望。见了陈少华，就跟见到亲爹一样，上前道：“您就是陈大夫吧，我见过您。张头儿跟您说了吧，我师父受了点儿伤，需要您给看看。”

　　听到说话声，许仕强抬了抬头，因为痛苦，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拿把轮椅来。”陈少华对小胡低声交代了一句。

　　小胡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

　　陈少华走到许仕强跟前儿，半蹲下来，轻轻挪开许仕强的手，“别紧张，我先看看伤势怎么样。”

　　许仕强本来觉得陈少华这人特别虚伪，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听了陈少华的话，他的情绪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陈少华从口袋里掏出医用剪刀，将许仕强膝盖四周的衣服剪去，露出红肿可怕的膝盖。刚剪完，小胡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吴彬见状，刚要伸手去扶许仕强，就见陈少华直接打横抱起了许仕强，说道：“此时膝盖不能受力，先拍个片看看再说。”漠然无视吴彬和小胡惊讶的目光。

　　许仕强只觉得脸上发烫，一阵羞耻涌上心头。

　　姓陈的，有你这么羞辱人的么！

　　照了X光，初步断定是中度骨裂，必须打石膏静养。

　　许仕强怔了怔，挣扎着坐了起来，道：“不打行不行？我还得上班呢。”

　　陈少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容置疑，淡淡道：“你可以不打，也可以继续工作，如果你想下半辈子当个瘸子。”

　　许仕强皱起了眉，还没开口，吴彬先点头应了，“那一定要打石膏，我可不想要个瘸子师父。”

　　许仕强觉得牙根儿有点儿痒，瞪了吴彬一眼，“滚。”

　　吴彬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陈少华淡淡地看着两个人，面无表情道：“拿个主意吧，打是不打？”

　　许仕强咬了咬牙，一脸的不甘心道：“打。”

　　打好石膏，已经是六点多钟了。

　　许仕强让吴彬先回去了，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陈少华，“陈医生，就辛苦你跑一趟，帮我接了乐乐，再送我们两个回去。”

　　陈少华把双拐递给许仕强，皱眉数落道：“回你家，是你照顾乐乐，还是乐乐照顾你啊？这么大个人了，好意思吗？”

　　许仕强瞪了瞪眼，撑着双拐站了起来。“你放心，我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孩子都照顾不了吗？再者说了，我这不是没法子吗，总不能还住你们家吧。”

　　“可以啊，只要你会做饭。”陈少华想了想，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张妈走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了，我还真不想吃一个月的外卖。如果你做饭没问题的话，我可以按张妈的工资开给你。”

　　许仕强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少华，心里突然品出点味儿来了。“你不是在可怜我吧？”

　　陈少华睨了许仕强一眼，淡淡道：“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善良的人么？你可以算算，一天三顿饭叫外卖，至少要100-150块钱，一个月下来怎么也得要3000-4500元。这跟张妈的工资差不了多少。关键自己做的饭菜干净。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行的话，我再另外找人。”

　　许仕强脸上立刻笑出一朵花，连连摆手道：“别介啊，咱们商量商量。你一个月能给多少？”

　　陈少华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这个数。”

　　许仕强赶紧点头应了，“行行行，一个月三千，不过咱可说好了啊，管吃管住，还得管我闺女吃住。”

　　陈少皱了皱眉，“怎么感觉这买卖做赔了呢？”

　　许仕强想了想，又道：“还有……”

　　陈少华不乐意了，“你还没完没了啦？”

　　许仕强赔笑两声，“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得帮我接送乐乐上下学。”

　　陈少华没吭声，脱了白大褂，换好自己的衣服，对许仕强道：“走吧。”说着，转身往医院门口走。

　　许仕强怔了怔，“去哪儿？”

　　陈少华不耐烦地看了许仕强一眼，“佳铭和乐乐估计早等着急了，你还不快点儿，等着我抱你哪？”

　　许仕强又羞又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我自己能走，我用得着你嘛！”一边说，一边拄着双拐往前走去。

　　因为走得急，路过陈少华的时候，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好陈少华伸手扶了一把。许仕强更觉得恼怒，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陈少华见了，忍不住乐了乐。

　　他把车开到了医院大门口，许仕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陈少华打开车门，许仕强把双拐扔到了脚下，想着怎么上车的时候，陈少华走到了许仕强身后。

　　“你扶着车座上去，我在后面扶着你的腰。”说着，陈少华把两只手放到了许仕强的腰上。

　　许仕强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血顺着脖子一路涌到了脸上，“你干嘛呢，摸我腰干嘛？”

　　陈少华也不多做解释，不耐烦道：“你到底上不上车？”

　　许仕强梗着脖子道：“你撒手，我自己上。”

　　陈少华松开手，退开两步，作壁上观道：“那行，你自己上吧。”

　　许仕强考虑了好几套方案，最后还是没决定怎么上车。

　　陈少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许仕强，弯腰直接塞到了副驾驶座上。“照你这么个上车法，我怕看门的老大爷都下班了。”

　　许仕强本想发火，但想想这确实解决了问题，再加上姓陈的现在可是他老板，怎么着也得给他留几分面子，于是没再吭声。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大门已经落了锁，只有值班室亮着一盏灯。

　　陈少华下了车，上前敲开值班室的门。还没开口讲话，陈佳铭和许乐乐就冲了上来。

　　“爸爸，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陈叔叔，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陈少华摸摸陈佳铭的头发，笑着对许乐乐道：“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呢，他膝盖受了伤，这段时间你和爸爸要住在叔叔家里，好不好？”

　　陈佳铭看上去很开心，“那我可以跟许乐乐一起玩儿了。”

　　许乐乐道了声好，脸上却带着担心的表情，“那……爸爸伤得严重吗？”

　　陈少华一把抱起许乐乐，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很快就会好的。”

　　☆、同居2

　　接了孩子，陈少华先去了一趟许仕强家，父女俩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接着又往回赶。

　　到了家，陈佳铭和许乐乐自发去卧室里写作业。

　　陈少华把行李拿进屋里，收拾了两间客房，毕竟是要长住，总不能让孙家父女跟昨晚似的与主人挤在一张床上。收拾好了，便去厨房看许仕强。

　　此时，许仕强正坐在凳子上择豆角，案板上已经切好了葱姜蒜沫，旁边的玻璃碗里也打好了鸡蛋，碗后边的盘子里摆好了切成小方块儿的西红柿。

　　许仕强见陈少华出来，脸上立刻带出讨好的笑容，“你来得正好，炒西红柿鸡蛋吧。”

　　陈少华在许仕强旁边坐了下来，捡了两根豆角也择起来，挑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说好的是你来做饭，我可不会花钱养闲人。”

　　许仕强嘴里啧了一声，他皱眉看着陈少华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呢，我这是重伤在身，能在厨房里呆着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一边把择好的豆角放到洗菜盆里，一边淡淡道：“树没皮不能活，人没皮却是天下无敌。”

　　许仕强嘿嘿笑了两声，“你这人真没意思，刚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我择好了豆角，就去炒菜。”说着，三下五除二把豆角都扔到了不锈钢盆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水池边走。

　　陈少华看得眼晕，上前拿过不锈钢盆，“算了，你还是歇着去吧，晃得我头疼。”

　　许仕强也不客气，笑眯眯地重新坐回了凳子上，“说真的，你心眼儿不坏，怎么嘴巴就那么不讨喜呢？”

　　陈少华打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洗着豆角，淡淡道：“这句话也是我想送给你的。”

　　许仕强嘴里啧了一声，看着陈少华清瘦的背影道：“我可是表里如一的人，心眼儿好，嘴巴也甜，乐乐他们班上好多同学的妈妈都夸我是中华好男人呢。”

　　陈少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打开灶具，放上铁锅，等油热了，放上葱姜蒜末和酱油，翻炒了半分钟，把豆角加了进去。他不停地翻炒着豆角，动作娴熟优美。

　　很快，菜香味儿飘了出来。

　　许仕强眼睛一亮，光凭这个味道，他就能断定这道菜绝不会难吃。

　　很快，西红柿炒鸡蛋也出锅了。

　　许仕强闻着菜香味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奇怪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呢。”

　　陈少华把碗筷一一摆在饭桌上，接着将菜盘端上了桌子，道：“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张妈在的时候，我从来不下厨房。”

　　许仕强不以为然，拿起筷子，道：“你这是老封建，现在的新好男人标准之一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完，夹了一根豆角，放在嘴里尝了尝，只觉得软硬适中，比他炒的要好得多，嘴里却道：“一般般吧。”说完，又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了嘴里。

　　陈少华不置可否，出了厨房，叫陈佳铭和许乐乐吃饭。

　　许乐乐刚到门口，就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哇，好香啊！”

　　陈佳铭笑着看看陈少华，“爸爸，你做的？”

　　陈少华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别愣着了，洗手吃饭吧。”

　　许乐乐洗了手，飞快地冲到桌前，拿起筷子去夹菜，放到嘴里再次叫了出来，“哇，陈叔叔好棒，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炒豆角！”

　　许仕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瞪了许乐乐一眼，压低声音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许乐乐不说话了，闷闷不乐地吃起饭来。

　　陈佳铭立刻替许乐乐打抱不平，大声道：“这还不是爸爸最拿手的菜呢，爸爸做的最好吃的是红烧牛肉，回头让爸爸烧给你们尝尝。”

　　许乐乐脸上带出笑容，“真的？”

　　陈佳铭昂着小脸儿，看了陈少华一眼，确认道：“是吧，爸爸？”

　　陈少华并不买账，在陈佳铭碗里夹了两根豆角，“吃你的饭吧就，话这么多。”

　　吃完了饭，陈佳铭和许乐乐看起动画片来。到了九点钟，俩人还兴致勃勃的。

　　陈少华关了电视，“洗澡睡觉。”

　　俩人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洗了澡，分别睡下了。

　　伺候清了俩人，陈少华来到了客厅，发现许仕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叫了好几声醒醒，许仕强也没什么反应。他想了想，伸手抱起许仕强，来到了客房，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许仕强翻了个身，正好把伤腿压在了下面，嘴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陈少华皱了皱眉，拍拍许仕强的胳膊，见许仕强没反应，便弯下腰，慢慢把人扳了过来，变成仰面躺着的姿势。

　　刚要起身，许仕强忽然伸出两只手，紧紧拉住陈少华的胳膊，嘴里喃喃道：“别走……别离开我……”

　　陈少华皱了皱眉，他知道许仕强是做梦了，而且很可能是梦到了离家出走的妻子。接着，许仕强胳膊一伸，将陈少华的两只手都搂在了怀里，力气不大，陈少华一时间却没挣开。

　　“项燕，我以后会赚好多好多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许仕强的脸上带着可怜巴巴的表情，跟平日里那个满嘴脏话一脸油腻的中年男人相去甚远。

　　陈少华有点儿可怜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来了，转念又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呢，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过了有一会儿，许仕强渐渐松了手，又侧过身子，睡熟了。

　　陈少华赶紧直起腰，看了许仕强两眼，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陈少华起床来到客厅，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儿。他赶紧来到厨房，发现许仕强正立在水池旁刷锅。一旁的盘子里放着七八个黑乎乎的荷包煎蛋。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就是你煎的蛋？”

　　许仕强原本正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儿，陈少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吓了一跳。他回过身瞪了陈少华一眼，“对啊，怎么样，不错吧？”

　　陈少华皱着眉头，思考道：“我想我得重新考虑是否要雇佣你了。”

　　许仕强一听就急了，把锅往灶上一放，“做人可不能这样，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再说了，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怎么就妄下评价？你先试试，好吃不好吃。”

　　陈少华在许仕强逼迫的目光下，只得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煎蛋，放到嘴边又扔回盘子里，“糊的食物里含有致癌物，我不吃。”

　　“你不吃我吃，”许仕强一屁股坐在桌前，拿了筷子夹起一只煎蛋，张大嘴咬了一口，里面的鸡蛋黄顺着嘴就流了下来。

　　他一边吃，一边对陈少华道：“这就叫外焦里嫩。”说完，一口气连吃了两只。

　　这时候，许乐乐和陈佳铭起来了。

　　来到厨房，许乐乐直接扑向了煎蛋，笑道：“爸爸，你做的？”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咬了一大口，鸡蛋黄顺着下巴流了出来。

　　许仕强赶紧拿纸巾给她擦了，“慢点儿吃，还有呢。”

　　陈佳铭看得眼馋，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到嘴里一咬，鸡蛋黄就流了下来。他赶紧拿张纸巾擦了擦，等把煎蛋吃完了，才道：“许叔叔做的煎蛋真好吃，我要再吃一个。”

　　陈少华从冰箱里拿出一截火腿，切好了摆在盘子里，又拿出面包切成片，冲了四杯牛奶，摆在桌子上。

　　结果，陈佳铭和许乐乐都没再吃主食，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喊饱了，跑去收拾书包了。

　　许仕强也只吃了两片面包，也就出去了。

　　陈少华看着盘子里孤零零的一个煎蛋，犹豫了一下，夹起来放到了嘴里。

　　煎蛋表面放了一层细细的椒盐，吃进去先是味偏麻辣，牙齿一咬，外脆里嫩，微烫的鸡蛋黄就泄了出来，味道还真不错。

　　正吃着，许仕强又回来了，看见陈少华嘴边的鸡蛋黄，又看看空空如也的盘子，忍不住笑了。

　　陈少华淡定自若道：“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许仕强笑了笑，身子靠在门框上，道：“我又没说别的，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快七点半了。”

　　陈少华答应一声，匆匆喝了牛奶，正犹豫着要不要收拾桌子，就听许仕强道：“你赶紧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中午，陈佳铭和许乐乐有小饭桌，不回家吃饭。

　　许仕强就只简单地做了个鸡蛋面，刚准备吃，陈少华回来了。许仕强怔了怔，“你怎么回来了？大老远的，你中午还回家吃饭啊。”

　　陈少华挂好了衣服，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我这不是请了大厨嘛，中午不吃，岂不是亏大了？”

　　许仕强啧了一声，“这油钱可不比请大厨的钱便宜。”说着，把面条推到了陈少华跟前儿，见陈少华没动，挑眉说，“吃吧，我还没动筷子呢，刚要吃，你就回来了。”

　　陈少华拿了筷子，挑了挑面条，塞到嘴里一筷子，“你吃什么？”

　　许仕强站起身，来到灶具前面，打开了火，“我再煮一碗，反正又不上班，早点儿晚点儿也没关系。”

　　很快，面煮好了。许仕强刚要捞出来，就听陈少华道：“再给我煮一碗吧。”

　　许仕强把刚捞出来的面递给陈少华，嘴里啧了一声。“没想到，你饭量还不小。”

　　等许仕强煮出第三碗面，陈少华已经吃完了。

　　许仕强问了一句，“还要不要？”

　　陈少华打了个饱嗝，得，不用回答了。

　　许仕强在陈少华左边坐了下来，他一边吃一边道：“我还以为高级人士都是只吃山珍海味的，像这种家常的东西是吃不惯的。”

　　陈少华瞥了许仕强一眼，“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位高级人士的，反正我从没承认自己是高级人士。”

　　许仕强不说话了，他嘴里啧了一声，开始低头吃面。

　　☆、断背山

　　隔天周二，陈少华休息。他把陈佳铭和许乐乐送去学校之后，就回了家。进门就听见浴室里洗衣机在响，许仕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笑得前仰后合。

　　陈少华没在意，直接回了卧室。五秒钟后，他冲到了客厅，一脸震惊地对许仕强道：“我的内裤呢？”

　　许仕强头也不回，一边笑一边道：“洗衣机里头呢。”

　　陈少华觉得不可思议，“和床单一起洗的？”

　　许仕强有些奇怪，他回头看了陈少华一眼，“不然呢？”

　　陈少华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许仕强，接着阴沉着脸去了浴室，把洗衣机关了。打开洗衣机门，伸手在里面翻了半天，总算把内裤掏出来了，看着湿漉漉的一团，陈少华忍不住黑了脸。

　　许仕强拄着双拐来到浴室，看到的就是陈少华拎着湿漉漉的内裤皱眉的一幕，他忍不住笑了笑，“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内裤癖。”

　　陈少华狠狠剜了许仕强一眼，“回头我屋的东西你不要动了。”

　　许仕强也来了气，本来他是好心好意帮他干活，没想到谢谢的话没听到，反而惹了一肚子的火。“求之不得，回头你求我给你洗，我也不会洗了。”说完，拄着双拐，往客厅走。

　　谁知，脚下有水，一个不注意，身子直不隆咚地往地上栽去。

　　幸好陈少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许仕强的肩膀。许仕强就着劲儿，反身抱住了陈少华。就听当当两声，双拐摔在了地上，许仕强惊魂未定地看着地面，连声道：“好险，好险。”

　　“你抱够了没有？”

　　陈少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仕强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人。他想松手，但又怕摔倒，只好强词夺理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好歹我现在是个病人。”

　　陈少华没说话，突然弯下腰去，一把抱起了许仕强。许仕强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羞又恼道：“你干嘛？”

　　“有点儿眼力价啊，”陈少华一边抱着许仕强往客厅走，一边道，“我接受批评，努力改正，还不行吗？”

　　许仕强气得脸颊通红，“那你不能说一声啊，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哪儿受得了？”

　　“瘦不了就胖着。”陈少华把许仕强放到沙发上，顺势坐到了一边，拿过遥控器，换了个台，看起英语电影来了，正是李安导演的《断背山》。

　　陈少华刚要换台，就听许仕强道：“刚我看得好好的，赶紧换回去。”

　　陈少华挑了挑眉，把遥控器放到了许仕强够不到的地方。“老看那些嘻嘻哈哈的东西，也不怕智商下降。”

　　许仕强哼了一声，挑眉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叽叽歪歪，一句话都听不懂。”

　　“听不懂，不是有字幕吗，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啊。”陈少华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许仕强不说话了，算了，反正平常都是自己霸占着电视，今天就让姓陈的一回。想着，没精打采地望着屏幕。

　　看着看着，许仕强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屏幕上一直在演俩男的，他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女主角，而且这俩男的一直腻腻歪歪，看上去有点儿不太正常。直到俩人亲在一起，他才震惊地骂了一声操。

　　“同性恋！”

　　陈少华也觉得有点儿别扭，但电影毕竟是自己挑的，这时候再换台，脸上未免挂不住，“你这是歧视。美国出台了同性结婚合法性的规定，保护同性恋者的合法权益。”

　　许仕强拧着眉看着陈少华，过了好半天说了一句，“你媳妇儿跟你离婚是不是因为你是……那个？”

　　陈少华没听明白，“哪个？”

　　许仕强咬了咬牙，“因为你是同性恋？”

　　陈少华的脸红了，皱眉道：“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谁是同性恋，你才是同性恋呢。”

　　许仕强松了口气，奇怪道：“那你干嘛喜欢看这种电影？”

　　陈少华没话说了，过了一会儿道：“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就好这口呢。”

　　陈少华瞪了许仕强一眼，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别老胡说八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信口开河，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不敢揍你啊。”

　　许仕强笑得更欢，“来来来，你揍我一个试试。”

　　陈少华懒得再说，刚要换台，就见俩男主角啃着啃着就倒地上了，真正的激情四射。

　　许仕强看傻了眼，一边咋舌，一边道：“你说，俩男的这么啃有什么意思？”

　　陈少华瞥了许仕强一眼，“回头你试试就知道了。”

　　许仕强向来嘴上不肯吃亏，贱兮兮道：“跟你试啊？”

　　陈少华想也没想地接口道：“好啊，试试就试试。”

　　说完，场面顿时有点儿尴尬。

　　许仕强先打破僵局，他嘴里呸了一声，“你这人恶不恶心，我宁可跟头母猪试，也不跟你试。”

　　陈少华顺着说道：“你刚好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说完，换了个台。

　　许仕强看了眼挂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用脚踢了陈少华一下，陈少华立刻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干嘛？”

　　许仕强怔了怔，“这么大反应干嘛？你帮我拿下双拐，我去做饭。”

　　陈少华没吭声，到浴室门口拿了双拐，递给了许仕强。

　　许仕强站起身，一边往厨房挪，一边道：“想吃什么？”

　　陈少华去衣架取了衣服，大步往门口走，“刚想起来，我得出去一趟，中午跟人约好了吃饭，做你自己的就行。”出了门，来到车库，打开车门上了车，却没急着开动，而是趴在驾驶盘上沉默起来。

　　两年前，妻子苏梅离开时的话再次于耳边响起。

　　“陈少华，为什么我从来感受不到你的爱意？你连跟我上床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要不是有佳铭，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性/无能，或者你根本就是个同性恋！我累了，咱们离婚吧。”

　　他当时很想开口求她，让她留下来，但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苏梅怔怔地看着他，她其实并没有离婚的打算，只是想吓吓陈少华，同时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但她没想到，陈少华竟这么干净利落地同意了。

　　陈少华不懂苏梅的眼泪，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没等到他挽回苏梅的心，苏梅就再婚了，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据说是个工程师，每天在冰冷的机器之间穿梭。但他看得出来，苏梅很幸福，她的脸上多了很多笑容，那是之前他不曾看到的。

　　也许，苏梅说得对，他是个性/无能者。

　　如果不是刚才，他可能一直这么认为。但刚刚，在看断背山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不同。他并不是没看过黄/片，但不管画面多露骨，他也不曾像刚才似的那么激动。

　　陈少华慢慢地瘫倒在座椅上。他被一股恐惧攫住了，难道，他真是一个同性恋？

　　陈少华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回忆起他有限的两次恋爱经历。

　　第一次是在小学六年级，班里转过来一个南方来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早就忘了。他只记得，她操着一口江南软语，很得男同学的喜欢。但不知为何，小姑娘很喜欢陈少华。

　　毕业前的一个晚上，小姑娘找到陈少华，向他表白了，还亲了陈少华的嘴一下。除了小姑娘的嘴有点儿凉，陈少华没觉出其他什么滋味来。后来，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再一个就是苏梅了。苏梅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认识了有十多年，才决定结婚。恋爱期间，苏梅多次诱惑，表示想要发生一些□□上的关系，但他都拒绝了，只说在婚后才会跟她发生亲密关系。

　　但事实上却是，结婚之后，两个人的性/生活少得可怜，陈少华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关系，甚至有些厌恶。这也是苏梅觉得他不爱她的原因。每次做的时候，他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匆匆开始，匆匆结束。

　　陈少华学习好，长得好，追他的女生自然不少。但对于这些爱慕者的目光，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刚刚，仿佛是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让他的头脑瞬间清醒起来。

　　一个可怕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难道，这么多年，他对这些女性的追捧都无动于衷，并非是因为他坚贞自爱，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感兴趣，因为他喜欢的……根本就是男人？！

　　想到这一点，陈少华狠狠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接着发动车子，驶出了车库。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只知道他不能停。

　　因为，只要一停，那恼人的问题就会追随而至。

　　过了有半个小时，陈少华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他把车停到医院车库，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同事刘燕见了，笑道：“陈大夫果然是咱们博爱医院的标杆儿，休息日都来上班，实在难得。”

　　陈少华没心情说话，嗯了一声就回了座位，把昨天没完成的工作表打开了。他烦恼的时候总是会这么干，只要沉浸到工作中，一切杂念都会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眼中心中就只有眼前的那张工作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少华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许大傻子。他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许仕强的一声咆哮，“你他妈去哪儿了，不知道孩子们还等着你去接吗，我要是没事儿，早他妈接回来了。”

　　看一眼挂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窗外已经落下来一层黑影了。

　　陈少华挂掉电话，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有十八通未接，全是许大傻子打过来的。陈少华没再耽搁，关了电脑，开车直奔学校。

　　☆、酒后乱

　　到家，已经快七点半了。

　　许仕强见了陈少华，劈头就是一顿骂，“你他妈跑哪儿去了，连孩子都忘了接，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连你是谁都给忘啦？”

　　陈佳铭和许乐乐见形势不好，悄悄回了卧室。

　　许仕强见陈少华不说话，气势更加逼人，“哑巴啦，怎么不说话？”

　　陈少华皱了皱眉，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听了这话，许仕强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这话说的好像是他在没事找事儿，“这么说，你倒是让着我了？”

　　陈少华深深地看了许仕强一眼，重新穿上外套，披在身上就出了门。

　　许仕强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大喊一声，把陈佳铭和许乐乐叫了出来，“吃饭！”

　　陈佳铭和许乐乐赶忙从卧室里跑出来，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桌子前，刚要拿筷子吃饭，就听许仕强道：“洗手了吗就吃饭？”

　　两个人对视一眼，赶忙跳下椅子，跑到浴室洗了手，这才坐回椅子上。

　　“看什么看，快吃。”

　　听了这话，陈佳铭和许乐乐才如遭大赦一般吃起饭来。

　　吃了饭，许仕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停地换着台，心里越发烦躁。他看了眼挂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姓陈的还没回来。他有些担心起来，如果姓陈的出了事，警察不会算在他头上吧？

　　正想着，门铃声大作。

　　许仕强从沙发上站起来，努力往门口挪，就听啪啪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许仕强骂了声操，打开门，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陈少华脸颊通红，斜倚在门框上，醉醺醺道：“苏梅，你回来啦？”

　　许仕强瞪了陈少华一眼，骂道：“你他妈看清楚了，老子是个男的。”

　　陈少华却不管不顾，上前就抱住了许仕强，嘴里喃喃道：“苏梅，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

　　许仕强膝盖受伤，不便闪躲，只好任由陈少华抱着，“操，你有完没完，老子快站不住了。”说完，当当两声，双拐掉在了地上。

　　一听这话，陈少华立马来了精神，他一把抱起许仕强，晃晃悠悠地往卧室走。

　　许仕强用力挣扎起来，“陈少华，你他妈放开我！”

　　陈少华抱得更紧，“嘘，别说话，小心让佳铭听见。”

　　许仕强一想也是，这么丢人的场面，让俩小孩儿看见可不得了。想着，暂且闭上了嘴。

　　到了卧室，许仕强被一把扔到了床上。陈少华紧接着压了下来，他一面摩挲着许仕强的脸，一边喃喃自语道：“苏梅，你想我了吗？想我了吗？”

　　许仕强一把拍开陈少华的手，怒道：“你他妈看清楚了，我是许仕强。”

　　“许仕强？”陈少华想了想，皱眉道，“不认识。”

　　许仕强听了更来气了，把他当成女人还不算，连他的名字都忘了。

　　“你生气了吗，苏梅？”陈少华脸上现出几分慌张，“你别生气。”说着，伸手去扒许仕强的衣服。

　　许仕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一面护着衣服，一面骂道：“你他妈疯了吗？老子是个男的！”

　　“我知道错了，苏梅，我真的知道错了。”陈少华也急了，他抓住许仕强的上衣，用力向两边扯。

　　许仕强气极了，骂道：“操，你他妈撕我衣服？”

　　话没说完，陈少华伸手去扯许仕强的裤子。这下，许仕强真着了慌，双手死死护住腰带，“姓陈的，你来真的？”

　　挣扎间，不小心碰到了许仕强受伤的膝盖，许仕强忍不住哼了一声。

　　“操，我的腿——”

　　陈少华这才注意到石膏，他轻轻地摸了摸许仕强的膝盖，“怎么受伤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点儿的。”说完，低下头，吻上许仕强的嘴。

　　许仕强怔住了，他没想到，陈少华会突然亲他。他原以为他会感觉恶心，但似乎只是有点儿奇怪。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断背山里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接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淡淡的酒味儿，通过交缠的唇舌传递到许仕强的嘴里。许仕强似乎也有了些醉意，他甚至忘了要去推开陈少华。直到陈少华的手摸上了许仕强的脸，许仕强才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陈少华。

　　“滚蛋，你他妈还没完了？”

　　陈少华有些委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仕强，“你不喜欢我了吗？”

　　许仕强有些无语，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好咳嗽一声，“我累了，睡觉吧。”

　　陈少华深深地看着许仕强，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好，那我抱着你睡。”

　　许仕强摆了摆手，一脸嫌弃道：“不用不用，你把我送到隔壁客房就行，我想一个人睡。”

　　陈少华的脸又拉下来了，他定定地看着许仕强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许仕强在心里骂了声操，胡乱找着理由。“不是，我就是特别累，想一个人睡觉而已。”

　　陈少华不依不饶，像个讨不到梨吃的小孩儿，“我搂着你睡，保证不打扰你。”

　　许仕强嘴里又干又渴，懒得再说了，无奈道：“算了，随你吧。”

　　陈少华高兴起来，他一把抱住许仕强，让许仕强把脑袋靠在自己怀里，喃喃道：“苏梅，我是真的爱你。”

　　许仕强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陈少华的下巴在许仕强的脑袋上擦了擦，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似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道：“苏梅，我是真的爱你。”

　　陈少华不停地在许仕强耳边小声嘀咕着，等他消停了，天也快亮了。

　　许仕强顾不得再去理会睡在自己身边的陈少华，眼一闭，睡着了。

　　等许仕强醒了，已经快十点了。陈少华已经起来了。许仕强旁边放着一套干净衣服，他看了一眼，又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事，忍不住骂了一声操。这感觉就跟看到一锅好粥里突然混进了一粒老鼠屎一样。

　　起床洗漱后，许仕强来到厨房，见饭桌上摆着面包牛奶，还有一小盘培根。许仕强骂了一声，算姓陈的还有点儿良心，知道事后补偿一番。他一边吃一边回忆昨晚上的事，只觉得心里十分憋屈。

　　当天中午，陈少华没回来吃饭。许仕强自然乐得如此。

　　晚上六点，陈少华带着陈佳铭和许乐乐回来了。

　　许乐乐一见许仕强，就笑着说：“爸爸，大懒虫，今天我们去上学，你还睡觉呢。”

　　许仕强不自觉地瞟了陈少华一眼，陈少华立刻避开了许仕强的视线。陈少华拍了拍手，对陈佳铭和许乐乐道：“快，先进屋里写作业去。”

　　许乐乐吐了吐舌头，俩人进屋写作业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许仕强和陈少华，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不同的是，许仕强是尴尬里透着几分恼怒，陈少华则是尴尬里带着几分歉意。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陈少华，“晚上吃什么？”

　　许仕强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随便做了点儿。”

　　陈少华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见饭桌上摆着地三鲜，清炒虾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来，道：“家里没有虾仁，你出去买的？”

　　许仕强在客厅里懒洋洋地答道：“现在才想起来问？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陈少华走到客厅，目光复杂地盯着许仕强，“那你是怎么买的食材？”

　　许仕强被盯得有点儿不大自在，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道：“老看我干嘛？我让隔壁的李嫂帮忙买的，每次给她点儿跑路费。怎么，非得让我瘸着腿去菜市场啊？”

　　陈少华转开目光，他一边往陈佳铭屋子里走，一边道：“是我疏忽了。我去叫孩子们吃饭。”

　　吃了饭，陈佳铭和许乐乐又去写作业。许仕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盹儿犯迷糊。

　　陈少华为了避免尴尬，在卧室里看了会儿书。看了眼表，已经九点多钟了，就准备洗澡睡觉。到了客厅，发现许仕强已经睡着了，半边身子悬空着，似乎随时都会摔到地上。

　　他走到近前，纠结了片刻，开了口：“别着凉了，回屋睡吧。”

　　谁知，许仕强睡得死，根本听不见，鼻子里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陈少华想了想，估计这人一会儿就该醒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他先去安排陈佳铭和许乐乐回房睡觉，接着就去浴室洗澡。

　　谁知，等他冲完澡出来，许仕强还在打呼噜。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想着要不要把许仕强抱回卧室里去。

　　他擦干头发，又叫了许仕强好几声，许仕强还是没醒。于是，陈少华决定抱许仕强回屋。

　　谁知，他刚抱起来，许仕强就醒了。

　　☆、噩梦继续

　　许仕强皱眉盯着陈少华，一脸警惕道：“你干嘛？”

　　陈少华有些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无奈道：“送你回屋。刚叫了你半天，你都没醒，我这儿刚抱起来，你就醒了。”

　　许仕强坚持要自己走，陈少华只好把他放到了地上，双拐递给他道：“那你自己走吧。”

　　许仕强嗯了一声，慢慢往卧室走，到了房间，把门插上了。躺到床上，人又精神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似的，昨天晚上的场景轮番上演着。

　　最后他实在烦得要命，只好又起来了，准备去客厅再看会儿电视，消磨消磨时间。谁知，刚打开门，就见陈少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音量很小，但很明显，是个鬼片，此时电视屏幕上被一个鲜血淋漓的白衣女人占据着。听到开门声，陈少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叫了一声。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哂道：“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陈少华惊魂未定，深吸口气道：“这个是真的可怕。你怎么出来了，睡不着？”

　　许仕强心事被猜中，但嘴上不愿承认，道：“不是，我上厕所。”在浴室里坐了一会儿，来到客厅，陈少华已经不在了。

　　许仕强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一张眼皮上翻的人脸伴随着恐怖的音效出现了。许仕强没有心理准备，当时吓了一跳，险些把遥控器给扔了。“操，这什么鬼东西？”

　　看了眼片名，《张震讲故事之鬼迷心窍》。

　　许仕强果断地换了台，看了会儿小品，才觉得心里头亮堂了点儿。看一眼挂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往卧室走。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屏幕上血腥恐怖的画面。

　　果然，晚上做恶梦了。

　　只不过，这梦跟鬼没多大的关系。他梦到一片大草原，青山白云，风景如画。断背山里的两位男主人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这片青青草地上欢快地滚着床单。

　　当然，这跟他原本也没多大关系，要命的是，当这俩人转过脸，正对着他的时候，滚床单的人却忽然变成了他和陈少华。这场面转换太快，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许仕强心里一抖，醒了，看一眼墙上的挂表，刚三点半。他骂了声操，从床头柜上拿了包烟。自从膝盖受伤以后，他已经很少抽烟了。但现在，他必须得借烟压一压心底的惊恐。

　　他点了好几下，才把烟给点着了，重重地吸一口，吐出一口烟气。

　　操，这叫什么事啊。

　　自从做了这个梦，许仕强看陈少华就更不顺眼了，跟他说话的时候，基本上都不正眼看他。

　　陈少华自然也发现了，还以为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因为自己理亏，也不便多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到了六一。

　　前几天晚上，陈佳铭和许乐乐就在家里练习表演。看模样，还挺认真。六月一日一大早，两个人早早儿就起来了，穿上学校统一发的服装，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

　　陈少华看得好笑，催促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许乐乐看看陈少华，又看看许仕强，“今天是周日，爸爸和陈叔叔都过去看我们表演吧。”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大概是想征询一下许仕强的意见。

　　谁知，许仕强打了个哈欠道：“让你陈叔叔带你们去吧，我腿脚不方便，就不去了。”

　　这些天，许仕强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恶梦，睡眠质量很差，每天打发走了三个人，都要补两个小时的觉，好在陈少华中午不回来，他随便做点儿午饭吃了就又睡了。

　　许乐乐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陈少华想了想，笑道：“这样吧，表演结束之后，我带你们去游乐场玩儿，好不好？”

　　许乐乐立马高兴起来，拍着手道：“那真是太好了！”

　　哼，姓陈的倒会拉拢人心。许仕强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女儿表演，咳嗽两声道：“这样吧，我也去学校看表演，毕竟，一年就只有一次。”

　　许乐乐眼睛里放着光，笑道：“我就知道爸爸一定会去的。”

　　陈少华表情怪异地看了许仕强一眼，许仕强只当没有看到。

　　吃了饭，一行四人就上了车。到了学校，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跟之前开家长会和运动会的场景差不太多。

　　一年一班的表演在学校后面的小操场上举行。操场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看的家长，全都举着手机在拍照。许乐乐和陈佳铭挤到场地中央，找到自己的位置。

　　许仕强想给许乐乐拍张照片，可是举起手机，发现像素实在太差了，照了一张，模模糊糊的谁都分不出来，只好作罢。

　　站了有好一会儿，表演还没开始。许仕强觉得腿有点儿酸，但看了看四周，又没有坐的地方，只好强忍着。

　　陈少华见许仕强频繁地换着姿势，很快明白过来。他走出人群，没过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凳子，放到了许仕强身后，道：“坐吧。”

　　许仕强本想道声谢，但转念想到这就是每天晚上祸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感激之情立刻烟消云散。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乐滋滋地看着人群中的许乐乐。

　　表演结束后，陈少华准备先去吃饭，下午再去游乐场玩儿。他从镜子里看了眼许仕强，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许仕强还没开口，陈佳铭先说上了。“爸爸，咱们去湘都食府吃麻辣烤鱼吧，我好久没吃过了。”

　　陈少华果断拒绝道：“下次吧，你许叔叔的腿伤还没好，不能吃辣的。”

　　陈佳铭显然有些失望，闷闷不乐道：“那好吧。”

　　许仕强瞟了陈少华一眼，这姓陈的倒会说话，自己不想吃，把责任全推他头上来了。他笑了笑，道：“没事儿，就去吃这个麻辣烤鱼吧，那儿应该不止有这一道菜，再点个不辣的就够我吃了。”

　　陈佳铭高兴起来，叫道：“太好了，咱们去吃麻辣烤鱼！”

　　陈少华从镜子里看了许仕强一眼，没说话。

　　很快，到了湘都食府。湘都食府是老饭馆了，零三年就有了，因为味道正宗，客人很多，刚到吃饭的点儿，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四个人找了个雅间坐了。陈少华点了麻辣烤鱼，嘱咐服务员少放辣，接着把菜单递给许仕强，道：“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许仕强翻了半天，只觉得菜单上的菜贵得吓人，一盘青椒炒肉都要大几十块钱，搁家里这得炒多少盘啊。看了半天，合上菜单道：“不要了，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陈少华接过菜单，飞快地翻了两页，“红烧排骨和清炒虾仁。”

　　许仕强暗暗咋了咋舌，果然是有钱人，刚才他在这两道菜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想点又觉得有点儿贵，姓陈的点菜却从不看价格。啧啧，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

　　吃完了饭，陈少华带着仨人去了绿溪谷。

　　因为许仕强走路不方便，陈少华特意租了一辆脚蹬观光车，后头坐着一大两小三个人。遇到想玩儿的游戏项目，陈少华就停一下，等俩孩子玩够了，就接着上车继续游玩。

　　其时刚进六月份，但天气已经很热了，骑了没多大一会儿，陈少华的外套就湿透了。他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衫。衬衫湿漉漉地贴在陈少华的后背上，勾勒出结实紧致的后背。

　　许仕强看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梦里的一个场景。他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到许乐乐身上，但不知不觉中，眼睛就又移回了陈少华身上。

　　操，还真是魔怔了。

　　许仕强有些烦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放到嘴里。

　　陈少华闻到烟味儿，转过身看了许仕强一眼。皱眉道：“你的腿受伤了，不能抽烟。”

　　许仕强态度强硬地回了一句，“抽烟是我的自由，我想抽就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等许乐乐和陈佳铭玩够了，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

　　四个人从绿溪谷出来，开始往回走。

　　许乐乐和陈佳铭一直在讨论哪个游戏好玩儿，满车都是两个人的笑声，倒也不显得沉闷。直到两个人说累了，这才倒在座位上休息。

　　陈少华见许仕强心情不好，俩孩子又玩累了，便在路上买了点儿饭菜，想着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吃了。

　　到了家，许仕强直接回了房间，许乐乐和陈佳铭则直接摊在了沙发上。

　　陈少华把饭菜摆好了，这才叫仨人吃饭。

　　许乐乐和陈佳铭表示要休息一下，一会儿再吃。

　　陈少华来到许仕强房间前，敲了敲门，“吃饭了。”

　　许仕强从屋里回了一句，“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陈少华想了一会儿，决定跟许仕强谈谈。俩人在一起生活，老这么别别扭扭的，实在是难受。他说了一句，“我进来了。”就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许仕强正坐在床头，烦躁地抽着烟。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儿了，满屋子都是劣质香烟的味道。

　　陈少华皱了皱眉，打开窗户，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了。他想了想，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许仕强扔掉手里的烟卷儿，斜了陈少华一眼。说，怎么说啊？说他不想跟每天晚上做梦和他滚床单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陈少华见许仕强不言声，决定先发制人，道：“那天我喝醉了，把你当成了我的前妻，可能对你做了过分的事。因为事情比较尴尬，所以一直在刻意回避。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对我不满，我感到很抱歉。”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仕强也不能太扭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陈少华。陈少华犹豫一下，接了。许仕强给陈少华点燃了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在朦胧的烟雾中，许仕强说了一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了。”

　　话是这样说，但每次见了陈少华，许仕强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晚上似乎也不大做那个噩梦了，但每当他快要忘了，那个噩梦就会重现，仿佛是在专门儿提醒他似的。

　　许仕强有些抓狂，好在，膝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拍了X光，发现裂缝已经长好了，马上就能拆石膏了。

　　☆、拆石膏

　　许仕强每天都在盼着拆石膏，终于，等到了这天。

　　这天吃了早饭，陈少华把俩孩子送去了学校，就带着许仕强去了博爱医院。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会儿，许仕强就走了进去。

　　陈少华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口罩，头发用医用帽子扣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还有挂在鼻梁上的一副金丝边眼镜。这样的陈少华是冷静而陌生的，但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许仕强躺到手术台上，右脚悬在台子上，右腿高高抬起。见手术推车上放着的刀子、剪子、电锯，他突然有些紧张。

　　陈少华伸手在许仕强胳膊上轻轻按了一下，“别紧张，很快就好了。”

　　一旁的小护士笑道：“你放心好了，陈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这点儿小手术根本不放在眼里。”

　　许仕强苦笑一声，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就把目光放到了手术室的天花板上。他是第二次来手术室，第一次是固定石膏，那时候光顾着疼了，也没注意手术室长什么样子。

　　他注意到，天花板上装着两个支架臂，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整个手术室就像是一个个的支架拼接起来的，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机器。再加上天花板上那一圈恨不得刺伤人的灯光，制造了完美的紧张气氛。

　　等他把手术室看了一圈，开始观察陈少华旁边的那个小护士。小护士年纪应该不大，眼角还没有皱纹，一双眼睛很是灵动。

　　小护士发现许仕强在看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人倒挺有意思，老看我干嘛？”

　　许仕强笑了笑，“实在没事干。”说完，不好意思再看小护士，只好去看陈少华。

　　陈少华的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目光冷静而严肃。他的双手套着医用手套，不停地在剪刀、刀子、电锯之间转换着。

　　小护士见许仕强一直盯着拆卸工具，玩笑道：“现在不怕了？”

　　许仕强想到今天就要回家了，心情无比地欢喜，连带着看陈少华也不觉得别扭了，甚至对陈少华笑了笑。“我相信陈医生。”

　　陈少华听了这话，手顿了一下，抬眸看了许仕强一眼。仿佛谁在他平静的心河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他从医十多年，医术没的说，得到病人首肯的自然也少不了，但从没有谁的话像这几个字这么有分量。

　　他不敢多想，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许仕强受伤的膝盖上。

　　石膏拆除后，许仕强瞬间觉得腿轻了好多。他半坐起来，轻轻地碰了碰膝盖。

　　陈少华擦了擦额上的汗，竟有些紧张道：“试着走走，感觉一下。”

　　许仕强习惯性地左脚先着地，等站起来之后，才把右脚放到了地上。没觉出疼来，许仕强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因为右腿长时间没走路，一时间有些别扭，身子歪了一下。

　　陈少华伸手扶了一下，温声道：“别着急，慢慢走。”

　　许仕强点点头，他试着慢慢往前走，越走脸上的笑容越大。

　　陈少华摘下口罩，松了口气道：“太长时间没走路，可能得有一段时间适应，不过，应该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中午下班，陈少华把许仕强带回了家。两个人吃了饭，陈少华就出门了。他没去上班，而是请了半天假，去商场转了一圈，挑了一款最新的智能手机。

　　许仕强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接着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然后开始收拾行李。他打算，今天晚上，他和许乐乐就搬回家住。

　　六点半，陈少华的车停在了门口。许乐乐和陈佳铭跳着进了门，一进客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

　　许乐乐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一副馋猫相，笑道：“爸爸，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许仕强系着围裙走了出来，笑道：“你最爱吃的蒜香鸡翅。”

　　许乐乐怔了怔，过了片刻突然尖叫起来，冲到许仕强腿前，喜道：“爸爸，你的膝盖好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起来，他抬了抬右腿，开心道：“是啊，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陈佳铭一脸复杂地看着许仕强，瘪嘴道：“许叔叔，你的膝盖好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许乐乐这才想到这一层，皱眉望着许仕强，“爸爸，咱们要回家了吗？”

　　许仕强想起这个就觉得开心，他点头笑道：“是啊，咱们总不能一直在你陈叔叔家住。再说了，你不想家里的娃娃了吗？大美二美三美？”

　　许乐乐撅着小嘴儿，摇头道：“大美二美三美又不会说话，我想跟陈佳铭一起玩儿。”

　　许仕强沉下声音，强硬道：“好了，先吃饭。”

　　说音刚落，陈少华走了进来。进门就看见门口放着的两个行李箱，他一边挂衣服，一边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许仕强的心情很好，对陈少华也笑了笑，“都收拾好了，今天晚上还得辛苦你一趟，送我和乐乐回去。”

　　陈少华怔了怔，“这么急？”

　　许仕强一边摆碗筷，一边道：“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上班，歇了快一个月了，不上班不行啊。”

　　他没买保险，医药费和误工费自然是个人承担，除去医保给报的，还有五千多块钱，都是张仁和出的，他一分钱没花。但拆了石膏之后，总不能再舔着脸让张仁和出钱了。

　　在他看来，张仁和也算可以了，很多出了事，老板问都不带问的。

　　陈少华看着桌上的饭菜，蒜香鸡翅、酱香鸭片、清炒虾仁、红烧鱼，比往常的菜色可好了不少。

　　果然是最后的晚餐。

　　陈少华在桌前坐了下来，道：“石膏虽然拆了，但也要注意休息，千万别劳累过度。”

　　许仕强把碗筷一一摆好，笑道：“这个我知道，其实，汽修的活儿算不上累，就是脏点儿。”

　　陈少华闻言，不说话了。

　　这时候，陈佳铭和许乐乐进来了，两个人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脸上都闷闷不乐的。

　　许仕强夹了一块鸡翅到许乐乐碗里，“别愣着了，赶紧吃吧。”

　　许乐乐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吃了小半碗米饭，就说饱了。

　　陈佳铭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就出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许仕强和陈少华，一时间有些尴尬。

　　许仕强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打开了递给陈少华一瓶，道：“听说今天晚上要走，俩人情绪就不好了。”

　　陈少华喝了一口，嘴里嘶了一声，道：“小孩子好哄，一会儿就没事了。”

　　许仕强看了陈少华一眼，问道：“张妈什么时候回来？”

　　陈少华摇了摇头，叹道：“不好说，她家里人嫌她年纪大了，不愿意让她再出来工作。平常见不着，也不觉得如何，她这一回去，天天见孙子，还真不好说，现在还没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仕强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他爸妈来了，感叹道：“都说隔辈儿亲，还真是。刚开始，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我跟项燕的婚事，于是我们就悄悄登了记，气得他们半年没跟我说话。”说到这里，喝了口啤酒。

　　“后来，项燕怀了孕，这才让我们进了家门。再后来项燕离家出走，周六日我得上班，乐乐都是我爸妈带。这快一个月没见了，天天打电话问呢，说什么时候让乐乐过去看看他们，想孙女儿了。”

　　陈少华提起酒瓶，许仕强也提起来，俩人碰了一下。

　　许仕强觉得奇怪，问道：“对了，怎么没听见你提起佳铭的爷爷和奶奶？”

　　陈少华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啤酒。

　　许仕强突然想起来，上次提到陈少华父母的时候，陈少华也是满脸的不高兴，笑笑道：“要是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

　　陈少华喝了口啤酒，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是个孤儿。”

　　许仕强怔了怔，他一直以为，陈少华是个富二代呢，没想到，竟然是个孤儿。而且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是全凭个人的本事了。他有些羡慕嫉妒恨，又有些敬佩，提起酒瓶，道：“来，喝一个。”

　　很快，两瓶啤酒就喝完了。

　　陈少华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打开了，一人一瓶。

　　两个人像认识很长时间的朋友一样，随意说着话，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和针锋相对。

　　“行了，差不多得了，回头咱们再接着喝。”许仕强红着脸，看了眼挂表，已经快八点了。

　　陈少华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道：“我送你们回去。”

　　许仕强摇晃着敲了敲陈佳铭的房门，道：“乐乐，该回家了，拿好书包。”喊了一声，就要去门口拎行李箱。谁知，就只剩了许乐乐那个粉红色的小号行李箱。

　　他拎着小号行李箱出了门，陈少华已经拉开了后备箱，正往里塞他那个大号的行李箱。

　　行李箱塞好之后，许乐乐还没出来。

　　许仕强又去陈佳铭房里喊了两声，许乐乐这才满脸不高兴地出来了。

　　陈佳铭有些舍不得许乐乐，一直问许仕强，“许叔叔，你们什么时候还过来玩儿？”

　　“你放心，有时间就过来玩儿。你也可以过去找乐乐玩儿啊。”许仕强敷衍地说了一声，拉着许乐乐的手往外走。

　　陈佳铭跟到门口，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车，理由倒很充分。“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许仕强的酒量小，酒品差。他刚刚喝了也就两瓶啤酒，这时候上了车，脑子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打开车窗，吹了会儿风，才好些了。

　　过了有一刻钟，到了许仕强家楼下。陈少华提着大行李箱，把许仕强父女俩送到了家门口。“行了，我回去了，你们收拾收拾就睡吧。”

　　许仕强也没客气，让许乐乐进了门，把陈少华送到了楼下，客气两句道：“回头有时间过来玩儿，回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陈少华点点头，上了车。

　　等汽车发动了，许仕强这才往楼上走。

　　家里跟离开的时候一个模样，小而乱。

　　许仕强拎了行李箱，准备把东西收拾一下，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谁知，他刚打开，就发现衣服上摆着一个沉甸甸的信封。他吃了一惊，打开信封一看，不禁怔住了。

　　信封里装了一部黑色手机，还有一沓人民币。许仕强数了数，整整四千块钱。

　　当初，陈少华跟他说的是一个月三千。没想到，末了竟给了四千。其实，陈少华不给他钱，他也说不上什么。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需要接送上下学。

　　许仕强想了想，决定给陈少华打个电话。过了二十分钟，估计陈少华到家了，他拨通了陈少华的电话。

　　电话响了有好一会儿，陈少华那边才接了。“喂？”

　　许仕强心里有点儿别扭，刚刚跟陈少华的关系近了点儿，但一提钱，感觉无形间又拉远了。他搓了搓牙花子，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行李箱里有个信封，怎么回事？”

　　陈少华似乎笑了一声，“那个不是说好了的吗？一个月的工钱。”

　　许仕强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那手机呢？”

　　“送你的，”陈少华又笑了笑，添了一句，“以朋友的名义。”

　　许仕强想了想，叹口气道：“这礼物太贵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陈少华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儿不高兴，“朋友之间送点儿礼物，不是很正常吗？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道：“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人施舍。”

　　“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表示一下感谢。”陈少华叹了口气，“佳铭原本是个沉默的孩子，但自从你跟乐乐住进来之后，佳铭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很感谢你们。”

　　许仕强总算能笑出来了，道：“感谢我心领了，但手机你还是拿回去吧。”

　　陈少华实在是没招儿了，假装打了个哈水，道：“这手机你要实在不愿意要，那就扔了吧。我明天还有个要紧的手术，得赶紧休息了，就这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陈少华觉得有点疲惫。但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爬起来打开电脑，在搜索框内输入了三个字：断背山。

　　☆、张妈没了

　　第二天，许仕强送了许乐乐上学，就去了汽修厂。

　　吴彬上去先抱了许仕强一下，笑道：“师父，你的膝盖好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给你办个欢庆会什么的。”

　　刘京阳也拍拍许仕强的肩膀，笑道：“就是，我们说过去看看你，你还不让去，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仕强打了个哈哈，他住在陈少华家里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吴彬和刘京阳几次提出要去家里看他，他都拒绝了。“又没什么大事，不值得你们跑这一趟。”

　　说着话，张仁和过来了，上下打量了许仕强一通，笑道：“好了？”

　　许仕强笑着点了点头，“好了。”

　　张仁和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我说什么来着，陈医生医术精湛，有事找他准没错儿。”

　　许仕强除了点头道是，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身体刚好，就先在厂子里呆着吧。陈医生的车又该保养了，”张仁和想了想，看向吴彬道，“这样吧，吴彬，你去一趟。”

　　许仕强生怕陈少华和吴彬透漏出什么消息，没等吴彬答应，抢先说道：“还是我去吧，人家陈医生给我看的膝盖，我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这次去正好顺道买点东西，表达一下谢意。”

　　张仁和想了想也是，“那行，那就强子去吧。”

　　许仕强等没人注意的时候，拨通了陈少华的电话。

　　对方依旧是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喂？”

　　许仕强干笑两声，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紧，他清了清嗓子道：“是我，许仕强。”

　　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淡漠了很多，“我知道。有事吗？”

　　许仕强自然能感觉出语气上的生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昨天还见面呢，今天就他妈装陌生人，于是语气也冷下来了。“没什么，就是你那个车该保养了，我想问一下，需要我什么时候过去？”

　　陈少华停顿了几秒钟，淡声道：“麻烦你转告一下张仁和，月检的事，取消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许仕强气得差点儿摔了电话。操，这孙子有病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给陈少华打了过去，怎么说，也不能把这单生意给丢了。谁知，对方连接都不接，直接就挂断了。

　　操，这孙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没办法，许仕强只好把陈少华的原话告诉给张仁和了。

　　张仁和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儿奇怪，道：“这样吧，稍后我给他打个电话，按理说，不应该啊。难道他找了别的汽修厂？”

　　许仕强却隐隐觉得这事可能和他有关，但到底是为什么，一时又吃不准。想了半天，决定从陈佳铭那里下手。

　　当天，许仕强特意早下班半个小时，早早来到学校门口。原本想着陈佳铭会和自己闺女一起往外走，到时候就截住了问问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只看见许乐乐出来了，许仕强问：“陈佳铭人呢？”

　　许乐乐闷闷不乐道：“他今天请假了，没来学校。”

　　“请假了？”许仕强觉得奇怪，“为什么请假知道吗？”

　　许乐乐摇摇头，苦着脸道：“老师没说。”

　　许仕强皱了皱眉，难道陈少华家里出事了？想着，带着许乐乐直奔花园里。谁知，到了陈少华家门口，却见屋里一片漆黑。

　　这能上哪儿去呢？

　　许仕强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

　　长久的铃声过后，是一个疲惫的男声。“喂？”

　　许仕强道：“你在哪儿呢，怎么家里没人？”

　　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别扭，就像是粗砂纸磨在石头上发出来的一样，又粗又哑。“没事的话，我挂了。”

　　许仕强急了，“先别挂，你之前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在我这儿做月检了？”

　　陈少华的声音里似乎憋着一股邪火，被许仕强一激，就爆发出来了。“就这个破事儿吗，好，我定了别的汽修厂，行不行？”

　　许仕强也有些恼火，他好心好意打个电话问候一声，谁知却惹了一身的骚，冷冷道：“行，当然行，行得不能再行了。姓陈的，再见，再也不见。”说完，挂断了电话。

　　操，这姓陈的发什么疯，平白无故的发什么火？

　　许仕强一边抱怨着，一边骑着电车往回走。刚走到拐角处，就听手机铃响了。许仕强用脚支着车子，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陈大疯子。他想了想，按了接听键。

　　刚想骂陈少华两句，就听陈少华干巴巴地说道：“张妈没了。”

　　许仕强的手抖了一下，声音都变了。“什么？”

　　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更疲惫了，“昨天晚上的事儿，心肌梗死。”

　　许仕强深吸了口气，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没了。“佳铭呢，也跟过去了？”

　　陈少华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佳铭是张妈自小看大的，跟张妈感情很深。我怕他日后怪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

　　许仕强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好道：“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陈少华沉默了几秒钟，“开车过来的，后天早上回去。”

　　许仕强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回来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两个人就都没话了，过了有好一会儿，陈少华挂断了电话。

　　许乐乐见许仕强有些异常，担心道：“爸爸，你怎么了？”

　　许仕强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回家。”

　　很快，到了周五，也就是陈少华口中的后天。

　　许仕强中午下班，连饭都没顾上吃，就骑车来到了陈少华家门口，门口停着陈少华那辆宝青色的宝马X5。于是，他上前按响了门铃。

　　过了有一分钟，陈少华开了门。他见是许仕强，一时有些吃惊。

　　许仕强就更吃惊了，仅仅三日不见，他几乎认不出陈少华来了。

　　陈少华下巴上冒出了细细的青茬儿，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的，没有一丝以往高级人士的模样。

　　许仕强以往总想看陈少华出丑，但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陈少华，他竟不觉得如何开心，反而有点儿不是滋味起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瞪了一会儿，陈少华先开了口。他并没有让许仕强进屋的打算，倚在门框上道：“有事？”

　　许仕强从口袋里拿出一款黑色智能手机，道：“没什么事，就是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陈少华的目光在手机上停留了两秒钟，接着看向许仕强，“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许仕强低头看了看手机，笑道：“要是个普通手机，我可能也就收了，听同事说，这手机得好几千块钱呢，我是真不能收。”

　　陈少华打了个哈欠，脸上现出几分不耐烦，“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许仕强伸脚一把挡住门口，笑道：“别啊，我大老远跑一趟，也不请我吃顿饭啊？”

　　陈少华摇摇头，皱眉道：“改天吧，家里什么饭菜都没有。”

　　许仕强叹了口气，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塑料袋子，大步地往屋里走。“我就知道，所以特意在路上买了点儿吃的。”

　　陈少华见许仕强进都进来了，也不好再说别的，跟在许仕强后边进了屋。

　　许仕强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飞快地把凉菜和熟食摆到了盘子里，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道：“坐下，我陪你喝两口。”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坐在了许仕强对面。

　　许仕强提起酒瓶，陈少华也拿起酒瓶，轻轻碰了一下。

　　许仕强轻轻呡了一口，他下午还得上班，不敢喝太多。“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你是医生，按理说应该比我看得开才对。”

　　陈少华感觉嘴里有些发苦，他自然是见惯了生死，但，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跟他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张妈。“话是这么说，但真等事情砸到自己头上，那滋味就不那么好受了。”

　　许仕强点点头，叹道：“也是。我记得我八岁的时候，奶奶生病去世，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但心里却难过的要命。直到现在，想起奶奶，我心里还是难受。”说完，提起酒瓶。

　　陈少华拿起酒瓶，和许仕强的轻轻碰了一下。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中午一点钟。

　　许仕强看了眼挂表，站起身道：“你在家歇着吧，我走了。”越过陈少华的时候，在陈少华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陈少华闻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儿，许仕强身上总是有的那种味道，不好闻，但让他心里感觉很踏实。他深深地看着许仕强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许仕强回过身，笑着挥了挥手，接着往门口走去。

　　陈少华忍不住开口叫了许仕强一声，“等等。”他觉得，他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至于是什么，他一时无从分辨。

　　许仕强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着看向陈少华，“咱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了？”

　　看到许仕强脸上的笑，陈少华也笑了，他深深地看着许仕强，道：“没事儿，路上小心。”

　　☆、我是自学成才

　　转眼到了六月底。

　　学校考完最后一门科目，就早早放了学。暑假，终于到了。

　　陈佳铭和许乐乐一边在校门口等爸爸，一边在说暑假的安排。

　　“乐乐，你暑假去哪儿玩儿啊？”

　　许乐乐撅着小嘴儿，“爸爸没时间，我哪儿都不能去。最多就是去奶奶家玩儿。你呢？”

　　陈佳铭想了想，皱眉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爸爸有七天年假，应该可以出去玩儿一趟。”

　　许乐乐羡慕地看着陈佳铭，叹道：“我爸爸要是也有年假就好了。”

　　正说着，许仕强到了。他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笑。“爸爸虽然没有年假，但可以晚上带你出去烧烤。”

　　许乐乐忍不住笑起来，“真的？”

　　许仕强摸摸许乐乐的脑门儿，挑眉道：“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佳铭眨着眼睛望向许仕强，“许叔叔，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许仕强听许乐乐提起过，自张妈去世之后，陈佳铭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他主动要求出去玩儿，自然算是个好现象了。他当即点头道：“好啊，那等等你爸爸，等他来了，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出去玩儿。”

　　三个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宝青色宝马X5停在了跟前。

　　陈少华从车里走下来，看了许仕强一眼，忍不住笑了，问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许仕强打了个招呼，解释说：“佳铭和乐乐正商量晚上出去烧烤吃什么。你也说说，你想吃点儿什么？”

　　陈少华疑惑地看着许仕强，“烧烤？”

　　许仕强看陈少华的表情，估计是没吃过。大方道：“上了一个学期的课了，好容易放松休息一下，可白天我没时间，只好晚上带孩子出去转转。你要是没事的话，也带着佳铭一起过来吧。”

　　陈少华问：“什么时候？”

　　许仕强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放学又早，不如就今天晚上吧？”

　　陈少华还没说什么，俩小孩儿先叫起来，“哦，吃烧烤啦，吃烧烤啦！”

　　三年前，许仕强心血来潮，在网上买了个烧烤炉，但只用了两次，就再也没用过了。项燕还因为这个事，好几天没理许仕强。

　　许仕强笑着拍拍陈少华的肩膀，一副大哥大的模样道：“放心吧，全都包在我身上。”

　　陈少华没说话，只觉得被许仕强拍过的肩膀，微微有些发烫。

　　商量妥当之后，一行四人先去市场上买烧烤的材料，然后去许仕强家里取了烧烤炉，还有半袋子没用完的梨木炭，接着开车到了西郊。

　　陈少华对烧烤没什么经验，一切都听许仕强的安排，仔细地把果蔬肉块串成串儿。许仕强见材料串得差不多了，便用打火机点燃了木炭，等烧得差不多了，把火用水淋灭了，放上肉串去烤。

　　很快，空气中飘起了烤肉的香气。

　　许乐乐咽了口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肉串，隔十秒钟就要问一次。“爸爸，好了吗？”

　　许仕强抬头笑笑，伸手在许乐乐脑门儿上敲了一下，“马上就好。”

　　直到问第十八次，许仕强总算是点头了。他把肉串拿到盘子里，细细地撒上盐和孜然，递给俩小孩儿一人一串，“烫着呢，慢点儿吃，别着急。”

　　俩小孩儿一人接了一串，胡乱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烫得厉害了，就用手扇扇风。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顺手拿起一串递给陈少华，“尝尝。”

　　陈少华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他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嗯，不错。”一边吃，一边看许仕强烧烤。

　　许仕强的侧脸在炭火的映照下，现出几分柔和缱绻的味道来。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陈少华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很快，羊肉，鸡翅，香肠，鱼豆腐，馒头片，大蒜都陆续烤好了，摆了满满几个盘子。

　　许仕强熄了火，坐在陈少华对面，慢慢吃了起来。

　　陈少华一边吃烤馒头片，一边望着许仕强，问道：“你这手艺还真可以，跟谁学的？”

　　“别羡慕，我是自学成材。”许仕强把鱼豆腐吞到肚子里，笑道，“其实这个很好学，看两次也就差不多会了。”

　　陈少华把签子放到桌子上，打了个饱嗝道：“说真的，以前我是绝不会吃烧烤的。”

　　许仕强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少华，“看不上？”

　　陈少华摇了摇头，解释说：“自己不会烤，外面买的又不卫生。”

　　许仕强点点头，笑道：“也是，当医生的，大都有洁癖嘛。不过，日子要都过得像你们这样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陈少华哑然失笑，过了两秒钟，点头说：“也是。”

　　可不是没滋没味儿么？若是有，苏梅也不会离开了。想到这里，陈少华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许仕强察觉出陈少华情绪低落，还以为是因为张妈的事。他伸手打开两瓶啤酒，递给陈少华一瓶，道：“喝点儿？”

　　陈少华接过一瓶，跟许仕强的那瓶轻轻地碰了碰。

　　两个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着不远处玩耍的陈佳铭和许乐乐。

　　清风吹过，说不出的凉爽快意。

　　陈少华心里的失落似乎也被这清风吹散了不少。

　　许仕强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又圆又大，星星闪烁不定。他忍不住笑了笑，“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陈少华深深地看着许仕强，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对了，车子月检的事儿还得辛苦你了。”

　　许仕强忍不住挑了挑眉，身子往前探了探，带着淡淡的啤酒味儿道：“那天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陈少华看着即将熄灭的炭火，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驱车赶往张妈老家，心情非常糟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那样的话，你别在意。”

　　许仕强笑了笑，浑不在意道：“怪不得那么反常。我还说呢，前一天还没事儿呢，怎么过了一晚上性子就变了，翻书也没这么快啊。”

　　陈少华静静地看着许仕强，笑了笑，没说话。

　　到了九点钟，俩小孩儿都困得睁不开眼了，陈少华和许仕强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

　　许仕强往常这个时候，基本上都洗洗睡了。刚刚吃东西还不明显，此时坐在副驾驶上，眼一闭就要去会周公，喃喃道：“辛苦你了，我先睡会儿。”

　　陈少华系好安全带，看了许仕强一眼，“安全带系上。”

　　许仕强没说话，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也不知听没听见。

　　陈少华摇了摇头，侧过身子去扯安全带，往前倾的时候，嘴唇不小心擦过许仕强的脸颊。他怔了一下，许仕强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耳边，他感觉一阵电流涌过身体，突然就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他扣好安全带，飞快地直起身子，深吸口气，发动了车子。

　　透过镜子，陈少华悄悄地打量许仕强。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的，许仕强的脸被晒成了蜜色，上唇和下巴上冒出青色的细小胡茬，眉毛和眼睫毛都相对浓密，五官看上去略显深刻。

　　怎么看，都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糙汉。

　　可是，刚刚为什么他会想要继续那个不经意的吻呢？

　　想着，到了许仕强家楼下。

　　陈少华目光复杂地看着许仕强，轻轻地说了一声，“到家了。”

　　谁知，许仕强睡得很熟，鼻子里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陈少华看了眼后座，陈佳铭和许乐乐也都睡着了。他吞了口口水，慢慢凑到许仕强面前，刚想亲下去，就听许仕强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陈少华立刻直起身子，一颗心怦怦乱跳。

　　缓了缓，陈少华伸手去扯许仕强，“醒醒，到家了。”

　　许仕强睁开眼，揉了揉脸，看一眼汽车上的电子表，说道：“操，都九点半了。”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抱下许乐乐道，“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陈少华没有多说，发动车子，缓缓离去。

　　路上，他一直在想许仕强，想着那个吻。

　　☆、出差

　　这天周六，许仕强正在上班，忽然接到陈少华的电话。许仕强一边修车，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口气有点不善，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道：“喂？”

　　“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给我看看？”

　　许仕强把汽车前盖盖上，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拿过电话道：“我看看有什么安排没有，没事的话，我今天下午过去。”

　　挂掉电话，许仕强找到了张仁和，把陈少华重新定月检的事说了。

　　张仁和笑着看了眼表，刚到十一点，他望望许仕强，有点儿急不可耐地道：“用不着等到下午，你现在过去就行。陈医生刚回心转意，可别让他等着急了。”

　　许仕强道了声行，骑上电车，带上工具包就去了花园里街。

　　四十分钟后，到了陈少华家，开门的是陈佳铭。

　　陈佳铭见许乐乐没跟着，立刻问道：“许叔叔，乐乐呢？”

　　许仕强摸摸陈佳铭的脑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乐乐在她奶奶家呢。你爸爸呢？”

　　说着话，陈少华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身上围着浴巾，头发上全是水珠。他没戴眼镜，眼睛半眯着，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并不难看。

　　许仕强打量了两眼，笑道：“你这是刚起来？”

　　陈少华眯着眼望着许仕强，道：“还真是。”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擦了两把头发，进了卧室。“你先坐会儿，我去穿衣服。”

　　两分钟后，陈少华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鼻梁上架着惯常带的那副金丝边眼镜，又成了许仕强之前认识的那个成功人士的模样。陈少华抚了抚头发，笑道：“其实，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许仕强也不客气，已经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起来。“有话直说。”

　　陈少华皱了皱眉，叹道：“今天晚上我要飞去广州，一个星期，我想让你帮忙照顾一下佳铭。我从广州回来，立刻过去接他。行不行？”

　　许仕强有些犹豫，皱眉看着陈佳铭，道：“行倒是行，俩孩子在一起，日子过得还快些。只不过，就怕佳铭闹情绪，孩子还小，到陌生的环境里能不能适应？”

　　“这个你放心，”陈少华叫了陈佳铭两声，“过来这里一下。”

　　陈佳铭很快跑过来了，“什么事？”

　　陈少华板着脸，道：“之前你跟我保证过的，再跟许叔叔说一遍。”

　　陈佳铭眼睛里几乎冒出光来，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道：“许叔叔放心好了，我保证乖乖的，晚上一个人睡觉也不怕的。”

　　许仕强摸摸陈佳铭的脑袋，笑道：“这就成了。”

　　当天晚上，许仕强就把陈佳铭接回了家。许乐乐见着了，乐得不行，道：“陈佳铭，你怎么来了？”

　　陈佳铭有些脸红，解释说：“爸爸出差了，我要在你家住一个星期。”

　　许乐乐忍不住跳起来，叫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少华就打过电话来了。“佳铭昨晚没事吧？”

　　许仕强一边洗漱，一边接电话，道：“你就放心吧，佳铭乖得很，一点事儿没有。”随意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吃了饭，许仕强去上班，提前把许乐乐和陈佳铭送去了父母家。老头儿老太太本就喜欢男孩儿，见了陈佳铭，就跟看见亲孙子似的，喜欢得不行，倒把许乐乐看得吃起醋来。

　　每天，陈少华至少要打一个电话过来，问问陈佳铭的情况，有时也问问许仕强的生活和工作。许仕强自然也会问起陈少华的工作情况。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天一大清早，陈佳铭找到许仕强，扭捏道：“许叔叔，你能借我点儿钱吗？”

　　许仕强觉得奇怪，忍不住笑道：“你要钱干嘛？”

　　陈佳铭红着脸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想给爸爸买个礼物。”

　　许仕强心中一动，之前陈少华帮了他不少，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还他个人情，他笑了笑，道：“好啊，那咱们给爸爸过一个特别的生日，怎么样？”

　　许乐乐也跑过来凑热闹，“好呀好呀。”

　　许仕强想了想，问道：“爸爸最喜欢什么？”

　　陈佳铭皱眉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总之，爸爸不太爱笑，我希望他能天天快乐。”

　　许乐乐拍着手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就送陈叔叔快乐，好不好？”

　　许仕强被自己闺女的话逗乐了，笑道：“好，你们好好想想，如何让人快乐呢？”

　　许乐乐抢先回答道：“说笑话给他听，要不就跳小丑舞？”

　　陈佳铭皱着小眉头，仔细思考。

　　许仕强想了想，摸摸俩小孩儿的脑袋，道：“好，咱们分一下工。逗乐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蛋糕和长寿面，就包在我身上了。”

　　晚上下班，许仕强咬了咬牙，在路上买了个12寸的生日蛋糕，打折之后还花了一百八十块钱，心疼得不行。到了家，他问俩小孩儿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笑道：“保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瞪眼道：“对我还保密？”

　　许乐乐神秘兮兮地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话间，陈少华的电话打过来了。

　　许仕强按下接听键，笑了笑，道：“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到家？”

　　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但很有精神，道：“最多一个小时。”

　　许仕强对着俩小孩儿眨了眨眼，道：“好，我们等你。”

　　挂掉电话后，许仕强开始做饭。刚做好，门铃响了。

　　许乐乐跳起来跑去开门，见了陈少华就扑到陈少华怀里，笑嘻嘻道：“陈叔叔，生日快乐！”

　　陈少华怔了怔，他抱起许乐乐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许乐乐伸手指了指陈佳铭，笑道：“陈佳铭说的，我们还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他刮刮许乐乐的小鼻子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礼物。”

　　陈佳铭对许乐乐挤了挤眼，道：“许乐乐，你快下来。”

　　许乐乐从陈少华怀里跳下去，跑到陈佳铭身边，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两句，开始昂首挺胸一唱一和地说起笑话来。

　　陈佳铭：“昨天我去看牙，发现给我看牙的女医生长得挺好看的。”

　　许乐乐：“是吗？”

　　陈佳铭：“我心想，现在女孩都喜欢有钱的，一定要找机会表现出我的实力。”

　　许乐乐道：“也不全是。”

　　陈佳铭：“医生就问啊，牙坏了，拔么？”

　　许乐乐：“当然得拔了，来这儿干嘛了。”

　　陈佳铭：“我故作紧张地问道，拔牙的话影响我开宾利么？”

　　许乐乐：“呵，开宾利来的。”

　　陈佳铭：“医生就说话了，不影响，就是吹牛的时候有点儿漏风。”

　　陈少华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道：“你们俩年纪不大，配合得不错，回头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发展，弄个小剧场什么的。”

　　许仕强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着招呼道：“你就别撺掇他们了，回头还真想上了。行了，都过来吃饭吧。”

　　陈少华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台面上放着的生日蛋糕，他多看了许仕强两眼，感觉胸口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热，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笑道：“你买的？”

　　许仕强白了陈少华一眼，道：“大风刮来的。”

　　许乐乐和陈佳铭坐到桌子前，四只眼睛全盯着蛋糕。

　　许仕强瞪了瞪眼，板着脸道：“先吃饭，吃完饭再吃蛋糕。”

　　俩小孩儿随意吃了两口菜就说吃饱了，陈少华拿过蛋糕，给俩人各切了一块。俩小孩儿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跑去客厅玩儿了。

　　许仕强拿了两瓶啤酒，打开了递给陈少华一瓶，道：“出去这一趟感觉怎么样？”

　　陈少华喝了口啤酒，缓缓道：“出去才知道，还是家里好。”

　　☆、心猿意马

　　许仕强仔细打量着陈少华，感觉这人似乎瘦了一些，“工作还顺利吗，问题都解决了？”

　　陈少华看着许仕强，叹一口气，道：“在广州，吃不好，也睡不好，感觉糟透了。好在事情还算顺利，问题解决了，就立刻往回赶。佳铭这几天表现怎么样？”

　　许仕强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笑道：“佳铭这孩子很懂事，几乎不用我操心，可比乐乐强多了。”

　　陈少华笑着摇摇头，叹道：“佳铭太懂事了，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儿不踏实。倒是乐乐这孩子，又聪明又可爱，我很喜欢。”

　　许仕强半开玩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换换。”

　　陈少华笑着附和了一句，“换就换。”

　　两个人越说越多，也越喝越多，满地都是空酒瓶子。喝到最后，俩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话也说得颠三倒四。

　　许仕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到灶前盛了两碗面，端给陈少华一碗道：“生日不吃面可不行。来，吃面。”

　　陈少华摆摆手，感觉肚子都要撑开了，皱眉道：“吃不下了，肚子里都是水。”

　　许仕强哎了一声，他酒劲一上来，说话就没个节制，什么不好听说什么。“不扛时候，撒一泡尿就什么都没了。”说着，他站起身往厕所走，“我先去尿个尿。”

　　过了有好一会儿，许仕强还没出来，陈少华也有些尿急，来到厕所门口敲门，“出来，快点儿，我快憋不住了。”

　　厕所里没人说话，陈少华推门走了进去，就见许仕强坐在马桶上睡着了。陈少华不禁哑然失笑，他把许仕强扶到了沙发上，回去尿完了尿，才把许仕强拖到了卧室里。

　　许仕强家房子面积小，房间也少，只有两间卧室。之前是许仕强跟许乐乐住主卧，次卧只有一张单人床，留给陈佳铭，今天陈少华也在，只好安排陈佳铭和许乐乐挤在一起，许仕强跟陈少华睡在主卧了。

　　许仕强仰面躺在床上，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陈少华听不清楚，便趴到许仕强旁边，大声道：“你说什么？”

　　许仕强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他一边胡乱揪着自己的T裇领子，一边道：“热，热。”

　　陈少华这回听清楚了，他半跪在许仕强身边，低头去扒许仕强的衣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脱下了许仕强的衣服，然后累得倒在一边呼呼地喘气。

　　正低声抱怨着，胸口忽然一沉，许仕强的手摸了上来。

　　陈少华在外奔波了七日，本来就累得很，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又喝又扒的，身体疲乏至极，无奈道：“你又想干嘛？”

　　许仕强眼也没睁，迷迷糊糊道：“你帮我脱，我也帮你脱。”

　　陈少华没多想，只道：“那来吧。”

　　谁知，许仕强竟真的半趴在陈少华身上，磕磕绊绊地解起陈少华的衬衫扣子来了。他本来对之前陈少华醉酒那日发生的糊涂事耿耿于怀，但他一喝多了酒，什么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很快，陈少华的上身就暴露在空气中。陈少华打了个哈欠，正要侧过身睡觉，就觉得胸口一烫。

　　陈少华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发现许仕强的脑袋就埋在他肩窝处。他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他觉得，就连他跟苏梅接吻的时候他的心都没跳这么快过。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干嘛呢？”

　　许仕强的脑袋一动不动，已经睡着了。

　　陈少华把许仕强轻轻地放到旁边，摘了眼镜，躺在了许仕强旁边。他侧着身子，眼睛半眯着，细细地盯着许仕强。

　　因为喝多了酒，许仕强的脸有些红，或者应该说是紫。他的呼吸非常均匀，蜜色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外加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儿。

　　陈少华作为医务人员，多少是有点儿小洁癖的，但不知为何，对于许仕强身上的这股汽油味儿却并不反感，甚至于有些着迷。他忍不住往许仕强的身边靠了靠，鼻子几乎要贴上许仕强的脸颊。

　　他贪婪地呼吸着许仕强身上的味道。

　　出差的这一个星期，他每天晚上都会想起许仕强，比想起他亲儿子的次数还要频繁。他想，也许，他是真的疯了。他从没有如此想念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此时，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睡意昏沉，陈少华心猿意马起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上许仕强的肚子，接着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见许仕强没有反应，陈少华的胆子大起来。他的手顺着许仕强的胸膛，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许仕强的脸颊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就像在抚摸一件精美的瓷器，谨慎而小心。

　　许仕强似乎睡得很熟，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陈少华像是得到了鼓励，他半直起身子，轻轻地吻上许仕强的嘴。

　　许仕强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奶油和酒精的味道，陈少华小心翼翼地刷干净了，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他试探性地掀开许仕强的嘴唇，顺利地进入到许仕强的口腔里。

　　两个人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医闹

　　转眼，又到了车子月检的日子。

　　许仕强提前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谁知，陈少华没接。于是，许仕强就直接来了花园里。没成想，刚到街角就见整条大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地方是高级住宅，很少堵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许仕强心下奇怪，问了问旁边的一个大爷。“大爷，这是干嘛呢？怎么堵得跟春运似的？”

　　大爷一脸的义愤填膺，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医患纠纷？现在的医院和大夫啊，就知道从患者手里抠钱，至于患者的死活好歹，他们才不管哪！想想就让人觉得心寒。”

　　许仕强心里一动，别是找陈少华麻烦的吧？不过，即便是医患纠纷，也应该闹不到医生家里来啊，最多就是去医院闹闹。

　　想着，许仕强把电车停在了外面。锁好之后，穿过人群，往里走去。越往里走，心里越吃惊。

　　只见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立在陈少华家门口，像两根电线杆似的，手中拉着一个白色的横幅。横幅上用毛笔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狗爬似的的大字：“庸医误人子弟，还我儿子腿来。”

　　横幅底下放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的右腿被截肢了，纱布一直缠到大腿根的位置，看上去触目惊心。少年脸上的表情凄凄惨惨戚戚，令观者无不伤心落泪。

　　旁边是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上混着泥和眼泪，看上去脏兮兮的。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像是撒泼打滚儿的小孩儿。一个半坐在地上，伸手指着陈少华家破口大骂。还有一个紧紧跟在少年身边，涕泪横流。

　　“姓陈的，你出来不出来，把我侄子的腿治坏了，现在知道躲起来啦。姓陈的，你快给我滚出来——让大家伙给评评理，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嘛？你就是个庸医！庸医——”

　　“就是，让大家给评评理，这人号称是博爱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却把我侄子的腿给截了，他还这么小，你让他以后怎么生活？啊，你照顾他一辈子吗？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旁边有两个警察，想把那两个破口大骂的女人从地上拉起来。谁知道，那两个女人十分厉害，屁股就跟长在地上一样，不管怎么拉，就是不起来。而且力气用得大了，还跟警察较上劲了。

　　“你是警察又怎么样，还想打人吗？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就是，你打一个试试，我们有专门录像的，你要是不怕上新闻，你陷在就打。”

　　许仕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穿衬衣西裤的男人手里拿着录像机，正在一旁正大光明地拍摄着，想必是把所有的场景都录进去了。即使没录，这么拿着，也够吓人的了。

　　毕竟，现在是信息时代，众口铄金，网络暴力横行，管你有理没理，只要我说你没理，拍个视频往网上一传，在网民们盲目而热烈的攻击下，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果然，警察也觉得十分不妙，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两位同志，咱们有什么话起来说，好不好？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到派出所去说，好不好？”

　　“我不去，我就在这儿说！你们要真想解决问题，你们就把那个姓陈的叫出来，让他当面跟我们对峙！”

　　“对，你们今天要是不把姓陈的交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另一个警察有些不耐烦了，口气略有些严肃地说道：“你们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你们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交通秩序了，这是违法行为，要付法律责任的。”

　　“我违法，我维护自己的利益也违法吗？你们这是专门欺负我们弱势群体啊，大家伙给评评这个理，让全国人民给评评这个理！”

　　“就是，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没个好人了！让大家看看，庸医是怎么害人的，警察又是怎么助纣为虐的！”

　　此话一说，群众的情绪立刻被煽动起来了。不少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纷纷打开了摄像功能，开始拍摄。

　　如此一来，那两个女人就更嚣张了。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就要大家伙帮忙给评评这个理！”

　　“就是，让大家伙看看，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倒是守在少年身边的女人，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流泪。

　　许仕强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对陈少华的医术很有信心，觉得误诊这种事肯定是不存在的，多半是这家人故意找茬，想敲诈点儿钱财。

　　果不其然，正想着，就听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低声说道：“又是这两个女人，我之前见她们在仁兴医院也闹过。”

　　另一个人道：“有人专门以这个为生，叫做职业医闹。”

　　又一个人道：“怪不得呢，看这样子，事情不好说了。”

　　听到这里，许仕强忍不住了，他上前对那两个无理取闹的女人说道：“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就去警察局说说你们的职业问题，看医闹受不受法律保护。”

　　两个女人一听，立刻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异口同声道：“你是谁，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是谁，嘿，”许仕强笑了，“我是打假专家，专打你们这些恶心人的医闹。”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你到底收了姓陈的多少钱！”

　　“应该是你们收了多少钱！”许仕强笑得更厉害了，“想必医院有诊断书和详细的治疗记录，可以调出来看，看他的诊断和治疗到底有没有问题。至于诽谤嘛，我还真要看看到底是谁告谁了。”

　　俩女人的脸色立刻变了，但仍在虚张声势，“看看就看看。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就让大家看看这个庸医到底是怎么害人的！”

　　“好啊，看看就看看。”许仕强很有把握地笑道，“那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两个女人嘴硬地说了一句，“法庭上见就法庭上见。难道还能怕你不成？”

　　警察见势说道：“既然双方决定法庭上见，那么就走法律程序吧。你们先回去，大家也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两个女人忿忿地瞪了许仕强一眼，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许仕强假装没看到，还对俩人笑了笑，摆摆手道：“慢走不送。”

　　就在这时候，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男人，头上戴着个帽子，对着许仕强就是一拳。

　　许仕强没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帽子男趁势又在许仕强身上踢了两脚，骂道：“庸医的帮凶，踢死你！踢死你！”

　　旁边警察见状，赶紧拉住帽子男，“这位同志，你冷静一下，就算真有问题，也不能打人啊。更何况，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说话的工夫，陈少华从屋里跑了过来。他扶起许仕强，问：“没事吧？”

　　许仕强擦擦嘴角的血，“没事。”

　　陈少华的眼神暗了一下，搀着许仕强往屋里走。没走两步，忽然回过身，冲到帽子男面前，对着那帽子男就是两拳。

　　那帽子男被警察拉着，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出疼来，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陈少华出手极快，趁着众人都愣神的时候，对着帽子男的肚子已经又踢了上去，一连踢了好几脚。

　　帽子男用手紧紧捂住肚子，身体蜷缩得像个巨大的虾子，脸上表情痛苦，嘴里发出□□。

　　陈少华还想再打，警察上前拦住了，一脸严肃道：“你怎么回事？他打人不对，你打人就对啊？”

　　许仕强赶紧上去拉住陈少华，对警察陪笑道：“我这朋友就是讲义气。一时激动，激动了。”

　　之前闹事的俩女人又回来了，对着众人叫道：“大家快看啊，庸医还打人了，庸医打人了！”

　　不少人纷纷举起手中相机，对着现场一通狂拍。刚刚陈少华在屋里躲半天了，这一下子出来，之前的窝囊气算是白受了。

　　许仕强见状，揽着陈少华的肩膀往屋里走，“别看了，快进屋去！”

　　陈少华歪头看着许仕强青紫的嘴角，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进了屋，许仕强透过窗帘往外看去，那两个女人还在胡搅蛮缠地说着什么，弄得两个警察似乎也很头疼。他问：“哪儿来俩这么个玩意儿？”

　　陈少华从浴室里拿了条干净的热毛巾，递给许仕强道：“擦擦吧。”

　　许仕强接过毛巾，在嘴角擦了擦，忍不住嘶了一声。

　　陈少华跟着皱了皱眉，他夺过毛巾，给许仕强擦干净嘴角，又找来紫药水和棉签，一边上药一边解释道：“很正常，医患关系现在这么紧张，但凡是个医生，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不奇怪。”

　　许仕强怕疼，老是不自觉地往后躲。“看来，吃你们这碗饭也不容易。”

　　“哪行都不容易。”许仕强往后躲，陈少华就只好往前凑，“你能不能别躲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还怨上我了？我这是为了谁啊？”因为笑的时候牵动嘴角的肌肉，忍不住又嘶了一声。

　　陈少华有些感动，他一直独来独往，平时也没什么朋友，许仕强可以说是跟他走得最近的人了。因而，他的人际关系一向是比较寡淡，对于许仕强这种两肋插刀式的义气之举几乎毫无抵抗力。

　　他看着许仕强青紫的嘴角，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仕强用拳头锤了陈少华胸口一下，笑着说：“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儿受不了。”

　　陈少华觉得被许仕强锤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忽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拉开点儿窗帘，往外看去。

　　☆、求教了

　　人群已经作鸟兽散了，只剩一个白色的条幅斜靠在门栅栏上。

　　许仕强之前被那个帽子男踢了两脚，现在觉出疼来了。他走到沙发上，躺下了，嘴里哎哟了两声。

　　陈少华赶紧跟了过去，问道：“怎么了这是，伤哪儿了？”

　　许仕强摆摆手，“没事，躺会儿就行。”

　　陈少华见许仕强一直抱着肚子，半蹲下来，拉开许仕强的手，T裇上印着两个大鞋印子。他把T裇往上掀了掀，伸出手摸上了许仕强的肚子。

　　刚一碰上，许仕强就一哆嗦。

　　陈少华吓了一跳，“疼得这么厉害？”

　　许仕强笑道：“不是疼的，是凉的。你这手也太凉了，冰镇的吧？”

　　陈少华见许仕强还有力气开玩笑，心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上手给许仕强摸了一回。

　　摸完了，许仕强坐起来，一脸的神清气爽，笑道：“你这双手还真是神了，一摸就不疼了，回头得申请专利。”

　　陈少华忍不住笑道：“那敢情好，回头在家坐着数钱就行了。”

　　许仕强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行了，那我回去了。车子下次再说吧。今个儿就不给你看了。”

　　陈少华笑道：“中午就别走了，在这儿吃吧。要不是你，今天这一出闹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尾，就当给你道谢了。”语气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激。

　　许仕强也不客气，笑道：“那行，那我就不走了。”

　　说着话，陈佳铭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叫了许仕强一声叔叔。

　　许仕强摸摸陈佳铭的头发，笑道：“佳铭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干嘛呢？”

　　陈佳铭皱着眉回答：“那些人真可怕，骂街打人，还拍了好多照片。”

　　许仕强明白过来，这小孩儿估计是一直躲在屋里盯着门外看来着。他笑了笑，道：“他们想拍，就让他们拍好了，最好能拍帅一点。说不定，放到网上，我还能一炮打红，当个网络红人。”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你要红了，我第一个找你签名。”

　　陈佳铭也跟着凑热闹，“许叔叔，我也要签名。”

　　许仕强笑道：“行啊，最好现在就签，回头成名了还得排队。”

　　原本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道，没过两天，陈少华家的玻璃就被人砸了。陈少华报了警，但警察通过调取的监控视频发现，砸玻璃的是个小孩儿。

　　陈少华也就没有追究。没想到，陈少华刚把玻璃换好，没过几天，玻璃又让人砸了。虽然没伤到人，但这么接二连三地出事，谁也忍不下去。于是，陈少华再次报了警。

　　警察顺藤摸瓜，抓到了幕后的主使人。

　　不是那两个医闹，而是那个被截肢的少年。

　　得知这个消息，陈少华有些意外，也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少年这么做的理由。毕竟，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谁也不会太心平气和了。只不过，这真的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少年的母亲痛哭流涕地来到警局，抓住陈少华的裤子就不松开了。“陈医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他就是心里难受，你千万别生他的气……他还这么小啊……”

　　陈少华赶紧把女人搀起来，好歹保住了自己的裤子，无奈道：“我能理解。这样，我跟警察说说，没事你就领孩子回去吧。”

　　女人又是一通哭天抢地的感谢。“谢谢你，陈医生，谢谢你……”

　　陈少华跟警察说明了情况，表示不再追究。警察就让女人领着孩子回去了。陈少华做好笔录，出了警局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他这才想起陈佳铭来。

　　驱车赶到家，陈佳铭正皱着眉望着破了一个大窟窿的窗户发呆。

　　陈少华摸摸陈佳铭脑袋，“干嘛呢？”

　　陈佳铭皱眉道：“抓到了吗？”

　　陈少华一边脱衣服一边回答，“抓到了，就是之前爸爸做手术的那个小哥哥，他的腿好不了了，所以心里很难过。”

　　陈佳铭道：“那他会不会还来砸玻璃？”

　　陈少华一怔，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来。这些天陈佳铭都是一个人在家，他会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他有些汗颜。问：“佳铭，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陈佳铭摇摇头，两只小手却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陈少华心里一紧，他走到陈佳铭跟前，半蹲下身子，用商量的语气道：“佳铭，咱们再找一个阿姨或者奶奶照顾家里吧？”

　　他早就想再找个保姆了，自己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照顾家里照顾陈佳铭。只是，他担心陈佳铭想起张妈会难过，所以尽量不触及这个问题。但眼下，家里没个人，他还真不敢让陈佳铭一个人呆在家里了。

　　谁知，陈佳铭却是一口拒绝了。“不要。”

　　陈少华皱皱眉，“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家里没个大人不行。我上班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出危险……”

　　话没说完，陈佳铭就打断了。“我不要。”

　　陈少华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段时间因为医患纠纷的事，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此时被陈佳铭的倔脾气激得也来了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去人才市场找人。”

　　陈佳铭的眼圈红了，小胸脯上下起伏着。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快步回了卧室，用力关上了门。这大概是他表达愤怒的最激烈的方式了。

　　陈少华摘下眼镜，用力揉了两下鼻梁，然后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脑袋向后仰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灯光的关系，他的眼睛半眯着，现出几分憔悴和疲惫。

　　过了有一会儿，陈少华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

　　此时，许仕强应该是正准备吃饭，电话里传来他吼许乐乐的声音。

　　“洗手了吗就吃，去，洗手去……没说你啊，你说，怎么了，有事儿？”

　　陈少华有些羡慕许仕强和许乐乐的关系，吵吵闹闹的，这才是亲密无间的家人。不像他跟陈佳铭，两个人都不是爱说爱闹的性子，平时在家也是各干各的，有时候一天到晚都说不上三句话。

　　“你跟乐乐的关系怎么这么好？有秘诀没有？”

　　许仕强忍不住乐了，“打电话学艺啊？有是有，不过学费很高。”

　　陈少华笑了一下，“再高的学费也交。”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许仕强听出不对劲来了，“哎，怎么了？跟佳铭闹别扭呢？你说你一个大人，跟人孩子置什么气？”

　　陈少华心里的郁闷似乎少了点儿，笑道：“还得求你个事。”

　　许仕强充满豪情壮志地说道：“有事儿只管跟哥哥说。哥哥都给你摆平了！”

　　陈少华笑道：“明天我把佳铭送你那儿去吧。具体的到时候再跟你说。”

　　许仕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日一大早，陈少华就带着陈佳铭到了许仕强家。

　　许仕强还没起来，开门的是许乐乐，她穿着一件十分清凉的小背心，顶着一个鸡窝就出来了。

　　陈少华见状，忍不住笑了。

　　许乐乐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平常不这样，昨晚睡太晚了，所以就……”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陈少华揉揉许乐乐的头发，“好了，叔叔知道了。”

　　许乐乐把两个人请进门，见陈佳铭的表情十分严肃，奇怪道：“陈佳铭，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陈佳铭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许乐乐很少见他这样，一般俩人见面都很开心。她忍不住问陈少华，“陈叔叔，陈佳铭怎么了？”

　　陈少华扫了陈佳铭一眼，把早点放到了茶几上，道：“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话，许仕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的造型跟许乐乐如出一辙，脸上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嘴里抱怨道：“怎么这么早？”鼻子里闻到淡淡的饭香，立刻又笑开了。“买了豆腐脑儿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道：“是啊，就知道你还没吃饭。你一会儿不是还去上班吗？怕耽误了你。”

　　许仕强进了浴室，一边刷牙一边对陈少华道：“看在豆腐脑儿的份上，说吧，怎么了？什么事儿非得见了面说。”

　　陈少华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道：“一会儿送乐乐和佳铭去爷爷奶奶家？”

　　许仕强正漱口，没回答，许乐乐抢着说道：“不用了，我和陈佳铭在家玩儿就行，俩人就不怕了。”

　　陈少华斜一眼陈佳铭，小脸儿上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

　　许仕强擦着嘴从浴室里走出来，直接坐到了茶几旁，拿了一根油条往厨房走。“你们在家也行，知道该怎么做吧，不用我提醒了吧？”

　　许乐乐换好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放心吧，爸爸，我知道的。”

　　“那就行，那你俩就在家玩儿吧。”许仕强拿了四个碗出来，从豆腐脑儿袋子里盛出两小碗，看陈少华一眼，“没吃呢吧你们？”

　　陈少华点点头。

　　于是，许仕强就又盛出两碗，推到陈少华面前一碗。“别客气，吃吧。”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这是我买的。”

　　“我知道，别客气，吃吧。”许仕强笑得更欢，喝一口豆腐脑儿，“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陈少华把家里玻璃被人砸的事儿说了，又说了找保姆陈佳铭不同意的事儿。“你说，要是你，你怎么办？”

　　许仕强摇摇头，“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又没住在别墅里，也请不起保姆，所以，这种事儿问我等于白问。”

　　陈少华被气笑了，“没了？”

　　“没了。”许仕强擦擦嘴，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哎，你走不走，我得赶紧上班去了，快迟到了。”

　　陈少华看陈佳铭一眼，想叮嘱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许仕强下了楼。

　　许仕强一边开电车锁，一边道：“我看找保姆这事儿你也别太急了，慢慢找，找个合适的挺不容易的。”

　　陈少华叹口气，“我倒是不着急，佳铭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怕什么，你把他送过来，让乐乐他俩一起玩儿，还开心点儿。”许仕强看一眼手机，已经七点四十了，加了电就冲出去了。“其他的事儿，晚上回来再说吧。我来不及了。”

　　陈少华看着许仕强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父子和好

　　中午休息的时候，陈少华抽空儿去了趟人才市场，把自己的要求跟中介方说了。

　　女性，年龄在40-60岁，身体健康，为人正直，手脚勤快，热情善良，会照顾孩子，无不良嗜好。最重要的一点是，十万火急，越快上岗越好。

　　中介方把条件一一登记上了，承诺最晚晚上八点钟就给出回复。

　　晚上下了班，陈少华驱车到了许仕强家。

　　许仕强还没下班，家里只有许乐乐和陈佳铭。

　　陈佳铭的表情在看到陈少华的时候，很快有了变化，原本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许乐乐看着陈佳铭的变脸表演，忍不住笑了。“陈佳铭，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你是不是学过变脸？”

　　陈佳铭皱眉看着许乐乐，“你才学过。”

　　许乐乐笑道：“我可没学过，我爸爸说，我没这天赋。”

　　正说着，许仕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穿着工作服，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儿。

　　许乐乐捏着鼻子叫道：“爸爸，好大的汽油味儿，你快去洗澡！”

　　许仕强用力抱住许乐乐，表情夸张道：“啊，有吗，我怎么没闻见？”

　　许乐乐咯咯大笑，一张小脸儿都挤成一团了。“爸爸太坏了，爸爸太坏了！”

　　看着笑成一团的许家父女俩，陈少华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陈佳铭。正巧陈佳铭也正在看他，目光对视了一下，陈佳铭立刻把眼睛挪开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更严肃了。

　　陈少华忍不住皱皱眉。

　　等许仕强从浴室里出来，陈少华提议道：“外面吃吧，我请客。”

　　许仕强立刻满口答应了，他累了一天了，还真想偷回懒儿。“行啊，想吃什么，孩子们？”

　　许乐乐立刻跳着脚笑道：“去吃大尾巴猫鱼面吧！”

　　许仕强见陈佳铭没吭声，笑着问他：“佳铭想吃什么？”

　　陈佳铭一脸的无波无澜，“都行。”

　　许仕强忍不住乐了，“那咱们就去吃都行。”他看一眼陈少华，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怎么人家小孩儿了？都不高兴一整天了。”

　　陈少华也觉得憋屈，道：“还不是保姆那事儿。”

　　许仕强明白过来，来到陈佳铭旁边，笑道：“回头佳铭白天就跟乐乐做伴儿吧，你俩一块儿写作业，一块儿玩儿，好不好？”

　　陈佳铭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下去了。他看一眼陈少华，又飞快地扭过头去。

　　陈少华挑了下眉毛，看向许仕强。“就听你许叔叔的吧，我这段时间忙，保姆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陈佳铭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很克制地笑了一下。

　　陈少华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许仕强一眼。

　　许仕强咧开嘴，一脸的神采飞扬，似乎在说：怎么样，听我的准没错儿吧。

　　陈少华忍不住乐了。“孩子们，出发。”

　　到了大尾巴猫鱼面，贾美丽的眼睛立刻就黏在陈少华身上了，跟红外线摄像头似的，目光十分炽热。

　　陈少华觉得有点儿别扭，问许仕强道：“那人看你呢还是看我呢？”

　　许仕强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我干嘛？我又不是钻石王老五。”

　　陈少华皱皱眉，“你跟她认识吧？回头你告诉她一声，别那么看人了，吓人。还有，让她放弃我这棵歪脖子树吧。”

　　许仕强点点头，低声笑道：“放心，我一定传达到位。”

　　正说着，陈少华的电话来了。是个陌生号码。陈少华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对方是个甜美的女声，听起来有些熟悉。“您好！我是天才中介公司。符合您要求的保姆我们找到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呢？”

　　声音不算小，几个人都听到了。

　　陈佳铭第一时间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少华。

　　陈少华暗暗皱眉，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回答道：“不好意思，保姆的事儿回头再说吧。暂时可能不用找了。谢谢。”说完，直接挂断了。

　　许仕强大大咧咧地笑道：“你这效率还挺高的。”

　　陈少华额头上青筋跳了跳，这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觉得有必要跟陈佳铭解释一下，道：“上午本来打算找一个来，于是就跟中介公司说了说要求。没想到，他们效率还挺高。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了。”

　　陈佳铭没什么表情，低下头开始喝汤。

　　好在，许乐乐擅长搞热气氛。她一边吃面，一边笑道：“回头假期的时候，陈佳铭都来咱家玩儿吧！没问题吧，爸爸？”

　　许仕强笑道：“我这儿是没问题，就怕佳铭不愿意。谁愿意整天跟个小丫头片子在一块儿啊，又吵又嚷的，烦都烦死了。”

　　许乐乐哼一声，问陈佳铭道：“我又吵又嚷吗？你愿意跟我一起玩儿吗？”

　　陈佳铭被这么一问，不好意思起来了，红着小脸儿，说愿意也不好，说不愿意也不好，真正是进退两难。

　　陈少华笑着替陈佳铭解了围，道：“乐乐又乖又可爱，佳铭当然愿意跟你一起玩儿了。”

　　陈佳铭感激地看了陈少华一眼，见陈少华的碗空了，端起来，盛了一碗鱼汤。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抬手摸摸陈佳铭的发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都散了个干净。

　　许仕强见状，立刻瞪了许乐乐一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快，给我也来碗汤。”

　　许乐乐老大不高兴地端起碗，撇嘴道：“你平日教育我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怎么现在倒来欺负我一个小孩儿？”

　　许仕强吹胡子瞪眼道：“我还教育你要尊老爱亲，孝顺长辈呢。”

　　许乐乐反驳说：“那你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还是‘要爱护祖国的花朵’呢。难道我不是祖国的花朵？”

　　“是，你当然是。”贾美丽走上前，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一对铜铃似的大眼睛不停地在陈少华身上打转。“陈医生，你也不说说强哥，这么大的人了，跟人孩子抬什么杠。”

　　陈少华淡淡地道了声就是，看向许仕强道：“说你呢。”

　　许仕强笑道：“我这儿教育孩子呢，你俩凑什么热闹？”

　　贾美丽立刻回了一句，“我是看不下去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嘛。”

　　许仕强赶紧投降，道：“得，我错了。”

　　贾美丽又说了两句，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不过，目光始终没转开过陈少华。

　　陈少华被贾美丽那过分热情的目光弄得浑身难受，对许仕强道：“你快去跟她说说吧，别让她惦记我这儿了，去寻找自由的大草原去吧。”

　　“行，我这就说去。”许仕强乐了乐，起身来到前台。

　　贾美丽一脸的兴奋，笑道：“怎么了？刚陈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许仕强狡黠一笑，道：“陈医生说，有志者，事竟成。姑娘，你要坚持。我看这事儿，有门儿！”

　　贾美丽乐得不行，“陈医生真这么说？”

　　许仕强虎着脸，“我骗你干嘛，吃饱了撑的？”

　　贾美丽举起右臂，做了个加油的姿势，道：“贾美丽，你能行！”感激地看向许仕强，“谢谢你啊，强哥。”

　　许仕强心里都笑抽了，脸上却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小事儿。”

　　陈少华结账离开的时候，只觉得贾美丽的目光似乎是更加火热了，有根干草都能立刻烧着了。他暗暗皱了皱眉，上了车问许仕强，“你到底跟她说了没说？”

　　许仕强内心狂笑，脸上却一派无辜，“说啦，人家姑娘不想放弃，我有什么办法？”

　　☆、K歌

　　很快，到了八月中旬。

　　这天，陈少华下班很早，特意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许乐乐，许乐乐喂了一声，笑嘻嘻道：“陈叔叔，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少华很喜欢许乐乐的鬼灵精怪，笑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爸爸呢？”

　　许乐乐脆生生地回道：“爸爸刚下班，正洗澡呢。啊，爸爸出来了。”说完，电话给了许仕强。

　　许仕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接过电话，嗓音带了一点儿独特的暗哑。“喂？”

　　陈少华觉得嘴里的唾液忽然丰富了起来，他喉头滚了滚，道：“吃饭了吗？”

　　许仕强道：“没呢，刚洗澡出来，正准备做饭。怎么，有活动？”

　　陈少华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道：“这不是快开学了吗，我想带孩子们出去玩一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许仕强有些为难，他还真没有这个打算，他的钱都是留在刀刃上用的，哪有心思花在这种奢侈的事情上？但这话他说不出来，只好找了个别的理由，说道：“我倒是想去，就是没时间。”

　　陈少华笑了笑，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许仕强会这么说，意味深长道：“有没有时间，你给张仁和打个电话问问。”

　　许仕强没明白什么意思，挂断电话后，他拨通了张仁和的号码。

　　他还什么都没说，就听张仁和笑道：“强子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这几天你就不用来厂子里了，专心陪陈医生就行。”

　　许仕强怔住了，“陪他干嘛？”

　　“他没跟你说吗，他要去云南玩一圈儿，怕车子路上出事，特意找你陪同，价格给得挺好，一个星期三千块钱。你平常也没时间，正好趁这次机会，出去玩儿一趟。”

　　许仕强明白过来，真是有钱烧的，他暗暗骂了声有病， “说去几天了吗？”

　　张仁和嘿嘿笑了几声，“一周左右吧。陈医生是个大忙人，时间太久不了。”

　　许仕强挂断电话，立刻给陈少华打过去了。“呵，你还真是大方啊，一个星期三千块钱。”

　　陈少华的语气毫不在意，回答说：“多少钱也买不来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啊。在我心里，你可比这三千块钱值多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得意道：“这话倒是。”

　　陈少华也笑了，道：“怎么样，今晚出去庆祝一下？”刚说完，陈佳铭就抢去了电话，大声道，“许叔叔，别忘了带着许乐乐一起去。”

　　许仕强一叠声答应道：“好好好，知道了。”

　　最后，双方商定去西二环那边的饭馆吃饭。那边道路宽敞，方便停车，而且还聚集了一条街的美食饭店。

　　陈少华驱车来到许仕强家，带了父女俩，直奔西二环。

　　许乐乐想吃水煮鱼，于是四人来到了海鲜小厨房。

　　门口的女招待很热情，见了四个人先笑开了，一边往里头领，一边热络地招呼道：“陈医生可有阵子不来了，忙什么呢？”

　　陈少华随意搪塞了一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事。”

　　许仕强瞧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货跟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似乎总是这副要死不死的淡漠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人得多么傲慢无礼呢。

　　四个人选了个小雅间，环境很不错，与隔壁雅座用屏风隔开了。落了座，点了餐。

　　等餐的工夫，就听隔壁传来一个女声，笑道：“听说咱们科今年要选主任，你们说，谁希望最大？”

　　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笑道：“我猜是陈医生。他医术好，医德又高，主任啊非他莫属。”

　　许仕强怔了一回，这声音是……之前帮忙给他做手术的那个小护士？他用手肘碰了碰陈少华，低声道：“你们医院的？”

　　陈少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许仕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就听另一个声音笑道：“那也不见得。前段时间陈医生不是有个医疗纠纷嘛，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才刚平息了，估计不能。”

　　“那有什么？哪个大夫没有啊。越有纠纷，越说明医生做的手术多，越是大医生，否则，谁知道你是谁啊。”

　　“我估计最有可能的是李大夫。我听说他跟张婷好上了，俩人要真搞上了，那主任自然是李大夫的，毕竟是驸马爷啊。”

　　“谁说的，那天我还看见张婷送陈医生回家了呢。就是咱们聚餐的那回，陈医生喝醉了，就是张婷给送回去的。”

　　“这算什么，张婷谁没送过啊。上次还送那个新来的实习医生，叫什么来着。”

　　“王珂。”

　　“对对，就是王珂。”

　　“有钱就是好啊，金枝玉叶，想送谁送谁。”

　　“可不是，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弄辆玛莎拉蒂开开。”

　　许仕强用手肘碰碰陈少华，低声笑道：“你行啊，连皇亲国戚都勾搭上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瞪了许仕强一眼，低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张婷什么关系都没有。”

　　许仕强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挤眉弄眼道：“不用急着解释，依我看，那个张婷挺不错的，前凸后翘，长得漂亮，关键还有钱。你要是娶了她，以后整个医院还不是你的。”

　　陈少华沉下脸来，一股怒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要娶你娶。”

　　许仕强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可没这福气，再说了，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说着，菜上来了。

　　陈少华不再理会许仕强，给俩小孩儿倒了水，自顾自地吃起菜来。

　　许仕强惹了个没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怎么想起去云南来了？”

　　陈少华咽了嘴里的菜，不慌不忙道：“早就想去来着，一直没时间，这回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一定得出去一趟。”

　　许仕强笑着点点头，提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个，要是没你，我肯定出不去。”

　　陈少华端起酒杯，和许仕强的碰了一下，仰脖喝了。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吃完了，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出了饭店，陈少华望着霓虹闪烁的大街，出了一会儿神。他喝的有点多，觉得脚底下在晃动，跟地震似的。

　　许仕强酒性小，此时更是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道：“咱们怎么回去？找代驾吗？”

　　陈少华看了眼手表，还不到八点。他抬头看看不远处霓虹闪烁的牌楼，道：“时间还早，不如去对面的金旺角唱会儿歌去？”

　　俩小孩儿一听要去唱歌，都开心地跳起脚来，拍手道：“太好了，唱歌去了。”

　　一行四人过了马路，来到金旺角娱乐会所，要了个包间。俩小孩儿一人一个话筒，大声吵吵着要唱歌。

　　陈少华点了一首《虫儿飞》，俩小孩儿配合着一起唱了。许乐乐又单独唱了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俩小孩儿才凑到一起嗑瓜子去了。

　　许仕强酒劲上来了，拿过话筒，点了一首刘若英的《后来》。项燕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每次K歌，总会点它。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来，许仕强的眼眶红了。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低沉沙哑的男声唱起缠绵伤痛的歌词，并没有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深沉的悲伤情怀。

　　陈少华觉得很好听，忍不住多看了许仕强两眼。许仕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嘴唇分分合合，清新而忧伤的歌词缓缓逸出。

　　陈少华拿起另一个话筒，跟着轻轻地哼唱起来。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

　　你是否一样，

　　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著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许仕强唱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陈少华，意思是让陈少华接着继续唱。谁知，陈少华却有些口干舌燥，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深情忧伤的曲调在包厢里回荡着，陈少华耸了耸肩，皱眉道：“高潮从没唱好过，还是你来吧。”

　　许仕强看向屏幕，认真地唱下去。

　　陈少华看着许仕强的侧脸，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挺好看的，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带有肉感的嘴唇。此时，那嘴唇正微张着，吐出一个个优美而深沉的音符。

　　一曲唱完，许仕强放下了话筒，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他看了陈少华一眼，抱着胳膊横在沙发上，闭上眼道：“你唱吧，我听着。”

　　陈少华也不在意，选了一首英文歌曲《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许仕强很少唱英文歌，但觉得这歌曲调很清新舒服，心里暗暗感叹道：“果然是高级人士，连唱的歌都跟普通人不同。”想着，睁眼去看，到底是什么歌曲。

　　谁知，屏幕上显示的却是《断背山》的画面。

　　许仕强怔了一下，接着忍不住去看陈少华。

　　陈少华感知到了许仕强那犹如实质的目光，他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许仕强听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努力将目光集中在屏幕上，直到歌曲结束，屏幕换成下一首歌。陈少华这才撇头看了许仕强一眼，问道：“你要不要唱？”

　　许仕强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他摆了摆手，道：“你唱吧，我听着，有点累了，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陈少华没有再说，拿着话筒继续唱下一首歌。

　　许乐乐和陈佳铭早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许仕强也睡眼朦胧，但他心里始终盘旋着《断背山》主题曲的旋律。

　　陈少华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呢？

　　陈少华又唱了有半个小时，见一大两小三个人全都昏昏欲睡，便关掉了屏幕。他想拍拍许仕强的脸颊，但又觉得此举有点儿过于亲密了，于是改成拍了拍许仕强的肩膀。

　　“走了，回家睡去。”

　　许仕强看到陈少华，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日陈少华做的荒唐事，他脸上就有点儿发热。他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见许乐乐和陈佳铭都睡着了，摇了摇头。“俩小鬼都睡着了。”

　　陈少华抱起许乐乐，调侃道：“还有一个大鬼，也睡着了。”

　　许仕强皱了皱眉，他抱起陈佳铭，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可没睡着，一直听着呢。”

　　陈少华笑了笑，也不争辩，道：“就当你没睡着吧。”

　　许仕强瞪了瞪眼，“什么叫当啊，我是真没睡着。你不是还唱那个同性恋的歌来吗？”此话一出，立刻觉得有些尴尬。

　　果然，陈少华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许仕强吞了口口水，脸上有些讪讪的，“我是说那个断什么背的主题曲。”

　　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断背山》，不知道别瞎说。”

　　“对，就是那个《断背山》，”许仕强的脸有些发热，“别说，听着还挺好听的，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陈少华打开车门，把许乐乐放到了后车座上，系上了安全带。

　　许仕强把陈佳铭放到了许乐乐旁边，也系好了安全带。“挺好听的一个歌，一说是同性恋的歌，叫人心里有点儿别扭。”

　　陈少华深深地看着许仕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歧视同性恋？”

　　许仕强觉得有些尴尬，他皱皱眉，解释道：“这倒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别扭。你说，俩男的怎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陈少华说了一句，弯腰进了驾驶座，发动汽车，往许仕强家的方向开去。

　　许仕强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跟你试啊？”

　　陈少华挑了挑眉，带着点儿挑衅的语调说：“随时恭候。”

　　许仕强的酒瞬间醒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少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会……真是那个吧？”

　　陈少华没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车玻璃，“哪个？”

　　许仕强咽了口吐沫，迟疑道：“同性恋？”

　　陈少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你觉得呢？”

　　许仕强目光复杂地盯着陈少华，“你和你前妻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陈少华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

　　许仕强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念头。陈少华不会真是同性恋吧？他和他前妻离婚是不是因为这个？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许仕强家。许仕强抱过许乐乐，站在楼梯口道：“时间不早了，就不让你上去坐坐了，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陈少华点了点头，发动汽车。就在汽车启动的前一刻，陈少华探出脑袋，说了一句，“我不是。”说完，汽车缓缓运动，驶离了小区。

　　许仕强皱着眉思考陈少华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算了，管他是不是呢，跟他也没关系。还是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云南之行

　　第二天一大早，许仕强正洗漱，就听到门铃响了。他擦了擦脸，跑去开门。

　　陈少华和陈佳铭就站在门口，陈少华手里还提着早餐。

　　“还没吃饭吧？过来的路上买了点儿。”

　　许仕强接过早点，把两个人迎进屋里，对许乐乐的房间喊了一嗓子。“乐乐，快起，你陈叔叔和佳铭来了。”

　　许乐乐答应一声，顶着一个鸡窝头出来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不停地用手去抚翘起来的头发。

　　陈佳铭见了，忍不住笑起来。

　　许乐乐更觉得害羞，飞快地躲进了厕所里。

　　许仕强把早饭放到了厨房，拿出碗筷，招呼陈家父子吃饭，见许乐乐进去半天也不出来，叫道：“许乐乐，你掉马桶里啦？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出发了。”

　　“等等我，”许乐乐一听就急了，也不管头发乱不乱了，来到饭桌前开始吃饭。

　　许仕强坐在许乐乐旁边，也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说：“计划怎么走？”

　　陈少华慢条斯理地道：“路线我都规划好了，从西三环直接往北上沪昆高速。具体怎么走，听导航的就行，十来个小时应该就能到了。”

　　许仕强点了点头，喝了口粥，道：“那行，咱俩换着开车，三小时一换吧。”

　　出了门，陈少华载着三人直接上了西三环，进入京港澳高速之后，俩小孩儿开始昏昏欲睡。车厢里开始沉默下来。

　　陈少华打开音箱，一首来自郑钧的《灰姑娘》响起。

　　许仕强很喜欢这首歌，笑道：“这是谁唱的，挺好听？”

　　陈少华回道：“郑钧。”

　　许仕强哦了一声，问了一句，“唱《懂你》的那个吗？”

　　陈少华侧头瞥了许仕强一眼，“……那个是满文军。”

　　许仕强有些尴尬，于是不再说话。他听着音箱里流泻出来的歌声，默默地看着车窗外，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得劲儿。至于是哪儿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总算挨到许乐乐和陈佳铭醒了。俩小孩儿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许仕强的尴尬才减少了一些。

　　晚上十点钟，到了昆明。俩小孩儿已经睡着了，陈少华找了家叫彩云之南的民宿客栈，定了两间房。大厅里挤满了人，几个流浪歌手正坐在吧台上弹着吉他唱歌。

　　两个人一边听唱歌的，一边吃饭，倒也不觉得闷。因为旅途劳累，吃完了饭，俩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陈少华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爬起来，从酒柜里取了一瓶酒，来到阳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大街上的人和景。

　　空气中飘动着淡淡的花香和酒香，他感到有些醉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塞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时候，一个浓妆艳抹身着超短裙的女人来到了窗台下，搔首弄姿道：“先生，需要按摩服务吗？”说着，还抛了个媚眼过来。

　　陈少华皱了皱眉，扔掉手中的烟，摆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女人很执着，看陈少华气质不凡，衣着考究，心知是个大客户，因而扭腰摆臀道：“先生是外地来的吧，千万别不好意思。到云南来的，哪个不得尝试一下？否则，岂不是白来了？”

　　陈少华有些不耐烦，“真的不用，你走吧。”

　　女人见陈少华不识时务，哼了一声，挑着眉毛道：“乡巴佬，老娘找你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

　　陈少华不想跟女人一般见识，于是扭过身子，往屋里走。谁知，还没进去，就听那女人说道：“就是他，给我狠狠教训教训他。”

　　陈少华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女人身后忽然窜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赤膊袒胸，面相凶狠，胸口和肩膀上都有纹身。

　　其中一个脸上有条道疤，嚷道：“就是你给脸不要啊？”

　　陈少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你们想干嘛？”

　　“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地方是谁说了算。”说着，几个人已经推开窗前的栏杆，走到了走廊上。

　　陈少华往后退了两步，他出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着，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么一群无赖。因而，他并不想激怒这几个人，而是小心谨慎地周旋道：“想必这里的客栈老板可不想看到眼前的画面。”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鄙夷道：“果然是个乡巴佬。”

　　就在陈少华思考客栈老板在这种事情上到底是什么角色时，几个汉子已经走到了陈少华跟前。

　　陈少华的脸色沉了下去，“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再往前走，我就报警了。”一边说着，一边假装去摸手机。他暗暗寻思着若真打起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报警？”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报一个警看看，看警察是帮你还是帮我们。”

　　陈少华不说话了，嘴唇紧紧抿着。他知道，大多旅游区都会有这种特殊服务，但他没想到，警察竟然是保证这种产业发展的幕后力量。

　　说话的工夫，许仕强从隔壁房间出来了，见了这架势，先骂了声操。他看了陈少华一眼，只觉得牙有点儿疼。“什么情况这是？”

　　陈少华沉下脸，不动声色道：“没你的事儿，进屋去。”

　　许仕强急了，来到陈少华身边，骂道：“你他妈什么意思，觉得我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陈少华深深地看了许仕强一眼，“我是怕你拖我后腿。”

　　许仕强又骂了声操，笑了。“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俩人在这儿打情骂俏，聊挺嗨啊。”几个大汉觉得受到了冷落，又纷纷往前走了两步。“记住今天，你们的云南之行将因此而难以忘怀。”说着，突然冲了上来。

　　许仕强骂了一声，迎着拳头砸了上去，“嘶，你们他妈的来真的啊。”

　　陈少华见许仕强有些吃力，尽量把身体挡在许仕强前面。许仕强还不干了，“你他妈老挡我干嘛，影响我发挥啊。”

　　陈少华哭笑不得，只得侧身让开，专心对付剩下的几个大汉。

　　很快，许仕强吃了亏，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鼻子上，鼻血长流，分外吓人。他一边还击一边骂道：“都说云南好，怎么一个个跟疯子似的。”

　　陈少华心知继续打下去许仕强肯定受不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向半空撒去。果然，大汉们见了，全都弯腰去捡钱。陈少华趁机揽了许仕强，返回卧室，锁了门。

　　许仕强躺在沙发上，嘴里哎哟个不停。“操，这群人都什么来头，见人就打啊，跟疯子似的。”

　　陈少华从酒柜上拿了瓶白酒，用纸巾蘸着给许仕强消毒。看着许仕强青紫交加的脸，忍不住皱起眉头，数落道：“不能打就别打，成这样怨得了谁？”

　　许仕强一下子急了，半坐起来道：“你这就太没意思了，我挨揍是为了谁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要插手我是孙子。”

　　陈少华原本绷着脸，听了这话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嘛。”许仕强重新躺回沙发上，闭上眼说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打你？”说完，疼得咧了咧嘴。

　　陈少华轻轻擦拭许仕强鼻子上的伤，尽量把动作放柔和了，解释说：“看见那几个男的后面那女的了吗？她想找我嫖妓，我不去。”

　　许仕强咋了咋舌，“真没想到，云南这么开放，这回算是见识了。”

　　处理完许仕强脸上的伤口，陈少华皱眉道：“你身上伤得怎么样，疼不疼？”

　　许仕强摸了摸后背，脸上的五官都移位了，“你说呢，合着被打的人又不是你。”

　　陈少华挑了挑眉，无奈道：“那还不脱衣服？”

　　许仕强刚举起手，忽地又放下了。他脸色有些发红，带着点儿尴尬的神色道：“也没什么，过两天就好了。”

　　陈少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脱下来我看看。”

　　许仕强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用了吧，也没什么大事。”

　　陈少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不容反抗。“我看一下，有没有内伤。内伤不注意的话，以后要出大问题的。”

　　许仕强吓了一跳，“真的假的？”说着，慢吞吞地把上衣脱下来了。

　　陈少华的两只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从许仕强的脖子到小腹看了一遍，接着伸手摸上许仕强的第三肋条骨，那里有一大片红印儿。

　　刚摸上去，许仕强就忍不住咧了下嘴，“嘶，疼。”

　　陈少华在伤处四周又摸了摸，问道：“这里呢？”

　　许仕强只觉得陈少华的手指又滑又凉，像是蛇，又像是冰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讪讪道：“不疼，有点儿痒。”

　　陈少华面无表情，命令道：“转过身去。”

　　许仕强见状，也敛了笑，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依言转过身，露出结实的后背。“后背应该没事，不疼。”

　　陈少华没有理会，他摸上许仕强的脊梁，感到许仕强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无声地笑了笑。他顺着许仕强的脊梁骨一路向下，最后来到许仕强的尾巴骨上，“有没有哪里疼？”

　　许仕强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红着脸拍开陈少华的手，抓过背心穿上了，“不疼，我后背又没受伤。”

　　“受没受伤，可不是你说了算。”陈少华找来纸笔，飞快地写了几种药名，“明天一早买点儿药吃了。你这是软组织受伤，不好好调理，日后有你的罪受。”

　　许仕强接过药单，咋了咋舌，皱眉道：“这么多啊。”

　　陈少华没接话，转了话题道：“今晚把乐乐接过来一起睡吧，我担心这地方不安全。”

　　许仕强随手把药单揣到了裤兜里，“不用了吧，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入室打劫吧。”

　　陈少华皱了皱眉，道：“那我带着佳铭去你那儿吧，我不放心。”

　　许仕强看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陈佳铭，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我带乐乐过来吧。”说完，回了隔壁，抱了许乐乐就又回了陈少华屋里，把许乐乐放到了陈佳铭旁边。

　　陈少华已经在地上铺了垫子，垫子上铺了床单。他瞟了许仕强一眼，道：“你睡沙发吧，我睡地上。”

　　许仕强身上全都是汗，浸到伤口里，火辣辣的疼，道：“你敢情好，这地方这么热，你让我睡沙发，你自己怎么不睡沙发？我睡地上。”

　　“好心当成驴肝肺，”陈少华觉得许仕强有点儿不识抬举了，“那好，我睡沙发，你睡地上。”说完，起身来到沙发，衣服也不脱，直接倒在沙发上。

　　许仕强躺在地上，只觉地面坚硬，硌得他浑身难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像烙大饼似的不停地翻身。

　　陈少华被这烙大饼的声音刺激得也没睡着，“不行换回来？”

　　许仕强有些落不下面子，抱怨道：“不用，你睡你的。”

　　“我倒是想睡，你老这么翻身，我睡得着才怪。”

　　许仕强不乐意了，瞪着陈少华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谁不想睡觉呢。再说了，我现在这样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为了我，行了吧？”陈少华摇了摇头，无奈道，“所以我才投桃报李，让你睡沙发嘛，谁知你还不领情。”

　　“我现在领情行不行？”许仕强心中烦躁，忍不住坐了起来。

　　陈少华也爬了起来，“当然，随时恭候着。”说着，往许仕强身边走，月光下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无奈。

　　许仕强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干笑两声道：“我说说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别折腾了，睡吧，再折腾天都亮了。”说完，重新躺回地上。

　　陈少华却没理会许仕强，自顾自地来到许仕强身边，躺下了。“我说到做到，今晚就睡地上了。你要是觉得难受，不舒服，就沙发上睡去。”

　　许仕强原本想上沙发来着，听了这话也只好硬抗着，“谁想上沙发睡，刚刚是逗你玩儿呢。”说完，假装打了个哈水，闭上了眼。

　　陈少华躺在许仕强右侧，看着许仕强的后背，在头脑里幻想着如果自己此时把许仕强抱在怀里，许仕强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见鬼的表情。

　　想到这里，陈少华忍不住笑了。

　　☆、母亲住院

　　陈少华原本计划畅游一周，谁知，云南之行在第二天就结束了。

　　原因是许仕强接到了乐乐奶奶住院的消息，所以，陈少华只得退了房，匆匆往回赶。

　　许乐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嘟着嘴道：“不是说好七天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陈佳铭也皱着眉帮腔，“就是，说好的七天呢？”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耐着性子解释说：“家里有急事，所以得赶回去。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出来玩儿，好不好？”

　　俩小孩儿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许仕强，一脸沉默地看向窗外。因为项燕的事，他和母亲有两年没说话。有了乐乐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才慢慢缓和了。乍一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强悍霸道的女人也会生病吗，而且还是那么严重的病？

　　陈少华透过镜子瞥了许仕强一眼，想安慰安慰他，但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于是，便没有开口。

　　回到B市，陈少华先把俩孩子送回了家，接着开车带许仕强来到了乐乐奶奶住的医院。此时，屋子里围了一大圈人，都是些远的近的亲戚朋友。

　　乐乐爷爷坐在最前头，两只手紧紧握着老伴儿的手。

　　许仕强看到母亲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柜子上是嘀嘀乱叫的仪器，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原来，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画面是存在的。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真实。

　　乐乐爷爷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他趴到老伴儿跟前，轻声说：“孩子他妈，强子回来了。你快睁眼看看他。”说着，眼睛里流出两道混浊的泪来。

　　许仕强走到跟前，半蹲在床前，轻声叫道：“妈，我是强子，我回来了。”

　　乐乐奶奶就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腿上和胳膊上都是青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她脸上泛着一层灰白的死气，皱皱巴巴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

　　之前许仕强还不觉得，这一倒下，这个向来强势的女人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虚弱得像个破布娃娃。

　　许仕强觉得他眼眶有点儿发热，但却流不出泪来。他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又叫了一声妈，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少华在一旁看着，觉得胸口有些发紧。这样的许仕强，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带着点儿脆弱，又带着点儿慌乱无措，像是一个犯了错但又不知如何逃避惩罚的小孩儿。

　　乐乐爷爷注意到陈少华，陈少华赶忙自我介绍道：“您好，叔叔，我是强子的朋友，在博爱医院上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阿姨的病历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许仕强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起身拉着陈少华就出了病房。他找到主治医生，说了不少好话，这才把病历弄到手，递给了陈少华。“你给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少华看了，脸色更加沉重了。他虽然不是内科医生，但多少也懂一点。像病历上写的这种情况，即使做了手术也不敢保证能醒过来。

　　许仕强见状，不禁心下一沉，他嗓子有点儿发干，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难受。“怎么样，能不能治？”

　　陈少华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了想，道：“你先别急，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好说。即使头部的积血抽出来了，后期养护也不好做。阿姨的血管壁很脆弱，现在输液都不容易输进去了。”

　　许仕强一听就急了，嘎着嗓子道：“你的意思就是叫我们放弃治疗，是吗？”

　　陈少华皱着眉，不吭声。

　　许仕强想到母亲皮肤上的青紫痕迹，颓然地蹲在地上，他用力搓了搓脸，嘴上骂了一句。“操，这他妈什么事啊。”

　　陈少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许仕强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许仕强深吸口气，对陈少华道：“对了，乐乐这几日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爸年纪大了，他在这儿我不放心。”

　　陈少华又拍了下许仕强的肩膀，轻声应道：“你就放心好了。对了，明天要带乐乐过来吗？”

　　许仕强想了想，哑声道：“你看还有……多长时间？”

　　陈少华皱了皱眉，艰难道：“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了。”

　　许仕强从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那辛苦你明天带她过来吧。”

　　陈少华点头应了，他没再说什么，驱车离开了。

　　许仕强把老爷子劝走了，一个人坐在病床前。看着病榻上的母亲，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硬朗结实的人怎么能像个纸片似的躺在床上，仿佛一碰就会消失。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邻居家的小孩儿打架，受了欺负，回到家里。母亲先是一通骂，而后拉着他找到对门儿。等开了门，母亲便指着欺负他的小孩儿一通臭骂，连同那小孩儿的父母。

　　想到这里，许仕强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想到这是病房，于是起身来到走廊，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烟味儿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涌进肺里，许仕强皱了皱眉。

　　夜已经很深了，走廊上很安静。只偶尔听到厕所冲水的声音，或者有人偶尔走动发出的声音。

　　抽完了烟，许仕强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打了个盹儿。这时候，手机铃响了。来电显示是陈大疯子。

　　许仕强按了接听键，疲惫道：“乐乐睡了吗？”

　　陈少华低声道：“睡了，你放心，她很乖的。”

　　许仕强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陈少华沉默了一会儿，“你那儿怎么样？”

　　许仕强长出了口气，“好说歹说，老爷子总算是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陈少华突然说道：“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许仕强没想到陈少华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下，看一眼走廊上的电子表，道：“算了，你还是在家看着俩孩子吧，看孩子也不是个轻松活儿。”

　　陈少华低声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两个人都睡着了。你等着，我现在过去。”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许仕强把手机塞回裤兜，暗暗摇了摇头。估计是说笑呢，现在可是凌晨一点。他不敢耽误太长时间，起身又回了病房。

　　正打盹儿，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许仕强一个激灵就醒了，扭头一瞧，不禁怔住了，陈少华真的来了。他觉得胸口微微有点儿发热，就像是冬天里用小火炉子慢慢烤手一样。

　　陈少华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递给许仕强道：“饿了吧，凑合吃点儿吧。”

　　许仕强接过袋子，用力闻了闻，一股油腻但勾人的饭香扑鼻而至。别说，他还真有些饿了。他捡了一个鸡肉汉堡塞到嘴里，眼睛一亮，笑道：“哪儿买的，味道不错。”

　　陈少华想了想，笑道：“陈氏汉堡店。”

　　许仕强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哪里有这么个店名。忽然，他明白过来，诧异道：“你自己做的？”

　　陈少华点了点头，他表情有些别扭，“这个点儿了，路上不好买东西。”

　　许仕强觉得胸口的那股热乎劲儿更强烈了，陈少华这个朋友交得值了。他三两口吃完了汉堡，笑道：“你这手艺，可以开个快餐店了。”

　　陈少华说了声过奖，抬眼去看乐乐奶奶旁边的那个柜子。柜子上的各种仪器嘀嘀叫着，一路看下来，都还算是正常。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陈少华见许仕强打了个哈欠，柔声道：“你去旁边病床上睡一会儿，我替你看着。”

　　许仕强摆摆手，这可是他亲妈，怎么能让别人看着呢。他见陈少华眼底下一片青黑，不觉有点儿愧疚。回来的时候，陈少华怕许仕强情绪激动，没敢让他开车，全程十几个小时，全是陈少华一个人开的。

　　“你还是回去吧，在这儿陪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病了。”

　　陈少华笑了笑，他看了乐乐奶奶一眼，道：“你要不困，咱俩去外边说说话。”

　　许仕强道了声好啊，起身往门外走。

　　两个人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一时都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许仕强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取了一根给陈少华。陈少华接过来叼在嘴里。

　　许仕强给自己也拿了一根，点燃了塞到嘴里，幽幽地吐了口烟圈。

　　许仕强又擦了下打火机，给陈少华点燃了。

　　陈少华不惯玉兰烟的烟味儿，被呛得咳了一声。

　　许仕强笑了笑，道：“你平常应该很少抽这种烟吧。”

　　陈少华取下烟卷，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着，笑道：“应该是很少抽烟。”

　　许仕强歪头瞧了陈少华一眼，心里冒出点感激之情，笑道：“不想抽就别抽，不用勉强。”

　　“倒也不是勉强，就是想着，”陈少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陪着你抽的话，你是不是会感觉好一点儿。有吗？”说着，歪着头看向许仕强。

　　二人四目相对。

　　许仕强从陈少华大多时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心里的感激之情像是瞬间燎原一样，熊熊燃烧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第一次，想要狠狠地抱住一个男人。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力抱住了陈少华。

　　☆、下葬

　　第二天，许乐乐被陈少华带到了医院。

　　她知道奶奶生病了，但生了什么病，她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奶奶的病很重，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她从没见过如此虚弱的奶奶，她叫了好多声奶奶，奶奶还是没能睁开眼看她一下。

　　爷爷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多岁，动不动就叹口气。要不就是看着奶奶发呆，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他怕被人看见，赶忙转过身偷偷擦掉。

　　爸爸的烟抽得更凶了，他身上总是一股烟味儿，几乎把汽油味儿都盖过去了。之前爱说爱笑的那个爸爸，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他的身体里，似乎注入了另一个沉默的灵魂。

　　许乐乐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傍晚，陈少华过来了。他手里提着些吃食，递给了许仕强。“过来的时候路上买的，你跟叔叔吃点儿吧。”

　　许仕强也不客气，拿出饭菜摆到了桌子上。“爸，过来吃点儿饭吧，吃完了你就回去，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

　　乐乐爷爷摆摆手，他嘴里发苦，什么也吃不下。

　　许仕强拿了一个驴肉火烧塞到乐乐爷爷手里，口气有些强硬地说道：“你当你身体好哪，到时候你再给倒下了，你让我和乐乐怎么办？这时候你就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这两天，他这心里一直憋着把火，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候竟控制不住，对着自己的亲爸爸发了出来。

　　乐乐爷爷的火也被逼了出来，把火烧重新丢给许仕强，喊道：“我不用你管，我怎么着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小兔崽子来管！”

　　许乐乐吓了一跳，顺势抱住一旁的陈少华。

　　陈少华摸摸许乐乐的脑袋，默默地看着爷俩吵架。

　　许仕强深吸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他放柔了声音，道：“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

　　乐乐爷爷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乐乐奶奶，好像是期待着乐乐奶奶能突然睁开眼，好好管教一下她那脾气暴躁的儿子。

　　陈少华见状，开口说道：“叔叔，我这就带乐乐回去了，不行您也跟着一块儿回去吧，省得到时候再不好打车。”

　　乐乐爷爷摆摆手，看了陈少华一眼，勉强笑道：“谢谢你啊，小陈，这几天乐乐就辛苦你给看着了。我说放她婶婶家，乐乐还不乐意。”

　　陈少华赶紧道：“没事没事，乐乐跟佳铭是一个班的，俩人玩儿的好，正好做个伴儿。”他看了许仕强一眼，“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乐乐爷爷说了声路上小心，看向许仕强道：“你送送。”

　　许仕强点头应了，跟着陈少华出了门。他半蹲下身，亲了亲许乐乐的额头，叮嘱道：“要听陈叔叔的话，不能哭也不能闹，记住没？”

　　许乐乐红着眼眶抱住许仕强的脖子，乖乖道：“记住了。”

　　许仕强拍了拍许乐乐的后背，许乐乐松开了手。许仕强站起身，疲惫地看向陈少华，道：“那辛苦你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陈少华点点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这个男人脆弱又坚强，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组合体。他很想抱一下许仕强，最终还是忍住了，说道：“叔叔情绪低落，你也别太着急了，好好儿跟他说说。”

　　许仕强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搓搓脸，感觉脸上刺痒痒的，仿佛落满了灰尘杂物似的。

　　陈少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钱够用吗？”

　　乐乐奶奶病得急，因为情况又比较严重，连手术都省了，现在在医院住着也就是输几瓶营养液，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因而，花费不算太大。许仕强道：“倒也没花多少，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少华点点头，他还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拉起许乐乐的手，道：“那我们回去了。”

　　许乐乐摆了摆小手，乖乖道：“爸爸再见。”

　　“再见。”许仕强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这才往屋里走。

　　乐乐爷爷还坐在床前，他这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几乎没动过地方。

　　许仕强把桌子挪到乐乐爷爷前面，拿出一次性碗筷，摆好了，柔声道：“爸，刚刚是我不对，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咱这饭该吃还是得吃。”

　　乐乐爷爷回过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没接话，但拿起了筷子。

　　“以前你妈没病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强势，闹腾，无理取闹，但是现在看她躺在病床上，我这心里就跟缺了点什么东西似的。以后要是没了她……”说到这里，眼眶已经红了。

　　许仕强看了乐乐奶奶一眼，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感到，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生活，是如此反复无常。这种感觉比之前张妈走的时候还不一样，强烈到胃疼。

　　他握住乐乐爷爷的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力量传递给乐乐爷爷。“爸，你也别想太多了，到时候你去我那儿住，咱爷仨一块儿过。正好我平时上班，您啊就辛苦一下，帮我照顾一下乐乐，怎么样？”

　　乐乐爷爷回身看了一眼乐乐奶奶，叹道：“孩子他妈，你睁开眼看看，你儿子长大啦……”

　　晚上，爷俩说了好多话，很多都是许仕强小时候的事。许仕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多年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乐乐爷爷怎么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他认真地听着，不时插上两句嘴，看着乐乐爷爷满脸回忆的表情，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终于确信，他不是一个好儿子。

　　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眼前的这个父亲，不知道这个一向似乎寡言少语的男人，讲起往事来也能如此滔滔不绝。

　　他看一眼病床上的母亲，心里忍不住哆嗦一下。有些事，终归是来不及了解了。他知道，这个女人给他的爱绝不会比父亲少。很多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流过。

　　他想起那些失去父母之后痛哭流涕的人发出的警告：一定要对你们的父母好一些，趁他们还在。他之前一直不能理解，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然而，还是太晚了。

　　对于母亲，他有无限的愧疚。他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倒流，他多么想回到过去，安安静静地听她说会儿话。而不是总觉得她烦，就连月底回去吃饭，都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吃完就走，甚至连碗盘都很少洗。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但，这一个嘴巴又能怎么样呢？能换回那些浪费掉的时光吗？

　　好在，父亲还在。

　　许仕强暗暗下了决心，绝不能让悔恨和遗憾重演。

　　九点钟，许仕强把乐乐爷爷送到楼下，看着他坐上计程车，这才回了病房。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二十三分，乐乐奶奶走了。

　　许仕强的心情竟出奇的平静。他先是给亲戚朋友们打了电话，接着叫来了灵车，联系了婚丧公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少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那时候，许仕强正在跟婚丧公司沟通丧礼上的细节。看着许仕强镇定自若的表情，陈少华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挂断电话，许仕强跟陈少华打了个招呼，惊讶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感激，“这么快就来了？”

　　陈少华拍了拍许仕强的肩膀，关心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

　　许仕强飞快地笑了笑，摇头说：“都联系好了，你只要帮我看好乐乐就行。”

　　陈少华点点头，刚想再说点儿什么，乐乐爷爷进来了。

　　许仕强赶紧上前搀住乐乐爷爷，叫了一声爸。

　　乐乐爷爷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有千百斤重。他走到病床前，拉住乐乐奶奶的手，缓缓地叫了一声：“老伴儿……你总归是走在我前头啦……也好，也好……这样，我走的时候你就不会难过了……”

　　许仕强听得一阵难受，他拍拍乐乐爷爷的肩膀，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挤满了人，挨个儿上前跟乐乐奶奶道了别。

　　不到六点钟，灵车来了。许仕强坚持自己一个人把乐乐奶奶抱到了灵车上，接着坐到了一旁。他要陪着她一起回家。

　　许仕强同辈的人不多，只有婶婶家有一个妹子，在外地还没赶回来，所以，许仕强上去之后，灵车里就再也没人了。

　　陈少华见状，抬脚跟了进去。

　　许仕强诧异地看了陈少华一眼，“你怎么进来了？”

　　陈少华想了想，确实，他跟许家又没血缘关系，按理说，实在不该坐在这里，只好道：“陪陪阿姨，也陪陪你。”

　　许仕强深深地看了陈少华一眼，心道事情办完之后，一定得好好跟人道个谢，低声说：“谢谢。”

　　陈少华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婚丧公司的人已经到了，很快帮忙给乐乐奶奶化好妆，换好了衣服。

　　看着打扮一新的乐乐奶奶，许仕强感觉有些奇怪，这个人，还是他亲妈吗？

　　接下来，大都是婚丧公司的人帮忙处理了。许仕强就像个木偶似的，被人牵着线指挥着，甚至来不及悲伤。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看一眼浓妆艳抹的女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好像，一直没从那种做梦的感觉中醒过来。

　　第三天，灵车拉着遗体去了火葬场。正好前面没人，许仕强办完手续，直接就到了遗体告别间。推进火化炉的前一个瞬间，许仕强最后看了一眼女人，差点儿喊出一个停字来。

　　他有种感觉，仿佛女人随时都会自己坐起来，对着他大骂小兔崽子。

　　然而，女人还是变成了一堆灰。用那么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就能装下。活着时，明明是那么大的一个人，死后却只用这么一点儿地方。

　　回家的路上，许仕强独个坐在灵车里，怀里抱着骨灰盒。

　　陈少华今天没来，说是有一台手术要做。当然，许仕强并不觉得孤单，他也想独自送母亲一程。

　　葬礼上，人们吃吃喝喝，笑笑闹闹，并不显得多么沉重。

　　许仕强十几岁的时候，总会觉得这样有些不尊重死者，不尊重死者的家属，似乎只有悲伤压抑的氛围才是葬礼上应该出现的。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生活已经够叫人压抑的了，所以，还是要苦中作乐。而且，死去的人，也一定希望活着的人开心。所以，没必要那么苦大仇深。人啊，还是得想得开，毕竟，只有短短几十年。

　　下葬的时候，许仕强在心里郑重地跟母亲道了别。他希望，如果有来生的话，他们能反过来，这次换他来照顾她。

　　葬礼结束后，许仕强挨个跟亲戚朋友们道了谢，接着就回了家。

　　乐乐爷爷年纪大了，许仕强没同意他跟去下葬，一直由许乐乐在家陪着。乐乐爷爷看见许仕强回来了，嘴唇动了动，“都弄清了？”

　　“清了。”许仕强想了想，怕乐乐爷爷触景伤情，便用商量的语气说，“爸，你跟我们去那边住吧？”

　　“我住惯了，就不过去了。”乐乐爷爷摇摇头，“你啊，别担心我，我一个人……好着哪。”

　　许仕强半蹲在乐乐爷爷面前，柔声道：“那就我和乐乐搬过来吧，这边离学校还近点儿。”说完，看向许乐乐，“乐乐，咱们搬来跟爷爷一起住，好不好？”

　　许乐乐笑着点点头，很给面子地说道：“好啊，这里离陈佳铭家近多了，以后我就能经常去他家玩儿了。”

　　许仕强怔了一下，想想还真是。

　　乐乐爷爷脸上也带出点儿笑来，他对陈佳铭印象很好，“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小小子儿吗？”

　　许乐乐头点得像个捣药杵似的，“对呀对呀。”

　　乐乐爷爷摸摸许乐乐的脑袋，看向许仕强道：“强子啊，小陈人不错，又帮了咱家那么多忙，你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许仕强赶紧应了，“您放心，我都记着哪。”说着，心里暗暗打算第二天去陈少华家道个谢。

　　谁知，当天傍晚，陈少华带着陈佳铭倒先过来了。

　　☆、流饮

　　俩小孩儿见面先笑了一通，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接着就跑到乐乐爷爷屋子里，跟老人家玩儿起来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道俩人笑什么呢。”说着话将陈少华让到了沙发上。

　　陈少华坐下来，笑吟吟道：“你要知道了，你也就成小孩子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小孩子才懂。”

　　许仕强笑着点了点头，他抬手给陈少华倒了杯茶水，“还说明天过去你那儿呢，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陈少华接过水杯，慢慢喝了一口，道：“今天有台手术，过不来，这不说晚上过来看看。事情都处理清了？”

　　“清了。”许仕强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却没有喝。“这些天，谢谢你了，要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少华很想来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但他知道，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挪开目光，看着水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含笑道：“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这不是朋友该做的吗？”

　　许仕强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陈少华。

　　陈少华笑着摇摇头，许仕强也不介意，点燃了塞到自己嘴里，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口气。

　　烟雾弥漫中，许仕强缓缓说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觉得自己以前做错了很多事。现在明白了，却突然发现很多事都来不及改正了。”说着，叹了口气。

　　陈少华明白许仕强的意思，轻声叹道：“人生往往就是如此。”

　　许仕强觉得话题有点儿过于沉重，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抽完手里的烟，随手拍了下陈少华的大腿一下，笑着道：“没吃饭呢吧，走，吃饭去。”

　　陈少华哆嗦了一下，感觉被许仕强拍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他的眸色加深了一些，笑了笑，站了起来，对里屋的陈佳铭道：“佳铭，你许叔叔要请客，吃饭去。”

　　许乐乐一听，高兴起来，叫道：“哦，哦，吃饭去喽。”

　　很快，一大两小仨人从里屋出来了。

　　陈少华开着车，带着四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完饭，几个人回了许仕强的家，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就又回了乐乐爷爷家。

　　陈少华透过镜子看向许仕强，道：“回头住这边？”

　　许仕强嗯了一声，连日来的疲惫在坐上车的一瞬间，似乎全都爆发出来。不到五分钟，竟然倚在靠背上睡着了。下巴微微翘着，看上去有几分倔强，又有几分憔悴。

　　陈少华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疼，却让人怎么也忽视不了。他对后面俩小孩儿轻轻嘘了一声，俩小孩儿后知后觉，互相比了比手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很快，许仕强就又上班了。

　　每天乐乐爷爷骑着小电三轮专门负责接送许乐乐上下学，许仕强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了时间。原来，有些私活，许仕强得去接孩子没空去，现在时间自由了，总会多出去跑跑。一个月下来，能比原来多赚一千多块钱。

　　这天，许仕强下班早，也没接私活，就给乐乐爷爷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去接乐乐放学。

　　到了学校门口，就见陈少华那辆骚气十足的宝青色宝马X5停在一旁。

　　许仕强忍不住乐了乐，别说，俩月不见这人了，还真有点想他了。他走到车旁边，敲了敲车窗，刚想调侃几句，就见车窗里露出一张漂亮的女人脸。鼻梁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墨镜，挡住大半张脸。

　　这张脸有点儿熟悉，许仕强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

　　张婷！

　　许仕强干笑了两声，脸上带着讪讪的表情，道：“不好意思啊，还以为是陈医生呢。原来是张小姐。”

　　张婷摘下墨镜，皱着眉打量了半晌，似乎没想起眼前的人是谁。

　　许仕强觉得有点儿尴尬，帮忙回忆道：“上次陈医生喝醉了酒，还是张小姐给送回去的呢。当时我就在陈医生家，咱们见过一面。”

　　张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许仕强不知道跟张婷说什么，话题只好往陈少华身上扯，“陈医生呢，怎么今天没来？”

　　张婷脸上带着礼貌但疏离的笑容，“少华晚上有台手术要做，我帮他接一下孩子。”

　　许仕强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不太舒服。

　　俩人正说着话，校门打开了。许乐乐和陈佳铭并肩走了出来。

　　看到许仕强，许乐乐眼睛放起光来，笑着叫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都是爷爷来接，许乐乐总觉得那小电三轮比蜗牛走得还慢，实在是有些气闷。

　　陈佳铭脸上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跟许仕强打了个招呼，拉着脸对张婷说：“爸爸今天又有工作要忙吗？”

　　张婷脸上的笑容大了一些，侧过身子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道：“是啊，爸爸很忙，佳铭这么乖，一定能理解爸爸的，对不对？”

　　陈佳铭没再说什么，对孙家父女说了声再见，就爬到了宝马车里。

　　等宝马车远去，父女俩才走向电动车。

　　许仕强一边开车，一边问许乐乐：“你陈叔叔家出什么事了吗？”

　　许乐乐摇摇头，皱眉说：“不知道，不过，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陈叔叔没来接陈佳铭放学了。都是刚刚那个丑女人接的。”

　　丑女人？那人非但不丑，还可以说相当漂亮呢。

　　许仕强挑了挑眉，板着脸道：“谁让你那么叫人的？”

　　许乐乐吐吐舌头，小声道：“陈佳铭就这么叫她。”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他那么叫也不对。回头可不兴那么说了。”说着，决定晚上给陈少华去个电话。

　　回到家，乐乐爷爷已经做好了饭菜。

　　吃完饭，收拾清了餐具，许仕强来到阳台。他掏出手机，又犹豫起来。

　　谁接孩子关他什么事儿呢，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就算是人家要二婚，那跟他也没半毛钱关系啊。自己这么问东问西的，是不是有点儿没事吃饱了撑的？

　　转念一想，唉，这叫什么话，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互相问候不是应该的吗？东想西想的，真跟个娘们儿似的。

　　许仕强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找出陈大疯子的号码。他早就想把这备注改了，但总是忘了。他点了一下陈少华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拨倒是拨通了，就是一直没人接。

　　一连拨了三通，都是如此。

　　许仕强骂了声操，算了，不理这孙子了。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于是，跟乐乐爷爷说了声出去散散心就出了门。

　　乐乐爷爷家离陈少华家很近，就隔了三条街。步行，也就十五分钟。

　　许仕强溜达着就到了。

　　看着花园里停着的火红色玛莎拉蒂，许仕强怔了一下。

　　都这点儿了，张婷还在呢？

　　正犹豫要不要按响门铃，就见屋里走出来俩人。一个是张婷，一个自然就是陈少华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仕强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很快，跑车启动了，缓缓驶出陈少华家。等玛莎拉蒂走远了，许仕强才回过身来，就见陈少华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仕强干笑两声，抓抓头发，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走到陈少华面前，挑眉道：“晚上吃饱了没事干，出来溜达溜达，谁知道跑你家门口来了。”

　　陈少华也不说破，笑笑道：“别愣着了，进去待会儿吧。”

　　许仕强答应一声，俩人并肩进了屋。

　　陈佳铭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瞧见许仕强比看见他亲爹还高兴，叫道：“许叔叔！”

　　许仕强走到沙发前坐下，摸摸陈佳铭脑袋，笑着说：“写完作业了吗？”

　　陈佳铭的脸立刻垮了，看了陈少华一眼，低声抱怨道：“你怎么跟爸爸一样，第一句话就问作业的事？”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少华皱了皱眉，扫了陈佳铭一眼，“进屋写作业去。”

　　陈佳铭哦了一声，蔫蔫地回了自己屋。

　　走了一路，许仕强微微有些发热，他用手拉了拉领口，道：“这些天忙什么呢？电话都没时间接？”

　　陈少华怔了一下，他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三通未接，名字显示的都是孙大傻子。他勾了勾唇角，猜到许仕强是没打通电话这才过来的。他把手机由振动重新调整成铃声模式。

　　“你真是散步散到我家来的？”

　　许仕强咳嗽两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皱眉道：“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现在是我问你呢，忙得电话都没时间接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出来，见许仕强一脸羞恼，忙敛了笑，解释道：“这两天确实挺忙的。我们医院院长，就是张婷他爸，出了车祸了，胸肋骨和两条腿都折了，问题挺严重的，我盯着给安排的手术。”

　　许仕强哦了一声，“手术一做就做一天啊，连孩子都接不了？”

　　陈少华的嘴角又勾了勾，“也就十几个小时吧。你说，有没有时间接孩子？”

　　许仕强被陈少华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能不能别笑了，我怎么感觉有点儿瘆得慌。”

　　陈少华没理会许仕强的话，接着笑道：“本来我想让你帮忙接一下的，但张婷实在是太热情了，非要说她接，说什么我给她爸做手术，她无以为报。我不好意思拒绝，再想想你可能也挺忙的，就答应她了。”

　　许仕强又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扯了扯领口。“那手术做完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气已经进入十一月了，他却觉得这屋里热得像着了火似的。

　　“一期做完了，需要看恢复情况，”陈少华起身拿了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调到了二十六度。“恢复得不好，还得再做二期手术。”

　　许仕强点点头，他想了想，道：“我看佳铭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张婷，回头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我接不了，还有我爸呢。俩孩子在一块儿，也好做个伴儿。”

　　陈少华走到厨房，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了，倒了两小杯。他递给许仕强一杯，笑道：“知道了。”

　　许仕强也不客气，接过酒杯，一口就干了，嘴里嘶了一声，“这酒喝着不过瘾，可没有白酒带劲儿。”

　　陈少华嘴里正含着一小口酒，听了这话，差点儿喷出来。他咽掉之后，咳嗽两声，揶揄道：“就你那酒量，喝啤酒都能撞树上，还喝白酒呢。”

　　许仕强心底不服气，拧着眉道：“我那是没发挥好，是个意外。”

　　“好，今天就让你好好发挥一回，”说完，陈少华起身拿回一个酒盘，上面摆着一小碟花生米和一瓶白酒。挑眉看了许仕强一眼，“酒都给你备好了，请吧。”

　　许仕强被话激得脸上一红，撸了撸袖子，拿起白酒，打开了直接灌了一口，对陈少华扬扬下巴，笑道：“敢不敢直接对瓶吹？”

　　陈少华笑了笑，接过许仕强手中的白酒瓶，轻轻呡了一口。“好啊。”

　　“痛快！”许仕强大笑一声，抢过酒瓶，对准了咕咚咕咚跟喝白开水似的。

　　陈少华看得直皱眉，劝道：“你那是喝酒吗？那是牛饮。哪儿有你那么喝的？怪不得一杯就倒。好歹吃点儿东西垫垫底。”

　　许仕强停下来，脸上带着醉意，大着舌头道：“你说谁是流饮……这才是……才是真汉子……”

　　“流牛都不分了，还往这儿说大话呢。”陈少华一边摇头，一边慢慢呷了一口。“照你这么喝，就是白开水也得给你喝醉了。”

　　果不其然，许仕强又嘞嘞了一会儿，就栽倒在沙发上了。

　　陈少华把花生米和空酒瓶都收拾了，重新坐回沙发上。看着满脸通红，不时哼唧出声的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

　　“姓陈的……再来……再来……”

　　许仕强一边大着舌头说，一边闭着眼挥动胳膊。

　　陈少华觉得自己仿佛也带了醉意，忍不住想要靠近眼前的男人。他慢慢挪到许仕强身边，闭上眼睛，闻到许仕强身上浓浓的白酒味儿和淡淡的又带点儿暖意的汽油味儿。

　　就在这时候，陈佳铭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奇怪道：“许叔叔怎么了？”

　　陈少华赶忙直起身子，假装把许仕强悬在半空的胳膊放回沙发上，解释说：“你许叔叔喝醉了，现在睡着了，小声点儿，别吵醒了他。”

　　陈佳铭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卧室。

　　陈少华不敢再靠近了，看着许仕强醉醺醺的红脸发呆。

　　看着看着，电话铃响了。

　　☆、你才是保姆呢

　　陈少华怔了一下，察觉是许仕强的手机。他从许仕强裤兜里找到手机，顺手摸了一把许仕强的腰，心里暗暗地唾弃了自己一把。

　　手机正是他给许仕强买的那个，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老爸。

　　陈少华推了推许仕强，许仕强没反应，于是陈少华就按了接听键。

　　说话的是许乐乐，“爸爸，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我跟爷爷都快急死了。”

　　陈少华勾了勾唇，“乐乐，我是陈叔叔，你爸爸现在在陈叔叔家里呢，他喝了点儿酒，喝醉了，现在正睡觉呢。你告诉爷爷，叫他不要着急……”

　　话还没说话，就听许乐乐叫了一声爷爷。

　　于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换成了乐乐爷爷。

　　“小陈啊，强子在你那儿哪，没给你添麻烦吧？”

　　陈少华赶紧道：“没有没有，就是刚喝了点儿酒，睡着了。”

　　“哼，他那个德行我还不知道，喝点酒就犯浑，大话满天飞。第二天醒了准还胃痛。”

　　陈少华本来笑着，听到后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还有胃痛的毛病哪？”

　　“上学的时候吃饭不规律，后来喝酒又喝得狠，就落下胃疼的毛病了。也不老犯，偶尔抽风的时候就会疼。”

　　陈少华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仕强一眼，决定有时间带他去博爱医院瞧瞧，道：“强子现在已经睡着了，待会儿等他醒了，我再送他回去。”

　　“不用管他了，你就把他扔在大街上也丢不了。乐乐明天还得上学，我们就不等他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算什么时候吧，他身上应该有钥匙。”

　　“好，那就让强子在这儿睡一晚上吧。”

　　挂断电话，陈少华先去了陈佳铭屋，见陈佳铭已经睡着了，这才关了灯，回了客厅。

　　沙发上，许仕强还在打着呼噜。

　　陈少华挑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好歹，这回没吐了。

　　谁知，正想着，就见许仕强身子一抖，嘴一张，呕吐物全吐在沙发上了。

　　陈少华这回笑不出来了，他赶紧上前，拖着许仕强就进了浴室，直接扔到了浴缸里。他一边放水，一边帮许仕强脱衣服，看着被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许仕强身上，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骤然加快了。

　　他不敢再看，三两把扒光了许仕强，转身走了出去。打扫完客厅，陈少华又去浴室看许仕强，发觉这人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决定回头把许仕强的名字备注成沾酒就倒。

　　陈少华找了毛巾，随意给许仕强擦了两把，就直接公主抱抱到了客卧，也就是许仕强原来住的那间。

　　他找了条新内裤，给许仕强穿上了，趁势多摸了几把，算是任劳任怨伺候许仕强的报酬。他不敢多做停留，出了屋，就去了浴室，用冷水洗了个澡，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陈少华觉得自己真是奇怪，以前跟苏梅在一起的时候，苏梅再挑逗，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现在，光是看着许仕强，就兴奋得不行。他想，他可能真是个怪胎。

　　第二天，许仕强是被陈佳铭叫醒的。

　　陈佳铭一边笑，一边不停地催促道：“许叔叔，许叔叔，太阳晒屁股啦，太阳晒屁股啦。”

　　许仕强揉揉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片刻，才明白自己是在陈少华家。他床头上放着一套干净衣服，于是毫不客气地穿在了身上，打着哈水道：“你爸爸呢？”

　　陈佳铭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爸爸做饭呢，有我最喜欢吃的糊包蛋。”

　　许仕强笑着在陈佳铭脑袋上敲了一下，纠正道：“不是糊包蛋，是荷包蛋。”

　　陈佳铭犹不服气，“就是糊包蛋，不信你去看看。”

　　许仕强简单洗了漱，来到厨房，就见陈少华胸前挂着围裙，正低头切着火腿，刀工娴熟，当当有声，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陈佳铭坐在饭桌前，指着盘子里略糊的荷包蛋说：“许叔叔你看，这是不是糊包蛋？”

　　许仕强脸上带着自鸣得意的笑，点头道：“还真是。话说，这糊包蛋还是你许叔叔我发明的呢。”

　　听了这话，陈少华忍不住扭过身来，目光正对上许仕强笑意连连的眼睛。

　　许仕强对着陈少华眨了眨眼，戏谑笑道：“你原来说糊包蛋不健康，到底还是被它的味道给打动了吧？”

　　陈少华觉得像是被窥见了秘密一般，觉得脸上有点儿臊得慌。他扭回身去，继续切着火腿，口中笑道：“是是是，糊包蛋发明大师。”

　　很快，时间到了十二月份。

　　许乐乐和陈佳铭放了寒假。

　　陈少华工作忙，又没有周六日，因而，陈佳铭基本上整个寒假都在乐乐爷爷家里度过。俩小孩儿不写作业就一起玩儿，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乐乐爷爷本就怕寂寞，有了这俩小孩儿，整个人反倒年轻了不少。

　　唯一就是，陈少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日歇班，他拎了些营养品特意过来看看乐乐爷爷。

　　乐乐爷爷很喜欢陈少华，热情地招呼道：“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我很喜欢佳铭，他在我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少华把东西放到屋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工作忙，佳铭一个人在家也放心不下，在您这儿我倒不担心，就是怕您嫌麻烦。”

　　乐乐爷爷连连摆手，笑道：“这叫什么话，我是感觉自己像多了个孙子，开心还来不及呢。对了，下周二我过生日，你和佳铭都来，咱们热闹热闹。”

　　陈少华赶忙答应了。

　　回了家，陈少华就给许仕强去了个电话。“老爷子喜欢吃什么？”

　　许仕强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

　　陈少华心知许仕强肯定是忘了乐乐爷爷生日的事了，提醒道：“下周二乐乐爷爷生日，邀请我跟佳铭一起过去。我想着老爷子喜欢吃什么，就给他买点儿什么。”

　　许仕强哎哟一声，果然是忘了。“是是，不说都忘了。这么地吧，下周二我去你那儿，正好你那车该保养了。我早点儿过去，咱们一起去给老爷子买吧。”

　　眨眼，下周二到了。

　　许仕强上午去了汽修厂，下班的时候跟张仁和说了一声，张仁和直接给了他特权，说让他好好给陈少华的车看看，下午就不用来厂子了。

　　许仕强赶紧点头应了。再一次感叹，陈少华到底是怎么降伏这张仁和的，凡是遇上陈少华的事，张仁和眼都不眨地就同意了。

　　出了汽修厂，许仕强骑着电车直接到了陈少华家。这时候，陈少华刚做好饭，见了许仕强就招呼道：“没吃呢吧，一起吃点吧。”

　　许仕强也不客气，洗了手就坐到了饭桌前，笑道：“别说，还真有点儿饿了。”

　　陈少华坐在许仕强对过，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带点儿暖意的汽油味儿，忍不住笑了笑。“佳铭天天在你家吃，你可得多吃点儿吃回去。”

　　许仕强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熏得微微发黄的骚牙，玩笑道：“还真是，佳铭在我家住，回头我就在你家住，这么着总不至于吃太大亏。”

　　陈少华顺嘴就说：“好啊，换个儿子养。”

　　许仕强眼一瞪，笑骂道：“操，说谁是你儿子呢？”

　　陈少华也不在意，笑着回答：“谁急就是谁。”

　　许仕强又笑着骂了声滚蛋，低头吃起饭来。

　　吃完饭，俩人开车去了裕华路。

　　裕华路是B市最大的购物街，两侧高楼林立，全都是百货超市或者影院广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都是情侣或者勾肩搭背的小姐妹们。像许仕强和陈少华这样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的，还真是少见。

　　陈少华问道：“老爷子喜欢吃什么？”

　　若是在以前，许仕强根本说不出来，现在，一起生活有几个月了，总算摸出点儿规律来了。他想了想，笑说：“其实，咱俩都不用出来，你就把你家里那瓶茅台拿过去就能把我爸乐疯了。他号称是千杯不醉。”

　　陈少华奇怪地看了许仕强一眼，“那你是不是在医院的时候被老爷子抱错了？”

　　许仕强瞪了陈少华一眼，没明白过来，“你才被抱错了。”过了片刻，对着陈少华嚎了一嗓子，“你他妈的说我喝酒不行，是不是？你才不行呢，我爸是千杯不醉，我是百杯不醉。”

　　陈少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许仕强，又引来许仕强一通嚎叫。“姓陈的，你那是什么眼神，信不信我让你再也看不见了？”

　　陈少华故作害怕的表情，眼睛里却满是笑意，“我好害怕啊。”

　　许仕强一胳膊拐子卡住陈少华的脖子，“信不信？”

　　陈少华忍不住笑着求饶，当着这么多人，他还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信我信。对不起，我错了。”

　　正说着话，就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道：“陈少华？”

　　陈少华顺着声音望去，就见苏梅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苏梅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苏梅的女伴。

　　“苏梅？”

　　许仕强听了，放开陈少华，仔细打量这个叫苏梅的女人。女人长得不算漂亮，而是很有气质的那种，身体不胖不瘦，脊背挺得笔直，穿一身裸粉色碎花连衣裙，胳膊里挎着个亮红色皮包。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苏梅往前走了两步。

　　陈少华也往苏梅跟前凑了凑，他指了指许仕强，介绍道：“我朋友，强子。”

　　苏梅别有意味地打量了许仕强两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许仕强被看得有点儿不舒服，飞快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以为，我离开之后你会难过很长时间，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苏梅的目光又有意无意地往许仕强身上飘了过来，“佳铭怎么样？”

　　“佳铭很乖，你不用担心他。”陈少华往旁边错了错身子，正好挡住了许仕强。“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看他。我猜，他应该挺想你的。”

　　苏梅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陈少华一眼，用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怪胎。好了，我走了。怪胎，再见。”说完，转身回到女伴身边，两个人一起走了。

　　许仕强来到陈少华身边，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你前妻啊。”

　　陈少华的表情有些阴沉，没说话。

　　许仕强还以为陈少华是放不下他前妻，拍拍陈少华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陈少华深吸口气，慢慢将目光收回来，放到许仕强身上，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道：“你说，咱俩要是都找不到媳妇儿，不行就凑合一块儿过得了。”

　　“滚蛋，你是个钻石王老五，还愁找不着媳妇儿嘛。”许仕强斜了陈少华一眼，“真正该担心的人是我。年纪一大把，钱没攒下多少，还带个小拖油瓶，谁还愿意跟我啊？”

　　“我跟你啊，只要你给我洗衣做饭看孩子。”陈少华脸上依旧挂着玩笑般的表情。

　　许仕强又是一胳膊拐子卡住陈少华脖子，“操，你才是保姆呢。”

　　☆、白痴

　　俩人又说笑了一会儿，陈少华带着许仕强来到了百货超市，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都是男装，一看价格，许仕强眼都直了。

　　“这地方也太贵了，我就结婚的时候从这儿买了回衣服，花了我六百多，这个心疼劲儿的。”

　　陈少华白了许仕强一眼，笑道：“你忘了，我是个钻石王老五，钱多人还傻的那种。”

　　“也对。”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不断摇头道，“不过，你到底想买什么，看你柜子里衣服好多都没穿呢。”

　　陈少华也不言声，直接走到一家柜台，目光溜了一圈，指了指最右侧的那身休闲服，道：“就这个吧。”

　　许仕强看得直皱眉，看看那衣服，再看看陈少华，道：“这衣服贵是挺贵，不过，不太适合你吧，估计再过二十年，你就能穿了。哎，再过二十年也穿不了啊，这衣服好像也太肥了点儿吧，都能装你俩了。”

　　陈少华也不理会，对售货员道：“别听他的，包上就行。”

　　售货员笑了笑，利索地打了包。“先生，一共是一千三百八。”

　　陈少华从包里取出银行卡，交给了售货员，说了一串数字密码。

　　许仕强瞧得直翻白眼儿，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他买个一百块钱的蛋糕还得想上半天呢。

　　买了衣服，陈少华又去买了几件营养品，全是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许仕强本想拦着，但见陈少华理也不理，便也懒得说了。

　　买完东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俩人开车往回走，路上，许仕强买了个蛋糕，陈少华没跟他抢，许仕强结了账。

　　路过陈少华家的时候，陈少华特意进屋取了瓶茅台。

　　到乐乐爷爷家，正好六点钟。

　　许仕强拎着蛋糕和两件营养品，见陈少华把剩下几件营养品和衣服也拿出来了，赶紧道：“吃不了那么多的营养品，你带回家里去。还有那个衣服，怎么也拎着啊？”

　　陈少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许仕强，当先往楼上走。

　　许仕强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那衣服是给他爸买的。

　　想到那个价格，许仕强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既有些唾弃有钱人，又有些轻微的感动。百般复杂中，问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么大方？

　　看到陈少华来了，乐乐爷爷笑得合不拢嘴，瞥见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摇了摇头，“上次就告诉你了，别拿东西，怎么还拿这么多？”

　　“您别误会，”陈少华笑吟吟地把东西放到墙角里，“我是帮强子拿的，这都是他孝敬您的，下午一早拉着我就去了裕华路，说要给您好好儿过个生日。我呀，就带了这个过来。”

　　乐乐爷爷看见茅台，笑得更欢了。“我就喜欢这个。”看到大包小包，有点儿半信半疑，看着跟进来的许仕强道：“是你买的？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许仕强怔了一下，看着陈少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老爷子有点儿期待，笑道：“怎么能忘了，您可是我亲爸。”到底也没回答是不是自己买的。

　　乐乐爷爷也没再追问，但心底早有了谱。他将两个人迎进屋来，笑道：“菜我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洗洗手，吃饭，我去下面条。”

　　“您还是坐下吧，老寿星，”许仕强脱了外套，撸起袖子，“今天您最大，不对，您什么时候都最大，面条我来煮好了。”

　　“对，叫强子煮去。”陈少华在一旁帮腔。

　　乐乐爷爷笑呵呵地应了，在饭桌前坐下了。

　　陈佳铭和许乐乐从里屋冲出来，大声叫着爷爷生日快乐，美得老爷子不行。

　　许仕强进了厨房，正好煮面的水开了。他把面条下到锅里，搅了两搅。湿热的蒸汽打在脸上，许仕强觉得很舒服。就跟……陈少华给他的感觉一样，温热但不灼烫，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胡思乱想着，就听陈少华笑道：“煮个面也能睡着了，真是神人。”

　　许仕强回头白了陈少华一眼，盛了一碗面出来，道：“端面走人。”

　　陈少华笑了笑，走到许仕强跟前儿，接过面条，出去了。

　　很快，面都上了桌。

　　俩小孩儿对视一眼，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乐乐爷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

　　切了蛋糕，俩小孩儿各分一块儿，跑到里屋玩儿去了。

　　三个大人开始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陈少华打开白酒瓶子，给乐乐爷爷倒了大半杯，又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

　　许仕强见陈少华作势要盖瓶子盖，急了，“这儿还有个人哪。”

　　乐乐爷爷乐得哈哈大笑，“就你那酒量，还是歇会儿吧。”

　　话虽如此说，陈少华还是侧过身子，给许仕强倒了个杯底。笑道：“别怪我小气，你也就这点儿量。”

　　谁敢说你小气？一套衣服一千多块钱眼睛眨都不带眨的。许仕强腹诽了两句，故作大方道：“算了，看在我爸生日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如果不是叔叔生日，这点儿酒你都喝不上。”陈少华坐下来，笑着向乐乐爷爷解释说，“您老不知道，上次他在我家喝醉了，把我沙发垫、床单全都给糟蹋了。”

　　乐乐爷爷瞪了许仕强一眼，“早说不让你在外面喝，你偏偏要喝。幸好人家小陈心眼儿好，不跟你计较，要是换个人，还不得找到家里来。”

　　“换个人，我也不跟他喝啊。”许仕强犹自犟嘴。

　　陈少华听得一笑，赶忙提起酒杯，笑道：“不说这个了，还没跟你喝一个呢。祝您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好好，谢谢，谢谢。”乐乐爷爷端起酒杯，呡了一口。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到了十点钟才散。

　　俩小孩儿早睡着了，乐乐爷爷高兴，喝得多了点儿，也有些犯迷糊，被陈少华搀着回屋睡去了。

　　许仕强酒量浅，虽然喝得不多，但也左摇右晃，随时都会躺下。

　　陈少华笑了笑，抱起陈佳铭，准备往回走，对许仕强道：“你别出来了，回屋睡去吧，我走了。”

　　许仕强不干，红着脸，大着舌头道：“来者是客，我得……送送你。”

　　陈少华说不过，也就不勉强了。

　　其时，已经进入腊月了。加上又是晚上，天气冷得厉害。

　　许仕强只穿着一件毛衣就跟到了楼下，冻得瑟瑟发抖，全凭肚子里的半杯酒撑着。

　　陈少华把陈佳铭放回车子里，对许仕强道：“快回去，别冻着了。”

　　许仕强摆摆手，“我是谁，冻着谁，也冻不着我。你们走了，我就回去。”

　　陈少华打开汽车，但天气太冷，一时间还走不了，得先预会儿热。见许仕强在一边缩着脖子打哆嗦，他赶紧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下车给许仕强披上了。

　　许仕强本来被冻得发抖，骤一披上暖和和的外套，立刻打了个喷嚏。喷嚏一打出来，感觉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陈少华比许仕强高半头，给他穿衣服自然是微微低着点儿头，正好看进许仕强的眼睛里。

　　一时间，四目相对。

　　不知怎地，许仕强忽然觉得他的脸有些发热，好在喝了酒，也看不出来。他往后退了半步，笑道：“车好了，你赶紧回去吧。这衣服，我回头给你送回去。”

　　陈少华定定地看了许仕强一眼，点点头，转身上了车。他发动汽车，缓缓往小区外驶离，透过后视镜，看到许仕强像个白痴似的在摆手，嘴里还说着什么。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了句，“白痴。”

　　许仕强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操，哪个孙子咒老子呢这是。

　　等骚包的宝青色宝马X5轿车消失在街角，许仕强才裹紧了陈少华的外套，急匆匆地往楼上窜。

　　☆、组团过年

　　进了腊月，转眼就是除夕。

　　许仕强除夕才歇，自然顾不上买年货了。好在乐乐爷爷没事就带着许乐乐和陈佳铭去超市溜达，多多少少算是买了一些。

　　许仕强歇了，就想去趟超市，考虑到东西太多不好拿，立刻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哪儿呢，去超市吗？”

　　陈少华那边似乎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大清早的去什么超市？”

　　“逛超市还有点儿啊？”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你年货都备齐了？”

　　“什么年货？”往年都是张妈准备，今年张妈不在，陈少华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准备。

　　“你还真是省心，我都替佳铭担心，跟着这么一个糊涂老爸，这个年可怎么过？”许仕强一边说着，一边穿了羽绒服往楼下走。“我一刻钟后到你家，一起买年货去吧。”

　　挂断电话，许仕强到了楼下。

　　隆冬季节，天气又干又冷。马路两旁的柏树披着白霜，天空阴沉沉的。整个冬天，似乎都不容易见到太阳。

　　许仕强搓了搓手，骑着电车到了陈少华家。

　　为了方便陈佳铭回家，陈少华只要在家，基本都不锁门。

　　许仕强推开门，进了屋，陈少华还没起床。许仕强在客厅等了一会儿，见陈少华还没起来待客的意思，干脆直接进了卧室。

　　看着陈少华捂得跟个棕熊似的，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倚着门框道：“怎么还跟被窝里趴着呢，这是要下小崽儿啊。”

　　陈少华抗议地嗤了一声，继续窝在被子里不动。

　　许仕强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床前，弯腰去掀陈少华的被子。陈少华反应奇快，伸手紧紧抓住。两个人展开了拉锯战。

　　“你这是干嘛，我再睡会儿，你等我一下不行啊。”

　　“快起来吧，再睡，天都黑了。”

　　俩人谁都不让，可怜一团被子，几乎被俩人扯烂了。

　　很快，陈少华落了下风，眼看被子就要被许仕强给抢走，他干脆身子一腾，一把抱住了许仕强的腰。

　　许仕强没有准备，身子一歪，砸在了床上，正好压在陈少华身上。

　　两个人的鼻尖紧挨着鼻尖，呼吸全都喷在对方脸上。

　　许仕强的心跳瞬间快了一些，脸上自然就带出几分红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许仕强故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伸手去挠陈少华的痒痒，叫道：“快起来，你这只超级无敌大懒猪。”趁陈少华躲闪的时候，自己顺势站了起来。

　　陈少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懒洋洋道：“过个年，还准备什么年货。”

　　“真是无知啊无知，”许仕强重新倚靠着门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都怎么过来的。”

　　陈少华也不反驳，慢吞吞地脱了睡衣，光着身子来到橱柜前。

　　不知怎么的，许仕强的脸似乎更红了，他不敢再看，把目光挪向角落，嘴里催促道：“穿个衣服怎么这么墨迹。”说着，去了客厅。

　　许仕强坐在沙发上，觉得嗓子有点儿发干，见茶几上有水，立刻倒进了喉咙里，谁知道是白酒，一口气全喷了出来。“靠，你这儿怎么哪儿都是酒？”喷完了，觉得胃有点疼。

　　陈少华走到客厅，衣服已经换好了。他穿了一身休闲服，外面套了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衬得两条腿似乎更长了。他脖子里挂了一条灰色羊绒围巾，随手扔给许仕强一条黑色的。

　　许仕强伸手接住，看了陈少华脖子一眼，似乎跟他那个是一款的。

　　陈少华见许仕强也不带，凉凉的开口。“你要不带就还给我。”

　　“谁说我不带，”许仕强赶紧把围巾绕了两圈到脖子里。

　　陈少华忍不住抽抽嘴角，走到许仕强跟前，伸手帮忙把围巾整理了一下，讥讽道：“你是不是从来没带过围巾？”

　　还真被陈少华给说对了，从小到大，许仕强还真没带过围巾，他嘴上只道：“至少，我知道过年需要准备年货。”

　　两人开着车，来到裕华路采购年货。不少店面都关门了，只有大型超市还在营业。

　　超市里人山人海，玻璃墙上和货架上贴满了节日的祝福。

　　陈少华第一次采购年货，几乎看见什么都往推车里放。许仕强看得直翻白眼，看见没必要的直接扔回原地。见陈少华拿着一包红蜡在那儿看来看去，忍不住问道：“蜡烛你买它干嘛，过年点蜡啊？”

　　陈少华皱皱眉，“家里没蜡了。”

　　许仕强觉得陈少华就是个奇葩，“你家经常停电？”

　　“之前从不。”陈少华摇摇头，“但谁说得准以后呢？”说完，放到了推车里。

　　许仕强觉得跟陈少华一起买年货，简直就是个错误。这货见什么东西都得看看停停，考虑考虑要不要买。他还从没见过买东西如此劳神费心的人呢。

　　等俩人从超市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连饭都没吃呢。

　　许仕强靠在背椅上，闭着眼直喘气，道：“回头再也不跟你一起买年货了。”

　　陈少华觉得奇怪，“为什么，跟我一起买年货不开心吗？”

　　“开心，”许仕强睁开眼，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开心死了。”

　　陈少华不以为意，道：“大过年的，别老死死死的，不吉利。”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斜着陈少华道：“哎哟，你好歹是个医生，搞科学的，怎么还这么迷信啊。”

　　“这话像不像你爸说的？”陈少华一本正经地看着许仕强。

　　操，这人不占便宜会死。

　　许仕强摸着下巴笑道，“倒有点儿像乐乐的口气。”

　　说着话，到了陈少华家。但陈少华没停，直接开到了乐乐爷爷家。

　　俩人把大包小包往上拎，拎了三回才算完事。乐乐爷爷看着这些年货，感觉俩人是要把超市给搬空了，“怎么买这么多啊，吃得完吗？”

　　许仕强看了看，觉得也有点儿多，突然一拍脑瓜，看着陈少华道：“坏了，把你们家的也搬上来了。”

　　陈少华笑笑道：“正好，我们父子俩就在这儿吃了。”

　　许乐乐听了，忍不住拍手笑道：“太好了，咱们一起过年。”

　　陈佳铭也一脸的笑意，看着陈少华道：“真的吗，爸爸？”

　　陈少华看向乐乐爷爷，笑着问道：“叔叔，您说呢？”

　　乐乐爷爷赶紧点头，乐呵呵道：“那敢情好，你们俩就在家里过年，别回去了，还热闹点儿。”说着，去厨房端年夜饭。

　　许仕强赶紧进厨房帮忙。

　　乐乐爷爷还真没闲着，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陈少华洗了手，帮忙把饺子端到了桌子上。

　　三大两小，一共五口人，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饭说笑。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火透过玻璃窗映到屋里，别有一番节日的氛围。

　　乐乐爷爷喝了点儿酒，就先回屋休息去了。

　　许乐乐和陈佳铭吃完饭，吵着要去放烟火。

　　许仕强和陈少华闲来无事，便带着俩小孩儿下了楼。沿着小区马路一直往前走，不远处就是个小广场，广场上人很多，大都是父母领着小孩儿在放鞭炮。要不就是情侣在一起秀恩爱。

　　陈少华买了不少手拿的小烟花，冒亮光，但不会崩到人，适合小孩子拿着玩儿。下楼的时候，俩小孩儿一人拿了两大把，扎到人堆里就不见了。

　　许仕强手插在裤兜里，感觉有点儿冷。看看陈少华，发觉陈少华正凝神看他。他笑了笑，“看我干嘛？”

　　陈少华一本正经道：“我在想，为什么有的人长得会这么丑？”

　　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许仕强笑骂了一声，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不经常开口说话了？因为……嘴巴太臭了。”

　　陈少华突然靠近许仕强，大张开嘴巴，呼出一口气，“臭吗？”

　　许仕强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他一巴掌推开陈少华，一脸厌恶道：“你恶不恶心？”

　　陈少华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往前走着。

　　许仕强跟在陈少华后面，绕来绕去，到了小湖边。湖边人不多，只有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一旁放烟火。

　　烟花在半空炸裂，光芒映在水面上，看上去很漂亮。

　　许仕强不时回头望望俩小孩儿，有点儿放心不下地说道：“你倒是省心，光顾自己看了，孩子们可还在广场上哪。”

　　陈少华深吸口气，一股凉意直透肺腑。他闭着眼睛道：“你的问题就在于没有自己，什么时候想的都是孩子啊，爸啊，家啊，工作啊，好像没了你地球都不转了。依我看，你就是闲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乐乐的爸爸，我爸的儿子，我们家的顶梁柱，汽修厂的技术骨干，没了我，他们的世界可不是就不完美了么？”

　　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你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许仕强叹口气，无奈道：“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中年危机啊。说点儿正经的，你打算怎么着，再找一个不？”

　　陈少华深深地看向许仕强，“我倒是想找，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

　　“操，早有目标了？”许仕强哀叹一声，“不像我，工作不体面，赚钱不多，还带着老人孩子，就是想找，也不知道哪儿找去。”

　　陈少华笑吟吟道：“眼前不就有一个？”

　　“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呢，”许仕强一脚踹在陈少华屁股上，“你到底想怎么着？佳铭还这么小，没个妈也不行啊。我爸就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叨叨，我耳朵都长茧子了。”

　　陈少华敛了笑，“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

　　许仕强叹了口气，双手插在裤兜里，“也不是，就是老这么单着也不是回事。乐乐……有时候做梦都喊妈。我爸那儿又……”

　　陈少华打断许仕强，“别管那些，我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项燕走了三年多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许仕强想了想，顿了片刻道，“俗话说得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嘛。我当然也想再找一个。”

　　陈少华开玩笑道：“热炕头还不简单，我给你热啊。”

　　“滚蛋！”说着，许仕强屈起一脚，踢向陈少华的屁股。

　　陈少华反应很快，身子一转，扑向许仕强。许仕强往后一倒，陈少华正好压在许仕强身上。

　　许仕强嘴里嘶了一声，骂道：“操，快起来，压着我尾巴骨了。”

　　陈少华吓了一跳，他刚压下来的时候，算准了力道，双手还当肉垫给许仕强挡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受伤啊。着急道：“快起来，我给你看看，伤哪儿了？”

　　陈少华起身去拉许仕强的时候，许仕强一个翻身，把陈少华骑在了身下，脸上一笑，道：“看你还敢欺负人！”

　　陈少华心知上了当，当即屈起右腿，膝盖在许仕强后背上一顶，趁着许仕强往前倾的工夫，腰上一用力，身子就翻了过来。两个人已经换了个位置。

　　“操，你耍赖！”许仕强不服，嘴里骂了一声。

　　陈少华这次不敢大意了，他笑吟吟地看着许仕强，道：“我好心好意帮你看伤，你却趁机使坏，你自己说，到底是谁耍赖？”

　　说着话，一朵烟花在半空绽放，彩色的光芒映到许仕强的眼睛里。

　　许仕强的眼睛本就黑亮，此时就像有一朵花在他的眼睛上开放了。

　　陈少华看得一怔，觉得这几乎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了。他呆呆地看着，很快，又有一朵烟花在许仕强的眼睛里绽放。

　　陈少华觉得，他的唾液突然丰沛起来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摸向许仕强的眼睛。

　　谁知，还没摸到，许仕强一巴掌拍了过来，道：“操，你想戳瞎我的眼啊？”

　　陈少华嘴角抽了抽，每到这种时候，许仕强总会大煞风景，说一些……嗯，一些大煞风景的话。

　　陈少华站起来，对许仕强伸出一只手。

　　许仕强拍了一下陈少华的手，接着用力抓住了。陈少华用力往上一拽，许仕强就起来了。因为用力过猛，没站稳，许仕强直接冲到了陈少华的怀里，陈少华另一只手立刻就跟了上来，牢牢锁住了许仕强。

　　许仕强眨了眨眼，他不明白，就是拉一把的事，最后怎么就变成自己跑到陈少华怀里了？

　　刚想叫陈少华松手，陈少华忽然低下头来，压在了他嘴唇上。

　　☆、那个吻是幻觉？

　　等许仕强意识到，陈少华刚刚亲了他，陈少华已经松开他了，双手插着裤兜，仰头望着夜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许仕强震惊地看着陈少华，这个人怎么能如此镇定地做这种事？还是刚刚都是幻觉？陈少华根本没有亲他？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微微发烫。

　　正纠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陈少华已经往广场上走去了，嘴里不耐烦道：“还愣什么，走啦。”

　　操，姓陈的刚刚发疯了吧？还是……不小心蹭了下？

　　许仕强吐了口吐沫，快步追了上去，叫道：“你刚刚……刚刚……”

　　“刚刚怎么了？”陈少华头也不回，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倒弄得许仕强不知道怎么说了。

　　难道真是不小心蹭了下，他本人还没察觉？

　　许仕强说不出话来了。

　　陈少华停下来，回头看向许仕强，一脸疑惑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说半截，刚刚到底怎么了？”

　　看着陈少华的表情，许仕强彻底懵了。他吞了口唾沫，“没什么。”

　　陈少华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转过身，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俩小孩儿玩累了，回去的时候，都是叫自家爸爸背回去的。

　　陈少华带着陈佳铭上了车，许仕强就背着许乐乐上了楼。安顿好了许乐乐，许仕强洗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个吻，那个轻得像羽毛似的吻。

　　想到这里，许仕强觉出自己的心跳有点儿快了，脸也有点儿发热，继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操，不会是感冒了吧？

　　很快，窗外的鞭炮声更密集了，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

　　许仕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觉，仿佛有无数烟花在他脑子里炸裂。

　　随着新年的钟声倒计时，窗外的鞭炮更加热烈。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响了。

　　许仕强拿过手机一瞧，忍不住骂了一声，操，始作俑者陈大疯子。

　　许仕强咬咬牙，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陈少华带着笑意的声音，“新春快乐。”

　　这话一出来，许仕强什么不好听的也说不出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春节的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的。他感觉就像是喝了一杯温开水，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他忍不住也笑了笑，轻声道：“春节快乐。”

　　接下来是将近两分钟的沉默。

　　在许仕强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陈少华又说了一句。“谢谢。”

　　许仕强没听明白，忍不住咋了咋舌，这人说话，老是不明不白的。“谢什么？”

　　陈少华道：“我还从没过过这么开心的年呢。往常有张妈在的时候，也就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顿饭，似乎跟平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张妈不在了，如果只有我们父子俩，这个年就更不知道怎么过了。”

　　许仕强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你这话就见外了。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你和佳铭，我们家估计也热闹不起来。祖孙仨也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老爷子应该也不会跟今天晚上似的这么高兴。”

　　陈少华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么说，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了？”

　　许仕强搓了搓牙花子，感觉有点儿胃疼，按理说，没喝多少酒啊。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胃，一边叹道：“你这人还会不会说人话，干嘛总是这么绕来绕去的？”

　　陈少华又是一声低笑，“只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才会要求我把话说简单点儿。不对，好像四肢也不发达。”

　　“操，你没完了，损人还损上瘾了？”许仕强恨恨地骂了一声，“还有正经事没有，没有我挂了。”

　　陈少华赶忙哎了一声，“别啊。”

　　“有屁快放。”许仕强打了个哈水，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不容易摸胃摸出点儿睡意。

　　陈少华道：“你跟我说会儿话吧，这会儿睡不着。”

　　“你不睡，整个世界都得陪着你失眠啊，你是宇宙之神啊？”许仕强口气强硬，但到底没有挂断电话。

　　陈少华在电话里叹了口气，“真睡不着觉，听这满世界的鞭炮声，得多没心没肺才睡得着啊。”

　　“你骂谁没心没肺啊？”许仕强半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水。

　　陈少华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一声，“我骂狗。”

　　许仕强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你骂谁是狗？”说完，后知后觉地骂了一声操。“你这人说话能不能不那么损？不带你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陈少华又笑了一声，“你是老实人？”

　　“我不是你是啊？”许仕强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还以为他这人长得小白脸似的，谁知道上来就给了自己一顿揍，好几天才好利索，忍不住牙酸胃疼道，“老实人上来就打架啊？”

　　陈少华笑道：“那不是你先找的茬儿吗？我这个人一向很有原则，没人找我事，我绝不会先动手。谁知道你本事没有，脾气倒不小，上来就说要我失身。”

　　许仕强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过，话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快一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得有半个多小时。

　　就在许仕强即将睡着的时候，忽然听陈少华来了这么一句。“刚刚在小广场……”

　　许仕强一个激灵，醒了。他又想到了那个吻，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我丢了五百块钱，记得明天给我包个红包补回来。”

　　说完，陈少华就挂断了电话。

　　许仕强怔怔地拿着电话，忍不住对天骂了一声，操。

　　第二天，正月初一。

　　许仕强家亲戚不多，好多都是节前晚上就去转了的，近些的只用了俩小时基本上就都转完了。

　　许乐乐拉着许仕强的手撒娇道：“爸爸，咱们去陈佳铭家玩儿吧？”

　　乐乐爷爷听见了，忙劝阻道：“回头再找佳铭，今天人家不得走亲访友的啊，别过去打扰人家了。”

　　许仕强被凌晨的电话气得胃疼，暂时也不想见陈少华，于是借坡下驴，道：“听到爷爷说的了吗？回头再找他玩儿去。”

　　说着话，就听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陈佳铭欢快的声音。

　　“爷爷，许叔叔，乐乐，春节快乐！”

　　许仕强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半年多，陈佳铭的脾气变了不少，估计是受他家许乐乐的影响。不过，小孩儿就该这样，吵吵闹闹的，才是小孩儿嘛。

　　许乐乐叫了一声春节快乐，就跑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陈少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大红包，笑着塞给许乐乐，道：“乐乐，春节快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许乐乐笑着道了声谢谢陈叔叔，刚要接过红包，就被许仕强抢了过去。

　　许仕强拧着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谁的钱都要啊。”

　　许乐乐的小脸儿立刻垮了，“是陈叔叔给的，我为什么不能拿？”

　　许仕强把红包重新递给陈少华，“别这么惯孩子，要什么压岁钱啊。”

　　陈少华接过红包，重新塞给许乐乐，笑道：“乐乐收好了，这是给你的，千万别让别的什么人抢走了。”

　　许乐乐接过钱包，一溜烟儿跑了。

　　许仕强瞪了陈少华一眼，道：“你就惯着孩子吧。”跟着就进了许乐乐屋里。

　　许乐乐一脸警惕地盯着许仕强，“陈叔叔说是给我的，别人不能拿。”

　　“给我看看多少钱，我得给佳铭也包一个。”

　　许乐乐偷偷拿出红包，交给许仕强。许仕强打开看了一下，五百块钱，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凌晨电话里说的那个数来了。

　　许仕强觉得有点儿胃疼，他找了个红包，包了五百块钱，来到客厅。见了陈佳铭，笑道：“佳铭，这是许叔叔给的红包，拿着。”

　　陈佳铭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接过红包，直接给了陈少华。

　　陈少华接过红包，顺手揣到了裤兜里。

　　许仕强的脸立刻黑了，道：“红包是给孩子的，你怎么拿了？”

　　陈少华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孩子这么小，懂什么，我替他保管着，等回头大点儿了，再给他拿出来。正好最近手头儿有点紧，昨天丢了五百块钱。”

　　一提这个，许仕强的脸就更黑了。

　　乐乐爷爷丝毫没有察觉，还在一旁起哄，“是吗，回去找了找吗？”

　　陈少华的话是对着乐乐爷爷说的，眼神却一直瞟着许仕强，“怎么找得着啊，大晚上丢的，肯定早被人捡了，要不就是被风给吹跑了。”

　　乐乐爷爷在旁边哎哟了一声，道：“可惜了，就当是破财免灾吧。”

　　很快，到了中午。

　　乐乐爷爷热情地邀请陈家父子俩在家里吃饭。陈少华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坐到了桌子前头。

　　吃了饭，俩小孩儿吵着要去游乐场玩儿。许仕强俩人闲着也没事，就带着俩小孩儿来到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人不少，不是父母领着孩子就是小情侣们。本来挺冷的天儿，不少人额头上都见了汗。

　　许乐乐想要坐过山车，陈佳铭也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但过山车需要父母陪同，陈少华倒没什么，许仕强却有点儿恐高，死活也不肯上。

　　许乐乐拉着许仕强的手来回摇晃，瘪嘴道：“爸爸，咱们就玩儿一次，行不行？”

　　许仕强刚想说不行，就听陈少华道：“算了，乐乐，你爸爸胆小，坐不了这个，一会儿叔叔带着你坐，好不好？”

　　许仕强最禁不得激，一激准上当，瞪着眼道：“谁说我胆小，你才胆小呢。”说着，领着许乐乐硬着头皮往上冲。

　　等着检票的时候，许仕强的脸都白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没事，怕了借你个怀抱用用。”

　　“滚蛋，”许仕强说话的时候，嘴都哆嗦了。

　　总算，轮到了四人。正好赶上一排。许仕强身体僵硬得像石块似的，脸上都不会笑了。

　　很快，车子渐渐动了起来。

　　听着耳边的尖叫声，许仕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随着车子越来越高，许仕强的心也越提越高。他紧紧闭着眼，双手紧紧抓着把手。

　　许乐乐和陈佳铭全都用小手捂着眼睛，用力尖叫起来。

　　陈少华见这情况，赶忙伸手攥住许仕强的手，道：“不会吧，这么逊？”

　　许仕强哪里顾得上回嘴，他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把目光急中到陈少华抓住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双白皙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子，可能是经常拿医用工具的缘故，但却没有医用工具的冰凉，反而干燥温暖。

　　就是这双手，此时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但很快，许仕强就顾不得理会陈少华的手了。车子从最高点往下俯冲，他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吸引了一批人的目光。

　　下来后，许仕强趴着垃圾桶一阵狂吐，中午饭都吐干净了。

　　许乐乐又是担心又觉得好笑，道：“爸爸，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许仕强连瞪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在垃圾桶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于是，游乐园之行便因许仕强的呕吐而终结。

　　☆、开启漫长的相亲之路

　　一眨巴眼，到了二月份。

　　将近一个月的春节狂欢像是在游乐园玩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游戏一样，匆匆结束了。所有人的生活、工作、学习都重新回到了正轨。

　　许仕强又开始了一年一眼就能看到头儿的维修工作，身上成天带着一股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汽油味儿。

　　工作之余，许仕强多了个事干。

　　相亲。

　　乐乐爷爷成天唠叨着，家里没个女人不行，乐乐需要母爱。他没事了就到社区组织的相亲大会上帮忙给儿子相亲。他把许仕强的照片打印出来，写上基本情况，印成统一的要求格式，成天在大会上散发。

　　许仕强长得不错，工作虽然不太体面，但好在工资也不能算太低。家里还有两套房子，虽然平米数不算大，有孩子但好在是个女儿，所以，还真有几个中年妇女愿意见见。

　　当然，都是离过婚的女人，没结过婚的大姑娘就甭想了。

　　这日下了班，许仕强早早地回了家，一边洗澡一边听乐乐爷爷在外面唠叨。

　　“该大方的时候要大方点儿，别让人家女方觉得咱们太抠，有点儿绅士风度，该让的时候让让人家，说话别老吐脏字，也别抬扛，女方都不喜欢这样……”

　　许仕强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裸着上半身走出了浴室，“到底是您去相亲还是我去相亲啊，怎么感觉您比我还紧张呢？”

　　乐乐爷爷一巴掌拍在许仕强脑袋上，气呼呼道：“嫌我烦嫌我啰嗦了，那你倒是把人给我带回来啊。你带回来，我还能这么唠叨么？”

　　许仕强没脾气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应承道：“好好好，我这就给您带回来。”换了干净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

　　许乐乐正好走出来了，皱着眉打量许仕强，“爸爸，你是要给我找后妈了吗？”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天天听，多少也知道了一点儿。

　　许仕强回过身，半蹲下身体，摸摸许乐乐脑袋，柔声道：“不是后妈，是个新妈妈，乐乐还小，没妈妈可不行。乐乐不想要个妈妈吗？”

　　许乐乐马上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别人都说后妈心眼儿坏，会打人的。”

　　许仕强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有些气急败坏道：“你告诉爸爸，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跟你说后妈都是坏心眼儿的？”

　　许乐乐瘪着嘴道：“陈佳铭。”

　　操，这坏小子还能说这话，铁定是陈少华那个混蛋教的。

　　许仕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乐乐放心，爸爸一定给你找一个特别温柔，对你特别好的妈妈。爸爸保证，好不好？”

　　许乐乐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爸爸你早点儿回来，路上小心。”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他用力在许乐乐脑门儿上亲了一口，这才拿着从张仁和那儿借的车钥匙出了门。

　　两个人约的是七点钟在榕树下创意餐厅见面。

　　这个餐厅，他跟吴彬他们聚会的时候来过一次，环境不错，就是东西贼贵，而且量贼小，适合情侣或者夫妻来吃，人多了就不合适了。

　　许仕强进了餐厅，找了个离门口近的位置，方便看见来人。

　　他见过了对方的照片，叫张艳玲，化着浓妆，看不出长相到底如何。三十岁，跟丈夫离了婚，身边带着一个男孩儿。

　　现在人相亲都比较实际，女方如果有孩子，尤其是男孩，都不太好找着合适的。毕竟，男孩儿将来需要准备彩礼，房子、车、存款都得提前预备好了，所以，凡是这样的都不容易相亲成功。

　　许仕强倒没考虑太多，主要还是看女方跟自己脾气性格的合不合适，至于孩子，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他看得比较开。

　　等了有十来分钟，张艳玲走了进来。她脸上化着淡妆，穿着一身黑色蕾丝连衣裙，外边套着一件灰色大衣。她个子偏高，估计也就比许仕强矮半个头，显得身材很好。

　　许仕强觉得本人比照片上要好看多了，脸上忍不住带出点儿笑来，摆摆手道：“张小姐，你好，我是许仕强。”

　　张艳玲听到声音，对许仕强笑了笑，慢慢走了过去。她把外套脱掉挂在椅背上，只穿着里面的蕾丝长裙，几乎都露出胸前的两团肉来了。她坐下后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别客气，我也是刚到。”许仕强显得有点儿拘谨，他偷偷看了张艳玲胸前一眼，就赶紧别开了目光。

　　反倒是张艳玲，大大方方地打量起许仕强来了。

　　许仕强的脸有点儿红，他轻咳两声，掩饰道：“张小姐想吃点儿什么？”说完，摆了摆手，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张艳玲也不客气，看了看菜单，指了指对服务员道：“就这两个吧。”

　　服务员点头记下，又问许仕强道：“两位要不要喝点什么？”

　　许仕强知道自己酒量，道：“张小姐要不要来点儿果汁，我开车来的，一会儿送你回去。”

　　张艳玲笑着点点头，“好啊。那就两杯柠檬汁吧。”

　　服务员走后，许仕强更觉得尴尬了，他根本不知道要跟对方说点什么。

　　反倒是张艳玲游刃有余，笑笑道：“许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太体面，没敢细说，含糊道：“跟汽车打交道的。张小姐呢？”

　　张艳玲笑着回道：“我是做美容的。我跟我前夫离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喜欢我干这个。不知道张先生对这个行业怎么想的？”

　　许仕强一听，立刻想起项燕来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克制住了。“干什么不要紧，只要自己喜欢，而且，能够养家糊口。当然，如果是女方的话，就没这么大必要了，就是做全职太太也没关系。”

　　张艳玲笑着摇摇头，“那怎么行，女人也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张先生的思想太保守了，现代女性应该是独立自信的，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而不是家庭的附庸和奴隶。”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他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没有什么大思想、大抱负，他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至于理想啊，使命啊，他从没考虑过。

　　但显然，对面的女人不是。

　　她是个现代女强人，有着最新潮的思想和远大的抱负。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为了家庭付出太多的。她的眼中只有她的事业，她的理想，家庭责任对她来说，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女人会同意跟自己相亲。

　　就在他如坐针毡的时候，好在，柠檬汁来了。

　　许仕强拿起柠檬汁喝了一口，耐着性子听着对方侃侃而谈，心想着何时才能结束这可怕的相亲。

　　正烦躁间，就听一个熟悉稚嫩的声音叫道：“许叔叔。”

　　许仕强如遭大赦，脸上带出松了一口气似的笑来，“佳铭，你和爸爸过来吃饭啊。”

　　陈少华带着陈佳铭走到许仕强桌前，扫了张艳玲一眼，似笑非笑道：“不介绍一下？”

　　许仕强赶紧往旁边错了一个位置，让陈少华坐下来。

　　张艳玲微笑着往里错了错位置，让陈佳铭坐下了。

　　许仕强伸手指了下陈少华，对张艳玲道：“我朋友，陈少华，在博爱医院做外科医生。”又指指张艳玲，对陈少华道，“张艳玲张小姐。”

　　陈少华笑了笑，“你好，张小姐。不知道张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艳玲的热情似乎更高涨了，笑着对陈少华道：“美容行业，不知道陈先生听没听过叶之吻美容会所，我就在那里做大堂经理。”

　　陈少华点点头，“听说过，应该是B市最大的连锁美容机构吧。”

　　两个人在一边谈得热火朝天，甚至还交换了各自的名片。

　　许仕强却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许仕强觉得很奇怪，陈少华这样的人，怎么会跟自己聊得来呢，他应该跟张艳玲这种人是一个世界的吧？

　　闲极无聊，许仕强就去看陈佳铭。陈佳铭坐得端端正正，不苟言笑，只是不停地低着头吃饭，跟平常的样子相去甚远。许仕强看得好笑，也学着陈佳铭的样子，低头吃饭。

　　总算，挨到了晚餐结束。

　　许仕强脸上的笑几乎都僵硬了，觉得这是他活这么大以来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了。他结了账，如释重负地往餐厅外走去。他早就没了送张艳玲回家的打算，当然，张艳玲也不用他送，她是自己开车来的。

　　等张艳玲走后，许仕强才转向陈少华，叹道：“刚刚那女人怎么样？”

　　陈少华若有所思地看着许仕强，笑道：“不错啊，可以考虑考虑。”

　　“让给你了，”许仕强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人真不是我的菜。我跟工作狂和理想主义者不搭。”

　　陈少华挑了挑眉，“我就是工作狂和理想主义者。”

　　“怪不得你俩聊得来呢，别犹豫，赶紧追，我看那女的对你也有意思，”许仕强拍拍陈少华的肩膀，转身朝车的方向走去，“这车白借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领着陈佳铭跟了上去。“不白借，可以稍我们一截儿。”

　　许仕强看了一圈儿，确实没看到陈少华那辆骚包的宝青色宝马X5，“腿儿着来的？”

　　陈少华叹了口气，“是啊，限号，今年都限了好几回了，想着再买一辆车呢。”

　　操，果然是有钱人。他这儿一辆车都没有，人家那儿已经考虑入手第二辆了。

　　许仕强翻了个白眼儿，道：“上车吧。”

　　陈少华父子俩上了车，许仕强缓缓启动。

　　陈少华侧过脸，笑道：“刚没开玩笑，这两天忙不忙，跟我看看车去？”

　　“你就刺激我吧。”许仕强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到时候借你开还不行吗？”陈少华笑吟吟道，“回头你再相亲去，直接找我借车不方便吗？”

　　许仕强想也不想，满口答应道：“那行。”

　　☆、木斯塘

　　周二，陈少华休息，许仕强借着月检的名义没去汽修厂。

　　俩人开着车就到了泰达汽车超市，这是B市最大的汽车工厂直营店。

　　销售小姐很热情，见俩人开的是宝马，直接将俩人引到了高端车区域，笑道：“两位是想看看哪款车型，预算是多少？”

　　陈少华还没吭声，许仕强先开口了。他知道这里面油水儿特别大，怕陈少华被人坑了，只道：“你先大概介绍一下就行，我们有个朋友就在这儿上班，回头我在找他问价就行。”

　　销售小姐笑了笑，明白许仕强担心的是什么，解释道：“先生请放心，我们这里绝不会出现两个价格，这也是我们与其他汽车卖场最大的不同。我们直接跟工厂合作，所以可以保证价格是最优惠的。当然，您也可以去跟别的地方比较比较。”

　　许仕强被猜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我们先看看，看好了再叫你。”

　　销售小姐笑着点点头，在一旁看着，没有跟上去。

　　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道：“你行啊，还知道怕被骗了。”

　　许仕强忍不住抽抽嘴角，“你当我傻子呢。干了这么多年，里面水分有多大，至少比你清楚多了。”

　　陈少华双手插着裤兜，看着一辆鲜绿色的奔驰车笑道：“这款怎么样？”

　　许仕强眼皮跳了跳，这人还真是骚包，看上的车全都是风骚十足的颜色。他看了看车型，认出来是奔驰2017款AMG GT。在他印象里，这款车的价格应该得在95万以上。

　　“带够钱了吗？”许仕强搓了搓牙花子，“至少九十五万。”

　　陈少华点点头，淡定道：“可以先交50万的首付。”

　　销售小姐见俩人在那儿站的时间不短，赶紧走上前来，笑道：“二位眼光真不错，是看中这款车了吗？”

　　许仕强摆摆手，拉着陈少华从高档车专区来到中档车专区，数落道：“有你那个骚包的宝马车开着就得了，非要再买一辆的话，就那个，那个帕萨特就行。”

　　陈少华皱了皱眉，忽然瞟见一辆橙色跑车，伸手一指道：“那个是什么车，怎么样？”

　　许仕强仔细看了看，应该是福特新出的Mustang车型，想想，价格好像也不便宜。因为是新款，修车的时候只见过两三次。性价比如何，实在不好说。“样子倒不错，应该也不便宜吧？”

　　陈少华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仕强一眼，“上去试试？”

　　许仕强有些心动，他还真没开过这车，不知道感觉如何。他笑了笑，反正试驾又不花钱，“那试试？”

　　销售小姐一直紧盯着两个人，见状赶忙走上前，对许仕强笑道：“先生如果想试驾的话，请到这边。”

　　陈少华跟在两个人后面，看着许仕强在试车场上肆意旋转，扬起道道尘土，直接对销售小姐说，“就这辆了。”

　　销售小姐有些吃惊，这还没等试车的下来说句话呢，她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大气的客户，赶紧笑道：“好的，您放心，价格会给到您最低。请跟我这边来。”

　　等许仕强试车回来，陈少华那边已经结了账，销售小姐正笑容满满地将购车合同和缴费证明交给陈少华。

　　许仕强怔了一下，操，这么快。“交钱了已经？”

　　陈少华还没说话，销售小姐笑道：“是的，三十一万八，全款。相信您的试车体验应该也是极好的吧？”

　　许仕强暗暗骂了声操，果然是有钱人，买车跟买菜似的。

　　陈少华没理会许仕强，对销售小姐道：“车先放你们这儿，后续的事情也一起办完了吧。下周二我过来提车，没问题吧？”

　　销售小姐赶紧笑着回答，“您放心，一切手续都会替您办好的。下周二您只需要过来提车就行。”

　　许仕强看得直摇头，这人得懒成什么样啊。

　　陈少华走到许仕强身边，顿了顿，白了许仕强一眼，“走吧，等着吃饭呢。”

　　许仕强骂了声操，紧走两步，抬脚照着陈少华屁股踢了过去。

　　陈少华像是长了后眼，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当着这么多人面，你也好意思，想踹回家踹去。”

　　许仕强怎么听怎么别扭，瞪着眼骂了一句，“滚蛋。”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许仕强正在厂子里鼓捣一辆报废车，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阵汽笛声。吴彬正好在院子里修车，嘴里吹了声口哨，冲里面喊道：“师父，福特最新款的木斯塘！”

　　许仕强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陈少华新买的那辆小黄车。他从车底下爬出来，擦了擦手，转身来到院子里。

　　果然，就见陈少华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许仕强笑着骂了声操，车牌都挂上了，这效率还真够可以的。他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怎么着，陈大医生，这车刚买的就保养啊。”

　　陈少华看着许仕强满身的油污，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这身上还有个好地方吗？都成油人儿了。”

　　许仕强故意伸出一只手，作势要往陈少华身上拍，见陈少华动也不动，讪讪地缩了回去。他嘴里说道：“你不干，我不干，这脏活累活都给谁干去？我这是为人民服务。”

　　开玩笑，陈少华一身衣服好几千，真给弄脏了一个月工资搭进去了。

　　张仁和不知道从哪儿听见声儿了，腆着肚子就出来了，见了陈少华就像是见了财神爷似的，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哎哟，陈医生新买的车啊？真漂亮！”

　　陈少华的语气淡淡，礼貌而又疏离，“这不是经常限号吗，没办法。”

　　张仁和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整天环保环保的，车都不让开了，也不知道人们都吃什么喝什么。您今天过来是……”

　　陈少华扫了许仕强一眼，道明了来意。“我是想让许师傅给这车做个全面体检，有什么毛病提前看一下。”

　　张仁和明白，好多人买新车都不放心，怕是里头有配件用的是旧的，赶紧答应道：“这个你放心，我让强子把手底下活儿都先放一放，给这车彻底做个检查。”说着，看了许仕强一眼。

　　许仕强听了，自动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张仁和笑眯眯地看着陈少华，殷勤道：“张医生，要不里面坐会儿去？”

　　陈少华摇摇头，目光紧盯着车里的许仕强，“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

　　张仁和一直都摸不透陈少华的脾气，只好笑呵呵地应了声，“那行，有事儿您再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吴彬一直在旁边看着，见陈少华一直盯着，还以为陈少华是放心不下，于是走到陈少华跟前儿，笑道：“陈医生，我师父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师傅，您就放心吧。”

　　陈少华打量了吴彬两眼，认出了这是当时送许仕强去医院的那人，脸上的表情没之前那么严肃了。“你是许仕强的徒弟？”

　　吴彬笑着点点头，“师父跟您提起过我？”

　　陈少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一脸古怪地说：“他说他有个不争气的徒弟，整天就知道气他，什么正经事也不会干。”

　　吴彬皱皱眉，有点儿不太相信，“不会吧？我师父平时对我挺好的啊。”

　　陈少华一本正经地道：“他亲口对我说的，不信你问他。”

　　吴彬嚎了一嗓子，怒冲冲道：“真没想到，师父竟然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今天晚上这顿饭，他请定了。”

　　陈少华一听这话，赶紧道：“今天晚上不行，他有事。”

　　吴彬一怔，“你怎么知道？”

　　陈少华道：“今天晚上他得请我吃饭，不行……一起？”

　　吴彬讪讪地摇了摇头，“那算了。改天吧。”不知道为啥，他竟有点儿怕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陈医生。

　　俩人正说着话，许仕强走了过来，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吴彬一脸悲愤，刚想质问许仕强为什么背地里说他坏话，就见陈少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就说不下去了。他哼了一声，“我还有事，回头再说吧。”说着，赶紧走了。

　　许仕强一头雾水地看着陈少华，“小孩儿看着像是炸毛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陈少华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估计是你怎么惹着人家了吧。车怎么样？”

　　“屁事没有。”许仕强擦了擦额头，一块黑顺手蹭了上去。“滚吧。”

　　陈少华挑挑眉，“怎么着我也是你们汽修厂的大客户，就算没有上帝般的待遇，也不该被人这么呼来喝去的吧？”说着，伸手指指许仕强的脑门儿。

　　许仕强抬手蹭了蹭，“怎么了？”

　　陈少华见他越蹭越脏，上前拿起许仕强脖子上的白毛巾，帮忙擦了擦。

　　许仕强觉得俩人的距离有点儿近，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往后退了两步，嘴里道：“得了，回头再洗吧。”

　　陈少华往后退开两步，笑笑道：“晚上大尾巴见吧。这不刚买了车吗，佳铭又想吃那个了，你带上老爷子和乐乐。”

　　“得嘞，肯定到。”许仕强忙不迭地答应了。能蹭一顿是一顿，白吃这么好的事，怎么能错过呢。

　　陈少华走后，吴彬小跑着来到许仕强身边，质问道：“师父，你为什么当人一面背人一面、两面三刀、口是心非？”

　　许仕强忍不住愣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啊？”

　　“哼，我都听说了，你背地里骂我不争气，不学好，除了气你啥正经事都不会，是不是？”

　　许仕强骂了一声，“哪个孙子在我背后胡说八道呢？”

　　吴彬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把陈少华的名字说出来，“你就别管谁说的了，你就说是不是吧？”

　　许仕强想了想，很快就明白过来，“操，肯定是姓陈的那个王八蛋是吧？你听他的，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想到还是个瞎话篓子！”想起晚上那顿饭，真是吃穷了他都不亏。

　　☆、又要相亲？

　　下了班，许仕强直接回家。乐乐爷爷已经把许乐乐从学校接回来了，爷孙俩一个写作业，一个做饭。

　　许仕强一边换拖鞋，一边道：“晚上不用忙活了，吃姓陈的去。”

　　许乐乐听了，立刻从卧室里跑出来，一脸期待道：“真的，出去吃饭吗？”

　　许仕强嗯了一声，脸上带着点儿恶狠狠的表情，“吃穷了他去。”

　　乐乐爷爷停下来，看着切了一半的菜，“我这菜都切一半了。”

　　“不着急，明天一早接着吃。”许仕强说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爷俩也换好了衣服。

　　仨人刚下楼，就见亮橙色的木斯塘在门口等着呢。

　　陈少华摇下车窗，接着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了，对乐乐爷爷笑道：“叔叔，您坐前边。”

　　乐乐爷爷摆摆手，“我坐后边挺好，跟孩子们一起。”

　　许仕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上，咬牙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挑拨离间的本事了呢。”

　　陈少华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毫不在意地笑道：“我那是帮你促进同事感情，回头你请他吃顿饭，他还不得对你俯首帖耳啊。”

　　“我用得着你这么帮我吗？”如果不是陈少华正在开车，许仕强真想一脚踢他个跟头。

　　乐乐爷爷不知道什么事，当下先给了许仕强两嘴，“人家小陈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别老欺负人家。”

　　许仕强欲哭无泪，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好不好，怎么转眼他倒成了恶人了。

　　陈少华忍不住勾了勾唇，对许仕强露出一个胜利者的表情。

　　许仕强扶了扶额头，回头对乐乐爷爷说道：“爸，到底谁才是您亲儿子？”

　　乐乐爷爷板起脸，言之凿凿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你是我亲儿子，做得不对，我照样得说。”

　　“好好，您说的对，您大义灭亲。”许仕强叹了口气，不再跟乐乐爷爷犟嘴，回过头来，给了陈少华一个眼刀。

　　陈少华视而不见，对乐乐爷爷笑着说：“您别在意，我们闹着玩儿呢，经常这么互怼。”

　　乐乐爷爷笑了笑，瞪了许仕强一眼，道：“你看看人家小陈，多么懂事，又会说话，哪儿像你？”

　　许仕强翻了个白眼儿，嘴里说：“是是是，我错了，我向小陈同学好好儿学习，行了吧。”

　　说着，很快到了日月潭路。

　　因为路窄拥挤，陈少华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五个人走着来到大尾巴猫鱼面店。

　　贾美丽一直瞄着门口，见五人进来，一下子窜到门口，眼睛一直盯着陈少华，笑道：“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带着五人来到二楼的大包间里。

　　许仕强见陈少华没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道：“美丽，都有什么？”

　　美丽看了眼菜单，说：“都还有呢，厨房刚杀了几条鱼。”

　　许乐乐举起手，笑着道：“美丽阿姨，我要吃龙虾面。”

　　贾美丽眼睛一瞪，板着脸唬人。“你叫我什么？”

　　许乐乐想了想，低声笑道：“美丽姐姐。”

　　贾美丽脸上一笑，“这就对了。那就龙虾面啦。配菜都要什么？”眼睛一直盯着陈少华。

　　陈少华安之若素，眼皮抬都不带抬的。

　　许仕强看得好笑，开口笑道：“今天人多，配菜就都来一些吧。五人份的量，你看着放吧。”

　　贾美丽答应着去了，不多时，端着一锅进来了，笑道：“东西太多，放不下，我先给你们上主菜，一会儿再把配菜端过来。”

　　许仕强看了看，除了锅底和龙虾鱼肉片，里面什么都没有。

　　过了片刻，贾美丽端上来一小盘娃娃菜。

　　又过一会儿，贾美丽又端上来一小盘蘑菇。

　　再过一会儿，贾美丽端上来一小盘生菜叶。

　　总之，来来回回端了有不下十来次。

　　许仕强别有深意地看了贾美丽一眼，为了看一眼这陈少华，这菜端的可真够勤的，笑道：“看来，你们晚上是真不忙。”

　　贾美丽被看穿了心思，脸红了红，笑道：“今天确实没那么多人。”说着，又去盯着陈少华。

　　陈少华视而不见，捡了一大勺子鱼肉舀到乐乐爷爷碗里，笑道：“叔叔，您多吃点儿。”说完，又给许乐乐和陈佳铭捡了些鱼虾。

　　贾美丽忍不住笑了笑，口气越发爱慕道：“陈医生还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男人。”

　　许仕强忍不住翻个白眼儿，扯扯嘴角道：“美丽，你的眼睛该去治治了。”

　　贾美丽顺着嘴接道：“到时候就去博爱医院找陈医生，陈医生肯定认识眼科的大夫吧？”

　　陈少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许仕强见贾美丽还要再说，不当说出多肉麻的话来，赶紧道：“行了，美丽，回头你要找陈医生看病，回头再说，先去看看那边，估计客人都等急了。”

　　贾美丽笑着说了声好，笑嘻嘻地去了。

　　许仕强忍不住看着贾美丽的背影叹道：“恋爱期的女人都这么可怕吗？这智商得是负的吧。”

　　陈少华总算是抬起头来，看了许仕强一眼，“感觉她的智商比你的智商还高那么一点儿。”

　　操，说话真损。

　　许仕强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向乐乐爷爷道：“爸，您听见了吧？这人说话是不是特损？”

　　乐乐爷爷笑笑，“肯定是跟你学的。”

　　许仕强哀号一声，“您真是我亲爸。”

　　吃完饭，陈少华来到吧台结账，贾美丽脸上堆满了笑，看了眼结账单，道：“陈医生，一共是三百八十四。那三十四就抹了，您给三百五就行。”

　　陈少华怔了下，“抹这么多？”

　　贾美丽大方地摆摆手，笑道：“这点儿主我还是做得了的。”说完，突然压低声音笑道，“以后要去博爱医院看病，还得指望您呢。”

　　陈少华的手一抖，“你还真该去看看眼了。”

　　贾美丽眨眨眼，吓了一跳，道：“真的吗？”

　　陈少华多看了贾美丽一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道：“上面是我们院最好的眼科大夫杨珍的电话，到时候你找她就行。”

　　贾美丽珍而重之地接过来，一脸期待道：“那您有名片吗？”

　　陈少华掏出银行卡，扔给贾美丽，道：“下次吧，没带着。”

　　许仕强在一旁听得脸都要抽筋了，觉得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就是一出相声。结完账，许仕强拍拍陈少华肩膀，笑道：“你别那么冷漠好吗，人家小姑娘挺好的一人。”

　　陈少华淡淡地扫了许仕强一眼，“你也挺好的，我直接娶你得了呗。”

　　“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呢。”许仕强回头望了店面一眼，透过玻璃窗看到，贾美丽还望着这边，“人家小姑娘不嫌弃你带着孩子你就该知足了，还想怎么着啊？”

　　陈少华不耐烦地斜了许仕强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跟个女的似的。”

　　“操，”许仕强一抬脚，在陈少华屁股上踢了一下，“我在这儿苦口婆心地劝你，你还嫌人麻烦。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回头有机会让我爸给你教育一回。”

　　“你敢？”陈少华压低声音，半开玩笑道，“你要敢那么做，我就敢上了你。”

　　“操，一天没个正形。这话真该让我爸听听，这就是他口中那个小陈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没办法，”陈少华忍不住咧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谁让叔叔喜欢我呢。”

　　“臭美吧你就。”许仕强又给了陈少华一脚。

　　这天，许仕强正修车呢，就听到乐乐爷爷一通电话。

　　许仕强一边给汽车上螺丝，一边道：“爸，什么事？”

　　乐乐爷爷在电话里说：“你还记得你小学的那个同桌吗？”

　　自从上次许仕强和张艳玲的相亲告吹之后，乐乐爷爷就又托人四处打听，尤其是捡着三六五乡知根知底的挨个去问，其上心程度比许仕强可用心多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打听到一个人。

　　“同桌？”许仕强停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道，“您是说秦兰兰吗？”

　　“对对对，就是她。”

　　许仕强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乐乐爷爷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激动。 “你这傻小子，当然是给你相亲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喜欢人家，是不是？”

　　喜欢倒谈不上，总之，不讨厌吧。

　　许仕强皱了皱眉，“她不是嫁到A市了吗？”

　　乐乐爷爷说：“就兴你离婚，不兴人家离婚啊？她刚回来，说是就在B市不走了。我可是拖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么一个好茬儿，你可得多上点儿心。”

　　许仕强记得，当初秦兰兰学习成绩特别好，还考上大学了，最后嫁到A市，好像还是个公务员什么的，顿时觉得自己没戏。“人家条件那么好，能看得上我吗？”

　　“听媒人说，秦兰兰自己想见的，说就想找个老实靠谱的男人。好像她原来的男人有暴力倾向。”

　　许仕强立马挑出乐乐爷爷话里的矛盾，“您刚才还说是您托了好几个人找的关系，怎么眨眼就成了秦兰兰主动要求要见我的了？”

　　“混小子，光挑老子的错是怎么地？我跟你说的话记住了没有？你得上点儿心了这回。”

　　许仕强有些不耐烦，“上回也不是没上心，是真不合适。”

　　“我不管，这回你不给领家里来，就等着竹笋炒肉吧。今天晚上七点半，在你王阿姨家见，别迟到了。”

　　“您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儿万一要有事……”许仕强还没说完，那头电话就挂断了。

　　许仕强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忍不住哀嚎一声，他怎么就贪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爸。

　　抱怨归抱怨，许仕强还是给陈少华去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许仕强开门见山地说道：“哥们儿要借你的车开开。”

　　陈少华那边愣了几秒钟，“又要相亲？”

　　许仕强叹了口气，“还真被你猜中了。我们小学同学。”

　　“不觉得别扭吗？”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友善。

　　许仕强这口气叹得更长了，道：“别扭有什么用，我老子都发下命令来了，说这回必须得给他领家里去。真是愁死我了。”

　　陈少华那边沉默着没有出声。

　　许仕强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怎么了，你那边有事儿啊？”

　　陈少华淡淡道：“没有，就是不借。”

　　许仕强操了一声，骂道：“当初怎么说的，你说回头我开车直接找你借去。都忘啦？”

　　陈少华简单抛出两个字，道：“限号。”

　　许仕强扯扯嘴角，不说话了。

　　“几点相亲，在哪儿，”陈少华笑道，“不行到时候你开宝马去？”

　　许仕强想起那辆骚包的宝青色宝马，立刻拒绝道：“算了，我还是借张仁和的车吧。”

　　陈少华道：“我建议你还是走着去，你就看看，那人肯不肯跟你。若真是为了房、车跟你，那有什么意思。”

　　许仕强忽然想到了项燕，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行了，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操，绝交。

　　下了班，许仕强直接回了家，他仔细考虑了一下陈少华的话，决定按陈少华的建议来。

　　王阿姨家离着许仕强家不近，许仕强不敢耽误，洗完了澡就直接骑着电车去了。路上买了点儿吃的，到王阿姨家门口，正好七点半。

　　可能是为了相亲方便，王阿姨家的门没锁。许仕强顺手敲了敲门，笑道：“王阿姨，我进来了。”

　　王阿姨赶紧迎上去，见许仕强手上拎着东西，笑道：“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

　　“好长时间没见您了，身体怎么样？”许仕强把东西放到一边，就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女人见了许仕强，从沙发上站起来，对许仕强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认不出来了吧。我是秦兰兰。”

　　王阿姨把许仕强让到了客厅，笑道：“兰兰早来了，你们在客厅里坐一会儿，我就在隔壁屋，有事儿你们再叫我。”说着，去了隔壁。

　　别说，许仕强还真没认出秦兰兰来。他印象中，秦兰兰是个流着鼻涕泡的丑丫头，虽然学习成绩好，但并不惹人喜欢。但眼前的这个女人，长相明显属于中上，尤其一笑，脸颊上便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啊，还真是看不出来了。坐，坐。”

　　许仕强招呼着秦兰兰，自己也坐到了沙发上。他显得有点儿拘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兰兰一直在笑着打量许仕强，语气十分熟络地说道：“你好像跟小时候差不多，跟女生一说话脸就先红了。当时我们都叫你红脸小王子。”

　　许仕强的脸更红了，他一直不擅长应付女人。就是当初他跟项燕结婚，也还是项燕主动追求他的。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硬扯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兰兰从茶几上拿了杯茶水，轻轻呷了一口。“上个月。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说着，拿眼去看许仕强。

　　许仕强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含糊道：“听我爸说了一点儿。”

　　“我自己都觉得丢人。”秦兰兰放下茶杯，不说话了。

　　许仕强皱皱眉，安慰道：“你丢什么人，该丢人的是打人的人。”

　　秦兰兰苦笑一声，“可那个人当初是我自己选的，当时我爸妈都不同意，说A市离家太远了，我却铁了心要去。谁知道，这才三年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许仕强看到秦兰兰右胳膊上有一大块青紫，如果是一个月前就回来了，这就是说一个月了还没消肿，可见当初得打成什么样，皱眉道：“都是那个人打的？”

　　秦兰兰点点头，她把裙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两条满是大小伤疤的腿，接着又把裙子放下去了。自嘲道：“这都好得差不多了了，刚打的时候根本就没好地方。”

　　许仕强觉得一阵心惊，他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狠心的人。“他是什么时候打的你，怎么三年了才回来？”

　　秦兰兰苦笑一声，“他不喝酒的时候对我挺好的，但只要一喝酒就不是他了。开始我还能忍，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说要跟他离婚。然后他就跪在地上求我，说他再也不打了。结果，第二天喝醉了还是照样打。”

　　许仕强有点儿想象不出秦兰兰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皱眉道：“你就这么过了三年？”

　　秦兰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你说我是不是特傻，直到一个月前回来的时候，我还期待着他能改好了。”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道：“喝水吧。”

　　秦兰兰喝了口茶水，情绪好了一些。道：“你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也离婚了？”

　　许仕强苦笑一声，老实回答说：“我媳妇儿嫌我穷，跑了。”

　　秦兰兰点点头，叹口气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许仕强渐渐放松下来，俩人聊了聊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同时回忆了一番小时候的事，一谈就谈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许仕强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他才尴尬地摸摸脑袋，“下班晚，还没吃饭呢。你吃了吗，不如一起出去吃饭？”

　　秦兰兰忍不住笑了笑，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下次吧。”

　　许仕强哦了一声，他对秦兰兰印象不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红着脸道：“你电话多少，回头有事多联系？”

　　秦兰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笑道：“有微信吗？”

　　许仕强的脸腾地红了，这手机自从买回来，他基本上就打打电话，别的什么功能都没用过，更别提下载一些聊天软件了。他基本上除了会玩儿连连看一类的小游戏，啥都不会。“没有。”

　　秦兰兰怔了一下，笑道：“这年头没微信的真是不多了。”

　　许仕强立刻想到了陈少华，他决定让陈少华帮忙给下个微信。笑道：“先记个电话？”

　　秦兰兰笑道：“你电话多少，我给你打过去。”

　　许仕强等电话响了，挂断了，把秦兰兰的电话存了起来。他站起身，对里屋的王阿姨道：“王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收拾收拾，早点儿睡觉吧。”

　　王阿姨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按她的经验来看，凡是能聊上半个小时以上的，多半就是互有好感，相亲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笑道：“好，我也就不留你们了。电话都留了吧？”

　　俩人都笑着点头。“那王阿姨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阿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好，路上小心。”她对许仕强使了个眼色，“强子替我送送兰兰。”

　　许仕强答应一声，他把秦兰兰送到楼下，问秦兰兰道：“你怎么来的？”

　　秦兰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帕萨特，“我开车来的。你呢？”

　　许仕强突然后悔听了陈少华的话了，他真该开车来。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好道：“我也开车来的。我再待会儿，你先走吧，路上小心。”

　　等秦兰兰的帕萨特开出小区门口，许仕强才骑上他的小电车，慢悠悠地往回赶。他脑中想着秦兰兰的样子，秦兰兰说的话，胸中涌起一股英雄主义气概。

　　狗日的，要是让老子瞧见那畜生，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到了家，许仕强嘴里还吹着小曲儿，推门就看见陈少华在沙发上坐着呢。

　　陈少华扫了许仕强一眼，揶揄道：“看来相亲颇有成效。”

　　许仕强忍不住乐了乐，从厨房里拿出两盘剩菜，一张烙饼，笑道：“别说，还真让你猜着了。这回，我看靠谱。”

　　乐乐爷爷一直留心听着，走到跟前，紧张道：“这回能领回来？”

　　许仕强得意地笑了笑，踢了踢陈少华的腿，在他旁边坐下来，“爸，您给我拿双筷子我就告诉您。”

　　乐乐爷爷赶紧小跑着给拿了双筷子出来，催促道：“小兔崽子，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说说到底怎么着了？”

　　许仕强故意卖个关子，拿过筷子，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两盘炒菜，一张烙饼后，打个饱嗝道：“这回有门儿。我看她对您儿子也有意思。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乐乐爷爷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真的啊？”

　　许仕强靠在沙发背儿上，用手摸着肚子，自得道：“那是肯定啊，你儿子出马，还不得手到擒来？”

　　乐乐爷爷笑得更开心了，赶紧把茶几上的盘子碗筷收了。

　　陈少华端着一张脸，一声也不吭。

　　许仕强当他是羡慕嫉妒恨，伸手拍拍陈少华肩膀，笑道：“千万别嫉妒哥们儿，回头哥们儿问问，看她有没有好闺蜜什么的给你介绍一个。”

　　“我谢谢你，你还是省点儿心吧。”陈少华拍开许仕强的手，作势要走。

　　许仕强一把给拉下来了，道：“对了，你玩儿微信不？”

　　“不玩儿。”陈少华冷冷道。

　　许仕强嘴里啧了一声，“我觉得你这种人也不玩。不过，听秦兰兰说，好像玩的人挺多的。”

　　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想玩儿？”

　　许仕强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你又没微信，管那么多干嘛？”

　　陈少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揶揄道：“不玩儿，不代表没有。”

　　许仕强赶紧掏出手机，一脸谄媚地笑道：“那就辛苦华少了。”

　　陈少华白了许仕强一眼，接过手机，很快下载了软件，片刻后，扔回给许仕强，“好了。”

　　许仕强打开微信一看，里面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一个没有名字的空白头像。他拧着眉问：“这孙子是谁？”

　　陈少华狠狠地剜了许仕强一眼，“你才孙子呢。”

　　“原来是孙子你啊。”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你还真是会省事，名字也不取一个，头像也不传一个，倒真够省心的。”

　　陈少华翻了个白眼儿，“麻烦。”

　　许仕强想了想，笑道：“怎么着这点儿工夫也是有的，我得好好儿想个名字。”忽然眼前一亮，笑道，“我就叫帅哭三界，怎么样？”

　　陈少华仔细打量着许仕强，缓缓道：“建议你真诚一点，还是叫丑出天际比较好。”

　　“操，”许仕强顺脚踢了陈少华一下，“滚蛋。”

　　陈少华顺势站了起来，朝里屋的陈佳铭喊了一声，“佳铭，回家了。”

　　陈佳铭虽然还想再玩会儿，但还是乖乖地走了出来，对许仕强说了声再见。

　　送陈少华父子俩走后，许仕强就回了屋，躺在床上第一次认认真真地鼓捣起手机来了。他试了好半天，总算给自己的微信设置了头像。

　　那是他上小学的时候照的一张照片，圆咕隆咚的脑袋，低眉顺目的，两只手拉在一起放在腹前，右腿半曲着，脚尖点在左脚上，看上去又俏皮又可爱。配上帅哭三界的名字，简直无敌了。

　　正摆弄着，忽然来了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名字叫丑人多作怪，头像看着似乎像是他的模样，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点开一看，差点儿把他的肺给气炸了。

　　丑人多作怪：本来以为你现在就够丑的了

　　丑人多作怪：没想到你小时候更丑

　　丑人多作怪：干脆改名得了

　　丑人多作怪：丑出天际比较适合你

　　操，这人说话真够损的。许仕强打字太慢，干脆直接拨通了陈少华的电话。

　　陈少华淡淡地喂了一声，就听许仕强一阵怒吼。

　　“你他妈说谁丑呢？你才丑呢。不但你丑，你们全家都丑。”

　　陈少华听了也不生气，甚至还带着点儿笑意。“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实话你个脑袋，像我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陈少华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是改名叫自恋恋出新高度吧。”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微信头像怎么用的是我的照片啊？你什么时候偷拍我的？”

　　陈少华淡淡一笑道：“什么叫偷拍，我正大光明拍的。”

　　许仕强一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喝醉酒的时候，”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挺欠揍的，“我这儿还有不少，你想看吗？正面的，侧面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你想要哪张？”

　　许仕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嚎了一嗓子，“操，绝交。”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货存心的吧

　　这天，许仕强正上着班，秦兰兰来了个电话。

　　许仕强激动得差点儿给挂了，按下接听键，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你好啊，兰兰，打电话有事儿吗？”

　　秦兰兰笑了一声，“没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没有，”许仕强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除了项燕，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主动给他打电话呢。“你说，怎么了？”

　　秦兰兰又是一声笑，“没事的话，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好啊，”许仕强想了想，“你住哪儿，我过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直接过去就行。那就七点半榕树下，怎么样？”

　　许仕强赶紧点头，“好，那就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许仕强对天做了个耶的姿势。

　　吴彬见了，忍不住凑到跟前，“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手抽筋了？”

　　“该干嘛干嘛去。”许仕强笑得一张脸都开成了菊花。

　　吴彬眼珠子转了转，用肩膀碰碰许仕强，奸笑道：“师父，你谈恋爱了吧？”

　　许仕强眼一瞪，“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干活去！”

　　吴彬大笑一声，肯定道：“你肯定是谈恋爱了，有机会带我见见师娘。”说完，不等许仕强发火，颠颠地跑了。

　　许仕强想了想，上次他吹牛说自己开车，这次要是再不开车去，未免让人怀疑，于是决定给陈少华打个电话。找出陈少华电话，刚要拨过去，突然想起微信来了。这几天，他正练习用微信打字。

　　鼓捣了半天，总算发出去了。

　　帅哭三界：在吗

　　帅哭三界：在吗

　　帅哭三界：在吗

　　连发三条，也不见陈少华回复。等了片刻，又打了两行。

　　帅哭三界：在吗

　　帅哭三界：在吗

　　发完这个，陈少华总算是回复了，冷冷地抛过来四个字：有屁快放。

　　帅哭三界：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丑人多作怪：这话还给你

　　帅哭三界：说正经事

　　帅哭三界：车借我用用

　　发完这条，陈少华又没信儿了。

　　等得许仕强马上要发飙，微信又来了。

　　丑人多作怪：干嘛

　　帅哭三界：泡你嫂子

　　丑人多作怪：我没哥

　　帅哭三界：操

　　帅哭三界：没完了你

　　帅哭三界：你就说借不借吧

　　丑人多作怪：晚上自己过来拿吧

　　帅哭三界：早说不就完了

　　帅哭三界：尽废话

　　丑人多作怪：这不陪你练打字嘛

　　丑人多作怪：恩将仇报

　　帅哭三界：得

　　帅哭三界：我谢谢您了

　　丑人多作怪：早这么说不完了

　　帅哭三界：今天不忙这是

　　丑人多作怪：工作时间陪你聊天

　　丑人多作怪：感动不

　　帅哭三界：滚蛋

　　丑人多作怪：不会

　　丑人多作怪：你给做个示范

　　帅哭三界：操

　　丑人多作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帅哭三界：吐出象牙的那是大象

　　帅哭三界：不是狗

　　丑人多作怪：所以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帅哭三界：说人话能死是不

　　丑人多作怪：正想问问你呢

　　帅哭三界：得了得了

　　帅哭三界：干活去了

　　帅哭三界：晚上过去找你

　　丑人多作怪：滚吧

　　帅哭三界：滚蛋

　　下了班，许仕强先回家洗了澡，收拾干净了，骑着电车就去了陈少华家。陈少华把车钥匙扔给了许仕强，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晚上去哪儿啊？”

　　许仕强笑了笑，拿着车钥匙往外走，“还是上次那餐厅，榕树下。”

　　陈少华哦了一声，低声道：“那你完了。”

　　许仕强没听清，大声问了一句，“什么？”

　　陈少华耸了耸肩，道：“没什么，祝你相亲成功。”

　　许仕强嘴里嘀咕了一声，这还像句人话，转身上了车。

　　到了榕树下，时间刚刚七点一刻。许仕强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上，一边等一边看表。

　　很快，时间到了七点半。正等得心急，陈少华带着陈佳铭进来了。

　　陈佳铭走到许仕强跟前，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许叔叔。

　　许仕强的笑了笑，看向陈少华的时候脸都黑了，低声道：“你干嘛来了？”

　　陈少华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吃饭啊。来餐厅不吃饭，难道看电影吗？”

　　许仕强白了陈少华一眼，“我是说，你怎么也来这儿？”

　　陈少华的表情更加匪夷所思，皱眉道：“难道这儿只能你来，别人不能来吗？”

　　许仕强不想再跟陈少华说话，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在哪儿吃在哪儿吃，别耽误我相亲就行。”

　　“我可没那个闲心，”陈少华领着陈佳铭在许仕强后边的位置上坐下了，“不过，我只能说，你可真是见色忘友。”

　　“你才见色忘友呢，”许仕强刚反驳了一句，就见秦兰兰笑着走了过来，许仕强赶忙起身，帮秦兰兰拉开座椅，笑道，“来啦。”

　　秦兰兰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许仕强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也是刚到。想吃点儿什么？”说着，把菜单递给了秦兰兰。

　　秦兰兰摆了摆手，笑道：“你点吧，我头回来，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许仕强吃的次数也不多，但不好意思说，只好装作什么都吃过的样子说道：“这个口水鸡和神仙草不错，可以试试。”

　　秦兰兰笑着点头，“好啊，那就这两个吧。”

　　许仕强看了看酒水，“开车的话就来柠檬汁吧。可以吗？”

　　秦兰兰无可无不可，“你来点吧，我都可以。”

　　很快，菜品上来了。

　　许仕强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秦兰兰觉得许仕强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显得拘谨不少，笑道：“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许仕强假笑两声，“没有啊，就是，就是有点儿热。热。”说着，把外套脱了。

　　秦兰兰没说什么。

　　这时候，许仕强的手机滴滴了两下，来微信了。

　　秦兰兰有些惊讶，笑道：“你有微信了？”

　　许仕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是啊，你那天说了，我回去就下载了。现在还不太会用，改天加上你。”

　　秦兰兰不疑有他，笑道：“我微信号就是我手机号，回头你直接加上我就行。你微信名叫什么，到时候我通过一下。”

　　许仕强想到自己那个微信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干笑两声，道：“就叫强子。”

　　秦兰兰听了，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倒是还挺老实，很少有人用真名的。我的名字叫兰花草。”

　　语毕，许仕强的微信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许仕强的脸变得很黑，差点儿站起来去揪陈少华的脖领子。

　　操，这货是成心的吧。

　　秦兰兰面带困惑地看着许仕强，迟疑道：“你不看看吗？会不会有什么着急的事？”

　　许仕强咬着牙笑了笑，“不会，我通讯录里就一个傻X，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秦兰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那你可以拉黑他，他再发你也收不到了。”

　　许仕强心里一喜，笑道：“还可以这样吗？”

　　秦兰兰笑笑：“是啊，原来我加了个卖药的，每天发无数消息，我一怒之下就加入了黑名单，感觉世界都清净了。”

　　许仕强终于咧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着，嘀哩嘀哩，微信消息来得更多了。

　　秦兰兰皱眉道：“真的不要紧吗？”

　　许仕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咧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我去趟卫生间，马上回来。”说完，快步来到男厕所。

　　许仕强深吸口气，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陈少华这么短短一会儿竟给他发了五十多条微信消息。

　　丑人多作怪：虚伪

　　丑人多作怪：半个多小时叫刚到

　　丑人多作怪：口水鸡没味道

　　丑人多作怪：鸡肋

　　丑人多作怪：神仙草又苦又涩

　　丑人多作怪：不知道好吃在哪儿

　　丑人多作怪：饮料多得是

　　丑人多作怪：非要酸水

　　丑人多作怪：你这口味

　　丑人多作怪：寻常人欣赏不了

　　……

　　许仕强没全看了，只看了其中几条，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他找到黑名单，直接添加了进去。

　　许仕强深吸口气，摸摸自己的脸，好的，保持微笑。许仕强对着镜子照了照，转身出了厕所。

　　谁知，刚走到跟前，脸上的笑就僵住了。他看到，陈少华正坐在他刚刚的位置上。

　　陈少华还对他笑着招了招手，招呼道：“嗨，强子，你也在这儿吃饭啊。我刚刚就在你身后，听到你声音，还担心认错了人呢。”

　　秦兰兰似乎没察觉出什么，笑道：“陈医生很健谈，刚刚说了不少你们同居的时候的事。他还夸你做饭好吃呢。”

　　许仕强是彻底笑不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回到桌前，道：“是不是快吃饱了，吃饱了就赶紧走。我这儿还有正经事呢。”

　　陈少华皱皱眉，“我这儿刚坐下，还没开始吃呢。”

　　秦兰兰见许仕强口气不善，赶紧打圆场，笑道：“没事没事，一起吃还热闹呢。”

　　“就是，你看人家，知书达理，”陈少华笑着对秦兰兰道，“他这人就是太小气，吃顿饭抠抠搜搜的。放心，这顿饭我请了。”

　　“用得着你请嘛，”许仕强的气实在是不打一处来，这货分明就是过来捣乱来的，“我女朋友当然是我请，你请算怎么回事？”

　　陈少华笑了笑，“都是朋友，谁请不一样吗？”

　　秦兰兰一直在旁边打圆场，笑道：“都别争了，都别争了，这顿饭啊，我请，我请。”

　　一顿饭下来，最后来了个不欢而散。

　　等秦兰兰走后，许仕强的脾气就控制不住了，骂道：“操，你怎么回事？今儿晚上吃错药了吧？”

　　陈少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不是没吃吗，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恨恨地盯着陈少华道：“要是秦兰兰跟我分了，我跟你没完！”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正合我意，我就没打算跟你完。”

　　“滚蛋，真没法跟你说话了，满嘴没一句人话。”许仕强把车钥匙直接扔到陈少华身上，转身往餐厅外面走。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孙子了。

　　陈佳铭在旁边看得都傻了，皱眉问：“许叔叔是生气了吗？他不会不理咱们了吧？”

　　陈少华笑着摸摸陈佳铭的脑袋，道：“放心吧，完不了。”

　　他没说完，谁也别想完。

　　☆、姓陈的也开始相亲了？

　　回了家，许仕强翻出秦兰兰的电话，微信一搜，果然有的。他想起餐厅里说的话，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把自己的微信名字改成了许仕强，接着忐忑不安地发送了添加好友的信息。

　　秦兰兰千万别一气之下把他给拉黑了。

　　想着，收到了好友添加成功的消息通知。

　　许仕强心里一喜，笑了。好险，好险。他琢磨了半天，给秦兰兰发过去一个笑脸。

　　很快，秦兰兰回复了一个笑脸。

　　许仕强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了，鼓捣了半天，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还是决定先承认错误。

　　许仕强：不好意思今天晚上

　　许仕强：我那个朋友有点儿神经病

　　许仕强：你别理他

　　许仕强：他就是故意捣乱来的

　　许仕强心情忐忑地等着秦兰兰的回复，很快，秦兰兰发来了消息。

　　兰花草：没关系，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跟我说的都是你的好话，你别误会了。

　　许仕强有点不太相信，那货真的说的都是他的好话？他犹豫了一会儿，发出三条微信。

　　许仕强：真的

　　许仕强：那货嘴太损

　　许仕强：还能说出好话来

　　秦兰兰很快回复过来。

　　兰花草：是真的，放心好了，我没生气，你别想太多了。

　　许仕强心里一阵后悔，当时自己那么说陈少华，固然让陈少华没有面子，同时也显得自己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他跟秦兰兰道了句晚安，想着要不要给陈少华打个电话道个歉。

　　想了半天，他还是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最后决定还是发条微信。他从黑名单中解禁了丑人多作怪，犹豫了半天，总算发出去一条消息。

　　许仕强：今天晚上的事对不住了

　　过了半天，陈少华那边也没个动静。许仕强憋不住了，又连发了两条。

　　许仕强：我以为你是故意捣乱来着

　　许仕强：不好意思啊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复。许仕强紧跟着又发了两条。

　　许仕强：你没生气吧

　　许仕强：我真不是故意的

　　见陈少华一直不回复，许仕强憋的满肚子火又起来了。

　　许仕强：我是不对

　　许仕强：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许仕强：你说我相个亲

　　许仕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许仕强：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许仕强：得了不说了

　　许仕强：这篇翻过去了

　　许仕强：成就回个话

　　许仕强不敢再说了，再说火气大了又该吵起来了。谁知，等到快十二点了，陈少华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许仕强骂了声操，直接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一早，许仕强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微信，结果陈少华还是没回复。许仕强骂了一声，这货还蹬鼻子上脸了，自己都主动道歉认错了，这还拿腔作势的，装什么孙子？

　　越想越气，许仕强把手机往床上一摔，绝交！

　　话是这么说，当陈少华那边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发来了和解的微信消息，许仕强立刻跟孙子似的回了过去。

　　丑人多作怪：看在你真诚道歉的份儿上

　　丑人多作怪：原谅你了

　　许仕强：真有你的

　　许仕强：干嘛去了

　　许仕强：这么晚才回

　　丑人多作怪：刚看到

　　许仕强：操

　　许仕强：找一个这么烂的理由

　　丑人多作怪：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丑人多作怪：天天闲的蛋疼

　　许仕强：你现在不也挺闲

　　丑人多作怪：滚

　　许仕强：遮

　　许仕强觉得还是先纵着点儿陈少华，毕竟刚和好了，免得俩人再给呛呛起来。发完最后一条，觉得胃有点儿疼，关掉了微信。

　　吴彬一直在旁边瞧着，忍不住道：“师父，一上午您这脸都是黑的，怎么突然雨过天晴了，昨晚跟女朋友吵架，刚刚和好了？”

　　“滚蛋，”许仕强白了吴彬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谁脸是黑的，你脸才黑的呢。”

　　“是是，我脸是黑的，”吴彬嘻嘻哈哈地说着，“我昨晚跟我女朋友吵架，于是黑了一上午的脸，刚刚和好了，于是雨过天晴，咋地？”

　　许仕强张张嘴想解释一下，算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于是瞪了吴彬一眼，笑骂道：“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吴彬跟许仕强是闹惯了的，也不生气，还出主意道：“师父，我可提醒你，这时候你得趁热打铁，刚和好了，你得表示表示，加深双方感情，回头再生气了，可就真不好哄了。”

　　许仕强听了，心思动了动。也是，陈少华心眼儿可不算大，现在没说什么，回头真记仇了，那可了不得。他不能为了一个媳妇儿，回头再把兄弟给丢了。想到这里，果断决定晚上请陈少华吃饭。

　　至于到哪儿吃呢，想了一会儿，还是问问陈少华的意见。

　　许仕强刚学会了玩儿微信，瘾头还挺大，当即打开微信。

　　许仕强：在不

　　许仕强：在不

　　许仕强：晚上哪儿吃去

　　许仕强：我请客

　　过了一会儿，陈少华发来了一条消息。

　　丑人多作怪：改天吧

　　丑人多作怪：今天不行

　　许仕强：咋地了

　　许仕强：有事儿啊

　　丑人多作怪：相亲

　　许仕强：操

　　许仕强：不是吧

　　许仕强：你来真的

　　丑人多作怪：只许你相不许我相啊

　　许仕强：不是这个意思

　　许仕强：你不是不着急

　　许仕强：谁介绍的

　　许仕强：哪儿人啊

　　许仕强：多大了

　　许仕强：长得咋样

　　许仕强：有孩子了没

　　许仕强：哪儿见面

　　许仕强：有照片不

　　许仕强：用参谋不

　　许仕强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太靠谱，一激动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去。

　　陈少华过了半天，才发过来一条，只有两个字：不用。明显是回复许仕强的最后一条信息。

　　许仕强骂了声操，也是这么回复的。

　　许仕强：操

　　许仕强：得了

　　许仕强：您自己相去吧

　　许仕强：回头找个恐龙

　　许仕强：别怪哥们儿就行

　　陈少华又来了一条：我就是找个恐龙蛋，我乐意

　　许仕强关掉微信，觉得火气有点儿大。这孙子也太不懂事了，他出于朋友之谊主动帮忙想表示一下关心，谁知道这孙子却推三阻四，得，回头这种事再也别想找他了。

　　☆、那你还不快去解救她一下？

　　到了第二天，许仕强还是很没骨气地给陈少华发了两条微信。

　　许仕强：相亲怎么样

　　许仕强：靠谱不

　　陈少华很快发了一条过来。

　　丑人多作怪：还不错

　　许仕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操，这孙子第一回相亲就这么大成果啊，当初他可是相了好几回才碰上一个秦兰兰啊。别是这货不好意思说，故意在这儿装大尾巴鹰呢。

　　许仕强：改天一起约下

　　发完，陈少华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许仕强更加确信，一定是陈少华在那儿故弄玄虚。他果断又发了一条微信。

　　许仕强：就这周日吧

　　许仕强：七点半

　　许仕强：榕树下

　　过了有十分钟，陈少华惜字如金地发了一条过来，只有一个字：好。

　　许仕强觉得这货有点儿神经病，那天他相亲的时候，这货就坐在他对面，能一发发好几十条消息，现在知道麻烦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给陈少华发完了微信，许仕强赶紧又给秦兰兰打电话，问秦兰兰周日晚上跟陈少华他们一起吃饭有没有时间。秦兰兰当即回复了没问题。俩人又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很快，到了周日。

　　许仕强刚收拾妥当，陈少华带着陈佳铭就来了。

　　许仕强立刻猜出了陈少华的心思，他摸摸陈佳铭的脑袋，笑道：“佳铭晚上在爷爷家吃饭，跟乐乐做伴，好不好？”

　　陈佳铭立刻点头说好，说了声爸爸再见，叔叔再见，就直接去里屋找许乐乐了。

　　俩人下了楼，许仕强就看见楼底下停着两辆车。一个是宝青色宝马X5，还有一个是火红色的玛莎拉蒂。

　　许仕强立刻明白过来，陈少华的相亲对象竟然是张婷。他撞了撞陈少华肩膀笑道：“你行啊，之前跟你说这个不错，你还不愿意，现在怎么转性了？”

　　陈少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地说了一句，“凡事不都得试一试。”

　　许仕强笑着又拍了陈少华肩膀一巴掌，“这就对了嘛。人家又有钱长得又好，配你绰绰有余了。”

　　陈少华撇头斜了许仕强一眼，没说话。

　　俩人上了宝马车，玛莎拉蒂也跟在后面缓缓开动了。

　　很快，仨人到了榕树下。

　　张婷跟陈少华坐在一侧，许仕强独个坐在对面，不时望望门口。

　　张婷脸上化着浓妆，看着许仕强忍不住笑，道：“许先生等得着急了吧？”

　　“没有，我是怕你们等着急了。”许仕强觉得上次张婷看他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屑一顾，现在这么热情倒弄得他有点儿尴尬，他笑了笑，“你跟这货，我是说陈医生相处多长时间了？”

　　张婷笑着瞧了陈少华一眼，吃吃道：“打从追求开始算的话，有小一年了吧。”

　　许仕强奇怪地看了陈少华一眼，道：“这么长时间了？”这货嘴里果然没一句实话，俩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一直说没对象。他又不是小姑娘，用得着这么骗嘛。

　　张婷笑瞋了陈少华一眼，“是啊，真要算的话，应该是从第一次见许先生的时候算起，那天少华不是喝醉了，还是我给他送回去的那次。”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少华就是太古板了，不太主动。”

　　许仕强想起来了，当时这货还吐了他一身。

　　他忍不住多看了陈少华两眼，这货看上去挺沉默的，不过只是看上去如此，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嘴也没闲着啊。他实在有点儿想象不出来他单独跟张婷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你瞧瞧，就是现在这样，”张婷笑着抱怨了两句，“昨晚上我俩在一起吃饭，基本上跟现在差不多，一直都是我在说，他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许仕强干笑两声，还是决定替陈少华打了个圆场，道：“他就是外冷内热。表面上看冷冷淡淡的，其实内心闷骚着呢。”

　　张婷笑着点点头，“这倒是，少华是我们医院公认的白马王子，追他的一大把，数都数不过来。”

　　许仕强笑道：“那你可得看好了。”

　　张婷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少华一眼，半开玩笑道：“那是，见了不要命往前冲的一巴掌拍上去。”

　　说着，秦兰兰来了。看看时间，整整七点半。

　　许仕强笑着站了起来，让秦兰兰坐到里面，自己才在外边的座位上做好了。

　　四个人简单介绍之后，菜也上来了，开始吃饭。

　　其间，多半是张婷和秦兰兰在说，许仕强有时候也会参与话题讨论，陈少华就沉默得如同不存在一样。除非是有话问到他头上了，他不得已出口说上两句，但也简短得令人发指。

　　许仕强见识到了女人与生俱来的的语言天赋，真觉得两个女人凑在一起似乎有一千只鸭子在叽里咕噜乱叫。吃到一半，许仕强就有些后悔提议两家凑在一起吃饭了。

　　总算，没滋没味地吃完了晚饭。

　　等张婷和秦兰兰走后，许仕强立刻哀嚎一声，“操，回头千万别一块儿吃饭了，这哪儿受得了啊。”

　　陈少华扫了许仕强一眼，“自作孽，不可活。”

　　“滚蛋，”许仕强一巴掌糊在陈少华脑袋上，“刚刚沉默是金，现在哑穴被人解啦？”

　　陈少华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仕强一眼，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刚刚不想说，不行？”

　　许仕强忍不住乐了，他紧跟着走了上来，好奇道：“哎，你和张婷你俩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模式啊？一个说一个听？那不是跟一个木头人谈恋爱嘛，有什么意思？”

　　陈少华上了车，斜了许仕强一眼，“你跟秦兰兰像是两条机关枪一样，成天嘟嘟个没完没了吗？”

　　“那不一样嘛，至少，我们有互动，你来我往的。这才叫谈恋爱嘛。”许仕强紧跟着坐到了副驾驶上，望着陈少华的侧脸摇了摇头，“张婷还真是挺不幸的。”

　　陈少华忽然侧过身子，挑着眉道：“那你还不快去解救她一下？”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声，“你也就会拿我寻个开心。真有本事，你倒是跟人张婷说去。”

　　陈少华像看傻子似的看了许仕强一眼，一脚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二选一

　　眨眼间，许仕强和秦兰兰相处两个月了。

　　乐乐爷爷一直在催许仕强，表示想见见秦兰兰。许仕强觉得有点儿快，一直借口说秦兰兰太忙，没时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妥协，决定带秦兰兰来家里见见长辈。

　　许仕强把这个意思说了，秦兰兰倒也没什么意见，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周日晚上七点，秦兰兰带着礼品就来了。

　　乐乐爷爷看着秦兰兰手里提的大包小包，赶紧接过来，脸上笑得都看不到眼睛了，道：“拿这么多东西干嘛，都是自己人。”

　　秦兰兰听了这个自己人，脸先红了。她扫了许仕强一眼，笑道：“第一次过来家里，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点儿，回头您告诉我，我再给您买。”

　　乐乐爷爷心里更高兴了，认准了这就是未来的儿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笑道：“强子，还傻愣在那儿干嘛呢，还不让人坐下？”

　　许仕强赶紧请秦兰兰坐到了沙发上。看着老爷子乐成一朵花，他心里也觉得开心，看来，请秦兰兰来家里是来对了。

　　许乐乐从里屋跑了出来，不停地打量着秦兰兰，也不说话。

　　许仕强瞪了许乐乐一眼，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叫人。叫阿姨。”

　　许乐乐看了秦兰兰两眼，一声没吭，回了里屋，用力地关上了门。

　　许仕强觉得有些尴尬，他站起来往里屋走，“这孩子太不像话了。”

　　秦兰兰也跟着过来了，笑道：“小孩子嘛，没关系的。”

　　许仕强推了推门，没推开，许乐乐竟然把门给锁上了。他提高了嗓门，道：“许乐乐，你把门给我开开。快点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像话。”

　　秦兰兰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乐乐，你开开门，阿姨给你带好吃的了，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许乐乐在屋里一声也不吭。

　　许仕强气坏了，这孩子从没这么不听话过，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又敲了两下门，道：“好，你就在屋里呆着吧，晚饭也别吃了！”说完，不再理会许乐乐。

　　秦兰兰柔声说了两句，见里面也没什么反应，就重新坐回了沙发。

　　乐乐爷爷听见动静，毕竟心疼自己孙女，上前问了问情况，到门口哄了好几句，也没什么效果。只好先回厨房，厨房里还炖着鱼呢。

　　等饭菜都做好了，许乐乐还是没出来。

　　乐乐爷爷又说了半天好话，许乐乐还是不为所动。

　　许仕强来了气，道：“别管她了，孩子都是这么给惯坏的。”

　　乐乐爷爷怕把未来的儿媳妇吓跑了，也不敢多说，只是叹了口气，道：“这孩子随你，性子太倔。”

　　饭桌上，许仕强怕冷落了秦兰兰，故意说了些轻松的话题。秦兰兰倒没什么反应，似乎没被许乐乐的事影响心情。

　　吃完饭，八点多了。秦兰兰又待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许仕强把秦兰兰送到楼下，回来之后发现许乐乐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从没这么跟孩子说过话，这时候秦兰兰不在，语气到底软了下来。

　　他敲敲门，柔声道：“乐乐，给爸爸开一下门。”

　　乐乐爷爷也在旁边道：“好孙女儿，爷爷想乐乐了，快给开开门。”

　　好说歹说，许乐乐总算把门打开了。

　　看着眼角通红，委屈巴巴的许乐乐，乐乐爷爷先给抱了起来，哄道：“看给我们乐乐委屈的，爷爷在这儿呢。爷爷在这儿呢。”

　　许仕强自然也觉得心疼，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吼过许乐乐，放柔了声音道：“乐乐，爸爸不该对你发火，是爸爸不对。”

　　听了这话，许乐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乐乐爷爷一边拍着许乐乐的后背，一边安抚道：“乐乐不哭，乐乐不哭。”

　　许乐乐一边哭，一边哽咽道：“爸爸坏，爸爸坏，爸爸不要乐乐了，爸爸有了后妈就不要乐乐了……”

　　许仕强心疼得不行，他从乐乐爷爷手里接过许乐乐，安慰道：“胡说，爸爸最喜欢乐乐了，怎么会不要乐乐？爸爸刚刚是气你不听话……”

　　一听这个，许乐乐哭得更厉害了。“爸爸就是不要乐乐了……你有了后妈就不要乐乐了……”

　　“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许仕强又是心疼，又是好气，“肯定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看的，那都是骗人的，爸爸即便有了后妈，但还是最喜欢乐乐……”

　　许乐乐还在哭，许仕强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

　　“可是你刚刚还在骂我，还在吼我……你就是偏心眼儿……”

　　许仕强头都大了，只好不停地哄。道：“爸爸就是个偏心眼儿，都偏到乐乐身上了，最偏心乐乐，好不好？”

　　许乐乐一抽一抽的，道：“那你能不能不给我找后妈？”

　　许仕强想着一时半会儿要许乐乐接受也不太现实，只好先应承下来。道：“好，我先不找，这个事回头再说，好不好？”

　　许乐乐总算是不哭了，吸吸鼻子道：“爸爸，晚上我能跟你一起睡觉吗？”

　　许仕强巴不得如此，赶紧点头应了。“当然可以啊，我最喜欢乐乐了。”

　　许乐乐撅起小嘴，吧嗒一声在许仕强脸上亲了一口。

　　许仕强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亲了亲许乐乐额头。

　　晚上，等许乐乐睡着了。许仕强拿出手机，给秦兰兰发了条微信。

　　许仕强：对不起啊

　　许仕强：乐乐不懂事

　　许仕强：你别生她的气

　　秦兰兰很快发来了回复。

　　兰花草：没关系，我能理解，小孩子可能都会这样，慢慢就会好的。我有时间等。

　　许仕强放下心来，跟秦兰兰道了晚安。

　　接下来，许仕强和秦兰兰的沟通联系几乎都是背着许乐乐的。在家里基本不打电话，发微信也是晚上上床之后，许仕强感觉自己就像是地下工作者。

　　没过一段时间，许仕强就觉得累得不行，秦兰兰自然察觉出来了，但他跟秦兰兰还不能说为什么。只好撒谎说，这段时间特别累，晚上不想说话云云。他就像个夹板一样，两头受气。

　　这些话，他没法跟乐乐爷爷讲，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陈少华。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跟陈少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每次遇到事情，好像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陈少华看着垂头丧气的许仕强，忍不住笑了，揶揄道：“前两天还春风得意马蹄疾呢，怎么转眼成了斗败的公鸡？”

　　许仕强苦笑一声，“你就别拿我开心了，喝点儿啊。”

　　陈少华笑笑道：“想吃还真没有，光喝酒你行不行？”

　　许仕强被这话一激，立刻来了精神，“就怕你不行。”

　　陈少华似笑非笑地拿来了酒，一人倒了一杯。笑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许仕强狠狠喝了一口，叹道：“别人受的夹板气是老婆和老妈给的，我这夹板气是未来媳妇儿和自己亲闺女给的。你说这事儿怎么整？”

　　陈少华立刻明白了，他轻轻地呷了一口，道：“好办。”

　　许仕强立刻有了精神，腰板儿都挺直了，双眼放光道：“怎么办？”

　　陈少华故意卖起了关子，又喝了一口酒，才慢吞吞道：“二选一。”

　　许仕强怔了一下，对着陈少华的小腿踢了一下，“滚蛋，你这是什么狗屁方法？二选一，用得着你教吗？我是两个都要。”

　　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摸摸被踢脏的裤脚，道：“你这什么智商，回头去博爱医院测一测，看是不是负的。”

　　许仕强皱眉，“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少华优哉游哉地喝了口酒，“我的意思是说从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出来做思想工作，哪个好做通了，自然就找哪个。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许仕强眼睛一亮，还真是，就这么办吧。想起许乐乐哭天抢地的模样，只好先把秦兰兰稳住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提起酒杯，对陈少华道：“果然是好哥们儿。我敬你一个。”说完，一口气干了。

　　陈少华深深地看了许仕强一眼，慢慢喝了。

　　为了弥补这段时间的疏远，许仕强特意买了两张电影票，打算请秦兰兰看电影。

　　秦兰兰没有拒绝，可是问到电影名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答应得有点儿太快了。

　　原来，许仕强买的是一个嬉闹江湖的搞笑片。这个搞笑片的剧情有问题，演员演技也不高，全靠几个流量明星撑着，豆瓣上排名分数很低。秦兰兰本就不喜欢这类片子，但已经答应了，也只好跟着去了。

　　果然，秦兰兰看着电影的时候，几乎睡着了。但许仕强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笑点还算密集，不时发出笑声来。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秦兰兰对许仕强道：“回头你千万别买电影票了，我来买。”

　　许仕强没明白啥意思，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光顾着笑了，哪里注意到秦兰兰的状况。

　　秦兰兰给许仕强留了点儿面子，没直接戳穿了，只道：“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这种片子。”

　　许仕强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过几天，秦兰兰买了两张电影票，回请许仕强。

　　结果，这回换许仕强睡觉了。对于那种镜头冗长，氛围沉闷的文艺片，许仕强实在是不太感冒。

　　接连看了两回文艺片，许仕强觉得，他们还是离电影院远点的好。

　　所以，当秦兰兰再次邀请许仕强看电影的时候，许仕强直接拒绝了，说：“好长时间没出去逛街了，不如出去走走？”

　　谁知，这一走，竟走出事儿来了。

　　☆、天真是要塌了

　　原来，那天许仕强下了楼，许乐乐也悄悄地跟了出去，看见秦兰兰之后，立刻决定离家出走。

　　等乐乐爷爷发现乐乐找不着了，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乐乐爷爷赶紧给许仕强打了电话，话都哆嗦了。“强子啊，乐乐，乐乐找不到了……”

　　许仕强吓了一跳，“您慢慢说，怎么会找不着了呢？她不是在家吗？”

　　乐乐爷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就是找不着人了。“那门开着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快回来吧……”

　　许仕强挂掉电话，跟秦兰兰说了声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去。

　　秦兰兰见许仕强脸色不对，赶紧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仕强脸色变了几变，“乐乐找不着了。”他怕秦兰兰多想，赶紧又加了一句，“你别多想，跟你没关系。不知道那孩子又发什么疯了，我得赶紧回去。”

　　秦兰兰听了，担心道：“用我帮忙吗？”

　　许仕强立刻摇了摇头，“没事，估计就是在小区里哪儿转悠呢。”

　　分手后，许仕强立刻赶回了家。

　　乐乐爷爷急得血压都高了，躺在沙发上呼呼地喘着气。

　　许仕强吓了一跳，赶紧安慰乐乐爷爷，“爸，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一会儿乐乐就回来了。您就在家安心等着吧。”

　　乐乐爷爷摆摆手，道：“好好，你赶紧去。我在家等着乐乐，万一她回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许仕强下了楼，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陈少华家。他电话都忘了打，直接就赶到了陈少华家。

　　此时，陈少华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许仕强脸色不好，道：“出什么事了？”

　　许仕强深吸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解释说：“乐乐找不着了。”

　　陈少华怔了一下，“怎么会找不着了？”一边说，一边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套，“走，我跟你一起出去找找。”说完了，对里屋的陈佳铭道，“佳铭，你知道乐乐喜欢去哪儿玩儿吗？”

　　陈佳铭道：“我不知道啊。”

　　许仕强两人出来之后，将小区周围找了个遍儿，还是没找到许乐乐。

　　许仕强这回是真着了急，直接冲到了派出所。对趴在办公桌上的迷糊打盹儿的男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女儿找不到了。”

　　男警察打了个哈水，慢吞吞地看了许仕强一眼。“什么时候丢的？”

　　许仕强脑袋乱成了一团粥，勉强理出头绪，含糊道：“大概是晚上八点多吧，我出门的时候好像是不到八点，我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是九点。总之，她就是在这段时间找不到了。”

　　男警察把刚打开的记录本又合上了，皱眉道：“有常识没有？失踪二十四小时消失之后才能立案，你这还不到仨小时呢。周围都找过了嘛？你这不是添乱来了吗？”

　　许仕强一听就急了，瞪着眼骂道：“你他妈说什么呢，敢情不是你女儿，是吧？”

　　陈少华见状，赶紧走上前去。

　　男警察也急了，桌子一拍，道：“你这是辱骂公务人员，我可以告你的。有事说事，你怎么骂人呢？”

　　“你吃饱了不干事，我骂的就是你，我不但骂你，我还骂你全家，我不但骂你全家，我还打你呢。”许仕强伸手就想去薅男警察的脖领子，好在男警察往后缩了一下，许仕强没成功了。

　　陈少华赶紧上去拦住，抱住许仕强道：“你别着急，先冷静一下。”

　　男警察气得跳起脚来，指着许仕强的鼻子道：“小心我告你袭警，让你在看守所蹲个十天八天的，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谁怕谁孙子！”许仕强眼睛都红了，他恨透了这些警察，只会说大话威胁人，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屁都指望不上。

　　陈少华紧紧抱住许仕强，对着男警察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现在是急糊涂了。毕竟是女儿丢了，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他把许仕强拉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按下了，低声道，“还想找乐乐不，净跟这儿添乱。你等着，我去跟警察说。”

　　许仕强不吭声了，眼睛还在瞪着那个男警察。

　　陈少华叹了口气，拍拍许仕强肩膀，来到办公桌前，笑道：“警察同志，我来跟您说吧。”

　　男警察冷哼了一声，重新翻开本子，道：“早这么着，不早没事了。看在孩子面上，我不斤斤计较。叫什么名字？”

　　陈少华赶紧回答道：“许乐乐。”

　　很快，男警察将要问的问题都记录下来，道：“你们二位也别着急，这样的我们见多了，好多都是孩子赌气，往同学家去了，你们再回去找找。实在找不到，明天这个时候再过来。”

　　陈少华心知再说也没什么用了，当下点头应了。

　　他来到许仕强身边，拍了拍许仕强肩膀，道：“走，接着找去吧。”

　　许仕强站起来就往外走，出了门口就骂了一句，“养一帮子闲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看着这样的许仕强，陈少华很想抱抱他，但最终只拍了拍许仕强的肩膀，道：“制度上确实有漏洞，但是现在咱们也没办法，还是抓紧时间再去找找。”

　　说完，两个人分头又将小区里外直到陈少华家的片区都扫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许乐乐。

　　许仕强的眼都红了，他将手插在头发里，用力地揪了揪，惨笑道：“你说，乐乐能去哪儿呢？”

　　他的心慌成一团，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就连乐乐奶奶去世和项燕离家出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惊慌过。那个时候固然难过，但他到底还有个孩子，他不是一个人。

　　但现在，他觉得天真是要塌了。他脑中闪过的全是乐乐笑的样子，哭的样子，装可怜的样子，还有安慰他的样子。原来，活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乐乐支撑着他，而不是他支撑着这个家。

　　他回忆着过往的三十多年，好像一直没滋没味的。他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他说不定会去自杀。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他对乐乐做出的承诺。如果，如果他信守承诺，说到做到，真的跟秦兰兰分手，那么他就不会出去，也就不会发生乐乐走丢的事情。

　　是他，是他的错啊。

　　想到这里，许仕强脚下一软。

　　陈少华一直盯着许仕强，他手疾眼快，赶紧将人给抱住了。他拍拍许仕强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乐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明天要是还找不到，咱们再去警察局。”

　　许仕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陈少华用力抱了抱许仕强，稍微提高嗓音道：“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现在时间太晚了，你先回去看看叔叔，就说乐乐在我那儿呢，别让他再急坏了。”

　　就在这时候，乐乐爷爷的电话来了。

　　许仕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打开电话，还没说话，乐乐爷爷的声音就先飘了过来。

　　“乐乐找着了吗？”

　　许仕强看了陈少华一眼，哑着嗓子道：“找着了，在陈少华家呢。他跟陈佳铭俩人玩得都睡着了，我明天再接她回家。您就甭担心了，洗洗睡吧。”

　　乐乐爷爷似乎松了口气，道：“那你还回来吗？”

　　许仕强怕乐乐爷爷怀疑，道：“我正往回走呢，马上就回去了，我有钥匙，不用给我留门儿。”

　　乐乐爷爷这才挂了电话。

　　许仕强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也只能先这么瞒着了。”见陈少华的手始终扶着他，心里觉得一暖。他勉强笑了笑，道：“大晚上还把你拉出来，真是过意不去。行了，你也回去睡吧。我走了。”

　　陈少华却没放手，目光柔和地盯着许仕强，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乐乐，别忘了叫我就行。”

　　许仕强想到一个词，患难见真情。这孙子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关键时刻，总是能给自己最大的安慰。他的心渐渐踏实下来，力气似乎也在渐渐回流，胸口集聚了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一把抱住陈少华，低声道：“谢谢。”

　　陈少华怔了片刻，接着抬起手，也紧紧搂住了许仕强，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力量传递给许仕强。

　　过了有两分钟，许仕强放开了陈少华，笑道：“行了，我走了。你也回去吧。明天，还得麻烦你啊。”说完，快步朝家走去。

　　陈少华默默地注视着许仕强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慢吞吞地往家走。

　　进了门，客厅里灯还亮着。他叫了一声佳铭，陈佳铭没有回答。他来到陈佳铭卧室前，推开门一看，里面没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见厨房灯开着，就悄悄来到厨房，发现陈佳铭正打开冰箱，往外拿吃的。火腿，面包，牛奶，装了满满一塑料袋子。

　　陈少华心里一动，板起脸来，道：“陈佳铭，你这是给谁准备的？”

　　陈佳铭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他吞吞口水，垂着眼皮道：“我自己饿了，想拿点吃的。”

　　“你吃得了这么多吗？”陈少华的声音压得更低，这是他发火的前兆。“是不是给乐乐准备的？”

　　听到这里，陈佳铭手上的牛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他皱着眉，咬着嘴唇一口否定道：“不是，我不知道许乐乐在哪儿。”

　　陈少华想到许仕强刚刚都快急哭了的表情，再想到自己儿子很可能在这件事上参与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陈佳铭，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佳铭瞪着眼睛，直视着陈少华道：“我不知道。”

　　陈少华一句话没说，一把抓起陈佳铭的后脖领子，直接将人关到了屋子里。隔着门板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只怕到时候，乐乐已经饿坏了。”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陈佳铭一边说，一边对着卧室门拳打脚踢。

　　陈佳铭向来乖巧，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陈少华大喊大叫。陈少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想到许乐乐那个鬼灵精怪的样子，又仿佛释然一般。

　　陈少华想了想，淡淡道：“如果你真是乐乐的朋友，就应该在这时候劝她回家，你不知道你许叔叔和爷爷都急坏了吗，回头再生病住院了，你说乐乐能开心吗？”

　　陈佳铭不闹腾了，迟疑地问道：“可是乐乐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可以住在咱家，但是，必须得让你许叔叔和爷爷知道，不然，他们不得急坏啦？你许叔叔刚刚到警察局报警了，回头警察查出来了，还不得把乐乐好好打一顿，说不定还得坐牢呢。”

　　陈佳铭有点儿慌了，“真的吗？”

　　“那是，”陈少华继续胡编乱造，“你身为乐乐的朋友，应该做的不是帮着她藏起来，而是让她跟许叔叔和爷爷说清楚了。对不对？”

　　陈佳铭考虑了良久，总算是答应了。“那你可不可以不说是我告诉你在哪儿的？”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当然可以，我就说是我自己找到的，怎么样？”说着，已经打开了卧室门。

　　陈佳铭一脸的纠结，垂着眼皮道：“乐乐就在地下室里。”

　　陈少华摸摸陈佳铭的脑袋，“真有你的，找了个那么黑的地方，也不怕把乐乐吓坏了。”说着，赶紧去了地下室。

　　☆、你跟张婷……那个了吗？

　　地下室的灯没开，里头黑漆漆的。

　　陈少华皱了皱眉，拉开壁灯，就见一个小人儿窝在一个花架后面。他忍不住摇摇头，笑道：“这底下老鼠真多，吵得人都睡不着觉了。”

　　说完，陈少华哎哟了一声，道：“怎么这儿还有一只大老鼠呢。”走到许乐乐跟前儿才笑道，“哎哟，不是大老鼠，原来是个小朋友。”

　　许乐乐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好自己从花架后面走了出来，瞪了陈佳铭一眼，叫道：“陈叔叔。”

　　陈佳铭赶紧澄清，道：“不是我说的，是我爸爸自己找到的。”

　　陈少华弯腰抱起许乐乐，伸手蹭蹭许乐乐脸上的灰，笑道：“脸上都是灰，让你爸爸瞧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提起这个，许乐乐的眼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爸爸不喜欢我了。”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陈少华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许乐乐，“怎么会呢，爸爸刚才找你的时候，都快急哭了。爸爸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怎么能说爸爸不喜欢你呢？”

　　许乐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爸爸骗人，他说不给我找后妈，又偷偷跟她出去玩儿。”

　　陈少华明白过来，“你为什么不喜欢秦阿姨呢？”

　　许乐乐吸吸鼻子，“爸爸喜欢她，就不喜欢我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那怎么一样呢？爸爸喜欢秦阿姨就跟喜欢妈妈一样，那爸爸有没有因为喜欢妈妈而不喜欢你了呢？”

　　许乐乐想了想，“没有。可是……她不是妈妈。”

　　陈少华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进了屋，给许乐乐擦了脸，洗干净胳膊腿，决定换一种方式，道：“那你希望爸爸开心吗？”

　　许乐乐眨眨眼，似乎没弄明白陈少华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得点了点头，“我最喜欢的就是爸爸，我当然希望爸爸开心。”

　　陈少华笑道：“那爸爸跟秦阿姨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啊，所以，你是不是应该也喜欢秦阿姨啊。对不对？”

　　许乐乐被绕晕了，一直皱着小眉头。

　　“爸爸不会因为有了秦阿姨就不喜欢你了，他只会更加开心。”陈少华忍不住亲亲许乐乐额头，笑道，“还是说，秦阿姨对你不好？”

　　许乐乐摇摇头，“我只见过她两次。”

　　陈少华点点头，鼓励道：“那咱们就给秦阿姨一个机会好不好，看她对爸爸好不好，对乐乐好不好。如果不好，陈叔叔就帮你吓走那个秦阿姨，怎么样？”

　　许乐乐还是有点儿犹豫，“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少华再次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难道你不希望爸爸开心吗？”这个问题，似乎也是在问他自己。如果秦兰兰能更多地带给许仕强开心快乐，那他要怎么做呢？

　　许乐乐总算点头了，拧着眉道：“那好吧，那就观察观察。”

　　陈少华被许乐乐的话逗笑了，他揉乱许乐乐的头发，“这都是跟哪儿学的，还观察观察。”说完，赶紧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孩子找到了。

　　不到一刻钟，许仕强就来了。

　　许乐乐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有点儿害怕，一直躲在陈少华身后。

　　陈少华也怕许仕强情绪激动之下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谁知道，许仕强什么也没说，眼泪先下来了。他一把抱住许乐乐，紧紧搂住，好像这辈子都不想松开了似的。

　　这是他的命啊。

　　许乐乐从没见过这样的许仕强，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勒疼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许仕强赶紧放开许乐乐一点儿，紧张道：“怎么了，宝贝儿，爸爸抱疼你了吗？”

　　许乐乐哭得都打起嗝来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许仕强松了口气，用力亲了亲许乐乐的额头，带着一股失而复得的心情道：“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骗你。”

　　许乐乐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了，趴在许仕强怀里就不起来了。嘴里断断续续地道：“爸爸……我做的不对……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

　　许仕强喜欢还来不及，哪里敢打？他抱着许乐乐，不停地哄着。

　　陈少华见陈佳铭一直揉眼，知他是困了，安顿好了之后才回客厅。

　　许仕强坐在沙发上，许乐乐已经趴在许仕强怀里睡着了。

　　陈少华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叹道：“没想到，佳铭这混小子一直帮着骗人呢。”

　　许仕强一边轻轻拍着许乐乐，一边道：“不怪佳铭，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没想到，乐乐对秦兰兰有如此大的敌意。回头……我看还是分了吧。”

　　陈少华定定地看着许仕强，真想立即拍手叫好，他想说的话在腹中翻了好几个过儿，最后总算吐了出来。“刚刚我跟乐乐谈过了，乐乐愿意观察观察。”

　　“真的？”许仕强有些吃惊，“乐乐同意了？”

　　陈少华的语气淡了一些，“她说可以观察观察。”

　　许仕强长长地叹了口气，笑道：“你不知道，头来之前，我差点儿就给秦兰兰发微信说分手的事了。这回真谢谢你了。”

　　陈少华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如此高尚的事情来。他换了个话题，“出来的时候，老爷子没说什么吧？”

　　“没有，”许仕强脸上带出笑来，“我就说乐乐在你这儿不干了，我得过去看看。”

　　陈少华不说话了，他心里堵得厉害。

　　许仕强还以为他是累了，道：“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在客卧睡了，你别管我们，先睡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少华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起来，从床头柜里掏出一包玉兰烟来。玉兰烟很便宜，但是跟许仕强身上的味道一样。

　　那天他去超市买东西，看见柜台上有卖这种烟的，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包。遇到许仕强之前，他是从来不抽烟的。

　　他来到阳台上，嘴里点了一根玉兰牌香烟，望着昏暗暗的夜景出神。他想，他可能真是疯了，竟会觉得有点儿心痛。

　　一连抽了三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陈少华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许乐乐离家出走之后，秦兰兰发现，许乐乐对她的态度改善了不少。

　　虽然许乐乐依然会板着脸，但最起码她不再不理人，也不会再大吵大闹。甚至买了合她心意的礼物，许乐乐脸上还能带出几分笑意来，嘴上说一声谢谢。

　　一来二去，秦兰兰来许仕强家自然就更勤了。每次来的时候，都大包小包的，尤其是对许乐乐，每次都得特意带点儿玩具或者连环画。

　　乐乐爷爷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更是对这个善解人意，颇有耐心的准儿媳妇满意了。许仕强也去过秦兰兰家两次，秦兰兰父母对许仕强也挺满意的。于是，乐乐爷爷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天，正吃着饭，乐乐爷爷笑着说道：“强子，你和兰兰的事，找个日子定下来吧。”

　　许仕强嘴里的饭一口喷了出来，咳了个脸红脖子粗，道：“您说什么？这有点儿太快了吧？”

　　乐乐爷爷把脸一板，放下筷子道：“快什么，这都小半年了吧。快的，人家俩月都领证了。”

　　许仕强不敢拂老爷子的逆鳞，只好道：“这事得商量着来，我先跟兰兰说一声，看她怎么想的。”

　　许仕强虽然也想结婚，但总觉得还不到时候。至于什么时候才算到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感觉现在俩人不像是谈恋爱的。虽然也时常一起出去吃个饭，逛个街，但始终没有那种情侣之间的亲密。

　　许仕强叹口气，好像，俩人连手都没拉过呢。这就结婚了，是不是有点儿……

　　许仕强觉得，结婚就是个形式，走个过场，结了婚又能怎么样，还不得照样离，或者离家出走吗？只要俩人在一块痛痛快快的，比什么都重要。但这话他没法跟自己亲爹讲，只好先找个借口搪塞着。

　　没法讲的话，许仕强又找上陈少华了。但这次，还真是有点儿不太好讲。

　　毕竟是拉手亲嘴儿的事，可叫他怎么张口说呢？

　　陈少华见许仕强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有点儿不耐烦了。“到底什么事儿，不说我可挂啦。”

　　“别别，”许仕强深吸口气，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虽然陈少华看不见，但他就是觉得有点儿臊得慌，“我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有屁快放，”陈少华手底下还有好几个挂号等着看诊呢。

　　“就是，就是你跟张婷……”许仕强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挂了啊。”陈少华说了一声，刚要准备挂断电话，就听许仕强道，“等等，我是问，你跟张婷……那个了吗？”

　　“哪个？”陈少华没听明白。

　　“就是，”许仕强急得差点儿爆了粗口，“就是拉手亲嘴儿那点儿事呗。”

　　陈少华的眉头跳了跳，“你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个？”

　　许仕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发觉陈少华看不见之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吃饱了撑的吧。”说完，陈少华挂断了电话，握住电话的手都有点儿白。

　　护士小胡看见了，还以为陈少华身体不好，关心道：“陈医生，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少华摆摆手，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许仕强发了一条微信。

　　丑人多作怪：晚上来我家吧，我给你好好儿讲讲。

　　发完，他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这种事还要跟许仕强讲解一番？

　　许仕强收到微信，赶紧狗腿地回复一条。

　　许仕强：提前鞠躬感谢哥们儿的热情讲解。

　　☆、你长得可真白啊。

　　陈少华以许仕强和秦兰兰之间感情专家的身份，看似淡然地望着许仕强比猴子屁股还要红的脸，一时间分析不出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坐在沙发上的。

　　“说说吧，又怎么了？”

　　许仕强见沙发上有瓶酒，当下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干了，似乎是想借此缓解一下情绪。

　　他支吾了片刻，觉得自己有点儿胃疼，问道：“你和张婷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这跟你有关系吗？”陈少华挑了挑眉，“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对情侣有一千对情侣的恋爱法则。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许仕强颓然地躺靠在沙发背儿上，一脸绝望道：“我爸让我和秦兰兰把婚事定下来。”

　　陈少华怔了一下，“这么快？”

　　“是啊，我也觉得太快。”许仕强用手搓了搓脸，“关键是……关键是……”一连说了两遍，还是没说全了，倒是一张脸似乎比刚才还红了。

　　陈少华听得不耐烦，“关键是什么啊？”

　　许仕强看了陈少华一眼，讪讪道：“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陈少华一脚踢在许仕强小腿上，“你倒是说啊。”

　　许仕强深吸口气，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叹道：“可是我和秦兰兰连手都没牵过。我觉得，我俩根本不像谈恋爱，更没到结婚的地步呢。”

　　陈少华听了，脸颊抖了两抖，忍笑忍得很辛苦，“真的连手都没牵过？”

　　许仕强骂了声操，“想笑就笑，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建议你还是等等吧。”陈少华忍不住笑起来，内心一阵愉悦，仿佛听到天堂之歌一般。“我好奇的是，你俩平常都干嘛啊？”

　　“聊天，逛街，吃饭，偶尔去看个电影，情侣间该做的也都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仕强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连手都没牵过。”

　　陈少华又笑了一会儿，停下来后，分析道：“你这个人，太过优柔寡断。你要真喜欢人家，那就主动一点儿，大胆一点儿。要是不喜欢人家，趁早言声，省得耽误人家。”

　　许仕强哀嚎一声，“我也想主动一点儿，可……可就是伸不出那个手，张不开那个嘴。”

　　陈少华摇着头笑了笑，“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许仕强怔了一下，用手揉了揉头发，叹道：“我不知道。”

　　陈少华怔了一下，他还以为，许仕强会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许仕强思考了一会儿，撮着牙花子道：“怎么说呢，要说秦兰兰这个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对我爸和乐乐都挺好的，配我是绰绰有余了。但不知道怎么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很累。”

　　“怎么个累法？”陈少华的精神来了。

　　许仕强想了想，“就拿看电影来说吧，她喜欢文艺片，我喜欢简单粗暴的，总之，其中总会有一个人在睡觉，当然大多数那个人会是我，但是我还得假装看得很开心很喜欢。”

　　陈少华想到许仕强的品味，果断道：“适合你看的电影，应该确实很能催眠。”

　　许仕强一听就炸毛了，“我这儿跟你求证呢，谁跟你开玩笑呢。”

　　“别急啊，这不正分析呢嘛，”陈少华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都不叫问题，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你就别想着让另一半能够跟你完全匹配了，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人。”

　　许仕强有点儿迷茫，“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俩没问题了？”

　　“话不是那么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牵秦兰兰手或者是亲吻她的冲动？”陈少华仔细观察许仕强的表情，发觉许仕强的脸上一片困惑。

　　许仕强眯着眼寻思，到底有没有呢？应该有吧，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对一个长相还不错性格也挺好的女人有冲动吧。他最后点点头，“应该有。”

　　陈少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这种事还用想吗？我严重怀疑你根本就不喜欢人家。照我说，这事儿就算了吧，别互相耽误了，行不行？”

　　“滚蛋，”许仕强又喝了一杯酒，“我是让你给出谋划策来了，谁知道净出些馊主意。”

　　陈少华敛了笑，正色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如果两个人不是真正有感情，互相喜欢，早晚还会分开。我和苏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许仕强怔了一下，道：“你俩到底为什么啊？”

　　陈少华的喉头滚了好几滚，最后说道：“是我对不起她。”

　　许仕强脑中回忆着上次见到的苏梅，忍不住叹口气，“你这人眼光也太高了吧，那样有气质的女人都看不上，你还能看得上谁？”

　　陈少华很想说一个你字，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操，原来你喜欢张婷那样的，超短裙，烟熏妆，”许仕强忍不住一阵大笑，“你口味儿也太重了。”

　　陈少华的脸冷了下来，他的脚避开了许仕强的膝盖，轻轻踢在许仕强的小腿儿上，“现在是讨论我的时候吗？”

　　“这不是你主动提起的吗？”许仕强回了一句，脸又成了个苦瓜，“说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试试吧，”陈少华站起身，把酒收好了，“你该滚了。”

　　许仕强看一眼挂表，操，已经十点多了。他站起来，不死心地追问道：“什么叫试试？”

　　“就是，突然拉住她的手，强吻她。”说着陈少华突然欺进许仕强，一把抓住了许仕强的手，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挨在一起了。

　　许仕强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脸也渐渐红了，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了。还真有点儿像是小说中写的小兔乱撞。

　　操，这招果真有用。

　　想到这里，他一脚踹向陈少华，嘴里却不承认，“这什么狗屁方法？一点儿用没有。”

　　陈少华往后退开几步，笑吟吟道：“可是你脸红了。”

　　“滚蛋，有人突然靠近你，你也会脸红啊。”许仕强说着，抬脚走向门口，“行了，哥们儿走了，白耽误半天时间。”

　　陈少华端起剩下的半杯酒，就着许仕强刚刚喝下去的地方，一饮而尽。叹道：“陈少华啊陈少华，有时候，你还真是怂得要死啊。”

　　许仕强学到绝招，立刻就把秦兰兰约了出来。分手的时候，他按照陈少华说的拉住秦兰兰的手，趁秦兰兰没注意的时候突然一嘴亲了上去，还没尝到什么味儿，就觉得耳朵有点儿嗡嗡。

　　秦兰兰那一巴掌几乎把许仕强打懵了，操，这跟预期的不一样啊。

　　他预期是秦兰兰首先会懵，然后又羞又恼，接着浑身无力倒在他的怀里，然后他趁机再说几句甜言蜜语，一切就都搞定了。

　　秦兰兰趁许仕强发呆的时候，转身就走，走了有十几步，忽然又回过头，说道：“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完，打开车门，绝尘而去。

　　许仕强看着秦兰兰愤而远去，心里有一把火烧得他心肝脾胃肾都疼起来了。他冲着陈少华家的方向大骂，姓陈的，你这他妈什么狗屁法子！

　　由于火气太大，许仕强直接来陈少华家找他算账。

　　陈少华看着脸上带着五指山的许仕强，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咋了咋舌，“这秦兰兰下手可够狠的。”

　　许仕强的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来了，“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陈少华转身去厨房拿了个水煮蛋，本打算明天早上吃的，倒是便宜了许仕强。他拨开蛋皮，扔给许仕强，笑道：“还是赶紧消消肿吧，回头让叔叔看见了，还以为你去调戏有夫之妇被人打了呢。”

　　许仕强一边在脸上滚着鸡蛋，一边愤愤然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刚刚走的时候，估计就差说分手俩字了。”

　　陈少华不慌不忙道：“她要真喜欢你，绝不会因为你强吻她就跟你分手。如果她不喜欢你，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许仕强也觉得有道理，但想起来心里就觉得窝火。“那你说怎么办？”

　　“晾她几天。”陈少华很有经验地说道。

　　许仕强拿不准了，“不会晾跑了吧？”

　　陈少华一脸嫌弃地看着许仕强，“出息。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抢也没用。听我的，女人就得松松紧紧，你老是追她屁股后面跑，可不是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嘛。”

　　许仕强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思索间，手上就失了力道，忍不住哎哟了一嗓子。

　　陈少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许仕强，道：“该。”话是这么说，人却站了起来，坐到许仕强身边，接过许仕强手上的鸡蛋，轻轻地揉了起来。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许仕强能看到陈少华耳畔细小的浅色绒毛，但整张脸上却干净得连一个毛孔或斑点都看不到，皮肤细腻得像是新做出来的陶瓷。

　　陈少华觉出许仕强的目光，皱眉道：“你看什么？”

　　许仕强手贱地戳了戳陈少华的脸，笑道：“你长得可真白啊。”

　　接着，下一秒许仕强就被压到了沙发上，眼睛对上了陈少华危险恼怒的目光。

　　“你在嘲笑我？”

　　两个人离得更近了，几乎呼吸都喷在对方脸上。

　　许仕强的心跳又不争气地乱了，脸也渐渐红了。他心里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在这样对秦兰兰的时候，秦兰兰的反应会是给他一嘴巴，而不是像他这样脸红心跳。

　　他干笑两声，道：“我是夸你呢，我爸说，一白遮百丑。”

　　陈少华的脸似乎更黑了，“你确定是在夸我？”

　　从陈少华家出来，许仕强就想给秦兰兰发个微信，承认一下错误。但想起陈少华的话，他忍住了，把手机扔回裤兜里了。

　　算了，再信那孙子一回，晾她几天。

　　☆、陷入爱河了

　　吴彬确信，许仕强陷入爱河了。

　　原因是，每过两分钟，许仕强就要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一口气，接着眉头一皱，把手机扔回裤兜。再过两分钟，他就会再次重复这个动作。

　　吴彬看得有趣，忍不住上前关心关心，道：“师父，师娘那儿出了什么问题吗？”

　　“滚。”许仕强即便想诉诉苦，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强吻你师娘结果被你师娘给扇了一巴掌？丢不丢人啊。

　　吴彬并不死心，贱兮兮道：“师父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爱情小能手。你有什么不懂的事，尽可以问我，我全都能给你解答。”

　　话音刚落，刘京阳从屋里走了出来，笑道：“爱情小能手，来来来，给我讲讲，我为什么至今单身没人追啊。”

　　吴彬半闭着眼，掐指道：“你是天生的孤鸾命，没办法，后半辈子得赶紧习惯了。”

　　“你找打是吧。”刘京阳一鞋底子拍了过来，吴彬赶紧趁机跑了。

　　许仕强看着俩人扭打成一团，暗暗摇头，此等凡夫俗子，怎么懂得他的忧伤？

　　许仕强忧伤了一个星期，就当他准备主动给秦兰兰打个电话的时候，秦兰兰的微信来了。

　　兰花草：强子，对不起，那天我太冲动了。

　　许仕强赶紧秒回过去。

　　许仕强：不是你的错

　　许仕强：是我不好

　　许仕强：我不该不顾你的心情

　　许仕强：对不起

　　接着又是一个大哭的表情。

　　秦兰兰发过来一个偷笑的表情。

　　兰花草：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许仕强赶紧回复：有时间，有时间

　　兰花草：那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

　　许仕强：好啊

　　许仕强：还是老地方吗

　　兰花草：嗯，晚上七点半吧。

　　许仕强：好的好的

　　许仕强抱着手机，用力亲了一下。接着，他立刻给陈少华发了条微信。

　　许仕强：在吗

　　许仕强：在吗

　　许仕强：你猜发生什么了

　　许仕强：你肯定猜不到

　　陈少华那边一直很安静，许仕强等不及了，赶紧把结果发了过去。

　　许仕强：刚刚秦兰兰给我发微信了

　　许仕强：道歉来的

　　许仕强：还约我晚上吃饭

　　许仕强：你这招欲擒故纵用得太好了

　　许仕强：回头请你吃饭

　　直到快下班了，陈少华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丑人多作怪：再晾她两天

　　许仕强看了，有点儿拿不准了，难道不该趁热打铁，把秦兰兰给拿下吗？再晾她两天，会不会有点儿……

　　许仕强赶紧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现在说不去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你跟哥们儿好好儿说说，现在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我都答应人家了。”

　　陈少华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就是叫她有点儿失落。上赶着不是买卖。你得把她的胃口吊起来，这样接下来的事才好办。”

　　许仕强有点儿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好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挂了。”说完，陈少华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仕强嘀咕了一会儿，决定按陈少华的意思来，他想了想，给秦兰兰发了条微信。

　　许仕强：在吗

　　许仕强：兰兰不好意思

　　许仕强：晚上有点儿急事

　　许仕强：可能出不去了

　　许仕强：改天一起吃饭好吗

　　很快，秦兰兰那边发来了消息，简简单单四个字：好的，没事。

　　许仕强等了一会儿，见秦兰兰没再发来消息，又有点儿埋怨起陈少华来了，这孙子出的什么馊主意，想想又觉得自己窝囊，明知那货没什么好心眼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按那货的意思来。

　　好在，两天后秦兰兰又约许仕强吃饭，许仕强赶紧答应，这次，他决定不听陈少华的了。

　　吃饭的时候，许仕强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秦兰兰比以往似乎热情了一些，虽然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文青形象，但眉梢眼角似乎多了些情意在里头。总之，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吃完饭往回走的时候，秦兰兰挨着许仕强很近，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许仕强。许仕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在给他暗示吗？于是，他趁机抓住了秦兰兰的手。

　　秦兰兰的手很小，被许仕强攥在掌心，就那么一点点。她手上的肉不多，但摸上去很柔软，像是面团似的。

　　跟陈少华的手摸上去很不一样。应该说，陈少华的手生来就是做医生的。他的手手指头很长，骨节分明有力，看上去很漂亮。可能是经常拿手术刀的关系，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两相比较，许仕强显然更中意陈少华的手。

　　秦兰兰觉出许仕强在出神，反手捏了捏许仕强的手，“想什么呢？”

　　许仕强的脸红了红，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脑袋，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手好小好软，摸着……很舒服。”

　　秦兰兰忍不住笑了笑，道：“女人的手不都是这样吗？”说完，直勾勾地盯着许仕强看。

　　许仕强也凝神看着秦兰兰，看着秦兰兰越靠越近，他要还是不知道秦兰兰想干嘛他就真是个傻子了。他低下头，慢慢靠近秦兰兰的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秦兰兰的嘴唇有点儿干，边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皮。

　　除此之外，许仕强似乎没品出别的味儿来。

　　接吻只持续了五秒钟就结束了，原因是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明亮的摩托车灯光在两个人脸上飞快地闪过。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彼此连手都松开了。

　　秦兰兰擦了擦嘴角，笑道：“没想到会突然有人过来。”

　　“是啊。那改天再约，你路上小心。”许仕强似乎比秦兰兰更想摆脱这个令人尴尬的境地。

　　秦兰兰见状，也只好说了再约。

　　等秦兰兰开车走人，许仕强立刻离开了那个地方。

　　操，要是让熟人看见，他真是不要活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许仕强仔细回忆那个吻。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没有血液加速的感觉，没有呼吸紧张的感觉，没有……想要一直吻下去的感觉。

　　到最后，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许仕强只能自我安慰说，可能是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下次再找机会好好感觉一下。

　　随着两个人频繁地约会，亲吻和牵手似乎变得越来越多，最后成为家常便饭。终于，在五月二十一日那天，两个人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也是直到这时候，许仕强才最终确认了，他对与秦兰兰的亲密行为是真的没感觉。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所有的夫妻共同生活个十年八年，不都变成这样了吗？左手握右手。他这不过是提前开启老夫老妻模式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许仕强就不再纠结了。俩人的自拍照照了不少，还特意选了一张作为微信头像，就连微信名字也改成了“爱你一万年”，有事没事在陈少华面前秀个恩爱。

　　爱你一万年：在吗

　　爱你一万年：在吗

　　爱你一万年：在吗

　　接着，许仕强抛出一张俩人的自拍照。

　　爱你一万年：你觉得这张怎么样

　　爱你一万年：我觉得显得我脸好像有点儿大

　　陈少华总算见缝插针发上一条消息。

　　丑人多作怪：是，你脸比谁都大

　　爱你一万年：滚蛋

　　爱你一万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丑人多作怪：要真想好好聊天，能不能别老秀恩爱了

　　丑人多作怪：记住，秀恩爱，死得快

　　爱你一万年：咒谁呢这是

　　爱你一万年：你才死得快呢

　　爱你一万年：这不都写着了吗

　　爱你一万年：爱你一万年

　　丑人多作怪：我可不要你爱

　　爱你一万年：滚蛋

　　爱你一万年：你恶不恶心

　　爱你一万年：谁说爱你了

　　说到这里，陈少华愣了好半天都没发微信。

　　许仕强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心里有点儿犯嘀咕，这货不会这么玻璃心吧，平常说的比这狠多了也没见怎么地啊。想着，赶紧又发了一条。

　　爱你一万年：孙子怎么了

　　爱你一万年：你可千万别恨爷爷

　　爱你一万年：爷爷最爱你了

　　许仕强发微信的时候总是喜欢占陈少华的便宜，一口一个孙子爷爷的。

　　就在许仕强打算给陈少华打个电话的时候，陈少华总算发来了一条微信。

　　丑人多作怪：爷爷，我也最爱你了

　　许仕强笑着骂了声操，赶紧回复。

　　爱你一万年：好孙子！

　　许仕强发微信很少用标点符号，这次还特意加了个感叹号。

　　丑人多作怪：滚

　　爱你一万年：错了

　　爱你一万年：是中国好孙子！

　　丑人多作怪：敢不敢现在过来

　　丑人多作怪：记得洗干净脖子

　　许仕强看得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吴彬一直在旁边瞅着呢，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吴彬假装打了个激灵，笑道：“师父，你这跟师娘聊得可够火热的，你们平时都这么聊天吗？看来，师娘是个性情中人啊，一口气能喝十碗老白干的那种。”

　　他来得晚，没看到开头，还以为这个顶着许仕强头像的是秦兰兰。

　　许仕强想想，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于是就没解释，又骂了一声，关掉了微信。

　　☆、杀死奸夫□□的一万种方法

　　许仕强觉得，自从他和秦兰兰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之后，陈少华似乎往他们家跑得就少了。

　　但是，不管如何，他还是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这个不太靠谱的好哥们儿。

　　他和秦兰兰准备十一前后去民政局领证，结婚的日期就定在十一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

　　陈少华听了这个消息，怔了一下，道：“这么快？”

　　许仕强算了算，道：“从认识到现在，也大半年了。不快了，认识俩月结婚的都有。”

　　陈少华不以为然，淡淡道：“那两天就离的还有呢。”

　　“滚蛋，”许仕强有点儿不高兴了，“你能不能不咒我，好好说句人话能死吗？”

　　陈少华皱眉道：“别怪我给你泼凉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你最好还是想清楚了。”

　　“我想得挺清楚的了，”许仕强满嘴的不服，梗着脖子道，“俩人你情我愿的不就行了？再说了，那人你也见过了，人家没嫌弃我，我就烧高香了，配我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陈少华睃了许仕强一眼，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过，做人有时候不能光看表面。”

　　许仕强翻了个白眼儿，没理会陈少华后半句，只针对前半句说道：“你这话说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不行，你也太好不了。”

　　陈少华没理会许仕强这句话，深深地看着许仕强道：“真想清楚了？”

　　许仕强点点头，带着点儿怅然若失的表情道：“想清楚了，人这一辈子，总归就是这么回事。我爸那边天天跟赶着投胎似的催着，秦兰兰家里那边也没什么意见。”

　　“我是问你想好了没有，又没问你爸或者别的什么人。”

　　“我……”许仕强点点头，“就这样吧。”

　　陈少华皱皱眉，“什么叫就这样吧？”

　　许仕强脸上带着点儿茫然，接着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特意告诉你这件事的。”

　　陈少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许仕强。

　　许仕强一脸懵逼，这货什么情况？

　　陈少华在许仕强后背上拍了拍，拍得许仕强的心都有点儿跳快了，这才停下来。他稍稍放开许仕强，眼睛一眨不眨地道：“恭喜你。希望你幸福。”

　　许仕强怔住了，他没想到，陈少华嘴里有一天也能说出一句象牙来。他有些不太适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陈少华吗？”

　　陈少华挑了挑眉，一巴掌糊在许仕强脸上，“你就是大写的贱人，对你好点儿你还浑身难受是不是？”

　　许仕强笑了笑，一巴掌拍开陈少华，“这才是你嘛。刚才你都把我吓着了。”

　　陈少华静静地看着许仕强，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有点儿落寞。“刚刚是说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许仕强打了个激灵，又来了又来了，这货这样子还真不习惯。“你还是别说人话了，听着瘆得慌。”

　　陈少华又是一巴掌糊在许仕强脑袋上，“果然是个贱人。”

　　这一巴掌力气不小，许仕强立刻被拍炸毛了，一脚踹在陈少华腿上，“你还没完啦？”

　　陈少华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去厕所，道：“你可以滚了。”

　　许仕强骂了声操，一口喝干杯里的酒，起身往门口走。刚走到一半，就听陈少华道：“说真的，什么时候都不晚，如果你到时候不想结了，我这儿可以给你提供免费的避难所。”

　　“滚蛋，鬼才愿意往你这儿避难呢。”许仕强骂了一声，出了门。

　　许仕强像是进入了兴奋期，每天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动不动就笑出声儿来。

　　吴彬看了，只觉得有点儿恐怖。小心翼翼道：“师父，听人说乐极生悲。你还是收敛点儿的好。”

　　“滚蛋，你师父我好着呢，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的了。”许仕强在说服自己秦兰兰是最适合自己最适合这个家以后，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就充满了期待，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

　　吴彬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你敢咒老子，下午你自己去鹏源驾校。”许仕强一脚踹在吴彬屁股上。

　　吴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师父你知道的，我这道行太浅，治不了鹏源驾校的那只老狐狸。师父我错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许仕强这才勉强点点头，说实在的，他是愿意出外活儿的。一来，自由一些，二来，有机会可以接些私活。当然，这也要有点儿眼力价，能看出哪些人不会跟张仁和告状，别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只不过，鹏源驾校实在是有些太远了，在一个城中村，需要经过闹市区。再一个，就是鹏源驾校的老板为人太过吝啬，每次还价还得都特狠，还得外带着连他那些破车给挨个免费检查一遍。要不是看在他跟张仁和是同学的份儿上，连张仁和都不想搭理他。

　　到了下午，许仕强和吴彬骑着电车就奔鹏源驾校去了。穿过闹市区的时候，许仕强的电车扎了带了。吴彬只好自己先去，许仕强补胎的时候，闲极无聊，四处乱转，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兰兰。

　　许仕强刚想叫秦兰兰，就见一个男人从后边走了上去。那男人个子很高，长得白白净净的，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上去，感觉跟陈少华有点儿像。

　　那男人贴着秦兰兰的后背，右手搭在秦兰兰腰间。

　　秦兰兰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感，甚至还对着那男人温柔一笑。

　　两个人看上去很亲密，推开百货超市的门就进去了。

　　许仕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愣愣地呆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秦兰兰怎么会跟个男人如此亲密？难道是秦兰兰的哥哥或者弟弟？但即便是哥哥弟弟，跟自己的亲姐妹也不能这么亲密吧？

　　“小伙子，你车子修好了。”

　　修车师傅的一句话唤醒了许仕强，许仕强顾不得去管电动车，拔腿冲向百货超市。他要跟过去看看，这个男人跟秦兰兰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他一定把那个男人打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想着，许仕强推门进了超市。他在人群中搜索着秦兰兰和那个男人的身影。很快，他在一排卖零食的货架前看到了两个人。

　　两个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许仕强。

　　许仕强偷偷跟在两个人身后，等两个人抬头看向他这边的时候，他就赶紧回过身，假装正在买东西。

　　很快，两个人买好了零食，走向服务台去结账。男人用手在秦兰兰的屁股上有意无意地摸了两把。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许仕强看得清清楚楚。

　　而男人在做完了这件事之后，秦兰兰只是瞪了男人一眼，接着笑着用手肘戳了男人胸口一下。

　　许仕强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他的两条腿几乎站立不住了，但又怎么都动弹不了。他很想大喊一声奸夫□□，但他的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从容地结了账，胸贴背地推门出去，然后在他眼前消失。

　　许仕强回想起这段时间，秦兰兰似乎很少联系他，即便打电话发微信也总是几句话的事。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婚前恐惧症，或者是忙着准备婚礼的事，没什么时间。

　　却原来，原来是会奸夫来了。

　　许仕强手上拿着一包方便面，几乎都让他捏碎了。

　　旁边的售货员见许仕强脸色不好，还以为他心脏病发作了，关心道：“先生，你没事吧？”

　　许仕强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看看手里的方便面，深吸口气，拿着方便面去服务台结了账。

　　从超市出来，来到修车的小摊儿前。修车师傅笑了笑，道：“还以为你怎么了，叫也不应，原来是饿了去买方便面了。”

　　许仕强脸上一片惨白，他把方便面扔给修车师傅，道：“师傅，这方便面就送给您了。现在吃了，我会吐出来。”

　　修车师傅吓了一跳，“没事吧，小伙子，看着你挺精神啊，也不对，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就是被恶心到了。”许仕强掏了修车费，骑着电车直接回了修车厂。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再去对付鹏源驾校的那只老狐狸了。

　　因为精神恍惚，脑子里老是想着那两个恶心人的身影，半路上差点儿被车撞了。回到厂子，许仕强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微信头像和名字，心里又是一阵膈应。他把微信名字改成有眼无珠，头像又重新换成了自己的单身照。他给陈少华发了条微信，没有之前冗长的问候，竟是出人意料地简洁。

　　有眼无珠：杀死奸夫□□的一万种方法是什么

　　陈少华看这动静，立刻发来了回复。

　　丑人多作怪：发生了什么事

　　有眼无珠：现在给我把刀

　　有眼无珠：我想杀人

　　刚发完，陈少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语气有点儿紧张。

　　“怎么了这是，还想体验一把杀人犯的心理啊？”

　　许仕强深吸口气，道：“我刚看见秦兰兰了。”

　　陈少华试探道：“看见她怎么了？”

　　“她跟一个男的一块儿去超市买东西，”许仕强觉得自己的嘴都快张不开了，“那男的……摸她屁股来着。”

　　陈少华明白过来，他没说什么，只道：“你哪儿呢？别动了，我过去找你。”

　　许仕强说了声汽修厂，又道：“现在过来？”

　　陈少华说了句别动，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仕强看了眼手机，原来今天是周二，陈少华休息。他这些天过得跟飘在半空中似的，连今天是周几都忘了。

　　☆、一起失恋

　　刚挂断电话，吴彬那边又来了电话，对着许仕强就是一通嚎。

　　“师父，您去哪儿了，我这儿都急疯了。您要再不来，我可就活着回不去了。”

　　“你要活就活，要死就死，反正我是过不去了。”许仕强正心情不好，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吴彬口气软了下来。“师父，您这是怎么了，谁对不起您了，我给您削他去？”

　　许仕强深吸口气，觉得这事跟吴彬没关系，自己朝人家乱发火也不太好，稍稍放缓了语气。

　　道：“没你的事，我回厂子里来了，过不去了，你自求多福吧。”

　　吴彬又嚎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许仕强心里烦躁，活也干不下去，好在张仁和不在，他就坐在台阶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当他抽到第三十根的时候，陈少华来了。

　　看着许仕强脚底下的烟头儿，陈少华皱了皱眉，“这是抽了多少？”

　　许仕强抬抬眼皮，觉得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了。哑着嗓子道：“你拽我一把。”

　　陈少华上前，半拖半抱地拉起了许仕强，看看腕表，已经五点多了。“早走一会儿行不，要不要打个电话说一声？”

　　许仕强实在没心情理会这些，他平常最是守规矩的，但现在是一个电话也不想打，一句废话也不想说了。他摇摇头，直奔宝马车走去。

　　陈少华开着车，透过镜子观察许仕强。许仕强经历过最初的愤怒，现在只剩下了厌恶和疲惫。此时他正闭了眼微微喘着粗气，眉头紧锁着，带有肉感的嘴唇紧紧抿着，不时抽动一下。

　　“去哪儿？”陈少华问了一句。

　　许仕强睁了下眼睛，很快又合上了。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你家吧。”

　　陈少华没再说话，开着车直接就回了家。

　　到了家，已经快六点钟了。他想了想，直接给乐乐爷爷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接一下陈佳铭，晚上他在过去接人。

　　乐乐爷爷很爽快地答应了。

　　打完电话，陈少华拿来一瓶白酒，又简单切了些肉肠，还有中午吃剩的花生毛豆。他递给许仕强一双筷子，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许仕强先喝了一杯酒，觉得胃部一阵抽痛。沉默片刻之后，他把补胎时不小心看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用略带不解的表情问道：“你说，这人怎么能如此善变呢？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啊，怎么转眼就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陈少华见许仕强又要喝酒，抬手拦下了，说了声吃菜。见许仕强夹了肉肠吃了，这才缓缓开口道：“人心本来就复杂。有时候光看表面，不行的。”

　　许仕强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陈少华之前就说过这句话，还不止一次，他皱了皱眉道：“看你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啊？”

　　陈少华没急着否认，他看了许仕强一眼，“之前我见秦兰兰跟一个男的去餐厅吃过饭。”

　　许仕强一听就急了，他把酒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当一声脆响，怒道：“还兄弟哥们儿呢，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陈少华也不介意，道：“我怎么没说，我提醒过你好几回，看人别光看表面，可你正沉浸在爱河之中，哪儿听得进去？”

　　“操，有你说话这么委婉的吗，你这么说，神人也听不出来啊？”许仕强骂了一句，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沙发背儿上。

　　“我看你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我也怕是我想多了，也就没太当回事。”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又加了一句，“我要知道她跟那男的是那种关系，我肯定早就出手了。”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许仕强用手搓搓脸，挺起身子拿了杯酒，“我这辈子，就吃亏吃在女人身上了。”

　　陈少华提起酒杯跟许仕强的碰了碰，道：“这杯算我对不起你，我干了。”

　　许仕强想想，这事儿其实跟陈少华也没多大关系，他苦笑着摇摇头，仰脖喝了，“别这么说，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陈少华想到许仕强的网名，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这微信名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滚蛋。”许仕强一脚踹在陈少华身上，也跟着笑了。

　　这一笑，许仕强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甚至还有闲心关心一下陈少华的感情问题，道：“对了，你跟张婷怎么样了？”

　　“分了。”陈少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仿佛许仕强在问吃饭了吗这类问题。

　　“操，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许仕强觉得笑出来似乎不太地道，但还是不要脸地笑了笑。好在，还有个人陪着他一起失恋。

　　“就刚刚。”陈少华忍不住乐了乐，“怎么我分手了，你这么开心？”

　　“有吗，”许仕强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啊。”

　　陈少华也不说破，他提起酒杯，意味深长道：“为了庆祝你我重获自由之身，干杯。”

　　“干。”许仕强仰脖喝了。

　　现在许仕强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怎么跟他亲爹交代。乐乐爷爷认准了秦兰兰就是他们许家的儿媳妇儿，在他眼里，秦兰兰是一百个好，现在跟他说秦兰兰劈腿，乐乐爷爷哪里会信？

　　想到这里，许仕强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又皱起来了。

　　陈少华见了，笑问道：“怎么了这又，想着怎么跟那贱人分手呢？”

　　许仕强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个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怕乐乐爷爷到时候跟我闹。”

　　陈少华一听就明白过来，他想了想，道：“这样，到时候你去跟秦兰兰摊牌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保证到时候老爷子说不出什么来。”

　　许仕强现在已经成了无头的苍蝇了，脑子乱成一锅粥了，自然陈少华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当即点头答应了。“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陈少华看一眼腕表，现在已经快八点钟了，道：“这事儿得速战速决。就明天晚上吧。”

　　许仕强点头应了。

　　陈少华站起身，向许仕强伸出一只手，道：“我送你回去。”

　　许仕强把手递过去，借着陈少华的力站起来了，他顺势在陈少华后背上拍了一下，叹道：“关键时刻，还得是看哥们儿你的，谢了。”

　　陈少华意味深长地看着许仕强，眉眼含笑道：“不急，等事情办清了，你有的是时间好好谢我。”

　　许仕强看着陈少华的眼神，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他打了个冷颤，一脚踹在陈少华小腿上，骂道：“操，赶紧的，这还什么都没办呢就先邀功了。”

　　☆、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到了许仕强家，陈佳铭已经吃过饭了。陈少华跟乐乐爷爷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许仕强下楼送人的时候，陈少华说了一句，“别忘了跟秦兰兰说明天晚上吃饭的事儿。”

　　许仕强想起这个来心里就一阵恶心，恨不得连这个名字都不想再提，但还是满脸厌恶地点了点头。

　　回到屋里，许仕强立刻将秦兰兰的电话删除了，接着就要删她微信，想起陈少华的话，又忍住了，要真删了她微信，怎么通知她明天吃散伙饭？他可不想去她家找她去。

　　许仕强给秦兰兰发了个简短的消息，没有称呼没有招呼，就是下命令通知一般的。

　　有眼无珠：明天晚上七点半

　　有眼无珠：榕树下

　　有眼无珠：有事跟你说

　　秦兰兰没有立刻回复，许仕强趁着这个工夫，把俩人之前一起拍的照片通通删除了，包括俩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也全都删了。看了看屋里，有什么东西是秦兰兰买的，也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垃圾桶。

　　倒不是说许仕强有多么喜欢秦兰兰，而是他是真的打算跟这个女人结婚，过一辈子的。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人竟然让他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如果能不见，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她一眼。

　　真的，恶心。

　　当他把这一切都干完了，秦兰兰那边也有了回复，简单一个字：好。

　　许仕强看到之后，连刚发的这几条微信也一并删除了，接着关手机，睡觉。这一天，可真够糟心的，他的胃都有点儿疼了。

　　第二天晚上七点一刻，许仕强和陈少华就到了榕树下。

　　坐在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许仕强觉得恍然若梦。前几天，他和秦兰兰还言笑晏晏地坐在这里吃饭，谁知道，眼下却是要说分手，而且是因为如此难堪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陈少华见状，很想握住那双手，但他最后只是拍拍许仕强的肩膀。低声道：“放轻松，有我在。”

　　刚说完，秦兰兰推门来了。

　　秦兰兰看到陈少华也在，似乎有点儿惊讶，但她掩饰地很好，对陈少华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陈少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秦兰兰见许仕强脸色铁青，再联想到昨晚发微信的语气，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我正好有件事想要跟你说，但见你一直在忙，就拖到了现在。”

　　许仕强刚想开口，就听陈少华道：“女士优先。”

　　秦兰兰笑了笑，道：“对不起啊，强子。这个婚是结不成了，咱们，分手吧。”

　　许仕强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他强压着怒火，按照陈少华事前交代好的，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秦兰兰抚了下头发，笑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知道，就是我前夫，过来找我了。”

　　许仕强觉得有些惊讶，皱眉道：“那个男的是你前夫？”

　　秦兰兰明白过来，许仕强定是看到了俩人，笑道：“看来你已经见过他了。不错，他就是我前夫。说实在话，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到B市。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来了。所以……”

　　“所以，咱们的婚事就算完了？”

　　许仕强觉得简直是有点儿匪夷所思了。他之前还以为那个男的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前夫。他亲眼见过她被打成什么样，他实在想不到，经历过那样的伤痛她为什么还要回去。

　　秦兰兰脸上现出几分歉意，她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对不起你，强子。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我跟着你，肯定是安安稳稳的下半辈子。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跪下来求我，我的心就又软了。”

　　秦兰兰顿了顿，又道：“可能，你觉得我贱，但是，这就是事实。我也不想骗你。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但你每次关心地问我，我实在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

　　许仕强听了，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有点儿可怜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了。“他之前那么打你，以后可能还会那么打你，你真觉得值吗？”

　　秦兰兰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他可能还会打我，但，我就是还想跟着他。也许，这就是爱情吧，说也说不清楚。”

　　“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一种畸形的依赖关系。”陈少华淡淡地开了口。他看到，门口有个身影一直再往这边看。

　　秦兰兰也看到了，她苦笑一声，“也许吧，总之，这就是我的命。只不过，强子，对不起你了。我前夫还在外面等着，就不跟你多聊了，再见。还有，谢谢。”说完，毫不留恋地朝门外走去。

　　许仕强脸色苍白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凳子，身子几乎抖成了一把筛子。

　　“你怎么样，要不要吃完饭再回去？”陈少华有些担忧地看着许仕强，伸手在许仕强肩膀上拍了一下。

　　许仕强摇摇头，无力道：“吃了会吐出来。”

　　于是，两个人直接回了陈少华家。

　　陈少华简单收拾了两道小菜，拿了一瓶酒放到了茶几上。他给许仕强倒了半杯，见许仕强伸手就要拿，道了一声。“先吃口菜。”

　　许仕强勉强吃了口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少华陪着也喝了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老爷子？”

　　许仕强想了想，叹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不然，老爷子又该逼我去相亲了。想想，我真是有些怕了。”

　　陈少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不行你跟老爷子说说，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我又有钱，长得又好看，又有孩子，这不是齐活了么？”

　　“滚蛋，成天拿我寻开心，老子这儿正烦着呢。”许仕强一脚踢在陈少华身上。

　　陈少华这次没跟之前似的坐着不动，他抓住许仕强的脚，往下轻轻一拉，接着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压在了许仕强的身上。

　　许仕强没当回事，之前陈少华也总是爱往他身上蹭。他拍了陈少华的脸一巴掌，骂道：“你恶不恶心，滚蛋。”

　　陈少华伸出一只手，把许仕强的两只手往上一推，按到了脑袋上方。

　　许仕强没有意识到危险，依旧嘴里哼哼着。“别以为有两把力气就可以欺负人，看我不打趴下你。”说着，腰上用力，就想把陈少华掀翻。

　　陈少华的身子往下压了压，更紧地贴到了许仕强身上，紧跟着嘴唇就压了下来。

　　☆、……你能先起来吗？

　　被亲之后，许仕强的第一反应是，操，这孙子喝醉了吧。

　　他闻到，陈少华的嘴里有着浓浓的酒精的味道。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股清爽的薄荷糖的味道。他曾在陈少华的浴室里看到一管薄荷味儿的牙膏，应该就是那个的味道。

　　思索间，许仕强回过神来。操，这孙子到底想干嘛？

　　他两条手被压在了脑袋顶上，根本动弹不了，嘴巴又被陈少华占领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上半身还被陈少华压着，几乎连动都动不了。情急之下，他屈膝撞向陈少华的小腹。

　　果然，一撞之下，陈少华痛哼一声，松开了手。

　　许仕强就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推开陈少华，接着一脚踹在陈少华肚子上。接着趁陈少华弯腰的工夫，撒腿就往门口跑。

　　谁知，还没跑到门口，就被陈少华一把抓住了脖领子。他听到陈少华在自己耳边笑道：“还没打就怂了？”

　　许仕强觉得陈少华一定是吃错了药，他勉强扯出一个假笑，自己力气不行，为了避免吃亏，只能先认怂了。“哥们儿怂了，怂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怂了就得接受惩罚，”陈少华说着，双手困住许仕强的身体，一低头咬上许仕强的脖子。

　　许仕强嚎了一声，“姓陈的，我□□祖宗！”

　　陈少华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欠揍，说出来的话就更加欠揍了。“你□□祖宗，我就□□，这买卖怎么算都是我吃亏吧。”

　　许仕强心知在武力上自己不是陈少华的对手，这时候只能智取了。道：“姓陈的，你怎么能对自己哥们儿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我真是错看了你。”

　　陈少华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了，“我本来也没把你当成哥们儿，是你自己一直这么觉得的。如果我做的哪些事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误认识，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许仕强骂了声操，脚下一用力，狠狠跺在陈少华的脚背上。趁陈少华分神的时候，趁机往门口跑去。谁知，到了门口，却发现门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

　　操，这孙子是早有预谋啊。

　　果不其然，陈少华立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许仕强，就像电视剧里流氓头子欺负黄花大闺女似的说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祖宗！”许仕强气得除了这句话，说不出别的来了。

　　看着陈少华越来越近，许仕强赶紧往大厅里跑。他躲到沙发后面，结结巴巴道：“真看不出来，你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这种龌龊的想法？”

　　“龌龊？就因为我是个男的就龌龊吗？”陈少华的脸阴了下来。“男人和女人就是天经地义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天地不容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许仕强想要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道：“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他跟陈少华认识这么长时间了，简直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这人竟然藏着这种念头，只要一想到陈少华看他的时候是以看女人的眼光看他，他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陈少华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他往前走了两步，道：“大概是在阿姨去世的时候吧，那时候看着你，心里有点儿心疼。我想，应该就是那时候想上你的。”

　　前半句听着还像句人话，听到后来，许仕强牙根儿都痒痒起来了。“操，你说的是人话吗？”

　　陈少华挑了挑眉，“这话说的，不是你先问的吗？”

　　许仕强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先冷静冷静，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回头该怎么处还怎么处，行不？”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反问道：“这话你自己信吗？该怎么处还怎么处？你还能跟之前一样看我吗？”

　　许仕强想了想，还真是，回头肯定是离这孙子越远越好了。

　　就在许仕强思索的时候，陈少华突然发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趁许仕强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人扑倒在地。

　　许仕强后知后觉，这时候再说什么，显然都已经晚了。但他自然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手在地上摸索出不知什么东西，直接照着陈少华的脑袋就砸了上去。

　　陈少华闷哼了一声，血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许仕强吓呆了，低头一瞧，手上竟然是块瓷质的花盆托。他呆呆地松了手，那花盆托立刻碎成了渣儿。

　　许仕强一怔之下，几乎忘了推开陈少华，眼眶倒是红了。操，他是恨陈少华有这种龌龊念头，但他也没想怎么他啊。毕竟，陈少华帮了他不少，他要是真死了或者傻了疯了的，那他岂不是铸成大错了吗？

　　陈少华捂着脑袋，差点儿背过气去。他缓了有好一会儿，才从嘴里骂了一声，“你真下得去手……”说着，嘴里又嘶了一声。

　　听了这话，许仕强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他以无比复杂的心情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啊，你对你兄弟也下得去手？”

　　陈少华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话脑袋就一抽一抽地疼，低声道：“我不说了吗，我没把你看成是我兄弟。你怎么还往自己脸上贴标签？”

　　许仕强见他满脸痛苦的表情，也不跟他抬杠，皱眉道：“现在怎么着，能起来吗？”

　　陈少华嘴里嘶了一声，道：“你去我卧室床头拿医药箱来，得处理下伤口。”

　　许仕强看着压在他身上的陈少华，“……你能先起来吗？”

　　☆、太他妈别扭了！

　　陈少华慢慢站了起来，许仕强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接着就去了陈少华屋里。

　　很快，屋子里传来许仕强的一声怒吼，“操，你什么时候贴的？”

　　只见陈少华卧室北面一张墙上，贴满了许仕强的照片，大都是许仕强在微信里向陈少华炫耀的时候发过来的大头贴。很多都是他和秦兰兰一起拍的，只不过，秦兰兰直接被P掉了。

　　还有几张是许仕强自己也没见过的，估计是陈少华偷偷拍下来的。

　　许仕强看到这里，只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其实是一个变态跟踪偷拍狂。

　　他老脸都要烧起来了。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人将自己的照片贴满整个床头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知。但是，被自己最好的哥们儿贴成这样，心里就有点儿……太他妈别扭了。

　　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这孙子选照片还挺有两下子，选的都是他喜欢的，洗出来也很有感觉。

　　陈少华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高了嗓门儿道：“你别管那些了，先拿医药箱出来。”说完，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许仕强不敢耽误，拎了药箱就来到了客厅。他把医药箱放到茶几上，道：“我说你也真是够变态的，上次去你屋还没贴那些照片呢。”

　　陈少华黑着一张脸，吩咐道：“打开医药箱，把棉签袋拿出来，蘸上酒精。”

　　许仕强一边按吩咐做一边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道：“要我说，你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说你，大好的一个青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陈少华冷着脸不说话，见许仕强蘸好了酒精，皱眉道：“我看不见伤口，你往伤口上擦一下，要把伤口处理干净了。”说着，陈少华松开一直捂住后脑勺的手。

　　许仕强见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没想到，那伤口还真是不小，几乎有五厘米长。他吞了吞口水，手都有点儿抖了。嘴里喃喃道：“刚刚那花盆托也没见棱角啊，怎么砸出这么大口子来。”

　　陈少华疼得脸都白了，催促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倒是赶紧擦啊。”

　　许仕强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再砸深一点儿，陈少华会不会死了？想到这里，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下不去手，用一种几乎要哭了的语气说道：“我不行。”

　　陈少华忍不住要笑，结果笑到一半牵扯到伤口，那笑又变成了闷哼声。他叹一口气道：“算了，还是不指望你了，我自食其力吧。”说着，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许仕强赶紧伸手扶住，“你去哪儿？”

　　陈少华没好气地瞪了许仕强一眼，“浴室。那儿起码还有个镜子。”

　　许仕强哦了一声，扶着陈少华来到浴室，接着又赶紧回到客厅，收拾好了医药箱，拎到浴室。

　　陈少华这边正在清理伤口，棉签上沾满了血。

　　许仕强这回没等发话，主动把蘸好了酒精的棉签递到了陈少华手里。他看着陈少华一脸苍白地处理伤口，心里一阵后悔。如果，他当时没下那么重的手就好了。这孙子再不对，也是他兄弟啊。

　　陈少华从镜子里看到许仕强的表情，大概猜出了许仕强在想什么，低声道：“也没什么，休息两天就好了。”

　　许仕强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现在反倒要陈少华来安慰他了。

　　等陈少华清理好伤口，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因为陈少华自己不好处理，再加上也没有工具，所以伤口不可能缝上，只是简单上了药贴了纱布。

　　许仕强怕有什么意外，皱眉道：“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别再感染了或者有什么别的问题？”

　　“你能盼我点儿好吗？”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看看腕表，“都快十一点了，算了，医院这时候也没好大夫，都是值班的，那两下子还不如我自己来的呢。”

　　许仕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真没事儿？”

　　“放心吧，砸坏了不找你赔。”陈少华这时候倒有心情开玩笑了。

　　许仕强是真笑不出来了。

　　陈少华见许仕强一直拧着眉，故作轻松道：“放心吧，我是医生，我还不知道吗？”

　　许仕强有些理亏，心虚地说道：“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陈少华想了想，“去吧，正好让人看看，用不用缝针。”

　　一听这个，许仕强的心就更放不下了，“不行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陈少华有些好笑地看着许仕强，笑道：“我干脆住院得了，你就在医院里陪床？”

　　许仕强忍不住骂了一声，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些，“看你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滚吧，”陈少华笑着叹了口气，“原本想抱得美人归呢，谁知道最后以这种方式结尾。”

　　如果陈少华不是脑袋受伤，许仕强这时候一定会一脚踹上去。结果，他只是脸色变了两变，低头把地上碎成渣子的花盆托收拾了。出来后，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少华，“你在家歇着吧，我去接佳铭回来。”

　　陈少华摆摆手，叹道：“算了，就让佳铭晚上住你那儿吧，明天周六，我也没时间看着。”

　　许仕强拧着眉看着陈少华，“那你……一个人行不行？”

　　陈少华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仕强，“你愿意留下来？”

　　许仕强想到刚刚可怕的追逐肉搏战，心里忍不住一哆嗦，摇摇头道：“算了，你还是一个人呆着吧。”

　　☆、你就是个贱人！

　　许仕强回到家，跟陈佳铭说了一声，晚上就住这儿了。陈佳铭乐得跟许乐乐一起玩儿，自然不会说什么。

　　许仕强回到卧室，怎么也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陈少华满脸是血的样子。这孙子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想到这里，他是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于是，许仕强骂了声操，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仕强，你还真让那孙子说对了，你就是个贱人！”

　　接着，许仕强出了门，直奔陈少华家来了。

　　他临走的时候，找陈少华要了钥匙，这时候直接推门而入。客厅里黑着灯，卧室里的灯却亮着。他想了想，推门进去了。

　　此时，陈少华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笔记本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一怔。“你怎么回来了？”说着，把电脑合上了，嘴角带出几分笑意。

　　许仕强斜倚在门框上，没回答陈少华的话，而是没好气道：“不好好睡觉，这时候勤奋起来了，也没见你平常怎么努力啊？”

　　陈少华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指指头上的伤，叹道：“疼得睡不着觉，干会儿工作还能分散点儿注意力。”

　　“真是个怪胎。”许仕强从来没见陈少华在家怎么工作，难道都是在夜深人静别人休息的时候他才开始忙碌？他的目光落到陈少华脑袋上的纱布上，“真那么疼？”

　　“你给吹吹就不疼了。人的口气里有种成分叫做辛巴氨，可以有效减轻疼痛。”陈少华满口胡言，脸上却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许仕强走到跟前，疑惑道：“真的？”

　　“不信算了。”陈少华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疼得又不是你。”

　　许仕强最受不得有人激他，一激准上当，他低下头，真的在陈少华头上轻轻地吹了起来。“怎么样，好点儿吗？”

　　陈少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许仕强，许仕强立刻明白自己受了骗。他刚想抽陈少华一巴掌，想到陈少华的脑袋还受着伤，只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嘴里果然没一句实话。”

　　陈少华忍不住勾勾唇角，笑着叹了口气，“我说实话的时候，你总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当我在开玩笑的时候，你又会傻子似的当真。你说，咱俩怎么就没一点儿默契呢？”

　　许仕强冷哼一声，顺着陈少华的话往下说：“你的心，海底针。谁能猜出你的心思？”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陈少华叹口气，“我的心思真有那么难猜？我都已经向你表明心迹了，你还是不信。”

　　许仕强想到陈少华之前说的那些话，脸又忍不住红了。他皱眉望着陈少华，有些事如果不说清楚了，日后真是没法见面了。但这话怎么开口，他还真是有些头疼。

　　陈少华看出他的心思，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你，可是，我没说非要你也喜欢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不必为了这个烦恼。”

　　操，这孙子说的话可真够可笑的。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自然是跟老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你喜欢的是老子啊，难道我还能跟之前似的，明明知道你喜欢我我还拿你当好哥们儿看吗？那不是傻缺吗？

　　许仕强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吐出来一句话。“你能不能不喜欢我了？我是说，不是那种喜欢。还当好哥们儿不行么？”

　　陈少华定定地看着许仕强，缓缓道：“不行。我试过了。”

　　许仕强简直有些欲哭无泪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陈少华笑着叹了口气，“我说过了，喜欢你是我的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许仕强就打断道：“你说的都是屁话，我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陈少华敛了笑，定定地看着许仕强，“我的喜欢就让你这么难受？”

　　“这不是难受不难受的事，”许仕强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少华解释了，这孙子明明挺开通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却钻了牛角尖。“咱俩就是好哥们儿，好兄弟。你想的那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儿。”

　　“可它就那么发生了，你要我怎么办？”陈少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上去竟有些脆弱。“我之前也想克制，想把这股歪风给扭正了，可我试过了，不行。”

　　这回轮到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句话。“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陈少华缩着肩膀，看上去像是哭了。他低垂着头摇了摇，轻声道：“别说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许仕强一时有些心软，也是，发生这样的事想必陈少华心里也不好过，这可是每次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好哥们儿，就算他怀着别样的心思，但过去一起经历的事情总不是假的。

　　他忍不住开始考虑陈少华之前的提议，如果他俩在一起的话……

　　光是想想，许仕强就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般地狂跳起来。操，这个建议果然……很让人震惊。

　　许仕强勉强让自己没有跳起来，他想了有很长时间，终于磕磕绊绊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如果啊……”

　　陈少华依旧垂着头，但似乎在认真倾听着。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实在是不像话，他暗暗唾弃了自己一把，开口道：“如果，如果，如果……”

　　陈少华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抬起头，拧着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仕强看到陈少华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泪痕什么的，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说出口。他咽了口口水，道：“我是说，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客房了。”

　　“你就是想说这个？”陈少华脸上似乎充满了失望，他闭上眼往后一靠，不小心压到了伤口，脸上立刻就白了，嘴里忍不住闷哼一声。

　　许仕强吓了一跳，赶紧去看陈少华脑袋上的纱布，纱布上又渗出血来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血，又出血了……”

　　陈少华有些看不上许仕强这个大惊小怪的样子，嘴里嘶了一声，骂道：“住口，死了又能怎么样？大呼小叫的。”

　　许仕强听到这里，脸上一白，他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了，吼道：“就是，死就死了，死了还干净利索。你去死吧。”说完，转身出了卧室。他来到门口，顿了一顿，又反身回了卧室。

　　操，他还真是贱哪。

　　陈少华脸上很不好看，看到许仕强回来了，缓了缓脸色，道：“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贱，天下第一贱。”许仕强看着那染血的纱布，皱眉说，“还要不要换药？伤口又出血了。”

　　“算了，老实待会儿吧。”陈少华无奈地笑了笑，“你能不能坐下，看得我头晕。”

　　“头晕？不会吧，别再给弄成个脑震荡后遗症啥的。”许仕强一听就急了。

　　陈少华心知这点儿伤还不至于脑震荡，嘴里却半开玩笑地说：“还真有可能。如果真脑震荡了，我后半辈子可就赖上你了。”

　　许仕强顺嘴就说：“行啊，我给你铺床叠被倒洗脚水。”

　　“就这么说定了，”陈少华咧了咧嘴，刚刚笑的时候又扯到了伤口。

　　许仕强看得直皱眉，“你还是别说话了。”

　　陈少华叹口气，“脑袋疼，没法儿躺平了，这么呆着难受，就想找点儿事干转移下注意力，偏偏你又过来捣乱。捣乱也就罢了，还专拣难听的说。”

　　这一席话说下来，许仕强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了。之前那句总也说不出口的话兜兜转转又到了嘴边。他凝眉看着陈少华，期期艾艾道：“如果我说，我说如果……”

　　陈少华忍不住皱了皱眉，“您就别老往这儿倒腾着说话了，有话直说行吗？听得我脑仁儿都疼了。”

　　许仕强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如果试过不行，你就别老想着这破事儿了。”

　　陈少华怔了怔，眨眨眼道：“你是说……你愿意试试？”

　　许仕强的脸红得比猴子屁股还厉害，一脸的凶神恶煞，最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少华过了很长时间，才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似的。他半信半疑道：“你说真的？”

　　许仕强大无畏地点点头，感觉胸中涌起一股英雄主义精神，“你不信就算了。”

　　“我信我信，”陈少华赶紧答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仕强，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知道情侣间都干什么吗？”

　　许仕强的脸立刻红了，怒道：“你脑子里能不能不那么肮脏啊？脑袋上还流着血就想干那事？”

　　陈少华忍不住乐了乐，笑道：“我说你想什么呢？到底是谁肮脏啊。我就想说，能不能以后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许仕强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但他实在不好意思承认，掩饰道：“可是看你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陈少华又笑了笑，道：“对对对，我下流我无耻，我整天就想着怎么把你推倒然后……就算是现在受着伤，脑子里想的也都是这点儿事，行了吧？”

　　许仕强怎么听怎么像是哄小孩子的话，嘴里骂了一声，“滚蛋。”

　　陈少华忍不住又乐了，他伸手抓住许仕强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许仕强像是看到什么妖怪似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抽回自己的手，撒丫子就跑了。

　　操，这孙子竟然亲他的手！

　　☆、你恶不恶心！

　　第二天，许仕强没去上班，而是陪着陈少华到了医院。不是博爱医院，而是B市市一医院，找到了陈少华的同学——李岩。俩人原来是一个宿舍的，算是陈少华在大学期间唯一的一个朋友。

　　李岩看着陈少华脑部拍的CT，皱着眉开始数落。“按理说，你也是个医生，怎么就这么心大呢？你看，这里都出现了淤血的痕迹，幸好它……”

　　陈少华见许仕强脸色发白，赶紧咳嗽了两声，打断李岩道：“行了，行了，别说吓人的话了。你就说，到底怎么样。”

　　李岩白了陈少华一眼，叹道：“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淤血已经自动吸收了，不会出现后遗症。但伤口比较大，必须缝合，免得感染。”

　　陈少华的脸色变了几变，他知道，如果需要缝合，必须得剔除伤口周围的头发。

　　李岩皱眉盯着陈少华，“怎么着，是我给你剃还是请别人来剃？”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道：“你给我剃。”

　　许仕强啊了一声，他为难地看着陈少华，“还是让李医生给剃吧，我万一再给剃坏了……”

　　“甭废话，就是你了，”陈少华一脸的不耐烦，“不然就别剃了。”

　　许仕强一脸的犹豫，还想再劝劝陈少华，就听李岩玩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陈少华可宝贝他这一脑袋的毛了，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剃头发剃得短了些，他就戴了一个月的帽子，直到头发长长了。”

　　许仕强更觉得心里愧疚了，如果当初自己没那么冲动就好了。

　　李岩瞧着好笑，忍不住问道：“对了，还没问呢，他脑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许仕强还没回答，陈少华就先开口道：“你怎么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八卦。我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李岩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关心关心。”

　　“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吗？”陈少华作势要走，“这头发我也不剃了，拜拜了您呐。”

　　许仕强一把按住了陈少华，下定决心道：“算了，还是听李医生的吧，我来给你剃头发。”

　　李岩说了声得嘞，转身出去了。

　　陈少华见许仕强一脸歉疚，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别听李岩瞎说，头发长点短点倒也没什么，反正有了你，我也不准备勾搭别人了。”

　　许仕强的脸红了红，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孙子不要起脸来谁都不是对手。

　　很快，李岩拿着电推子和剪子回来了。

　　许仕强嘴唇发白地接过剪子，感觉双手都在颤抖。他之前也给许乐乐剪过头发，那个时候也有点儿紧张，但说实话，没现在紧张。他咬了咬牙，操，不就是剃个头发吗，又不是杀人放火，怕个球啊？

　　想着，许仕强打开开关，小心翼翼地推了起来。因为伤口比较长，所以需要剃的范围偏大，整个下来，剪了几乎有八公分长的一条。接着，许仕强又用小剪刀细细地剪了一遍。

　　李岩摸着下巴笑道：“也许，你可以考虑开个理发店。”

　　陈少华透过镜子看到，许仕强在他伤口周围剪了一个桃心。因为伤口并不是直来直去的，而是有些弯曲，这么剪下来，还真不难看。

　　许仕强脸一红，道：“没办法，我只会这么剪。乐乐之前都是这么剪的。”

　　伤口缝合之后，俩人头走之前，李岩别有深意地望着陈少华，低声道：“这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我还从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呢。”

　　陈少华没打算隐瞒什么，面无表情道：“就是你猜的那样。”

　　“你和他……”李岩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少华，很快这震惊有了别的感情，像是带着点儿不甘和委屈似的。“如果知道你也是，我不早下手了，何苦便宜了别人？”

　　陈少华一脸嫌弃地看着李岩，“别做梦了，你要是行，我也不可能等到现在了。”

　　李岩满脸复杂地望着陈少华，终于长叹一声，“算了，滚吧。不过，如果他对你不好，我随时可以接手。你知道，我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可惜你老是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意。”

　　“恶心死了，”陈少华心里有些感慨，他能感觉出李岩当初对自己比对别人要好，但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不知为什么，只有认识许仕强后，他才重新认识了自己。“我走了，再也别见了。”

　　“不见可不行，你脑袋上的线还得我拆。我要收藏一辈子。”李岩笑吟吟地冲着陈少华的背影喊道。

　　陈少华摆了摆手，出了手术室。

　　许仕强见陈少华出来，赶紧走了上去，见伤口已经用纱布包好了，松了口气道：“可算出来了。”

　　陈少华觉得好笑，“不就是缝个针吗，至于紧张成这样？”

　　“这心情不比我在我妈病床前陪着的时候轻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是闪过不好的念头。”许仕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心情，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甚至连手术都称不上。

　　陈少华但笑不语。

　　到了家，许仕强自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陈少华坐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笑。

　　许仕强被笑得有些头皮发麻，皱眉道：“你能不能别笑了，怎么这么瘆得慌。”

　　陈少华咽下嘴里的东西，含笑看着许仕强说：“我感觉现在多了个媳妇一样。”

　　“滚蛋。”许仕强伸脚踹在陈少华凳子上，发出嗤一声响。

　　陈少华也不生气，依旧眉眼带笑地盯着许仕强，“你脸红了。”

　　许仕强也觉出自己脸颊发热，嘴里只道：“我这是被你气的。”

　　陈少华笑得更欢。

　　吃过饭后，许仕强正犹豫要不要去上班，就听陈少华道：“别去了，我顾你当我保姆吧。”

　　许仕强刚想说滚蛋，就听陈少华道：“脑袋疼得厉害，家里没个人还真不行，还有佳铭，也得有人去接。”

　　许仕强一听，没脾气了。他当着陈少华的面儿给张仁和请了几天假，瞪着眼道：“满意了吧？”

　　陈少华笑着点点头，最后一下力道大了些，扯痛了伤口，忍不住皱皱眉。

　　许仕强骂了句活该，心里到底有些担忧，“没事吧？”

　　陈少华装模作样地说：“昨天晚上一宿没睡，上午又折腾了半天，困得厉害，身子又不能直接躺床上，实在是有点儿难受。”

　　许仕强想想也是，陈少华的伤在后脑，若要躺下势必会压住伤口，睡觉的话只能面朝下趴着。“你趴着不就完了？”

　　陈少华咧咧嘴，“那么着难受。”

　　“特殊时期，你凑合几天吧。”许仕强见陈少华毫不妥协，“那你想怎么着？”

　　陈少华凝视着许仕强的眼睛，缓缓道：“我想抱着你睡。”

　　一听这话，许仕强的脸红了，他抖了抖嘴唇，骂道：“滚蛋。”

　　陈少华立刻一脸委屈，“你都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许仕强忍不住问道。

　　“你说咱俩可以先试试，昨天说的话今天就不算啦？”

　　“我说试试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就是……反正，反正这种事不行。”许仕强说不出来，最后强横地来了一句。

　　“我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陈少华气得冷笑，“好，你不行，那你现在就滚。”伸手去扯后脑勺上的纱布。

　　许仕强手疾眼快，抢先按住陈少华的手，急道：“你干嘛？”

　　“你管我干嘛，我死不死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撒手！”陈少华动了气，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跟许仕强第一次看见陈少华的时候一个样。

　　许仕强有点儿心虚，抓着陈少华的手没撒开，“我之前说跟你处处，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所以，所以……”

　　“你搞对象就是俩人大眼瞪小眼地成天看吗？”陈少华的脸都气红了。

　　许仕强的心软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扭捏道：“如果你非想抱就抱吧。”

　　陈少华挑了挑眉，嘴角立刻有了笑模样，“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许仕强咬着牙点了点头，“不过，咱们有话说在前头，就是抱着睡觉，别的什么都没有。”

　　陈少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许仕强一时语塞，瞪着眼道：“要抱快抱，不抱我可走了。”

　　“你敢，”陈少华说着，身子往前一扑，抱住了许仕强。

　　许仕强顺势倒在了床上，陈少华就静静地趴在许仕强身上。

　　俩人的身体几乎贴合在一起，呼吸在对方脸上萦绕开来。

　　许仕强的脸又控制不住地发起烧来，他有点儿痛恨自己，干嘛动不动就脸红，跟个女的似的。

　　陈少华突然伸出手，摸上许仕强的脸，缓缓道：“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这张脸了呢？”

　　“拿开你的爪子。”许仕强一巴掌拍下陈少华的手，“老子天生丽质，怎么在你嘴里就不行了呢？”

　　陈少华笑着摇摇头，“我说错了，我这坨牛粪怎么就插上你这朵鲜花了呢，这回总成了吧？”

　　许仕强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陈少华忍不住乐了乐，他仔细打量许仕强，手指渐渐摸上许仕强充满肉感的嘴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字一句道：“我想吻你。”

　　许仕强听得心头一阵狂跳，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说什么？”

　　“我说，我想吻你。”陈少华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不待许仕强反应，一嘴咬了上去。

　　许仕强的嘴唇微厚，吻上去很有弹性。他喝了点酒，口腔里有点儿淡淡的酒味儿。因为常年吸烟，还混着一股干燥的烟味儿。陈少华却并不反感，反而有点儿不知餍足似的把舌头伸了进去。

　　许仕强吓了一跳，立刻被这阵仗吓住了。他接吻的经验不算太丰富，别说是跟秦兰兰，就是项燕，也从没有这么激烈的接吻，最多就是四片嘴皮碰在一块，轻轻地碾一碾，接着很快就分开了。

　　直到许仕强快要窒息了，陈少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他也是头一次如此亲吻一个人。之前他跟苏梅，也是很少接吻。有的话，也是短短几秒钟。这种行为让他反感，甚至觉得毫无意义。

　　但现在，他有点食髓知味了。

　　“操，你恶不恶心，把舌头伸我嘴里来。”许仕强红着脸抱怨道。

　　陈少华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道：“那好，下次你伸舌头到我嘴里，我不嫌你恶心。”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句，却不敢把陈少华推开，生怕不小心再磕到陈少华的后脑勺。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他又是羞愧又是震怒，一宿都没睡，这时候还真有点困了。

　　陈少华趴到许仕强身上，不动了，闭上眼道：“好了，睡觉吧。”

　　许仕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拍拍陈少华的后背，道：“睡觉。”

　　☆、一点一点把我吃到肚子里

　　醒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许仕强刚睁开眼，陈少华就醒了。他对着许仕强亲了一口，笑道：“宝贝儿，醒啦。”

　　这一句“宝贝儿”，把许仕强闹了个大红脸。他抽抽嘴角，“你叫我什么？”

　　“宝贝儿啊？”陈少华眨眨眼，“不叫你宝贝儿，那就叫你亲爱的，媳妇儿，老婆，dear，darling？这几个你喜欢哪个？”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声，他看一眼挂钟，“我去接孩子，你就在家歇着吧。”

　　“车钥匙在茶几上呢，”陈少华嘴里说着，却并不起身，依旧赖在许仕强身上。

　　直到六点了，陈少华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挪开，道：“路上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许仕强就住在了陈少华家。原因嘛，乐乐爷爷的说法是，陈少华家里着贼，还受了伤，作为朋友，特意过去照顾几天。陈佳铭也被送去了乐乐爷爷那里。

　　于是，两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陈少华总是找各种理由亲近许仕强，但许仕强总有理由拒绝。总之，俩人除了每天拉拉小手，亲亲嘴儿，搂搂抱抱的，最后还是没能越过雷池。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到了陈少华复诊拆药线的时候了。

　　许仕强这次主动提出来愿意跟着一同前往，谁知，陈少华却一反常态地说：“你上班去吧，别耽误了挣钱，毕竟还得养家呢。”

　　很显然，陈少华不愿让许仕强跟着。

　　许仕强有些怀疑，决定偷偷跟着看看，这货到底憋着什么坏心眼儿呢。

　　谁知，陈少华从医院里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B市的棚户区。那是B市公认的脏乱差，住着不少流氓强盗，连警察也不愿涉足那里。

　　许仕强更觉得奇怪了，这货没事儿来这儿干嘛？

　　他悄悄跟在后边，见陈少华拐了弯儿，进了一处平房。那户院子里养了一只身形硕大的土狗，见有人进来，就疯狂地乱叫。

　　许仕强吓了一跳，对着那大土狗嘘了好几下，那土狗还是叫得跟丢了魂似的。

　　好在，从陈少华进去的时候，那土狗就一直没停下来。

　　许仕强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有三个人。陈少华站在门口，斜倚着墙面。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半裸着身子，看上去十分凶狠，不像个好人。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瘫在地上。

　　那人脸上蒙着黑布，嘴巴里塞着布条，但许仕强还是看出来了，那个人是秦兰兰的前夫。

　　许仕强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然是陈少华□□了秦兰兰的前夫，准备给他出气。

　　果然，陈少华从兜里掏出来一沓钱给了那刀疤男，然后转身出了屋。一抬头，就看见许仕强正站在门外。他怔了一下，脸上有点儿复杂地说道：“都看见了？”

　　许仕强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没想到，陈少华会为他做这种事。他眼眶有些发热，胸口被火点燃了一样，又酥又热的。

　　陈少华走到许仕强身边，柔和地笑了笑，道：“好了，走了。”说完，牵起许仕强的手，转身往门外走。

　　回到家，许仕强才缓过神来似的，问道：“你怎么把他绑来了？”

　　陈少华耸耸肩，解释说:“你和秦兰兰分开那天，我就找人盯着他了。这次是他活该倒霉，自己跑到B市来了。于是，我就让人揍了他一顿。”

　　许仕强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湿漉漉的，“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苦？花了多少钱？”

　　“你别管，”陈少华低头捏捏许仕强的手，“不好好修理他一顿，我心里不舒服。”说着，陈少华低头去亲许仕强的嘴。

　　往常的这种时候，俩人必定先有一番激烈的肉搏战。许仕强认输投降之后，陈少华才能如愿以偿。这次，许仕强竟十分配合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还主动揽住了陈少华的后背。

　　陈少华的心情可想而知，激动之下，忍不住把手伸到了许仕强的裤腰底下。

　　许仕强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道：“你干嘛？”

　　陈少华无辜地眨了眨眼，“摸摸也不行吗？”

　　想到陈少华为他所做的一切，许仕强的心软了软。他红着脸点点头，强调道：“只能摸，不能干别的了。”

　　陈少华重重地在许仕强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哪个男人愿意被人夸可爱，许仕强浑身颤抖地骂了一声，“滚蛋。”

　　陈少华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许仕强手里，勾唇道：“这是家里的钥匙，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新主人了。”

　　许仕强怔怔地看着这把钥匙，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许仕强邀请陈少华父子俩来家里吃饭。陈少华下了班，带着陈佳铭，拎着大包小包就过来了。毕竟，这可是他未来岳父啊。

　　乐乐爷爷自然很高兴，把陈少华父子让进屋里来之后，问许仕强道：“兰兰什么时候来啊，好长时间没见她来了。”

　　许仕强支支吾吾，含糊地说了两句。

　　乐乐爷爷感觉不太对劲，追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许仕强心知瞒不过去，只好解释道：“爸，你听我解释。”

　　乐乐爷爷一听就知道出事了，当下气就来了，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把人给气跑了？你说说，这都到眼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不争口气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仕强还没开口，陈少华走上前来，他看了许仕强一眼，温声道：“叔叔您先别生气，这事儿啊，不怪强子。我这儿有录音，还有照片，您看了之后就全明白了。”

　　许仕强怔了怔，见陈少华打开手机，按下录音，一听眼睛都直了。

　　“对不起啊，强子。这个婚是结不成了，咱们，分手吧。”

　　“为什么？”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知道，就是我的前夫，他过来找我了。”

　　……

　　乐乐爷爷都听懵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少华把录音关了，又从相册里找出几张照片，是许仕强俩人分手的时候秦兰兰和她前夫互相搂着往外走的照片。虽然是侧脸，但却拍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是秦兰兰本人无疑。

　　许仕强心里忍不住对陈少华竖了个大拇指，这货真有心眼儿。再一想，又忍不住害怕，以后得罪了这货，日子可好过不了。

　　乐乐爷爷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张老脸瞬间又沧桑了不少。“怎么会这样？兰兰她……”

　　在他心里，他早就把秦兰兰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自然认为这人错不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秦兰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陈少华收起手机，安慰道：“叔叔，您别伤心，为了这样的女人，不值得。要我说，这也是件好事，总比俩人结婚之后发现这事儿，好多了吧？”

　　乐乐爷爷怔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苦笑，叹道：“小陈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只是……”话没说完，最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许仕强怕乐乐爷爷上火，赶紧转移话题，笑道：“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提这个了，吃饭，吃饭。”说着，帮忙去厨房收拾东西。

　　很快，陈少华也进了厨房。

　　许仕强斜了陈少华一眼，笑道：“真有你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陈少华紧紧贴在许仕强身后，伸出手在许仕强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吓得许仕强差点儿喊出声儿来。他的脸红了红，屈腿向后踢了一下，骂道：“滚蛋，我亲爹还在呢。”

　　陈少华贴到许仕强耳畔，笑吟吟道：“这么说，你亲爹不在的时候就行了？”

　　许仕强喉头一哽，骂了声操，逃也似的奔出了厨房。

　　饭桌上，陈佳铭和许乐乐不时开心地聊着什么，显得三个大人更加沉默了。

　　乐乐爷爷不时地叹上口气，拿起筷子又放下，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许仕强想说几句，陈少华拦下了，低声道：“叔叔一时半会儿心里肯定难受，你让他安静安静，自己想明白了就行。”

　　等俩小孩儿吃完了，只剩下陈少华俩人。陈少华脸上带出一点儿特别的笑意来，道：“晚上去我那儿吗？”

　　许仕强一脚踢了过去，羞红着脸道：“滚蛋，前些日子一直在你家住，我爸天天问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少华笑得更欢，给许仕强夹了一块鸡翅，道：“你就实话实说，就说嫁出去了呗。”

　　“操，你没完了？”许仕强恼羞成怒，把陈少华刚刚夹过来的鸡翅又给扔了回去。

　　“看好了，我就想这样，把你一点一点吃到肚子里。”陈少华笑呵呵地把鸡翅放到了嘴里。

　　那细嚼慢咽的动作，看得许仕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许仕强与秦兰兰分手的消息就传到了汽修厂，整个汽修厂的人看见他，都是一股同情的目光。

　　尤其是吴彬，跟许仕强关系最近，他拍拍许仕强的胳膊道：“没事儿，师父，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回头徒弟给你留点儿心，再给你介绍一个。”

　　许仕强想到陈少华，脸立马白了，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用你费心。”

　　吴彬还以为是说到许仕强的伤心事了，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了。”

　　吴彬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一个女孩儿的电话给到了许仕强手里。

　　许仕强自然不会主动给女孩儿打电话，但架不住吴彬天天这么问。

　　“师父，你不会瞒着我和其他什么人谈着呢吧。怪不得秦兰兰跟你分了，我看你一点儿也不难过，有时候还抱着一个手机傻呵呵地笑。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别人谈着呢？”

　　许仕强自然不会傻到把陈少华说出来，只好道：“我给她打个电话行了吧？”

　　谁知，电话一打通，听到对方的声音，许仕强忍不住乐了，“嘿，怎么是你？”

　　☆、你是不是出轨了？

　　这段时间，陈少华过得很舒心，每天可以跟许仕强牵牵手，摸摸脸，亲个嘴儿，除了最后那步没做，别的倒都是做了个遍。

　　许仕强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不大愿意，但抵不住陈少华的耐心引导，加之陈少华无师自通的恋爱手法，许仕强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这几天，陈少华发现许仕强又有了新情况。他会时不时背着自己偷偷发个微信，讲个电话，而且，手机还设了密码。他偷偷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打开。

　　陈少华沉不住气了，一天吃饭的时候问道：“你是不是出轨了？”

　　许仕强听了，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他掏掏耳朵，“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有了别人？”陈少华说着，脸已经沉了下来。

　　许仕强一巴掌糊在陈少华脸上，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有别人了呢。”

　　陈少华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疑问始终没有解决，他道：“那你每天老背着我发微信打电话干嘛，你之前从不这样。”

　　“那不是怕你误会嘛。”许仕强把手机拿出来，在绘制图案上画了个Z形，打开微信，“这个人你认识，大尾巴猫鱼面的贾美丽。就是你让人家看眼的那位。”

　　陈少华脑子里有点儿印象，道：“你跟她聊个什么劲。”

　　许仕强把吴彬如何帮忙的事说了一遍，叹道：“看他那么热心，实在是没法拒绝。”

　　“那你就忍心让我胡思乱想？”陈少华还是有点儿生气，难道别人介绍他就得见吗？“你直接说你有对象不就行了。”

　　“吴彬非要见见你，我能怎么办？带你过去？”许仕强有时候还真理解不了陈少华的想法。

　　“你就跟他说是我，又能怎么样？”

　　许仕强把筷子放下了，惊道：“你说真的？”

　　陈少华一本正经，“当然，回头我还得跟你爸说呢，咱俩的事儿总不能就这么躲躲藏藏的吧，像不能见人的老鼠似的。”

　　许仕强的眉头皱了起来，“行是行，不过，我爸那个人固执地很，他百分百不同意。还是得慢慢来。”

　　“我不着急，就是说的这个事儿。”陈少华也放下筷子，深深地盯着许仕强的眼睛，“你觉得咱俩的事儿丢人？”

　　许仕强的脸红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少华打算把话说白了，“我不觉得丢人，也不打算接受别人的眼光和建议。我觉得这是你和我的事，是咱们俩在谈恋爱。甚至于这事儿跟你爸也没关系。你又是怎么想的？”

　　许仕强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来。

　　陈少华直视着许仕强的眼睛，“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仕强憋红了脸，吞吞吐吐道：“因为我爸老问这个事，我就撒了谎说我有对象，借以逃脱我爸的逼问，正好吴彬又把贾美丽介绍给我，所以我就想……”

　　“你就想一箭双雕，你这买卖做得好啊。”陈少华的语气满是嘲讽。

　　许仕强知道，陈少华生气了。他很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看着陈少华。

　　陈少华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缓缓道：“我原以为，只要我喜欢你，事情就解决了。但我发现，现在我胃口太大，我需要你也同样喜欢我，甚至比我喜欢你还要多得多得喜欢我。”

　　许仕强很想说一句，我也喜欢你。但这句话到了嗓子眼儿，却怎么也出不来。

　　陈少华等了一会儿，见许仕强没反应，接着道：“也许，咱们有必要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儿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许仕强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他原是想先陪陈少华过家家似的试试，当陈少华放开他的时候，他就会很开心。但事实告诉他，他很难过。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抽了一根烟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陈少华见状，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往后挪的时候，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并没有真的想分开一段时间，只是随口一说，想让许仕强挽留他一下。但他没想到的是，许仕强直接就点头同意了。他看了许仕强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许仕强掐断香烟，把碗筷收拾清了，见客厅里没人，便来到陈少华卧室前，抬起手来，却没敲响。他转身往外走去，路过茶几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门钥匙，紧紧地攥了一下，最终放到了茶几上。

　　许仕强回到家，乐乐爷爷有些吃惊，关心道：“小陈的伤好啦，怎么今天回来了？”

　　许仕强勉强笑了一下，“好了。”

　　乐乐爷爷看一眼里屋的陈佳铭，“那佳铭晚上怎么办？”

　　“先住咱家吧，明天一早你一起送去学校，晚上应该就不用再接他去了。”许仕强说完，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这个点儿，他实在不想再把陈佳铭送回去了。

　　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贾美丽发过来两条微信。

　　真美丽：强哥，在吗

　　真美丽：明天我和彬哥他们去K歌，你去不

　　贾美丽是个不错的姑娘，热情大方不矫情。这也是为什么许仕强愿意继续跟贾美丽联系的原因。他的确是多存了一个心眼儿，回头他亲爹问起来的时候，至少有个人来说事儿。

　　当然，他已经跟贾美丽说清楚了，他不可能跟她结婚。贾美丽对这一点也没什么异议。原本，她也是被家里人逼急了，这才让她表哥吴彬给介绍一个。没想到，这一下两人一拍即合。

　　许仕强看了半天，发了两个字：哪儿？

　　很快，贾美丽就发过来了地址和时间：棒棒糖，明天晚上八点半。

　　许仕强回了个OK的手势，接着翻开他和陈少华的聊天记录。

　　上次的聊天时间发生在一天前，是陈少华主动联系他的，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这段时间陈少华虽然上了班，但他之前加班偏多，医院又考虑到他伤了脑袋，就早点儿放他下班。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陈少华在家做饭。

　　他当时正忙着跟吴彬他们聊天，没有及时回复，看到一个小时之后才发过去俩字：随便。

　　陈少华立马回过来一条，说没有叫随便的饭菜。

　　许仕强发了个白眼儿的表情，接下来就没有再回复了。

　　再往上翻，还是陈少华主动给他发过来的。再往上，依旧如此。

　　似乎，这段时间一直是陈少华在主动联系他。他有时间就回，没时间就不回了。他想着，反正回家还能见到这人。

　　他心里有点儿愧疚，想了想，在输入框里写了三个字：对不起。刚想按发送键，又删掉了。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他叹了口气，关了微信。算了，还是睡觉吧。

　　☆、他是我男朋友

　　第二天，许仕强下了班，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去了棒棒糖。吴彬和刘京阳都在包厢里。音响开得很大，贾美丽正拿着话筒K歌。唱的什么，许仕强也没听过，应该是一首新出的歌曲。

　　吴彬对许仕强招了招手，笑道：“师父，一整天都见你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美丽惹你生气了？”

　　贾美丽听了，立刻停了唱歌，冲着吴彬喊了一嗓子，“表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没惹强哥生气。”

　　许仕强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唱你的歌吧。”说着，坐到了角落里。

　　吴彬赶紧蹭了过来，笑道：“师父，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许仕强摇摇头，皱眉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吴彬贼兮兮地笑了笑，“师父，你俩上就差写上别惹我三个字了。再说了，别人我看不出来，师父高兴不高兴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一整天心不在焉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许仕强摆摆手，明显不想多说，“不用管我，我真没事儿。”

　　谁知，刘京阳也过来凑热闹，笑道：“怎么我看着像是害了相思病似的。你不会还想着那个秦兰兰吧？”

　　许仕强有苦说不出，也就没言声。

　　“靠，真让阳哥说中啦！”吴彬看了一眼贾美丽，小声道，“那我表妹怎么办？”

　　许仕强不想理会吴彬，走过去找贾美丽拿了个话筒，刚想唱，又放下了。他想起上次跟陈少华去KTV的时候，陈少华唱的那首英文歌。真不知道陈少华当时是以什么心情唱的。

　　想到这里，许仕强坐不住了。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就出了包间，来到走廊，掏出手机，找到陈大疯子的号码，深吸口气，拨了过去。

　　谁知，电话一直响，却始终没人接。

　　许仕强一连打了三个电话，对方还是没接。

　　许仕强的心凉了一下，难道陈少华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了？想到这个可能，许仕强的心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狠狠地疼了起来。

　　刚要转身回去，就见电话又打回来了。

　　许仕强赶紧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还有音乐声。他努力辨认陈少华的声音，确信陈少华喝了不少。

　　“喂……”

　　许仕强皱皱眉，“你在哪儿？”

　　“我在……在唱歌。”

　　许仕强听得直皱眉，“跟谁？”

　　“跟……同事，好多……这里好吵……”

　　“陈医生，快来啊，又到你了，大家都等着哪……”

　　许仕强听到一个嗲嗲的女声，似乎在向陈少华撒娇。

　　“我……我就来……”

　　这是陈少华在回复之前的那个女声。

　　“你……你，你还有事儿吗？”

　　许仕强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到底在哪儿？”

　　陈少华那边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许仕强又问了一遍，陈少华才回复说：“六月花。”

　　许仕强又问：“哪个房间？”

　　陈少华想了有好一会儿，道：“406。”

　　许仕强挂断电话，顾不得回包厢，直接就去了六月花。他找到406，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里面有十来个人，有男也有女。有的正在唱歌，有的在伴舞，还有的在划拳喝酒。

　　陈少华就仰面躺在最里边的一张长沙发上，胳膊半悬空着，手里提着一瓶啤酒。

　　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坐在陈少华身边，长腿紧挨着陈少华的大腿外侧。女人半弯着腰，正在对陈少华低声说着什么，下巴几乎蹭到陈少华的脸。

　　许仕强一进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又是干什么来的。

　　许仕强看见陈少华，脸立刻沉了下来。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上去一把就抓住了陈少华的脖领子。

　　陈少华的手一抖，酒瓶子立刻摔在了地上，发出砰一声响。酒瓶子碎成了渣子，浓烈的酒味儿在包厢里弥漫开来。

　　陈少华旁边的女人立刻发出一声尖叫，“你是谁，你要干嘛？”

　　许仕强没有理会女人，他看向陈少华的眼睛，道：“还能走吗？”

　　陈少华睁开眼睛，很快又合上了。嘴里咕哝着：“真是见鬼，竟然梦到这孙子。”

　　许仕强气得笑了起来，他用力捏了捏陈少华的脸，骂道：“好孙子，该起来了。”

　　陈少华拧着眉睁开眼，“你……你真过来了？”

　　旁边那女人见俩人认识，不满道：“陈医生，这是你朋友吗？”

　　陈少华借着许仕强的力气，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醉醺醺笑道：“这可不是我朋友……”

　　许仕强的脸立刻变了颜色，刚想要不要狠狠揍他一顿，就听陈少华接着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东窗事发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似乎没明白男朋友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仕强却是明白的，他知道，陈少华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是陈少华一直想要的，一段公开的感情。他笑了笑，然后以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勇气，对着陈少华的嘴就亲了下去。

　　陈少华怔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许仕强能做出这种事来，接着便热情地回吻了过去。

　　包厢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开始时，他们还以为陈少华是在开玩笑，但现在，应该没有哪个人认为有人会开这样的玩笑。即便是大冒险，也不像是能大胆到这种程度的。

　　接着，许仕强在众目睽睽之下，半拖半抱地拉走了陈少华。

　　回到家，许仕强直接把陈少华扔到了浴室里，接着扒光了陈少华的衣服。陈少华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喷嚏，继而被许仕强捞了出来，扔到了床上。

　　许仕强压在陈少华身上，看着身下之人嫣红的嘴唇，迷离的眼神，忍不住再度吻了上去。

　　陈少华一边回应着，一边去扯许仕强的衣服。

　　很快，两个人便坦诚相对了。

　　陈少华用手划过许仕强紧致的后背，笑叹道：“我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事来。”

　　许仕强的脸黑了一下，他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如果不是你先说那样的话，我又怎么会配合你？”

　　陈少华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深深地望进许仕强的眼睛里，缓缓道：“我想要你。”

　　许仕强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脑袋却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点。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眼睛里似乎有无数桃花绽开。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脸也红得发烫。

　　陈少华伸手摸上许仕强的脸，贴到许仕强的耳畔，轻声道：“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许仕强感觉世界一下子热闹起来，耳边响起焰火的声音，接着就沉入无边的美梦中。

　　第二日醒来，许仕强动了下腰，忍不住嚎了一声，操。

　　陈少华胸前挂着围裙，正在做饭。听见动静，赶紧走进卧室，一脸紧张道：“怎么了这是？”

　　许仕强斜了陈少华一眼，“你他妈说呢？下次你在下面。”

　　陈少华立刻明白过来，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在许仕强嘴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啊。我昨晚本来想让你在上来着，可是你不愿意。”

　　操，这孙子可真能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不？

　　许仕强不跟陈少华矫情，没好气道：“饭做好了？”

　　陈少华眨眨眼，惨叫一声，赶紧往厨房跑。

　　许仕强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完饭，许仕强去了汽修厂，刚进门口，就被吴彬和刘京阳给围攻了。俩人一脸的不高兴，吴彬道：“我们本来是见你心情不好，陪你去K歌，结果你本人倒好，直接放了我们鸽子。”

　　刘京阳也道：“这回你可真是不地道了，到底去哪儿了，匆匆忙忙就走了？”

　　许仕强赶紧赔礼道歉，“昨晚确实是我不对，不过，我是去救火了，实在来不及跟你们说。下次我请客，好不好？”

　　摆平了吴彬和刘京阳，许仕强立刻给陈少华发了条微信。他已经将微信名改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

　　爱你在心口难开：在吗

　　爱你在心口难开：你那儿没什么事儿吧

　　爱你在心口难开：你同事没说长道短的吧

　　过了片刻，陈少华发来了回复。

　　丑人多作怪：放心，宝贝儿

　　丑人多作怪：我这儿都挺好的

　　丑人多作怪：大家都以为是玩游戏呢

　　看到宝贝儿仨字，许仕强立刻红了脸。他犹豫了一会儿，给陈少华发了个亲亲的表情。然后，不等陈少华回复，就赶紧关了微信。

　　过了一会儿，许仕强又偷偷打开微信，见陈少华始终没有回复，不禁有点儿失落。

　　好在，中午结束之前，陈少华发了个红心过来。许仕强又高兴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竟然会为了对方的一个微信表情而大起大落。

　　随着陈少华脑袋上的伤口逐渐痊愈，许仕强自然没理由再在陈少华家住下去了。不过，这让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更好了，颇有点儿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转眼，到了年底。

　　乐乐爷爷慢慢从秦兰兰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在吃饭的时候总会叹上一口气，说：“又一年了。”见许仕强不接茬，决定把话点明白了。“眼看这就过年了，正月里又不让说媒，不行趁这两天见一个？”

　　许仕强一口饭险些给喷出来，他咳嗽两声，无奈道：“我的亲爸爸，您能不能消停两天，秦兰兰这才离开几天啊，您又开始了。”

　　老爷子一听，脸色就变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恨铁不成钢道：“我这是为谁啊，操这么大心？为我自己啊？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乐乐有个妈。”

　　许乐乐听了，看看爷爷，再看看爸爸，最终她的同理心站在了爸爸这边，对爷爷道：“爷爷，我有爸爸有您就行，妈妈……有没有都行。”

　　开始的时候，她也想项燕，但时间长了，她很少再想起她来。认识陈佳铭之后，发现陈佳铭也没妈妈，于是对自己没有妈妈也渐渐释怀了。

　　乐乐爷爷却听得心中一酸，长叹一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饭也不吃了，直接回了卧室。

　　许乐乐见许仕强也一脸沉闷，本能地想让许仕强开心一点儿。她想了想，似乎陈少华在的时候，许仕强的心情一般会好一些，于是开口问道：“爸爸，今年陈叔叔他们还过来一起过年吗？”

　　果然，许仕强的表情看上去好了一些，他想了想，笑道：“你想跟陈叔叔和佳铭一起过年吗？”

　　许乐乐笑出一口小白牙，“当然了，我最喜欢陈佳铭了。”

　　“最喜欢？”许仕强故意板起脸，“那爸爸呢？”

　　许乐乐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爸爸是最最喜欢啊。”

　　许仕强被这话逗笑了，刚刚的烦闷似乎也散了不少。

　　眨眼，到了年三十。

　　陈少华带着陈佳铭拎着大包小包就过来了。

　　乐乐爷爷自然也很高兴，但一想到许仕强的婚姻问题，就忍不住叹气。

　　陈少华趁人不备，偷偷问许仕强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许仕强忍不住也叹了口气，皱眉说：“你不知道，我爸这几天又开始给我张罗着见对象呢。这不，因为正月里不让说媒，估计把他给愁坏了。”

　　陈少华笑了笑，偷偷在许仕强屁股上摸了一把，许仕强吓得一哆嗦，差点儿一嗓子嚎出来。

　　许仕强瞪了陈少华一眼，骂道：“操，你手干嘛呢？”

　　陈少华眨眨眼，用一脸无辜地表情说：“摸你啊。”

　　孙红强被陈少华的无耻弄得无语了片刻，过了片刻骂了一声。“滚蛋，我发现你往流氓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道：“依我看，不如咱们就直接给老爷子坦白了吧。”

　　“那怎么行？”许仕强一听就急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了些，赶紧压低了嗓音，“我爸知道了得杀了我。他思想太古板，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

　　陈少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那就一直这么下去啊？”

　　许仕强见人没注意，飞快地在陈少华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你给我点儿时间。”

　　陈少华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只不过，时间不等人，你再不行动，我可跟叔叔坦白了。”

　　说完，陈佳铭和许乐乐从里屋出来了。俩人只好去厨房帮忙收拾碗筷和饭菜。

　　跟去年一样，五口人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看着春晚。

　　不知道乐乐爷爷是想起了死去的老伴儿，还是担忧许仕强的婚姻，总之，闷头喝了不少，俩人劝都劝不住。刚到九点多，就趴到桌子上了。

　　许仕强和陈少华把乐乐爷爷扶回了里屋床上，接着回客厅吃饭。

　　俩小家伙也吃饱了，放下碗筷，去里屋玩去了。

　　客厅里就剩下许仕强和陈少华，俩人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起来。

　　许仕强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问：“你笑什么？”

　　陈少华勾勾唇角，望着许仕强嘴角边的油迹，瞳孔的颜色渐渐加深了。“笑你啊。”说着，突然探过身子，在许仕强嘴角边亲了一口。

　　许仕强吓了一跳，他回过身，见没人出来，这才松了口气，“你干嘛，不知道家里有人啊。”

　　陈少华干脆屁股一挪，紧紧挨到了许仕强身边，胳膊一抬，搭在了许仕强的脖子上，满不在乎道：“老爷子已经睡了，俩小屁孩儿正玩得不亦乐乎，谁有空管你？”

　　许仕强放下碗筷，皱眉说：“话是这么说，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陈少华深深地望着许仕强，“吃饱了吗？”

　　“吃饱了……”话没说完，许仕强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陈少华一把抱了起来。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来。

　　陈少华好整以暇地看了许仕强一眼，笑道：“想叫就叫，别憋着。”

　　“操，”许仕强恨恨地骂了一声，胳膊却抱住了陈少华的脖子。

　　陈少华抱着人来到许仕强的卧室，大脚一踢，关上了门。

　　许仕强看了眼房门，抗议道：“你去把门锁上……”

　　陈少华不等许仕强把话说完，直接用嘴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正当俩人你侬我侬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开了。

　　俩人同时回头去望，就见乐乐爷爷正一脸困惑地看着俩人，似乎没搞清楚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是我主动勾引他的

　　很快，乐乐爷爷的表情由困惑变成了震惊，接着由震惊变成了愤怒。

　　他伸着手，不停地颤抖着，比他说话的声音还要抖。“你们……你们在干嘛？”

　　“爸……”许仕强的脸变得雪白，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俩人现在的情况。

　　陈少华先镇定下来，他从床头拿了条浴巾围在了腰间，尽量用简单平静的话语解释说：“叔叔，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刚刚是闹着玩儿呢。”

　　乐乐爷爷根本不听，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许仕强，哆哆嗦嗦道：“你说，你们俩刚刚干嘛呢？”

　　许仕强勉强笑了笑，他想拿条内裤穿上，但在床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估计是被扔到了床下。

　　他吞了口口水，“我们……喝多了点儿，闹着玩儿的。”

　　乐乐爷爷深吸口气，转身出去了。

　　陈少华弯腰从地上捡起衣服，递给许仕强。

　　许仕强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一直在打鼓。老爷子会不会相信他们说的呢？

　　穿好衣服，俩人来到客厅。此时，乐乐爷爷正坐在沙发上，脸上竟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仕强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爸。”

　　乐乐爷爷抬头看向许仕强，接着又将目光对准陈少华，缓缓说：“以后，你别来家里了。”

　　陈少华当下就不干了，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解的笑，道：“我没明白叔叔的意思。佳铭和乐乐是好朋友，我和强子也是好朋友……”

　　“好朋友能搞到一张床上去吗？”乐乐爷爷打断陈少华的话，他的目光变得怨毒，“怪不得强子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原来都是你在中间使坏。我就说嘛，你干嘛那么殷勤，原来是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陈少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叔叔，你误会我了。是，我是喜欢强子……”

　　“你别说了，”乐乐爷爷摇着头痛心疾首道，“我早该看出来的。”

　　陈少华还在试图解释，“叔叔，我是真的……”

　　“住口，你给我滚，滚出我们家！”乐乐爷爷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就像一头老去的暴怒的狮子。

　　许仕强听不下去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道：“爸，这事儿跟陈少华没关系，是我，是我喜欢他，是我主动勾引他的。”

　　“你给我闭嘴吧，回头我再跟你算账！”乐乐爷爷的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气得不轻。

　　许仕强不敢再说，只好无奈地看了陈少华一眼。

　　陈少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

　　乐乐爷爷看着俩人互动，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就在这时候，陈佳铭和许乐乐从里屋跑了出来，俩人都睡眼迷蒙的，显然是被三个人的争吵给吵醒了。

　　许乐乐望着三个神情各异的大人，揉揉眼道：“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许仕强顾不得理会许乐乐，只虎着脸道：“回屋去。”

　　许乐乐哦了一声，转身就往里屋走。

　　陈佳铭见状，也跟着要回里屋，却被乐乐爷爷叫住了，“佳铭，你该回家了。”

　　陈佳铭看看陈少华，“爸爸，现在回家吗？”

　　许乐乐停下脚步，皱眉道：“明天再回去吧，天正黑着呢。”

　　乐乐爷爷面无表情道：“就是下刀子也得回去。”

　　陈少华望了许仕强一眼，接着回屋拿了陈佳铭的外套，穿好了，对着乐乐爷爷鞠了一躬，打开门出去了。

　　许仕强下意识往外走，想送上一送，但刚抬脚，就听乐乐爷爷道：“你去哪儿？”

　　许仕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叹了口气，道：“爸，你是真误会人家了。就秦兰兰那事儿，陈少华帮了我不少。是我……是我不要脸，主动赖上人家的。”

　　乐乐爷爷定定地望着许仕强，接着，一言不发地走到许仕强面前，一巴掌拍在许仕强脸上。接着，转身回了里屋。

　　许仕强被这一巴掌几乎打懵了，他摸着自己的脸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都多少年了，乐乐爷爷都没打过他了。

　　许乐乐被这状况吓呆了，过了一会儿，她来到许仕强脚边，拉拉许仕强的胳膊道：“爸爸，你没事儿吧？爷爷为什么要打你？”说着，眼泪先下来了。

　　许仕强抱起许乐乐，勉强笑笑，道：“爸爸没事，乖，不哭啊。爷爷打爸爸是因为……嗯，爷爷误会爸爸了，等爷爷想通了，想通了就好了。”

　　哄好了许乐乐，许仕强回了屋。他来到阳台，打开窗户，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许仕强觉得清醒了不少，他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了塞到嘴里。

　　抽完三根之后，许仕强渐渐冷静下来。他估摸着陈少华这时候应该到家了，摸出手机，拨通了陈少华的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

　　许仕强苦笑一声，叹道：“对不起啊，我爸情绪有点儿激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少华那边似乎是笑了两声，“老爷子没打我一顿，我已经很感激了。说真的，这事儿不怪老爷子。”

　　许仕强见陈少华如此，心里松了口气，想起前因后果，又忍不住抱怨两句，“我说让你锁门，你偏不，结果闹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陈少华似乎没什么困扰，“死缠烂打感动老爷子呗。我就不相信，老爷子是铁打的心。”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嘴角扯动脸上的伤，嘴里发出一声嘶响。

　　陈少华听到了，立刻追问道：“老爷子打你了？”

　　“也不算打，”许仕强摸摸脸颊，“就是给了我一巴掌。你不知道，我爸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碰过我。这次是真生气了。”

　　陈少华不说话了。

　　许仕强继续道：“你放心好了，没什么事儿。就是，我爸这段时间盯得我肯定紧，咱们不能经常见面了。”

　　陈少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要想见，总能想到办法。”

　　☆、爷爷还睡觉呢

　　许仕强挂断电话，回了卧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他再次重温了这惊悚的片段。他和陈少华俩人正欢快地滚着床单，乐乐爷爷突然出现，指着两个人的鼻子大骂。

　　于是，许仕强一身冷汗地吓醒了。

　　看一眼墙上的挂表，已经八点钟了。往年这个时候，乐乐爷爷早就叫他起床了，一会儿拜年的亲友们该过来了。

　　他穿好衣服，来到客厅，许乐乐正兴味索然地看电视呢。

　　许仕强皱了皱眉，道：“你爷爷呢？”

　　许乐乐回答说：“爷爷还睡觉呢。”

　　“还睡呢？”许仕强有些吃惊，他来到乐乐爷爷房前，想了想，抬手敲门，“爸？你醒了吗？”

　　叫了两声，里头也没人回答。

　　许仕强心下有些奇怪，又叫了两声，乐乐爷爷还是没有回应。许仕强急了，当下抬脚一踹，门开了。就见乐乐爷爷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许仕强叫了声爸，声音都变了形。

　　来到近前，许仕强的腿都软了。乐乐爷爷这样子，像极了乐乐奶奶当初躺在病床上的模样。许仕强抖着手放到乐乐爷爷鼻子前，感觉到有轻微的呼吸。

　　他摸出手机，刚想打120，最后还是找到陈少华的电话，打了过去。

　　很快，陈少华开车过来了。他翻了翻乐乐爷爷的眼皮，当机立断道：“可能是中风。别愣着了，赶紧送医院。”

　　许仕强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帮忙往下抬人。

　　许乐乐也要跟着去，一路上看着人事不省的爷爷，一脸担心道：“爷爷怎么了，生病了吗？”

　　许仕强勉强稳住心神，“是，不过，到了医院，爷爷很快就会好了。”

　　许乐乐心知陈少华是医生，问道：“陈叔叔，是这样吗？”

　　“是啊，”陈少华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说，“爷爷到了医院，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说话间，到了市一医院。

　　陈少华提前给市一内科最好的医生张香打过电话了，此时，张香已经到了，直接找人将乐乐爷爷推到了急诊室。

　　许仕强在急诊室外面走来走去，内心焦躁不安。如果老爷子真出什么事，他这辈子也安心不了了。这是被自己生生给气坏的啊。

　　陈少华抱着许乐乐，感觉许乐乐身上有点儿发抖，问道：“乐乐冷不冷？”

　　许乐乐摇摇头，皱眉看着许仕强道：“爸爸看上去好像很担心，爷爷真的不要紧吗？”

　　陈少华摸摸许乐乐的头发，问道：“你相信陈叔叔吗？”

　　许乐乐点点头，“我相信。”

　　陈少华笑了笑，像是对许乐乐说的，又像是对许仕强说的。“那就放心好了，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过了不知多久，张香从急诊室出来了。

　　许仕强立刻走到跟前，紧张道：“医生，我爸怎么样？”

　　张香没回答，她先看了看陈少华，低声道：“小陈，你实话跟我说，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陈少华的表情严肃起来，郑重道：“张姐，这是我亲叔叔，比我爸还亲，您千万千万……”

　　“我知道了，”张香抬了抬手，示意陈少华不必再说。她皱着眉，“我肯定会尽我全力，只不过，送来的时间有点儿晚，什么时候恢复不太好说。手术准备一星期后进行。”

　　陈少华心里一沉，见许仕强面色惨白，赶紧安抚道：“张姐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内科大夫，她的医术你可以放心。生命危险肯定是没有。”

　　许仕强惨白着脸道：“医生，我能进去看看我爸吗？”

　　张香点点头，叮嘱道：“时间不要太长，病人需要休息。”说完，跟陈少华又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许仕强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急诊室，看到乐乐爷爷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许仕强的心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老爷子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许仕强的心瞬间被愧疚吞没了。

　　陈少华领着许乐乐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许乐乐来到病床前，小声叫道：“爷爷，爷爷……”

　　乐乐爷爷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

　　许乐乐回头看向许仕强，皱眉道：“爸爸，爷爷病得很厉害吗？他都听不到我叫他。”

　　许仕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深吸口气，道：“爷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陈少华站在许仕强身后，很想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想到这是在医院，加上又是在乐乐爷爷面前，最终是轻轻拍了拍许仕强的后背，低声道：“你放心，叔叔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李岩来了。他对许仕强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跟陈少华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许仕强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们不是在博爱医院。他看了陈少华一眼，想起陈少华跟张香的熟稔程度，脸上一变，“你不在博爱医院了？”

　　陈少华笑着解释道：“是，我现在在市一上班呢。”

　　许仕强的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问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在KTV的事儿？”

　　陈少华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不想在博爱干了，就辞了。”

　　也不全是，那就有部分原因了。博爱医院是私立医院，待遇比公立医院高上不少，如果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轻易跳槽到市一来了。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距离上次KTV事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而自己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不由得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

　　“放心好了，市一不比博爱差，就是伙食有待改善。” 陈少华拍拍许仕强的肩膀，“我还有台手术，先过去看看，一会儿有事儿我再过来。”说完，交代了许仕强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走了。

　　许仕强心里有些复杂，看着陈少华的背影，又看看乐乐爷爷。

　　操，怎么这么些糟心事儿！

　　好在，乐乐爷爷在大年初三的下午睁开了眼。

　　☆、我想你了

　　许仕强当时就坐在床边，见老爷子醒了赶紧站起来，趴在乐乐爷爷跟前儿，“爸，您醒啦，感觉怎么样？”

　　乐乐爷爷转了转眼珠，没看到许乐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乐……乐……”

　　许仕强明白过来，刚想说乐乐被陈少华接走了，想了想，改成道：“乐乐在家呢，医院里人多病菌多，就没带她过来。”

　　乐乐爷爷听了，放心一般，重新闭上了眼睛。

　　许仕强看了眼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轻声道：“爸，我去给你打点儿小米粥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乐乐爷爷轻轻地张了张嘴，道：“吃……不……下……”

　　许仕强心里很不好受，他叹了口气，道：“爸，我知道错了，您别因为这个再把自己的身体搞砸了。”

　　乐乐爷爷不说话了。

　　许仕强再接再厉，咬了咬牙，道：“您放心，爸，回头我不再理陈少华了，行不行？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乐乐爷爷突然睁开眼睛，看了许仕强好一会儿，道：“真……的？”

　　许仕强狠狠心，点头道：“真的。但前提是，您得配合医生，咱们要尽快好起来。乐乐天天吵着要见您呢。”

　　乐乐爷爷似乎是笑了一下，道：“好。”

　　这天，等乐乐爷爷吃了小米粥，睡着了，许仕强找来了陈少华，陈少华今天值夜班，也在医院里。

　　两个人并肩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因为天冷，走廊上几乎没有人。

　　许仕强这几天都没睡觉，眼睛底下有一片青黑。“乐乐没事吧？”

　　陈少华有些心疼，轻轻摸了摸许仕强的脸，道：“没事儿，跟佳铭在一起，俩人玩得挺欢的。”

　　许仕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玉兰牌香烟，点燃了吸了一口道：“我跟我爸保证了，以后不再见你……”

　　刚说到这里，陈少华的脸就沉下来了。

　　许仕强用空闲的那只手握住陈少华的手，赶紧安抚道：“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我爸连饭都不吃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当然，我这也是先骗骗他，等他身体好了，再慢慢跟他说。”

　　陈少华皱皱眉，“只怕到时候更说不清了。”

　　许仕强叹口气，“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看了陈少华一眼，“明天的手术费是多少？”

　　陈少华道：“你别管，这事是因我而起，手术费自然是我来付。”

　　许仕强摇摇头，“他是我爸，这手术费你不能出。到底是多少？”

　　陈少华见许仕强坚持，道：“七八万吧，再加上住院疗养的费用，估计得十来万。”

　　许仕强觉得有些胃疼，他一年打工也就赚个五六万，刨去各种花费和账务，顶多剩下两万。他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上次乐乐奶奶住院花了三万多，存折上应该还有十万块钱。

　　他站起身，来到病房前，透过窗口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道：“你帮我看一下，有事儿就叫护士，我回一趟家。”

　　陈少华一把拉住了许仕强的胳膊，道：“钱不够跟我说。”

　　许仕强笑了笑，点头道：“知道华少是大款。”

　　回到家，许仕强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存折卡，一连加了好几遍，发现存折里还剩下八万块钱，比他预计的要少两万。医疗如果报下来，估摸着应该能够。可惜，这钱得等到办完出院手续之后才能申报。

　　许仕强拿着存折的手几乎都捏白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实在不行，只能找亲戚们借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是怎么也不想找陈少华拿钱。虽然，陈少华的钱应该比任何一个人的钱都好借。

　　第二天，许仕强去了七大姑八大姨家，跑了半天，总算凑了两万块钱。于是，许仕强拿着这十万块钱就去了医院。

　　此时，乐乐爷爷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许仕强先交了手术费，接着来到手术室门外，看着厚厚一沓文件，望向护士道：“这都得签啊？”

　　护士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许仕强，“那当然的了，手术本身就存在风险，这些都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许仕强耐着性子从头到尾把文件签完了，默默地坐在长椅上等着。

　　没过一会儿，陈少华来了。他手里拿了瓶饮料，递给许仕强道：“别紧张，叔叔做的这种手术难度系数不大，张姐又是个老医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许仕强接过饮料，打开瓶口，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得凉气顺着食道到达了腹部，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出来，道：“话是这么说，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

　　“你怎么就不能往好处想想？”陈少华笑着望向许仕强，拍拍许仕强肩膀头道，“我那儿还有台手术，就先回去了。”

　　许仕强摆摆手，送走了陈少华，在手术室前边开始乱晃。

　　手术很成功，持续了两个小时零三十分钟。

　　当乐乐爷爷从里面被人推出来的时候，许仕强的眼眶里微微发热。他冲到床边，死死抓住乐乐爷爷的手，道：“爸，你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你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

　　乐乐爷爷没说话，微微动了动手指。

　　再说许乐乐，在陈佳铭家玩的不亦乐乎，偶尔来医院看看爷爷，自然是潇洒快意。

　　许仕强原本是放假半月，很快，上班的日子到了。

　　乐乐爷爷暂时没有大碍，也急着出院，于是，许仕强拿着剩下的钱就来了交费处。等费用单子打出来，许仕强怔了怔。

　　各种费用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一万两千多块钱。刨去之前交的五万块钱，还得交六万两千块钱。可他兜里只有五万块钱，还剩一万两千多没有着落。

　　收费员见许仕强磨磨蹭蹭，不耐烦地催促道：“是有哪里看不明白吗？你还差医院六万两千八百四十二元。”

　　许仕强勉强笑了笑，摇摇头道：“我稍等再来，忽然感觉胃有点儿难受。”说完，就跑了。

　　许仕强把亲友们想了个遍，实在想不到谁能借给他这一万多块钱。当然，他并不因此怨恨，毕竟，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最后没法子了，许仕强只好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

　　陈少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问清了许仕强的位置，接着就挂了电话。

　　陈少华换了衣服就出了门，门口拐角处有个银行，他提了五万块钱，拎着找到了许仕强，扔到许仕强怀里，“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打过去点儿。”

　　“够了，够了，够得不能在够了。”许仕强接过钱兜，郑重地看着陈少华，“这些钱当我借你的，医疗费报了就还给你。”

　　陈少华心知自己说送，许仕强是怎么也不肯接受的。当初他送手机的时候就知道了，许仕强绝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所以，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了家，乐乐爷爷在家里输了半个月的液，总算是生活能够自理了。其间，许仕强跟张仁和说明了情况，每天晚半个小时上班，等门诊的人来了，给乐乐爷爷输上液之后，他才能去送许乐乐上学。

　　当然，他也跟门诊的护士小杨求了好大一个人情。

　　小杨见许仕强是真不容易，这才点头答应了尽量早点儿给老爷子输液扎针。“你放心吧，每天输液我都盯着，这边儿没啥事。有事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许仕强赶紧点头道谢，下班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门诊，给买了些吃的，并塞了她三百块钱。

　　这天，医保的钱报下来了，出乎许仕强的意外，竟然报了有四万多。他赶紧把亲戚们的两万块钱还了，想着有时间再把陈少华的钱还上。

　　这天晚上，许仕强接许乐乐的时候，顺手就把钱拿到了学校门口。他不敢回去晚了，每次稍微晚一点儿，乐乐爷爷总会问东问西，是不是又去找陈少华去啦？

　　总之，自从乐乐爷爷出院，俩人还没好好儿聊会天呢。偶尔接送孩子的时候能碰上一两回，但也说不上什么，就匆匆走了。

　　这天，许仕强来得早一些，许乐乐还没放学。于是，许仕强就准备在门卫室待会儿。刚锁好电车，就看见陈少华那辆骚包的宝青色宝马X5来了。

　　许仕强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四十五分，陈少华怎么来这么早？

　　想着，许仕强来到了宝马车旁。

　　陈少华把车门打开了，道了声：“上来。”

　　许仕强笑着坐到了副驾驶上，屁股刚挨着座椅，陈少华就侧过身，一把抱住了许仕强。许仕强怔了一下，接着伸手揽上了陈少华的后背。

　　宝马车的玻璃是特制的，从车里往外看，一目了然，但从车外边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陈少华紧紧抱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许仕强。

　　许仕强的脸有些发热，感叹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少华的脸离着许仕强的脸只有三公分，呼吸都扑在了许仕强的脸上。他盯着许仕强看了有一分钟，缓缓道：“我想你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他嘴里骂了声操，“真他妈肉麻。”

　　陈少华慢慢往前倾了倾，温柔地吻上许仕强的嘴。

　　这个吻，跟刚才的拥抱完全不同，轻柔地像一个梦。

　　许仕强的心跳得有点儿快，他一边回应着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这都多少次了，怎么还跟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一样？

　　两个人分开后，许仕强擦了擦嘴角，为了活跃下气氛，他故意嫌弃一般地说道：“操，你中午是不是吃大葱了？”其实，陈少华嘴里的味道很好闻，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儿。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道：“总比你嘴里的汽油味儿好闻一些。”

　　许仕强笑着骂了声滚蛋，这才把腰间的袋子拿出来。陈少华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他打开都没打开，直接扔到了汽车车厢的角落里。

　　许仕强看得眼红，酸溜溜道：“那可是五万块钱，你看都不看？回头少了可别找我。”

　　陈少华笑笑，“我恨不得都给你呢。”

　　许仕强摇摇头，“这世道真是不公，有人穷得叮当响，有人富得流油。你说，这穷富之间，是不是能差出十万八千里来？”

　　陈少华扫了许仕强一眼，笑道：“世道对你来说，已经很公平了。你虽然没钱，但你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如果你早点儿想通了，你早就是有钱人了。”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你的钱是你的，我是说我自己为什么没钱？”

　　陈少华定定地看着许仕强，缓声道：“对我来说，我的就是你的，没什么区别。”

　　许仕强听了这话，竟莫名地有点儿感动。他本想再骂陈少华一句，最终没有骂出口。他笑了笑，叹口气道：“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完了

　　话音刚落，放学铃响了。

　　一群小朋友像移动的小花伞从学校里涌出来。

　　许仕强打开车门，道：“行了，我走了。”

　　“等等，”陈少华开口叫住了许仕强，许仕强回过身。陈少华笑了笑，“明天还是五点四十？”

　　许仕强明白过来，陈少华是特意早来见他的。他有些感动，笑着点了点头，“五点四十。”

　　之后，俩人总会提前来接孩子放学。孩子没出来，俩人就窝在车里，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或者烦心的事儿。就像两个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因为时间紧迫，感情反而比之前更好了。

　　当然，俩人见面的机会还有一次就是陈少华的车月检。一般是约在每月第一个周二的下午。这个时候，时间相对充裕，又是在陈少华家里，俩人一般就会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当然，俩人电话和微信一直在通，只不过，当着乐乐爷爷的面儿，许仕强肯定要收敛一些。要是再被老爷子看到，许仕强死的心都有了。

　　这天，许仕强接了许乐乐回家，乐乐爷爷已经做好了晚饭。许仕强有些吃惊，笑道：“行啊爸，这么快就能做饭了？”

　　乐乐爷爷心里也觉得高兴，“我这么大个人啊，总不能什么都干不了吧？”

　　许乐乐心里高兴，大声叫了一声爷爷，接着就给了爷爷一个熊抱，险些把乐乐爷爷给撞倒了。

　　许仕强赶紧拉住许乐乐，板着脸道：“爷爷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这么撞爷爷，知道了吗？”

　　乐乐爷爷笑着摸摸许乐乐脑袋，“没事没事，爷爷结实着呢。”

　　饭桌上，乐乐爷爷再次提到许仕强的婚姻大事来。一说到这个，气氛就比较沉重，许乐乐也感受到了，她随便吃了两口，就回里屋写作业去了。

　　许仕强放下筷子，道：“爸，我都听你的。只不过，你现在身体也不太好，我也没心思干别的。等你身体好些了……”

　　“我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拿我当挡箭牌，”乐乐爷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气得脸都红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啊？我告诉你啊，不行，除非我死了！”

　　“爸，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许仕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好多天没见过陈少华了。我跟他……真的是没关系了。那会儿是觉得好玩儿，真没想怎么着，您就别老想这事儿了。”

　　“我怎么能不想？我儿子跟个男人一起鬼混，简直……简直……”乐乐爷爷说到这里，脸都红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许仕强赶紧来到乐乐爷爷身边，伸手去抚乐乐爷爷的胸口，紧张道：“爸，您先别说话。我都改，我都听您的，全给改了，还不行么？只要您好好儿的，我怎么着都成。”

　　过了有好一会儿，乐乐爷爷才渐渐冷静下来。他缓缓道：“你都听我的？”

　　许仕强哪里敢说别的，咬咬牙，点头道：“我都听您的。”

　　乐乐爷爷一板一眼地道：“那好，你尽快给我领个姑娘回来，最好年前就能结婚。”

　　许仕强没办法，只好先应下。

　　回了屋，许仕强翻开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贾美丽的微信。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她了。

　　许仕强把情况跟贾美丽说了，当然掠过了他跟陈少华的事，只说乐乐爷爷着急给他找对象，他想让她假扮自己的女朋友。

　　贾美丽来了劲，隔着微信都能看到她那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怕事后被乐乐爷爷发现。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许仕强没别的办法，只好软磨硬泡，说服了贾美丽。俩人约好这周六来家里做客。

　　第二天接许乐乐的时候，许仕强本想把这件事告诉陈少华，但看着陈少华的脸，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陈少华觉出有什么事儿，问道：“发生了什么？”

　　许仕强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老爷子又发火了。”

　　陈少华皱皱眉，“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要跟我说，别瞒着我。”

　　许仕强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那是自然了，我还信不过你吗？”

　　很快，到了周六。

　　许仕强提前下了班，先去贾美丽住的地方接了她，然后带着她去接许乐乐。离学校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许仕强把贾美丽放下了，让她在这儿等上一会儿。

　　贾美丽也不在意，玩笑道：“虽说是假的，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啊。”

　　许仕强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解释。

　　贾美丽见许仕强一脸窘迫，也不好再为难他，摆摆手大度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强哥，你快去吧。”

　　到了学校门口，宝青色宝马X5已经到了。

　　打开车门，上了车。陈少华抬手看了眼表，差两分钟六点。“今天怎么晚了？”

　　许仕强有些心虚地往前两条街的路口看了看，没见着贾美丽，这才笑道：“有个急活儿，没办法，多耽搁了会儿。”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许仕强接了许乐乐，目送宝青色宝马车缓缓驶离，这才把许乐乐放到了前面踏板上。

　　许乐乐有些奇怪，道：“爸爸，为什么今天要站前面？”

　　许仕强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道：“因为一会儿还得去接一个人。”

　　刚说完，许乐乐忽然大叫一声，道：“美丽阿姨，不对，是美丽姐姐！”

　　许仕强怔了一下，他这儿还没说呢，这孩子怎么就猜出来了？

　　正奇怪，许乐乐伸手指着前边，“爸爸，你看，就在那儿呢！”

　　许仕强抬眼望去，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前面两个街道口处，贾美丽正趴在陈少华的宝马车前笑着说什么，还不时回头过来看看许仕强。

　　啧，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

　　许乐乐叫了三声爸爸，许仕强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许乐乐奇怪道：“爸爸，你怎么了？陈叔叔的车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许仕强看一眼路口，果然，宝马车已经不在了。他加上电，晃晃悠悠地来到第二个路口。

　　贾美丽早等得不耐烦了，抱怨道：“强哥，你怎么这么磨蹭？”

　　磨蹭，你他妈还有脸说老子。

　　许仕强瞪了贾美丽一眼，“上车。”

　　贾美丽上了车，跟许乐乐打了个招呼，笑道：“乐乐，还知道管我叫什么吗？”

　　许乐乐笑道：“当然知道，美丽姐姐。”

　　贾美丽心满意足了，接着，她用手戳戳许仕强的腰，道：“没想到，陈医生家的儿子也在这儿上学，世界真是太小了。”

　　许仕强还没开口，许乐乐先笑着回答了。“陈佳铭跟我是一个班。”

　　“好像是，之前听强哥好像说过一回。”贾美丽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总是见你们在一起呢。”

　　想起两个人刚刚谈话的场景，许仕强心里一阵不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刚刚你们说了点儿什么？”

　　贾美丽皱皱眉，回忆道：“也没说什么啊，就随便聊了两句。我问他好长时间没来吃鱼面了，他就回答说是工作太忙。”

　　许仕强提起的心渐渐放下了，刚想提醒贾美丽到他家里别随便乱说，就听贾美丽又来了一句，“他还问我在这儿干嘛呢？”

　　许仕强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儿撞到前面的电线杆子。“你怎么回答的？”

　　贾美丽奇怪道：“我当然是实话实说喽。我就说我是跟你来接乐乐放学回家的，然后去你家做客。”

　　许仕强心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强哥

　　这时候，许仕强裤兜里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他赶紧掏出来，打开一看，就见陈少华发来了一条消息。

　　丑人多作怪：这种事不必瞒我

　　许仕强赶紧回复了几条。

　　爱你在心口难开：对不起

　　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是故意的

　　爱你在心口难开：我是怕你胡思乱想

　　等了一会儿，陈少华那边还是没动静。

　　贾美丽双脚撑着地，不耐烦道：“强哥，咱还走不走了？”

　　许仕强没奈何，把手机放回裤兜，继续往家赶。

　　贾美丽好奇心盛，想看看到底是谁让许仕强如此失魂落魄，她悄悄拿出许仕强的手机，但手机上了锁，打不开。正准备放回去，就见陈少华发来了一条消息。

　　丑人多作怪：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

　　紧跟着，又来了一条。

　　丑人多作怪：这次我原谅你了

　　贾美丽眨了眨眼，她不知道丑人多作怪是谁，但很显然，许仕强和这个丑人多作怪关系不一般。

　　她悄悄把手机放回许仕强裤兜，假装无意地笑问：“强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许仕强沉默了片刻，道：“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只不过我爸……”

　　话没说完，许乐乐先尖叫起来，“爸爸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贾美丽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你爸隐藏得深呗。”

　　许乐乐回头看了许仕强一眼，“爸爸，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认识吗？”

　　当初她连看秦兰兰一眼都不愿意，但自从乐乐爷爷说要给他找个后妈，她决定放宽要求，但这个后妈必须得是她喜欢的人才行。

　　许仕强无奈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许乐乐不依不饶，噘着嘴道：“那不行，后妈得是我喜欢的人才行。”

　　贾美丽跟着起哄，“强哥，那你干嘛不直接跟老爷子说清楚了，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的，相信老爷子总会能理解的。”

　　许仕强又是一声长叹，道：“你就不用说了，老爷子这儿死活不同意，所以我才找你帮忙给演出戏。”

　　贾美丽皱皱眉，“可这也不是回事啊，问题总归是解决不了。”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说完这句，许仕强不再开口了。

　　到了家，乐乐爷爷已经做好了饭菜，六菜一汤。

　　贾美丽在路上的时候买了点儿营养品，拎到乐乐爷爷面前，笑着说：“叔叔好啊，头回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个是孝敬您的。”

　　乐乐爷爷觉得这姑娘有点儿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笑着嗔怪道：“这是干嘛，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强子也不拦着点儿。”说完，瞪了许仕强一眼。

　　许仕强无辜躺枪，笑道：“我拦着了，就是没拦住。”

　　乐乐爷爷见贾美丽年纪小，低声问：“多大岁数了，看着比你小不少。”

　　许仕强还真不知道贾美丽多大了，正准备随便说个数，就听贾美丽笑道：“叔叔，我今年二十四了。”

　　乐乐爷爷哦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岁数小点儿。”

　　许仕强算了算，还真是，俩人快差出十岁了。想到吴彬给俩人一块介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吴彬到底是怎么想的，脑袋被驴给踢了？

　　寒暄完，四个人落了座。

　　乐乐爷爷看看许仕强，又看看贾美丽，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在了贾美丽身上，“小贾啊，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贾美丽下意识去看许仕强，许仕强低头喝汤，装作没有看见。

　　贾美丽没法子，只好笑道：“从认识开始算的话，应该有两年多了。我在大尾巴猫鱼面做收银，强哥有时候会去那儿吃饭，就这么着认识了。”

　　乐乐爷爷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姑娘了，他又瞪了许仕强一眼，“强子也没跟我说，要不是我催得紧，他还要瞒着我呢。”

　　贾美丽在饭店里干了好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对付乐乐爷爷这种上了岁数的老人自然是不在话下，一顿饭下来，把乐乐爷爷哄得脸上都笑出朵花儿来了。

　　直到贾美丽走了以后，乐乐爷爷还在笑着点头，“这个丫头不错，不错，除了岁数小点儿，还真是没得挑。”看了许仕强一眼，叹道，“真不知道这丫头看上你什么了，你回头可得好好儿对人家。”

　　许仕强无奈地点头，道：“如果我俩好了，我自然会对她好。只不过，这会儿说这个是不是早了点儿？”

　　乐乐爷爷眼一瞪，又要发火。许仕强赶紧笑道：“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儿对待美丽，争取尽快把她给拿下。”

　　回了屋，许仕强插好门锁，自从上次教训过后，每次许仕强都会把门给锁上，免得乐乐爷爷突击检查的时候，发现他正跟陈少华通话或者发微信。

　　许仕强躺在床上，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陈少华发过来的两条信息，赶紧给回复了。

　　爱你在心口难开：谢谢宝贝儿

　　接下来，许仕强又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许仕强在现实的感情生活中属于一个比较含蓄内敛的人，像是“宝贝儿”“亲爱的”这种词语，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但在微信上，只要发过一次，他就能游刃有余地使用了。

　　可能，见面跟不见面毕竟是不一样的。

　　到了下个周末，乐乐爷爷又要许仕强邀请贾美丽来家里做客。许仕强以贾美丽晚上加班为由推辞了。转眼又是一个周末，实在推不了了，他只好再次给贾美丽打了电话。

　　贾美丽满口答应下来，笑道：“好啊，我还挺喜欢老爷子的。”

　　许仕强道：“那行，我下了班过去接你。”

　　贾美丽说了声好，道：“咱们还去接乐乐放学吗？”

　　许仕强说了声不用，语气略有些消沉。也难怪，乐乐爷爷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自然吵着要去接许乐乐放学。估计老爷子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贾美丽听后，哦了一声，声音也有些低落。如此一来，她是见不着陈少华了。“那好吧，我等你。”

　　下班后，许仕强开电车来到贾美丽店里。贾美丽对班小于对着贾美丽挤了挤眼睛，笑道：“你男朋友啊？还是个大叔。”

　　贾美丽瞪了小于一眼，“胡说什么，这是我哥。”

　　小于忍不住笑了笑，叹道：“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帅哥哥就好了。”

　　贾美丽被说得红了脸，她推了小于一把，转身去了更衣室，换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贾美丽上班的店铺离家不远，向来都是走路上下班，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其实是没有代步工具。这时候，她自然是毫不客气，直接窜上了后座。

　　许仕强从车筐里拿出来一顶黄色的头盔，递给贾美丽道：“戴上。”

　　贾美丽有些吃惊，“这年头还有人戴这个？”

　　许仕强挑挑眉，“当然得戴上了，回头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不得被你拖累一辈子。”

　　“我去，原来你是这样的强哥。”贾美丽笑着说了一句，把头盔戴上了。

　　☆、脚踩两条船

　　之后，几乎每隔一个礼拜，许仕强就会过来接贾美丽去家里一趟。

　　老是听小于说许仕强长得帅，贾美丽不由得仔细观察起许仕强来。似乎……这个人长得并不难看，比起陈医生来，怎么说，俩人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实在是不好比较。

　　这天，许仕强又过来接贾美丽，推门进去，就见小于在一边几乎要哭出来了。贾美丽站在小于前边，显然是护着她。

　　贾美丽对面是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耳朵上钉了七八个耳钉，□□的胳膊上纹着不知道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蛇。

　　许仕强走进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小于也跟着贾美丽叫强哥，道：“这人吃了饭不给钱，还故意找茬儿，说汤里不干净。我跟他理论，他还想打人。美丽看不过去，就跟他吵了起来。”

　　许仕强走到近前，一把将贾美丽护到了身后。

　　贾美丽的身体本来都在颤抖，一直是在强撑着。这时候，见了许仕强，一直憋着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许仕强皱了皱眉，对着那个小青年道：“就是你准备吃霸王餐啊？”

　　小青年见许仕强人高马大，但气势上仍不认输，冷哼一声道：“她们这汤里有腿毛，不干净。”

　　“你不想给钱，自己放的吧？”小于见有人给撑腰，这时候也不害怕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是腿毛？”

　　小青年脸上一变，恶狠狠道：“我大哥是这条街上的老大，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这店给掀了？”

　　话音刚落，许仕强抓起一旁的空啤酒瓶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拿着半截啤酒瓶道：“不用等到明天，现在就来吧。屋里人多，去外边吧。”。一边走，一边嘴里放着狠话。“今天算你们走运，回头再碰上了，绝对不让你好过！”

　　许仕强把啤酒瓶子扔到桌上，对小于道：“玻璃都碎了，你再辛苦一下，收拾清了吧。”

　　小于满脸感激道：“没事没事，都好说。”说着，颇是羡慕地看了贾美丽一眼。

　　贾美丽被看得有点儿脸红，她故意没理会小于，转身往门外走。

　　这次之后，贾美丽觉得许仕强长得非但不丑了，而且是大大地好看了。

　　一天，贾美丽坐车的时候，突然把手伸出去了，搂住了许仕强的腰。许仕强哎哟一声，差点儿撞树上了。

　　许仕强怒道：“你干嘛？”

　　贾美丽无辜道：“风太大，我怕把我给吹下去了。”

　　还没听过风能把大象吹起来呢。

　　许仕强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回头瞪了贾美丽一眼。不过，人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显得太小气了，便也没有再说话。

　　很快，贾美丽又开始得寸进尺了，竟然将脸贴到了许仕强的后背上。

　　许仕强不干了，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让人看见了像怎么回事？”

　　贾美丽依旧满不在乎，道：“我喜欢的人是陈医生，又不是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许仕强被噎得一怔，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很快，到了六一儿童节。

　　许乐乐一早就跟许仕强说了，她有节目要表演。许仕强也答应下来，肯定会去学校里看。谁知道，临了临了，张仁和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东二环那边有一个急单。

　　许仕强心知从东二环回来，肯定赶不及去学校，又怕许乐乐伤心，只好给乐乐爷爷打了个电话，想让乐乐爷爷去看一下。谁知，乐乐爷爷一口答应下来，挂断电话转头就给贾美丽去了个电话。

　　“小贾啊，你有时间吗？”

　　贾美丽有些受宠若惊，她此时正在给客人结算，一边用计算器加减，一边笑着回答道：“怎么了叔叔？我有时间啊。”

　　乐乐爷爷笑道：“是这么回事，这不六一儿童节了嘛，乐乐有表演活动，本想让强子去看，但他临时有事去不了，我这腿脚也不方便，要不你替我跑一趟？”

　　贾美丽心眼儿好使，立刻明白乐乐爷爷的意思，是想拉近她跟许乐乐的关系，赶紧答应下来，笑道：“好来，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贾美丽借了小于的电动车，直接就奔了学校。

　　此时，表演活动刚刚开始。学校里到处都是人，有学生，也有家长，将一个不大的操场围得满满当当。

　　贾美丽找到二年一班的标牌，走到相应的看台上。目光在人群里兜了一圈，总算找到了许乐乐。她冲许乐乐喊了一声，“乐乐？”

　　许乐乐见了贾美丽，挥着小手笑道：“美丽姐姐！”

　　贾美丽走到跟前，半蹲下身子，视线与许乐乐平行，板着脸道：“叫什么呢？我比你大那么多，你得叫我美丽阿姨。”

　　许乐乐彻底懵了，皱着小眉头道：“可你之前明明要我叫你姐姐的。”

　　“那不是之前嘛，以后就叫阿姨，听到了没有？”贾美丽摸摸许乐乐的头发，“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场？”

　　许乐乐道：“现在是一年级的，等他们表演完了，就该轮到我们了。”说完，她皱了皱眉，“爸爸没来吗？”

　　贾美丽点点头，笑着说：“爸爸有事来不了，等你表演结束之后，美丽阿姨带你去吃大尾巴猫鱼面好不好？”

　　许乐乐立马笑逐颜开，道：“好啊好啊，那我能带陈佳铭一块儿去吗？”

　　贾美丽顺着许乐乐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陈佳铭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这边儿，奇怪道：“陈医生没来吗？”

　　许乐乐点点头，道：“听陈佳铭说，陈叔叔有台手术要做，过不来了。”

　　贾美丽哦了一声，原本她是很想见陈少华的，但不知为何，这回竟不觉得失落。

　　很快，一年级的表演就要结束了。刘老师提前组织班里的小朋友全都去了更衣室，换好衣服就上了台。

　　贾美丽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录视频，然后给许仕强发了过去。接着，她想了想，又在朋友圈里发了个九宫格，中间是四个大字：宝贝加油。

　　表演结束后，贾美丽带着许乐乐和陈佳铭到了店里，给他们点了单人份的猫鱼面，许乐乐喜欢吃鱼虾，便点了两份鱼虾。

　　小于看了一眼许乐乐，对贾美丽笑道：“孩子都这么大啦？回头你可省心了，连孩子都不用生了。”

　　贾美丽脸一红，又羞又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正说着，贾美丽的电话响了。贾美丽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按了接听键，就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贾小姐吗？”

　　贾美丽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陈少华。她以为自己会激动得跳起来，但并没有，她很平静地回答说：“是陈医生吗？您是来找佳铭的吧，他现在就在我这儿吃猫鱼面呢。”

　　“好，我现在过去接他。”

　　二十分钟后，陈少华到了。他推开门，进了店。

　　贾美丽赶紧迎了上去，笑道：“陈医生，您来啦。”说着，带陈少华到了许乐乐和陈佳铭用餐的桌子前。

　　陈少华对贾美丽点了点头，接着坐在了许乐乐旁边，看着俩小孩儿一边说笑一边吃面。

　　贾美丽又给点了一份面，没一会儿就端过去了。笑道：“陈医生别老看着了，你也一块吃吧。这顿算我请。”

　　陈少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开始跟着一起吃。

　　有人照看着，贾美丽也就不费心了，埋头算起帐来。

　　过了有一刻钟，许仕强来了。

　　小于用胳膊肘碰碰贾美丽，小声笑道：“你的大叔来了。”

　　贾美丽的脸红了一下，笑着迎上前去，“强哥，你来啦。”

　　许仕强答应一声，看到陈少华的背影，不禁有些心虚。

　　这段时间，他跟陈少华几乎没见过面，平时打电话、发微信也不多。骤然见到陈少华，许仕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真希望他没来这儿，还不如直接让贾美丽把许乐乐送回家去呢。

　　许乐乐听到俩人说话，对许仕强摆了摆手，笑着叫道：“爸爸，我们在这儿呢。”

　　许仕强对贾美丽前去观看许乐乐的表演道了声谢，转而来到许乐乐的餐桌前，在陈少华对面坐下了。

　　陈少华眼皮都没抬，目光一直盯着勺子里的鱼汤，吹了吹，放到了嘴巴里。

　　许仕强正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贾美丽拿了一双碗筷过来，又多带来了几份菜。“强哥，你也在这儿吃了吧，我跟叔叔打个电话说一声，告诉他你在我这儿呢，免得他担心。”

　　许仕强真想让贾美丽消失，但人家是好心，还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怎么也不能开口轰人，只好道了声好。

　　贾美丽走后，许仕强清了清嗓子，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陈少华抬了抬眼皮，扫了许仕强一眼，“就那样吧。”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捡了些鱼虾和面条，开始低头扒饭。

　　正吃着，陈少华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往后错了一截，发出好大一声响动。他面无表情地对陈佳铭道：“吃饱了就回家吧。”目光却是落在许仕强身上。

　　许仕强如坐针毡，他抬起头，看向陈少华道：“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讲。”

　　陈少华一脸嘲讽地看着许仕强，“讲什么？如何脚踩两条船吗？”

　　☆、你和我能假戏真做吗？

　　因为这时候人不多，稍微有点儿响动，就显得特别显眼。

　　贾美丽已经走到了跟前儿，看看陈少华，又看看许仕强，道：“没事儿吧？”

　　许仕强摆了摆手，对贾美丽道：“没你的事儿，你先去忙吧。”

　　贾美丽很少见许仕强这副表情，当下点头应了，回到了柜台前，但目光始终望着这边。

　　陈少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什么也没说，看了陈佳铭一眼就往门口走。走到柜台的时候，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道：“结账。”

　　贾美丽有些尴尬，她笑了笑，道：“不用了，陈医生，这顿我请。”

　　陈少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贾美丽，淡声道：“别误会，我是单结我跟我儿子的那份儿。”

　　贾美丽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忽然有些害怕起陈少华来了，结结巴巴地道：“一共……一共是八十六。”

　　陈少华父子走后，贾美丽坐到许仕强对面，皱眉道：“你跟陈医生吵架了，怎么看着陈医生那么吓人？”

　　许仕强没说话，他从面巾盒里抽了张面巾纸出来，擦擦嘴道：“没你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行了，今天这顿饭谢了，我先带乐乐回去了。”

　　贾美丽没想到，许仕强的谢谢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决定下次一定狠狠宰他一顿。

　　许仕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许乐乐到了陈少华家。

　　许乐乐看着那明亮的别墅，小声道：“爸爸，爷爷为什么不要我跟陈佳铭玩儿了？”

　　许仕强皱眉道：“那你想跟陈佳铭玩儿吗？”

　　许乐乐点点头，“当然想了。”

　　许仕强循循善诱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他玩会儿，回家之后知道怎么跟爷爷说吧？”

　　许乐乐拍着手笑道：“我知道的，我就说从美丽阿姨那儿回来直接就回家了。”

　　“聪明，”许仕强注意到许乐乐把称呼改成了美丽阿姨，奇怪道，“怎么突然叫起美丽阿姨来了，不一直是美丽姐姐吗？”

　　许乐乐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她今天非要我这么叫，女人还真是善变。”

　　许仕强被许乐乐的话逗笑了，“这都谁教你的？”说完，看向门口，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不见了。

　　许乐乐见许仕强也不动弹，上前跳着按响了门铃。

　　很快，陈少华走了出来，见是许仕强，顿了一下，没有动作。直到许乐乐笑着叫了声陈叔叔，陈少华才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

　　许乐乐不顾两个人的冷战，背着书包就往里跑。

　　陈少华抱着胳膊看着许仕强，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许仕强往前走了半步，“我就是想把话说明白。”

　　陈少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说吧，我洗耳恭听。”

　　许仕强皱了皱眉，“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陈少华挑了下眉，“我怕你不敢喝，回去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许仕强想想也是，忍不住苦笑一声。“你说话总是这么噎人吗？”

　　陈少华嘴里嗤了一声，“分人。”

　　“好吧，那我就不进去了，”许仕强深吸口气，看向陈少华的眼睛，“我跟贾美丽，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陈少华反问了一句。

　　许仕强一怔，道：“你不是怀疑她跟我是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陈少华又是一问。

　　“就是，”许仕强觉得嗓子有点儿发紧，“男女朋友。”

　　陈少华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仕强，“那你们是吗？”

　　许仕强下意识就说不是，但说完，又有些心虚。

　　在乐乐爷爷面前，许仕强极力表现出贾美丽是他女朋友，而且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贾美丽一时找不到男朋友，就让她一直假扮自己的女朋友。这样，乐乐爷爷那边就不用费心了。

　　至于陈少华，自己是真心喜欢的。但两个人的关系暂时不便公开，就一直私底下保持联系，偶尔一起吃顿饭，唱个歌，也挺好的。

　　陈少华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仕强，“真的不是吗？”

　　许仕强的脸热了一下，他狠狠心，道：“你知道，那只是演戏。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陈少华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抱住许仕强，在许仕强耳边叹息般地说道：“我知道，只不过，我有点儿嫉妒贾美丽。”

　　“操，”许仕强骂了一声，他搂上陈少华的后背，用力拍了一下。“你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花园里是高端住宅，晚上人比较少，陈少华也不在意，扶正许仕强的脸，用力亲了一口许仕强的嘴，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我确实有点儿生气，为什么咱俩见个面都像是特务接头？”

　　许仕强左右望了一眼，见周边没人，暗暗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他道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我得带乐乐回去了，不然老爷子又该东怀疑西怀疑了。”

　　陈少华一听这话，眉头又皱起来了。“说真的，这事儿老这么拖着也不行，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许仕强的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如果有办法，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损样。他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道：“回头我再想想，今天就先回去了。”说完，冲着屋里喊了两声许乐乐。

　　很快，许乐乐背着书包跑了出来。陈佳铭也跟在身后。

　　许仕强对许乐乐摆摆手，“走了，晚了爷爷该担心了。”

　　陈少华什么也没说，看着父女俩上了电车，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再说贾美丽，许仕强走之后，她就把陈少华的电话号码保存上了，想了想，发送了一个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就在这时，她发现，陈少华的网名显示的竟然是丑人多作怪。

　　很多天前，她偷偷看过许仕强的微信，当时，丑人多作怪就给他发过两条读上去似乎有些暧昧的微信。

　　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

　　这次我原谅你了。

　　贾美丽脑中像是响起了一个惊雷。

　　她回忆她看到陈少华的场景，似乎每次都跟许仕强在一起。而且，她之前问过许仕强，为什么有了喜欢的人却要她来假扮女朋友。许仕强只说乐乐爷爷不同意。至于为什么不同意，许仕强打死也不说。

　　所有的事情仿佛突然之间就有了头绪，贾美丽心中隐隐闪现一个惊人的猜测。

　　陈少华和许仕强之间……难道有比普通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

　　虽然仅仅是猜测，但女人的第六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想到这里，贾美丽呆呆地发起怔来，整个人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

　　再次见面的时候，贾美丽打算问问许仕强。但真的等她见到人了，贾美丽又有些害怕起来。她东拉西扯了一通，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所以，她宁可给自己留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许仕强见贾美丽发呆，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想帅哥想得睡不着觉了？”

　　贾美丽目光复杂地盯着许仕强，那个可怕的猜测几乎就在她嘴边。但那几个字却像是海水一样，沉下去又漫上来，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仕强见贾美丽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奇怪道：“出了什么事吗？”

　　贾美丽摇摇头，想了想，问道：“你跟陈医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许仕强还以为贾美丽是暗恋陈少华，笑道：“说起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许仕强把两个人的恩怨情仇简单给贾美丽说了。

　　贾美丽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陈医生跟你的关系应该很要好了，我见你们总在一起。”

　　许仕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帮了我不少，这个人，外表看着冷，其实内心很热情，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贾美丽不说话了，她已经从许仕强的语气里看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但她不愿意拆穿，仿佛只要她不说破，一切就不是她猜测的那般。

　　但时间长了，许仕强也看出点儿什么来了，问：“美丽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看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美丽深深地看着许仕强，鼓起勇气，总算是说出来了。“强哥，我就想问问你，你和我能假戏真做吗？”

　　☆、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这话把许仕强吓坏了，“你啥意思啊？什么叫假戏真做？”

　　贾美丽的脸红了红，“就是咱俩能当真正的男女朋友吗？”

　　“你没发烧吧，”许仕强下意识就要去摸贾美丽的额头，伸到一半又觉得此举有些暧昧，于是讪讪地放下手来。“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可怕的想法了？”

　　贾美丽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想，谁知道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许仕强想了一会儿，叹道：“实在不行，回头咱俩少见点儿面吧，是不是见多了你出现了错觉？”

　　贾美丽觉得跟许仕强说不明白了，干脆脑袋往前一凑，就想去亲许仕强。

　　许仕强反应还算快，往后退开了，惊道：“这个想法可真要命了，你是啥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贾美丽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叹了口气没言声。

　　许仕强知道，再问也是没用了。

　　贾美丽一脸复杂地说：“真的不行吗？”

　　许仕强苦笑一声，“我也想这样，可是，真的不行。”说完，转身要走。

　　贾美丽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是陈医生吗？”

　　许仕强心里一惊，他本能地想要否认，但过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点点头，“所以，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们家老爷子那么讨厌他了吧。”

　　贾美丽有些后悔把话说这么明白了，如此一来，俩人连假装男女朋友都不行了。她问：“叔叔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毕竟，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跟一个胡子拉碴还有孩子的大叔不太搭吧？”许仕强已经打定主意，就说贾美丽甩了他，还能借此机会装个可怜。

　　回家后，许仕强自然不会傻到把两个人分手的事告诉乐乐爷爷。

　　直到，一个月后，乐乐爷爷发现贾美丽不往家来了，这才不停地追问起来。

　　许仕强把事先编好的一套说辞扔了出来。“您就别往我心口上撒盐了，贾美丽看不上我，已经跟我分了。”

　　乐乐爷爷自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分的？我觉得小贾挺喜欢你的啊。”

　　许仕强心里暗暗苦笑，他这眼神还没他爹好呢。嘴里却道：“我们俩人差了快十岁了，您怎么不替人家想想，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配我这个又老又丑还有孩子的老男人，合适么？”

　　乐乐爷爷觉得也有道理，但一想起来，还是觉得纳闷。他看了许仕强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他们家这个混小子就处理不出去了呢？

　　俩人分手的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汽修厂。

　　吴彬和刘京阳见了许仕强就一通安慰，他们自然想不到两个人分手会是因为许仕强不乐意。

　　吴彬拍拍许仕强肩膀，笑着劝慰道：“师父，你别着急，我再给你物色一个。”

　　许仕强是怕了他了，赶紧拒绝。“别，别，我这儿有了，不用你瞎操心。”

　　吴彬瞬间就急了，“我去，不是吧，师父，你这才刚分手就有了，也太速度了吧，难道你跟美丽分手是因为你脚踩两条船？”

　　许仕强赶紧澄清，“当然不是，我这是后找的。”

　　吴彬不依不饶，非要把这个人问出来，“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哪个小狐狸精，我认识不认识？”

　　许仕强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陈少华听了这个称呼，会作何感想。

　　到底，吴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话锋一转，脸上带了些担忧，道：“师父，听说秀美地产又来找张仁和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来了。你说，张仁和不会真把汽修厂给卖了吧？”

　　许仕强一怔，“又来了？”

　　吴彬忧心忡忡道：“我倒不担心别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只是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师父，可就难了。”说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许仕强心里也有点儿担心，毕竟，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虽然他一直抱怨说工作不体面，但毕竟干了十来年了，跟老板和同事的关系处得也挺好，万一没了，再想找个称心的工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这地皮是张仁和的，人家就是一分钱不要送给流浪汉，他们也说不了什么。想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即便没了工作，到时候再找一个也就是了，何至于现在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无论如何，见吴彬不再刨根问底，许仕强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乐乐爷爷那儿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乐乐爷爷最大的担心就是许仕强跟陈少华死灰复燃，所以，成天没事就去社区组织的相亲大会，一叠一叠地发许仕强的照片，然后一摞一摞地往回拿大龄中老年妇女的照片。

　　许仕强每天回来，看见桌子上的一沓一沓的照片，整张脸都是绿的。这要不是他亲爹，他真想直接把照片扔他脸上。这么着急，你去直接相得了。

　　然而，这是他亲爹。

　　于是，许仕强只得强颜欢笑地拿起照片，装模作样地找些缺点出来，道：“这个一看就是个斜眼儿，这个脸太圆了，月饼都没她脸圆，这个还长着胡子哪。爹啊，您能找点儿靠谱的吗？”

　　然后，不等乐乐爷爷说话，就赶紧回屋锁门，躲上片刻的清净。

　　许仕强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按下视频通话键。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陈少华了，说实话，还真有点儿想念。

　　很快，陈少华那边接通了。看着手机里变形的人脸，许仕强觉得自己有点儿胃疼，也许，他该现在就冲到陈少华家，好好看看陈少华那张祸害人的脸。

　　陈少华刚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怎么了这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许仕强看到陈少华光着的上身，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还真叫你猜对了，就是欲求不满。想吃人。”

　　陈少华笑了笑，挑眉说：“是想被人吃吧。”

　　许仕强的脸红了一下，他偷偷打开门，见乐乐爷爷已经回里屋了，飞快地对着手机说了声一会儿见，就关掉了视频。

　　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时间不见了，许仕强想要见见陈少华的欲望击败了怕被亲爹发现的恐惧，他拿了电车钥匙就下了楼。

　　很快，到了陈少华家。门没关，许仕强直接到了客厅。陈少华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跟他第一次见到陈少华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他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讨人厌，现在则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陈少华看了许仕强一眼，动作优雅地放下报纸，忍不住挑了挑眉，“看上去你还真是有些饥渴。”

　　许仕强骂了声滚蛋，直接扑到了陈少华身上。

　　陈少华回头望了眼陈佳铭的卧室门，低声道：“佳铭在屋里呢。”

　　于是，许仕强从陈少华身上爬起来，拉着陈少华的手就去了陈少华的卧室。陈少华敏感地察觉出发生了什么，一边摸着许仕强的后背，一边哑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许仕强从陈少华身上爬起来一点儿，“我跟贾美丽分了，已经告诉我爸了。”

　　陈少华有点儿意外，但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点儿笑来，“你不是挺喜欢这个贾美丽的吗？”

　　“滚蛋，”许仕强躺到陈少华身边，“没法演戏了，那丫头想来真的。”

　　“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陈少华嫌弃地看了许仕强一眼，“我不相信，除了我，还有眼光这么差的。”

　　许仕强笑着骂了声操，抓过陈少华的手放到嘴边，却只是轻轻地亲了一口，“真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捡了我这么个宝。”

　　“嗯，草包。”陈少华紧跟着来了一句。

　　许仕强一个翻身压到陈少华身上，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深深地看着陈少华的眼睛，叹息般地说道：“我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笑，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上去勾人极了。

　　许仕强最喜欢的就是陈少华的眼睛，此时再也忍不住，探过脑袋凑了上去。

　　欢喜一番后，许仕强穿上衣服又往回赶，他可不想为了一时的欢愉，惹得老爷子再度生气发难。

　　当他拐进小区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强子，是你吗？”

　　许仕强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的名字。

　　项燕。

　　☆、项燕回来了

　　许仕强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望向声音来处，就见项燕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她身上穿着一条黑色蕾丝长裙，脖子上系着一条咖啡色纱巾，齐腰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脚上踩着一双半新的黑色皮鞋。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就仿佛是刚刚旅行回来的样子。

　　但许仕强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老了。

　　不到五年的时间里，项燕就像是老了十来岁。她的脸上长出了皱纹，在灯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本来正值七八月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项燕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像是害着什么重病似的。

　　许仕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项燕面前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项燕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

　　项燕比走前瘦了很多，抱住他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儿硌得慌，当然，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项燕抱了许仕强很久，总算松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苍白的脸颊上爬上一抹血色，她紧张得搓了搓手，道：“对不起，我有点儿太激动了。”

　　许仕强一脸木然地摆摆手，“没关系。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曾千百次地设想过，两个人再度重复会是怎样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现在这样平静，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许仕强的心里竟真的是平静如镜了。

　　项燕则显得有些局促，她将自己半旧的皮鞋往行李箱后面挪了挪。她没有回答许仕强的话，而是苦笑道：“你一定很恨我吧。”

　　“是，”许仕强苦笑着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的确如此。我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没有错，只不过，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毕竟，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项燕有些愕然，她以为，许仕强一定会很恨她。那就表明，许仕强还爱她。而现在这种情况，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她有些慌张道：“对不起，强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许仕强摆摆手，淡然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项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仕强的表情，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我回来的……还不算晚吧。”

　　许仕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永远是乐乐的母亲。”

　　项燕听了这话，眼泪立刻掉下来了。她说：“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许仕强不想骗她，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项燕擦擦眼泪，苦笑两声，“我知道了。”说完，拎着行李箱慢慢往外走。

　　看着项燕的背影，许仕强脑海中回想的是当初俩人恋爱时的场景。他深吸口气，道：“这么晚了，有地方去吗？”说完这句话，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项燕的眼里闪过希望的光，嘴唇都哆嗦了。“可以吗？”

　　许仕强很想反悔，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一口气撑到死地说道：“跟我来吧。”

　　俩人上楼的时候，正赶上乐乐爷爷起夜。

　　乐乐爷爷怔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女人是谁。

　　项燕把行李放下，局促不安地叫了一声：“爸。”

　　乐乐爷爷目光复杂地看了项燕两眼，没吭声，转身去了厕所。他虽然不想让儿子单着，但也绝不会轻易原谅这个女人。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看不上她，没想到，俩人结婚后她还离家出走。

　　项燕有些尴尬，心里泛起一层苦涩。但她知道，这都是她应得的。

　　许仕强把项燕带到自己屋里，低声道：“乐乐已经睡着了，明天再见吧。你今天晚上就睡这儿吧。”

　　项燕知道，这屋子不大，因而问道：“那你睡哪儿？”

　　许仕强摆了摆手，道：“我睡客厅就行。”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许仕强是被一阵饭香叫醒的，看了眼挂表，才六点半多点儿。

　　平时，乐乐爷爷做饭都是六点钟，做出来大概是七点一刻，正好赶上许仕强父女俩上班上学。但时间上，多多少少有点儿紧巴。

　　很显然，项燕在六点之前就起来了。

　　乐乐爷爷在看到一桌丰盛的早餐后，脸色比昨晚好看一些，但依旧没有跟项燕讲话。

　　项燕也不强求，低低地叫了声爸之后，转身去了许乐乐屋里。

　　许乐乐还正睡觉，听到有人轻声唤她，努力睁开了眼睛。见到项燕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竟然没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过了片刻，她才大叫着喊道：“妈妈！”

　　她虽然对项燕的离开耿耿于怀，但毕竟血浓于水。在见到项燕的那一刻，所有恨意都化成了满腔的委屈和欢喜，她哭着扑到项燕怀里，叫道：“妈妈，你总算回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项燕也是一阵感慨，搂着许乐乐就不松手了。

　　在外打工的这些年，项燕经历了很多。她年轻稚嫩的梦想很快在现实面前破灭了。为了养活自己，她每天只能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地干活。她也想过回去，但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其间，项燕想的最多的就是许乐乐了。每当看到别的父母领着孩子出门，她都羡慕得不行，对自己离家出走的决定也就加深几分悔意。

　　随着年龄渐长，在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她总算是做出了选择，决定重新回归家庭。于是，她坐上了通往B市的火车，在辗转倒了各种类型的交通工具之后，回到了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

　　很快，母女情深的戏码在餐桌上再一次上演。

　　吃完了饭，项燕主动提出去送许乐乐上学，乐乐爷爷虽然不大乐意，但项燕毕竟是许乐乐的亲妈，所以，也就没吭声。

　　许仕强跟着母女俩一起下了楼，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项燕道：“你要想回去，就回去。”

　　项燕看了一眼钥匙，眼圈立刻红了。她自然认得，这是她和许仕强一家三口的小窝的钥匙。将近五年过去了，钥匙竟然没换。

　　许乐乐充满期待地看着项燕，“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住吗？”

　　项燕看了许仕强一眼，见许仕强没什么表情，眼神暗了暗，勉强笑道：“不了，爷爷这里地方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妈妈暂时先住咱们原来的房子。”

　　许乐乐有点儿不高兴，嘟着嘴道：“妈妈也一起住嘛，可以挤挤啊。”

　　项燕还没说话，许仕强先道：“乐乐乖，妈妈先住那边。你要是想妈妈了，也可以过去住两天，好不好？”

　　项燕接着许仕强的话茬说：“妈妈也可以每天过来接你上下学啊，然后给你做饭，哄你睡觉。等你睡着之后，妈妈再走，好不好？”

　　许乐乐这才不再纠结，闷闷不乐道：“好吧。”

　　许仕强见状，这才骑着电车去上班。到了汽修厂，许仕强一连抽了一盒烟。末了，他拿出手机，给陈少华发了条微信：项燕回来了。

　　陈少华那边马上就打来了电话。“怎么回事？”

　　许仕强掐断最后一棵烟，简单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

　　陈少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在许仕强以为陈少华已经挂了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边说：“你打算怎么办？你发那条微信又是什么意思？”

　　许仕强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这不才来寻求华少的帮助吗？”

　　陈少华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喜怒。“你离婚吧，断了她的念想。”

　　☆、果然不要脸

　　许仕强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虽然项燕离家出走多年，但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果没有人说破，两个人的婚姻还在。但他却觉得，两个人结婚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很快，许仕强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离婚，不过不是现在。至少等把许乐乐那边的思想工作做通了。

　　于是，许仕强含糊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生活，似乎不受许仕强的控制了。虽然他一直想着跟项燕离婚，但他发现，这似乎越来越难了。

　　项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连两个人刚结婚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殷勤过。她每天早早就到了，做饭送许乐乐上学。下午五点到家做好了饭，然后接许乐乐放学。还时不时给乐乐爷爷买点儿营养品回来。

　　如此一来，不但许乐乐离不开项燕了，就连乐乐爷爷对项燕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有时候，项燕会征询乐乐爷爷的意见，晚上做饭想吃什么。乐乐爷爷如果开口说出几道菜，项燕就会特意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回头变着法地给老爷子做饭。

　　终于，一天，乐乐爷爷主动问起了许仕强。他开口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复杂表情。“强子，你跟爸说实话，你对项燕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仕强有些哭笑不得，叹道：“爸，我跟项燕是不可能的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乐乐爷爷皱紧了眉，“虽然我也不喜欢项燕，可是，她毕竟是乐乐的亲妈，对乐乐好是真心实意的。如果换成别的什么人，那就未必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们也还没离婚，不如就凑合过过？”

　　许仕强没想到，乐乐爷爷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欲哭无泪道：“爸，你听我说，我收留项燕，只是看在她是乐乐的亲妈，看在我们两个十年夫妻的份上，其他的，是真的没有了。”

　　乐乐爷爷叹了口气，“我就怕乐乐到时候受气。”

　　许仕强抽抽嘴角，以前项燕没回来的时候，您怎么不怕乐乐受气呢？

　　转眼到了暑假。

　　乐乐放了假，每日跟项燕腻在一起。许仕强一方面为老爷子能省点心而庆幸，另一方面又隐隐有些担忧。老爷子那儿好说，毕竟是项燕有错在先，他就算不支持自己，也不会太过勉强。

　　但许乐乐就不同了，项燕可是她亲妈，纵然抛弃过她一次。

　　也不知道是项燕有心在教，还是许乐乐操心太多，晚上吃饭的时候，问许仕强道：“爸爸，你跟妈妈什么时候住在一起？妈妈每天这样跑来跑去，实在是太辛苦了。”

　　许仕强没说话，项燕却给许乐乐夹了一筷子肉，笑道：“妈妈没事，妈妈不怕辛苦。有了乐乐，妈妈什么都不怕。”

　　许乐乐嘟着嘴，皱眉说：“可是乐乐会心疼啊。再说了，别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你们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这回项燕不吭声了，她看许仕强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许仕强瞪了许乐乐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插手。”

　　许乐乐不高兴了，小嘴一撇道：“爷爷，妈妈，你们看看爸爸。”

　　乐乐爷爷用筷子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皱眉道：“都吃饭。”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搁置。

　　但没过两天，许乐乐又会旧事重提。

　　许仕强被问得不耐烦了，口气有点儿冲地说道：“你能不能别问了，我不会跟你妈妈和好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许乐乐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大哭起来。

　　项燕的脸色也很难看，抱着许乐乐不停地安抚。

　　乐乐爷爷气得瞪了许仕强好几眼，骂道：“饭桌上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看把孩子吓的。”

　　许乐乐哭个不停，项燕哄了半天才好。但是，许乐乐表示，晚上绝不跟许仕强住在一栋房子里，于是，吃完饭后就跟项燕回那边住了。

　　乐乐爷爷忽然间就给想通了，谁掌握了孩子，谁就掌握了这个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许仕强道：“你就跟项燕凑合过吧，不然，乐乐你都留不住。真离婚了，乐乐肯定跟她妈。”

　　许仕强没说话，他知道，乐乐爷爷不是危言耸听。乐乐虽然很乖也很听话，但自小就跟她妈亲，纵然分开了四年多，但骨子里带出来的亲近是怎么也磨灭不了的。

　　乐乐爷爷叹了口气，起身回了里屋。

　　许仕强烦躁地搓了搓脸，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燃一根塞在嘴里。感觉这日子过的真他妈没劲。

　　周二月检的时候，许仕强把情况跟陈少华说了。

　　陈少华看着一脸颓丧的许仕强，有些心疼道：“大不了就现在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道歉。”

　　许仕强把烟头戳到烟灰缸里，身子往后一仰，躺在沙发背上，叹道：“你不知道，乐乐看我就跟看仇人似的，已经一个礼拜没过来了。我爸想孩子，总是催我跟项燕和好。但你知道的，这根本就不可能。”

　　陈少华笑了笑，在许仕强旁边坐下了，摸摸许仕强的手，“但至少，不会比眼下更坏了。你们毕竟还没离婚。”

　　许仕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是哪头儿的？怎么听着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陈少华又往许仕强身边挪了挪，用力拍了许仕强的大腿一把，许仕强一下子跳了起来，骂道：“滚蛋。”

　　陈少华笑了笑，“放松，你绷得太紧了。之前我确实着急，但后来也想通了，其实这么着也挺好的。就是要你守身如玉，是不是有点儿困难？”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仕强一眼。

　　许仕强的脸红了一下，骂道：“又不是守活寡，有什么做不到的。”

　　陈少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双手放到许仕强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道：“你这肩膀太僵硬了，你得适当放松一下。生活已经挺辛苦的了，别再自己给自己找别扭，想开点儿。”

　　许仕强被陈少华这一通话讲得飘飘然，忍不住笑道：“果然贤惠。”

　　陈少华用力在许仕强肩膀上掐了一下，翻个白眼儿道：“果然不要脸。”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就如陈少华说的那样，许仕强不再过度强硬，跟许乐乐的关系也重新融洽起来。项燕不敢手段太激进了，自然也就经常让许乐乐来乐乐爷爷那儿住。

　　许家就像过起了四口之家的正常生活，直到许仕强丢了不是铁饭碗的饭碗，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你属狗的吗？

　　仁和汽修厂，到底被秀美地产以五十万一亩的价格拿下了。

　　仁和汽修厂位置本就偏西，算不上是B市的最佳位置，所以，周边土地的市值也就在三十万每亩。很显然，这个价格给的实在是连张仁和也说不出什么了。

　　毕竟，仁和汽修厂不小，占地面积得有三亩左右，算下来这就是一百五十万。对陈少华来说可能不多，但对不少人来说，比如许仕强之流，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

　　头卖之前，张仁和将厂里的十来个维修员都叫到了一起，吃散伙饭。他首先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他对汽修厂的支持，接着，给每人发了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

　　他喝得有点儿多，一张胖脸红扑扑的。他说：“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觉得我对不起你们，因为我把厂子卖了，你们也就失业了。但我今年六十四了，真的是干不动了。我也想像普通的老人一样，回家看看孩子，享享天伦之乐。你们能理解吗？”

　　许仕强提了酒杯，没敢多喝，但脸上已然有了醉意。他拍拍胸脯道：“张头儿，我最后这么叫你一次。说真的，这么些年，我挺感谢你的，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这些人。来，我敬你一杯。”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举起酒杯，齐声道：“敬张头儿！”

　　散伙饭结束后，许仕强骑着电车就回了家。关于明天，关于未来，他没想太多，毕竟，明天还没到呢，等到了再说呗。

　　回到家，许仕强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八点钟了，还窝在床上没起来。乐乐爷爷叫了他好几遍，见没动静也就随他去了。

　　项燕送许乐乐上学回来，见许仕强还在睡，有点儿忍不住了。她拉开许仕强的被子，以许家女主人的身份开了口。“都几点钟了，还不起来，你手上是有多少钱，敢这么糟践啊。快点儿，起来！”

　　许仕强昨晚上喝得不算太多，但身体却有些难受，尤其是胃部，像是被扎了一刀似的。他拧着两条眉，口气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不想去就不去了，你管得着嘛你？”

　　项燕不干了，立刻请来了乐乐爷爷，告状道：“爸，您看看他，这都成什么样儿了？都是您惯的。”

　　自从乐乐爷爷想明白项燕的杀手锏是许乐乐之后，他就有些怕项燕了。他虽然听不惯项燕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但还是不轻不重地说了许仕强两句。“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睡懒觉。要睡，晚上下班睡。”

　　许仕强被念叨的烦了，干脆起来了。他摸了摸胃部，忍不住皱了皱眉。有时间，真得去看看了。

　　这些天似乎比原来疼得频繁了。

　　他没敢说工作没了，不用早起了。一是怕乐乐爷爷担心，再一个就是怕项燕又要拿这个说事了。于是，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后就出了门。

　　他来到仁和汽修厂，发现工厂的大门已经不翼而飞了，两辆挖掘机正忽忽悠悠地往院子里转悠，扬起一阵飞尘。

　　许仕强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家被别人端了一样。

　　他知道，他家里还有三张嘴等着吃饭，他必须尽快找个工作。但至于做什么，他一时间还真是没想好。

　　晃晃悠悠就到了中午。

　　许仕强看一眼手机，发觉今天正好是周二。于是，他直奔陈少华家。这货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他提点儿有用的建议。

　　到了门口，许仕强见陈少华正在刷车，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不由得有些吃惊，笑笑道：“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怎么自己动起手来了？”

　　陈少华见了许仕强也不吃惊，笑道：“张仁和都跟我说了，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去哪儿做月检吗，所以就先自己干上了。”

　　许仕强听了，叹了口气道：“原来你都知道了。那说说吧，你说我现在怎么着？”

　　陈少华放下水管，擦擦额上的汉，笑道：“那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干脆你自己干得了。”

　　许仕强眼睛一亮，可惜很快又暗下去了。

　　他不是没想过，但是自己当老板的风险太高了。而且，对资金和场地的要求都比较高。最关键的是，他给人干活干懒了，一想到自己要打理所有的事情，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陈少华也想到了这点儿，摇摇头叹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干脆改名叫许阿斗算了。”

　　许仕强被这话一激，斗志立刻上来了。“要不是没钱，我早就想自己干了！”

　　陈少华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仕强，懒洋洋道:“钱你不用担心，我出了，算我入股，赚了钱要分红，赔了就算我的。”

　　许仕强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陈少华笑着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俩人吃了中午饭，本想着下午好好温存片刻，谁知，李岩却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有台着急的手术，陈少华就赶紧去了医院。

　　许仕强就去了仁和汽修厂附近，查看转租的店面信息。看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店面。估摸着到了平常下班的点儿，就先回了家。

　　当天晚上，许仕强收到一条短信提示，银行卡里多了二十万块钱。

　　许仕强心里有些感动，他知道，除了陈少华，没别人。他立刻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过去，笑道：“华少，真有你的。”

　　陈少华似乎是笑了一声，“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对不对？”他故意说自己是投资，目的是怕许仕强心里别扭。

　　许仕强自然听出来了，他胸口有些发热，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多了。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今天晚上我去你那儿吧。”

　　陈少华那边愣了一下，“老爷子那边没问题吗？”

　　许仕强嗯了一声，“没事儿，我悄悄去。”

　　挂掉电话，许仕强悄悄下了楼，很快到了陈少华家。

　　门没锁，显然是给他留的。他来到客厅，陈少华正窝在沙发上看报纸，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许仕强快步来到陈少华跟前，一把抢过陈少华手里的报纸，笑着抱怨道：“每次都见你看报，也不知道这报纸有什么好看的。”

　　陈少华忍不住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许仕强充满肉感的嘴唇上，肉麻兮兮地道：“再好看的报纸自然也比不上你了，只不过，你不常来，我只好找它打发时间嘛。”语气里竟带了点儿委屈。

　　许仕强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化了，他一下子扑到陈少华的身上，对着陈少华脖子就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的吗？”陈少华笑着摸了摸许仕强的后背，接着直接将人抱到了卧室里。

　　事后，陈少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许仕强的后背，问道：“怎么样，找着合适的地方了吗？”

　　许仕强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才知道，张仁和这角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陈少华笑道：“以你的智商能明白这个道理，也算是不容易了。”

　　许仕强一把拍开陈少华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滚蛋。”

　　陈少华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万事开头难。别着急，慢慢来。”

　　许仕强长叹一声，他也不想着急，但家里的情况让他不得不紧张起来。毕竟，还有三张等着吃饭的嘴呢。

　　陈少华想了想，笑道：“你先找着地方，我也给你物色物色。不管谁先找到了，到时候，咱俩一块儿过去看看。”

　　许仕强自然没话可说，只是更紧地往陈少华身边凑了凑。

　　☆、谁让你先勾引我的

　　接下来，许仕强在乐乐爷爷和项燕面前，就像正常上班一样，每天七点半多点儿出门，晚上不到七点回来。

　　实际上，他每天都在各个街道上胡乱窜悠，目的自然是寻找好点儿的位置了。然而，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地理位置不佳。总之，过去了好几天，还是没什么眉目。

　　许仕强觉得有点儿难受了，他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想着发几句牢骚。“哎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做什么老板啊。还不如去找个地方上班，省心多了，这一天天的，上火上的我胃都疼了。”

　　陈少华那边笑了笑，道：“忘了跟你说了，我找了一个地方，明天我歇班，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操，那你不早说。”许仕强骂了一声，觉得心情好多了。

　　第二天，许仕强一早就到了陈少华家。陈少华刚送陈佳铭上学回来，进门就见许仕强正往厨房里吃他们剩下的饭菜呢。

　　陈少华挑了挑眉，笑道：“我今儿个才知道，原来你日子拮据得连早清饭都吃不起了。”

　　“滚蛋，不就是吃你两口饭嘛，看给你心疼的。”许仕强笑着骂了一句，解释说，“早清起来有点儿胃疼，就没吃饭。现在有点儿饿了，就先垫两口。”

　　陈少华皱了皱眉，道：“你那胃怎么老动不动就疼，找个时间去医院查查吧。”

　　许仕强浑不在意，道：“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再说了，就你们那个医院，简直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我哪儿有钱贡献给它？行了，别啰嗦了，你说的地儿到底在哪儿？”说着，站起身来。

　　陈少华没再纠结，当先往门口走，笑道：“这个地方，我前两天过去看了，感觉不错。走，带你遛一眼去。”

　　很快，俩人开车来到了北二环。

　　陈少华说的地方就位于北二环和天纬路的交叉口。这个地方相对来说比较荒凉，但好在交通便利，正好是高速口出来的必经之地。旁边有一个加油站，还有一个洗车店。

　　许仕强看了那店面，地方不小，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租金倒也不贵，就是离家稍微远了点儿。

　　陈少华看出了许仕强的犹豫，道：“家里那辆木斯塘闲着也是闲着，你可以开它过来。不然，呆时间长了，反倒不好开了。”

　　许仕强感激地看了陈少华一眼，见周围没人，笑着亲了陈少华一嘴，轻声道：“谢谢。”

　　陈少华的眼神倏地加深了，挑起许仕强的下巴，来了个法式热吻。

　　许仕强得了自由后，瞪了陈少华一眼，嗔道：“你来真的啊，现在可是在外面。”

　　陈少华似笑非笑地给了许仕强一句，“谁让你先勾引我的。”

　　勾引你奶奶，许仕强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找到店面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许仕强按照陈少华事先叮嘱好的，备齐了材料，注册了一个名为“华强”的汽修厂。接下来，他买了些简单的办公家具，然后给之前的汽修配件厂都打了电话，沟通了感情。

　　华强汽修厂成立后，许仕强立刻给吴彬和刘京阳打了电话。俩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一个做了快递员，一个去送外卖了。工资不高，还贼累人，有时半夜三更还得出去送东西。

　　接到许仕强的电话，俩人立刻答应下来。

　　吴彬在汽修厂转了一圈，简直要给许仕强跪下来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道：“师父，你这是去哪儿抢钱了？”

　　许仕强一脚踹在吴彬屁股上，“滚蛋，有你这么咒你师父的吗？”

　　吴彬笑嘻嘻地道：“我这不是太吃惊了嘛，我猜，师父你一定是遇到了贵人。快说说，到底是哪位高人给你指的道儿？”

　　刘京阳也觉得好奇，也凑过来听着。

　　许仕强也没隐瞒，直接把陈少华出资的事儿说了。

　　吴彬摸着下巴，一脸困惑地说：“这陈医生对你也太好了吧。古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许仕强，“师父，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值得陈医生惦记的？”

　　“滚蛋，”许仕强骂了一声，不再理会吴彬，他还真有点儿怕吴彬再说出点儿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好在，吴彬没再说什么。倒是刘京阳的一句话，让许仕强的汗都下来了。“强子，那辆木斯塘不是陈医生的车吗？”

　　许仕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是啊，我租的，一个月一千。出去谈生意，没车可不行。”

　　刘京阳奇怪地看着许仕强，“陈医生会缺这点儿钱？”

　　许仕强含糊地给了一句，“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是不是？好啦，今天咱们先去大吃一顿，明天就正式开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少有车过来维修。许仕强算了算账，非但没赚到钱，还赔了一千多块钱进去。他立刻就坐不住了，开着木斯塘就去了陈少华家。

　　到了陈少华家，许仕强直接把账本甩在了茶几上。

　　陈少华眼皮也不抬，笑道：“赔了？”

　　许仕强哀声叹气了一番，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也笑了。“不得不说，你这心态真是不比常人，赔了怎么还这么开心？”

　　“我有病，赔了还笑？”陈少华往许仕强边上挪了挪，拿过账本道，“我是看见你了才笑。”

　　听了这话，许仕强的心情立刻好起来了。

　　因为账本上没有几笔进项，陈少华很快就翻完了，他重新把账本放回茶几上，笑道：“这才一个月，着什么急？你手上有没有什么老客户，可以介绍过来。”

　　许仕强一怔，之前他也想过，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听了陈少华的话，心思又活动起来了。毕竟，张仁和是不干了，他这怎么着也不算是抢张仁和的生意。

　　回去后，许仕强找到老客户名录表，挨个地给打电话。这个时候，哪个客户是推脱敷衍的，哪个是真心想要修车的，哪个是纯粹想跟他聊天的。许仕强竟然奇迹般地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很快，一些老客户渐渐找上门儿来。再加上一些新客户开发维护得好，华强汽修厂在开业第三个月的时候，总算是扭亏为盈。

　　下班的时候，许仕强特意叫上吴彬和刘京阳一起，仨人在外边吃了顿饭，好好儿庆祝了一番。

　　回去之后，许仕强给陈少华打了通电话。陈少华就在电话那头笑着听着，很少插话。许仕强多喝了点儿酒，话也变得多起来了，嘟嘟囔囔说个没完。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来了。

　　许仕强的酒立刻就醒了大半，他赶紧挂了电话，打开门一看，是项燕。

　　他对项燕还是有点儿感情的，毕竟这三个多月，一直都是项燕在照顾着这个家。他冲项燕笑了笑，道：“有事儿？”

　　项燕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仕强，竟然令许仕强有些紧张。这人莫不是听到了什么？

　　谁知，项燕却是嫣然一笑，接着把门关上了。她朝许仕强走了一步，许仕强赶紧往后退开了。

　　许仕强警惕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项燕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说什么事儿，两口子还能有什么事儿？”说着，已经将外套扯下来了，上身只剩了一件文胸。

　　如果是之前，许仕强或许会觉得热血沸腾，但现在看了，只觉得索然无味。他皱了皱眉，转身走了出去。“你在这儿睡吧，我去客厅。”

　　项燕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原本苍白的脸瞬间一阵发热，准备解胸衣扣子的手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许仕强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些天，他一直忙着汽修厂的事儿，对项燕没想太多。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比陈少华真是差得太远了。

　　想到陈少华，许仕强就更睡不着了。见乐乐爷爷已经锁了门，干脆穿了外套下了楼，直接到了陈少华家。

　　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陈少华家已经熄灯了，估计是已经睡了。

　　许仕强没给陈少华打电话，直接拿着钥匙开了门。谁知，他刚到大厅，就见陈少华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陈少华看到许仕强有些惊讶，一边走一边道：“怎么现在来了？”

　　许仕强深吸口气，无奈道：“睡不着，过来你这儿坐会儿。”

　　“我还以为是贼呢，差点儿拿烟灰缸直接给拍过去。”陈少华一边说笑着，一边坐到了许仕强身边。他在许仕强腿上拍了一下，笑道：“说说吧，又怎么了？”

　　一听到这话，许仕强忍不住笑起来。似乎，陈少华都成了他的心灵导师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陈少华意味深长地看着许仕强，“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真没事？”

　　许仕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又好笑又好气道：“怎么，你还非想我出点儿事儿啊？”

　　陈少华笑着摇摇头，“这倒不是，我是不想你有事儿憋着，憋着不好，要出问题的。”

　　许仕强心里有些发热，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手一伸去摸陈少华的□□，贱兮兮道：“也是，会憋出病来的。”

　　陈少华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暗哑，“火是你自己点的，还得你自己来灭。”说着，一把抱起许仕强，起身往卧室走。

　　☆、主动出击

　　许仕强不想见到项燕，便连上下班的时间也做了调整。

　　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干脆在吃饭的时候，直接跟了乐乐爷爷和项燕摊牌了。当然，他没有全都交代了，只说自己跟两个原来的同事一起开了个汽修厂。因而，每天六点多就得走，晚上□□点钟才会回来。

　　其间，许仕强跟乐乐爷爷和项燕都说不上几句话。自然，表面上看似乎就谈不上发生冲突了。

　　然而，时间长了，项燕还是主动出击了。

　　那天，她送许乐乐上了学后，就来到华强汽修厂。吴彬没见过项燕，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刘京阳先开了口。

　　刘京阳跟许仕强认识很多年了，当初项燕在六月花上班的时候，他就见过。他也听许仕强提起过，说是项燕回来了。因而一怔之后，开口笑道：“老板娘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项燕笑着跟刘京阳打了个招呼，“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强子。”

　　刘京阳刚想说话，吴彬就道：“师父在办公室跟人谈保养的事呢。”

　　项燕笑了笑，说：“那我在办公室外边等等他。”说着，自顾自地进了休息大厅。

　　办公室的门没关，项燕看得清清楚楚。许仕强坐在老板椅上，他对面是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看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女人保养得很到位，皮肤看上去很好。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时笑上一通。

　　很快，许仕强发现了项燕，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两个人又谈了有一刻钟，中年妇女总算是站起来了。

　　许仕强跟中年妇女握了握手，接着将中年妇女送出了门。

　　等他再返回来的时候，项燕已经坐到了办公室里，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坐的位置，右手放在办公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许仕强的脸拉下来了，他坐到老板椅上，不耐烦地看着项燕，“你怎么来了？”

　　项燕笑了笑，“怎么，只许那个女的来，不许我来？”

　　许仕强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没想到这个女人却在这里吃醋发泼，于是声音沉了下来。“那是我的衣食父母，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妻子。”项燕出离愤怒了，纵使她走了几年，但在法律上，她仍是许仕强的合法妻子。“你别忘了，我是许乐乐的亲妈。”

　　许仕强讥讽道：“亲妈又怎么样，还不是扔下她跑了？”

　　项燕知道，自己的确做错了，但现在，她已经尽一切可能在弥补了，他还想她怎么样呢？她深吸口气，道：“我不跟你吵架。”

　　许仕强也放缓了语气，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再见这个女人了。“那你过来又是干什么来了？”

　　项燕怔了怔，她来就是想看看，许仕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之前一直都坚信着，许仕强不可能有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但现在，她没这个信心了。

　　虽然，许仕强在她回来那天晚上就告诉她了，他有喜欢的人，但她一直没有见过，所以也就一直在幻想，觉得那是许仕强故意在骗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来越害怕了。

　　她今天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许仕强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

　　但这种话，项燕是说不出口的。于是，她说：“乐乐他们班要出去玩儿，我身上没有带现金，就正好过来了。”

　　许仕强每月给项燕两千块钱，算是零花钱，生活费和学费等额外再算。如果不买大件产品，日常买点儿零碎也够用了。

　　项燕之前从没主动开口要过钱，许仕强也就不好以这个为借口不给，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到桌子上，“够吗？”

　　项燕的脸有点儿红，这感觉让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像是卖身之后给的卖肉钱。但此时，她也只好接了，拿着钱的手几乎有些发抖。

　　出去的时候，项燕跟吴彬和刘京阳笑着打了个招呼，还特意把俩人的电话记下来了。她打算，回头从这俩人身上套套有用的信息。

　　那日之后，项燕变了不少。她开始重新注意打扮，每天都要化妆。她有信心，在她有许乐乐这个杀手锏的情况下，许仕强很快就能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然而，时间过去了一个月，许仕强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的改变。

　　这让项燕有些难以接受。

　　于是，变美计划之后，项燕又开始了另一波刷存在感的操作。那就是有事没事找茬，希望能跟许仕强吵上一架，然后在乐乐爷爷的劝慰和许乐乐的眼泪攻势下，完胜许仕强。

　　至少，得让许仕强看到自己。

　　谁知，许仕强像是预先了解了她的心理，即便她想跟他吵，许仕强也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项燕气焰嚣张地骂上几句，许仕强也只是听着。

　　时间长了，乐乐爷爷看不下去了。

　　就连许乐乐，也站在了许仕强一边，对项燕道：“妈妈，你能不能别骂爸爸了，爸爸每天工作，很辛苦的。”

　　项燕几乎气出内伤，但她也知道，乐乐爷爷和许乐乐是她的两张王牌。如果哪天这两个人也不理她了，那她就必输无疑了。

　　所以，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许家总算暂时恢复了平静。

　　而这时候，腊月也到了。

　　从腊月初一开始，大街上就有了春节的气氛。好多超市玻璃窗上都贴出新春祝语或者大大的福字。

　　汽修厂这段时间按理说不应该太忙，算是淡季，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华强的生意却多得都顾不过来。许仕强和吴彬，刘京阳几乎住在汽修厂，经常干到晚上□□点钟。

　　陈少华知道仨人忙，这天下班之后特意带着陈佳铭到了汽修厂。

　　陈佳铭规规矩矩地叫了三声叔叔，然后拿起作业本去了许仕强平常谈判的办公桌前写作业去了。

　　许仕强是见惯了陈佳铭的乖巧的，吴彬和刘京阳却是发自肺腑地一通感叹。

　　陈少华听得多了，几乎没什么感觉了。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大塑料袋子。来的路上，他买了不少吃的，大都是许仕强爱吃的。

　　吴彬见了吃的简直都没命了，手都顾不上洗，直接下手抓。

　　因为陈少华是投资方，相当于是华强汽修厂的幕后老板，吴彬就直接管陈少华叫大老板了。又因为陈少华时不时就来一回，接触的多了，倒也没了初时的畏惧。

　　“大老板来的真是及时，差点儿我就饿得嗝屁着凉了。”

　　陈少华笑笑，“好好干，肯定亏不了你们。放假前，我请客，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

　　吴彬大叫一声，笑道：“还是大老板好，比我师父大方多了。平时我多吃个驴肉火烧，他都要心疼半天。”

　　“滚蛋，净在那儿颠倒黑白，我什么时候嫌你多吃驴肉火烧了。”许仕强一脚踢在吴彬屁股上。

　　吴彬故意惨叫一声，道：“大老板，你可看见了吧？我师父经常这么虐待我。”

　　陈少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急，回头我替你好好儿教训他。”说着，递给许仕强一个馅儿最大的包子。

　　许仕强的脸红了，接包子的时候瞪了陈少华一眼，嘴里骂了一声，“滚蛋。”

　　刘京阳看着俩人的互动，总觉得有些过于别扭，至于别扭在哪儿，他也说不出来。于是，笑着没说话。

　　吃完饭，仨人又加了会儿班，陈少华就在办公室里看着陈佳铭写作业。不时透过玻璃窗，看看星光下的许仕强，目光变得渐渐柔和起来。

　　到了九点多，活儿总算干得差不多了。

　　许仕强见陈少华父子俩在，破天荒地发了赦免通告，让吴彬和刘京阳回了家。

　　许仕强洗了手，来到办公室，发现陈佳铭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地方虽然有暖气，但四处漏风，还是有些冷。他身上盖着陈少华的羽绒服，小脸蛋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

　　许仕强走到跟前，低声道：“怎么睡着了，别冻感冒了。”

　　陈少华说了声不至于，看了眼许仕强，起身往外走。

　　许仕强紧跟着走到了休息室，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塞到嘴里。

　　陈少华夺过许仕强嘴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新塞回许仕强嘴里，吞云吐雾般地说道：“晚上还回去不？”

　　他知道，许仕强已经有好多次都不回家了，乐乐爷爷因为这汽修厂是自家的，似乎也没再多想。

　　许仕强皱了皱眉，吐出一口烟圈儿，“不回去了，回去烦得慌。”

　　陈少华扫了许仕强一眼，道：“老不回去，乐乐和老爷子怎么着？”

　　“有项燕呢，”许仕强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虽然她忒招人烦，但好在对乐乐和老爷子还不错。”

　　陈少华不说话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仕强。

　　许仕强的脸立刻红了，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三两下踩灭了。

　　就在这个工夫，陈少华突然上前，贴到了许仕强的身上。他闻到许仕强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汽油味儿和劣质香烟味儿，感觉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伸手去扯许仕强的毛衣。

　　许仕强也有些激动，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看见陈少华了。他配合着陈少华的动作，同时帮忙去解陈少华的衣服。

　　两个人倒在休息室的宽敞沙发床上，紧紧贴在一起。

　　休息室没有门，月光和冷空气一起扑到屋里来。自然是比办公室更冷上十倍百倍。

　　但此时，两个人都热得发烫，丝毫感觉不出寒意。

　　就在这时候，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响。

　　☆、说不定是个好姐们儿

　　陈少华反应快，伸手扯过一张毯子，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刘京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俩人，很快，脸渐渐红了。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俩人不可能是脱了衣服躺在一起取暖。他之前察觉到的别扭感，这回总算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我回来拿手机。”

　　说完这一句，刘京阳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仕强骂了一声操，这情况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少华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了，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两个人的关系，早晚会被吴彬和刘京阳识破，还不如早点说出来，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了。

　　于是，他脸上甚至笑了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就像你看见的这样，我和强子就是这种关系。如果你能接受，那我和强子都很开心。如果不能，我们也很抱歉。”

　　刘京阳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汽修厂。

　　许仕强一脚踢在陈少华身上，骂道：“都怪你，四处发情，让老刘看见了吧。赶明儿他不来了可怎么办？”

　　“没事儿，他会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陈少华就是有这种感觉。他笑吟吟地抓住许仕强的脚，轻轻挠了一下，许仕强闷哼一声，立刻化成水一般软在陈少华的怀里。

　　果不其然，第二天，刘京阳在上班点之前就到了。只不过，他的目光有些游离，始终没看许仕强。

　　许仕强找了个空闲，把刘京阳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刘，咱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刘京阳想了想，“八年了吧。”

　　“是啊，八年了，”许仕强长叹一声，“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八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哥们儿的。昨天晚上的事，我也不想多说，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刘京阳的脸黑里透着紫，支吾了半天，叹一口气道：“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染上这毛病的？能治吗还？”

　　许仕强原本还提着一颗心，听了这话，就算松了口气，笑道：“这毛病还真改不了。要是能改，还用你说？”

　　刘京阳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许仕强脸上的笑更大了，道：“好兄弟。”

　　刘京阳翻了个白眼儿，叹道：“说不定，是个好姐们儿。”

　　他昨天晚上回去研究了半天，虽然觉得别扭，但也绝不会因为许仕强的性取向而觉得他是个异类。而且研究到最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许仕强是吃亏的那个。

　　许仕强的脸一下子黑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卷卫生纸，直接朝刘京阳扔了过去。“你他妈才是女的呢。”

　　刘京阳从许仕强恼羞成怒的表情里，认定自己的猜测没错。接着不等许仕强再度发飙，赶紧溜出了办公室。

　　转眼，到了年底，项燕有条不紊地置办了年货。

　　到了腊月二十六，华强汽修厂放了假。虽然许仕强不想回家，但吴彬和刘京阳得帮着家里忙活。他老霸着俩人，也不合适，于是发了工资和年终奖就让俩人滚蛋了。

　　至于许仕强自己，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家呆的。他对项燕和乐乐爷爷说厂子里有活，忙不开，还等再坚持坚持。他无事可做，于是四处乱晃。有时候干脆直接窝在汽修厂里，玩一天游戏。

　　着实颓废了几日，总算挨到了腊月二十九，陈少华也放了假。

　　俩人商量着去买年货，但又担心碰到项燕和乐乐爷爷，于是俩人特意驾车去了距离西区最远的东郊大卖场。

　　然而，就是如此，还是被项燕发现了。

　　项燕当然没去东郊的大卖场，她是在本地的电视台上看到的。当时B市电视台正在东郊大卖场做现场直播报道，两个人的身影好巧不巧地成为了背景画面。

　　看着许仕强春风化雨般的表情，项燕的火怒不可遏。她立刻给吴彬打了电话过去，吴彬头脑简单，丝毫没觉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一问全给秃噜出去了。

　　于是，项燕立刻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

　　许仕强本能地不想接，但见项燕不停地打，又怕是家里出什么事，因而耐着性子按下了接听键。

　　项燕的声音控制得很好，许仕强没听出这平静之下蕴藏的万丈怒火。

　　“你现在在哪儿呢？”

　　许仕强觉得这话有点儿奇怪，但也没多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故意装作不耐烦地说道：“还能在哪儿，自然是在汽修厂了。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到现在你还在撒谎，”项燕的声音终于控制不住了，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我都看到你了，你还在撒谎！”

　　许仕强左右望了一眼，故作镇定道：“你别无理取闹，我现在在汽修厂，你怎么看到我？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少华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好，“项燕？”

　　许仕强叹了口气，“是，不知道发什么疯。”

　　因着项燕这一通电话，两个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大概买了点儿东西就回去了。

　　许仕强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他还真有些怕项燕狗急跳墙下做出点儿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陈少华把许仕强送到门口，“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货去了只能是去添乱，老爷子见了，说不定中风直接复发了。于是，许仕强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放心吧，有事儿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回到家，项燕立刻发飙了。她指着许仕强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骗我和爸说，你去加班了，可汽修厂早就放假了。”

　　许仕强明白，项燕肯定是给吴彬或者刘京阳打过电话了，要不就是亲自去了汽修厂，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不承认了。他怕乐乐爷爷听到生气，直接将项燕拉到了卧室。

　　“是，我是放了假，可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有家不回，却在外面溜达？如果我在家心情舒畅，我会冒着冷风在大街上乱转吗？”

　　项燕也冷静下来了，尖刻道：“外面冷不冷我不知道，东郊大卖场肯定是很热的吧，外套都脱了。”

　　许仕强心里一紧，当时他确实是脱了外套的，这么说，项燕肯定是看到他了。他思索片刻，道：“你都看见了？”

　　因为是市台，新闻画面画质不太清楚，上面的人是不是许仕强，项燕心里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但现在许仕强一说，自然就是坐实了那就是他。项燕的脸更冷了，“看见了，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许仕强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这件事你告诉我爸了？”

　　项燕怔了一下，她还真没跟老爷子说，就想着先跟许仕强确认了，再去找老爷子告状。此时一听，立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道：“怎么，怕了？”

　　许仕强一见项燕的表情，就知道项燕暂时还没有告诉老爷子。他心里先松了口气，态度极端强硬道：“这件事别跟我爸说，否则，我一定让你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项燕愣了一下，虽然许仕强之前也曾疾言厉色过，但像这般冷酷无情的时候却是没有的。她身子抖了一下，勉强没有暴露出畏惧，冷哼道：“这是你我的事，还不用惊动老爷子。”

　　许仕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冷声道：“这是年底的分红，不多，三万块钱，你留着吧。”

　　项燕吃了一惊，收下卡，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时间，许仕强不敢再跑出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时候跟许乐乐玩会儿游戏，有时候帮项燕收拾收拾卫生，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和体贴热情的丈夫。

　　项燕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许仕强转性了，她对跟许仕强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更加好奇了，她从手机上截屏，把陈少华的图片保存下来，想着找机会问问刘京阳和吴彬，看他们认不认识。

　　谁知，没等她去找，先被许乐乐发现了。许乐乐原本只是拿项燕的手机玩儿游戏，不期然地翻到了陈少华的图片，兴奋地叫道：“爸爸和陈叔叔上电视啦！”

　　☆、摊牌吧

　　项燕心中一动，死死抓住许乐乐的胳膊，面色严肃道：“陈叔叔是谁？”

　　许乐乐被项燕的表情吓坏了，支支吾吾道：“陈叔叔是……是陈佳铭的爸爸。”

　　项燕松开许乐乐，缓了缓语气道：“陈佳铭又是谁？”

　　许乐乐实话实说道：“陈佳铭是我们班同学。之前你还见过来着。”

　　项燕想起来了，之前接许乐乐放学的时候，她身边总是跟着个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儿。那个小男孩儿的爸爸她也见过，只不过没说过话，看上去是个斯文有礼的男人。

　　她接着追问：“那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儿吗？”

　　许乐乐想了想，皱眉说：“他们家住花园里小区，好像是……792还是729来着？爷爷不喜欢陈叔叔，妈妈还是别去找他了。”

　　项燕心中一动，问道：“那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喜欢陈叔叔吗？”

　　许乐乐皱着小眉头想了很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爷爷很喜欢陈叔叔，也很喜欢陈佳铭，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突然就不喜欢了。”

　　项燕心知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当天下午，项燕就去了幸福里小区，她先找到了792号，敲开门，开门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她问：“您认识陈佳铭吗？”

　　老太太皱皱眉，回答说不认识。

　　于是，项燕就告辞了，直接来到729号。她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陈佳铭。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微微笑道：“你好，小朋友，我有事找你爸爸，他在家吗？”

　　陈佳铭皱着眉头，打量了项燕两眼，道：“你是许乐乐的妈妈？”

　　项燕笑了笑，道：“是的，你爸爸在家吗？”

　　陈佳铭不太喜欢项燕，虽然她看上去很有礼貌，但不知道为什么，陈佳铭就是不喜欢这个人。正想着要不要说实话，陈少华走了出来。

　　陈少华自然是见过项燕的，他怔了一下，淡淡道：“你找我有事儿？”

　　项燕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她紧了紧手中的包，道：“是的，有点儿事想问问你。”

　　陈少华看了陈佳铭一眼，道：“回屋写作业去。”等陈佳铭进了屋，他才对项燕说道：“进来说吧。”

　　项燕进了屋，立刻被屋里的豪华装饰吸引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陈少华被新闻报道定格的画面，开门见山道：“这是你跟强子被电视台拍到的画面。”

　　陈少华淡淡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有什么问题吗？”

　　项燕勉强笑了笑，“那天我给强子打电话，强子说他在汽修厂上班，结果却是和你在东郊的大卖场买东西，你觉得没问题吗？”

　　陈少华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感觉自己像是电视剧上被抓包的小三，于是便用了小三专门针对正室用的套路说辞。

　　“即使有问题，那也应该是强子有问题，你不去问他，却来问我，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项燕把手机收起来，笑容不见了。

　　“我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关键是，我找到他之后，他跟我说绝不能让乐乐爷爷知道，否则，他就对我不客气了。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强子的反应有些太过激了。你觉得呢？”

　　陈少华的脸色冷下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项燕感觉自己占了上风，于是又笑了笑，道：“我只想知道，乐乐爷爷为什么讨厌你？强子又为什么偷偷跟你见面，却不敢让老爷子知道。”

　　陈少华站起身，摆出了送客的姿势，冷声道：“你的问题很好解释，你直接去问许仕强或者乐乐爷爷。随便哪一个，都会告诉你答案的，但不是我。慢走不送。”

　　他现在拿不准项燕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也不敢贸然回答，于是又把问题重新抛给了项燕。想着等项燕走后，给许仕强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项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冷哼一声，道：“好，那我就自己去问。”

　　等项燕离开后，陈少华立刻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过去。

　　此时，许仕强正帮着乐乐爷爷包饺子，看了电话提醒后，擦了擦手就出了厨房，按下接听键道：“哎，老刘，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说完，来到自己卧室，反手把门锁上了。

　　陈少华等了片刻，道：“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说吧，华少，到底怎么了？”许仕强压低了声音，来到阳台。

　　陈少华把项燕的事说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许仕强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行了，我知道了，你就别管了。”

　　“我主要是担心她把这事儿跟老爷子说了，到时候必定又是一番折腾。老爷子那身体，恐怕禁不住。”

　　许仕强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项燕回来的时候，饺子已经包出来了。

　　乐乐爷爷见人到齐了，就下锅煮饺子。

　　不到晚上七点，一桌丰盛的团圆饭就上了桌。

　　一家四口人围坐在饭桌前，各自说了一声新春快乐，就开始默默地用饭。

　　虽然春节联欢晚会一直在播，声音也开得也很大，加上窗外鞭炮声就没停过，屋里的气氛却显得很沉重。

　　许乐乐没吃几个饺子，就喊着吃饱了，自己跑去里屋玩儿去了。

　　乐乐爷爷也没吃多少，说了一声也回了屋。

　　饭桌前只剩下许仕强和项燕，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气氛越加尴尬。

　　项燕最先受不住了，她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发出啪一声响，对着许仕强怒目而视，“你对我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许仕强也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项燕。“你想让我说什么？”

　　项燕不知道怎么说了。

　　许仕强却像是被上了发条，将堵了好长时间的话说了出来。

　　“之前我提醒过你，咱们没机会了。可是你不死心。那也没关系，我退一万步，容你在这个家里，容你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乐乐的母亲。但是，你现在还想奢望我的感情，不是太贪心了吗？”

　　项燕的眼眶红了，她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可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能够疼爱自己，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别人可以，你不行。”许仕强站起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因为你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而我就是那个农夫。我现在后悔了。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进我的家门。”

　　项燕的眼泪流出来了，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饭桌上。

　　许仕强皱了皱眉头，语气略有些缓和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想离婚，我会给你一笔分手费，如果不想的话，那么就安安静静的，别总想整什么幺蛾子。”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许仕强自然不会去别的什么地方，他溜达着来到了陈少华家。

　　陈少华家还正吃饭，对比乐乐爷爷做的一桌子的饭菜，陈家的年夜饭就简单到令人发指了。一凉一热，中间是一盘饺子。

　　许仕强咋了咋舌，接着直接就上了桌。“你们这也是年夜饭吗？看着比平常还简单哪。”

　　陈佳铭一本正经地看着许仕强，说道：“爸爸说不能做太多了，浪费。”

　　许仕强翻了个白眼儿，嗤笑道：“我倒不知道他还有节约的美德。依我看，是懒得做吧。”

　　陈少华在许仕强脑袋上敲了一筷子，笑道：“不想吃不用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许仕强说着，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猪肉大葱馅儿的，又鲜又嫩，味道不错。他一口气吃了十来个。

　　吃完饭，陈佳铭回了卧室。

　　陈少华和许仕强在客厅里聊天。

　　陈少华见许仕强一脸丧气，问：“被赶出来了？”

　　许仕强哎了一声，无奈道：“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个女人相处了？只要想想，心里都膈应得慌。”

　　陈少华摸摸许仕强的头发，笑道：“你就跟她摊牌吧，看她怎么选。是拿钱离开，还是忍辱留下。”

　　“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许仕强笑了笑，“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她说了，要么要钱，要么闭嘴。”

　　说了一会儿，临近十二点了。窗外的鞭炮噼噼啪啪连着响了起来。烟火不时在夜空中绽放，留下瞬间的灿烂。

　　俩人不说话了，互相望着对方。

　　倒计时响起。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两个人同时说了一句，“春节快乐。”

　　说完的瞬间，吻上对方的嘴唇。

　　☆、被医院开除了？

　　自从许仕强跟项燕摊牌之后，项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重新扮演起了孝顺贤惠的儿媳妇和尽职尽责的母亲角色。整个春节，她的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话轻言细语，让任何人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许仕强早就见惯了项燕的善变，但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什么时候春节能尽快过去，然后远离这个怪物似的家庭。

　　总算，正月初五到了。

　　晚上，许家四口人看似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小年饭，宣告了春节的最终结束。

　　因为好多人都是初六七上班，为了能赶上第一波修车检车的高峰，华强汽修厂定的是正月初六开工。

　　第二天，许仕强一早就去上班了。他来得早，吴彬和刘京阳都还没到。春节期间下了雪，院子里有不少地方背阴，雪都还没化。于是，他就把院子整个扫了一遍。

　　刚扫到一半，吴彬和刘京阳来了。

　　吴彬有些吃惊，笑道：“自己当老板果然不一样了，原来你可天天踩着点儿上班，早到一分钟都觉得自己亏了。”

　　许仕强笑骂了一声滚蛋，“赶紧滚进去收拾收拾。”

　　吴彬自告奋勇去清扫办公室，刘京阳就只能打扫休息室了。他来到那张硕大的沙发床上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脸上一红。

　　许仕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京阳脸上充血的一幕，他骂了一声，“操，怎么看着像是抹了鸡血似的。”

　　刘京阳脸上的红色瞬间变成了黑色，抹布往许仕强脸上 一扔，道：“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问我？还是你自己收拾吧。”

　　许仕强拿下抹布，来到沙发床边，看到沙发罩上可疑的颜色，立刻明白刘京阳为什么脸红了。他觉得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似的，一把将沙发罩扯下来，含糊道：“都铺了半年多了，也该洗洗了。”

　　吴彬不明所以，嘿嘿笑道：“师父，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过了个年，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我看你是挺闲的，这沙发罩你洗了吧。”说是这么说，许仕强到底没敢把沙发罩扔给吴彬。若真叫吴彬看见了，他这张老脸可真没地方搁了。

　　用了半天时间，汽修厂总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到了下午，许仕强挨个给客户们打电话，先是问了声过年好，接着就将汽修厂开工的消息散了出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不少车辆送来检修了，不少都是跑长途的客货。这样的车，一般都出门早，而且长途跋涉的，对车子要求比较高。自然，检修费用也比一般的小轿车要高不少。

　　开工一个星期，华强汽修厂几乎接下了平时一个月的订单量。自然，钱是赚到了，但是也确实辛苦。

　　仨人几乎又重复了年前的节奏，每天晚上都是□□点钟才能回家。

　　这正好合了许仕强的意。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住在汽修厂，不管多晚，总还是会回家。仿佛这是他和项燕定下的一个无言的规矩，谁都不能试图打破目前的平静。

　　项燕也会一直等着许仕强，虽然俩人不在一起睡觉。但是，项燕总会等许仕强回来之后，才回许乐乐屋里。

　　时间长了，许仕强不可能总在沙发上睡，于是，项燕就在许乐乐屋里换了张大床，娘俩晚上一起睡。

　　许仕强回到家，洗了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粗略算算，他跟陈少华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了。

　　他知道，陈少华这段时间肯定也挺忙的，有时候他给陈少华发微信，直到中午下班或者晚上陈少华才能回复。但他实在忍不了相思之苦了，于是手贱地又发了个问候过去。

　　爱你在心口难开：在吗

　　爱你在心口难开：华少

　　等了半天，也没见陈少华回复。他只好恨恨地关了手机，决定明天就杀到他家，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到了第二天，许仕强把汽修厂里的活儿都安排好了，开着木斯塘就奔了市一。

　　到了市一，也差不多快十二点了。许仕强想着正好俩人一起吃顿中午饭。他给陈少华打了个电话，谁知，陈少华直接给挂断了。许仕强有些出离愤怒了。他立刻给陈少华发了条微信。

　　爱你在心口难开：孙子，怎么不接电话

　　这条微信，也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声息。

　　许仕强心里的火更大了，他坐在驾驶座上，眼睛跟两个探照灯似的，死死地盯着医院门口。

　　很快，十二点了。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涌出了门口，往西侧的食堂走去。然而，等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是没看见陈少华的身影。

　　许仕强有些纳闷儿，难道陈少华没来上班？

　　正奇怪，就见李岩从门口走了出来。许仕强眼睛一亮，像兔子一样窜了过去，一把拉住李岩的胳膊，笑道：“李医生，还记得我吗？”

　　许仕强由普通维修员晋生成为汽修厂老板，打扮气质自然有了不同。李岩打量了好几眼，总算是认出来了，笑道：“人靠衣衫马靠鞍，换了这身行头我都认不出来了。”

　　许仕强笑了笑，也不多客气，开门见山道：“我想找陈少华，请问他在哪个办公室？”

　　李岩一脸复杂地看着许仕强，“你不知道？”

　　许仕强一怔，松开了李岩。“知道什么？”

　　李岩见这情况，有点儿拿不准要不要说了。

　　许仕强着了急，问道：“是不是他出什么事儿了？”

　　李岩皱着眉头，道：“你还是亲自问他吧。他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别介啊，我要是能联系到他，就不至于从这儿堵着了。”许仕强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你倒是快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了。”

　　李岩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被医院开除了。听说是收了患者三万块钱的红包。”

　　☆、会算数就行

　　许仕强怔了一下，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他那个人我了解，清高得很，绝不会为了区区三万块钱干这种事。”

　　李岩皱眉说：“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只不过，院方收到了检举信。就算是有人故意陷害的，院方为了医院的清白，也不得不做出反应。”

　　许仕强懵了，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李岩叹了口气，医疗行业圈的人基本上都认识，所以，如果一个人的医德被贴上了黑标签，那么这个人就很难在别的医院里找到工作。“估计在市里不好说了，如果还想在这行混，只能去县里或者农村。”

　　许仕强听到后，整个人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好好的工作，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关键，这孙子还一声不吭。

　　离开市一后，许仕强直接来到了陈少华家。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总算看到了陈少华那辆骚包的宝青色宝马X5。

　　陈少华看到许仕强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汽修厂没活儿？”

　　许仕强的嘴角抿得紧紧的，没有一丝往日的笑模样。他没问陈少华为什么不接电话，而是直接问：“找到工作了？”

　　陈少华一怔，勉强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许仕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少华避开许仕强的眼睛，有些烦躁地说道：“告诉你什么，一上来就没头没脑的，你是过来吵架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陈少华脸上现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许仕强的心软了下来，他缓和了语气，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被辞了？我都去医院打听过了。”

　　陈少华心知，瞒是瞒不住了，只好坦然道：“告不告诉你，你不都得知道嘛。再说了，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也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那为什么不接电话？”许仕强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陈少华的眼睛说道，“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陈少华叹了口气，他刚从县里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呢，就被许仕强逼着发作了一通，现在回过味儿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说完，陈少华走到沙发旁，疲惫地坐了下来。他的身子向后斜倚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似乎是在遮挡刺目的阳光。裤腿上有半干的泥点，不知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

　　许仕强还从没看到过如此落魄的陈少华，心里跟着一疼。他缓缓走到陈少华身边，紧挨着陈少华坐了下来，接着大手一伸，把陈少华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陈少华的脑袋就枕在许仕强的胸口，许仕强一说话，震动的声音似乎直接通过许仕强的心脏传到了他耳朵里。

　　他听到许仕强叹息般地说道：“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担心。我担心你出事，所以特意去了市一，这才了解了情况。就像上次你离开博爱医院，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陈少华没说话，口中却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微微张了张嘴唇。

　　“我知道你是怕我胡思乱想，但我却感觉你是将我看成了一个外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对外人才会什么都不说。我知道，我没用，每次遇到难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你，总会想办法找你帮忙。我也想让你这样，有什么困难了，咱俩一起商量着解决。你能明白吗？”

　　陈少华从许仕强怀里爬起来，一把扶住许仕强的脸，对着那两片充满肉感的嘴唇就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陈少华才道：“对不起，可能是我考虑得太多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没想到却让你更加担心了。好了，总之事情你也知道了，说说吧，你有什么好法子？”

　　许仕强对医疗行业不太了解，皱眉说：“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那么找到那么陷害你的人，让他跟院方澄清了，不就可以了吗？”

　　陈少华苦笑着摇摇头，“医疗行业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声誉比他的医术更加金贵。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是说什么也挽回不了的。即使找到那个人，院方也不可能重新聘用我。”

　　许仕强皱了皱眉，“那这么说，就像李岩说的似的，只能去县城或者农村了？”

　　陈少华挑了挑眉，“原来你是从李岩嘴里得知的。这人还真不够意思，我都告诉他了，不管什么人问打死都不要说。”

　　许仕强赶紧澄清，“是我死缠烂打李岩才说的。”

　　陈少华笑着摇摇头，道：“算了，饶他一命。只不过，事情可能真像李岩说的那样，似乎除了广大的县城和农村天地，我在这行还真不好混下去了。”

　　许仕强知道陈少华医术高明，而且有心致力于救死扶伤，医生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想到要去农村或者县城他就感觉有点儿接受不了了。太他妈屈才了。

　　他想了想，忽然脑中一闪，道：“不如你来汽修厂？”这样一来，俩人天天都能见面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不是我瞧不起维修工，而是我实在没有那个手艺。”

　　“要什么手艺，你会算数吗？会算数就行。”许仕强越想越兴奋，到后来脸上都泛起红光了，“汽修厂生意越来越好，账务也越来越复杂了，我正打算招个会计呢，你来得可不正是时候？”

　　陈少华思索片刻，皱了皱眉，“那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试试可以，不行我就走。”

　　许仕强赶紧答应下来，“试试就试试，你不行，我还不让你来呢。”

　　陈少华一听不行俩字，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直接扑到许仕强身上，伸手去扒许仕强的衣服，挑眉道：“看来是太久没□□你了，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许仕强羞得满脸通红，但他很长时间没跟陈少华胡闹了，心里自然也是想的，当即半推半就地成就了一起完美的和奸案。

　　胡闹一番后，许仕强总算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问：“到底是谁想陷害你呢？你心里有目标没有？”

　　陈少华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虽然不太敢确定，但还是从院方嘴里问出了点儿东西。他说：“你是不是给过项燕一个三万块钱的建行卡？”

　　一听这个，许仕强的脑袋立马炸了。

　　☆、神仙似的日子

　　回到家，许仕强第一件事就是问项燕要银行卡。当然，理由也很充足，生意多了，资金周转不开，拿了三万块钱，回头再多给她补上一万。

　　谁知，项燕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拿出来。最后被许仕强逼得没办法了，只好一口咬定银行卡丢了。

　　许仕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诬陷陈少华的不是别人，就是项燕。他怒火中烧，但又不敢把项燕惹毛了。怕她狗急跳墙，到时候对乐乐爷爷和许乐乐不利。

　　于是，他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许仕强接着陈少华一起来到了汽修厂。他当着吴彬和刘京阳的面宣布道：“从今天起，华少就是咱们汽修厂的高级会计师了。大家瓜叽两下子啊。”

　　吴彬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场景，立刻鼓起掌来，笑道：“有大老板坐镇，咱们汽修厂还不得赚翻啦。”

　　陈少华笑了笑，谦逊道：“以后还得靠大家齐心协力，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扛不起一个厂子。”

　　刘京阳毕竟老成稳重，敏感地察觉出这里面有问题，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许仕强一巴掌拍到刘京阳后脑勺上，笑道：“胡说八道什么，我这儿是忙不过来了。行了行了，别戳着了，干活去吧。”

　　打发走了吴彬和刘京阳，许仕强将陈少华带到了办公室，直接将人按到了老板椅上，接着将办公桌上摊开的几本笔记本拢到陈少华面前，笑道：“目前就是这些，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陈少华脸一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手工记账。而且，许仕强狗爬似的字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他看了一眼电脑，估计这玩意儿平常是被当成了摆设吧。按许仕强的脑子，估计连游戏机都不是。

　　许仕强从一旁的饮水机上接了杯水，端到陈少华面前。陈少华见那杯子外沿儿上有好几个黑色的油手印儿，里头还泡着几颗又胖又肥的枸杞，立刻一脸嫌弃。

　　许仕强笑了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嫌弃你老头儿呢。”

　　陈少华没说话，嘴角的肌肉却忍不住抽动了两下。这个地方，他来过几次，但大都是晚上，看不太清楚。今天一参观，只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陈少华来了一个月，吴彬直观地感觉到汽修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卫生条件好了。不管是办公室还是休息室或者院子里，都被彻底打扫了一遍。不敢说地面能反出光儿来，也差不离了。

　　其次，饮食条件明显提高了。之前仨人都是买着吃，随便吃点儿也就算了。但陈少华来了之后，几乎搬进来一个厨房。做饭是轮换着来，但至少能吃上热乎饭了，而且还有口汤喝。

　　再一个就是，许仕强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多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每个人多发了五百块钱。

　　一天，吴彬透过玻璃窗往办公室望，刚开始还是许仕强和陈少华面对面说话呢，一会儿再看进去，就只剩了陈少华一个人。因为办公桌是背对着窗户的，所以，他看到的只是陈少华的背影。

　　他开始也没在意，以为许仕强去了休息室，谁知道，他刚想转身，就见许仕强突然从陈少华的怀里钻出来了。敢情刚刚许仕强一直是被被陈少华抱着的啊。他想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俩人玩的什么游戏。

　　时间长了，吴彬琢磨出点儿味儿来了，想到那天许仕强从陈少华怀里钻出来的惊悚场景，冷汗都下来了。他悄悄对刘京阳道：“你说，我师父和大老板是不是有点儿过密从甚啊。”

　　刘京阳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当事人都不说，他就更没法说了，于是只好一巴掌呼到吴彬后脑勺上，“没事儿瞎琢磨什么，干活去。”

　　吴彬一个外人都感觉出不同来了，作为当事人的许仕强感觉自然就更强烈了。

　　之前乱成一团的账目，陈少华不出一个星期就给整理得清清楚楚，还给做成了电子表格，需要查找的时候，轻轻一点就出来了，比之前的效率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

　　许仕强不得不佩服，高材生就是高材生。这陈少华，不但在本专业是个人才，在外专业里，也有不同于我等凡人的天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天天看见陈少华了，不但可以天天看，而且可以随时摸到了。别人可能觉得天天见到，不免产生厌烦，许仕强却是，越看越想看，越摸越想摸，恨不得吴彬和刘京阳直接消失了。

　　许仕强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不对，就连神仙也不可能过得比他更潇洒了。

　　许仕强在汽修厂里过得如鱼得水，回家看到项燕脸色都好了几分。许仕强对项燕当初陷害陈少华的行为感到几分隐隐的庆幸，不然，他哪能天天抱得美人归呢。

　　项燕自然也觉出许仕强的变化来了，她悄悄观察了一阵，去过汽修厂几次，总算是确认了。

　　这一下子，可真是要把项燕的银牙给咬碎了。她狠了心把银行卡送给了医院，结果却换来俩人的朝夕相伴。这口气，她自然是忍不下去了。

　　只不过，不能忍也得忍。

　　项燕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依旧扮演着慈母孝媳的角色。时间长了，乐乐爷爷和许乐乐自然对项燕更加依赖。再加上许仕强长时间的缺席，更加强了对项燕的认同。

　　项燕在感情上得不到回应，自然在金钱上就索求得更多。许仕强见她不再无理取闹，便也妥协了不少，每个月给她的零用钱能达到三千。这在B市，相当于一个小白领一个月的工资了。

　　项燕活了半辈子了，一开始追求理想，结果被现实打击得七零八乱。接着又回归家庭，想要获得来自爱人的温暖，结果得到的却是丈夫的背弃。现如今，她能想到的，只有钱。

　　只有钱，能带给她安全感。

　　于是，她想方设法找许仕强要钱。当然，她不是傻不啦叽的直接开口要，而是编好了名目繁多却从不重样的借口。而且，每一个听上去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孩子报班，你总不能不报吧。过节给老师送礼，你总不能不送吧。老人体检，你总不能不去吧。

　　总之，在短短时间内，相对于一个全职主妇而言，项燕积累了大量金钱。接着，就在她的金钱梦即将实现的时候，她倒霉巴拉地认识了一个感情骗子。

　　这个感情骗子不但骗了她的钱，还骗了她的身子。就在她思索报警还是息事宁人的时候，这骗子竟然自己找上门儿来了。

　　☆、你把自己卖给我吧

　　那天，乐乐爷爷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就听敲门声响。他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花红柳绿的小青年，耳朵上打了七八个耳洞，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

　　用乐乐爷爷的话说，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于是，乐乐爷爷谨慎地挡住半个门，问道：“你是谁，你找哪个？”

　　小青年把嘴里的烟掏出来，旁若无人地吐了口眼圈。接着操着一口烟酒嗓问：“项燕呢？叫她出来。”

　　乐乐爷爷一惊，不知道项燕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小流氓，又吃惊又生气道：“你到底是谁？找项燕干嘛？”

　　小青年一听，就知道找对门了。他推了乐乐爷爷一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二郎腿一翘，直接架到了茶几上。提高嗓门道：“项燕，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项燕早就听到小青年的说话声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只好躲在里屋。

　　乐乐爷爷看不下去了，怒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闯到我家里来？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报警？吓唬谁啊。你报一个试试，看到时候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小青年毫不在意地回答着，烟头直接在沙发上摁灭了，布艺沙发上烧出一个黑色的洞眼。

　　乐乐爷爷气得厉害，他深吸两口气。他知道，他不能生气。所以，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好，我现在就找项燕出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说完，对着里屋喊了一声项燕。

　　项燕听到声音，只得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小青年的时候，脸都白了。她又气又怕，嘴唇哆嗦着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你骗完我的钱和身子，就想一走了之，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地道？”小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项燕，这一手倒打一耙使得是炉火纯青。

　　项燕的脸立刻变了，她顾不得有乐乐爷爷在场，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你胡说八道，谁骗你钱了，我还没报警抓你呢。”

　　“哈哈，抓我，是抓我还是抓你啊。”小青年早就摸透了项燕的脾气，这人最多也就是说说，真要报警，早报了。

　　乐乐爷爷听得越来越糊涂，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燕自然不想让老爷子知道了，她对乐乐爷爷说：“爸，你先回屋，这个无赖交给我处理就行。”打算回头再找理由跟乐乐爷爷解释。说完，看向小青年，“咱俩去外面说。”

　　小青年嘿嘿一笑，“我偏偏要当着老爷子的面说。”

　　项燕的脸更不好看了，疾言厉色道：“你跟我出来，这事儿还能商量，你若不出来，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小青年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大大咧咧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了，转身往门外走去。

　　项燕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乐乐爷爷放心不下，悄悄跟在两个人身后。两个人在楼道口旁边的空地上站定了。乐乐爷爷躲在楼道里，精神紧绷，竖着耳朵仔细听。

　　就听项燕说道：“你到底想干嘛？之前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小青年惫懒地笑道：“你知道的，我花销大，再一个，我就是想你了，你老不来，我这不就过来找你了吗？”说着，伸手去揽项燕的身子。

　　乐乐爷爷听得心脏一阵抽痛，他用手捂住胸口，呼呼地喘着粗气。

　　项燕怕被人看到，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看看。”

　　“有意思，做都做了，现在装什么纯洁，你那□□的声音我都录下来了，要不要给你放来听听？”说着，小青年作势去拿手机。

　　乐乐爷爷忽然双腿一软，慢慢靠在了墙壁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贤惠孝顺的儿媳妇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项燕的脸立刻变了，她深吸口气，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先拿十万块钱吧，其他的回头再说。”

　　项燕真是后悔了，自己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跟这么一个小混混搞在一起，而且现在这小混混明显是赖上她了，回头还得找她要钱，这么下去，绝对是个无底洞。

　　于是，她娇笑一声，决定把此事了结。“你我总算是有过肌肤之亲，这点儿情谊总是不假的。咱们好聚好散，这样，我想办法帮你凑十万块钱，回头咱们就别来往了。毕竟，我是有家庭的人。你说呢？”

　　小青年嗤嗤一笑，“看在你在床上又骚又浪的份儿上，就按你说的来吧。”

　　听到这里，乐乐爷爷眼一闭，顺着墙壁往下出溜了。

　　等项燕发现的时候，乐乐爷爷已经昏过去了。她赶紧打了120，等到了医院，医生给出结论是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这才缓缓舒了口气，接着给许仕强打了电话过去。其间，她自然想好了一套说辞。

　　许仕强接到电话，一听就懵了。

　　陈少华就在旁边，他拍了拍许仕强的肩膀。

　　许仕强勉强镇定下来，问清了是哪家医院。挂断电话，许仕强跟陈少华大概说了一下。陈少华二话不说，跟着许仕强就来了医院。

　　到了医院，乐乐爷爷刚进手术室。项燕就坐在手术室外边的一个长椅上，许乐乐也跟在身边。

　　见许仕强来了，项燕站了起来，一脸憔悴道：“爸的情况有点儿危险，手术费至少五十万，而且做了也不一定能醒过来。你看做是不做。”看到陈少华的时候，她的脸色变了几变，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些日子，项燕也看清楚了。这个陈少华就是许仕强所谓的心上人。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俩大男人怎么会搞到一起。但事实容不得她不信。于是，看向陈少华的眼光又是不屑又是嫉妒，可谓万分复杂。

　　许仕强没注意这些，他心里想的只有手术费。他的眼有些红，家里本来就底子薄，后来乐乐奶奶和乐乐爷爷接连住院，花了不少钱。这半年多少赚了点钱，但偌大的一笔手术费，是无论如何也凑不上的。

　　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乐乐爷爷就这么走了，他良心上是一万个过不去。于是，他咬了咬牙，就算是卖房子，也得给乐乐爷爷凑上这手术费。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对着俩人说了一声，“家属商量出来了吗，这手术到底做是不做？”

　　许仕强走到近前，拉住医生的手，道：“医生，我们做，我们做，只不过，手术费暂时可能交不上，能不能先交一半……”

　　话没说完，医生就把手抽回来了，皱眉说：“什么时候凑够了手术费什么时候再说吧。”说完，转身走了。

　　很快，乐乐爷爷被从手术室里推到了最近的一处病房里。

　　许仕强气得想要爆粗口，这他妈到底什么地方，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还是只认钱的地方，没钱就不能做手术了吗？

　　项燕紧跟着问了一句，“这手术还做吗？”意思自然是不想做了。

　　许仕强的眼睛都红了，他吼了她一声，“你说呢，他是我亲爸！”

　　项燕的眼眶当下也红了。毕竟，房贷还要还，乐乐将来上学也需要一大笔钱。最重要的是，她担心乐乐爷爷醒过来，会把她的真面目一把撕下来，到时候，她就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许仕强没再理会项燕，他转身进了病房。看着奄奄一息的乐乐爷爷，许仕强的眼睛都红了。他轻轻地叫了声爸，可乐乐爷爷没有任何反应。

　　陈少华也没闲着，他在俩人商量的时候从医生处拿了病例，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市一的张香看了。乐乐爷爷第一次手术就是张香做的。

　　很快，张香那边给了回复。

　　许仕强吞了口口水，压着声音道：“怎么样？”

　　陈少华皱了皱眉，道：“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几率。”

　　许仕强点点头，“做吧，就算是把房卖了，也得试一试。”

　　陈少华拍拍许仕强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我那儿还有点儿，可以先借给你。回头你直接还我就行。实在还不上，你把自己卖给我吧。”

　　许仕强怔怔地看着陈少华，忽然间眼泪就下来了。他顾不得病房里还有别人，一把抱住了陈少华。

　　陈少华的眼神变得十分柔和，他拍拍许仕强的后背，轻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我呢

　　就在这个时候，项燕带着许乐乐离开了医院，第一次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跟许仕强离婚的事。

　　她算是想明白了，跟着许仕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幸福，不如拿上钱，带着乐乐远走高飞。

　　许仕强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俩人，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凑上那五十万的手术费。

　　陈少华想的却很多，他给李岩和张香都打了电话，把乐乐爷爷的情况说了一下，咨询俩人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岩和张香的建议都是转院。虽然乐乐爷爷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尽量不要动弹。但现在的这家医院医疗条件和医师资源都远远不如市一。而且，市一的手术费还要更便宜一些。

　　两相比较后，许仕强决定转院。

　　陈少华让李岩和张香提前联系好了，当天许仕强就办了转院手续，直接转到了市一住院部。主治医生还是找的张香，当晚就安排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乐乐爷爷却一直没有清醒。

　　张香看着昏迷不醒的乐乐爷爷无奈地表示，也许明天就会醒，也许一年后会醒，也许一辈子也醒不了。

　　听了这话，许仕强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疼痛，就仿佛拿针在胃上戳了无数个窟窿，他手一捂弯下腰去。很快，额上的冷汗出来了。

　　张香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这是，经常胃痛吗？”说着，把许仕强扶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许仕强苦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过会儿就好了。”

　　张香在一旁看着，建议道：“如果是经常性的，最好去检查一下。”

　　许仕强点点头，他现在哪里还敢去查，只怕是没毛病也要查出病来。一个老爷子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如果他再有什么，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没事，就是年轻的时候饮食不太规律，后来又经常喝酒。这么一来，就经常胃痛。”

　　正说着话，陈少华从汽修厂过来了，见许仕强面色不对，紧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张香刚要说话，许仕强抢先道：“没事。”说着，手从胃部悄没声息地挪开了。

　　张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许仕强看了眼走廊上的电子表，已经早上八点多了。他站起身，装作屁事没有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好在疼痛已经消了不少，他对陈少华道：“老爷子这儿你盯着点儿，我回家拿钱。”

　　陈少华点点头，道：“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许仕强出了医院门口，脑袋顶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胃部的不适虽然缓解了不少，但还是让他难受的要命。再加上他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眼睛都熬红了，整个人看上去就仿佛只剩了一口气。

　　他勉强走到木斯塘边上，打开车门爬了上去。他发动木斯塘，慢慢朝医院门口开去。忽然间，胃部一阵阵痛，他手上的劲儿一大，直接照着一旁的喷泉冲了过去。幸好他反应快，一脚刹车踩到了底，这才没撞上。

　　陈少华见许仕强脸色不好，就一直在窗台边看着呢，见状慌忙跑了下去，拉开车门，抱起许仕强就往医院跑。

　　许仕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陈少华正趴在床边打盹儿，下巴上长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看上去有些憔悴。他眼下有两片青黑，显然一晚上没有睡好。

　　许仕强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陈少华的脑袋。还没碰到，就被陈少华一把抓住在了手里。

　　陈少华摸了两把，咬着牙恨声道：“醒了？”

　　许仕强有些讪讪，“醒了。就是没睡够觉，补一觉就好了。”

　　陈少华看着看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幸好没事，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说着，像是后怕一般，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许仕强反过来还要安慰陈少华，“没事，就是觉少，加上习惯性胃痛，养养就好了。况且还有我爸和乐乐，我必须变身成无敌超人。”

　　陈少华欲言又止地看着许仕强，最终什么也没说。

　　许仕强觉得身体好了不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准备回家取钱。

　　陈少华一把拦下了，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你就老实呆会儿吧。”

　　许仕强不以为然，“没事儿，我先回趟家。”

　　陈少华紧紧抓着许仕强的手，稍稍提高了嗓门，“你就先别动弹了，钱的事，回头再说。”说到后来，声音又低下来了。

　　许仕强怔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后知后觉地道：“我的检查怎么说？”

　　陈少华突然觉得嘴有些发干，他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小问题，只不过需要好好休息。”

　　许仕强直视着陈少华的目光，不依不饶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什么毛病。”

　　陈少华的眉间微微皱了一下，缓缓道：“需要做个小手术，不过问题不大。”

　　许仕强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如陈少华所言，否则，他大可直截了当地告诉自己。“你就说吧，我受得了。”

　　陈少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开口道：“你胃上长了个肿瘤，不过是良性的，只是个头儿有点儿大了，需要做胃部切除手术。”

　　“成功率多大？”许仕强的心往下一沉，他早就知道自己胃不好，可是一直没有当回事，也不敢当回事，就怕一查猜测就会成真。仿佛只要不去医院检查，猜测就只是猜测，即便真的有病也不会成真。

　　陈少华抓着许仕强的手有点儿抖，“百分之五十。”

　　许仕强的心沉到了底，“如果不做会怎么样？”

　　“必须做，”陈少华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我已经托人替你联系了最好的内科专家，商量好方案之后，就可以做了。”

　　“手术费多少？”许仕强现在是债台高筑，除了卖房卖肾真的没钱了。

　　“二十万左右吧，具体的数还没出来。”陈少华加了一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你只要好好配合医生就行。”

　　许仕强不知道说什么了，乐乐爷爷的五十万还没凑够呢，这又是二十万，简直是雪上加霜了。他觉得嘴里有点儿发苦，眼眶有些发热，“遇上我你是不是特别倒霉？净往里搭钱了。”

　　“谁让我上辈子欠了你呢。”陈少华轻轻抱住许仕强，在他耳边轻声道，“为了你，花多少都值。”

　　许仕强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要从喉咙里奔涌而出，但到最后，却只有谢谢两个字。

　　陈少华笑着骂了声滚，他站起身，“我先出去看看老爷子，你好好儿呆着。”

　　☆、结局上

　　陈少华走后不久，项燕带着许乐乐来了。

　　许乐乐看见许仕强，眼圈立刻红了，她扑到床上，叫道：“爸爸，你怎么了？”

　　许仕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啊，他不能倒下啊，他还有一个女儿呢。他摸摸许乐乐的头发，笑道：“怎么还哭上了，爸爸还活着哪。”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许乐乐哭得更厉害了，最后都打起了嗝。

　　项燕嘴里呸了一声，“你就不知道说点儿吉利的。”

　　许仕强笑了笑，他感觉自己突然看开了不少，之前的那些恩怨情仇在生命面前，似乎一文不值。连带着看项燕，也不觉得如何厌烦了。“已然这样了，再说也不会再差了。”

　　项燕怔了怔，问道：“到底是什么毛病？”

　　许仕强把情况说了，叹道：“应该不会像少华说的那么简单，我猜，情况可能更严重。”

　　项燕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呆若木鸡地坐在了对面空床上。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乐乐爷爷还不行，现在连许仕强都倒了，这个家往后可怎么过啊。她原来想走，到底还有些舍不得。但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许仕强见了项燕的表情，心里也有了主意，他只觉口中发苦，道：“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咱们还是离婚吧。”

　　项燕虽然也有了这个心思，但许家正在困难的时候，她这个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张的。现在许仕强自己提出来了，倒是令项燕心里松了口气，但同时又隐隐有些尴尬。

　　“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

　　“没关系，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你还年轻，还可以再找个更好的。”许仕强看向许乐乐，“只不过，乐乐得跟着我。我和爸都离不开乐乐。”

　　听到这里，项燕的脸色变了，她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后能不能再生孩子还说不定，她自然是舍不了的。“乐乐是我身上带下来的肉，不管怎么样，乐乐都得跟着我。”

　　许仕强的脸色也变了，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乐乐必须跟我。这个没什么好商量的。”

　　项燕皱了皱眉，深吸口气，道：“算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吧。”说完，领着许乐乐要走，打算好好儿想想再跟许仕强沟通。

　　许乐乐的手被拉疼了，皱眉喊了一声疼。

　　项燕却顾不得许多，用力扯着许乐乐往屋外走。

　　许乐乐一边看着许仕强，一边大声哭起来，许仕强的心都要碎了。

　　许乐乐的哭声引来了陈少华，等他到病房的时候，项燕已经带着许乐乐离开了。

　　许仕强把事情跟陈少华说了，陈少华思索片刻，道：“乐乐的事，就交给我吧。”

　　榕树下餐厅，晚上七点半。

　　陈少华和项燕相对而坐。

　　陈少华很有礼貌地笑了笑，用眼神指着对面桌上的咖啡道：“很不错，你可以尝一下。”

　　项燕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脸色腾的变红了。她看都没看那咖啡，开门见山道：“你约我出来，就是来喝咖啡的？”

　　这些天，她更加确认了，陈少华跟许仕强的关系很不一般，至少，她没从见过如此重情重义密若亲兄的哥们儿。虽然她几乎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但动辄数十万的医疗费，让她不得不那么想。

　　陈少华微微一笑，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就跟电视上演的狗血剧一样，而且，自己还是那个小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道：“离婚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想，你应该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项燕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淡漠。“你又知道多少，凭什么认为我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因为你没有更好的选择。”陈少华不想跟这个女人喋喋不休地讨论太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二十万，密码是许仕强的生日。拿着卡离开，孩子留下。”

　　项燕没有接，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她站起来，准备愤而离场。

　　“如果你现在离开，明天就会有警察找上你。”陈少华轻飘飘地说道，“那张银行卡是你给医院的吧。”

　　项燕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我只是猜测，但你完全可以不理会。”陈少华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放松了，“当然，有可能并不是你，只不过，警察仍旧要上门去做调查。例行公事而已，你也不必想太多。”

　　项燕勉强镇定下来，重新在桌前坐下。“你到底想干嘛？”

　　陈少华轻轻地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很简单，我要你拿钱离开。相信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人财两空。只不过，看在你是乐乐的母亲，许仕强的前妻份上，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项燕知道，陈少华说到做到。只是，就这样狼狈地离开，她实在不甘心。凭什么有钱有势的人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而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什么也得不到。

　　陈少华像是看出了项燕的心理，笑道：“不用太在意，毕竟，你还年轻。说不定离开这里，你会发现一片新天地。”

　　项燕心里兜兜转转地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但她最终还是颤抖着拿起了银行卡。是啊，似乎，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惨笑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

　　“直不直接，这都是最好的结果。”陈少华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也许，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好吧，我离开。”项燕攥着银行卡的手隐隐发着抖，“乐乐最喜欢吃糖醋排骨，要多放点糖。她晚上睡觉经常踢被子，记得给她盖一下。还有，她最喜欢去游乐场，有时间的话可以带她去玩。”

　　陈少华目光复杂地盯着项燕，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语气里自然带出一股正视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乐乐。”

　　项燕惨笑一声，“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再陪孩子一宿？”

　　“当然，你毕竟是乐乐的亲妈。” 陈少华点点头，脸上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还有，你可以随时回来看望乐乐。”

　　项燕点点头，到了此时，她总算可以放心地把女儿交给这个人了。站起身的时候，项燕忍不住说了一句，“有钱人是不是总会得到最后的幸福？”

　　陈少华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温声道：“这二十万是我卖车的钱。”

　　项燕怔了一下，她记得陈少华有辆骚包的宝青色宝马X5,但来的时候他开的却不是那辆，而是一辆亮橘色的木斯塘，“你把宝马车卖了？”

　　陈少华点点头，笑道：“是啊，车可以再买，人却不行。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以把房子也卖了。”

　　项燕听了，只觉得分外狼狈。她自嘲一笑，转身走了。

　　☆、结局下

　　第二天，陈少华开着木斯塘去接陈佳铭放学的时候，顺便把许乐乐也一起接回了家。

　　项燕似乎已经跟许乐乐说了不少，因而许乐乐有了心理准备似的说道：“陈叔叔，以后我就跟爸爸一起住了是吗？”

　　陈少华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许乐乐的表情，见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笑着回答：“是啊，妈妈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以后乐乐就跟爸爸，爷爷，还有陈叔叔和佳铭一起生活，好不好？”

　　许乐乐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的表情，“那好吧。可是，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少华道：“妈妈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回来看乐乐。”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陈少华直接带着许乐乐和陈佳铭来了医院。

　　许仕强见到许乐乐，立刻就明白项燕已经妥协了。他知道，陈少华必定是给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不过，他没问，他知道，这个人情是怎么也还不了的。

　　而且，托李岩和张香的福，医院将乐乐爷爷和许仕强安排到了一间病房。如此一来，陈少华照顾起来就方便多了。

　　很快，许仕强的手术方案下来了。陈少华大概给许仕强讲了一下，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许仕强哪里听得懂，“你以为我是你啊。不过，你说的，我都听。”

　　陈少华把许仕强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心里竟然十分平静。他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有信心，你一定会没事的。毕竟，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到最后，总该是大欢喜结局的。电影上不都这么演吗？”

　　许仕强点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因为，我还有一个爹一个女儿需要照顾，就算是死神想收我，我也不跟他走。”他在心里又偷偷补了一句，还有你。说着，他撇头看了一眼乐乐爷爷。

　　老爷子躺了已经有半个月了，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陈少华拍拍许仕强的手，“你放心，叔叔总会醒过来的。”

　　进手术室前，许仕强莫名有些紧张，他拉着陈少华的手有些发抖。

　　陈少华说了声等等，转身走了，不多一会儿，穿着无菌服回来了。他笑了笑，道：“多亏走了后门，现在可以陪你一起进手术室。”

　　许仕强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

　　麻醉前，许仕强看了一眼陈少华，看到陈少华柔和的目光，他感觉一切都不是问题。他闭上眼，脑海中回忆着两个人过往的点点滴滴。他发现，他记住的全是陈少华的好。

　　原来，这个人对他真的如此重要，如此之好。

　　许仕强忽然觉得，此生无憾。即便不能活着走出手术室，他知道，这个男人也会照顾好乐乐爷爷和许乐乐。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想跟陈少华一起照顾这个大家庭。

　　手术很顺利，持续了三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陈少华觉得自己比许仕强还要紧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回到病房，陈少华先到乐乐爷爷病床前报了声平安。轻声道：“老爷子放心，手术很成功，你也要快点儿好起来才行啊。”

　　说完了这话，陈少华转身去看许仕强。刚转身，乐乐爷爷的手指忽然轻微地抖了一下，电子警报器滴滴地响了起来。

　　陈少华和许仕强对视一眼，忍不住回身去看，乐乐爷爷的眼皮很快地抬了一下。陈少华控制不住地大声叫道：“张姐，张姐，你快过来，过来一下——”

　　张香赶过来的时候，乐乐爷爷已经睁开了眼。

　　因为俩人都醒了，住在医院的意义也不大，而且，不得不说，烧钱真的也没这么烧的。于是，几天之后，陈少华就将许仕强和乐乐爷爷接到了花园里。

　　乐乐爷爷虽然不乐意，但心里也明白，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许家一家三口目前为止没一个能挑得起大梁的。自己和许仕强都病着，要一个小孩儿照顾怎么也不现实。

　　当然了，这段时间陈少华就辛苦多了，忙得像个陀螺。他不但要照料俩大人俩小孩儿，还得抽空去汽修厂。好在汽修厂有吴彬和刘京阳盯着，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但生意多多少少肯定受了影响。

　　因而，一个月下来，陈少华整个人几乎瘦了好几圈儿。

　　乐乐爷爷自然也会看在眼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触动。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染上这么个毛病呢？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要叹气，接着就瞪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许仕强接收到老爷子的信号，立马还以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爸，有事儿？还是哪里不舒服了？”说完，整个人就有些紧张。

　　乐乐爷爷一听这个，再大的脾气也没有了。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儿，就算是爱上一条狗，也还是自己的亲儿。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他老了，管不动了。只不过，松口的话始终没说。

　　这天，汽修厂里活不多，吴彬和刘京阳就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表示想要过来看看他和老爷子。

　　许仕强也没多想，告诉他们地址就挂了电话。

　　等吴彬和刘京阳到了，见到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地住在一起，都有些面面相觑。刘京阳是早就知道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吴彬更是被惊掉了下巴，连连感叹道：“怪不得，怪不得。”直到他走的时候，下巴还没合上。

　　这天，陈少华下班回来，进门就见许家父子俩正坐在沙发上抬杠。

　　许仕强：“要我说，粥里还是放大枣，甜滋滋的，好吃。”

　　乐乐爷爷：“你知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啊。放红豆。”

　　许仕强：“您也别老惦记着血糖，您血糖又不高，适当吃点儿挺好的。”

　　乐乐爷爷：“敢情血糖高的人又不是你，说得倒好听。”

　　原来，这些天爷俩好些了，能够自理了。陈少华就正常去汽修厂上班了。做饭的活儿就落在这爷俩头上了。每天，俩人几乎都得为晚上吃什么展开辩论大会。很显然，这次是做什么粥。

　　许仕强见陈少华，对他使了个眼色，笑道：“你来的正好，你来给评评理，是我说的有道理，还是我爸说的有理。”

　　陈少华赶紧把买好的营养品放到乐乐爷爷一边儿，殷勤笑道：“自然是叔叔说的有理，你那是满口瞎胡咧。年纪大的人有整天吃大枣的嘛，那得多甜啊。您说是不是，叔叔？”

　　乐乐爷爷听了，扫了陈少华一眼，淡淡道：“算你有良心。我老了，你们俩的事，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陈少华怔了怔，眼眶忽然红了，他一把拉住乐乐爷爷的手，笑道：“您同意了？”

　　乐乐爷爷的脸有点儿红，把自己的手从陈少华手里拽出来，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这么多天，他虽然很多时候都处在昏迷当中，但毕竟还是有知觉的。所以，听到的一切，足以让他改变对陈少华的看法。他知道，没有陈少华，就没有他自己，没有许仕强，也没有他们这个家。

　　所以，就算是磐石，在见证了陈少华这一番真心之后，也得动摇了。

　　陈少华激动难耐，轻轻抱住乐乐爷爷，在他耳边说了一声，“谢谢。”

　　许仕强张开双臂，笑道：“我也需要一个拥抱。”

　　“抱你个脑袋！”陈少华斜了许仕强一眼，忍不住笑开了。

　　许乐乐和陈佳铭从里屋走了出来，不知道大人们都在笑什么，但本能地也跟着笑起来。于是，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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