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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迟心动》作者:耿其心
文案
1.鲜为人知的摩托赛事因为车手的颜值意外走红。
炎驰,摩托赛车界的传奇车手,为人野痞桀骜,颜值和车技一样优秀。想坐他后车座的姑娘能挤满整条赛道,人气不输当红流量。
——驰神又A又酷,要能坐上他的车去炸街,想想都要上天。
对此,炎驰淡淡表示:“莫挨老子后座,摩托才是老婆。”
2. 某天,酷到注单身的驰神换新车炸街,后车座上居然施施然下来一旗袍美人!
剪水瞳,楚纤腰,柳叶眉。
明艳又端庄,风情不摇晃,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的画中人!
众人惊艳掉下巴,又觉得两人不搭,毕竟美人儿的腰那么软,哪能上得了驰神的车→_→
话还没说完,他们的驰神就骑着摩托车,跨越半个城市给他的小美人去买外卖送不到的奶茶。
奶茶到了,倪裳却不肯要,抱臂娇嗔道:“你哈雷机车的配送费可太贵了,出不起呢~”
炎驰扣上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嗓音低绻:“乖,不要钱。”
他侧脸凑过去:“亲一下,当你的专属骑士。”
#他的温柔,仅我可见
#我的公主不用踮脚,骑士会为你弯腰
※酷A车手×旗袍美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倪裳(cháng),炎驰 ┃ 配角: ┃ 其它:同类型完结文有《野兽也是裙下臣》《我热爱你所热爱的一切》
一句话简介:我的公主不用踮脚,骑士为你弯腰
立意:爱与成长
第1章 My Knight 嚣张至极,又意气……
“人还没到吗?”
“没呢蒋哥,刚来微信说飞机晚点,落地迟了。”
“那看来今天进不了组了,啧,误事儿么这不是。”
“唉,谁说不是呢……”
两人谈话之间,一辆深蓝色出租车沿着沥青小道徐驰而来,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后排车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女孩利落下车。她穿了件倒大袖小衫,西瓜红的颜色打眼。
女孩走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您是《玫瑰探》的副导演?”
副导演点头,不动声色打量她:“你是……倪老师?”
“我不是。”女孩笑着摆手,回头看出租车,“倪裳——”
话音未落,车后晃出一抹柔影。
白色旗袍垂至脚面,真丝软缎勾勒窈窕身段,一头黑发流泻腰间。
转过身来,是张被口罩遮掉大半的小脸,只能看见一双剪水瞳和细细弯弯柳叶眉。
左眼下一小粒红色泪痣醒目,工笔描就一般,直酥进人心窝里。
她小步轻移,好像老电影中翩翩而来的美人,施施然走到目瞪口呆的两人面前。
“蒋导演。”
声音也是温浅的,玉音婉转流。
副导演如梦初醒,脸上的惊艳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倪、倪老师?!”
倪裳摘掉口罩,露出一张清丽通透的小脸,微笑颔首:“倪裳。”
副导和身旁剧务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挂起笑。
“倪老师你好你好!”
“叫我蒋哥就行了。这么远过来真是辛苦了啊,来——”
两个男人殷勤帮忙拎行李。
东西还真不少。两个女孩带了三个半人高的大箱子,还有一个登机箱。酒店没电梯,副导带着剧务哼哧哼哧走楼梯搬行李。
剧务回头望了眼前台的旗袍倩影,依旧激动:“这他妈,比组里的女演员都漂亮!蒋哥,没弄错人吧?”
“不会。”副导摸出手机再次确认,“她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儿。我也没想到这么漂——这么年轻。”
“对啊,这就一小姑娘嘛,真是什么旗袍大师的传人?她爷爷,倪——”
“倪向黎。她太爷爷。”
“啊,对,太爷爷。那老爷子也是高寿了,活了快一个世纪吧,电视台还给他拍过纪录片,叫什么百年旗袍大师。那老爷子以前都给民国的名媛太太,电影明星做旗袍的,也算个人物了……”
副导轻呵:“那是以前。现在还做手艺那就是死脑筋,能赚几个钱啊。”
“管她呢。只要她把衣服麻溜做出来,咱就能交差完事儿……”
他们把行李搬进二楼客房,两个女孩办完入住手续也上来了。
倪裳淡淡扫了眼房间。
大床标间,跟连锁酒店差不多,设施还算齐全,就是旧了点。
褪色的木地板一步一响,空调和窗帘边角都泛出微黄。
副导演干巴巴笑了下:“这儿就是一暂时的落脚点,明天咱们就去剧组了,那儿条件会好得多!”
“害,你们也知道,现在疫情到处都在管控,这块儿又是景区,剧组住的地方也一直不好协调……”
倪裳浅笑:“这里就挺好。”
副导演松了口气:“成,那你们就好好休息。这边海拔高,床头有高反药和氧气袋,要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麻烦您了。”
“太客气了倪老师……”
客套完毕,导演和剧务退出房间。
江渔立刻一头栽倒在床上:“累死我了!”
看见床头带锈斑的烧水壶,她努努嘴:“刚才在前台你没听到啊,他们就住隔壁的大酒店,走过去还不到五分钟!偏偏把我们两个人撇到这儿……”
倪裳拉开行李箱拿出水壶,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去。插好电,她才淡声开口:“其实昨天他就暗示过。”
江渔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昨天不是发了条微信,说剧组人多,主演,主创和工作人员,住的地方都不一样。”
江渔慢慢“哦”出一声:“怪不得……那咱们这一档,目测在地平线下。”
倪裳笑了下:“地下可没有窗哦。”
江渔看向那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户,轻哼:“你要求也太低了吧!”
倪裳扬睫,眼下的小红痣娇俏:“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细密咕嘟声响起,水壶口腾出一道浅白热气。
倪裳拿起倒扣的两只玻璃杯,先用开水烫了一遍,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和着开水兑出两杯温水来。
女孩腕间水色极佳的玉镯碰上玻璃杯,发出一声很细的悦耳轻响。
她不疾不徐端起水杯轻啜,品茗般优雅。
旗袍素丽,仪态娇。
江渔看着倪裳,恍惚只觉得这间小酒店都高级起来。
倪裳放下水杯,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
两个月前,《玫瑰探》剧组突然找上门来,说要给女主定制旗袍。于是这个假期,她和奶奶手工缝制出十余条旗袍。三天前,剧组又发来补充合同,邀请她做剧组的服化顾问。
算下来,剧方为每条旗袍支付的费用,比她平时承接定制的工费高出一倍还多。
倪裳挺满意,唇角抿出细弧:“等到剧组给我们结算,不管是律师费还是后续花费,应该就都够了。”
**
坐了半天飞机,倪裳晚上睡很早,但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胸口憋闷得厉害,她以为自己起了高原反应,掀开被子才发现房里闷热异常。
旧空调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了热风浊气,她前额和后颈都闷出一片薄汗。
倪裳关掉空调,光脚下床。丝缎睡袍在小腿间漾开,给白嫩脚面镀上一层柔润珠光。
四方小窗被推开,半透的纱帘顺风扬起,夜色也一起涌了进来。
凉爽拂面,倪裳漫长呼出一口气。
已经入秋了,她不想开着窗睡觉,只倚在窗边贪凉。等待睡意的同时,又顺手拿起床头的旗袍设计图稿。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轰然炸出一声巨响。
倪裳一惊,细肩带后的伶仃锁骨跟着止不住瑟缩。她下意识向外看,又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窗外的声响更加密集,像野兽的咆哮与嘶吼——是引擎的轰鸣声。
倪裳睁开发酸的眼睛,终于看清面前的景象。
一排摩托车停在楼下,穿赛车服戴头盔的车手们蓄势待发,一道道车灯好似窥探黑夜的眼。
倪裳这才发现酒店后面还有条赛车道,不算宽阔的路面拧出一个歪斜的“8”,这一撮人就聚在曲线交汇的中点,除了几名车手,还有一群挥动小旗子和烟花棒的年轻男女。
引擎声夹杂男人的叫嚣和女人的娇笑,混合灯光和火光,气氛热烈,光怪离陆。
一人高高抬手挥了挥旗子,几辆摩托离弦箭一般嗖地飞了出去,轰鸣声和欢呼随之飙至顶点。
倪裳的视线跟随飞驰的车辆片刻,很快又转了回来。
一辆摩托停在原地没动。
车上的男人身形高大,红白色赛车服下的肩背特别宽阔,力量感十足。他两条长腿蹬着骑行靴,闲散搭在车边。
别的车手已经跑了半圈,这人居然还在原地戴手套。
戴好手套,他又曲起小臂动了动手腕,不紧不慢的姿态透出股懒痞劲儿。
放下手,男人猛地点了下脑袋,头盔上的护目镜啪地归位。流线锋利的摩托也如猛兽出笼一般,车头高高翘起,轰隆着快成一道虚影。
他速度惊人,伏低在车身上的腰背紧绷,猎豹般强劲,很快就赶上其余车手,来到弯道。
男人压着摩托向地面倾斜,从倪裳在二楼的角度看,他几乎是在侧躺着疾驰,一侧的膝盖和手肘都在赛道上摩擦出星点火花——这样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感觉马上就要摔出赛道了。
下一秒,他前面的两个车手连人带车摔飞出去。
围观的人群像嗅到血味的兽,兴奋嚎叫起来。
红白色车服的男人已经掠过一切,车轮像锐利的刀片一样杀过弯道,轻易赶超最前面的车手。
被超的黑衣车手企图内侧切进,却始终被前面的男人稳稳压着半头。
他向左,前面便堵住左,往右前面又压住右。
似挑衅,又像逗弄。
黑衣车手明显气急败坏,松开把手就去抓男人的刹车柄。
男人不躲反进,车身猛地倾斜碾向他——
黑衣车手闪避不及,失去平衡摔滚出赛道。
最前面的红白色车服骤然提速,压过终点线时,男人挺身站了起来,双手脱把,一手拇指从胸口向上划,朝刚爬起来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明晃晃的挑衅。
嚣张至极,又意气风发。
他停下车,被欢呼和口哨声包围。几个穿短裤露脐装的女孩挥起烟花棒,笑盈盈跑过去。
男人摘下头盔,露出干净利落的寸头,极短的发茬几乎贴着头皮。
这样的发型十分考验颜值,男人的面目隐在夜色中不清晰,但能看出型不错。
眉骨与鼻梁的走势极为挺峭,加上过分清晰的下颌线,侧脸英挺凌厉。
他两条长腿散漫敞开,懒洋洋靠在车座上。这幅姿态,看不来并不很在意这场胜利,又或者,这本就是他的探囊之物。
“炎驰!你大爷的!”摔车的黑衣车手走过来,他也摘掉了头盔,露出一头打眼的白毛。
“你他妈差点撞死——操!别照了!”
他话还没说完,炎驰身边的两个车手就亮起车灯,一闪一闪的晃他眼睛。
炎驰靠在车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很淡地扯了下唇边:“让了你大半圈还能给我撞到,老子也没想到你这么废物。”
——他有一把磁嗓,音色低沉,冷调,语气慵懒浪荡。
再次被激怒的白毛又嚷些什么,倪裳听不清了,赛道上的嘘声和起哄淹没掉他的声音。
跨坐在摩托上的男人没再说话,摸出一只烟来咬在嘴边。
低头就近指间跳跃的火光时,他的五官被映亮。
深邃眉眼勾兑暧昧光影,在倪裳的视野中定格。
白烟缓慢散在空气里,男人懒懒撩起眼皮。
像感应到她隐秘的视线一般,他突然直勾勾看了过来。
第2章 My Knight 禁忌的声音
酒店笼在沉沉夜色下,看起来更加陈旧晦暗。
二楼客房只有一间四方小窗是敞开的。窗口没有光,也不见人影。
半透的纱帘被风吹动起伏不止,好像飞扬的魅影。
片刻,一只光洁纤细的胳膊从窗边伸出来,指尖在空气里蜷缩两下,刷地一把拉上了遮光窗帘。
炎驰轻嗤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白毛已经走了,车队里的人还在嘘他,其中方坤腾声音最大:“……他个傻逼还好意思叫唤!捏驰哥刹车这账还没算呢啊!”
有人接上:“日,那孙子手是真黑!这他妈要是真给他捏刹闸了,得是闹出人命的节奏……”
“就是欠收拾,不遛他一下还真以为自己多牛逼了,驰哥速度就没操起来,不然能套他圈——是吧驰哥?”方坤腾扭头,昂着下巴问红蓝色车服的男人。
炎驰没接他话,偏头又往酒店二楼瞟了一眼。
——遮光帘紧闭的那间,现在窗户也关上了。
“你家店今天有人住进来?”他问。
“啊?没有吧?”方坤腾也有点懵,“最近疫情又反复了,哪儿有人来啊……害管他呢,反正这几天咱就先住这儿呗。”
炎驰垂眸慢悠悠摘手套,淡淡“嗯”了声。
手套刚扔到把手上,一只闪着亮片指甲的手就搭上来:“驰神——”
“都这个点了,要不一起吃宵夜吧?附近有家海鲜烧烤不错。”
她的声音跟她人一样,都是软腻腻的,露着肚脐的腰身往炎驰车边软塌塌一靠,白生生的皮肤晃人眼。
方坤腾笑嘻嘻凑热闹:“哟,我说杜妹妹,你怎么光叫驰哥,不喊我们一起呢?”
杜娅乜他一眼,挺不屑:“你刚赢了么?”
方坤腾:“……”
杜娅直直看着炎驰,红唇弯出弧度:“宵夜我请客,听说那家生蚝不错。”
她旁边一小姐妹嗤地笑出声来:“哎呀小娅,你什么意思啊?生蚝补什么的你不知道嘛?”
“还是说……想让驰神晚上再跟你战一场啊?”
这一唱一和的,暗示暧昧到极致。
起哄声中,杜娅脸色微红,她盯着炎驰棱角分明的侧脸,眼波流转:“那……也不是不可以啊。”
炎驰无声一哂,缓缓掀起眼皮,这才看她一眼。
他咬着烟,薄唇一动就吐出袅袅烟雾来。缭绕之间,男人黑眸更显深邃迷离。
杜娅就被迷得七荤八素。
炎驰的外表本就招女孩喜欢,看过他的比赛,就更不可能不被他吸引——那份在赛道上独一无二的自信笃定,那种实力碾压的狂放嚣张,简直荷尔蒙爆棚。
杜娅觉着男人就该是这样的。
“那家店很近的。”他瞭她一眼,她就好像受到了鼓励,身子不由自主往男人跟前贴。
闪着亮片的指甲也搭上皮质赛车服:“也可以,送你房间去。”
娇声细语,指的不知道是烧烤还是别的,或者,本就暧昧双关。
炎驰淡淡睨着她,扬唇嗤了声。
“不了。”
他掐灭手里的烟,猛地扣动油门:“老子不喜欢送上门的。”
摩托轰地扬尘而去,杜娅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她赶紧稳住脚下,抬头只看到男人飞驰离去的背影。
宽肩窄腰,跨坐的双腿修长结实,力量感十足,还又野又痞的。
杜娅看得心痒痒又不甘:“炎驰!”
方坤腾骑着摩托慢悠悠晃到她面前:“怎么着,杜妹妹?要不哥请你去烧烤?”
杜娅翻他一眼:“滚!”
几个女孩气鼓鼓地走了,方坤腾盯着她们看了两秒,嘁了声:“给脸还不要。”
有人怼他:“你也不瞅瞅自己啥吊样,人家从锦都一路跟到这儿,是冲你来的啊?”
“啧,驰哥也是绝,人妹子都这样了,真就甩都不甩。”
“还真是,这都多久了,别说上床,这杜妹妹连驰哥车都没上过!”
“你们知道个屁。”方坤腾扣上头盔,冷哼了声,“驰哥从不带妹。”
“上他后座?比上他床都难!”
**
最后几道轰隆声伴随着笑骂渐远。
直到完全听不见声音,倪裳才又走回到窗边,轻轻将遮光帘扯开一条缝。
车道上空无一人,铁皮垃圾桶里的烟花棒也燃灭最后一丝余烬。
她重新推开窗,低头看见路面上交错纵横的车辙。
辙印深刻,角度急锐。
倪裳脑中跳出那个从窗下飞驰而过的红白色身影。
他压着摩托倾斜,几乎和地面平行,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倪裳坐回到床边。引擎的轰鸣好像一直在耳边炸,她睡意全无。
解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正好跳到凌晨一点。
她轻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微信。
霓裳有衣:【我房间空调坏了,睡不着[泪][泪]】
江渔一向阴间作息,这个点她肯定没睡。果不其然,消息秒回:
【啊?那怎么办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好叫前台修】
【要不你来我这儿睡吧!我房间空调是好的~】
倪裳回了个“好哒”的表情包,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没什么好带的。她披上件开衫,遮住吊带睡衣下细腻肩胛和白花花的胸口。
手机又震了一下。
江渔:【我想吃泡椒鸡爪和薯片了,还有酸奶!在你箱子里,给我带么么哒~】
倪裳又退回去打开行李箱,拿出零食后看到自己的旗袍,索性把明天要穿的也带上了。
出了房间到走廊上,她又划开手机看了眼江渔的消息。
房间号211。
头顶的感应灯暗淡,走廊上的地毯也像被罩了一层昏黄滤镜。
倪裳一直走到另一头,才看见211号房间。她抬手叩响房门。
无人应声。
倪裳正要再敲,突然听见房里传来女人的呻o吟声。
她抬手的动作僵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这声音似是难耐,又好像享受极了……
倪裳怔怔抬头看房号。
她这才发现,211的最后那个“1”有点不对劲,看上去像是“7”的字漆剥落,少了一截——
这是……
217?!!
倪裳脑中轰出一声,脚下却跟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房内的靡靡之音还在继续,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盖了出来:“谁?”
——声线有着琴弦拨动到低音部的颗粒质感。
倪裳的后背没由来泛起一片酥麻,心跳突兀。
脑中浮现一张男人的脸,和房内禁忌的声音对应起来:
寸头,高鼻梁,侧颜英挺。骑摩托时野性勃发,咬着烟慢悠悠开口时,声音里又透出股懒散劲儿……
门后有脚步声踱过来,男人的嗓音微哑,压着不悦:“找谁?”
第3章 My Knight “又不是我女人。……
倪裳呼吸一滞,搭在手上的旗袍掉落在地。
她赶紧弯腰捡起来,再没有任何犹豫,踮起脚尖迅速逃离这个尴尬的现场。
裙摆刚消失在转角,掉漆的217号房门就开了。
炎驰探出半个身子,黑眸沉沉在走廊上扫了一圈。
一个人都没有,他眉心拧了下。
正要关门,男人的目光忽而向下顿住。
一条细细长长的银链躺在地上,一头连着一块精致的烧蓝翡翠。昏暗灯光下,玉石的润面上反射出冷然光点。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捡起链条,将房门甩在身后。
他这间是双床标间,方坤腾正大落落倒在里侧床上,一手举着手机。
手机里喘息和吟叫不断,女人的声音愈发高昂……
炎驰走过去,抬腿一脚踹上方坤腾后腰。
“滚你自己房间看去。”
方坤腾摘下一侧AirPods,这才后知后觉:“靠,蓝牙怎么断了啊!”
他嘿嘿笑了下,关掉页面:“太投入了,没注意,没注意……驰哥,我在你这儿凑活一晚呗,我屋空调坏了,跟他妈蒸笼一样!”
炎驰没接他话,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刚捡的,拿给前台问问。”
“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方坤腾抓着翡翠链条翻看,“项链?手链?看着像我老爹别□□上的钥匙串!”
炎驰懒声:“不知道。”
他也没看出来。
方坤腾将银链放在床头:“反正是姑娘家的东西……哎驰哥,这不会是那杜妹妹故意落给你的吧?”
炎驰眼皮都没抬:“那你给她。”
“我给算怎么回事啊?她费这心思是为我啊?”方坤腾直摇头,“驰哥你也真是,女人嘛,你哄一下——”
炎驰轻嗤:“哄个屁,又不是我女人。”
“人家倒是想当你女人啊,你不看不上么……”
方坤腾笑了下,话锋急转:“驰哥,那你喜欢啥样的啊?”
炎驰轻转了下眼睛,淡淡瞥他,没说话。
方坤腾翻了个身坐起来:“杜妹妹吧,盘靓条顺,也够辣!可你不喜欢啊。行吧,兄弟明白,男人么,癖好也不一样的……”
炎驰嗤声,眉梢微扬:“那你好什么?嗷嗷鬼叫那种?”
方坤腾拍床:“这才带劲儿啊!不是,我问你呢——你好哪口啊?”
炎驰敞开长腿靠在床头,脖颈拉长,下颌和喉结的线条都明显。姿态懒散,又带着股浑然天成的浪荡感。
过了半晌,男人舔了下后牙槽,胸腔里低低震出一声闷笑,玩味,又挺愉悦的意味。
“软,刺儿。”
软刺儿?
这几个意思?
方坤腾不解,又很快了然。
杜妹妹那样的,大约是太过泼辣。
驰哥看来还是喜欢软的。什么身娇体软,温香软玉,吴侬软语。
——但太温顺的也不行,少了点嚼劲儿。
软刺儿,正正好。
看上去一朵温柔解语花,靠近了才知道还带刺儿。
……驰哥这算什么癖好?
这是平时赢多了找虐呢?
回头软刺儿扎他一手血,还要揣怀里捧着疼那种?
方坤腾正腹诽,床头的灯带啪地开了。
炎驰起身朝浴室走:“我先洗。”
说着男人拽住领口,一把将T恤从身上扯了下来。
露出一身腱子肉。
精壮,又不过分健硕。该有的都有。
胸膛宽阔厚实,腹肌块垒分明。肌理分明的人鱼线深入黑色裤边,消失在收窄的腰身下。
方坤腾看着,轻啧出一声,连连摇头。
就这还想要软的?
哪个软的够你这公狗腰折腾啊!
将来哪个软妹妹摊上你,那才真是……
要命,要命啊!
**
倪裳一晚上都没睡好。翌日,她踩着早餐供应结束的时间下了楼。
看到她新换的旗袍,江渔眼睛一亮:“好仙啊!”
这件旗袍是倪裳才新做的,是她一贯喜欢的平裁双襟,修身不紧身。
最特别在于颜色,介于黄绿之间的浅橄榄色软料,很打眼。
这种颜色有个特定的名字,叫“秋香绿”。
秋香绿显白,但也挑人气质。倪裳显然完美驾驭——一袭秋香绿行云流水般勾出身段,只看背影,都有种时光温软的故事感。
江渔在倪家做学徒好几年,旗袍和美人都见过不少,可倪裳总能让她惊艳。
她就没见过比倪裳更适合旗袍的女人——旗袍穿在她身上,熨帖得像第二层皮肤。
倪裳好像生错了时代似的,她该生在百年前的衣香鬓影间……
“你见我压襟儿了吗?”倪裳摸了摸领口,皱眉,“刚找半天没找到。”
压襟是一种穿中式传统服装时,佩戴在胸前的挂饰,穿旗袍时一般挂在右侧第二颗扣上。
江渔摇头:“哪件压襟儿啊?”
“就带翡翠,烧蓝的那个。”倪裳坐到饭桌前,眉心依旧展不开,“我记得和这件旗袍放一起的啊……”
“我昨晚好像就没见你拿过来,要不你一会儿回房再找找。”
倪裳点点头,拿起筷子。
江渔捏起一块面包:“昨天入住时不说早餐是自助么,怎么现在就咱们这一桌上有饭啊?这家酒店就咱俩两个客人?”
倪裳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轰鸣声。
她手中的筷子一顿。
“我去!”江渔小声惊呼,“好多帅哥啊!”
她抻脖往门外看:“荷尔蒙军团来了!”
倪裳偏头瞟了一眼。
是昨晚那群人。
不得不说,江渔的这个“荷尔蒙军团”,形容还挺准确。
放眼看去,那几个车手个个人高马大,目测身高一水儿的180以上,外形板正。
他们骑的摩托也跟大街上跑的区别明显,应该是赛车,颜色鲜亮骚气,线条感极强。
车和人都停门口没进来。男人们坐在摩托上摸出烟来,调笑声糙痞。
倪裳的目光停在中间那辆银灰色的摩托上。
车上的男人背对她,正一手摘掉头盔。
极短的寸头加黑色夹克,称得他身形更加高大硬朗,一眼看望过去最吸睛。
江渔捅了捅倪裳的胳膊:“哎你说,他们也住这儿吗?那我这算不算艳遇啊?”
来收空盘的小姑娘正好听见,嗤地笑出声来。
“他们都是我们老板儿子的朋友,不是本地的。”她小声跟她俩解释,“这几天过来这边,好像是跑什么,什么来着我忘了……”
“他们是赛车手吗?”江渔又问。
“对。听我们老板儿子说,最近驰神回国了,他们想一起组车队呢。”
“谁?”
“驰神啊,炎驰,就那个——”小姑娘朝门外示意,眼睛亮亮的,抿唇时脸上都是少女心性的羞笑。
“你们不知道他吗?他名气挺大的,之前还上过热搜呢!”
江渔打开微博搜索“yanchi”,下面自动跳出当时上热搜的词条:“炎驰-摩托顶级赛场第一人”。
江渔轻声念出微博的内容:
“炎驰天赋惊人,16岁时就拿到了自己首个冠军头衔。此后,他又参加了法国,比利时等地的多场世界级摩托大赛,战绩耀眼。22岁的生日这天,炎驰创造历史,成为摩托车锦标赛MotoGP全赛季参赛的首位中国车手。中国阔别这项世界顶级大赛12年,终于又有车手出现在赛道上……”
江渔轻“哇”出一声:“没太看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把手机屏凑到倪裳眼前,倪裳看到微博下的视频,是一个炎驰比赛的镜头集锦——比昨晚她在窗后看时更加清晰直观。
男人伏在摩托上飞驰的模样被镜头放慢放大,有种电影的质感。
下面的转发和评论有两三万,赞最多的几条热评是这样的:
【驰神yyds!!】
【不看赛车,重点是:他好帅啊!帅拉了!摘掉头盔那一瞬间我啊啊啊!!】
【驰神别骑摩托了,骑我[doge]】
【想坐驰神的摩托,还想跟驰神在摩托上做!】
【好家伙,从评论区路过,我的绿码都变成了黄码→_→】
倪裳:“……这个评论区怎么是这样的画风?”
江渔往下划评论,越看嘴角扬越高:“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上的热搜啊?摩托比赛这么冷门,你真以为都是来看赛车的?”
外面的车手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哄地笑出了声。
倪裳轻捻了下腕上的玉镯,余光往门口睇了眼。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但不难看出,他那副荷尔蒙四溢的身材,再加上桀骜野痞的气质,对异性有一种最原始的,生物本能上的吸引力……
“能压得住那么重的摩托,赛车手的腰肯定很好!”
江渔盯着屏幕不知道又在看什么,越说越没边了:“哇,他还参加过拉力赛,体力应该也没话说!摩托都能一口气骑好几个小时,那,开起夜间车来还不得——”
倪裳两颊没由来微热,一下子又想起昨晚那个尴尬又禁忌的乌龙。
还有他房里的那个女人。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高高低低,全像在赞赏男人蓬勃的生命力。
他……
也是,那样的男人,身边是不会少女人的……
桌面嗡嗡震动起来,倪裳的手机上跳出一串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锦都。
倪裳冷淡瞟了眼屏幕,抬手啪地挂断通话。
过了几秒,那串号码又锲而不舍地弹了出来。
倪裳再一次挂断电话。
江渔看了眼倪裳的脸色,小声问:“是拆迁那边的人吗?”
倪裳唇线微紧:“应该是。”
倪家有一处老宅,是倪裳太爷爷倪向黎的恩师年轻时建的。清末时期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经过战乱和各种变革,如今,就剩下一栋带院的两层小楼了。
倪家的四辈人都在这栋小楼里生活过。倪老爷子几年前作古,临终时留下遗言:传好老祖宗的手艺,守好老祖宗的房子。
老爷子走后,倪裳和奶奶在老宅子里继续做老旗袍。半年前,当地一家开发商突然上门,说要对他们这片地进行拆迁改造。倪家自然不愿意,这是倪老爷子唯一的遗产了,给多少钱都不卖的。
倪奶奶性子硬,前段时间还和开放商那边的人起了冲突。
江渔哼了声:“别搭理,直接拉黑!”
倪家虽然只剩倪奶奶和倪裳,但祖孙俩手艺傍身,名声在外,日子一直宽裕又舒心。
现在碰到拆迁,对方在当地财大气粗,她们一个老人一个小姑娘,真是……
倪裳放下手机:“律师出面前,我不打算和他们先谈。”
她拿起手机第三次摁断来电,柳眉微蹙,昳丽又矜傲。
“就不拉黑!”
江渔重重点头:“对!先晾他们一晾,别以为自己财大气粗,就看我们就好欺负!”
屏幕上干干净净,终于没有来电了。
倪裳垂睫默了两秒,起身:“我去前台退房,顺便说下空调坏的事。”
**
门外,方坤腾刚给摩托车加完油,他问:“哥几个,吃什么啊?我叫厨房弄点出来。”
他们一伙人大清早就去跑山,到现在也饿了,都没跟他客气。
中间的男人没出声,方坤腾拍了拍他肩膀:“驰哥?”
炎驰没抬头,单手搭在摩托把手上,颀长的指尖向下夹着烟,另一手划动手机屏。
男人浓眉紧拧,凝聚戾气,眼下也投出一片阴翳。
方坤腾看他那脸色,猜也猜到了:“还是你家公司的事啊?”
国内又限速又禁摩,训练比赛的大环境都不行。炎驰之前一直在国外,前段时间突然回国,圈内还都挺惊异。
只有车队几个人模模糊糊知道,驰神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炎驰回来后忙着建车队,自家公司的一些事也倒在他手里,其中最棘手的便是南城区那家钉子户。
这事在他接手前公司的人就没处理好,和对方起了冲突。那家人现在完全拒绝谈判,还说要跟他们打官司……
第三次被对方挂断电话后,炎驰低低骂出一句:“操。”
这是故意给他甩脸呢。
他抬手,咬着后牙嘬了口烟。
指间红点烧亮时,男人的下颌绷出锐利线条。
行啊。横得很是吧?
等着。
早晚他都给收拾服帖。
炎驰掐灭手里的烟,迈开长腿往酒店里走。
方坤腾他们坐在门口那桌,一群男人没在吃东西,也都没说话,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前面看,眼神全看怔了。
炎驰也循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
目光顿住。
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孩正在前台。
她背身而立,长旗袍从脖颈垂裹至脚腕。除了白玉般的纤细小臂,一点皮肤没露。
被软料勾出的曲线却极曼妙柔美。
和前台说了几句话后,女孩作势离开,一不小心,手里的证件掉在了地上。
她稍侧身,开叉的下摆浮动,两条细削光滑的小腿若隐若现。
女孩施施然俯身,腰肢被旗袍掐得更细,饱满的臀尖翘起来,像一颗诱人的初熟水蜜桃。
圆臀,玉腿,细柔腰。
炎驰眸光微动,搭在桌边的指节不动声色地曲了一下。
第4章 My Knight “那昨晚谁敲我房……
女孩捡起证件后,也没朝男人那桌看一眼,目不斜视往楼梯那边走了。
一桌男人沉默看着她,直到那一袭秋香绿消失在拐角,才把眼睛从人家身上拔回来。
过了片刻有人开口:“腾儿,你不厚道啊!这么一仙女下凡到你家,你他妈都不吭一声的!”
“卧槽,我也不知道啊!”方坤腾喊了句,嚯地起身去了前台。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我可问了啊,那仙女就住一晚,刚退的房。”
他朝刚才说他不厚道的车手抬了下下巴:“雷子,人现在还没走呢,想要微信就快点!”
雷子一愣,有点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还是算了。”
“人家那样的,一看就不是咱能招惹的。到时候再自讨没趣儿,那不就叫什么,普通又自信!”
他这么一说,几个男人都笑了笑。
一桌人坐着没动弹,都绝了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
美女尚可妄想,仙女,那就是只能远观了。
冲之前是得掂量掂量自己……
方坤腾勾着椅子腿坐下,看起来还有点不甘心:“也不知道那妹妹眼光咋样,到底要啥标准……”
有人答:“女人么,要的都大变不变,说白了不就三个180。”
半天没说话的炎驰撩了下眼皮,问:“什么三个180?”
“驰哥你不知道啊?成功男人的三个180标准:180的个子,180的房子,180的命根子!”
“……”
“操!”
“沃日哈哈哈!”
“这他妈……”
一桌男人笑得糙痞,又默契低骂出声。
身高好说,但这第二个180就把人卡死了啊。
除了炎驰这样已经赛出名气的车手,别的车手其实赚不了大钱,有点钱也都烧摩托上了。
锦都寸土寸金,180大房子遥遥无期。
“唉,要照这个标准,那咱这桌只有一个人行了。”方坤腾坏笑着,朝旁边的炎驰示意。
“三个180,啧,咱驰神不仅都达标,还超标了!”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腾儿啊,前两个咱都知道,这第三个……谁清楚啊?”
方坤腾拍拍胸脯:“我昨晚和驰哥住一屋,我能证明啊!你们要不信——”
他伸手揽炎驰肩膀,扯开嗓子:“来,驰哥,掏出来给他们看看!”
一群男人笑得嘴都快歪了,又贱又下流。
炎驰唇边勾了下,反手就给方坤腾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滚!”
他嚼着颗糖散漫起身,一手抄过椅背上的夹克,迈开长腿往楼梯边去了。
雷子拇指反指了下,惊奇:“驰哥怎么上楼了?难不成真找那妹子要微信去了?”
“是吧。”方坤腾抬手揉自己后脑,龇牙咧嘴地嘶了声,“看他这燥的,可不就是想要女人了!”
**
退完房后,倪裳见到了昨天的剧务。客气说了几句话后她也不想耽误时间,上楼准备收拾行李。
沿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上到二楼,正要往走廊上拐,倪裳突然停住了脚步,又下意识往墙边靠了靠。
这边拐过去第一间房,就是她昨晚走错的那间217。
此刻一个女孩正站在门口。看不清脸,但身材相当火爆,穿着也很大胆。
看着女孩露出半截大腿的小短裙,倪裳一下子想起昨晚凑在男人身边的那几个女孩子。
她心里突地快跳一拍,怪怪的感觉。
所以,昨晚房里和他……的女人就是她么?
女孩抱着胳膊堵在门口,男人懒散倚在门框后,只能看见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尤为挺拔。
他们的谈话声不高不低,尽数落在倪裳耳中。
“……说了我不喜欢往跟前送的。”炎驰声音压得沉缓,语气已经很怠慢了,“你听不明白?”
杜娅娇笑了下,也不生气:“喜欢不喜欢的太复杂了,我现在也搞不明白了。”
“不过驰神,”她顿了下,仰脸往男人胸口凑,语气更软,“我都追了你这些天了,你就算真看不上我——”
“给我点念想也行啊。”
她眼神往男人房里瞟了下,又直勾勾盯住他那张引人的脸,慢慢咬紧下唇。
炎驰一侧眉玩味轻挑:“几个意思?”
他黑眸虚眯了下,似笑非笑:“想跟我打一-炮?”
杜娅怔了下,也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直白。
他勾唇笑时还是那副放浪形骸样,压着嗓子说出“打一-炮”这种词时又坏又蛊,女人根本招架不住。
杜娅伸手搭上男人小臂,又翘起一根手指暧昧勾他衣角,娇声娇气的:“都成年人了。我不介意的啊……”
炎驰嗤了声,抄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不轻不重往下一撂,甩开杜娅的手。
“老子以后的女人介意。”
杜娅:“…………”
男人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又痞气:“你爽了,以后我女人要觉着委屈,咋办?”
杜娅脸上的笑一扫而光。
“炎驰,你就直说吧,你已经有女人了呗?”她冷笑了下,“我就知道!是顾月还是姜晓蝶?要么就是之前那个王若琪?”
炎驰冷淡睨她一眼,似是不屑回答,抬手就要关门。
杜娅一脚踢上门板,咄咄逼人的:“那你说是谁啊!”
炎驰颇为不爽地舔了下后牙,目光陡然沉下来。男人眼中压迫感横生,余光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往楼梯前看。
倪裳猝不及防,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
视线相交,她呼吸被夺禠一瞬,心跳大乱。
男人的黑眸又深又沉,直白抓人。倪裳根本接不住这样的对视,只一瞬就偏开发热的脸。
还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勉强定了下心神,她硬着头皮走上走廊,若无其事地向前。路过那间房门时,脚步不自觉加快——
“诶。”
男人突然沉沉出声。
倪裳后背一僵,贴着旗袍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在她身后很低地笑了下:“这你的吧?”
倪裳怔然转身,看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挑着一条银链,下面坠着块烧蓝翡翠轻轻摇摆。
她愣住,眼睫如脆弱蝶翅般轻颤几下,抬眸看男人:“这……”
现在这个距离,倪裳才真正看清他长什么样。
这么招女孩的男人肯定是好看的,但没想到比她以为的还要帅。
面部轮廓很立体,浓眉压黑眼。狭长的黑眸漫不经心一掀,内双眼皮就压出深刻褶痕,看人时自带深情感,轻佻又勾人。
他挑眉,勾着压襟的指晃了晃:“昨晚掉我这儿了。”
倪裳反应了两秒,脸上划过了然:“啊……”
居然掉到他门口了。
她刚要想伸手接,又敏锐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偏头一看,炎驰身旁的女孩正灼灼盯着自己。
她很漂亮,红唇潋滟,大波浪长发下还有两挑灰蓝色挂耳染。
眼影也是同色系的,冷冷盯着人时,感觉特别不好惹。
结合他们之前的对话,倪裳心里警铃大作。
这……她不会是误会了吧?!
眼看着女孩神色愈发冷然,倪裳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肘就被人握住了。
她顺着力道后退两步,被人带进房里。
哐当一声,男人甩上了门。
“炎驰!”
被隔在门外的女孩气急大喊:“我他妈一路追你到这儿,你倒好,不声不响就跟别人搞上了!”
门板被她拍的震天响:“早说啊你!妈的耍我呢!”
倪裳的脑袋也轰隆响。她扭头看男人,唇瓣轻轻动了动,看起来无措又茫然。
炎驰淡淡睇她一眼,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下。他单手抄进裤兜,依旧那副散漫语气冲着门板喊话:“你现在不知道了?”
男人浓眉拧起来,倏地冷声:“滚,别耽误我们功夫。”
门外又重重骂了一句,蹬蹬的鞋跟响渐远。
直到听不见动静了,倪裳才松出口气。
一转头,又撞入男人幽深黑眸中。
他在看她,狭长的眼似笑非笑的:“吓着了?”
倪裳摇摇头,才松缓片刻的心跳又急促起来。
她现在,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他的房间里……
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么?她觉得他好像更高了,存在感也加倍放大,她周身的空间和气氛都变得局促起来。
瞥见男人身后皱皱巴巴的床,倪裳跟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很小声:“她误会了,刚应该说明白的……”
炎驰轻嗤了声,一手随意搭上门框。
“那是个疯的,说不通。”
倪裳眨眨眼,有点不自然地偏开了脸。
男人撑上门框时胳膊就横在她脸侧,大臂看起来格外健壮结实。麦色皮肤上攀附青色脉络,雄性荷尔蒙贲张。
手也很大,骨节分明修长,感觉一只手就能横亘她腰身……
“还有——”炎驰继续道,指尖在她脸侧的墙上轻点了两下,莫名玩味。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误会?”
倪裳抬眸对上男人的眼,不解:“就是误会啊。”
“是么。”炎驰眉梢扬了下,抄在兜里的手拿出来。
连带出来的还有她的半截压襟。
翡翠下面的流苏在她面前晃了晃,男人的轻笑也浪荡。
“那昨儿半夜,是谁敲我房门来着?”
倪裳:“!!”
男人音色低沉,语气佻薄,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倪裳心如鼓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压襟一早出卖了她,她根本无从否认。
而这个误会,可比刚才门口的那个要严重多了……
“我走错了!”她急忙解释道,耳尖肉眼可见开始泛红,“我是要去找我朋友的,看错房号了!”
炎驰神色稍淡,黑眸沉沉盯了她几秒,气音轻笑:“行。”
倪裳:“…………”
什么叫“行”?
也对,走错了,看错房门……
她自己听着都没什么说服力。
倪裳咬住下唇,垂睫不敢再看男人幽深的眼:“那,东西可以还我了么?”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抓着那半截压襟继续往外扯。
刚一动,他手又滞住。
这链子勾他兜里了。
炎驰不耐拧眉,大掌收紧,再用力——
“别拽!”倪裳连忙道。
这件压襟她用太爷爷留下的翡翠自己做的,做的很精细。
哪受得住男人的蛮力……
倪裳靠过去,握住带着男人体温的翡翠:“我来吧。”
炎驰松手,目光随着女孩的靠近缓慢垂落,顿住。
穿旗袍的女人少见,穿的这么有韵味的就更惹眼了。
她旗袍颜色也很特别,不知道是不是布料缘故,这种绿色,看着就觉着酥酥软软的。
连衬着她人都软下来,白净通透的小脸像上好的薄胎瓷器。
炎驰的视线凝在女孩眼下的红色小泪痣上,又看到她两枚细细长长的柳叶眉蹙起来。
女孩手上动作稍重,白嫩的手背刮过他侧腰,黑色的脑顶也压低,垂落的发梢,连带着发间的暗香一起蹭上来。
蹭的人胸口和心窝都发痒……
倪裳松开手,眉心更紧。
弄半天也解不开,应该是从里面彻底扣住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扯开男人的裤兜,另一只手伸进去——
门锁“嘀嘀”发出声响。
门后的两人循声扭头,和进来的人撞了个对脸。
方坤腾看见他们,目瞪口呆。
倪裳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姿势——她几乎贴在男人身前,一只手还摸进他裤兜里……
方坤腾转身就跑:“抱歉打扰了!”
“驰哥你们继续,继续啊!”
第5章 My knight 她可招惹不起这样……
倪裳撂开手里的压襟,也跑了出去。
脸都丢光了,还要什么压襟啊。
好巧不巧,迎面又撞上了刚从楼梯上来的江渔。
江渔手里还拿着半根玉米,看见倪裳从男人房里出来,她也惊呆了:“倪、倪裳……??”
回到自己房间,倪裳靠在门后缓了好一会儿,等到心跳和脸色不那么突兀,才开门让江渔进来。
听她讲完这一串前因后果,江渔更意外,还莫名有点想笑。她抿抿唇压住嘴角,感叹道:“怎么……会这么巧啊!”
倪裳垂下眼帘,也在心里问自己。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
撞破别人的床.事已经够窘迫的了,还差点引火上身……
江渔给倪裳倒了杯水,撇撇嘴继续啃口玉米:“我的艳遇破灭了啊……没想到他这么渣!”
她皱皱眉,问:“所以他是昨晚跟那女生睡过,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还是说……还有别的女生啊?”
倪裳端起水杯抿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说这些。
“都有可能吧。”
那个女孩质问他时刷刷又甩了好几个名字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他的情债。
身边女生流水似的换……
却也不稀奇。
这种男人,都是这样的吧?
长得帅,身材好,还有名气,本身就够招蜂引蝶了,偏偏开起赛车还酷得没边儿,低低笑一下都荷尔蒙四溢。
明知道他很花很会玩,明知道靠近就会被灼伤,却总有女人以为自己会是他的例外,是特别的那一个……
江渔啧啧摇头,哼出一声:“不守男德,几把骨折!离他远点就对了,幸亏咱们马上也要走了——”
她又问倪裳:“不过你的压襟儿怎么办啊?”
倪裳默了下,摇头:“不要了。”
——她可不愿意被他招惹。
她也招惹不起这样的男人。
江渔有句话说得对,离他远点,就对了。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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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行李后,剧务带着倪裳和江渔向剧组出发。
《玫瑰探》是部穿越剧,现代女法医穿越到民国的大女主探案剧。因为有灵异志怪元素,没法上星播放,但网剧评级是个S级,再加上女主也挺有流量,制作方面应该是下了功夫的。不然也不会跑到海拔四千米的景区实景拍摄。
景区附近唯一一家五星酒店的套房里,倪裳和女主夏瑶见了面。
夏瑶意外的热络,放下剧本和倪裳说个不停:“你做的旗袍又漂亮又合身!拍戏走动起来也很舒服。”
她看着倪裳清秀漂亮的小脸,讶异难掩:“我本来以为是位老师傅呢,没想到……听说你只看照片就能知道围度尺码,好厉害。”
倪裳笑着摇摇头。
其实奶奶还老说她功夫不到家。所谓“三年入行,五年懂行,十年称王”,她才二十出头,还有的淬炼呢。
夏瑶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黑丝绒旗袍,低声:“说真的,就因为这部戏要穿旗袍,我当初犹豫了好久都不敢接,怕穿旗袍不好看……”
准一线女明星,颜肯定没话说,但夏瑶的身材一直被人诟病。女明星几乎都是纸片人,毕竟上镜胖十斤。可夏瑶天生圆身,胸大稍显壮,腿还有点粗……反正每次走红毯,她都会被公开处刑。
没想到这次的戏服旗袍上身后,效果居然十分惊艳。工作室赶快发了剧照,粉丝被美到狂欢不说,她穿旗袍的九宫格还上热搜出圈了。
夏瑶船上旗袍简直脱胎换骨,导演当即决定加订旗袍当戏服,还连夜邀请了设计师来剧组当顾问。
倪裳了然笑,解释说:“好多人以为只有身材很好的人才能穿旗袍,不是的,平裁旗袍其实对身材很包容的。”
夏瑶问:“平裁旗袍就是传统旗袍吗?”
倪裳点头:“对,合体的旗袍是可以修饰身材的。我们做衣服是要衣服去适应人,尊重每个人的身体特征,旗袍会随着身体曲线勾勒出线条。”
可身的旗袍,该是人的另一层皮肤。
虽为人造,宛如天开。
夏瑶明显更心动,她拉上倪裳的手腕:“我还想多做几件自己穿,日常的或者正式场合穿的都需要。”
她打量倪裳身上的秋香软绿:“你这件就好漂亮啊!你家应该还有很多款式吧?”
“有。”倪裳回答,顿了顿又说,“但我今年的工期已经满了,你可能要等比较久。”
夏瑶愣了下,想问那她加钱做加急不行么,转念想起人的手艺工费都中千价起跳,那客人估计也全是不差钱的主……
她爽快答应:“没问题!”
倪裳回头示意,江渔拿出一个IPad递给夏瑶。
夏瑶翻看着相册里的版型繁多,设计考究的老旗袍,轻“嚯”出一声:“你这每款旗袍,都还有名字呢!青岚,月上,晴眉,水云身……啧,都好雅致啊!”
倪裳浅笑:“旗袍如玉,每件旗袍都有自己的性格和气质啊,就像人一样。”
夏瑶抬头,看见倪裳正款款坐到沙发上。她坐下时不像别人那样抹臀,而是很自然地掐提了下旗袍后襟。这个动作看起来更好看,还很从容。
这个仪态,是刻进骨子的优雅。
夏瑶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旗袍如玉。
美人如玉。
原来,旗袍美人美的不是衣服,而是流动在身上的气韵……
夏瑶扭头对经纪人道:“郭姐,你帮我给剧组说嘛,就在我旁边给倪老师她们也开个套间。这几天我想好好学下旗袍礼仪和仪态。”
经纪人有求必应。都没给倪裳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叫人把她们的行李送去了隔壁。
套间有两间卧房,客厅里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不知道为什么,倪裳又想起昨晚她在窗后看到的场景:
嘈杂的空气,飞驰的摩托,男人指间燃烧的红点,还有氤氲在烟雾后面的,那张落拓不羁的脸……
她眨眨眼拉回思绪,低头正看见出酒店去开工的夏瑶。
女明星在旗袍外裹了层长大衣,助理在身旁给她打着伞,周围还围了好几个保镖。
江渔嚯出一声:“这么大阵势啊。”
“哦,我想起来了,前阵子还上热搜了——夏瑶之前宣传电影跑路演时,一个男的突然冲上台要抱她,还跟她求婚,把她吓得够呛。而且那人好像一直跟踪她,所以现在安保更严了吧……”
倪裳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也觉得好吓人:“这粉丝疯了吧!”
江渔摇头:“那算哪门子粉丝啊,我看就是个变.态猥琐男!”
两人聊了几句明星八卦,拉开行李箱拿东西开始工作。
一到这个时候,倪裳的奶茶瘾就犯了。
想起来时看见酒店门口有家奶茶店,她跟江渔道:“我想下去买奶茶,你要喝什么?”
“葡萄多肉!要多加果肉!”
倪裳戴上口罩,边下楼边在手机上下单。
应该是位置偏的缘故,这家奶茶店人不多。倪裳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高个男人在柜台。伸手取饮品时,他小臂上的彩色摩托车纹身很醒目。
转过身看见倪裳,男人怔住:“哎你不是那——”
倪裳也愣了下,随即低头绕过他走开了。
方坤腾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也提着奶茶走了。
店外,马路对面停着两辆线条凌厉的摩托。穿黑夹克的男人闲散散跨在车上,敞开的两条长腿特别有存在感。
方坤腾跑过去:“驰哥驰哥!你猜我刚看见谁了?就摸你裤——”
炎驰淡淡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的目光倏地一顿。
不用他猜,答案已经自己走出来了。
街斜对面,一袭秋香绿推开玻璃门,般般入画一样,款款从店里走出。
跟那些恨不得开到腿根的旗袍不一样,她的旗袍叉开的低,将将在膝侧。
也是看到她炎驰才明白,这女人,不是露的越多才越好看。
低开叉,走起路时大腿都被旗袍裹住了,显出的身形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
一丝不露,美却遮不住。
炎驰视线凝在女孩身上没动,问方坤腾:“她刚也看见你了?”
“看见了啊!不知道为啥见我见了鬼似的,跟她打招呼也不理我,转头就溜了……”
炎驰舔了下后牙,垂眼低低笑了声。
哪是怕见到方坤腾,是怕见他才对。
躲他躲的连翡翠都不要了……
再抬眸,炎驰就看见一辆灰扑扑的车停到女孩面前,车身完全挡住她。只片刻,车又很快开走了。
穿旗袍的女孩也不见了。
一杯奶茶打翻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白色的奶盖在柏油马路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空气也好像被拉伸,凝固了。
“卧槽,卧槽!”
方坤腾惊叫出声,他还有点不确定:“刚才那妹妹……是被拉上车带走了吗?!卧槽他们是拐女人的!”
“不对不对……驰哥你说,不会是杜娅找人做的吧?她今天把我家门都——驰哥!”
方坤腾还没说完,就看见炎驰已经伏在车身上,猛地拧动车把。
银灰色的重型摩托像一只进击的猛兽,轰隆着疾驰而去。
第6章 My Knight “你觉着我是流氓……
倪裳被堵住嘴拖进车后,大脑空白了好一段时间。
她被扔到后排,前排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们狂踩油门,载着她一路往酒店相反的地方开。
直到副驾上的男人回头看见倪裳口罩后的脸。他赶紧拍拍旁边人的肩膀:“老猫,老猫!这,这是不是不对啊?!”
开车的男人看了眼后视镜,脸色也变了。
“操/你妈!你眼瞎啊,人搞错了!这根本不是瑶瑶!”
“不你说就是穿旗袍的吗!现在都他妈戴着口罩,我哪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妈的,你就是个废物!”
“……”
倪裳在后面听着,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一直跟踪骚扰夏瑶的猥琐男。
在她来剧组之前,酒店那一片除了夏瑶,也没别人穿旗袍。她和夏瑶都是齐腰长发,疫情期间所有人又都戴着口罩,于是阴差阳错的,她就被掳上了车……
反应过来后,倪裳也没有出声。她慢慢贴近车门,试探着拉了下门把。
门锁死了。
后面的车窗被贴住,什么都看不见。倪裳只能从挡风玻璃处探到外面的情形——他们开得很快,应该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周围空旷而偏僻,连路都变成了土道。
倪裳一言不发,刚悄悄把手机从脚下捡起来,前排吵架的两个男人突然噤声,齐刷刷往后视镜看。
摘掉口罩的倪裳,似乎让他们发现了什么意外之喜。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蓄意满满的眼神。
倪裳心里一紧,警惕性拉满——看来,就算绑错了人,他们也不打算放她走了……
她咬咬牙,快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话摁出“110”。
还没摁下拨通键,副驾上的男人突然侧身扑过来抢她手机:“老猫,这女人要报警!”
倪裳死死抓着手机不放手。一时间车内响起女孩的尖叫,混合男人的骂声。
车身猛烈颠簸,倪裳失去平衡,被重重甩在车门上。
突然,一道轰隆巨响盖过所有嘈杂。
引擎的轰鸣声几乎刹那就从后飞到前方,倪裳听见司机大骂,猛地刹车:“卧槽——”
轮胎在地面是哪个摩擦出刺耳声响,倪裳挣扎着坐起来。
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的心剧烈狂跳,竟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和悸动。
一辆银灰色的摩托甩尾急刹,蛮横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跨坐在车上的男人抬手收起护目镜,露出一双幽深黑眸。
目光凌厉,淬出寒意。
他不说话,摩托车灯却挑衅一般,一闪一灭灼人眼。
车内驾驶座上的人被晃得睁不开眼,回头扭着一张脸吼倪裳:“怎么回事!这他妈是警察还是你男人啊?!”
不等倪裳回答,他又恶狠狠冲前面叫嚣:“让开!滚!信不信老子压死你!”
炎驰冷笑一声,啪地甩下护目镜,轰起引擎。
摩托转瞬驰到车前,速度却不见缓,巨大的车头高高翘起,利刃一般劈向车窗——
“啪”的一声脆响,挡风玻璃爆裂。
炎驰骑着摩托直接压上了车顶。
汽车顿时像个铁皮玩具一样被碾压变形,剧烈摇晃。
车内,倪裳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失声惊叫,却没听见自己的叫声。
——前面的两个男人喊的比她声音还大。
炎驰从车顶下来,胳膊肘干净利落击碎车窗,伸手进去打开了车门。
他把倪裳拦腰抱出来,又将她抗在自己肩上。
女孩的旗袍后摆歪了,架在男人胸前的小腿肚白晃晃漏出来。
倪裳低低叫了一声,想要拉衣摆,结果一伸手全抓在男人厚实的胸口上……
炎驰扯开夹克一侧包住女孩的腿,手掌摁在她腿窝上——滑嫩的触感让他差点脱了手。
他掌心一紧,又把人往肩上颠了颠。
后背明显感觉到两团软绵压下来……
副驾驶门开,里面的男人拎着个扳手要出来。
炎驰眼疾手快,长腿一踢,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车内的两个男人彻底大乱。炎驰把倪裳放上摩托后座,自己翻身坐到前面,拧动油门,扬尘而去。
耳边风声猎猎,倪裳甩开脸前翻飞的长发,嗅到空气和泥土的气息。
侧坐在疾驰的摩托上,她第一次感受到具象化的速度,两手不由自主攀紧男人的肩背。
掌心熨帖的三角肌结实,扑面而来的除了风速,还有男人被体温炙烤过的荷尔蒙——是蓬勃的,热烈的,还有一种,无所言说的安全感……
摩托颠簸两下,倪裳细白的指尖在男人肩头抓出褶皱。车速弛缓下来。
炎驰一手脱把,戴着皮手套的手松松握成拳,掌心向上。
倪裳眨了眨眼,看着男人慢慢展开了手指。
细长的黄色花瓣于他掌中起舞,金蝶一般簌簌飞上在她头顶,落在她肩头。
花瓣毫无分量,倪裳的心尖却被无声骚动,痒痒的。
她扫开眼皮上的一枚花瓣,抬头向前看时,不由屏息。
太阳正沿着干净的地平线缓缓下落,他们循着这轮落日的方向驰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进了一片空旷的花田里。
一眼望过去,全是跟人一样高的向日葵,盎然盛放。
金色花田被霞色和余晖渲染出浓墨重彩的光辉,倪裳置身其间,仿佛误闯进灿烂的幻界,恍惚又惊奇。
——一如刚才看见驾驰摩托的男人,横冲直撞来到她面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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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被地平线吞没,银灰色的摩托也在夜色中停下来。
炎驰站在车边,握着只剩一道红线电量的手机,浓眉越锁越深。
按照地图上的导航,他此刻应该要横穿一座铁桥才对。
但现在别说桥,这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个鬼影都看不见。
这导航他妈的,改名叫缺德地图算了。
屏幕上第二次跳出低电量提示,男人皱眉轻骂了一句,放下手机。
面前的女孩见他看过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
她发丝乱了,旗袍也皱了,软料被薄汗黏在身上,勒的腰身不盈一握。
一张小脸支离憔悴,剪水双瞳幽幽看向他时,那粒红色小泪痣楚楚动人。
炎驰眉间戾气稍敛,放缓语气问她:“你今儿这出,到底怎么回事啊?”
倪裳无奈闭眼,很轻地叹了下,低声跟男人解释起来。
她声音温温浅浅,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无奈,感觉委委屈屈的。
炎驰听完也很无语,摇头嗤声:“这他妈……”
原本他想着万一是杜娅找人报复,那这事就是他挑起来的,他当然要管。
结果是这么场大乌龙。
不过话说回来,光天化日之下,一女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掳走,他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炎驰舔了下后牙,朝女孩扬扬下巴:“你什么打算?”
倪裳垂眸思量片刻:“还是先找剧组吧。”
——但她手机没了。前面和猥琐男抢手机时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而且江渔新换了号码,她背不出来……
倪裳抿抿唇:“可以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请他帮忙联系下剧组吗?”
炎驰划开手机翻进通话记录,刚点下方坤腾的名字,手机突然长长震动了一下,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炎驰:“……靠。”
他把手机扔回裤兜里,抬头打量沉沉暮色。
这几天车队基本都在跑山,这一片基本很熟了。就算有没到过的地,他骑着车转两圈,应该也能找出去。
男人心里有了主意,利落抄起把手上的皮手套:“走。”
戴完一只手套,他回头一看,女孩立在摩托后面没动——比刚才好像还又站远了点。
炎驰扬眉,吓唬小孩的语气:“你要不走,等会儿流氓又来拐你了啊。”
倪裳指尖搓了搓手心的向日葵花瓣,看向男人的目光里有犹疑,还有警惕。
炎驰看着她,眼神玩味起来:“还是说——”
他扯了下唇边,笑得轻佻又痞气:“你觉着我才是流氓啊?”
倪裳被戳中心思,耳尖一下就烧红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抚了下衣襟,脚尖往男人跟前蹭了蹭。
炎驰拿起头盔扣她脑袋上。
黑色头盔又重又大,扣下去就盖住倪裳半张脸,他的气息严密萦绕她鼻触。
倪裳动了动脖子,露出眼睛,声音闷闷的:“去哪儿啊?”
男人伸手在她头盔上拍了拍,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调笑语气:“流氓拐你去做压寨夫人。”
倪裳:“……”
这一走,连摩托车的油也跑干了。
好在炎驰找到了路。虽说离景区和酒店还远,但这一片他起码还算熟。
倪裳打量着周围依旧不见人影的荒地,又看头顶车流不息的高架,心里沉了一下——她感觉自己是从一个危境中,跳到另外一个不知深浅的境地里……
男人推着摩托走到高架下,来到唯一有亮光的一家小卖部。
推门进去,倪裳立刻给满屋子烟味呛的连连咳嗽。
她抬手挥了挥烟,看见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翘着脚坐在柜台后。他面前放着一台小电视,还有台半死不活的电风扇。
炎驰大步流星走过去,指节在玻璃柜面上敲了两下:“有充电器或充电宝没?”
老板没抬头,眼珠粘在电视上:“没。”
余光瞥见一抹秋香绿,他猛地扭过头看倪裳,眼里有难以置信的惊艳,也是异性意味很浓的凝视。
倪裳心里警惕一跳,赶紧低头跟在炎驰身后往里面走。
站到货架后,瞥见男人伸手拿下一包内裤,她又赶紧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为什么要在这儿买内裤啊。
她是没什么可买的。
货架上的东西脏兮兮灰扑扑,倪裳怀疑它们早已严重过期。
况且……她也没有钱啊。
手机没了,随身也没带现金,真就身无分文。
看见货架上的瓶装矿泉水,倪裳干涸的唇边不自觉抿了抿。望水止渴片刻,她转身离开。
男人已经挑完东西,两手满满走回柜台。
倪裳突然停住了脚步,心里一紧。
柜台晦暗的灯光下,她看见男人从收银机旁的货架上取下一个小方盒。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抹过上面黑色的“超薄”两字,随后指尖一松,将小盒扔进刚挑好的东西堆里。
第7章 My Knight 男人都不怕冷的么……
“嘀”的一声,老板最后刷完那盒安全套,将小盒放进装得满满的塑料袋里。
倪裳内心惴惴,却也别无选择,只能跟着结完账的男人走出小卖部。
炎驰推着没油的摩托,带她往高架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大约十分钟后,周遭完全没了亮光。头顶是稀薄月光和微弱萤火,搭配几声不成调的蝉鸣,只让人在黑暗里更加不安。
倪裳的心跳被放大,心理防线也最大程度地紧绷成弦。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止住了脚步。他将摩托停靠在一旁,俯身在黑暗里摸索了片刻,随后“啪”的一声轻响,周围豁然明亮。
倪裳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眨眨眼适应光线后,她放下胳膊打量周围。
这里居然有一片郊外营地。
他们头顶布满乱七八糟的铁丝和走线,下面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身旁不远处是一顶扎好的白色尖顶帐篷。
再往前看,大概十来米处并排盖着两间红漆小房子,看起来像厕所,外面还有两个水龙头。
有电,有水,也算方便了。
“凑活一晚上,明早加了油走。”炎驰将手里的一大袋东西扔在地上,潦草解释道。
这个营地是他们前几天跑山时来过,当时摩托带不走的东西就留下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倪裳轻“哦”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依旧无法放松。她站在灯泡光亮的边缘,注视着男人弯腰走进帐篷,抓了把折叠小椅子出来。
他脱下夹克外套扔到椅子上,又塑料袋里翻拨了两下,拿出一个带着“超薄”字样的小盒子——
倪裳头皮一麻,心倏地提到嗓子眼,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
手心都掐出一层冷汗时,她又看见炎驰抽出一把小刀,对着拆开的一只套套又切又划的。
倪裳怔然看着男人将那块橡胶割成三段,等他抓上衣摆扯掉贴身的薄T恤时,她眼睫轻颤了下。
他受伤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下午的碎玻璃划破的,伤口在大臂外侧,血迹已经凝固在麦色皮肤上。
男人拧开一瓶矿泉水,简单清洗了下伤口,随后将剪成宽条的避孕套套在伤口上。
弹性十足的橡胶紧紧箍在男人结实的大臂上,变成了一段防水绷带
倪裳看怔了。
这种用品居然还能这样用……
处理完伤口,炎驰撩起眼皮看发怔的女孩:“你搁那儿喂蚊子呢?”
倪裳睫尖动了动,走到男人身前半米处站定,目光飘忽着,刻意不往他身上看。
她头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男人毫无遮挡的上半身——还是一具成熟的,雄性荷尔蒙四溢的身躯。
那一身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更显深刻,宽阔肩颈,精壮胸膛,还有壁垒分明的腹肌都又挺又硬。一块块肌肉像有生命力一样,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倪裳被这幅身躯衯涨出来的荷尔蒙烘热了脸,抿唇偏过了脑袋。
炎驰扭头就看见一只泛红的圆润耳廓,他嘴角勾了下,没受伤的手臂拎出一瓶水来,两指卡住瓶口旋开盖,无声放到她腿边。
倪裳回头,看见男人走远的宽肩窄腰。
他走到水龙头边鼓弄了一会儿,拖着长长的黑色水管进了厕所。
倪裳弯腰拿起水瓶,仰脖吨吨吨一口气喝掉一半。
她放下水瓶没两分钟,男人就又出来了,身上多了件深色T恤。
这件衣服应该也是刚从小卖部凑活买的,明显偏小,T恤的胸肩都被撑得饱满,袖口也牢牢绑在大臂上。
男人抬手调整头顶灯泡时,下摆上窜,露出一截劲瘦腰腹,腹肌上还挂着莹亮水珠,一路滑进黑色的裤边里……
倪裳眨眨眼移开眼睛,默默往帐篷旁走。
炎驰调好灯泡放下胳膊,视线跟随女孩的步伐片刻,突然问:“你脚怎么了?”
倪裳低头,左脚脚尖点地轻轻晃了晃:“可能扭到了吧。”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那你怎么不吭声?”
行啊这姑娘。
扭了脚愣是一声没吭,还跟着他走了大半个晚上。
倪裳看了眼男人裹着橡胶的大臂上,意有所指的:“你不是也没说么……”
炎驰怔了下,气音失笑。
他一大男人,糙惯了,她这细皮嫩肉的跟他比?
炎驰抬手拽掉胳膊上的套,漫不经心的:“屁大点伤有什么好说的。”
他提起折叠椅放到倪裳面前。
“坐下我看。”
倪裳犹豫两秒,手摸到后背拉了下汗湿的后襟,绕到椅子前坐下。
解开鞋面上的搭扣,她脚迟迟没有伸出来,反而偷偷往旗袍下缩。
炎驰蹲在她身前,一把抓过她左脚脚腕,拉到自己的膝盖上。
骤然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倪裳莫名有点羞耻,脚面也不自觉绷紧,微微拱起的几道骨痕,脚侧那一片红肿在莹白无暇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炎驰轻轻转了转她的骨头,拇指摁在脚背的淤红上。
男人的指尖粗粝,混合体温熨帖细嫩皮肤,倪裳像被烫到一样轻轻瑟缩,脚跟蹭过他黑色的薄裤料。
炎驰掀起眼皮:“疼?”
倪裳抿唇摇摇头。
他拇指抬起来:“骨头没事,冷敷下就行了。”
倪裳细声“嗯”了下。
炎驰松开她脚腕,目光一时还没收回来。
还是头一回见女人的脚也跟身段一样凹凸有形。
前面从小腿末端流畅顺滑至脚趾,脚面像一只精致的玉弓;后面细细的跟腱连接浑圆跟踝,好似一轮弯月。
匀称,细腻,还很小巧。
他刚才两指就轻易圈住她脚腕,感觉一只手就能把那只小脚都包住……
炎驰舔了下唇边,轻笑:“你这脚跟小鸟腿儿似的。”
倪裳瞟他一眼,小声反击:“你的手跟熊掌似的……”
她多少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显的手背颀长有力,怎么看都跟熊掌不沾边。
可他刚才勾着嘴角揶揄她jiojio时,语气轻佻又散漫,她一下就被臊到了……
炎驰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唇角勾起笑意:“你说什么?”
他一把又抓上她脚腕,手掌轻易包控足面,拇指中指绕过脚腕钳控细细的跟腱。
这里只有薄嫩一层皮肉裹着脚筋,最脆弱。
也激发男人莫名的摧毁欲。
他似笑非笑,低沉的嗓玩味逗弄:“熊掌捏碎你信不信?”
倪裳睫尖乱颤,咬唇不说话。
被挟持的小脚却不自觉紧绷,圆润可爱的脚趾慢慢蜷缩起来,趾尖都挤出一层娇红。
炎驰神色微恍,只觉得自己的心窝好像也被那只蜷缩的小鸟腿儿狠狠挠了一把,又热又痒。
他喉尖重重下滑,松手放开了她。
气氛有点微妙,暧昧又尴尬。
倪裳红着脸避开男人的视线,炎驰也没再看她,起身拿过自己刚换下的黑色短袖,不由分说“嘶啦——”就扯下一段布料来。
他把她刚喝剩的半瓶水都浇在布条上,然后一圈圈包裹她淤红的脚背。
“敷会儿,睡觉时再取。”
倪裳唇瓣动了动,想说句谢谢不知道为什么又开不了口。她低垂眼帘没看男人,站起来往厕所走。
进到小隔间后她带上了门。里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至少看上去还挺干净。
男人刚拉进去的那根水管还挂在门顶,组成了一个很简陋的淋浴。
倪裳在出口处伸出一根手指,刚试探着碰到水,就嘶的一声缩回了手。
太凉了。
他刚才居然用这么凉的水洗澡。
她不自觉又转了下被布料包裹的脚腕,男人掌心熨下的触感和温度似乎还在上面。
洗了凉水澡手上还那么热,男人的体温都这么高的么……
澡是洗不了的,倪裳忍着凉意洗了洗脸。
从厕所出来后,她看见白色帐篷里亮起了灯光,不远处还有砖块围出了一个小火堆。
簇簇火苗跳跃红光,驱散了静夜的冷色。
男人敞着两条长腿坐在帐篷前,手上百无赖聊地把玩着一把弹弓。
坚硬的树杈中间扯开长长的透明橡胶条,目测是用刚才自制防水绷带剩下的套套做的……
弹弓“嗖”的一下射出去,火堆光亮腾起一瞬,一阵噼里啪啦的火烧声。
又“piu”的一声,远处黑乎乎的草堆窸窣,响起几声啊啊鸦叫。
倪裳走过去,男人没看她,下巴往帐篷方向挑了下:“睡去吧。”
倪裳点点头,走到帐篷门口又停下:“那你坐这儿……喂蚊子啊?”
炎驰拉弹弓的动作一顿,很低地嗤了声。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挺刺儿啊。
嘴上一点亏不吃,说她是鸟腿他就是熊掌,之前随口说了句“喂蚊子”,现在这就原样还给他了。
男人松手,弹弓上的松果贴着女孩身侧嗖地飞过去,撩动她的旗袍下摆,又啪地打翻她脚边的空水瓶。
他缓缓抬眸看她,要笑不笑的痞劲儿:“我要躺里面,你还能睡得着?”
男人一语中的,倪裳后知后觉愣了一瞬,赶紧钻进了帐篷。
炎驰闷笑了下,摇摇头。
小样儿。
不经吓……
帐篷里比在外面看着要大,倪裳在中间站直身体,闻到了淡淡的驱蚊水味道。
拉过一个睡袋正要铺开,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外面被扔进来,吓了她一跳。
是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
倪裳瞟了眼帐外的背影,走过去打开塑料袋,看见两瓶矿泉水和一盒饼干。
居然还有毛巾,牙刷,驱蚊水,纸巾湿巾这些东西。
倪裳心里一喜,立刻把那包湿巾拿了出来。
这一天又是坐摩托又是走土路的,她早都一身汗涔涔。
洗不了澡,擦擦也能稍微舒服点。
抽出湿巾时,外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火烧声。
倪裳看向帐篷外,眼睫轻颤。
所以,他就打算在外面打上一夜的弹弓了么……
她不可能放下和陌生男人单独过夜的警惕和不安,但或许是因为他下午实实在在救过她,又或者是因为……
倪裳轻轻摩挲了手里的湿巾,心里起伏密密麻麻的无名触动。
以及情感复杂的思绪:
这边海拔高,夜晚温度很低,在外面呆一晚上人肯定会冻着的。
就算他体温高不怕冷,但睡不好觉会不会犯高反啊……
倪裳抿了抿唇,扭头看角落里的另一只睡袋,又在脑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措辞。
“那个——”她很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声音低不可闻,“听说……”
帐篷上,男人棱角分明的侧影动了动,鼻音懒洋洋的:“嗯?”
倪裳垂下眼帘继续:“我听说,平时身体素质好的人,到高原上反而容易高反。”
倪裳心里忐忑,不再往男人的方向看。她背过身去解领口的盘扣,一边拿起湿巾轻拭细瘦脖颈。
“休息不好,或者感冒的话好像更容易高反……”
剥解粒粒盘扣,全开襟的旗袍从腰侧被打开,露出奶油色的衬裙,细细的蕾丝肩带挂在酥腻肩头。
半天没听见动静,倪裳停下动作:“……你在听么?”
帐外,男人指间的红点灼亮。
他任烟头积蓄半截灰烬,深邃的眼锁定白色帐篷,眸色比夜还深。
帐内灯光朦胧,女人窈窕曼妙的剪影分毫不差地拓在帐面上。
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能看清。
她在脱衣服。
旗袍软缎抽丝剥茧般展开,腰肢被柔光掐得极细。衣领摇曳着扫过香肩,细带颤悠悠滑落,活色生香。
她散开长发,捏起蕾丝花边提回肩头,纤细指尖插-进发丝里轻轻拨弄了几下。
光影旖旎,春意无边。
炎驰抬手嘬了口烟,喉结重重下沉,被熏过的嗓低哑“嗯”了声。
白色烟雾氤氲开,女孩的声音也清清浅浅传出来:
“那你要不要……进来睡啊?”
第8章 My Knight “我是挺馋的。”……
火堆的亮光越来越弱,燃竭殆尽的枯枝干发出噼啦轻响。
炎驰掐灭手中的烟头扔进火里,弯腰走进帐篷。
女孩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软绿色旗袍严丝合缝地从脖子裹到脚踝。
见他进来,她低垂眼帘没说话,拿起毛巾和牙刷出去了。
溜得挺快,但炎驰还是发现了她发丝间烧红的耳尖。
他气音笑了下,低头看见睡袋都摆出来了。
两个睡袋一东一西,在帐篷里拉出能拉开的最远距离。
炎驰一侧眉挑了下,走过去提起一个睡袋。
凉水又扑了一遍脸,倪裳的心神稍定。再回到帐篷,她一眼就看到布局发生了改变。
——两个睡袋依旧隔很远,但都换了方向,一个摆在帐篷最里侧,一个紧挨出口。
男人坐在靠出口的睡袋上,倪裳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里面。
刚蹲下想铺铺平,她突然感到身后光线一暗。
男人肩阔腿长,影子在灯光的拉伸下,小山一样高大。
他的阴影越靠越近,完全笼罩她在地上的一小团。
倪裳后背一紧,僵硬地站起身。
男人在她身前半臂距离站定,狭长黑眸幽深不见底。
光线从他的头顶流泻而下,勾勒鼻梁极为挺峭,根根分明的长睫也在眼下拓出浓影。
他睨着她,眉梢很轻地扬了下,裤兜里的手伸出来——
倪裳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男人的胳膊够上帐顶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泡熄灭。
身前的压迫感离开,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放心,不碰你。”
黑暗之中,男人的眸光幽亮又玩味:“这么怕我?”
倪裳:“……”
倪裳没说话,背过身拉开自己的睡袋钻了进去。
身后响起短促几秒窸窣,男人也躺进了睡袋。
帐篷内彻底归于静谧。
——却也静得有点过分了,连正常的呼吸起伏都听不到。
倪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清晰地听到自己依旧不太平静的咚咚心跳。
她还从来没有和男人,睡在一个房间里过……
帐篷够大,他离得也够远,可她总觉得男人身上的气息,混合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铺天盖地萦绕在她身边。
又时不时在她脑中组成了具象的画面:
他翘起摩托车头,二话不说便碾上汽车,车门打不开就拿肘击碎车玻璃……
很嚣张很锋利很不讲道理。
不过也不是完全的不讲道理。
到营地之后,男人拉水连电,包扎生火,处处又很细致老练。
倪裳莫名想起奶奶之前有次还说过,现在这好些男孩子啊,连基本的手工能力都没有,电灯不会修,水管不会通,不得行不得行……
倪裳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这些花钱找人来修就好啦。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大约手工能力,也是男性魅力的一种体现?
……
“以前露营过么?”男人突然出声问。
久未开口,他的尾音偏哑,慵懒低沉。
倪裳摇摇头:“没。”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没睡,沉默被打破,气氛反而自然不少。
倪裳翻了个身,面向看不见的男人,主动道:“跟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样。”
有衣料摩擦的细声响起,男人似乎也转了个方向。
他又懒散散问:“哪儿不一样了?”
倪裳思忖片刻:“露营是不是一般都会吃烧烤?”
男人轻呵出声:“馋肉了?”
他嗓音的震动厚实胸腔,磁性好听,还带着种莫名的溺人感。
“不早说,刚给你打只鸟下来烤。”
倪裳:“……”
倪裳嘁了声:“你才馋肉了呢。”
男人默了两秒,低低缓缓笑了声:“我是挺馋的。”
倪裳望着黑乎乎的帐顶,没接他的话,又道:“营地一般都在环境比较好的地方吧?这样白天能到处走走,晚上还能看见星星。”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好看的。”
倪裳:“……”
真是对牛弹琴。
倪裳撇撇嘴重新背过身去,不跟男人说话了。
炎驰挑了下唇角,刷地拉开睡袋起来。
倪裳听见动静,又转过身:“你去哪儿啊?”
——语气没有刚才那么警惕了,听起来像另外一种意味的不安。
男人扬了下眉:“放水。”
倪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意思。
男人没急着走,高大的黑影在门口居高临下睨她,看不见也知道他笑得痞坏:“怕我扔下你啊?”
倪裳刷地转过身:“……快走吧你。”
倪裳觉得自己也有点好笑。
之前那么怕他进来,现在他进来了,再留她一个人,她反而还有点不安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倪裳迷迷糊糊都有了睡意,男人回来了。
他随身带进深夜的寒意与露水的潮意,呼吸还有点不稳。
倪裳困得睁不开眼睛,只听见男人低低道:“睡着了?”
她不耐皱眉,小猫一样细声:“干什么啊……”
炎驰说:“外面没星星。”
倪裳:“……”
现在倒想起星星了。
刚不还说没看头么。
倪裳闭着眼敷衍:“哦……”
男人在帐口立了片刻,突然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倪裳抬起眼皮,一脸不解又困倦地看着他。
炎驰从身后缓慢伸出一只手来。
倪裳一下子愣住,眼睛睁大。
男人摊开的手掌上,轻轻悠悠漂浮着几个绿莹莹的光点。
是萤火虫!
几只萤火虫在空水瓶里闪烁幽幽光辉,也将惊喜映进女孩亮晶晶的眼里。
倪裳柔柔笑了:“哪来的萤火虫啊?”
炎驰将水瓶挂在她睡袋上方。
萤火变成从天下洒下的点点繁星,尽数落在她枕边。
男人硬朗的侧脸也被流萤星星浸润出温柔。
“你不是想看星星么?”
**
床头的萤火虫不知疲倦地一闪一灭,倪裳盯着看了很久。
某个时刻,几只萤火虫突然密密麻麻快速活跃起来,幽幽莹绿转瞬变成遮天蔽日的红色。
像燃烧的火光。
又像……
倪裳低头,看见自己膝盖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沿着小腿汩汩而下。
她失控惊叫,耳边却充斥了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
“……醒醒——你醒醒!”
倪裳睁开眼,入目是透着微光的白色帐篷顶。
男人的脸笼在半明半暗光影中,盯着她的黑眸深切。
他伸手在她汗湿的额发上抓了一把:“做梦了?”
倪裳开口,意外说不出话来——溺水般的窒息感突然向她袭来。
“我——”她越想大口呼吸,喘.息声就愈加急促。挣扎着起身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她落入一个结实而温热的怀抱里,下意识抓男人硬邦邦的胳膊。
“我……难受……”
炎驰拨开女孩脸前凌乱的头发,看清她惨白的脸,他心里一紧:“你是不是高反了?”
他当机立断,抄起自己的夹克裹住怀中的人,将她打横抱起来。
“走,去医院。”
天色正是将亮未亮时。
他们运气不错,刚到高架就拦下了一辆运货车。司机也是个热心人,看见倪裳高反,立刻拿出了应急氧气瓶,又一脚油门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这间郊区医院不大,人却不少。两个人没手机也没身份证,光是挂号就费了男人不少功夫。
好在倪裳吸上氧后状况好了不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排号。
炎驰忙完后坐在女孩身边,一条胳膊散漫伸开搭上她椅背,稍一侧眸就瞥到她苍白的脸色。
女孩好像没有化妆的习惯,从昨天到今天,这张小脸不管脏了汗了累了病了都一直挺好看。现在裹在他夹克里一脸病恹恹的,看着更是楚楚可怜招人心疼。
炎驰搭椅背的那只手扯了下夹克后领:“诶。”
他轻笑:“看来你身体素质不错啊。”
倪裳困惑蹙眉,一脸无语地扭头看男人。
怎么感觉他在说反话。
炎驰唇边勾了下:“你昨儿不是说了么,身体素质好的人才容易高反。”
倪裳:“……”
倪裳没有力气跟男人斗嘴,只干巴巴道:“那看来你身体不好啊。”
炎驰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
他狭长的黑眸虚眯了下,气音轻嗤:“老子身体不好??”
倪裳不吭声了。
她敏锐感受到男人周身正散发着一种被冒犯后的危险气息。
才一个晚上,这个男人的下巴就冒出了一层青黑色胡茬,整个人看上去更糙更痞了,有种男人味四溢的野性。
他舔了舔后牙,玩味低笑:“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跟你证明一下了。”
倪裳正不解怎么证明,就听到了广播里在叫自己的号了。
她头还有点晕,刚一手撑住椅子,身侧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又将她打横抱起来。
倪裳推了下男人的大臂,有点不好意思。
诊室里除了主治医生,还有两个实习的小医生,三个人看见她被抱进来,都愣了一下。
主治医生是位看着很爽利的女医生,口罩上面的眼睛看人时很犀利,说话也干脆。
她先是问了倪裳有没有什么病史,又仔细查验了她的高反症状。
“之前两天都没有高反,今早突然不舒服的?”医生问,“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倪裳点头:“对。”
她紧了紧夹克的领口,恹恹的:“我昨晚累坏了,然后也没有睡好……”
女医生电脑键盘上的手顿住,抬眸看了眼后面抄着兜的男人。
长得人高马大的,胳膊上和胸前结实的肌肉把薄T恤都撑起来了。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
就这小身板……
能休息好才怪。
她轻轻摇头,无声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一点不节制。
“你这种情况我还是建议输液观察一下。”医生啪啪在键盘上打字,“情况好转之后也要多注意,饮食要清淡营养,睡眠和休息必须保证,这几天就先不要同房了。”
倪裳:“?!?!”
倪裳的脸刷地红到耳根。她怔然张了张嘴,无奈又赧然地低下头:“我,我没有……”
医生从屏幕上边看她一眼,没接话,只道:“病历本给我。”
倪裳不甘地抿了抿唇,没再解释什么,伸手抽出夹克口袋里的病历本。
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带了出来,哗啦啦掉到地上。
倪裳低头。
几个红色包装的避孕套赫然落在她脚边。
第9章 My Knight 隔帘轻解白霓裳
空气瞬间凝滞。
倪裳懵懵盯着那几只小包装,茫然又无措地抬头。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
后面的两个实习小医生互相对视一眼,职业素养都很好,没什么突兀反应,只有眼尾扬出细微弧度。
倪裳欲哭无泪。
别以为你们戴着口罩我就不知道你们在狂笑……
“既然来看病了,就要跟医生实话实说。”女医生打开病历本,语气变得严肃不少,“你也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医生什么没见过啊。”
倪裳:“……”
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这时候炎驰走上前,迅速捡起几只套子揣回兜里。
他沉着嗓子笑了下,吊儿郎当的:“医生,真没有。这不还没来得及用么。”
医生冷冷看他一眼,刷刷写完病历:“你去缴费,让她输液休息。”
倪裳仿佛处刑完毕,如释重负。
炎驰站过来伸手又要抱她,倪裳躲开男人的胳膊,自己慢慢站起来。
刚转身,医生突然又出声问:“你腿那儿怎么回事啊?”
倪裳回头,发现医生正盯着自己旗袍开叉的地方。
她侧身,腿曲了下,看见膝盖后白生生的腿窝里淤着两块淡青色痕迹。
倪裳蹙眉回忆,一下子想到昨天男人砸开车玻璃,将自己抡到他肩上的画面……
所以这是……
指痕?!
“你脸好像也有点浮肿。”医生打量倪裳的脸,眉心微紧。
倪裳轻轻“啊”了声,抬手贴贴侧脸:“我睡不好的话就会肿的……”
“你要不去查个尿常规和肾功吧。”医生转头在键盘上啪啪开单子,“排除下别是紫癜——”
“那我掐的。”一旁的男人开口打断她。
他扯开唇角笑了下:“手重了点儿。”
倪裳:“…………”
医生:“……下一位!”
出了诊室后,倪裳蔫巴巴的不说话,唇瓣抿成一条线,恼羞成怒的神情。
她横了眼男人,小声埋怨他:“你刚乱说什么啊……”
简直越描越黑。
什么叫“还没来得及用”啊。
还有那句什么他手重掐的……
听上去完全浮想联翩,不可描述。
炎驰嗤了声:“我怎么乱说话了。”
他上挑的眼尾乜她:“不就是我把你累坏了么?”
倪裳呼吸一滞,脸上的温度再次攀升:“你胡说什么啊!”
炎驰扬起眉梢,无辜反问:“昨儿不是我带你又骑车又爬山,你才累着了?”
倪裳:“……”
他笑得又混又坏,深邃黑眸勾出玩味的痕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倪裳:“……”
倪裳加快脚步抛下男人:“你烦死了!”
看着女孩羞愤的红耳朵,炎驰顽劣低笑。
视线落到她旗袍的低叉,男人的笑意恍惚了下,眼睫很慢地低垂轻眨。
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一寸,是被唤起回忆的,不自觉的触动。
他记得那份触感。
膝窝里凹陷的,脆弱不堪的筋络,皮肤都滑得挂不住劲,是他的掌心强硬摁上去——
一手的软香酥腻。
这得娇到什么地步,就那么一下子都能留印……
下一秒,脑中突然不受控闪出画面:
旗袍下的两条白腿被印上更多指痕。
又娇滴滴盘上他腰身……
炎驰赶紧闭眼眼掐断这些片段。
艹……
男人抬起一只手揉上眉心,神情有点挫败。
他妈的。
看来他昨晚也没睡好。
缺觉,才会胡思乱想。
**
输液厅里的人不多,零星几个,倪裳坐在最里侧角落里。
炎驰一进去就看见女孩苍白的小脸紧皱着。护士把刚扎好的针拔/出来,针尖挑着她手背的皮肤,扯起来薄薄一层皮肉——
“你轻点儿。”他皱眉沉声。
哪儿哪儿都嫩的皮肤,搁这儿当皮筋扯呢。
护士看了眼面前高大硬朗的男人,出声解释:“她血管太细了……”
再下手时终归谨慎了不少,拍着手背看了半天,最后把针扎进了倪裳的手腕侧面。
炎驰拧眉更深。
白嫩手腕那么纤软一小截,尖锐针头直挺挺地戳进唯一可见的薄弱血管里。
看着就疼……
他抬手调慢了点滴的滴速,垂眸盯着她泛红的手背。
“疼不?”
男人的关切像两块磁石相互轻磨,生出隐隐的温度和柔软。
倪裳的心仿佛也被无声摩挲了下。她有点不自然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玉镯,摇摇头。
“你把缴费的收据都给我吧。”她跟男人说,“等我回去了就还你钱。”
炎驰穿夹克的动作一顿,淡淡撩起眼皮看她。
黑眸里没什么情绪,又莫名显出些不悦。
“行啊。”
他舔了下后牙,似笑非笑的:“那昨儿我还救了你呢,你打算怎么还啊?”
倪裳一下被问住,脑中下意识跳出的第一句是:
救命之恩,以身——
她眼睫微微颤了两下,不看男人:“那,你想怎么办?”
炎驰看她一眼,伸手刷地在收据单上撕下一条空白,放到她没打点滴的手边。
“手机号微信号留个。”
倪裳抿抿唇,乖乖拿起笔。
她字体娟秀,写下的号码也是一笔一划的。
炎驰满意扬睫,拿过纸条塞进夹克口袋,又勾过一条凳子腿坐下,把一堆单子夹进病历本里。
“原来你叫这个名儿。”他指尖划过病历的姓名栏,唇角翘起来,“倪,shang。”
男人的尾音不正经上扬,浪荡又轻佻。
“是倪cháng。”倪裳纠正道。
炎驰慢悠悠“哦”出一声,散漫敞开两条腿:“我文盲来着。”
“‘霓裳羽衣’没听说过吗?”
“没。”男人懒洋洋答,“倒是听过一句别的。”
“什么?”倪裳问。
男人直勾勾看她,嘴角弯出惯有的玩味痞笑,一字一顿:
“隔帘轻解白霓裳。”
倪裳微怔,心神一荡。
“隔帘轻解”这样的字眼本就暧昧,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她又突然想起点别的:
昨晚她在帐篷里能看见他的侧影,那么他在外面,是不是也能看到她?
那,她脱衣服的时候他有没有……
倪裳心头一跳,脸上跟着发烫,收紧的手心不安地在床单上搓了两下。
炎驰摸出盒薄荷糖,倒了两颗填嘴里,起身:“我出去买早餐,你吃点什么?”
倪裳满脑子还是“隔帘解霓裳”,她漫不经心摇头:“我不想吃……”
男人脸色沉了下:“都他妈病了还不吃饭?”
他压低嗓子叱她时语气冷硬,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宠溺意味?
“不是。”倪裳赶紧改口。
她欲言又止的,很小声:“我是想去……放水。”
炎驰微怔,无声失笑。
他说过的话,她学得倒是挺快。
他伸手摘下点滴瓶:“那走吧。”
倪裳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男人的胳膊执拗高举着,下巴朝门口扬了下,强势示意:“走你的。”
倪裳只好往前走。走到卫生间门后,她心里咯噔了下。
女卫生间门前排着不短的一行队,人相当多。
倪裳抬头看还剩大半瓶的液体,有点后悔刚才没早点过来了。
她硬着头皮排到队尾,转头跟男人道:“你先回去吧。”
估计还要排很久。他一个大男人站在女厕所这儿,多少有点尴尬。
炎驰睨了倪裳一眼,把点滴瓶递给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结实的胸膛还有点起伏:“去楼上看了眼,人更多。”
倪裳小脸一垮,彻底死心了。
炎驰看着女孩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又扫了眼四周,随后大步进了对面的男厕,抬手啪啪依次推开隔间的门。
他回到女孩跟前,朝旁边低声示意:“你去那儿上。”
倪裳一惊:“那是男厕所啊!”
炎驰压低声音:“我还能不知道?”
“里面现在空着,你快去,我就在门口,没人能进。”
倪裳仍旧一脸难以置信,炎驰看了眼她手背上的白胶布,拧眉:“不然呢,活人要给尿憋死?”
倪裳:“…………”
倪裳抬头看吊瓶,又看前面长长的队伍——过去这么一会儿了,还一个人都没动……
她咬咬牙,举着瓶子低头拐进了男厕。
炎驰咂了下嘴里的薄荷糖,手抄进兜,跟过去站到门口。
他刚站定片刻,一个年轻男人就过来了,风风火火往里冲。
炎驰抬手抵上门框,高大的身躯轻易挡住他去路:“对不住了哥们儿。”
他朝里睇了眼:“里面有人,你等会儿吧。”
那人愣住,看了看敞着门的最外侧隔间:“不还有地方吗?”
炎驰懒声:“有也不方便。”
“卧槽凭什么啊?”年轻小伙看着脾气也不是个好的,语气这就冲起来了,“我他妈就要上咋的?他还能跟我打一架?”
“可不是。”炎驰煞有介事地砸了下舌,摇头,“反正我是打不过。”
男人后退半步看比自己高一头的炎驰,像在掂量他的体格,随后明显不信:“卧槽别闹了哥们儿,我一秒都憋不住了!”
炎驰轻嗤:“那你肾不行啊兄弟。”
男人表情激烈起伏:“你他妈瞎说什——”
他的话被哗啦冲水声打断。
最里面的隔间缓缓门开,倪裳举着吊瓶走出来,神色很局促。
刚才还发脾气的年轻小伙瞬间哑了火,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倪裳,显然做梦也没想到这儿会有女人。
而且还是个旗袍美人。
倪裳在他毫不遮掩的注视下越来越难堪,站在洗手池边有点不知所措。
炎驰侧身,宽阔的后背阻隔掉无礼的目光,他伸手拿过倪裳的吊瓶,示意她:“没事儿,洗你的。”
他又回眸瞥看呆的男人,冷声:“没完了是吧?别他妈老盯着别人的女人看!”
男人回过神,讪笑了下:“不是,哥们儿你逗我呢啊,这就是你说的打不过?”
炎驰扬扬眉还没说话,就被倪裳用湿漉漉的小手拍了下胳膊。
女孩没好气努唇,眼神示意他快走。
“看着了吧。”他翘着唇角往外走,笑得匪气,“我可只有挨打的份儿。”
第10章 My Knight “都你男人惯的吧……
从卫生间出来,炎驰举着吊瓶跟在倪裳身边不紧不慢往回走。
侧头瞥见女孩耸拉的唇角,他闷笑了下:“怎么,打了我你还委屈了?”
倪裳幽幽嗔他一眼:“谁要打你啊。”
“那怎么着?”炎驰往身后偏了下头,“我回去把那男的再揍一顿?”
倪裳有些无语:“你揍他做什么。”
明明你更讨厌。
想起刚才那男的直勾勾的眼神,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碾碎了嘴里的薄荷糖:“那小子,刚眼珠子快粘你身上了。”
倪裳没接话。
说真的,她早都习惯了。
穿旗袍的人少,她出门收获一路注目礼是常事。
这些目光里有欣赏和赞许,有歆羡和惊艳,会让她滋生满足和愉悦,甚至有点惶恐。
当然也有不少意味低劣的目光,直白或稍隐晦地窥视她。即使看不见,这些视线也会让她浑身不舒服。
青春期时倪裳有段时间格外敏感,不愿意再穿旗袍出门了。
不过后来她又想明白了。
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该怎么美还是怎么美。
旗袍是她从小习惯穿着的衣服,也是她真心喜欢,并引以为傲的服饰,没必要因为他人的无礼和冒犯放弃……
倪裳轻描淡写道:“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
炎驰侧眸睨她两秒,弯唇:“你是挺招人眼的。”
倪裳轻呵出声:“彼此彼此。”
她茶色的眼眸闪烁出意味深长:“你不也挺招女孩儿的么。”
“哦?”男人扬起一侧眉梢,停下脚步深深盯上她的眼。
“那照你这么说,咱俩还挺配?”
倪裳:“……”
从今天,或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意无意将暧昧的话头抛给她,像试探,也似撩拨,真假莫辨。
她猝不及防,又无力招架,每每都不争气的脸红心跳。
这个浪荡子……
倪裳抿紧没有血色的唇瓣,毫不闪躲冷冷睇男人。目光不满,不甘,还有反抗的意味。
对上这样劲儿劲儿的小眼神,炎驰挑起狭长眼尾:“又瞪我?”
他盯着她,慢慢倾身,突然轻吹了下她长翘的睫毛,压低的磁性嗓音落上她眼皮:“你再瞪?”
男人的气息带着薄荷的清冽,混出最佻薄的调笑,撩的脸上一阵酥麻麻的痒意。
倪裳眼眸一紧,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偏过脑袋再次落荒而逃,不管不顾针头连接的吊瓶还提在男人手里。
炎驰胳膊举高跟上她,要笑不笑的神情得逞又恣意。
他也没再招惹她,挂好吊瓶后转身出去买早点了。
输液厅里多了一些人,和倪裳隔了一个位置坐着一穿校服的小姑娘,看起来初高中生的模样。
从刚才在门口,小姑娘就一直在看他们。炎驰走后,她立刻凑到倪裳跟前热切搭话:“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啊!”
扭头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倪裳无言轻笑。
她笑起来温婉,很容易让人有好感。这个小姑娘明显也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你们是外地人吧?来我们这儿玩的吗?唉,我们学校就没有这样的帅哥,稍微好看点的吧,校服一套,再给教导主任抓住推个头,也变丑了……”
“姐姐,你男朋友个子好高啊,他是运动员吗?”
倪裳压了压针头旁翘起的胶布:“是赛车手。”
小姑娘很意外,瞪大眼睛“哇”出一声。
倪裳了然笑了下。
炎驰的外形本就惹眼,再加上赛手车听起来就很酷炫的职业,的确很容易激发砰砰少女心。
女孩又歆羡看了看倪裳的长旗袍,笑眼弯弯的:“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
倪裳还没说话,就看见炎驰拎着早点回来了。
男人一手提得满满当当,另一手握着连接充电宝的手机。他把早点放到倪裳手边,黑眸淡淡在她跟女中学生之间转了下,饶有兴致问倪裳:“聊什么呢?”
倪裳摇头,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没什么。”
她是有点心虚的。打来到医院,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一对,不知道是浸润在这个错误里太久,还是男人的态度开始朦胧暧昧,刚才旁边的小姑娘同样误会他们时,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解释……
好在男人没有继续追问。他也没吃早餐,低头不停划动手机屏,不知道在忙什么。
倪裳瞥过去时,看到男人正摁断一通无人接听的通话。他眉心拧起来,明显是耐性子又回拨了一遍。
还是没人接。
男人用口型无声骂了一句,抬头看见倪裳正垂着睫毛出神。
他朝旁边的早餐示意:“快吃。”
倪裳轻“哦”了声,想想又对炎驰道:“你可以帮我联系下剧组吗?”
炎驰看着手机没抬头:“联系过了。你那边的人正过来。”
倪裳心定了下,紧接着又莫名有点空落落。
被迫失联的这段时间,她似乎也暂时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出来。现在看到手机,居然有种回归“现实世界”的恍惚感。
诸多繁杂的现实问题也一起回来了:
她忽然消失一晚上,剧组那边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渔呢?她一定很着急。会不会情急之下就告诉了奶奶?
可千万别。老人家要知道还不得急出病来。
最麻烦的还是拆迁的事。她原本只想拿捏着态度晾他们一辆,现在彻底失联,那个黑心的开发商会不会恼羞成怒,之后更难为她们啊……
“再不吃我就硬塞了啊。”男人沉沉出声,吓唬小孩儿的语气。
倪裳回过神来,伸手打开装早餐的袋子。
一股甜糯的玉米香扑进空气里。
除了玉米,男人还买了不少吃的:
豆浆,粥,锅贴,汤包……
倪裳吃了一小只锅贴,又一口气喝掉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鼻尖上都沁出细密的小汗珠。
见她放下筷子,男人意外扬眉:“饱了?”
倪裳点点头,炎驰无声一哂:“你吃猫食儿呢?”
他把粥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再吃。”
倪裳皱了皱脸:“不想吃了。”
她抬头看吊瓶里的液体:“等打完吧。”
她可不想一会儿又去卫生间……
炎驰也跟着她瞟了眼输液瓶,神色划过恍然,随后唇边一点点玩味勾起来:“想让我喂啊?”
倪裳:“……?”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脑回路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倪裳无力道,余光瞥到旁边穿校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捧着英语书目不斜视,但表情早都绷不住了,嘴角控制不住上扬,满脸都是“磕到了磕到了”。
炎驰已经端起了粥碗,低眉散漫笑着:“来吧。”
她一只手吊着,这粥还真没法吃,端上碗就拿不了勺。
他打开塑料盒盖,带出白腾腾的鲜香热气。
白粥绵密,鱼片鲜嫩,勺子搅拌翻出香菇和绿蔬。
——也很符合医生今天强调的:饮食要清淡营养。
倪裳舔了下唇线,居然又有了些食欲。
等到热气散开,炎驰慢悠悠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男人深邃的黑眸中似乎也有灼热雾气,烫的倪裳睫尖直颤。她伸手别了下头发,俯身低到男人手边,唇瓣就着勺子拘谨抿了口。
“猫样儿。”炎驰懒懒看她,又舀了勺粥,“嘴张开。”
倪裳幽幽横他一眼,嘴张大了些。
几口热粥下去,她脸上都有了色泽,小嘴也吃得红润润的,像一只嗷嗷待哺的乳燕。
抬眸看见女孩唇间水亮鲜红的小舌尖,炎驰心头没由来抚过一阵燥意。
倪裳也突然停下了动作,她皱了下鼻尖,嫌弃又抗拒地看着粥碗:“我不吃姜……”
炎驰轻嗤:“毛病。”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还是拿着勺子一根不剩地把姜丝都捡了出来。
他盛起一大片鱼肉:“吃个饭娇里娇气的——”
男人顿住,倏地撩起眼皮直勾勾看她,话锋突转:“都你男人惯的吧?”
倪裳张嘴的动作在鱼肉前停住,抬头怔然看炎驰。
她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可对上男人刺探性的玩味目光时,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就转了个弯。
“那看你这样——”女孩清润的茶色眼眸定定看男人的脸,“你之前的女朋友也给你惯的很娇气吧?”
炎驰眉梢意外轻挑,低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是之前的啊?”
他饶有兴致地盯上她的眼,眸光灼灼:“难不成你想当现在的?”
倪裳:“!”
倪裳心头猛跳,慌忙转身和男人拉开距离。
炎驰的手被她碰到,勺一抖,鱼片粥全喂在他自己的裤/裆上。
男人低低骂了一句,拿起纸巾粗暴擦拭,软绵的鱼肉立刻被碾成白糊糊一片。
呃,这糟糕的颜色……
“抱歉……”倪裳红着脸轻声道歉,赶紧压下砰砰心跳,也拿起一张纸巾帮忙。
遭殃的地方主要在右大腿,男人那样蛮擦是弄不干净的。倪裳顺着裤料的纹理,轻轻将被压成泥的鱼肉擦下来。
女孩纤细的指尖搜刮男人裤料,不轻不重磋磨着他结实的腿肌,有一下甚至触到了他的裤链——
炎驰小腹一紧,脊背都僵了。
他喉尖上下翻滚,伸手一把捏住她纤白的手腕:“行了。”
倪裳坐直,脸上红晕不散,睫毛忽闪着刻意不看男人。
“烫到你了吗?”她很小声问他。
炎驰深幽睨她,低“嗯”了声,嗓音带出几分哑来。
“现在烫到了。”
第11章 My Knight 手机号码
点滴管里的液体匀速缓慢滴落,漾起极细微的小波纹。
侧眸撞进炎驰意味深长的目光,倪裳攥着湿纸巾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心如鹿撞,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细弦,在暧昧的拉扯中收得越来越紧,再也禁不住丝毫拨弄——
“倪裳!”
倪裳应声望去,看见输液厅门口的江渔。
她兴冲冲跑过来,看见倪裳手上的针头脸色又一紧:“你没事吧!”
不等倪裳说话,江渔眼圈就刷地红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倪裳拍了拍她的手背。
江渔身后还有个眼熟的年轻男人,看见他胳膊上的摩托纹身,倪裳想起来他是谁了。
方坤腾走过来看见倪裳,明显震惊又困惑,最后只含糊说了句:“我靠驰哥,你要……倒是跟兄弟知会一声啊!”
倪裳低声问江渔:“你和他怎么在一块儿?”
“医院门口碰见的。”江渔在她耳边回答,“剧组接到电话只说你在这个医院,我又联系不到你,看他眼熟就问了句,不然还没法这么快找过来呢。”
她余光又往炎驰的方向瞥了下,有点八卦的好奇语气:“哎,你这……怎么回事啊?”
倪裳还没说话,就听见方坤腾倏地拔高一嗓子:“卧槽驰哥你这弄的什么玩意儿?”
他看见了炎驰腿上的粥渍,白花花的鱼蓉干之后都黏在裤料上,位置尴尬,很不美观。
“得亏我给你带了身衣服。”方坤腾把身后的背包甩给炎驰,笑得顽劣,“没烫着吧,要不找医生看下?这位置……得挂个男科吧,别他妈以后站不起来了!”
炎驰接过背包,反手就给方坤腾一巴掌:“滚!”
两个男人提上包转身往外走,倪裳突然轻轻出声:“炎驰。”
炎驰脚步顿住,眉心微动。
原来她知道他是谁。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女孩的声音沾染烟雨一般,柔润拂人心。
他转过身,对上倪裳的荧荧目光。
她浅色的眼眸里隐蕴无名情绪,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浅笑了下。
“谢谢你。”
炎驰目光一软,随即很轻地扬了下眉,又是惯有的不正经语气了:“谢谢就完事了?等我一会儿回来再跟你算!”
他眼神向她的吊瓶示意,又嘱咐了句:“记着提前叫护士。”
男人翘着唇边走了,江渔看倪裳那好像怅然若失的小眼神,胳膊肘捅她:“诶,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昨晚不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吧!”
倪裳眨眨眼收回视线,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告诉江渔。
她们俩一向是无话不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倪裳有所保留:
比如男人抓着她脚腕痞坏调笑,他在帐篷里给她挂上星星萤火,还有他们在医院里的,那些若有似无的试探和撩拨……
江渔只听到“乌龙绑架,野外高反”的惊险情节,她听得瞠目结舌,最后生气拍腿:“我去,还真让夏瑶猜中了!”
“你不声不响就没影儿了,剧组也没有头绪,最后还是夏瑶猜,说会不会是一直跟踪她的人,见你漂亮起了坏心思……”
“你知道么,剧组居然没报警!还糊弄我已经报了,说是害怕影响不好要先等等?!幸亏你没出事……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剧组一定要负主要责任的!”
江渔做事还是很妥帖的,知道剧组没报警后自己第一时间就报了警,接到倪裳的消息后又及时报告给了警方。害怕老人着急,倪奶奶那边她先给瞒住了。
好在家里没知道。倪裳松了口气,又赶紧问:“开发商那边呢?你这两天有他们的消息么?”
江渔摇头:“我不知道啊。倪奶奶那边也没说什么,应该就是没消息吧。”
倪裳眉心微蹙。
之前电话打个不停要和她协谈,一下子又没了动静,这很不对劲……
护士走过来,告诉倪裳她还有药没取。
“我去吧。哦,我也给你带了干净衣服。”江渔起身,从自己的帆布包拿出一套干净旗袍,“一会儿输完液我就叫车,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倪裳看着吊瓶里的最后一点液体慢慢走到底,刚摁下铃叫护士,江渔就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塑料袋药,还有一个小纸袋。
“我刚又碰见那两个赛车手了,就把你的医药费先还上了。是人家给你垫的吧?你又没手机……”
“你还给他了?”倪裳有点意外,抿抿唇又问,“那……他怎么说?”
“炎驰?他说他有事要先走了——”
倪裳心里一沉。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江渔把纸袋递给倪裳,好奇往里探了眼,“是什么呀?”
倪裳默了两秒,打开纸袋。看见里面的东西,她怔了下。
是压襟。
是那件她不小心掉在他房门口的,带翡翠的烧蓝压襟。
也是所有误会和巧合的开始……
倪裳抚了下被男人挂出勾丝的压襟流苏,心里涌起密密麻麻的无名触动。
袋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江渔也看到了,补充道:“哦,他还说了,让你给他打电话!”
倪裳没说话,垂眸看着纸条的名字和号码。
他一定不是文盲。
“炎驰”这两个字笔锋凌厉,张扬遒劲,一看就是练过的。
字如其人。
江渔看倪裳若有所思,拿出手机问:“你要……给他打电话说一声么?”
倪裳眼睫微动,指尖轻轻摩挲字条边缘。
过了片刻,她轻轻阖了下眼睛,把字条放到一边。
“不用了。”
昨天的一切,于她就像一场惊奇又荒诞的冒险。
他和她,是因意外萍水相逢的两条平行线。
如今回归现实,熙攘人群,万家灯火,平行的两个世界再难有交集……
倪裳轻笑了下:“该说的都说过了。”
她最想说的话,刚才已经告诉他了。
“谢谢”,或许比“再见”更适合告别。
不必再见。
因为本就再难相见。
护士过来拔掉倪裳手背上的针头。
她摁住手上的棉签,抬眸看见吊瓶滴落最后一滴液体。
滴管内的小平面挣扎着漾出一丝涟漪,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倪裳淡淡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
**
炎驰从医院出来,就马不停蹄地飞回了锦都。
他前所未有失联一夜,车队,家里,甚至公司内部都起了波澜。一群人乱作一团,各种渠道各种关系的打探消息,最后传着传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他被绑架了,绑匪要炎家交出天价赎金才肯放人……
一天天一个个的,演戏呢搁这儿。
回去摆平各方后,他也没喘息的空档。助理跟他连了快一个小时的语音,又在说南城那家死活不搬的钉子户。
南城是锦都最古早的商圈和居民聚集地,后来政府大力扶持发展新区,现在那片除了老民居和老厂房外,人已经不多了。前两年炎家的驭驰置业中标,打算因地制宜,将那一片老城区做成主打历史风俗,集商业,休闲,旅游于一体的文化街区。
这也算好事吧?
不然守着一滩死水能翻出什么花来。
再说,他们给的拆迁补偿可都不低。
“……其实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文物贩子想买他们家老宅的,二少爷,你都想不到那些人出价多少啊——系个系亿啊!”
炎驰愣了下:“四个亿?”
“不是系亿,是系个系亿啊!”
炎驰:“……”
这助理办事没话说,就是口音重了点。四是四,十是十,永远咬不清。
炎驰:“你打字!”
对话页面弹出来一条消息:
【4个4亿】
“这可比我们给的补偿还多,所以他们应该不是想要钱。现在他们请了律师,很大可能是要请文物局的专家介入。”
炎驰扬眉:“文物局?”
“系啊!请文物局来,一旦那个老宅被划进文保单位名单,可就谁都动不了了!”
炎驰闻言浓眉微蹙,指尖轻触鼠标,调出几张老宅的照片来。
灰瓦屋檐,门口悬一块匾额,黑底金字颇具风骨。高宅大院,砖雕木雕随处可见。
这是一栋很能代表城南风貌的老建筑,一砖一瓦,皆可窥荟萃世家曾经的繁华。
“二少爷,既然他们一直不肯跟你通话,要不我们还是继续上门吧?”
“上门?”炎驰冷嗤,“你忘了你们之前上门谈成什么鸟样了?”
助理不敢说话。
男人懒懒向后靠,长腿交叠放上桌:“通知公司法务部,该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不用跟他们客气。”
他桀骜轻笑:“看最后着急的是谁。”
挂断通话后,炎驰阖了下眼皮,缓长呼出一口气,起身走向门口的行李箱。
打开行李,最上面的是那件从郊外小卖部买的劣质T恤。男人眼都不眨地将T恤扔进了垃圾桶。拿起那件被鱼片粥泡过的裤子时,他手上又一顿。
那只在上面细致擦拭,擦边点火的白嫩小手浮现脑中……
炎驰嘴角勾了下,将裤子放回到衣服堆里。
他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又摸出手机发了条“不回了”的微信。
虽说这边没现成吃的也没人伺候,但自己的地盘,就是自在。
发完微信后,炎驰又点进通话记录。
没有陌生号码的来电,也没有任何消息。
男人自嘲般扯了下唇角。
没良心的。
他手机号白给了。
手机……号!
炎驰脑中一震,后知后觉看洗衣机。
全自动洗衣机咔地一声启动程序,开始哗啦啦往里注水。
“靠!”
炎驰低低骂出一句,赶紧过去摁下暂停键。
洗衣机停止注水,但门锁着,怎么都打不开。
男人二话不说一把扯掉电源,健壮的双臂扣上机门,暴力强开。
一片水淋淋的狼藉之中,他拎出那件湿哒哒的黑夹克。手摸进外套兜里,掏出几个套子,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纸条被水浸泡,上面的号码晕开,最后三位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炎驰沉着脸舔了下后牙,将纸条展开铺在桌上,眉心紧锁。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号。
摁下第五个数字时,男人一怔,黑眸难以置信地顿住——通话记录已经帮他自动补全了这行号码。
是他这几天一直打不通的,那家钉子户的号码。
第12章 My Knight 他对旗袍很敏感
湿淋淋的黑夹克被随意扔在断电的洗衣机上,细微滴水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中清晰可闻。
滴、哒。
炎驰单手抄兜站在桌边,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纸条上点了点,转眸又看手机屏上一模一样的那串号码。
男人若有所思,拇指在屏幕上游移片刻,才点下呼叫键。
——依旧打不通。
这次直接是暂时无法接通。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他拉黑了……
炎驰刚挂断通话,助理的号码就弹了出来。他摁下接通。
“二少爷,我刚才又去确认了!”
炎驰黑眸一动:“说。”
“他们家人,姓黎。”
男人目光微晃。
“你确定?”
“确定啊!我刚特意又看了一遍,户主姓黎!”助理那边响起哗啦啦纸张声,“看年纪,应该是位六七席岁的老太太啊……”
炎驰拧眉:“六七十岁老太太?”
“系啊系啊!”助理操着浓厚口音勤恳道,“我们之前上门,见到的也是这位老太太啦。哎,别看她年纪大,可厉害的嘞!”
炎驰低眸默了下,又问:“他们家还有什么人?”
“上次我们去,只见到这个老太太啊!”
炎驰抹过字条上晕开的笔迹,目光转黯。
“我知道了。”
助理犹豫了两秒,说:“二少爷,我们要不再去那家看一下?还是照原来说的,先让给法务部去办哦?”
炎驰嗤声:“看什么,看他们摆臭架子么?”
“让法务直接告。”他掷地有声,一手将依旧潮湿的纸条细致收好。
“他们急了,自己会找来的。”
**
倪裳回家的时间,比预计晚了近一周。
飞机从高原出发,在锦都的第一场绵绵秋雨中降落。
出租车停在老街街口时,雨又适时停了。倪裳在四分袖的旗袍外加了件开衫,跟司机道谢后,和江渔拉着行李箱拐进小巷。
老旧的青石板巷仿佛一副水墨渲染的江南画卷,两个女孩款然入画,穿过结着青苔的小道,又走过小桥流水柳依依。
倪裳远远看见一个穿青色旗袍的熟悉身影立在黑底金字的匾额下,正望眼欲穿。
“奶奶!”她脆声喊道,一边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
“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呀?”
倪鸿幸看见孙女,眼角都笑出细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迎一迎你们。”
倪裳一直觉得自己的容貌沾了奶奶很大的光。她见过奶奶年轻时的照片,说句“惊艳众生”也不为过。
如今老人年近古稀,依旧背挺腰直,身上一袭青色海棠花暗纹的老旗袍,腕上和耳坠戴同色系翡翠,一头银丝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髻,唇面敷一层淡红,彰显好气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那双眼睛。
双瞳不见一丝浑浊,目光清亮,沉静,矜傲不可欺。
倪鸿幸拉着两个女孩的手往家里走。
细雨打落一树花,院里一地的叶绿花红。
倪裳站在树下闭眼深嗅花香,唇角跟着扬起来。
回家了,真好啊。
倪家的古宅老院起建时,共有前庭,后院,中天井三重院落,院中有宅,宅中有院,错落有致。
老宅历经百年风雨,只有部分前庭保留了下来。倪家人爱护打理得很好,整间庭院素净淡雅,绿意盎然。
院落里置了一个大号的清代陶瓷鱼缸,院四角还种有迎春,玉兰,石榴,海棠,意喻“金玉满堂”。
海棠树下摆着一张圆饭桌,丰盛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有倪裳喜欢的椒盐虾仁,也有江渔常喝的山药排骨汤。
“您一个人做的啊?”倪裳问奶奶,“芳阿姨呢?”
“手里的活都做完了,这两天也不忙,就没让她过来。”奶奶走到餐桌旁,一边招呼着,“快,都坐下,菜都要凉了。小渔也一起吃!坐飞机这么久饿了吧?”
“谢谢倪奶奶,我就不留啦!”江渔笑眯眯道,“我家里也做好了饭在等我呢!”
倪裳和奶奶在海棠花下开饭。
倪鸿幸给孙女盛了一碗山药汤:“多吃点。”
“你可瘦了。”老人皱眉看着女孩明显收窄的下巴尖,“在那边没有高反吧?”
“没有。”倪裳笑笑,把剥好的虾放进奶奶碗里,“剧组那边事情多,耽误了几天。”
她想到什么,茶色的眼瞳更弯:“奶奶,剧组那边结算时多给了不少呢!”
——是给她的赔偿。
倪裳是在剧组出事的,他们还没有及时报警,自认理亏,赔偿给钱时很痛快。
倪鸿幸听了反而更心疼:“跑那么远,都是辛苦钱……”
她顿了下,又道:“囡囡,以后接单子,钱你都自己拿着吧。”
倪裳怔了下:“那怎么行,我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你现在毕业了,钱就该自己拿着,没事买点时兴小玩意儿,再攒攒私房和嫁妆什么的……我一个老太太,才是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呢。”
见倪裳要开口,倪鸿幸摆摆手正色:“就听奶奶的!女孩子,一定要有钱傍身才行。”
倪裳想了想没再跟奶奶争,应下了。
反正就她们祖孙俩过日子,钱放谁这儿都一样。
一直等到倪裳吃完饭放下筷子,倪鸿幸才又缓声道:“前天,我接到法院传票了,是开发商那边的。”
倪裳一惊:“什么?!”
这些天开发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一直因为这事不踏实,正在跟律师商量对策。
没想到对方倒把她们先告了。
“您怎么没跟我说啊!”
“没的让你干着急。反正告都告了。”倪鸿幸淡然道。
倪裳看着面带倦容的奶奶,心头好似被浇上一层柠檬汁,涌出酸涩。
她不想让奶奶担心,特意提前和江渔串好话,把高原上的那件意外瞒了下来。
没想到奶奶也和她一样,是报喜不报忧……
“当初律师让咱们尽量拖延时间,让文物部门介入,这也是唯一的法子。现在他们先告了咱们……”倪鸿幸轻叹出口气,摇头,“说实在话,这事儿,咱们占情不占理。万一到时候强行让我们搬……”
倪裳垂睫,若有所思。
“我想,他们倒也不是真要上法庭。那天传票过来后,那边也有人来电话探口风……”倪鸿幸顿了下,直接说结果,“我准备和他们面谈了。”
“什么时候?”倪裳问。
“明天中午。地方还没有定。”
倪裳没什么犹豫:“那我去吧。”
上次开发商来协谈,赶上她在学校忙毕业不在家。那回奶奶跟他们闹得不太愉快。
老人年纪大了,血压心脏都不太好,这次要再出点什么情况……
倪鸿幸皱眉:“那些人可不好打交道。万一看你是小姑娘——”
“奶奶,您刚还让我管钱当家,现在我又成小姑娘了?”倪裳嗔道,“这事咱们之前不就说好了交给我管吗?”
倪鸿幸笑了,点头:“好,那就让我们当家的管!”
“辛苦囡囡了。”她拉起孙女的手拍了拍,低声默叹,“都是因为我……”
她岁数大了。
守着老宅子,做着老手艺,耗日子罢了。
但倪裳还很年轻。
花一样的漂亮姑娘,要离开这老城旧巷子……
其实也挺好。
**
吃完饭后倪裳回房。
双层灰瓦小古楼,她们的工作间和奶奶的卧室都在一楼,倪裳一个人住二层。
老房子养护得当,住起来很舒服,冬暖夏凉,采光极佳。
倪裳的起居室和卧房连通,双面绣屏风作隔断。家具不多,卧室里放中式紫檀架子床,起居一面墙都是衣柜,黄花梨梳妆台和妆奁都是古董级别的。一屋子全是老玩意,也都是好东西。
明天见面的事压在心上,倪裳也没了午休的心思。她划开手机,输入开放商留下的号码,指尖在手机侧面纠结摩挲片刻,才摁下拨通键。
响过两声,对面直接给挂断了。
倪裳:“……”
她换了新手机新号码,也不知道这个号,是不是之前给她打过电话的那个。
不过看这态度,应该就是了吧。
抿唇想了一会儿,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尽可能以不卑不亢又不失礼的态度,约定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点击发送的瞬间,倪裳突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无可奈何的屈辱感……
对方秒回:
【11:00,成洲大厅
过时不候。】
倪裳:“……”
她已经预见到明天的见面不会有多愉快了。
放下手机后,倪裳开始准备明天要带的东西和要穿的衣服。
拉开行李箱,衣服整理到一半,她目光倏地顿住,睫尖微颤。
出神般怔愣片刻后,她拿起那块带烧蓝的翡翠压襟,把它放到了妆奁的最下层。
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戴这件压襟儿了吧。
正如她不该想起一见到这件东西就想起的那些事。
……和那个人。
**
成洲大酒店。
一辆红色摩托车轰隆而来,急刹在喷泉旁边。
炎驰停车摘掉头盔,扬手将钥匙扔给走过来的服务生。
服务生哪会骑这种赛型机车,连忙挥手招呼人过来一起推。
没办法,自家少爷,就算开个飞船来也得给停好。
炎驰快走进酒店大门,立刻就有人迎上来。
“人到了?”男人淡声问经理。
“到了,提前半小时来的。”酒店经理回答。
炎驰扯了下嘴角。
看来是不敢继续给他摆架子了。
“来的不是老人,应该是她家人。”经理说着,又不动声色地看男人身上跟正装不沾边的皮衣夹克,“您现在……就过去吗?”
“不急。”炎驰挑了下眉,“先让他等会儿。”
“好的,人就在大堂的咖啡厅。”
男人懒散散倚在吧台抽了根烟,才不紧不慢地迈开长腿往后面的咖啡区走。
咖啡厅里只有一桌有人,卡座里的人背对着他。
是个女人。黑长发在脑后盘成低髻,薄肩,细颈。
看清她衣领的样式后,炎驰敏锐停住脚步。
——以前,他不会对旗袍这种服装这样敏感。
是从高原回来之后……
恰时,卡座里的人款款起身,一袭打眼的鹅黄暖色旗袍展露出来。明而不艳,娇而不媚。
高领长摆,一如既往的一丝不露——比以前遮的还更严了,秋冬旗袍换了九分长袖,袖口盖到腕间玉镯上方。
她稍稍侧身,阴柔曲线毕现,开叉下摆露出一双被蕾丝白袜包裹的轻匀小腿。
被他抓握过的纤细脚腕看起来依然那么脆弱,踩在酒杯高跟鞋上,又多了几分摇曳生姿。
炎驰黑眸骤紧,喉尖不受控滚了好几下。
他僵硬背过身,一手地抄进兜里,摸出手机摁下回拨。
助理的电话接通。
“二少爷?您已经过去了吗?”
炎驰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倩影。
“我再问你一遍,那家人,那个老宅子里的那家人,到底姓什么?”
“姓黎啊。”
男人舔了下后牙,声音更窄:“你确定姓黎?”
“不系黎,系黎啊!单人黎啊!”
炎驰握手机的指尖紧了紧:“你打字!”
看清屏幕上跳出的字后,男人呼吸一滞,狭长的眼忍耐般阖了下。
“你,四十分不清就算了……”
“他妈的连n、l也不分吗?!”
第13章 My Knight “在古代,你这是……
倪裳瞟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重新坐回到卡座里。
差十分钟十一点。
她有些不安地转了下腕上的玉镯,在心里默念提醒自己:
一会儿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要冷静应对。
不怯,不急,不乱。
等到有转圜的余地,再极力争取拖延时间……
正垂睫出神,视野中映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杯咖啡轻轻放在她面前。
倪裳不解抬头:“我没有点——”
看清眼前的人后,她立时怔住,脑中轰出一声。
男人落座在对面,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张游戏人间的脸似乎更引人注目了,黑眸狭长深邃,随意一撩便轻佻又勾人。
见女孩依旧懵懵然望着自己,炎驰眉梢抬了下:“怎么,不认识了?”
——一贯的吊儿郎当语气,逗弄撩人。
倪裳的心脏骤然跳空一拍,心跳随之更加剧烈。
她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开口时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儿。”男人闲散散交叠两条长腿,又问她,“你呢?”
倪裳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咖啡杯轻抿,有些不自然地躲避着男人的注视。
炎驰也不着急,目光顺势就落她手上。
今儿看来是专门打扮过了。
纤白十指染蔻红,搭在骨瓷杯沿上,好像一件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唇上同样抹了嫣红,色彩不浓,却称得发愈黑,肤愈白,明丽又端庄。
也能看出是来谈判叫板的,无论是领口的缎面缀珠胸针,还是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都在努力增添气场。
倪裳放下咖啡杯,轻声:“我来见个人。”
男人慢慢“哦”出一声,拖长的尾音暧昧玩味。
“原来是忙着约会呢。”
他撩起眼皮直勾勾看她,似笑而非:“怪不得不给我打电话。”
倪裳:“……”
倪裳唇瓣无力动了动,不知道是该否认约会,还是说打电话这个事。
抬眸对上男人浪荡不羁的眼,倪裳心中念头一转——
这里是酒店。
他来这儿“有事”,怕不是就在约会吧。
之前的某些尴尬记忆再次涌现:
男人房里娇.啼欲泣的女人;
还有那个在房门口,和他暧昧拉扯的热辣女孩……
倪裳心里很不舒服地动了下,苦涩又复杂。
她缓慢低垂眼帘,很小声:“你不也没给我打电话么……”
估计是忙着联系别的女孩去了……
炎驰一怔,眼睛亮了:“你在等我电话?”
倪裳睫毛颤了颤,腮边泛起微红:“……我没有。”
炎驰看着她,唇边一点一点翘起来:“怪我。”
男人闷笑了下,声线低醇溺人:“请你吃饭赔罪,怎么样?”
倪裳看他一眼,目光幽幽:“你不是有事吗?”
炎驰轻嗤,沉沉看她:“赶我走呢?”
倪裳有些无语:“不是,我是说……”
她余光瞥见墙上钟面——时针恰好十一点的位置。
倪裳陡然一个激灵:“我还要和人——”
话还没说完,咖啡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男人眼神示意她接电话,倪裳拿起手机起身,走到了卡座后面。
“您好,哪位?”
“啊,您好您好啊黎小姐!”口音浓重的男人热切回应道。
倪裳愣了两秒,犹豫着问:“您是……开发商那边的吗?”
“系啊系啊!”对方立刻道,“是这样的,真是抱歉啦!我这边临时有事啊,可能要迟到一些时间啦……”
倪裳“哦”了下:“那您大概什么时候到呢?”
“一个小席?啊不,两个小席??”
倪裳侧眸看卡座里的男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地松出一口气。
“行,可以的。”
对方又是解释又是道歉了好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倪裳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感觉开放商那边,比想象的要客气不少啊……
倪裳坐回桌前,炎驰朝她挑了下眉梢:“可以跟我吃饭了?”
倪裳只道:“他们说要晚一阵子才能到了……”
炎驰不咸不淡“哦”了下,又问一遍:“可以跟我这个备胎吃饭了么?”
倪裳:“……”
倪裳抿抿唇:“你想吃什么?”
男人眼皮抬了下:“这儿的顶层餐厅不错。”
“好。”倪裳点头应下,又立刻补充道,“那我来请客。”
她眸光动了动:“就当……谢谢你。”
炎驰不置可否,起身抄起她的包:“走吧。”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黑衣黑裤,走起路来也是桀骜不驯的步伐。
只有大手提溜着的那个链条小包……跟他整个人的酷哥气质都很不搭。
倪裳加快脚步走到他身侧,默默伸手把包拿过来。
细嫩的指尖划过粗粝掌心,炎驰心神一晃,掌心下意识收紧,却握了个空落。
他偏头,看见女孩正拉开包上银链,挎在肩上。
小包跟她的指甲是一个颜色,俏红贴在身侧,显得鹅黄旗袍更加亮眼。
这件长袖旗袍厚实保暖,却不显臃肿。真丝面料质感极佳,走动起来微哑珠光淌了遍体,气韵十足。
也显得身段更加腴润。
后岭双圆,前锋对鼓的……
炎驰舔了下后牙,默然撇开视线。
到了电梯门口,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看见炎驰,不动声色地帮他们摁下了最里间的电梯按钮。
电梯直达顶层,正是饭点,餐厅里的人却很少。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入座。接收到炎驰的眼神示意后,服务生立刻缩回要拉椅子的手。
炎驰帮倪裳拉开椅子,等她坐好,他长腿又勾过对面的椅子,大落落坐到她身旁。
他拿起桌上的皮质菜单递给倪裳。
倪裳摇头:“你点吧。”
男人慢悠悠翻开菜单:“我点,你可就吃不了猫食儿了啊。”
倪裳赶紧道:“你少点点儿。”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不太妥帖,赶紧补充道:“我是怕浪费。你要能吃完的话随便点。”
男人翻弄着菜单,动作熟稔又懒散:“放心,不会浪费,也不会跟你客气的。”
他抬手朝服务员示意:“怎么说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倪裳不以为然:“怎么就算过命交情了啊。”
“那怎么说?”男人似笑非笑反问,“过夜的交情?”
倪裳:“!”
倪裳下意识看了眼服务员,面上微热:“你又乱说!”
的确是一起过过夜不错,但这话,跟当时在医院里他跟医生说的那些“手重掐的”没什么区别……
好好一男人,偏偏长了张嘴。
男人扯了下唇边,没再继续招惹她。他指尖在菜单上轻划快点,不知道都点了什么,倪裳最后只听到他跟服务员强调:“所有菜都不要放姜丝。”
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了。
炎驰伸手碰了下手边的水杯,颀长指尖贴上温热的杯壁,贴着白色桌布推到倪裳面前。
“有点烫。”
倪裳轻声道谢,后背却颇不自然地动了动。
他没有坐在她对面,四目相对的距离变远,身体的距离却骤然拉近了。
男人坐在她身侧,身形高大挺拔,她一侧眸就对上他结实贲张的大臂。体型和炙热荷尔蒙的双重笼压下,就好像……
她坐在他怀里吃饭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倪裳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细究,她就听见男人低磁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你是锦都本地人?”
倪裳“嗯”了下,问他:“你呢?”
炎驰点了下头:“不过我十几岁就去国外了,今年才回来。”
倪裳想起当时在微博热搜上看到的信息,问:“你是在国外比赛么?”
炎驰“嗯”了下:“前一阵子去高原也是有拉力赛。”
倪裳端起水杯,顺着男人的话道:“那挺巧的,我去那边也是因为工作。”
炎驰翘起嘴角,深深乜她一眼:“不止‘挺’吧?”
“搁古代,你这是要嫁我的节奏。”
倪裳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背过身连连咳嗽。
男人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笑意痞坏:“急什么?这不现代了么,又没人逼你嫁。”
倪裳甩开男人的手,偏头没好气瞪他。
她从耳尖到脖颈,包括水润润的眼睛,都是红的。
炎驰笑笑还想说什么,服务生端着餐盘走过来了。
是牛排。
配菜是现在很火的蔬菜魔方沙拉,还有浓白的奶油汤。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小猫胃口,倪裳所有的菜式都是迷你一小份。
她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口中,眉尖满意地扬起来。
酥香韧嫩,嚼劲十足。
转眸看到男人面前比自己大一倍的餐盘,她又问:“你这不是牛排吧?”
“羊排。”
看见女孩下意识抗拒的眼神,炎驰又道:“这边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黑山羊,肉质很好。”
他切下一小块羊排,拿过倪裳手边的空叉子,戳起来递到她嘴边。
“尝尝。”
倪裳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眸看男人。
炎驰挑眉看她:“吃啊,又不没喂过。”
倪裳:“……”
倪裳稍稍低头,刚要就着男人的手张开嘴,动作突然顿住。
现在又没有在输液……
她伸手拿过炎驰手里的叉子,小口咬下羊排时,眼睛倏地亮了。
好吃!
不膻不腻,肥美鲜香。
她吃不惯羊肉的都觉得好有风味。
炎驰眼尾弯了下,抬手又利落切下一块羊排,切成小条放进空盘子。
见他将羊排放在自己面前,倪裳局促推辞:“不用了……”
“吃你的。”男人的声音沉缓强势。
怕女孩吃不完,炎驰又从她盘中割走了一块牛排。
他们接下来都在专注食物,话语变少。
这顿饭最后还是吃了快一个小时。
放下汤匙,倪裳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跟服务生示意道:“麻烦结账。”
服务生礼貌颔首:“已经埋过单了呢。”
倪裳怔了下,扭过头看身边的男人。
“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炎驰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老子不花女人的钱。”
倪裳不满蹙眉:“女人的钱怎么了?”
她幽幽嗔他一眼,声音低下去:“不也是我自己赚来的么……”
炎驰眉心动了下,拿餐巾的动作顿住:“我没别的意思。”
“这样——”他指尖在桌沿上点了点,撩起眼尾睇她,“要不晚饭你请客?”
倪裳:“……”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一环扣一环的。
还晚餐……
倪裳想了想,换了个提议:“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成。”炎驰把餐巾扔回桌上,懒洋洋敞开两条长腿,“你不喝咖啡吧?”
刚才给她买的那杯咖啡,她就抿了一口。
倪裳摇头:“喝不惯……”
她问他:“你想喝奶茶吗?”
炎驰轻笑了下:“行啊。尝尝。”
倪裳拿起手机准备点餐,男人扯了把自己的椅子,坐得离她更近,一手很自然地搭上她椅背。
带着温度的磁性声线搜刮她耳廓:“上次你没喝到的是哪种奶茶?”
倪裳耳侧酥麻。
“哪次啊?”
“就你给那俩畜-生拽上车那次。”
倪裳微怔,没想到男人还会记得这些。
她心里很微妙地起伏了下,指尖拉下小程序,轻声:“就这家。”
她点到推荐那栏,指着芝士葡萄问:“这个怎么样?这是他们家招牌,挺好喝的。”
“跟你一样的就行。”炎驰漫不经心回答,眼睛并没有看手机。
她今天把头发都挽到了脑后,露出完整的秀丽侧脸,还有一只圆润可爱的耳廓。
小小巧巧的耳朵与珍珠耳坠一般莹白无暇,他甚至可以看见上面绵软的小绒毛……
炎驰喉间发紧,眨眨眼收回了目光,低眸看倪裳点餐。
女孩细嫩的指尖老练勾选各种选项:加倍果肉,少糖,正常冰……
炎驰突然伸过手,将“正常冰”改成了“少冰”。
倪裳扭过头:“你——”
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颌刮过她眼皮,粗粝感若有似无触挑逗卷翘长睫。
她怔然屏息,一时忘了嘴边的话。
炎驰也被萦上鼻尖的那一缕幽香恍了神。
空气凝滞,又悄然释出看不见的暧昧小分子
男人的眸色被拉深,开口时嗓音带出几分低哑:“羊肉刺激,少吃点凉的。”
倪裳眼睫动了动,转过身低下了头。
她什么都没说,握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白润的耳朵也烧出了绯红。
保留“少冰”选项,倪裳点了两杯一样的多肉葡萄。
打开定位后,她突然轻“啊”出一声。
“怎么了?”炎驰问。
“这家不送这儿。”倪裳把手机往炎驰眼前举了举,语气失落,“你看啊——‘超出范围,骑手无法配送’。”
炎驰划了划屏幕,又点到地址页面看了眼,随后把订单改成了“到店自提。”
倪裳怔然看他:“你……”
男人站起身,一手已经摸出车钥匙。
坚硬的金属外壳冷锐,与他锋利的摩托线条如出一辙。
炎驰朝女孩笑了下。
“骑手不送,骑士去给你取。”
第14章 My Knight “要你怎么样?”……
倪裳坐电梯从餐厅下来,刚在酒店门口站定,远远就看见戴头盔的男人骑着摩托过来了。
不是她在高原上坐过的银灰色摩托,这辆是醒目亮红搭配磨砂深灰,车身更加庞大,流线感十足,看上去就像一架精妙又昂贵的钢铁怪兽。
男人轻易驾驭铁兽,飙出一路张扬声浪停在她身前,抬手啪地收起护目镜。
“取餐号多少我看下。”
倪裳点开手机递到男人眼前,看他收紧手套袖口,她又犹豫着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炎驰戴手套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不想喝这口了?”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怪麻烦的。”
本来是要请他喝奶茶,结果现在还弄得他自己骑车去取……
炎驰低笑,挑起眼尾饶有兴致看她:“那怎么办啊?要不——”
男人手套上的防护壳在油箱上哒哒敲了两下:“你也给我出个配送费?”
倪裳看了眼男人胯/下比车还贵的赛级摩托……
这车跑上一圈,油费就得不少钱吧。
再不用说他在国内还是首屈一指的top赛车手。
如此配置的摩托加车手的配送费……
倪裳眨眨眼,问男人:“你要多少啊?”
炎驰直直看她:“我不要多少。”
硬厚头盔下,男人的眉眼更显深邃玩味:“要你怎么样?”
倪裳:“!!”
倪裳的脸刷地红到耳根:“你……”
男人狭长的黑眸扬出细弧,头盔里得逞的轻笑顽劣,混坏到骨子里。
“没看出来啊,你思想还挺复杂。”
炎驰缓声揶揄着她,又正色道,“想什么呢。我是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倪裳:“……”
这个男人刚才绝对是在……
误导她!
还说她思想复杂……
倪裳没好气偏过头:“不去!”
炎驰笑着拍了拍车手把:“取上奶茶,再带你压弯,去不?”
倪裳眼皮动了动,回过头:“压弯是什么?”
炎驰挑了下眉:“去不就知道了。”
倪裳目光松动一瞬,很快又摇摇头:“不行,我一会儿还约好了和人见面呢。”
“来得及。”炎驰立刻说。
倪裳奇怪看他:“你怎么知道来得及?”
炎驰:“……”
炎驰舔了下后牙:“行吧,那我先去取奶茶。”
见男人放下护目镜,倪裳又想起什么:“那个——”
她拿出手机:“你手机号多少?一会儿怎么联系你啊?”
炎驰刚想回答,又立刻意识到什么:“我不给过你号码么?”
倪裳目光闪了闪,语焉不详的:“之前,太乱……不小心弄丢了。”
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故意没有保留他的号码。
更赧然让男人知道她那些隐秘难言,起起伏伏的小心思……
炎驰轻呵出一声:“我就说你没良心吧。”
他慢速报出自己的号码,说到一半,眸光突然若有所思地顿住,改口道:“要不我加你微信?”
倪裳点点头,打开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
炎驰摸出手机扫上她的微信。看到好友通过的验证消息,他唇线满意勾了下,随后一轰油门:“走了。”
红色车影转瞬不见,倪裳转身进了酒店,又坐回到之前的咖啡区里。谢绝来点单的服务员后,她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划开手机。
微信列表中,最新添加的头像是一个伏在摩托上,穿红白色赛车服的半身背影。
跟她第一次在酒店窗前见他飙车的画面很像。
倪裳点开男人的头像,进到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背景依旧是一张摩托车的照片——就是他刚才骑的那辆骚红色摩托。
炎驰的朋友圈没有时间限制,一览无余,不过他本身也没发过多少条状态。
而且猜也能猜到这个男人发的都是什么。
倪裳指尖划动手机。
全部是摩托车,车,车……
一屏幕的摩托车中,一张照片显得十分突兀——是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两只前腿都裹着白纱布,还奶凶奶凶地对着镜头龇牙咧嘴。
男人的配文是:
【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看来是捡了只流浪猫。
倪裳唇边稍弯,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一直划到尽头。最下面的照片是一张写满字的纸板,粗体黑字跟他那天留给她的字条笔迹如出一辙: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骑士兄弟
我发誓真诚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忠诚吾爱,至死不渝 ①
倪裳看着这篇文字,眸光微动,心底的某个角落不自觉柔软塌陷……
手机突兀震动起来,“奶奶”两个字跃然屏幕上。
倪裳赶紧眨眨眼回过神,摁下接听键。
“奶奶?”
“囡囡,你和他们见完面没有?”
“还没有。”倪裳回答,“他们突然来电话说,要迟到两小时。”
倪鸿幸那边沉默两秒,道:“刚才开发商那边的人突然来家里了。”
倪裳惊诧出声:“什么?!”
“他们去家里做什么?”
“来了一个男人,说话口音很重,但是态度非常客气,还带了礼物。他跟我道歉,说什么,之前是他们草率冲突了之类的……”倪鸿幸顿了下,语气很严肃,“我觉得非常奇怪。”
倪裳慢慢点头:“是很奇怪。”
她困惑皱眉:“您说的那个口音很重的人,我刚还和他通话了,他跟我说话也挺客气的……”
祖孙俩默然片刻,倪鸿幸又开口道:“他的礼我没有收。我在想,这是不是他们对付我们的什么新招数。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会儿你说话要谨慎些,别看他们客客气气的,就被套进去了。”
倪裳摸了下手腕上的镯子:“我知道了奶奶。”
她又瞟了眼时间:“这边马上我就要和他们见面了,放心,我会注意的……”
挂掉电话后,倪裳那份“迎敌”的心理压力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来的还要重——客客气气的笑面虎可比明面上的恶人要难对付多了……
倪裳不安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今早律师发的文件她还没来记得看。律师将这阵子所有的资料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应该会对谈判有帮助。
倪裳打开邮箱下载文件,打开PDF,第一页便是开发商驭驰置业的介绍:
驭驰置业,为炎氏驭驰集团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倪裳只感觉后脑挨了一记闷棍,瞬间一片空白。
后面写的什么她都读不进去了,脑中只剩下四个字:
炎氏,驭驰。
……
…………
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
她对自己说。
但预感已经带领逻辑,为她捕捉到蛛丝马迹:
男人恰在谈判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有他前面说的那句“来得及”……
当然,炎这个姓,也很少见就是了……
那些零散的,被忽视的点滴慢慢串联成线。倪裳咽了下发涩的嗓子,重新划开手机。
她点进昨天约定时间地点的那条短消息,复制下号码之后,又打开微信,在添加好友栏搜索这行号码——
对方已经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了。
——她刚才才看完他全部的朋友圈。
第15章 My Knight ╭(╯^╰)╮大……
时针颤悠悠地指向下午一点,墙面上的挂钟整点报时,很低地嗡鸣出一声。
卡座里的人开始多起来,咖啡的浓郁香气伴随交谈声扩散到四处,又和背景里叮叮咚咚的钢琴曲调出和谐乐章。
倪裳握着手机独自坐在位置上,出神般一动不动。
她的脑袋依旧跟挂钟一般嗡嗡作响,心曲比钢琴的演奏声还要乱。
解锁手机再次点进赛车服的头像,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划开了对话框。
【你是开发商那边】
删除。
【你为什么不告诉】
删除。
【你早就知道是不】
删除……
细嫩的指尖紧紧摁住删除键,对话框中最后只剩下光标一闪一灭。
倪裳盯着空白的屏幕,浓睫一点一点垂下来。
她退出微信,又点开昨天的短消息。
【11:00,成洲大厅
过时不候。】
昨天,他还挂了她电话……
为什么昨天那么冷淡,今天见面又……
难道,这也是他们的什么“谈判战术”吗?!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肯定比她要早。
昨天她打电话发消息的时候,他知道她是谁吗?
不会在高原的时候就已经——
倪裳心里倏地跳空一拍,后背有凉意一点一点爬上来,被旗袍长袖包裹的胳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曾经她以为的那些巧合又难忘的冒险时刻,那些带着心跳的微妙触碰与情愫,好像一下子都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意图可怕起来……
手机忽而震动,倪裳下意识内心一紧。
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时,她心跳稍缓。
“您,您好。”她喉间发紧,开口时声音有点涩。
“哎——哎黎小姐,您好啊!”
——是之前跟她打过电话的那个人,他刚才还去找了奶奶……
倪裳抿了抿唇,谨慎发问:“请问,您现在过来了吗?”
“啊,对!我马上就到啦!”
倪裳握了下微凉的指尖:“那今天……就是您和我见面谈,是吗?”
“系啊系啊!”
倪裳松出一口气——
说不定是她搞错了,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紧攥的手心刚舒展开,倪裳就听到对方继续道:“除了我,还有我们少东家也要来啊,他全权负责这个系啦!”
倪裳心里又是一沉。
她默了两秒,眸光微动,语气是不动声色的自然:“那,炎驰会跟你一起到吗?”
“对,很快就到!”
“……”
隔着电流也能感受出这片刻沉默有点诡异。
助理犹豫着出声:“呃……黎小姐?”
倪裳睫尖动了动,低低回应:“好……”
她艰涩轻笑了下:“我知道了。”
**
炎驰一路飙到目的地,奶茶店还没有出单。
他摘掉头盔,懒洋洋倚在摩托上等。
男人姿态散漫,一身黑衣桀骜又痞帅,再加上身.下亮眼的红色摩托,整个人跟从漫画里穿出来的一样,奶茶店门口来往的女孩们都在看他。
炎驰毫不在意周遭视线,兀自垂眸划着手机。
倪裳的微信在他列表顶端,头像是株小盆栽的照片。
应该是盆巴西木,光秃秃的粗短木头还没发芽,上面坐着个格鲁特小人。
她的微信昵称叫“霓裳有衣。”
霓裳有衣?
霓裳羽衣?
炎驰点进倪裳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只能看到一条动态。
照片有两张,第一张是铺开在桌上的细闪薄纱布料,第二张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旗袍,领口的花扣极为精致。
配文:
【终于完工啦[耶]这一件的名字,就叫《月华》吧~
愿逐月华流照君……】
炎驰颇为意外地扬了下眉。
她穿的旗袍,难不成都是自己做的?
“不、不好意思……”
一道女声打断他的思绪,声音很轻,拘谨而羞怯。
炎驰淡淡撩起眼皮。
两个穿格子短裙的女孩站在摩托前。对上男人深邃狭长的黑眸,她们更加局促,开口时脸上都泛出红晕:“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啊?”
炎驰还没说话,就听到奶茶店在叫他的号了。他收起手机大步进店。
拎着奶茶回来时,那两个女孩子还在摩托车边。
她们交换了个小眼神,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开口:“方便问一下……你有女朋友么?”
炎驰没看她们,小心翼翼地把奶茶挂在车把上:“没有。”
俩姑娘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男人拍了拍奶茶,懒声又道:“这不正追呢。”
“……”
女孩们垮着小脸走了,嘴里还小声嘟哝了句“果然帅哥都是别人家的”。
炎驰目不斜视,又摸出手机给两杯奶茶拍了张照。将照片在微信上给倪裳发了过去,他翘起唇边拧动油门。
路上看见一家新开张的甜品店,他又停下摩托进了店。
新店的东西不多,男人也没挑拣,每样甜品都拿了点,很快就满满当当装了一大托盘。
掏出手机付款时,炎驰又点进微信看了看。
对话页面上还是只有他刚发的照片。
她没有回复。
男人想了想,又给霓裳有衣发了条消息:
【还在咖啡厅?】
过了片刻,还是没有回信。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正要拨个语音过去,一通电话率先弹了出来。
他摁下接通。
助理的语气有些急:“二少爷,您在哪里呀?”
炎驰重新跨上车:“快到了。你怎么了?”
“不系我!”助理更加急切道,“系黎小姐啊——”
“你给我听好了——”炎驰打断她的话,忍耐般阖了下眼皮,“你别的说不清我不管,但你他妈的必须把她的名字给我念对了!”
连你未来老板娘的名字都叫不准,像话么!
“啊哟二少爷,你还说我……”助理有点欲哭无泪,“黎小姐都已经走了啦!”
炎驰目光倏地一顿:“你说什么?”
“我刚给黎小姐打电话,她突然就说要走了,今天先不见面了!”
炎驰怔住,很快神色又恍出一丝了然。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问:“她没说别的?”
“她就说什么有急事,改天再谈。但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炎驰低眸:“行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有些急躁地摘掉一只手套,浓眉拧起来。
再次点开那个光秃秃的巴西木头像,男人的手指在空中滞停片刻,随后慢慢打出“你都知道了?”
摁下发送前,他又把这行字删了个干净。
盯着空白的屏幕看了片刻,男人抬手抓了把极短的寸头,看起来无措又茫然。
怔愣之间,对话页面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她居然先给他发消息了。
炎驰将手机举到眼前,看到一张照片。
是一张短消息的截图:
【11:00,成洲大厅
过时不候。】
炎驰:“……”
看着这条颇具讽刺意味的短信截图,炎驰自嘲般短促笑了下。
视线瞟到截图的最上端,他目光又顿住。
他的号码被她保存了下来,名字备注是三个字,后面还带了一个感叹号:
大骗子!
炎驰:“……”
不等他回复消息,对面又刷地发过来一条微信:
【对方向你发起一笔转账】
备注:配送费
金额:¥886】
炎驰:“……靠。”
炎驰没有理会收账框,赶紧点开对话框,快速打出一行字:
【我也是今天见了你的面才知道的】
他摁下发送键,下一秒,绿色的气泡旁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1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抱那么紧干嘛?”……
拉黑男人的下一刻, 倪裳就有点懊恼自己手太快了。
——他钱还没收呢。
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今天的谈判肯定是没戏了……
那她回家要怎么跟奶奶说啊?
倪裳一手撑上前额,小兽般无助低哼出了一声。
她划开手机叫了个车, 目的地输入江渔家的地址。
江渔那儿其实离自己家也不远, 都在老城区同一片小巷里。
见到好朋友后, 倪裳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照常省略了不少细节,比如吃饭时男人坐得有多近,还有他出其不意的试探和轻薄调笑——这些, 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还会脸红心跳……
江渔听完之后,猛地抽了口气,也半天没回过神来:“天哪……”
“你说, ”倪裳趴在桌子上,声音低低闷闷的,“他不是赛车手么,怎么又跟开发商那边扯上关系了……”
“哦, 这个倒不怎么意外, 他肯定是个富家公子哥啊。”江渔说。
“之前我上网看, 说赛车就是个烧钱的运动, 别说摩托车了,光是头盔啊车服啊都随便成千上万, 训练场地也很贵。能支持他一直在国外训练比赛, 最后还混出名堂来, 那家底肯定很厚啊。”
倪裳垂着睫毛不说话,一手轻轻抚摸桌上的巴西木小盆栽。
这是江渔养的第二盆巴西木了。上一盆她俩是一起买的, 老板当时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巴西木是幸运木,很好养活。而且一旦遇上它开花, 就意味着你此生的爱人要出现了。
结果买回来没两天江渔的就生霉了。倪裳的没死,但也一直半死不活的。
去高原之前,倪裳发现巴西木居然生出了两颗小嫩芽。等她回来后,两颗小嫩芽已经长成绿叶了。呆萌的格鲁特小人坐在木头上,有了绿油油的新家……
“其实,你往好处想啊。”江渔拿起小喷壶给巴西木浇水,“你和他有交情,这也不算坏事吧,你们家老宅的问题说不定还更好谈一些呢……”
倪裳目光一顿,幽幽抬眸:“你也觉得,他老早就知道了对吧?”
江渔看她那有点不忿又委屈的小表情,脸上划过一丝恍然:“哦~你是觉着,他老早就知道你是谁,而且他抱着解决拆迁的目的,才来跟你接触的?”
倪裳不置可否。
江渔轻啧出一声,摇头:“我看未必吧。他可能一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但他有别的目的。”
她露出个有点邪恶的小笑容:“他是想追你!”
倪裳:“!”
倪裳目光闪烁:“不,不会吧……”
她并没有在否认男人的意图,毕竟这段时间他不是试探就是撩拨,她又不是没有感觉……
只不过——
“他不至于绕这么大一圈子,就为了……”铱驊
“怎么不会?”江渔断言道,“追女生不就这样的,何况他这种会撩会玩的公子哥。”
她转念又一想,可能,倪裳真不知道这些。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像倪裳这样的大美女,肯定一堆男人追。
——还真不是。
被她一身旗袍一眼惊艳到的人很多,可倪裳本身从不是热络逢迎的性子,自带距离感,清冷难近。多数男人到这儿,也就打了退堂鼓。
还存着些心思的,稍微一打听她家里的背景和渊源……追求佳人的最后一点自信也没了。
再加上倪裳社交圈有限,大学念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里基本全女孩子。她课余时间还老闷家里做旗袍,小姑独处的。这么货真价实一大美人,真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江渔之前还兀自好奇,能有胆子追倪裳,并且还能追得上的,那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现在她好像要知道了……
不过,那样的花花公子哥,真的会是良人么……
江渔瞟了眼倪裳若有所思的神情,问她:“那你……怎么想的啊?”
倪裳眼睫快眨了几下:“我什么也不想。”
或许以前,是有那么一点念想的……
尤其今天,当他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心跳像是得到了某种回响,悸动出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
所以后来得知见面时间推迟时,她甚至偷偷松出一口气——能和他多呆一会儿了;
所以当他邀请提议一起吃饭,明知不该和这样的男人再继续交往,她还是跟他走了……
可现在……
他就是个大骗子!
她应该感谢老天让她及时发现真相,断了她那不合时宜的一点绮念。
倪裳轻阖眼皮,一手轻轻揉上眉心,也一点一点抚平复杂的起伏心绪。
看着江渔把光秃秃的巴西木浇的水淋淋,她脑袋里突然又涌出一个念头:
“你说,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倪裳问,“就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啊?”
——从高原上的意外,到回到这里的再见,一切的一切,真是只是巧合。
一切并非他的谋划计算,和她一样,他也总是处在意外和震惊中……
江渔认真看了倪裳片刻,笑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亲亲,建议你俩原地结婚呢!”
倪裳:“……”
没由来的,倪裳想起男人那句轻佻的“搁古代,你这是要嫁我的节奏”……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巧合啊。”江渔轻轻摇头,像在笑她憨真。
“月老亲自出马也牵不出这么密的红线!”
**
天空刚擦黑,倪裳从江渔家里出来往老宅走。
奶奶一下午也没给她打电话,应该还不知道她这边出了状况。
一会儿,要怎么和奶奶解释呢……
拐进小巷,再穿过石桥,倪裳停在自家的雕花厚木门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奶奶——”
抬手推开门的瞬间,倪裳一下子怔住。
炎驰就坐在她家海棠树下的石凳上。
他还是那副浪荡散漫相,两条很有存在感的长腿大落落敞着,一手随意搭在陶瓷大鱼缸边,指尖上还捻着一小块碎点心。
见她进来,男人撩起眼皮,目光慢慢凝在她面上,一双黑眸在海棠花色与夜色的双重映衬下,漆深不见底,也不辨情绪。
四目相对,满院沉寂。
过了片刻,又或许过了有很久——
“囡囡回来了啊。”
倪鸿幸从房里走出来,将盛着石榴和的果盘放在石桌上。
倪裳看了看奶奶,又看石桌边的男人,愣声:“奶,奶奶……”
倪鸿幸嗔了孙女一眼,轻声:“以后,可不能这样失礼了啊。”
倪裳依旧一头雾水,唇瓣刚无声动了动,就听到炎驰轻笑了下:“没什么,谁还没点急事儿啊。”
他还是那副稀松平常的语气:“不过,等你忙完再回去就太远了,想着还是我过来等比较合适。”
男人眉梢饶有意味地轻挑了下,倪裳脑中“叮”出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哦……是的。”
她接上他的话:“江渔打电话的时候……挺着急的,我就赶快过去了一趟,这才刚刚处理完……”
倪鸿幸恍然:“哦,这样啊……”
炎驰将手里的点心咚地扔进鱼缸,起身朝大门扬了下下巴,问倪裳:“那我们继续?”
鱼缸水面浮起一条大红鲤,颇为凶猛地叼住点心,甩尾时溅出一道莹亮水痕。
鲤鱼沉下去后,倪鸿幸缓声开口:“要不,就在家里继续说吧?”
她不疏不近地客气着:“炎先生,一起吃顿便饭?”
“不了奶奶。”倪裳抢先道,“炎先生还有一位助理在等着,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很方便的。”
倪鸿幸没再坚持留人。
两人跟老人告别,出了门刚一转身,倪裳瞬间变脸:“谁让你来我家的!”
见她炸毛,炎驰唇边翘了下,一手拿出手机吊儿郎当晃了晃:“你把我黑了个彻底,我找不着人啊。”
他在笑?
他居然还笑!
倪裳刷地偏过头,冷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炎驰无声一哂。
小样儿,脾气还挺大。
说翻脸就翻脸,转账拉黑一气呵成,连个解释的空档都不给他。
还他妈拿钱甩他。
还“886”……
女孩梗着脑袋不搭理他,炎驰抬眸,正对上她眼下那一粒朱砂泪痣。
在夜色中,在如玉的冷肌上,血点一般烫进他眼底。
男人握着手机的掌心不自觉紧了下,像被一根看不见的软刺儿蛰到指尖。
刺痛,酸爽。
还有点,欲罢不能的带劲儿……
炎驰舔了下后牙,开口尾音有点哑:“我还有话没说。”
倪裳依旧不看男人:“那你说啊。”
炎驰瞟了眼黑沉沉的天色:“饭点儿了,先找个地儿坐下。”
倪裳没好气:“我不想吃饭。”
气都被你气饱了。
哼。
男人轻嗤了声:“这由不得你吧。”
倪裳:“?”
倪裳扭头,难以置信地瞪他。
炎驰一侧眉扬了下,似笑非笑:“你还欠着我一顿呢,忘了?”
倪裳:“……”
倪裳撇开视线,淡声道:“那炎先生选地方吧,吃完也好说正事。”
炎驰:“……”
炎驰舌尖顶了腮帮,冷嗤。
炎他妈的先生。
他转身迈开腿:“先从这儿出去吧。”
倪裳抿抿唇跟上去,加快脚步走到了男人前面。
天青色夜幕四合之下,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曲曲长长的石板老巷。
老城里的居民本就不多了,现在正是饭点,巷中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路过的一家人窗下飘来饭菜的香气与扎耳说笑声,转瞬又被二人前进的步伐抛在身后。烟火气渐远,他们错落的脚步声仿佛被放大,在青石板上带出空旷回音。
两人一路无话,任路边晦暗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女孩的旗袍下摆晃出窈窕柔影,男人的宽肩窄腰收成高大紧峭的倒三角,对比强烈,却又融汇出莫名的和谐。
他们身前身后其实拉开了不少距离,可从影子上看,却仿佛携手而行一样,肩互抵,指相触,亲密无间的不一般……
倪裳垂眸看着地上暧昧交叠的暗影,白色鞋尖偷偷踩上男人的影子边缘。
骗子。
她一脚使劲踩在他健硕的大臂影子上。
她一天时间都耗在这个骗子身上了!
他还套她一起去骗奶奶……
倪裳光顾着暗搓搓踩男人的影子,一步紧一步的,一不注意就踩上了滑腻腻的青苔。
酒杯高跟猛地打滑,她轻“啊”出一声,不受控地向后倒——
跌进一个熟悉而炙热的怀抱里。
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裹挟过来,为她筑起最坚实的铜墙铁壁。
她落在男人双臂之间,他一只手掌就轻易横亘她腰身,掌心透过真丝薄料传递体温,紧密熨帖。
低磁的嗓音也漫进她耳底:“脚扭着没?”
——不再是不正经的调笑,语气认真又溺人,透出关切。
倪裳耳根一酥,被握住的后腰都软了。
她也不敢回头看,红着脸赶紧挣开男人的怀抱。
“不要你管……”
炎驰睨了她一眼,身子站直没动,目光沉沉盯着她小步缓慢走到墙边。
她一手撑上墙查看脚面,踩着高跟鞋的小腿后抬,被他握过的那把小腰自然塌下来,后臀却翘出更饱满的浑圆。凹凹凸凸的曲线婷婷袅袅,从发丝流畅被蕾丝包裹的细脆足踝……
倪裳轻轻转了转脚踝,放下心来。
她没感觉到疼,脚腕也应该没有扭到。
只不过……
本来一尘不染的精致蕾丝白袜上,多了好大一块污黑。
她撇撇嘴,伸手拍了拍脚面,又有些羞赧地把小腿往旗袍下面藏。
呜呜。她不漂亮了……
脚上的黑泥怎么都弄不干净,倪裳作罢,站直抚了抚旗袍前襟,继续往前走。
她一直没有回头看男人,但脚下却不动声色地绕到他看不见脏袜子的一侧,还加快了步伐。
炎驰看见女孩泛红的耳尖,低低闷笑了声,抄起兜不远不近跟上她。
又过了一个转弯,两人终于拐出小巷。
倪裳一眼就看到停在街边的亮红色摩托。
男人摁下钥匙,摩托车灯晃了晃,好像苏醒的铁兽眨动眼睛,驯服地跟主人打招呼。
炎驰拿起头盔递到女孩面前。
倪裳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接,反而拿出手机:“你告诉我地方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炎驰黑眸虚眯了下:“你打车?”
倪裳皱眉:“不行吗?”
男人轻嗤了声,没说话,一手摸出手机点开路况地图举到她眼前——满图都在飘红。现在正是晚高峰。
倪裳:“……”
“等你打车过来,老子现种的菜都吃完了。”男人又把手里的头盔往她跟前递了递,这次动作更加强势。
倪裳抿抿唇,有些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德性……”炎驰长腿跨上车,唇角细微挑了下,低声,“别人想坐,老子还不乐意带呢。”
头盔后的倪裳没有听见,系好带后,她有些局促地走到车前。
男人已经跨坐到了摩托上,微伏的宽阔肩背迸发出力量感,钳握车把的小臂上肌肉线条尽显,男人味十足,安全感也满满。
倪裳轻提了下旗袍后摆,侧坐上后座,腿侧和男人的身体保持绝对距离,一点都没碰着他。
炎驰向后瞥了眼,懒声:“扶好了。”
倪裳小声:“不用。”
男人戴着手套的手啪地拍了把她膝盖:“快点儿的,你这么坐本来就不稳。”
倪裳两手抓住后座的铁条,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我不!”
炎驰扬唇嗤了声,没再言语,一手轰动油门,又猛地急刹。
摩托车来了个原地猛冲,又倏地滞住。
惯性作用下,倪裳不受控制扑在男人后背上,下巴磕上他肩膀,两条胳膊也环住劲瘦窄腰。
——一个结结实实的投怀送抱。
女孩子的娇躯柔弱无骨,温香软玉投送满怀,炎驰神思微晃。
软的。
哪儿哪儿都是软的……
他垂眸睨腰上缠绕的胳膊,勾唇笑得又痞又坏:“让你扶,抱这么紧干嘛?”
倪裳:“…………”
倪裳又羞又愤,抬手就在男人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炎驰跟没知觉似的,又低笑了下:“就你那点猫劲儿还挠老子,别把你自己手打疼了。”
倪裳被男人这一通骚操作气到语结,一时都说不出话来:“……炎驰!”
“哟。”男人轻笑,狭长黑眸乜她,“我又不是炎先生了?”
倪裳:“……”
“我不坐了,我要下去——啊!”倪裳话还没说完,身/下的摩托便嗖似冲了出去。
倪裳被这个速度给震住了,一时都忘了继续生气,两手忙不迭就往男人结实的腰身缠。
这是她第二次坐他车后座,速度比上次在高原快很多,城市的夜景在车两侧都模糊成残影。
引擎轰鸣声的刺激下,倪裳的心跳也飙至顶点——前所未有的疯狂。
她的惊叫都被呼啸风声吞没:“慢点!你慢点!”
炎驰唇角挑了下,反手扣动油门更足,疾驰的车轮简直要在路面上刮出火花来。
四个轮子的堵了一马路,他们骑着摩托,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城市的另一边。
直到被服务员引进包厢中入座,倪裳的心跳都没有平复下来。
这是家中式餐厅,一张红木大圆桌上就坐了他们两人,炎驰坐的也就没有午餐时那样近。他把菜单放到转盘上,慢悠悠转到她面前。
倪裳幽幽瞪了男人一眼,小声:“我不吃。等你吃完我们就谈正事。”
她的气性又回来了,后知后觉地抬手揉被撞疼的下巴。
这个男人就是个铁人。
隔着头盔都撞得她好痛。
男人的肌肉都这么硬的么……
炎驰忽略掉她前半句话,拿起餐单:“那还是我点。”
趁男人点菜的空隙,倪裳抬眼打量四周,低头时,又在光洁可鉴的玻璃转盘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衣服皱了,领针歪了,妆早花了。
本来一丝不苟盘好的头发被头盔一压,也乱得没了样子……
她变得更丑了。
呜呜……
正想起身去卫生间打理一下,玻璃转盘上就放下了一道餐盘,缓慢匀速转到她面前。
倪裳正从包里翻湿巾,没有抬头:“你吃吧,我真的不想吃——”
服务员的声音轻轻浅浅:“倪小姐,这道菜是专门为您定制的。”
倪裳意外抬眸,看见面前放着一碗浓郁的汤汁。
看不出来是什么汤,里面好像有牡蛎,还有……虫草??
服务员介绍道:“这叫,‘虫贵鱼蚝’。”
虫贵……什么?
倪裳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听起来有点古怪的菜名,另一道菜又呈到她面前——色泽金黄的烤乳鸽,外面裹着一层细嫩荷叶。
服务员微笑开口:“这是,‘荷好乳雏’。”
“……”
倪裳怔然望着面前的餐盘,脑中后知后觉恍然过来。
虫贵鱼蚝?
荷好乳雏?
——重归于好??
和好如初??
她眼睫轻颤,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这是……”
炎驰就在注视她。男人敛去了一贯痞气和顽劣,眸光是幽深而专注的,认真看着她时,眼底流露出平时少见的柔软情绪。
他眼神朝桌上的菜品示意,嗓音低低问她:“够不够?”
——他道歉的诚意和心思,还够不够?
倪裳眸光荧荧看他,没说话。
炎驰唇角弯了下,又从身侧提出一个包装袋。
袋面上全是冷气和水滴,里面装的饮品也有点面目全非了。
是两杯多肉葡萄。
是他今天当骑士去取回来的那两杯。
男人指尖抹掉杯壁上成串的水珠,看着里面早已消失的奶盖和沙冰,有些无奈:“都化了啊……”
他把杯子推到倪裳面前,挑眉笑了下:“你也跟我‘冰释前嫌’了,行么?”
第1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一手就能抓住
倪裳定定看着面前的多肉葡萄, 一时说不出话来。
被放置过久的冷饮杯上挂满了水滴,好像一张泪痕纵横的哭脸。一粒水珠顺着杯壁滋溜滑下,滴在倪裳的指尖上。
沁润, 微凉。
倪裳的心却仿佛被烫了一下, 炙出滋滋啦啦的雀跃声响。
心底似乎也有一小块看不见的地方, 被温热细腻融了……
她垂下颤动不堪的长睫毛,不太敢接对面男人的灼灼视线。
嘴角已经弯出细微弧度,开口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傲娇:“这放太久了……都不能喝了。”
炎驰缓慢“哦”出一声, 刷地站起身,一手流畅摸出车钥匙:“再去买杯。”
“哎——”倪裳连忙出声阻拦,一手不由扯上男人的夹克衣摆, “不,不用了!”
她收回胳膊,看着被自己抓出褶皱的衣角,两腮慢慢爬上绯红:“都这么晚了, 不想喝凉的了……”
炎驰轻笑了下:“行, 那喝点儿热的。”
他重新坐下——直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 骨节分明的大手舀出一小碗虫草牡蛎汤, 递到她面前。
倪裳刚要伸手接,男人手腕轻轻一移, 又把碗拿开了。
他看着她笑, 狭长黑眸轻佻上扬:“喝了‘虫贵鱼蚝’, 就要跟我和好了啊。”
倪裳轻嘁了声,微微偏头:“你就是个骗子……”
她赌气时又是扁嘴又是嘟脸的, 不自觉就流露出很少女心性的一面。
两道细长柳叶眉似蹙非蹙,欲说还休。
落男人眼里,简直就跟个委屈小媳妇儿似的, 多看两眼心都软了。
炎驰眼尾弯了下,将汤碗轻轻放在她面前:“我怎么就骗子了。”
他唇边玩味勾起来:“是骗你身了还是骗你心了啊?”
倪裳:“……”
他又开始烦人了。
眼看女孩那眼神小钩子一样嗖嗖过来了,男人低笑了下:“真没骗你。”
他敛眉正色:“我也是今天过去见着你,才知道你居然是老宅那边的。”
倪裳睫尖颤了下,神色松动:“真的?”
男人轻阖眼皮,无声确认。
倪裳想起江渔“原地结婚”的玩笑,还有那句“月老都牵不出这样的巧合”,心中悸动快跳两拍,又涌起密密麻麻的触动。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炎驰闷笑了声,深深看她一眼:“所以我说,搁古代,天王老子都要给我们证婚的。”
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啊这是。
倪裳:“……”
倪裳横了男人一眼,目光幽幽的:“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
炎驰轻呵出一声,一条胳膊吊儿郎当搭上她椅背。
“当时想,不好长时间没见了么,一上来就说闹心事儿,多影响感情。”
倪裳脸上又是一臊,极小声嘟哝:“谁跟你有感情啊……”
炎驰扯了下嘴角,眼神向她面前的汤碗示意:“先吃,边吃边说。”
这是要说正事了。
倪裳拿起汤匙,舀起一小勺“虫贵鱼蚝”,低头抿了口。
别说,虽然这汤的名字很糊弄人,但味道还真不错。
口味偏甜,鲜香浓郁,有点像西式的奶油汤,隐隐还能尝到白葡萄酒的味道……
一直等到她碗底快空,炎驰才缓声开口:“有个事儿,先跟你说下,这个项目我是年中才接手的,最开始去你们家的那几个人,说话做事好像都不客气了些?”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不置可否。
炎驰扯过那盘‘荷好乳雏’,一手拿起刀叉。
“你们前头那几户,之前想多要拆迁款,闹的……挺有动静的。他们是把你们家也当成那路子的了。”
他下刀分解烤乳鸽:“我已经处理过他们了。搞不清楚状况,还那样对老人说话,不应该。”
倪裳垂眸看着炎驰拆乳鸽。男人颀长的指轻易钳控刀叉,下刀利落又粗莽,用力时手背上鼓起根根掌骨和青筋。
她又抬眸看他。
他认真谈事的样子跟飙车时好像两个人,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都一样的锋利霸道,言辞强势。
也一样很吸引人……
炎驰将盘子推回到她面前:“那几个早该登门致歉的,要老人家不介意的话……”
“不用了。”倪裳摇摇头,又夹起一块烤乳鸽放男人盘子里,“奶奶不介意,但也不想再在这些事上花时间。”
炎驰点点头:“行。”
他看了她两秒,又问:“那,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拖延时间,是想让文物局介入吧?”
倪裳手中的筷子一顿。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她放下筷子,也直接道:“文物部门关注我们家有一段时间了,定资质的事情是早晚的事。”
炎驰轻“哦”了声,突然转了话题:“你们不想要钱,一心只想保房子,是对这栋老宅有感情?”
倪裳缓慢点头:“这栋老宅,是我们家的祖宅,是我太爷爷的师父建的。”
“我太爷爷是个孤儿,太师父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有养育之恩。所以太师父的这栋老宅,对于太爷来说非常重要。”
炎驰眉心拧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你太爷爷是不是就是那位……”
“倪向黎。或许你听说过他,前两年电视台还专门过来给我太爷爷拍了一部纪录片,名字叫《最后的旗袍大师》。”
倪裳轻描淡写着,语气里也有些自矜的骄傲:“我们家四代人,都是旗袍手艺人。”
炎驰黑眸中闪过讶异,很快又是了然。
怪不得。
这样一来,她那条朋友圈就解释的通了——还真是“霓裳有衣”啊。
男人的视线又从女孩领上的盘扣转到袖口绲边。
也怪不得,她能把旗袍穿得这么有韵味,浑然天成的美。
家族传承啊……
倪裳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娓娓道来:“我们家四代人,也都在这栋祖宅里长大。老宅对于我们,绝对不单是一栋房子,更像是——”
她柳眉微蹙,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大概也像是,一个亲人……”
祖宅是有生命的,他们四代人的交迭便是它的年轮,他们的生老病亡也变成它的一吐一息。
就这样,百年老宅也成为一位包容的长者,是他们的居安之所,更是心归之处。
倪裳摸了下腕间的玉镯,轻声继续:“我太爷爷活了96岁,做了80多年的旗袍。他这辈子除了5000件旗袍外,留下的,也就只有这栋老宅了。”
她茶色的眼眸慢慢垂敛,声音也更低:“我太爷爷是个很纯粹的手艺人,临终前留下遗言,让我传好旗袍的手艺,守好家里的老宅子。其实当时我也不懂为什么太爷对老宅这么执念,现在我才明白。”
她抬头,双眸明润而坚定:“老宅,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一位见证者,见证了旗袍的从生到兴,又从兴至衰。太爷爷想让我留在老宅里做老手艺,大概也是让我——”
“居此处,明其志,风尚来回,匠心不改。”
炎驰眼中一震。
他认真看了女孩几秒,眸色很深:“我明白了。”
倪裳也抬眼看他,眼中有盼望,也有期许:“那……”
男人默了两秒,一下子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文物局的什么时候去你们家?”
倪裳犹豫了下,回答:“最迟下周吧。”
男人若有所思,搭在桌沿上的指节轻点了两下。
“抛开拆迁的事儿,我客观说一句,你们的老宅,可能定不上文物资质。”
倪裳睁大眼睛:“……怎么会?”
“我今儿大概看了圈,宅子呢,确实是古董老宅,就是——”男人顿了下,撩起眼皮看她,“留下来部分的太少了。”
倪裳眨了眨眼,明白过来。
老宅到现在,保留下来的部分,大概只有当初建造时的十分之一……
“你们家这样的,其实已经算保存很好的了。但没办法,古董这玩意儿,缺一个角多一个豁,就不是原来那意思了。”
看女孩眼睛失落低垂,炎驰碰了下她胳膊:“等文物局去那天,我也过去。”
倪裳有些意外地看他:“你来做什么?”
“牵涉到拆迁,就跟我有关系。”男人理直气壮道,他舌尖顶了下腮帮,黑眸很慢地眨了下,“我还有个想法……”
“什么?”倪裳问。
她觉得,或许老宅的转机,就在这里了。
但炎驰又淡淡撇开话头:“到时候再说。”
倪裳没再追问,又给自己盛了半碗和好汤。
这件事,一下子本来就不可能谈清楚。
而今天的谈话就算结束了。
比她想象中的轻松许多——之前她预备的如临大敌,浑身扎刺的状态都没派上用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正朦胧暧昧,她并没有感觉男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谈心的高手。
家庭熏陶的缘故吧,他就算不去赛车,应该也是块经商的料……
谈判的两个人都说饿了,桌上的那只原谅牌烤乳鸽很快被瓜分干净。对于倪裳的小猫胃来说,今天绝对算超水平发挥。
女孩餐后拿着湿巾细致擦嘴的样子也像小猫自洁,炎驰看得唇边慢慢翘起来:“饱了?”
倪裳点头,放下餐巾,摁桌上服务铃:“我买单。”
炎驰瞟了眼时间:“还不算晚。”
他站起身:“楼下就是商场。”
倪裳不解,眼神询问。
男人敛目,朝她脚下示意:“去给你买双鞋。”
倪裳愣了下,低头看鞋面,瞥见蕾丝袜上的污黑,腿又赶紧往后缩。
“不用。”她有点不好意思,“鞋又没坏……”
“换双平的吧。”炎驰说着,嘴角又勾了下,“一会儿你再摔了,老子还得抱你。”
倪裳横他一眼,耳根臊热:“谁要你抱了啊!”
男人低低笑了下:“又不是没抱过。”
倪裳:“……”
包厢的门被敲响,服务员推门走进来。不是刚才上菜的那位,看制服,应该像领班或者经理。
她微笑看向炎驰:“二少爷,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倪裳微怔。
二少爷?
“有。”炎驰懒散散道,“还要一双平底女鞋,好穿好走不磨脚那种。”
倪裳有些赧然地看了眼经理,一手偷偷扯男人袖口:“我都说了不用……”
“没问题。”领班看了眼倪裳,笑眼更弯,“买多大码的呢?”
倪裳:“……”
见她抿唇不说话,炎驰挑了下眉:“大概——”
他一只手掌摊开,似笑而非:“我一手正好抓得住那么大。”
倪裳:“!”
他这是什么鬼形容!
倪裳的脸红得不成样子。领班的职业素养惊人,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问她:“那是35码半?36?”
她很小声回答:“36就可以,谢谢。”
领班应下,很快转身离开了。
倪裳的耳廓依旧红得发亮。她抿唇瞪男人。
“又瞪我干嘛?”炎驰慢悠悠问她,“我说错了?”
不等她说话,他突然俯下身——
“那就再量量。”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腕就被男人抓住了。
她一惊:“你——”
细瘦足踝被男人一手钳握,她撤不动,也挣不开,落网之物一般由他掌控。
炎驰单膝着地蹲在她面前。他身形高大,半蹲下来也到她胸口。
她稍一垂眸,就看到男人紧贴头皮的寸头。
发茬又短又硬,摸一把估计会扎手。
再往下,是根根睫毛在眼窝处拓出的浓影,以及走势挺峭的鼻梁。
男人收起调笑的神色,环她脚腕的手掌熨帖蕾丝袜,拇指在细踝处细致轻按。
再抬眼看她时,目光认真关切:“真没事儿?”
“没事。”倪裳心跳稍快,抬手拍了下男人的胳膊,“你起来吧……”
炎驰依旧蹲着,眉心饶有兴致地动了下:“看来还真量错了……”
他猝不及防捉起她另一只鞋跟,两只细脆足踝一下子都被他握在手心。
“我一手就能抓俩。”
倪裳:“!”
“炎驰!”倪裳羞窘,抬脚就要踢男人,“你——”
流^氓!
男人起身后退,轻松躲开攻击,得逞的轻笑痞坏顽劣。
倪裳忿忿瞪了他一眼,提起包兀自往门口走。
炎驰抄起外套跟上,低声:“单买过了。”
倪裳:“……”
倪裳回头,无奈又无语。
怎么,这顿饭她要欠他一辈子了?
男人无辜扬眉:“你要买也行啊。”
“那多少钱?”倪裳从包里拿手机,“我转给你。”
炎驰也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下,调出一个二维码。
倪裳没看,直接扫过去。滴的一声轻响,她的屏幕上跳出一张名片——
红白色赛车服的头像。
她怔住,抬头看男人。
炎驰也在直勾勾看着她:“把我微信加回来就行了。”
第1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宝贝儿
从餐厅出来后, 倪裳看到红色摩托旁还停了一辆黑色别克。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拉开后排车门,朝他们颔首微笑。
炎驰下巴抬了下,示意倪裳上车:“到了给我发条微信。”
倪裳眨眨眼没有动, 回头看男人, 无声询问。
炎驰有点意外, 嘴角勾了下:“怎么,还想让我带?”
他淡淡瞥了眼女孩的旗袍开叉。
大晚上的,这坐摩托不灌一身风。
“不带。”男人懒散散道, 又故意逗她,“稍微开快点儿你就嗷嗷的,叫的老子耳朵疼。”
倪裳:“……”
倪裳轻嘁了声:“谁稀罕你带啊!”
她本来是看起风了, 想说要不还是别骑摩托了。
现在看来……
就让这个男人挨冻吧!
“再说了——”炎驰抬手拍了把摩托座,撩起眼皮盯她,“我这车后座,可是只给未来媳妇儿坐的。”
他眉梢别有意味地挑了下:“你都占两回便宜了, 这怎么说?”
倪裳心里快跳一拍, 偏头避开男人的注视。
她也没接他的茬, 只小声说了句“走了”, 便兀自去到别克车后排,款款坐了进去。
司机为她关上车门。汽车发动, 倪裳回头, 看见红色摩托晃了晃车灯, 也跟了上来。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飚速,一路不疾不徐地跟着别克, 仿佛无声护卫的骑士。
一直等到过了第一个红绿灯,倪裳看见男人抬起一只手,食指中指并在头盔上点了一下, 像在跟她遥遥告别。
随后他倏地转弯,转瞬消失在拐角。
倪裳收回视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唇角,一直是上扬的。
别克在老巷巷口停下,倪裳跟司机礼貌道谢。
司机下车打开副驾的门,拿出一只打着丝绸蝴蝶结的纸包装袋递给她。
倪裳瞥见里面装的是鞋盒。她想了想,没有推辞,提着纸袋回家了。
院里奶奶还在工作室里盘花扣,见她回来,连忙问谈得怎么样。
其实今天的谈判,四舍五入就等于没结果。但得知还有商量的余地,老人看起来宽心不少。
倪裳帮着奶奶给一件旗袍收了尾。提起炎驰也要跟文物局的人一起来看老宅,倪鸿幸倒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没想到他们这次的负责人这么年轻,而且“看着不像做生意的”。
倪裳犹豫了下,把嘴边那句“其实他是赛车手”吞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奶奶知道她和炎驰有私交……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倪裳打开装鞋盒的纸袋。
鞋子是最基本的简洁款式,奶油纯色,圆头,平底。
倪裳一眼就看出来,这双鞋的用料和做工都很好。
上脚试了试,出奇得合适,纯羊皮的质感很舒服。
倪裳把包装袋和鞋盒,包括鞋底都看了一遍,居然没找到一个logo。
她想了下,把鞋子放回盒里,拍了张照,在微信上给男人传了过去。
霓裳有衣:【谢谢。】
霓裳有衣:【这双鞋不便宜吧?】
炎驰回复很快。
YC:【怎么,又想给我转钱了】
霓裳有衣:【点头.jpg】
YC:【那你看着给吧】
霓裳有衣:【哈??】
YC:【之前的886不发得挺6么】
倪裳:“……”
切,还挺记仇。
倪裳上网找了找大牌的类似款式,又兀自估量了下,最后转了个自认挺恰当的数目过去。
过了半晌,对方收款。
倪裳松了口气。正想放下手机,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对方向你发起一笔转账
金额:99】
倪裳没有收。
霓裳有衣:【?为什么要给我99】
YC:【99谐音nighty night】
倪裳:“……”
英文不怎么好的中文系毕业生打开了百度。
输入第一个单词后,后面的释义便自己跳了出来:
“nighty night是一种道晚安的,比较可爱萌趣的说法,一般用于哄小朋友睡觉。”
哄小朋友睡觉??
倪裳轻笑,茶色眼眸漾出一抹甜。
屏幕上端接连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YC:【nighty night】
YC:【晚安安。】
**
五天后,文物部门的鉴定人员如期而至。
倪裳打开大门,看见炎驰居然和工作人员们一起过来了。
男人单手抄着兜和人交谈,姿态随意落拓。进来后,他目光在院里随意扫了圈,转而对身侧道:“胡伯,那您就给看看?”
他身旁的人点头应下。
倪裳上前和几个鉴定人员打了招呼,又走到男人身边小声问:“你认识他们啊?”
“算是吧。”炎驰漫不经心道,“家里老头子就喜欢鼓弄这些。”
鉴定人员跟倪鸿幸询问老宅信息,倪裳走到海棠树下的石桌边,为客人斟茶。
她刚倒好一杯茶,炎驰就过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喝完又从盘里拿了块绿豆冰糕。
就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见他掰下一块绿豆糕走到鱼缸旁,倪裳快步过去,啪地在男人手背上打了下:“你不要再乱喂我们家鱼了!”
她不满嗔他:“上次都差点给你撑死……”
炎驰乜她一眼,低笑了声,抬手把绿豆糕填进自己嘴里。
胳膊落下,掌心又在挨打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抹了把。
猫劲儿挠他了。
还他妈怪疼的……
一手搭上鱼缸,男人的指尖在陶瓷缸边沿上轻弹了下:“这是个老玩意儿啊。”
倪裳轻“嗯”了下:“比奶奶年纪都大呢。”
炎驰转眸打量四周:“你们家这样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轻嗤:“要我们家老头儿过来看见这些老宝贝,非赖你家不可,让他睡地铺他都乐意。”
倪裳笑了下:“哪有你这样说你爸爸的。”
炎驰散漫笑:“我们家就这样。”
他又问:“你这性子,跟你爹妈说话也随意不起来吧?”
倪裳一怔,眼睫抖了抖,没有回答。
炎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相对而坐,陷入沉默,男人的目光找到空隙,慢悠悠凝到女孩身上。
这两天秋老虎,气温又起来了。
她的旗袍也变薄了。
旗袍佳人立在海棠花下,眉眼如画,摆弄茶具的姿态自然优雅,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倪裳今天穿了件倒大袖,袖子的材质是半透提花棉,精致菱形花格之下,两条如玉细臂若隐若现。
这条旗袍最别致的设计在于,立领处加了条丝带做装饰,薄纱细带轻盈飘逸,从侧领坠到胸口,又仙又美。
炎驰的目光顺着丝带落至女孩脚面,目光顿住。
奶油白的小平底鞋很适合她,称得一双纤足更加秀气。
而且她皮肤比鞋面还要白皙,比羊皮还要细嫩……
他眉梢很轻地抬了下,大方赞赏:“好看,配你。”
倪裳顺着男人的视线垂眸,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嘴角弯出细微弧度。
见男人杯子空了,倪裳端起水壶,眼神询问。
炎驰摇头:“不要了。我不爱喝这玩意儿,涩嘴。”
倪裳放下壶,很小声:“我也是。”
她品不出茶香来,只觉得后味都是苦的。
炎驰摸出手机:“那我点两杯奶茶咱们喝?”
倪裳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不行,奶奶要看见,又要说我了。”
男人轻呵了声:“管你这么严呢?”
倪裳撇撇嘴:“也不让我点外卖,说那里面都是地沟油……”
倪裳没告诉男人的是,她会在晚上趁奶奶睡着后,偷偷点外卖。
让送餐的骑手绕到后窗,她拿绳拴着小篮子放下去,把“地沟油”宵夜拉上来……
“这好办啊。”炎驰扬起眼尾,“以后你想吃什么给我说,我给你送过来。”
倪裳睇他一眼:“奶奶才不会给你开门呢。”
炎驰抬眸看二楼,唇角微勾,语气浪荡狂放:“老子两下就能翻上去。”
他俯身就近她,玩味低语:“你给我留个窗,行不?”
男人的嗓音压得沉缓,湿热的吐息扑洒白嫩耳廓,倪裳耳尖一烫,头皮都泛出酥麻。
她呼吸微滞,随即侧头闪避暧昧:“你又——”
“囡囡!”
倪裳一惊,下意识立刻和男人拉开距离。
她转过身,看见奶奶不知道什么过来了。
老人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晃了晃,面上无澜,只说:“人家叫你们过来呢。”
“来了!”倪裳应着,赶紧端上茶盘走开,一眼都没再看男人。
炎驰盯着女孩烧红的耳朵看了两秒,舌尖顶了下腮帮,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初步查看。
跟炎驰那天预料的一样,倪家的老宅缺失太多,还多次修建改造过,确实很难够到文物的标准了。
不过鉴定人员倒发现不少货真价实的古董,从院里的陶瓷鱼缸到屋内的金丝楠木雕,个个都很有看头。
那位姓胡的工作人员又问起已故倪老爷子的信息,在考虑是不是能将老宅鉴为“名人故居”之类的。
倪向黎留下的东西,大部分都存放在储物间。
倪鸿幸用钥匙打开储物间的门后,跟进来的好几人都不由发出轻声喟叹。
这哪里是杂物间啊,简直一个老时代的小型博物馆嘛。
一屋子的红木,樟木,楠木打的立柜和书柜,装的除了老书旧籍外,都是手艺人吃饭的本事和家当——布料,工具,图样,还有一些老式的成衣成裙……
倪裳打开立柜翻找太爷爷的资料和相册,她身后有人突然出声:“那个——”
倪裳扭头,看见一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高高指向她旁边的书柜顶端:“那也是个古董老箱子吧,是黄花梨的?”
“我不太清楚。”倪裳答。
他又恳切问:“那可以给我看看吗?”
倪裳颔首:“您自便。”
工作人员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脸上带着隐隐的兴奋。他个头不算低,站过去稍一垫脚便抓上木箱,胳膊用力往外一抽——
倪裳后背一紧,像感应到某种危机提示,刷地抬头看。
那只黄花梨老木箱上,居然还叠着几个扁平的木盒。木盒骤然失去支撑,一个个摇摇欲坠,其中一个眼看就要砸到下面的桌子上。
倪裳一惊,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小心!”
男人高声急呼。
倪裳已经不管不顾扑过去,将桌上的东西抱进怀里。
几乎同一时刻,她自己又被圈进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炎驰将女孩紧紧护在怀中,将自己的后背亮给高空坠物,一条胳膊又眼疾手快地挡开掉下来的各种小东西。
他身后的鉴宝人员哗啦啦涌了过来,啊啊哦哦惊叫出声,手忙脚乱接东西。
“怎么样?”炎驰握住倪裳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扶出来,急切问,“砸着你没?嗯?”
倪裳置若罔闻,她脱开男人的手,一脸紧张地翻看自己怀中的东西——是条色泽晦暗的老裙子……
“对,对不起——”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慌张道歉,“我真没看见上面还有东西!”
他坐在地上,一条眼镜腿歪到脖子后面,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黄花梨木箱。
除了面如土色的倪鸿幸,一屋子鉴定人员都摔得人仰马翻,龇牙咧嘴的,但手里的老物件全都接住了。
怀里的月华裙没事,倪裳刚缓出口气,就听到奶奶的声音:“炎先生,你是不是伤着了?”
她心中骤紧,抬头一眼就看到炎驰手上触目惊心的红——从虎口快到手腕,不长不短一道伤口。
应该是被刚才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划的。
男人没受伤的手还揽在她肩头,他抬起流血的手背瞟了眼,语气稀松:“没事儿。”
倪鸿幸又忙去搀扶地上的工作人员起来。
倪裳看着男人手上扩散的血迹,齿尖慢慢咬上下唇。
她扯了下炎驰的袖口:“你跟我来。”
他们离开储藏间,来到堂屋。
倪裳让男人坐在木沙发上,很快找来医药箱,又利索翻出药棉,消毒酒精,绷带……
拿起棉签擦拭伤口时,倪裳的指尖在微微打颤。
一颗心依然跳得很厉害,却不是因为刚才的意外。
她想起了在高原营地的那个夜晚,男人将橡胶套缠在大臂上的场景……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自己受伤了。
“抖什么啊你,吓着了?”炎驰吊儿郎当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倪裳没理会男人的话。她轻轻抓上他没沾血的手指,翻过受伤的手掌仔细检查,眼睛还往他另外一条胳膊上看:“你别的地方,没伤着吧?”
“没。”炎驰漫不经心的,黑眸出神般定在牵着他的那只小手上。
女孩的手纤白柔嫩,搭在男人又是血痕又是青筋的麦色手背上,对比扎眼。
柔软的掌心贴上他指尖时,触感好像温温糯糯的小布丁……
倪裳皱起眉,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炎驰不屑嗤声:“这点儿口子,怕还没到医院就愈合了。”
他真心觉得这就不叫事儿。
摩托车手摔车受伤是常有的,他伤过筋骨也动过骨。这么道小口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倪裳:“……”
倪裳没再说话,抬眸深深看了男人一眼,目光中有不安心的关切,又像在嗔怪他太粗糙。
这小眼神,又有软刺儿扎人那劲儿了。
炎驰给扎得唇角勾起来,眼尾也弯了。
他轻呵出一声,粗粝拇指在女孩拿着棉签的手腕摸了把。
“这么关心我啊?”
倪裳像被男人手心的体温烫到,垂落的睫毛轻抖乱颤,手上也换了个相碰不着的方向,继续给男人擦拭伤口。
血迹清理完,她也松了口气。
伤口并不深。皮肉伤,问题就不大。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创可贴不牢靠,又拿出消毒纱布裹上炎驰的虎口。
正低头脑袋一圈圈往上缠时,头顶的男人闷笑了声。
“笑什么啊?”倪裳有点没好气。
受伤了你还挺高兴。
“我是想起来里面那些——”炎驰朝储藏室抬了下下巴,笑了,“胡伯那人你不知道,他在家,孙子摔地上他都不带扶的,刚为了接那箱子,差点没把裤/裆扯烂。”
男人的描述精确又顽劣,倪裳也没忍住笑出声。
笑完又替鉴宝人说话:“他们做这行的,看古董肯定都跟看宝贝一样,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炎驰深幽睨了她两秒,又问:“这么说,你刚扑过去抱的,也是你的宝贝儿了?”
倪裳愣了下,郑重点头:“是的,那条月华裙对我很重要。”
“那,你还记不记得——”男人缓声再问她,又别有意味地顿住,
“刚才我扑过去,抱的是什么啊?”
第1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驰神的后座居然坐了……
倪裳微怔, 眼中一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刚才情急之下,所有人自顾不暇, 一心相护的, 都是自己眼中最重要的宝贝——
正如古董文物之于鉴定人员;
正如那条月华裙之于她;
正如她……
而这些反应皆是本能。
做不了假, 也骗不了人。
——这样的认知让倪裳呼吸停滞。
咚。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紊乱悸动。头脑却是一片空白的——任汹涌而来的复杂心情湮没。
是野蛮生长的情愫,是隐秘的欢喜。
还有一些不明了的惶恐……
倪裳包缠伤口的动作停住,指尖不自觉攥紧。
她低垂眼眸不看男人, 目光出神般凝在两人靠在一起的手上。
像是被她的目光触到,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动了动,随后反手轻轻拿过了她手里的纱布。
他并没有继续包扎, 受伤的手转了下,和她掌心相对。
那只缠着白布的伤手慢慢展开,托住她软绵无力的小手。
倪裳指尖应激般蜷曲一寸,刚想抽手, 男人的大掌便收紧合拢。
粗粝的触感, 强势的力量, 还有独属于男人的炙热体温将她裹挟……
“囡囡, 你——”
倪裳如梦初醒,嗖似缩回胳膊。
转过身看见奶奶, 她心头快跳两拍。
老人也不知道看见了没有, 或者看到了多少, 脸上浮现些许错愕,目光也探寻般在两人之间游动。
炎驰看了眼面露窘色的女孩, 主动起身,他正要开口,倪鸿幸就说话了:“炎先生, 你伤口怎么样了?”
“我没事儿,刚倪——”
“你需要去医院吗?”倪鸿幸又问,“胡老先生好像扭到筋骨了,得去医院看看。”
炎驰点了下头:“成,那我跟胡伯去吧。”
倪鸿幸应好,又转而对倪裳道:“囡囡,奶奶也跟着去医院一趟,你在家收拾下储藏室吧。”
倪裳:“……好。”
奶奶语气如常,表情也再无异色,但倪裳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下鼻尖,把那句“要不还是我去医院吧”咽了回去。
手心有异动,倪裳侧眸,看见炎驰将纱布塞回到自己手里。
男人深深瞥了她一眼,长腿迈开跟上倪鸿幸离开,受伤的手还摸了把她的脑袋顶。
一贯的逗弄,又带着点抚慰的宠溺意味。
倪裳望着男人的背影,伸手慢慢抚了下被他摸乱的额角。
她拿出手机。
霓裳有衣:【等到了医院,你也让医生看看吧。】
光标在句子后面闪烁几下,倪裳点下发送键的指尖转了个弯,摁在删除键上清了个干净。
垂睫看到手里的纱布,她眸光微动,手心又跟被烫到一般紧了紧。
那上面,还沾染着男人的温度和气息。
——跟他刚才将她在护进怀中,握在手里时一样。
**
经过这场,鉴定专员团也算跟倪家成为了“患难之交”。
三天后,文物部门的胡主任亲自打电话给倪鸿幸,告诉她老宅没有办法被定为名人故居。
胡主任还专门强调,他绝没有在记恨倪家的老箱子扯了自己的裤/裆,实在是硬性的鉴定标准就卡在那里啊。
倪裳倒不很意外。太爷爷生前就是个很纯粹的手艺人,一辈子没邀过功也没求过名,他做的旗袍倒是美名远扬,但离“在历史上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名人标准,还是有段距离的。
倪鸿幸肉眼可见的愁云满面起来,又开始担忧开发商那边的态度了。
倪裳这几天都没见到炎驰。男人倒是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除了“nighty night”这种带着点小暧昧的话,还有些似是而非的,让她脸红心跳的试探和撩拨。
尽不谈正事。
这天下午,倪裳正握着手机思考怎么切入正题,炎驰那边就主动发消息约她见面了。
男人那边似乎在忙,一时半会走不开,又叫了那天送她回家的黑色别克去接她。
目的地挺偏的,一路开过去,倪裳想起在高原上男人救下自己,两个人骑摩托跟着错误导航开到郊外的场景……
司机似乎也不知道最终目的地,将倪裳放在一个公交站。
这个偏远的车站只立着一路公交的站牌,上面显示一小时一趟车次。倪裳下车的时候,车站里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
她刚要给炎驰发微信,就听见一道扎耳的轰鸣声。
倪裳和周围人一起抬头,看到一辆摩托从远处疾驰而来,荧光绿的赛型机车外形霸气,在荒郊野外显眼得不得了。
比摩托还要炫眼的是上面的骑士。
伏在车上的男人一身专业赛车皮衣,称得本就高大的身形更加硬朗,腰身紧峭。他今天全副武装,从头盔到脚上骑行靴都是一应俱全的纯黑色,酷到没朋友。
摩托车灯打招呼般晃了两下,车身滑胎入弯,稳稳停到倪裳身前,轻撩她旗袍裙摆。
男人掀开反光的护目镜,露出一双狭长黑眸,眼尾上扬勾人:“去哪儿啊妹妹,带你一段儿?”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强势围观这个养眼的“撩妹搭讪现场”。
倪裳脸上一热,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胳膊,低声:“你别闹……”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解释作用。周遭的视线更加密集,还都面露恍然——
哦,原来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啧,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玩儿……
炎驰闷笑了声,摘掉头盔长腿跨下车。
他没有让倪裳上车,而是从手把上的纸袋里拿出一杯多肉葡萄递给她,示意她边走边喝。
倪裳接过来道谢,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早没事儿了。”炎驰满不在乎道,又玩味乜她一眼,“还心疼我呢?”
倪裳也早料到她关心一句男人就会不正经佻薄,她轻嘁出一声,故意不接他的话。
吸管伸进饮料杯,她的目光又被某处吸引。
男人的摩托车把上立了个皮卡丘的小摆件,皮卡丘戴了个摩托头盔,脑顶还有个转悠悠的竹蜻蜓。
一脸乖巧的皮卡丘跟赛车完全不搭,也跟一身黑衣的酷哥很违和。
倪裳弯了眼睛,伸手指小摆件:“这是哪儿来的啊?好萌啊!”
男人唇边翘了下:“买奶茶的时候碰见个骑手,他给的。”
倪裳愣了下,捕捉到别的信息:“你去店里买的?”
炎驰淡淡“嗯”了声:“这边远不送。”
倪裳看着他:“那骑过去很远的……”
炎驰轻嗤:“就这么杯饮料,跟他妈有鬼一样,好几回了就是喝不上。”
他舔了下后牙,较劲的语气:“今儿老子就算再骑八十公里,也要让你喝上!”
倪裳眸光微动,吸管中的紫色液体倏地落了下去。
她齿尖咬住吸管,垂下眼睫没说话,一手轻轻拨动皮卡丘脑袋上的竹蜻蜓。
炎驰看她拨弄不停,也伸手碰了下皮卡丘摆件,问:“想要啊?”
不等倪裳回答,他又拍了拍摩托的车座:“不行。这可是我们小崎出卖色相换来的。”
倪裳不明所以:“啊?”
炎驰扯了下唇角,懒懒散散解释了几句。
他今天骑摩托去买奶茶时,在店门口碰到取餐的外卖骑手。外卖小哥一看见他这辆川崎,道都走不动了,围着又是摸又是拍照的。
炎驰则被小哥头盔上的皮卡丘吸引了目光。
——她应该会喜欢。
果不其然。
炎驰省略掉自己的心理,只轻描淡写道:“我让他捏了把油门,他就把这玩意儿给我了。”
“还问我,是送女朋友的么?”
他偏头看倪裳,眸光幽深绵长:“你说,我哪儿有女朋友啊。”
倪裳给男人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
炎驰勾起唇角:“我就说,给妹妹的。”
他捏起车把上的皮卡丘,凑到倪裳脸前晃了晃,痞气诱哄:“怎么样,妹妹,叫声哥哥来听听?”
倪裳:“!”
不知道是因为男人语气放浪形骸,还是“哥哥妹妹”这样的称呼暧昧又轻佻,她心曲大乱。
倪裳赶紧撇开视线:“去你的!”
男人轻呵出一声:“我本来就比你大吧,叫声哥哥你也不亏。”
倪裳低下发烫的脸颊:“不叫!”
炎驰挑了下眉,把皮卡丘粘回到车把上:“那不给。”
倪裳小声嘟哝:“谁稀罕啊……”
小样儿,还挺倔。
炎驰轻笑,抬手弹了下她手里的杯壁:“快喝,喝完走。”
倪裳立刻端起多肉葡萄,吸溜了两口,她又松开吸管:“去哪儿啊?”
她舔了下唇角的奶盖,看男人身上专业的赛车皮服:“你是在训练吗?”
炎驰轻“嗯”,一手摸出根烟来:“之前国外认识的几个朋友来了,他们玩摩托特技的。”
倪裳意外:“摩托车还有特技呢?”
男人拿火机的动作一顿,看她一眼,又把烟扔回去了。
他偏头,发现旁边就有块平滑的空地,二话没说跨上摩托车就往那边开,一手啪地拨下护目镜。
开到空地后,男人强劲腰身猛挺,高高翘起车头。
倪裳不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做了,不等她看清楚,炎驰两腿突然离开脚蹬,一下子跃上摩托后座。
他站到摩托上玩独轮,昂起车头不紧不慢画起圈圈。
倪裳看呆了,反应过来又胆战心惊:“你,你小心点手——”
手上还有伤呢。
她话音刚落,男人立刻两手脱把。
摩托后轮原地打起转,他抬手在头盔上点了下,给她隔空来了个骑士礼。
倪裳:“……”
骚的快没边儿了。
但好像,也被他装到了……
摩托前轮落地,炎驰刹闸下车,又从旁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头盔,递到倪裳面前。
“试试。”
这一看就是女式头盔。
颜色跟他之前给她挑的那双平底鞋一样,奶油嫩白,围度比男人的黑色头盔小一圈。
倪裳看男人手里的头盔,又看他身后的摩托车,微微抿唇。
她记得他说过,他的摩托车后座是只给他老婆坐的。
那这个头盔是不是也……
没等倪裳回过神,白色头盔已经扣上她脑袋。
男人戴着手套的指节刮过她小巧的下颌,细致系好带。
女孩的脑袋不大不小嵌进头盔里,脸颊微嘟起来,一对剪水瞳微怔望向他,莫名的乖巧萌感。
炎驰克制住掐她脸蛋的冲动,隔着头盔拍了拍脑袋顶,满意扬唇:“挺合适。”
倪裳坐上的男人摩托后座,似乎只在转瞬之间,就被他带进一个光怪离陆的陌生世界。
——灰扑扑的郊野被彩灯与火光点亮,辙痕纵横的赛车跑道,不远处的废弃老厂房,还有墙上的凌乱涂鸦都像被套了一层赛博滤镜。
炎驰带着倪裳大大落落开进去时,训练场里瞬间爆发出惊呼。
随后又是一下高过一下的口哨,起哄,甚至掌声,伴随着各种引擎的声浪,震耳欲聋。
倪裳被震住了,很快又惊恐地发现,这些声音居然都是冲着她来的!
——“卧槽!卧槽!驰哥居然带妹子来了!”
“艹,头一回!有生之年了!”
“沃日她居然坐上驰神的后座了!”
“驰哥不说摩托才是他老婆么?”
“你傻逼啊,看人家这身条,能抱这样的谁乐意搂铁老婆啊!”
“旗袍!我日哦……”
倪裳软软款款从炎驰后座上下来时,场子里的人都默然盯上她看。
在这里,她是比任何昂贵机车和大牌车手都要稀奇的存在。
和场上穿短裤吊带的摩托女郎们不同,女孩一身烟紫正娟旗袍几乎一丝不露。
高领,窄肩,长下摆,粒粒盘扣盘出阴柔曲线,也盘出最内敛的性感,与极幽深的韵味。
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标志美人脸,云润香肌,柳眉乌发,眼下一颗朱砂泪痣娇柔动人。
美得就像画中仙。
突然接受来自全场的全方位注目礼,倪裳稍显局促,两腮慢慢飞出绯红。
她从没来过赛车场。
这些人,她也是第一次接触……
看出女孩的紧张不安,炎驰背身挡住众人视线,又拿过她手里的头盔,轻声:“没事儿,甭搭理他们!”
他刚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一声嗤笑:“Yancy,这你妞儿啊?有妞就不搭理兄弟了?”
倪裳偏头,看见一头扎眼金毛,配上对方混血样的深邃轮廓,倒也不违和。
这应该就是炎驰说的国外认识的特技车手了。
见倪裳望过来,他眼睛在她身上扫了圈,咂舌摇头:“不合适啊这……”
炎驰黑眸虚眯了下:“你说什么?”
金毛舔了下唇线,慢吞吞道:“我说,这么软这么娇的大美人,可不适合上你的车。”
他的语气低劣又玩味,周围人立刻哦哦啊啊的会意——
你说的这个车,到底是不是摩托车吧:)
金毛调笑着摸出根烟,继续大声问周围人:“哎你们说,Yancy这叫什么行为?”
一呼百应的起哄:
“禽/兽啊!”
“驰神不做人啦!”
“美女快跑!不然以后有你哭的!”
“……”
倪裳懵懵然愣了几秒,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人在开什么玩笑。
她窘迫偏过头,将脸别到男人身后,齿尖慢慢咬紧下唇……
炎驰看身侧臊得满脸羞红的女孩,抬手沉声警告:“Eros,你他妈一会儿最好骑快点,不然老子一定碾爆你狗头!”
金毛耸耸肩:“这满世界也翻不出来多少比你骑得快的吧,不说好了今儿玩别的?”
“成,玩什么老子都能虐哭你。”
炎驰偏头跟倪裳低声:“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一个人行不?”
倪裳的耳尖依旧红得发亮。她没敢抬眼看男人,只很轻地点了下头。
炎驰又朝对面挥了挥手,才跨上车走了。
看清对面过来的是谁后,倪裳稍松出口气。
虽然也不算认识,但方坤腾好歹也是个眼熟的。
何况他本身就自来熟,倪裳拘谨他也不觉得尴尬,金毛表演特技时,还一个劲儿地给倪裳热情解说:
“……这种骑车下腰过杆的玩法啊,就跟电影里演的那些,骑摩托刷——地从大卡车下面钻过去一样!不过不能瞎钻啊,不然可能连人带车几百斤进去,连人带盒几斤出来……”
“……他这叫‘兔子跳’,贼难一特技,有句话这么说,兔子一跳,阎王一笑!”
倪裳被逗笑出声,嘴角还没落下来,背后突然没由来一阵嗖嗖凉意。
她敏锐回头,发现场边有几个穿短裤的女孩正冷冷睇着自己。
中间的女孩最显眼,条顺盘靓,妆容明艳,一头大波浪下两条银色挂耳染。
倪裳忽然认出来了——这不是,高原上在炎驰房门口堵他的那个女孩么?!
她目光很深地看着倪裳。这样的眼神,怎么说呢……
怨怼而不甘,又带着些隐约的挑衅。
不恰当的比喻一下就是:很像“旧爱”看见“新欢”的眼神……
倪裳心里有点不舒服地动了下,转而望向跨坐在摩托上的男人。
他到底,有过多少“妹妹”啊。
是不是今天没有她,他也会这样高调张扬地带着别的漂亮姑娘过来。
他车把上的那个皮卡丘不给她,是给别人的么……
倪裳收回视线,在心里无声轻叹。
这个男人,真的太招女孩子了。
他的外形本来就够吸引人了,骑上赛车后更是了不得。
这场上基本全是帅哥型男,但一眼望过去,还是炎驰那张浪荡不羁的脸最让人移不开眼……
“到了到驰哥了!”方坤腾叫道。
倪裳眨眨眼回过神,重新看向赛道。
夜幕之下,男人一身黑衣与夜色融合,轮廓冷锐。
面对金毛的各样刁难,他漫不经心翘着唇边,都一一应下:“可以,我最后还能再加一动作。”
金毛诧异:“你还要加什么?”
炎驰转眸,捕捉到对面女孩的视线,他眼尾微扬。
“kiss landing.”
金毛愣了一下,摇头:“瞎几把扯淡呢你,kiss landing那不说飞机的么,摩托特技里哪有这!”
kiss landing,软着陆,指的是飞机落地时很轻柔,就好像亲吻地面一般,所以也叫“吻降”。
炎驰也不作解释,懒声道:“看着吧你就。”
金毛还要说什么,男人已经拧动油门。
绿色摩托好像骤然苏醒的巨兽,驰骋而出。
一瞬就到弯道。炎驰稍稍伸开右膝,高大身躯压着摩托,贴地飞行,膝盖手肘一起摩擦跑道——教科书般的压弯。
场上的哨声呼声连连。
男人转到特技道,一气呵成完成刚才金毛炫技的下腰过杆,兔跳。
再一个拐弯,他突然飘到了倪裳面前。
金毛急了,在对面高声叫嚣:“哎Yancy!你的kiss landing在哪儿呢!”
炎驰置若罔闻,骑车只往倪裳身前飙。
男人一下子就近了,倪裳都能看到他车把上的皮卡丘。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近在咫尺的摩托车猛地刹住,前轮着地,后轮高高翘起——
一身黑衣的骑士俯身就近她。
呼吸几欲交融的距离,男人落拓不羁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倪裳不自觉屏息,心跳停摆。
炎驰一手拿下车把上的摆件。
皮卡丘转着竹蜻蜓悠悠降落她鼻尖,又轻柔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他低笑:“kiss landing.”
第2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老子看上你了。”……
倪裳垂睫, 伸手拨了拨皮卡丘头盔上的竹蜻蜓。
刚刚夺走她初吻的皮卡丘依旧一脸乖巧,但倪裳总觉得,这个小东西勾唇得逞笑的模样有点痞。
像他……
黑色小头盔也像他戴的头盔……
倪裳咬唇, 指尖戳了戳皮卡丘的红脸蛋, 小声娇嗔:“坏!”
不远处的赛道上突然爆发出哄笑声。
倪裳偏头, 看见车手们聚在一起,一个个又是吹口哨又是起哄的,都在让金毛愿赌服输, 拱他快点“认祖归宗”,高呼驰神是爸爸。
金毛非常不服:“Yancy,你他妈那是比特技还是撩妹呢!老子做错了什么要被塞一嘴狗粮!还真当我是金毛了啊!?”
一场子车手笑得七扭八歪,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最中间一身黑衣的男人懒散坐在摩托上,两条长腿随意敞着。他没有参与起哄,只漫不经心挑着唇边似笑非笑,深邃眉眼隐在半明半暗光影中, 更显神色桀骜浪荡。
现在的炎驰, 很像她第一次在酒店窗后见到他的模样。
——嚣张狂傲, 意气风发, Alpah的气质很浓。
可他在她面前,似乎又不是这样的。
她认识的炎驰痞坏又佻薄。
但也是温柔细致的。
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幼稚, 话都会变多……
“哎。”
倪裳的神游被一声招呼打断。
回头看见身后的人, 她一下子怔住。
一头大波浪的女孩正抱起双臂冷淡睇着她。
初秋的夜晚凉意习习, 她依旧一身短裤吊带。潋滟红唇很扎眼,发间两捋银白挂耳染也是。
杜娅审视般盯着倪裳看了片刻, 扬唇嗤声:“搞了半天,原来他真的好这口啊。”
倪裳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
可能她的形象和表现,跟赛车手们一贯会喜欢的辣妹型确实不沾边吧——今天在这儿, 见到她的人几乎都用眼神或言语表达过这个意思。
眼前的女孩也是一样。
但她的语气,又或者是眼里的打量,总是让倪裳心里有些不舒服。
“方坤腾那个傻逼,当初还蒙我,说什么都是我误会了……”杜娅瞪了眼赛道上的车手,又偏头看倪裳,似笑而非的,“敢情是你在玩儿欲擒故纵呢?”
倪裳:“……”
倪裳嘴唇动了动,还是决定不费口舌了。
反正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也不会信的。
见倪裳不说话,杜娅又笑了下:“看来还是你段数高啊。就不知道你这些招数,能管用多久了。”
这种阴阳怪气着实让人恼火又屈辱。
倪裳冷冷瞥她一眼,淡声开口:“我也不知道。但就算没用了,他也看不上你。”
似乎没料到她会回怼,杜娅一下子哽住。
“你很得意嘛。”她眯起眼睛挑衅,“你不会真指望驰神那样的男人,能对你一心一意吧?真以为没人来撬你的?”
倪裳:“……”
“一心一意”这个词,一下子戳中了倪裳最隐秘的那份忧患心思。
她唇线抿了抿,浓睫很慢地眨了下,再开口时依旧是平静的:“你们随意。”
“要真能撬走的,我也不留。”
杜娅眼中划过讶异。她饶有兴致地盯了倪裳几秒,倏地笑了:“你可真有意思。”
说白了,她过来就是想给倪裳找个不痛快。
毕竟倪裳不痛快了,她这口气才能顺一顺。
但对方要不痛不痒的,她反而还没意思了。
杜娅抬手吹了个响哨,远处一辆橘色摩托车立刻向她驶来。
她乜了倪裳一眼:“放心,我也是有人排队追的,不至于吊死在一棵树上。”
“提醒你一句,没我,惦着驰神的人也多得很。你还真别太得意。”
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倪裳无语,却也觉得这份直率有点莫名的可爱。
她看了杜娅一眼,摇头轻笑:“那多谢提醒了。”
橘色摩托停到她俩面前,杜娅老练跨上车,两条胳膊环上前面车手腰身。
她目光又在倪裳的烟紫色旗袍上游了一圈,来了兴趣:“哎,听说你旗袍都自己做的?什么时候给我也整一身呗!”
“但我不要你这样的啊。姐姐我腿这么美,必须得露出来啊!”
她身前的车手忙不迭表态:“对对,来一身来一身!”
他一手在杜娅的大腿上摸了把,别有意味:“也给咱们助助兴。”
倪裳:“…………”
橘色摩托一轰油门,带着娇笑嗔骂的女孩子走了。
引擎的声浪还没远,倪裳的背后就响起男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炎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走到她身边,两手往她身上披衣服,目光却盯住渐远的橘色摩托,黑眸不悦地虚眯了下。
“他们刚来找你事儿了?”
“没有。”倪裳轻声回答,一边低眸,怔然看着男人的外套将自己裹挟。
是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夹克,带着些厚实的重量感。
落上她肩头时,独属男人的气息和力量感将她包围。
就好像,被他拥在怀中一般……
炎驰皱着眉给女孩紧了紧领口,沉声又问:“他们欺负你了?”
倪裳露在夹克外面的小脑袋摇了摇:“真的没有。”
炎驰收回整理衣服的胳膊,睨着她不说话,明显还是不信。
倪裳无奈失笑:“怎么?”
她挑起眼尾幽幽看男人,眼下的朱砂泪痣小钩子一般,尖锐又勾人:“是不没看见我和她打一架,你还挺失望的?”
炎驰眸中闪过诧异,随后唇边扯开,很轻地啧了声:“还真有点失望。”
倪裳:“?”
倪裳眼尾横男人,看见他慢慢挑起眉梢,黑眸看着她玩味笑:“不过听见你乐意为我打架,我还是挺高兴的。”
倪裳:“!”
“谁要为你打架!”倪裳立刻矢口否认。
她刷地背过身去,却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身后,男人很轻地笑了下,压低的嗓又磁又醇:“看不出来啊。”
他慢悠悠绕到她身前,抬手倏地点了下她的小鼻尖。
轻佻的逗弄,亲昵的宠溺。
“你还挺醋。”
倪裳:“!”
倪裳一惊,受到挑逗的鼻尖好像被烫到一般,连带着脸上的温度也迅速攀升。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啊!”
倪裳刷地把肩头的夹克甩回男人身上,红着脸转身就走。
这里是赛车场,是他的地盘,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
窘迫,烦恼。
不知道是因为心事被男人看破还说破,还是刚刚隐隐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岌岌可危了。
而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怎么面对,只好落荒而逃……
埋头闷走了一会儿,倪裳最后停在场边的一个石凳旁。
她一手提了下旗袍后襟,刚要落座,胳膊肘就从背后被人提住了。
“凉。”炎驰沉声提醒。
他绕到石凳前,将女孩刚脱下的外套铺开在上面,眼神示意她现在坐。
倪裳眼睫动了动,站着没动弹。
炎驰瞟了眼夹克上拉链,扬眉:“怎么,嫌硌啊?”
他大落落坐在石凳上,一手拍了把自己的大腿:“要不往这儿坐?”
倪裳:“……”
倪裳柳眉一竖,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炎驰!”
男人闷笑了声,伸手将外套翻了个面。坚硬的拉链裹进里侧,更加柔软的内衬翻到外面。
倪裳犹豫片刻,缓慢坐了下来。
她很拘谨,臀尖只坐了石凳的一半,小心翼翼地垫压着男人的衣摆。
左手半肘的距离,男人坐在她身侧,两条长腿懒洋洋伸开,一手摸出根烟来点上。
猩红光点在男人指间烧亮,白烟缓慢落进夜色里,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他们坐在赛场的边角,变成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摩托的轰鸣声不再刺耳,车手和女孩们远远近近的叫嚷调笑也变得隐约不清晰。
过了不知道多久,炎驰咬着烟低低开口:“杜娅刚跟你说什么了?”
男人的嗓沉缓,尾音被熏出几分哑,带着颗粒质感。
倪裳两手在膝上磨了下,避而不答:“你一直问这个干什么啊……”
还能说什么。
还不是在说你。
炎驰淡淡瞥她一眼:“别说打架,你要真给她弄醋了,老子都得找她好好算算账。”
倪裳摇头:“没有,你别找她麻烦。”
炎驰垂睫默了两秒,低声:“我也不乐意跟女人计较。”
他重重嘬了口烟,突然扭头直勾勾看她:“但她要找我女人麻烦,那就两说了。”
倪裳猛地怔住,内心将男人的话默读一遍,脑中瞬间轰出一声。
傻子都听出这什么意思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层窗户纸真就这么直戳戳被捅开,倪裳还是措手不及地失语了。
心跳仿佛停止之际,她又听见炎驰问自己:“还没明白我意思呢?”
他咬着烟轻笑了下:“那我再说的直接点?”
“倪裳。”
男人拿开嘴里的烟,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她名字,一字一顿都打在她心尖上。
“老子看上你了。”
“你应该也早知道了吧?”
他铆足劲撩这么久,她要还一点感觉没有,那他也太废物了。
“……”
倪裳的心跳和眼睫一起乱颤,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男人衣角。
她唇瓣动了动,干涩咽了下嗓子,只很低“嗯”出一声。
炎驰撩起眼皮看她:“‘嗯’是几个意思啊?”
他侧身靠过来,直白的目光比黑夜更幽深。
“到底乐不乐意做我女人?”
灼热烟头一点点燃上男人指节,他却好像浑然不知,一双眼只深深盯着女孩。
“你要点头,以后别说打架,老子连醋都不会舍得让你吃。”
第21章 My Knight “我要开始追你了……
一阵晚风恰时拂来, 轻轻撩动女孩旗袍的蕾丝裙摆。
倪裳伸手别了下耳边被吹乱的发丝,又抚了抚皱起折痕的前襟。
心中那一池被搅动的春水却是怎么也抚不平了。
心情太过激荡,倪裳好像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反应, 茶色的眼眸怔然望着赛道边跳动的火光。
黑色摩托车在原地绕圈烧胎, 后轮燃起滚滚白烟, 视觉刺激效果十足。
赛道上欢呼口哨声响成一片,气氛火热。
场边角落的石凳上,却在黑暗中陷入沉默。
太过长久的沉默, 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了。
炎驰黑眸闪了闪,掐灭手里的烟头:“看来是不愿意了。”
倪裳睫尖轻颤,无声默认。
“怎么。”男人生硬地扯了唇边, 自嘲般嗤声,“我不够格当你男人?”
倪裳唇瓣嗫嚅两下,终于发出声音:“我们不合适。”
她声若蚊蝇,吐字却很清晰。
——给人一种心意已定的感觉。
炎驰拧眉, 偏头看她, 眸光又深又沉:“谈都没开始谈,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倪裳也看了男人一眼, 齿尖轻咬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回头又看前方赛道和机车。
她不知道他今天带她来这儿是什么意思。
会见他的朋友?了解他的职业?
亦或者, 是走进他的世界。
她被带进这个原以为和自己不会有交集的世界。
却依旧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就好像水墨泼进西洋画, 怎么都融不出和谐画风。
而且……
倪裳幽幽看向场边那几个穿短裤的热辣女孩, 一下子又想起在高原那晚在男人门外听到的声音……
心里蓦地一沉,坠出苦涩。
倪裳阖了下眼皮, 很轻声:“不是你不够格。”
她垂下睫毛,声音更低:“是我要不起。”
炎驰乜了她两秒,摇头:“听不明白。”
倪裳:“……”
他轻嗤:“搁这儿给我发好人卡呢?”
倪裳:“……不是。”
男人舔了下后牙, 沉声:“问你一句,你说老实话——”
他倏地靠近她,嗓音压得低醇:“真就对我一点儿感觉没有?”
他像刚才kiss landing一样近在咫尺,狭长黑眸深邃勾人。
直戳戳看进人心底。
倪裳心头猛跳,急忙偏头,但表情和眼神已经乱了。
身侧,男人很低地笑了下。
“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倪裳眨了眨眼,很小声:“你明白什么了?”
男人勾起唇边,眸光幽亮而绵长。
“现在,我要开始追你了。”
他不像在回答她的疑问,倒像在笃定宣告。
“追到你点头为止。”
他看着她,挑眉痞笑了下:“别太躲着我就行。”
倪裳:“……”
倪裳指尖捻紧旗袍下摆的绲边,心绪特别复杂。
心里悬而欲坠的一颗大石头终于掉了下去。
却失落落的没有听到声音。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却又在庆幸些什么……
炎驰嚯地站起身:“走吧。”
倪裳愣了下:“去哪儿?”
“送你回家。”
男人抄起兜居高临下睨着她,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语气了:“老子头回跟女人表白就被拒,心烦,今儿没心思招待你了。”
“明儿再追。”
倪裳:“……”
倪裳起身,拿起屁股下的黑夹克抖落两下,又慢慢在怀里叠好。
男人接过来,保持不过两秒,夹克就又散了。
他提起衣领往她肩上披:“对了,胡伯今早给我打电话了——”
倪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差点忘了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了。
“就是说,你家老宅走文保这条路,是彻底没戏了。”
倪裳抿唇“嗯”了声,小心翼翼抬眸看他。
她现在就是有种要被宣判的感觉。
绝望,又怀揣最后一丝希冀……
“其实那天第一次跟你吃完饭,我就有这么个想法——”
炎驰停下脚步,回身对上女孩荧荧灼灼的目光。
“老城那边拆迁,本来就打算做成文化休闲的商街。我想,你们那老宅子,可以留着,做成个小博物馆,或者纪念展馆之类的。”
倪裳怔住。
头脑被巨大的惊喜冲击成一片空白。
她思维宕机,只感受到心跳复苏,呼吸重新又流畅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倪裳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窄,难以置信的语气,“……不用拆了?”
男人淡淡“嗯”了声。
“但有个前提你得明白,不拆作他用,你们是拿不到补偿款,也不能再在里面继续住的。新居的问题,你们还得自行解决。”
“我明白。”倪裳回答,她情绪一向内敛,现在语气里也抑不住激动,“没有关系的!”
炎驰点头,迈开步继续往前走。
“成,那你回家跟你奶奶商量吧。”
倪裳跟在男人身旁,侧眸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的:“这样做……会很麻烦你吗?”
“问题不大。”炎驰瞥她一眼,“你决定了我们就签合同。其余流程手续什么的,慢慢来。”
“好。”倪裳轻声应道,心下倏地涌出密密麻麻的触动。
他知道这件事对她有多重要。
但他却没有因此拿捏她……
心窝好似有汩汩热流注入,温热满涨,又缓缓溢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亏欠和愧责感……
倪裳抿唇望向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很轻声:“谢谢。”
炎驰唇角翘了下,余光瞥见女孩幽幽的眼神,他挑眉:“你那什么表情?”
他停下脚步,别有意味的:“改主意了?”
“还是说,你觉着你不答应跟我,我就翻脸不干了?”
一下子又被直戳内心,倪裳的脸腾地红了。
男人很深地看着她:“倪裳,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他特意在表白后才谈老宅的事,就是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更不愿意让这件事成为一个卑劣的筹码。
否则他也太没种了。
倪裳摇头,赶紧开口:“不是,我,我是……”
语塞。
她的心情太过起伏微妙,根本无从言说。
“放心。”男人轻嗤,懒声道,“就算你不是我女人,老宅这事儿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舌尖顶了下腮帮,直勾勾盯着她。
“就算你现在不跟我,老子早晚也能把你追到手。”
**
回到家后,倪裳立刻和奶奶分享了好消息。
倪鸿幸也大为震惊,拉着孙女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老人激动的睡不着觉,一会儿念叨着不能住也没关系,只要老宅在就好;一会儿又跟倪裳说起买新房的事,还说正好买了给她当婚前财产……
最后,倪鸿幸轻叹了声,若有所思的:“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做……”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炎先生到家里来吃个饭?”
倪裳眼睫闪烁两下,岔开了话题。她让奶奶早点睡,自己也上楼回房了。
换衣服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拿起了手机。
通知栏里一片空白,没有新消息提示。
倪裳划开微信,眼睫细密垂落。
他是还在心烦吗?
看来今天确实是不打算再找她了……
倪裳伸手,从包里摸出皮卡丘摆件,把它黏在了床头上。
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皮卡丘头盔上的竹蜻蜓。
看着圈圈转悠的竹蜻蜓,倪裳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意……
这一失眠,她连第二天早上的闹钟都没听见。
要不奶奶没听到动静上楼来叫她,就误事了。
刚收拾得体,网约车就到了,倪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门了。
倪家没有店面和网店,但手艺和名声就在那儿,客单接都接不完。
甚至好些客人是“祖传”的——从太爷爷和奶奶那辈就有来往。
这样的老客,倪家有时会上门量体裁衣。
今天要去的这家是新客,以前从无往来。只是太爷爷生前嘱咐过,他们要找来就接,上门好好量认真做。
地址在观澜山居。
锦都有名的豪宅别墅区。
应该是主人家提前打过招呼,出租者一路畅通无阻,将倪裳直接放到了客人家门口。
倪家旗袍工费高昂,客人里常见富太名媛,可倪裳见到今天的客人后,眼前还是倏然一亮。
——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士,面若银盘,丰腴润泽。
眉眼之间温婉平和,毫无戾气或刻薄。
难得的是,她一颦一笑间,还保有些许少女情态的娇憨。
一看就是家庭和睦,日子过得很顺心的富太太。
她自我介绍姓许,性格是倪裳挺羡慕的那种大方开朗,热情又不失分寸感。
许太太也不着急量体,先拉着倪裳在花园里吃茶点。
她没做过平裁旗袍,但显然很了解,说起放量,各种年代的版型,用料什么的都还挺头头是道。
倪裳在心里悄悄给这位太太多加了两分亲近感。
用旗袍装点自己的,是她的客人。
而真心喜欢并了解旗袍的,她视为同好。
“等了大半年,可算是到我了。”许太太笑盈盈道,“当年排你太爷爷的档,差不多也是等了这么久。”
倪裳愣了下:“您在我太爷爷那儿做过?”
“找过你太爷爷,但没做成。”许太太轻叹摇头,“当时料子也给了,数据都量好了,结果我突然就查出来怀上我们家老二了!”
她无奈吁气:“真是气死我……回家我就把我老公骂了一顿!后来我去找你太爷爷,还没忍住哭了一鼻子呢。”
看见倪裳稍显愕然的神色,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可别笑话我啊。我当初眼巴巴等了那么久,心心念念就想做几件老旗袍……”
“你太爷爷当时一见我掉眼泪就哈哈笑了,说没关系没关系,他给我做两身怀孕也能穿的。我不乐意,说那就没那个味儿了。后来他又说,那就等我生完孩子再穿旗袍,到时候他亲自上门来给我裁……”
倪裳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许太太点头:“结果生完老二后我忙的脱不开身。后来好几年,我们又不在锦都。”
“这一转念,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你太爷爷他老人家也……”
她看向倪裳,眼神动容又感慨,“我没想到他真的会一直记得我。还交代给你们了……”
倪裳点点头,笑了下:“我太爷爷就是这样的。只要他说过的话,立下的约,就一定会作数。”
许太太应声“是”,又道:“没有这样的心性,也不可能成为旗袍大师。”
“择一事,忠一生。匠心品性,最让人敬佩。”
她看着倪裳,认真道:“你太爷爷是位很了不起的匠人。”
倪裳听得眼眶都有点酸了:“没想到您还和我们家有这样的渊源……这样吧——”
她心下一动:“我捎您两件衬裙吧。您喜欢真丝的还是别的什么材质?”
许太太一惊,连连推辞:“那怎么好意思!”
倪裳莞尔:“没关系的。换做太爷爷,也会这么做的。”
她很感念这位许太太对太爷爷的理解和评价。
而且这位太太笑起来时,总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许太太爽朗笑了笑,也不再客气,起身带倪裳去衣帽间了。
量体时,她又跟个小姑娘似的娇嗔,说自己生完孩子后身材走样了,小肚子出来了,胳膊也变肉了云云。
“这些都不怕。”倪裳轻声宽慰她,“平裁旗袍又没有胸省腰省,不显小肚子的。尺寸做好了,穿上照样是好身材。”
“旗袍以前是人人都在穿的服装,哪有人身材没点缺陷的。”
“谁说没有?”许太太反驳道,她上下看倪裳,“你看你身材就挑不出毛病嘛!”
倪裳怔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许太太眼睛也弯了弯,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拿着尺子忙碌的女孩。
就没见过能把旗袍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这个气质,韵味,修养,根本不是那些浑身只有名牌的女孩子能比的。
家族底蕴,家学渊源……
许太太越看眼睛越弯,她亲切拍了拍倪裳的手:“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倪裳手上的尺子一顿:“二十二。”
她有点警惕地瞟了眼许太太。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合她们这些太太的眼缘,好些客人都很乐于帮倪裳做媒牵线。
一会儿是这家的公子,一会儿又是哪家的少爷……
倪裳避之不及,还不好直白拒绝客人,有时候也挺苦恼。
不过好在这位许太太只笑了下,再无多话。
量完体之后,两人大致约好了试穿胚衣的时间。许太太坚持要让自家的车送倪裳,倪裳不好推辞,道谢后坐上了等在前院的私家车。
黑色奔驰驶出别墅区大门,倪裳戴着耳机专心划手机,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摩托贴着车尾疾驰而过。
赛型摩托驶进别墅区,一路轻车熟路,径直开进湖边的别墅,在前院刹车。
炎驰摘掉头盔跨下车,一手将钥匙抄进兜,不紧不慢走进家门。
大厅里的许芝兰见他进来,吓了一跳。
“嚯,稀客啊!”她嗔儿子一眼,“今儿怎么知道回来啦?平时叫你都不来的!”
“妈。”炎驰懒声打招呼,黑眸淡淡扫了一圈,“老头儿不在?”
“又去看古董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许芝兰无奈摇头,看着炎驰坐到自己对面,她又吓了一跳,“崽,你昨天没睡觉啊?黑眼圈都出来啦!”
炎驰不咸不淡地应着,一手摸出手机,两条长腿散漫叠在沙发扶手上。
许芝兰又朝厨房的方向喊:“阿姨,你把晚上要吃的鱼也做了吧!炎驰回来了。”
等到午餐上桌,许芝兰又笑眯眯道:“我今儿认识一姑娘。”
炎驰撩了下眼皮,没接话。
“特别好,人漂亮,谈吐好,有修养,家里也有底蕴。”她满意地直咂舌,“我想,把小烁介绍给她。”
炎驰轻呵出一声,吊儿郎当的:“许博士还没对象呢?读书读傻了?”
“去你的!”许芝兰横了儿子一眼,“那姑娘我问了,比小烁小四岁,他俩应该谈得来吧……”
端菜上桌的阿姨听见,笑了:“太太,那么好的姑娘,您留着当儿媳妇啊!”
她眼神示意:“驰少爷不也还没女朋友吗!”
“就他?”许芝兰看了眼自家儿子,嫌弃摇头,“你看这一天又糙又硬,吊儿郎当的,人家姑娘才看不上他呢!”
“谁说的!”阿姨摇头,“我们驰少爷长多帅啊!摩托一骑,酷的不行,现在小姑娘,喜欢的就是这样的!”
“都给我打住啊。”炎驰懒洋洋出声道,他皱眉,“你们爱给谁介绍给谁介绍,别往我这儿打主意。”
他心里早有人了。
许芝兰嘁声:“人家还看不上你咧!”
炎驰不屑轻嗤:“能入你眼的,我才看不上呢。”
第22章 My Knight “看上我什么了?……
许芝兰觉得自己的品味受到了侮辱。
“什么入我眼的你看不上??那你喜欢的我还看不上呢!”
“你以为我之前看你比赛时没见到啊?”她轻哼出一声, “一个个小妖精似的,在场边光胳膊露腿儿的……”
炎驰眼皮都没抬:“谁说我喜欢那样的。”
许芝兰“切”出声:“我还不知道你?”
转念想到什么,她筷子一下子顿住。
好像还……真的是哎!
都是那些小姑娘围着他转, 倒没见这小子对哪个上过心。
嗐奇了怪了。
他这个年纪, 血气方刚的, 怎么也没见和哪个小姑娘谈啊……
许芝兰眨眨眼,来了兴趣:“诶——”
她在儿子硬实的肱二头肌上拍了把:“那你给妈说说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呀?”
炎驰淡淡瞥她一眼:“等领回来你不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许芝兰的眼睛刷地就亮了, “你这是……已经谈上了?!”
炎驰:“……”
这话对于表白刚被拒的男人来说有点扎心了。
许芝兰一脸八卦:“是哪家的姑娘啊?做什么的?漂不漂亮——”
“您甭掺和了。”炎驰不耐拧眉,“反正不是您认识的只会买包那种。”
“什么只会买包啊!”许芝兰不服气了,“我今天认识那姑娘才不是那样的, 哎你知道人家家是做什么的么!我给你说啊——”
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
炎驰松了口气。
他一点不想听老妈絮叨这家长那家短的。
炎嵩逸走进餐厅,看见儿子在家,他一样很惊讶:“哟,大忙人得空来视察啦?”
炎驰扯了下唇边, 也跟他不正经:“来看看您最近淘着什么宝贝了。”
炎嵩逸一听就来劲了, 立刻坐到儿子身边, 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前两天刚拍下来的。
炎驰瞟了眼, 不屑嗤声:“就这?老头儿,你也太败家了吧。”
炎嵩逸觉得自己的品味受到了侮辱。
“哎你这小子, 你知道什——”
“前几天我就见了个这样的。”炎驰缓声打断他, “嘉道年的, 缠枝青花,现在就放人家院里养鱼呢。”
炎嵩逸一听俩眼放光:“哪儿见的?你朋友家?带我也看看去?”
炎驰挑了下眉:“就老城, 那钉子户。”
炎嵩逸意外:“啊?”
炎驰趁机将保留改用老宅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已经看过了,那宅子院子还有一房子的老东西,真要开放展览, 门票估计也是有的赚的。”他如是总结道。
炎嵩逸思忖片刻,点头:“照你这么说,拆了还真是挺浪费……”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反正现在那块都交给你了,你说了算。”
“成,就这么定了。”炎驰两条长腿一伸,起身往外晃,“撤了。”
“哎?”许芝兰在背后喊他,“这就又走啦?不多吃点儿啊!”
炎驰懒散散摆手:“还有事儿。”
许芝兰不满嘟哝:“也不知道一天在忙活什么……”
炎驰无声一哂。
不抓紧点,怎么把你儿媳妇带回来。
走到前院的摩托跟前,男人摸出根烟来点上,一手点开微信。
字打到一半,他顿了下,直接弹了个语音过去。
等了片刻,女孩清清浅浅的声音响起来:“炎驰?”
给她这么柔声细语的一叫,他的名字都变软了。每个音节都像袅袅垂柳,骚的人心头发痒。
男人唇边勾了下,听见电话里的汽车喇叭声,他问:“你在外面?”
“嗯,刚忙完。”
“那正好。”炎驰摸出摩托钥匙,掐灭烟,“给我发个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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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电话后,倪裳请司机就地停车。
黑色奔驰停靠在步行街旁,下车正好就是一家星巴克。
倪裳不喝咖啡,在店外找个小桌刚坐下,就看见一辆黑色摩托风似地开过来。
男人也是一身黑衣黑裤,不是他常穿的那件夹克外套,而是件带帽的黑卫衣。
配上黑色牛仔裤,桀骜落拓,还多了分鲜衣怒马的少年感。
炎驰单手抄着头盔,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身高腿长几步走到女孩面前:“你不不喝咖啡么?”
他偏了下头:“换家奶茶店?”
“不用了,我不渴。”倪裳朝店里示意,“你要点杯咖啡吗?”
他之前在国外那么久,咖啡应该是喝的吧。
男人却摇了摇头。他把头盔放桌上,长腿随意勾出椅子腿,大落落坐到她身边。
“跟你奶奶说的怎么样?”
倪裳转达了老人的肯定与谢意。
炎驰从卫衣兜里掏出两份卷成纸筒的合同。
“你看下,没问题就签。”
倪裳拿起合同,刚看了小半页,男人突然在耳边低柔出声:“昨晚没睡好?”
她心里一跳,转眸对上炎驰又直又深的目光,下意识抬手贴了贴侧脸。
早上起晚了,没时间化妆,只简单涂了层口红。
早知道,刚才就补个妆了……
瞥见男人眼下也有乌黑,倪裳小声道:“你不也没睡好么……”
炎驰闷笑了声:“是啊。”
“我这不表白被拒,睡不着么。”
倪裳:“……”
“你呢?”男人眼尾微挑,痞气又玩味,“是不后悔拒绝我了,悔的一夜没睡着?”
倪裳:“…………”
倪裳靠近男人的侧脸迅速发热。她垂睫不看他,握笔的指节紧了紧:“才没有……”
炎驰唇边勾了下,没再说话。
看着倪裳在两份合同上都签完名字,他才又开口:“你家老宅具体做什么类型的展馆,你有想法么?”
倪裳脑中闪过一丝光亮,但转瞬即逝。
她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我再想想吧。”
“慢慢想。”炎驰把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收回自己的那份,“走吧。”
倪裳意外抬头:“还有别的事吗?”
“有啊。”男人舔了下后牙,似笑非笑的,“我不还要追你么。”
倪裳:“……”
就,还是头一回见这么追人的。
炎驰一侧眉梢慢慢挑起来:“不会正事办完,就要躲我了吧?”
倪裳面上又开始热了,她长睫眨了眨:“我没这么说。”
男人扬唇,摸出手机来看了眼:“饭点儿了,想吃什么?”
倪裳摇头:“我不——”
她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噜一声出卖了她。
倪裳:“……”
倪裳一手搭上小腹,尴尬地偏过了脑袋。
看着女孩迅速转红的耳朵,炎驰气音轻笑:“早上忙,没吃东西?”
倪裳低头“嗯”了下,小声:“约了去客人家量体裁衣,起晚了,就没来得及吃……”
男人很轻地啧了声:“谁家这么艹蛋啊,连顿饭都不让我们吃。”
他起身进了咖啡店,没一会儿手里拎着个纸袋回来了。
“先垫垫胃。”
炎驰把芝士蛋糕和热巧克力放到女孩面前,自己端了杯冰美式。
倪裳确实也挺饿了,不再客气,没一会儿就将一整块蛋糕吃个干净。
炎驰又拿出上次奶白色小头盔,仔细帮女孩戴好。
倪裳坐上男人的后座。摩托快速驶过两条街道后,她就不太认识路了。
十分钟后炎驰捏闸。倪裳下车,有点意外地打量着四周。
她都不知道锦都还有这样的社区。
这一片都是独栋独户,但房子并不多,因为每一户外都有完整的围墙。而且看围起来的面积,院子应该都不小。
“这是哪儿啊?”她问男人。
“我家。”
倪裳怔了下:“不是要去吃饭吗?”
炎驰摘掉头盔,睇她一眼:“我做给你吃不行?”
你还会做饭呢?
倪裳没有将质疑问出口。她跟上男人,自言自语般嘟哝了句:“没见过你这样追人的……”
炎驰听见了,他轻嗤了声,回眸看她:“你担待下,我也是头一回追女人。”
想起之前赛车场上那些冷淡打量自己的女孩们,倪裳幽幽看男人一眼:“我才不信。”
“真的。”炎驰淡淡道。
“以前都女人追我。”
倪裳:“……”
你很骄傲哦??
男人打开大门,示意倪裳先进。
倪裳进门后礼貌站定,人不乱走,视线扫量。
跟豪宅的那些独栋别墅比,这栋房子不算大,是个白色的小二层。
围墙围出的院子比房子大。
跟她们家在院里种树栽花又养鱼不同,男人的院子里只有一片绿油油的,修剪齐整的草坪,有点像她在国外电影里看到的那种私家院。
炎驰没有进房,推着摩托走到独立车库前。
电子库门慢慢卷上去后,倪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见过的最酷的车库。
也是最不像车库的车库。
里面很大,一辆辆赛型机车齐刷刷排在一侧,光亮可鉴的钢架铁面上反射着泠然光点,一眼看过去,排面又气势。
往边上看,沙包,哑铃,不知名的健身器材一应俱全。
还有很多本不该出现在车库的东西:沙发,音响,投影仪,小冰箱,水池……
甚至还有一张台球桌,一个吊床。
完全就是一间室外起居室,工业风满满。
倪裳看呆了:“哇……”
炎驰对女孩这反应挺满意,唇边翘了下:“当初我也是看上这车库了。”
他走到小冰箱前,刚想问她喝点什么,回头就看见女孩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倪裳停在墙边,低头看见一桌面的奖杯。
还有一些照片,都是男人比赛时他人拍的。
红白色车服的骑士低伏在摩托上,好像狩猎中的强劲野兽。压弯,超车,冲刺,每一张都是封面大片的质感。
墙面都是文化砖喷白色乳胶,纹理很独特,没挂什么装饰,最显眼的是用相框装裱的一张字板。
倪裳读了几行,认出那是他在朋友圈里发过的骑士宣言。
她盯着最后一行“忠诚吾爱,至死不渝”看了几秒。
扭头看到旁边的吊床,倪裳又问炎驰:“你晚上会在这儿睡么?”
男人走到她身边:“比在里屋呆的时间长。”
倪裳笑了下:“怪不得他们都说,摩托车才是你老婆。”
“没老婆才那么说。”炎驰侧眸看她,“等有媳妇儿了,肯定要搂媳妇儿睡的。”
倪裳垂下眼帘看地板,没接男人的话。
炎驰轻笑了下,朝旁边的小二层抬了下下巴:“里面不大,两房两厅吧。”
倪裳估算了下,随口道:“那也挺大的了。”
“衣帽间倒挺大的,都空着。”男人顿了下,又乜她,别有意味的,“放一二百件旗袍没问题。”
倪裳:“……”
炎驰弯唇,浓眉抬了下:“上去看看?”
倪裳耳朵又开始烫了。她脚尖在地板上蹭了蹭,低头小声:“不去……”
空气中刚拉出无形的暧昧丝絮,又突然被“喵”的一声轻叫打断了。
倪裳扭头,看见一只小猫正站在音箱上看着他们。
她惊喜“呀”出一声,赶紧走了过去。
“你还有猫啊!”
——十分羡慕的语气。
炎驰低笑了下,也走过去:“喜欢猫?”
倪裳点头:“一直都想养。”
她嘴角耸拉下来:“但我们家要做旗袍,很多布料不能沾猫毛狗毛,所以没法养小动物。”
炎驰抓起猫,把它往倪裳怀里放:“现在你有的撸了。”
小猫也不怕生,甚至还有点粘人属性。倪裳摸两把它就反过来直拱她手,最后还缩在她怀里,舒服地呼噜呼噜叫。
炎驰在一旁抄兜看着,唇角有些无语地挑了下。
这小东西平时可没这么谄媚。
它倒也知道谁身上软谁怀里香。
他还没有的待遇,猫倒先占全了……
倪裳抱着猫,简直心花怒发,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小猫是只小奶牛,四蹄踏雪,脑袋上一片黑,也像戴了个黑头盔。
倪裳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不是就是你朋友圈发过的,捡的那只流浪猫啊?”
炎驰轻“嗯”,伸手在猫脑袋上弹了下猫脑门:“养大半年了。”
“你喂的真好。”倪裳真心赞叹,一边又抓了把小猫油光水亮的皮毛,“根本看不出原来是只流浪猫。”
男人嘴角弯了下:“跟着我当然要过好日子的。”
他撩起眼皮看她,黑眸深深的:“你要跟了我,我也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倪裳:“……”
倪裳无语嘁出声:“哪个女孩儿想要白白胖胖的啊!”
“胖怕什么。”男人懒洋洋道,“丰满点儿不挺好。”
倪裳努唇想了想,摇头:“不要,我胖起来不好看……”
炎驰嗤声:“瞎几把扯。”
他抬眸直直看她:“老子看上的女人,怎么样都美得不行。”
倪裳心跳空了两拍,垂落的睫扇蝶翅般轻拍乱颤。
她低头若无其事继续撸猫,唇角的弧度偷偷加深了。
小奶牛都快要被撸秃时,倪裳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低到几乎快听不见:“你……看上我什么了?”
刚问出口,她自己脸就先红了,头也垂的更低。
炎驰也很意外,撸猫的动作停住。
他手抄回兜里,抬眸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舌尖顶了下腮帮。
“你穿旗袍很好看。”
倪裳:“…………”
哼,就知道。
呵,男人:)
对上女孩失落又嗔怨的小眼神,炎驰了然低笑,语气坦荡又浪荡:“我是个男人,也是个俗人,自然喜欢漂亮女人。”
他又顿了下:“但让我打心里确定是你,还是因为上次。”
倪裳抬眸:“哪次啊?”
“去你家那次。”炎驰下意识瞟了眼自己手背——伤疤都已经变淡了。
“当时箱子砸下来,你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去护那条裙子。”
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倪裳怔住,睫尖动了动:“我们……是同一种人?”
炎驰点头:“不管表面看起来什么样,心里其实很倔,很轴。”
他凝视她,眸光深邃而绵柔:“是能为自己的忠诚和热爱,奋不顾身的那种人。”
倪裳眼中一震,心里翻出强烈悸动。
她下意识回头看墙上的那几行字。
忠诚吾爱,至死不渝。
“那你的忠诚和热爱是什么?”她反问炎驰,“赛车吗?”
“是。”男人重重点头。
他看着她,目光很深。
“现在,还有你。”
第23章 My Knight 还真是碰一下就红……
男人专注睨她, 根根长睫细密垂落,漆深黑眸中暗流汹涌。
他收敛一贯的不正经痞气,嗓音沉缓而低醇, 一字一顿都显出缱绻。
不正经人的正经起来, 杀伤力倍增。
有那么一瞬间, 倪裳觉得空气都静止了。
思绪和呼吸也一齐停滞。
唯有一颗心,陷落温柔网。
她无力回应,只能垂头盯着小猫耳朵旁边的一块黑点, 睫尖颤动不停。
身前的男人也在沉默,高大的身躯慢悠悠往前晃了一步,属于他的气息和阴影笼罩她。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来, 寸寸靠近她怀抱,不知道是要撸猫还是——
小奶牛突然一个激灵,嗖地从倪裳怀里跳下来,喵喵叫着去追一只蜜蜂了。
倪裳抬眸看了男人一眼, 有些不自然地抱起胳膊, 阻隔空落落的怀抱。
炎驰放下手, 似是无奈地扯了下唇边。
“饿了没, 想吃什么?”他打破有些尴尬的暧昧。
倪裳心神稍定,反问:“你们家有什么啊?”
男人挑眉:“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倪裳:“……”
他这么说, 她反而更不知道要吃什么了。
看出女孩的茫然, 炎驰垂眸想了片刻, 问:“上次吃的那羊排,还想吃么?”
倪裳心下微动, 转念又摇摇头:“去酒店也太远了。”
“不过去,叫人把肉送过来。”男人摸出手机发消息,“我给你烤。”
倪裳有点意外:“在家也能烤吗?”
炎驰嗤声, 撩眼皮睇她一眼:“你驰哥烤的不比外面的差。”
倪裳扁扁嘴,无声轻“切”了下。
男人发完消息,转身走到台球桌边,弯腰拖出一只烤炉。
是那种烧炭的家用圆烤炉——看见这种炉子,倪裳莫名有种野营的恣意和期待感。
炎驰老练装好烤炉,又从桌下钳出几块黑炭来。
“对了,那条裙子——”他指的是女孩很看重那条月华裙,“也是你太爷留下的吧?”
“对。”倪裳点点头,走过去坐到男人身边,“那是条正儿八经的清代月华裙,上面的刺绣啊,古法染色工艺都很值得研究。”
她顿了下,继续:“更重要的是,那条裙子,对太爷爷来说意义非凡。”
炎驰侧眸:“嗯?”
倪裳轻叹,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倪老爷子生于民国初,跟养父学做手艺时,正赶上旗袍打破旗装束缚,成为时装新宠。不管名媛小姐,还是太太夫人,都乐于做几身旗袍赶时髦,倪家的手艺人也得以常跟各种权贵打交道。
有次,倪向黎跟养父上门去一位参领家裁料子,见到参领家的小姐,他惊为天人。
小姐也对清隽温雅的少年人很有好感。双方克己守礼,却拦不住情愫横生。
一位是高官家的女儿,而百年后的旗袍大师,在当时就是个穷学徒,还是孤儿。两人完全云泥之别。
参领知道后大怒,火速给自家小姐许了夫家。
那个小姐也是个刚烈性子,反抗不成,便偷走了她爸爸的枪,在结婚前夜一枪崩了自己的脑袋。
走的时候还穿着心上人给她做的旗袍。
倪向黎知道后大恸。
心上佳人把命丧,他发誓终生不娶守空房。
那条月华裙,便是小姐的妈妈偷偷交给倪向黎的,让他留个念想……
炎驰听完,突然想到什么:“那你奶奶是……”
“是太爷爷从街上捡来收养的。”倪裳一手托脸,无声叹息,“我太爷爷,真的一辈子都没有结婚。”
炎驰轻啧出一声:“牛逼。”
倪裳:“……”
倪裳一脸无语地看了男人几秒,撇撇嘴:“我太爷爷就是很了不起,痴情又长情。”
她斜眼看他,意有所指的:“这世界上没几个男人能这样的……”
对上女孩劲儿劲儿的小眼神,炎驰轻呵了声。
“我确实不是那种男人。”他坦率道。
倪裳:“……”
还真是……
装都不带装一下的啊。
看见女孩垮下的小脸,炎驰气音轻笑:“不是说你太爷不好啊,他那个年代,也没治。”
“不过我听着,怎么,你觉着这么苦哈哈的才叫痴情?”
男人将炭在烤炉中码好,偏头看她:“俩人好好过一辈子不行?”
倪裳看着黑炭上冒出点点火星,很慢地眨了下眼:“可是,就算两个人能在一起,也会吃苦的啊……”
炎驰拧眉:“屁话。”
他乜她,黑眸虚眯了下:“谁他妈给你说就非得吃苦了。”
倪裳幽幽看他:“你以为,真会有人一辈子平顺么?”
“那老子也不让自己女人吃苦,有苦我自个儿吃。”炎驰扔开夹炭的铁钳,大落落拍掉手上的灰。
“但命得留着。不然怎么玩命疼媳妇儿。”
倪裳嘴角上翘一瞬,又被她很快压平。
“你说的倒好听……”
男人闷笑了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偏头看她,目光很直白:“做我女人试试,我一滴眼泪不让你掉。”
倪裳心神一晃,眸光微动。
正无从接招时,大门门铃响了。
炎驰嘱咐了句别碰炉子,起身去开门。
回来的时候男人手里提着个不小的泡沫箱。
除了羊排,酒店那边还送来了各种生鲜海鲜,蔬菜水果。
倪裳脱掉旗袍外的开衫,刚要过去帮忙,炎驰就懒散散朝她摆手:“不用你沾手。”
他又指了下沙发:“等着吃就行。”
看着男人垂眸摆弄烤盘的模样,倪裳有一瞬恍惚。
平时在家,奶奶虽然也很照顾她,但老人年纪大,她不会,也不好意思像现在这样坐享其成。
和他在一起,她会有一种微妙的,被纵容的感觉……
刚在沙发上坐下,倪裳就看见小猫一颠一颠跑回来了,嘴里还叼着根大的出奇的羽毛。
小奶牛将羽毛放在她脚边,还仰脸喵喵娇叫,像在邀功。
倪裳眯眼笑了,拿起那根不知名的长羽毛,逗猫棒一样引着小猫扑来打去。
呲的一声轻响,院里草坪的定时喷水器开了。
莹亮水柱挥洒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拉扯出若隐若现的绚丽虹圈。
音箱中缓缓播放着慵懒低回的慢歌曲,搭配脚边小猫愉快的呼噜呼噜声,一切都安逸得恰到好处……
没一会儿,车库里的烧烤香气愈发浓郁,小猫不愿意跟倪裳玩了,蹲到炎驰脚边馋得喵喵直叫。
“好了吗?”倪裳在沙发上问男人。
“嗯。”炎驰遥遥朝她抬了下眉,“来尝尝你驰哥的手艺。”
倪裳笑了下,轻巧起身,先去旁边的水池里洗手。
洗完手转身,她看见男人放下了烤夹,开始脱卫衣。
他脱衣服也是简单粗暴,一手提住领口直接往头上拽。
里面的黑色T恤被带动往上跑,露出一截强劲腰身,小麦色的块状腹肌壁垒清晰。
视线落到男人黑色牛仔裤外的同色内裤边,倪裳心头一跳。
炎驰将脱下的卫衣扔到一边,抬眸正好对上女孩无措又羞赧的眼。
他眼尾挑起来,故意问她:“看什么呢?”
他扯了把T恤下摆,玩味扬唇:“腹肌好看还是人鱼线好看啊?”
倪裳抿唇不说话,红着脸横了男人一眼。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公狗腰和人鱼线了!
炎驰低笑了下,抬手在桌对面放了瓶气泡水,示意女孩过来坐。
倪裳走进热烘烘的烤炉,不由轻“哇”出声。
烤盘上不仅有羊排,大虾,扇贝,生蚝,牛肉五花都一应俱全。
油为肉发出滋滋啦啦的鼓掌声,香味四溢。
炎驰打开小冰箱拿出一包芝士碎,一点点填满烤盘边缘的凹槽。
等到芝士融化,他夹起一块焦黄油亮的五花,裹上厚厚一层芝士,放到倪裳的盘子里。
“尝尝。”
看着金黄色的芝士拉扯出长长丝缕,倪裳猛地咽了下嗓子。
照这样吃下去,她可能……
真的会白白胖胖。
和他一起吃饭,她的小猫胃会超常发挥——倪裳几乎将烤盘上的食材每样都吃了一遍。
放下筷子,她往男人的盘子里瞟了眼——基本还是空的。
倪裳伸手接男人手里的烤夹:“你别烤了,先吃点。”
炎驰躲开她的手,眼皮都没掀:“你喂我不就行了。”
倪裳:“……”
倪裳缩回胳膊,手放在桌边半天没动弹。
男人抬眸看她一眼,轻嗤:“没良心。忘了当初老子怎么喂你的了?”
他没再吭声,垂睫一手翻动羊排继续,一手拿起剪刀切割肉块。
羊排被烤的表里焦香,热油顺着肉的纹路往外滋滋直冒。
倪裳盯着男人手上,被油点烫红的一小块皮肤看了片刻,抿抿唇,拿起他面前的餐具。
她从烤盘上每样都捡了点,扒壳去骨,又学着他的样子给牛肉和五花裹好芝士,随后端起满满当当的餐盘,默默坐到男人身边。
从她拿起他盘子时,炎驰的唇角就得逞勾翘。
现在女孩不声不响坐他跟前,又嗔又怨的表情就像个小媳妇。男人唇边的笑意愈发痞坏。
倪裳垂睫不看他:“不许笑。”
明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在套路自己,她居然还是会心软……
她夹起一块牛肉,没好气的:“快吃!”
炎驰侧眸深深看她一眼,很听话地低头,就着女孩白嫩的小手咬上牛肉块。
她倒是不亏待他,一块牛肉,恨不得裹上二两芝士。
倪裳也后悔了。眼看着芝士在她的手和男人的唇之间拖出缠缠绵绵的细丝,两人都有点手忙脚乱的狼狈。
炎驰舔掉唇线上的芝士,垂眸看见女孩抓着筷子的手还在那儿又卷又绕,他皱眉,扔开烤夹一把捏上她手腕。
皓白脆弱的细腕,男人两指轻易钳控。
倪裳的手立刻不动了。
炎驰就着她的手将筷子吃干净,刚想松手,垂落的视线突然顿住,落在女孩凸起的腕骨上。
——那里还有两块热芝士。
男人眸光动了动,唇片移过去。
倪裳呼吸微滞。
和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不同,男人的唇意外的柔软。
湿热的触感间也带着隐隐的韧性和粗粝,若有似无的,轻巧刮取她细嫩的腕骨……
倪裳整条胳膊脱力发软,半边身子都泛起酥麻。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筷子落在盘中。
“你自己吃。”倪裳小声嘟哝了句,将餐盘放在男人面前,扭身坐回到对面去了。
炎驰黯着眸色没说话,抬手抹了下唇片。
他抬眸看见女孩泛红的耳廓,视线又落到她腕上——玉镯下那极细的一小截,跟她的耳朵一样泛出微红。
还真是碰一下就红。
他舌尖顶了下腮帮。
早晚,别的地儿也都给他碰红了……
桌角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看见来电,倪裳有点讶异地扬了下眉。
她也没避男人,径直接起来:“您好?”
对面,炎驰撤掉烤炉里的炭火,拿出一旁的水果。
女孩也不知道在跟谁通话,两条柳叶眉秀气有些作难地拧起来。
“嗯……从您那里匀出一件的话,这样是不用排队的……要明天吗?明天的话我……啊,不用不用!那太麻烦您了,也太打扰了……我怎么好留下来吃饭的啊……”
留下来?
吃饭??
见女孩明显不情愿,炎驰皱起浓眉,压低声音沉沉问了句:“谁啊?”
他话音刚落,倪裳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扭头怔然看着他,唇瓣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只僵硬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
炎驰眉心更紧。
这是遇着麻烦了?
他一把拿过她手机:“你哪位?”
不等对面说话,他又沉声:“我是她男人,有事儿跟我说。”
对方沉默了好几秒,随后猛地抽了口气:“炎,炎驰??”
“还真是你啊?!你,你怎么——”
炎驰怔住,难以置信地放下手机看屏幕。
“……妈?”
第24章 My Knight 疼你
倪裳定定望着拿着自己手机的男人。
震惊过后, 空白的头脑一片恍惚。
锦都常住人口超千万,可她却好像怎么都绕不开他。
偶遇,重逢, 再见……
不管看似多么渺茫的几率, 到了他们这儿, 好像都变成了必然事件。
过于多的巧合,是不是就叫……
命中注定??
脑海中蹦出这个词时,倪裳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眨眨眼, 兀自摁下突兀的心跳。
对面,炎驰将果盘推到她面前,一边对着手机懒洋洋道:“成, 那我给她说。”
电话里的许芝兰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眉心微蹙:“您甭掺和,行么。”
他又掀起眼皮看倪裳,懒洋洋道:“也别问。”
倪裳:“……”
想也能知道他妈妈在问什么。
她还要再见许太太的, 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和炎驰的关系啊。
是说高原那段, 还是说拆迁啊……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炎驰挂掉电话, 嗤了声。
“早上你去, 真不知道那我妈?”他似笑非笑看她。
倪裳无奈笑:“我怎么会知道啊。”
男人拿了颗葡萄填嘴里,随口道:“别人都说我长得像妈。”
倪裳怔了下, 一下子反应过来面对许太太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怎么回事了……
男人突然闷笑了声, 深邃黑眸幽幽亮亮,饶有兴致地看她。
倪裳心生警惕:“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懒懒散散敞开长腿, “就觉着咱两家还挺有渊源。”
“我还在我妈肚子里,就见过你太爷了。”
倪裳反应片刻,也很惊异:“还真的是哎!”
男人勾唇, 吊儿郎当的:“老人家要还在,肯定得把你许给我。”
倪裳:“……”
倪裳横他一眼:“你做梦!”
“怎么就做梦了。”男人浪荡轻笑,“之前那叫天作之合,现在算上两家交情,就是秦晋之好了。”
他眼尾微挑,黑眸狭长勾人。
“小姑娘,我看除了我,你这辈子嫁不了别人了。”
倪裳:“……”
烦死了这个男人!
垂下眼眸,倪裳忽地又想到太爷爷去世前的场景。
老人家说,想到早逝的心上人,他总恨自己徒留长命。
但看见倪裳,他又还想再多活两年。
能看见重孙女嫁人就好了。
太爷爷那阵子还总在念叨,也不知道以后的重孙女婿是什么样的,对方是个什么人家,别欺负了他们囡囡去……
心绪正复杂而微妙,倪裳又听见男人问自己:“那你明儿去我家么?”
她想了想,点头:“去吧。”
许太太订了四件旗袍,刚才打电话说想匀一件给家里人,就得麻烦倪裳再来家一趟了。
每个客人的排期都是定好的,准备工作快点到位,她们才能尽早开工完工。
“行吧。”男人舔了下后牙,似笑而非的,“本来没想这么快带你见家长的。”
倪裳:“……什么见家长啊!”
她严肃瞪他:“你明天,不许胡说八道!”
炎驰眉心动了下,无声失笑。
小样儿,还命令他。
小嘴一噘小脸一嘟的,像小猫炸毛,毫无震慑力。
可爱,想娶。
男人抬手给女孩顺了把毛:“放心。我有数。”
平时逗逗她就算了,长辈面前,说话还是得收着点儿。
不然对她不好。
倪裳皱眉抚平被男人摸乱的鬓角,突然发现哪里有点不对。
“你明天,也要回家么?”她抬眸看男人,试探问,“你能不能,不回去啊?”
她一个人去他家还好,要他也在,想想就尴尬……
炎驰睇她一眼:“怎么,这就管上我了?”
“老子可只听自己女人的话。”他玩味挑了下眉,“想清楚了再管啊。”
倪裳:“……”
“你烦死了!”
***
翌日下午,许芝兰坚持要让自家车来接倪裳。倪裳拗不过,最后还是坐上等在巷口的汽车。
车是炎驰之前让接送她的那辆黑色别克。
别克车一路驶进别墅区,倪裳远远就看见人工湖边单手抄兜的男人。
车停稳,炎驰帮女孩拉开后门。
倪裳下车还没站直,许芝兰也风风火火地迎出来了。
上次她就和倪裳相谈甚欢,这次见面明显更加热情,亲昵得很自然。
揽过客人肩膀往里走时,许芝兰回头嗔了儿子一眼,跟倪裳道:“也就是你来了,有人才乐意露个脸,平时可是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影的!”
一路都没插上话的男人嗤了声:“我回来也没见您这么热情过。”
许芝兰拿眼横他:“那能一样么!”
一边是讨嫌儿子,一边是越看越顺眼的预备儿媳妇。
那能一样吗!
家里除了母子俩,就只有阿姨在。许芝兰给倪裳倒了杯茶,聊了两句,又说今晚菜有点多,她要去帮忙了。
炎驰跟进厨房,看见堪比过年的菜色,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老妈一眼:“晚上还谁来?”
许芝兰搅拌汤盅的动作一顿:“就咱们家人啊……”
炎驰冷哼了声:“老太太,还蒙我呢?”
“叫谁老太太呢你!”许芝兰不满瞪儿子,下一刻又心虚躲避他视线。
“哎呀还有小烁,你表哥,一会儿他也来……”
炎驰:“……”
炎驰无奈地阖了下眼皮:“你搁这儿故意坏我事儿呢?”
他一心想早点把媳妇儿带回家。
结果好家伙,一扭头,家都快被亲妈卖了。
“好啦我又不傻。”许芝兰推了把儿子结实的胳膊,把他往厨房外面赶,“我原先不是不知道你和倪裳在发展么!”
高兴的她昨晚差点没睡着。
“可我都跟小烁说好叫他来吃饭,总不能再赶人走吧!”
她又乜了儿子一眼:“正好,你也有点危机感,好姑娘惦记的人可多了去了!”
炎驰:“……”
炎驰偏头看向餐厅。
女孩端着茶杯站在墙前,被旗袍勾勒的身形好似一株婷婷袅袅的水仙。
一进茶室,倪裳就被吸引了目光。这里布置的很雅致,墙上柜上做装饰的,都是炎家人的照片。
她视线落在炎驰戴学士帽的照片上,眸光微动。
衣架子身材,毫无版型的学士袍也能穿出落拓感。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刚要举起茶杯,手上突然一空——
她扭头,看见炎驰拿走了自己的茶杯:“不是不喜欢喝茶么?”
他又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一杯温热的奶茶。
男人的声音也温醇:“没买那葡萄。天凉了,喝点儿热的。”
倪裳轻声道谢。
低头从吸管中抿到桂花的香甜,心尖好像花蜜浸润。
想起那张毕业照,倪裳刚想问炎驰大学学什么的,目光突然被旁边一张老照片吸引。
看清照片里的人头上戴的皇冠,还有身上的绶带时,倪裳一下子瞪大眼睛。
“阿姨以前是选美冠军啊?!”
炎驰视线淡淡扫过去,轻“嗯”了声:“她之前还演过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我妈退圈早,估计你也不知道。”
倪裳轻“哇”了声,俯身靠近看照片。
现在,她知道炎驰那张祸害脸是从哪儿来的了。
基因果然从不说谎。
年轻时的许芝兰长相很英气,一袭红裙戴上皇冠时又美得风情万种。
倪裳突然有点遗憾,她年轻时没穿上爷爷做的旗袍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岁月不败美人,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美……
倪裳视线下落,看到五斗柜上的相框。
那里面的炎驰看起来更少年气一些,一条胳膊没正形地勾着身旁人的脖子,扬唇笑得痞气。
他身旁的男人比他矮半头,明显年长几岁。两人长得很像,又完全不一样,简答来说就是:形似神不似。
——一个桀骜不羁,一个温润斯文。
想起之前有人管炎驰叫“二少爷”,倪裳问:“这就是,你哥哥吧?”
炎驰一时没有回答,目光凝在合照上盯了挺久,眼睫轻动:“是。”
“我哥,炎驭。”
倪裳恍然。
原来他们家的“驭驰”集团,出处在这。
倪裳看着照片,有点好奇:“你哥比你大多少啊?他现在还在国外吗?”
又是半晌的沉默。
炎驰垂敛黑眸,低低开口:“我哥去世了。”
倪裳一震。
她回头看男人,一脸意外,又有些无措。
“抱歉……”
炎驰淡淡摇头:“去年的事儿了。车祸。”
他看着那张合照,目光深又沉。
“人走的太突然,我爸妈受很大打击。”
倪裳垂睫,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从国外回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么?”
炎驰轻“嗯”了下,伸手扶正墙上的一面相框。
“我爸年纪也不小了,我哥走后,他一病大半年,家里公司没人了。”
倪裳慢慢“哦”出一声。
怪不得。
他一个职业赛车手,会一直操心负责拆迁的事情。
可是,国内不是机车环境不好么?禁摩限速挺严重的。
他之前成绩那么亮眼,现在这样,不会耽误训练和比赛吗……
倪裳瞟了男人一眼,抿抿唇,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
“那你以后……还会去国外训练比赛吗?还是说就……”
就此继承家业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倪裳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难过。
或许是因为她最开始认识的炎驰,是伏在摩托上最亮眼的车手。
又或者是因为他才告诉她,赛车是他心中所忠诚的热爱。
……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把他和赛车分开看了。
“练肯定要练的。”男人回答道,他眉心拧了下,“只不过,各方面会受限。”
倪裳正思考会怎么“受限”,就听到炎驰又道:“其实我最开始搞赛车,我爸妈都很反对,只有我哥支持。”
倪裳看了眼照片里勾肩搭背的两弟兄,笑了:“你和你哥哥,关系一定很好。”
男人阖了下眼皮,无声默认。
“我的第一辆摩托,第一套装备,都我哥送的。他也是第一个去现场看我比赛的人。”
炎驰敛眸,黑睫细密垂落,在深邃眉眼下拓出阴影。
“我哥比我大七岁。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国内经营,替我尽孝。现在他人不在了,我没理由只顾自己潇洒,什么都不管。”
他蹙眉,舌尖顶上腮侧:“那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
倪裳偏头定定看炎驰,茶色眼眸中似有触动。
她点头:“我明白了。”
“赛车是梦想,家人是责任。”
他有梦想要追,也有责任要负。
倪裳很轻地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该做的事好像总得为想做的事让路……”
炎驰眉梢动了动:“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倪裳:“嗯?”
男人侧眸看她,唇边翘了下:“我这不遇上你了。”
炎驰抬手,掌心带着温度和重量落上女孩脑顶,细腻摩挲。
他很深地看她,眸色溺人。
“认识你,一切好像都没那么糟了。”
额发被男人的指尖捻出丝丝沙沙的细声,好像春蚕密切进食的动静。
倪裳定定望着男人,一颗心仿佛也被缓慢蚕食,柔软塌陷……
炎驰手收回来,突然看到什么,视线稍偏。
“哟?楠楠来了。”
倪裳回头,看见茶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男孩,正躲在门框后看他们,两只溜溜的大眼睛跟水葡萄似的,又黑又亮。
“小叔叔!”
“我哥的儿子。”炎驰跟倪裳解释了句,又朝小孩勾了勾手,“过来。”
小朋友蹦蹦跳跳跑过来,笑眯眯地抱住炎驰的大腿。
炎驰呼噜了把小孩的西瓜头,问他:“你今儿怎么没看动画片去啊?”
楠楠摇头,大眼睛溜溜向旁边瞟:“奶奶说,这里有漂亮姐姐。”
他朝倪裳大方挥手,奶声奶气的:“嗨,漂亮姐姐!”
倪裳无声失笑。
“你好呀~”她学着小孩子的语气软声跟他打招呼,“你几岁了呀?”
楠楠咧嘴笑,朝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倪裳捏了捏小朋友肉乎乎的手背,心里微酸。
他才三岁,就没有爸爸了啊……
楠楠放开炎驰的腿,两条小胳膊都朝倪裳伸开:“漂亮姐姐——”
他还没往过扑,就被男人提溜住后领:“小子,叫差辈儿了啊。”
炎驰一手把小孩拎起来抱怀里:“你看,她是我的朋友,你管我叫叔叔——”
他下巴朝倪裳示意:“管她该叫什么啊?”
楠楠瞪着大眼睛呆了片刻,小嘴圆圆的“哦”出一声。
他扭头冲倪裳脆声:“小婶婶!”
倪裳:“…………”
炎驰低笑出声,伸手捏了下小孩白鼓鼓的脸蛋:“楠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对上倪裳幽幽无语的小眼神,男人无辜扬眉。
“我意思让他喊阿姨的啊,是这孩子自个儿有灵性。”
倪裳:“……”
去你的有灵性。
这时许芝兰走进茶室。
她笑着抱过炎驰怀里的孩子,又跟倪裳说,她想把自己的旗袍,匀一件给炎驰的大嫂,也就是楠楠的妈妈。现在人到了,还得麻烦倪裳去量个尺寸。
倪裳欣然应下。
她在心里暗自决定,这件旗袍不计在订单数里。
说出来许芝兰还要推辞,她到时候直接做好送过来就是了……
量完尺寸后,倪裳礼貌道别,可许芝兰说什么都不让她走,非要留人吃晚饭。
两人正推拉着,客厅里又进来两个男人。
不用介绍,倪裳也能认出前面的男人是谁——炎驰的身形和高鼻梁都很像他。
炎嵩逸头发白了快一半了,但不难看出年轻时颜值也是能打的——至少不会拖选美冠军基因的后腿。
许芝兰又拉着后面的年轻男人介绍,说这是她侄子,家里的学历天花板,十五岁就上大学了,现在在锦大念博士。
倪裳客气微笑:“我也是锦大毕业的。”
许烁刚看见倪裳,眼睛就亮了,现在听她这么说,唇边笑意更深:“那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哥呢。”
“师什么哥。”炎驰抄着兜晃过来,宽肩往倪裳身前一挡,轻易遮掉许烁的视线。
他睨着比自己矮大半头的表哥,轻嗤:“你比人家大了七八届,师叔还差不多。”
许烁:“……”
许烁的目光在炎驰和倪裳之间游移两个来回,犹豫着开口问:“小驰,你认识倪小姐啊?”
“不用客气这么叫倪小姐。”炎驰偏头瞥女孩一眼,唇边勾起来,“以后,她也要管你叫声表哥的。”
许烁:“!?”
倪裳胳膊肘捅男人,小声嗔怨:“你又乱说……”
“怎么乱说了。”炎驰低低问她,宠溺又逗弄的语气,“我不都说是以后了么。”
倪裳红了脸,伸手偷偷掐男人胳膊:“快闭嘴!”
炎驰闷笑了声,反手捏女孩手腕:“就你这猫劲儿——再挠下试试?”
许烁在旁边看愣了。
这真的不是在打情骂俏吗?
不是说好叫他过来吃饭,给他介绍对象的吗!?
吃饭也变成吃狗粮了??
许芝兰过来拽了下他衣角,眼神示意他离开。
她附在许烁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博士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恍然,他又讶异又无奈,最后再看倪裳时,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出隐约失落……
这么一耽误,晚餐就上桌了。
倪裳彻底走不了了,被许芝兰推着坐上了饭桌。
她刚坐下,炎驰就在她身旁落座。
男人一条胳膊吊儿郎当搭上女孩椅背,黑眸时不时沉沉睇许烁两眼。
许烁:“……”
这幅彰显主权的架势,许博士看了直摇头:“小驰,姑妈刚都跟我说了……你放心好了。”
也早习惯了都。
反正从小到大,只要炎驰在场,女孩子们的焦点就永远在他身上,看都不会看别人一眼。
许烁无奈叹息:“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你别一看我就跟要斗鸡似的!”
炎驰不屑轻嗤:“就你那点儿战斗力,我要真跟你斗——”
他眼神朝桌上的鸡汤盆示意:“你早这样了。”
许烁:“……”
知道倪裳家就是堪比展馆的那座老宅后,炎嵩逸立刻换座到倪裳的另一侧,从院里的大鱼缸,一直问到堂屋的老板凳。
“差不多行了啊老头儿。”
最后还是炎驰出声打断他:“你搁这儿天天鉴宝呢。”
他不悦拧眉,一边拿过倪裳的碗给她盛汤:“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许烁笑出声:“小驰你还真是……无差别攻击哪。”
许芝兰咂舌摇头:“所以说嘛,生个儿子有什么用呀。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都还没怎么样呢,就看谁都跟个斗鸡似的了。”
炎驰的大嫂也跟着笑了:“也不能说是斗鸡啊。我看更像孔雀,孔雀——”
楠楠突然大声:“孔雀,开!屏!啦!”
一桌人立刻笑得前仰后合。
吃完饭后,倪裳再次道别,客气婉拒了炎嵩逸叫车送自己回去。
炎嵩逸回头道:“炎驰,那你送你女朋友——”
“爸,别乱说啊。”炎驰抄起外套,跟上倪裳往外走。
“严谨点儿——以后的女朋友。”
“那就更该送了啊!”许芝兰跟到门口,“崽,把这个带上!”
她往炎驰手里塞了一盒甜品,眼神示意他送出去。
楠楠也过来跟倪裳挥小手手:“小婶婶拜拜!”
倪裳:“……”
倪裳笑着跟炎家人一一告别。
两人没有坐车也没有骑车,缓步消食,沿着别墅区的人工湖慢慢往外走。
夜色之中,倪裳的脸颊隐约可见淡淡绯红。
今天在饭桌上,或者说从进他们家门开始,她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散不掉。
炎驰偏头瞥女孩一眼,垂眸思索片刻,缓声:“之前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让说话都收着点儿。”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无奈:“我们家人就这性子。你别太介意。”
倪裳摇摇头,冲男人笑了下:“你们家人都很好。”
她顿了顿,又道:“家里人关系也都很好。”
男人轻笑:“还成吧。也有翻脸的时候。”
倪裳默然片刻,突然来了句:“你爸妈应该很少吵架。”
炎驰嘁了声,摇头:“我妈比我爸小十来岁,老头儿惯她跟惯闺女一样。”
“他俩吵不起来,一般都我跟我妈吵。”
“我看你和你妈关系很好的。”倪裳想到什么,低头忍笑,“她刚还叫你崽……”
炎驰面上僵滞一瞬,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
他无奈咂舌:“小时候叫顺嘴了那是。早跟她说过别再叫了。”
“你家里人平时怎么喊你啊?”他又问倪裳。
倪裳怔了下,浓睫轻颤,一时没有回答。
炎驰黑眸动了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没再继续追问。
湖边悄然拂来一阵晚风,吹起一池涟漪,也吹碎水面的冷然月色。
身侧的纤薄双肩细微瑟缩,炎驰抬手脱下身上夹克。
“太爷爷和奶奶会叫我囡囡。”
倪裳突然又开口了。
她垂眸没看男人,粉润的唇瓣抿了抿:“我爸妈……都不在了。”
“我七八岁的时候就不在了。”
“这些年,我是跟着太爷爷和奶奶长大的。”女孩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又心事满溢:“好像都忘了我妈以前怎么喊我的了……”
倪裳侧眸看男人,浅色剪水瞳跟身后的湖泊一样清润。
“你妈妈是疼你才叫你崽的嘛。”她微笑了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
炎驰定定看着她,眸光比夜色还要幽深。
他没说话,抬手将外套披到倪裳身上。
夹克的领口被男人细致收紧,他突然低低开口:“那以后,我也叫你崽崽怎么样?”
炎驰轻轻扣住女孩后颈,猛地往身前一带。
心跳还没来得及加快,倪裳便磕进一个踏实又炙热的胸膛。
专属于男人的熟悉气息,连带他的怀抱一起裹挟过来。
耳侧,他的低语也温柔。
“以后,驰哥也疼崽崽。”
第25章 My Knight 晚安
江渔晚上收工, 刚从倪家老宅出来,就碰上了被炎驰送回家的倪裳。
她立刻家也不回了,又跟着倪裳回了老宅。
等到倪奶奶回房听不见动静, 江渔抓上倪裳的手腕, 按捺不住激动:“你们这是……谈上了?!”
倪裳拿小蛋糕的手被迫停住。
她抬眸看八卦到眼睛发绿的好朋友, 无奈轻笑:“没有。”
江渔狐疑看了她两秒:“……我不信。”
刚她可都看见了!
倪裳缩在男人夹克里,看上去脸更小了腿也更细了,整个人小小一只。
高大魁梧的赛车手再往旁边一站, 她更像个小媳妇一样楚楚可怜的。
他们并肩一起走,没牵手也没说话,但两人之间那个氛围感……
感觉快拉出丝了。
都这样了还没在谈, 那等要真谈了,得腻味成什么样啊……
“真的。”倪裳说。她将两小块巧克力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又倒了两杯石榴汁放到石桌上。
炎驰妈妈给她装的这个甜点盒看着不大,但里面内容相当丰富。除了蛋糕, 还有几只蛋挞, 以及各种口味的自制曲奇。
倪裳将剩下的甜点细致封好:“我之前接的那个上门单, 客人就是炎驰妈妈。”
看见江渔吃惊瞪大双眼, 她又继续道:“今天又去量了下尺寸,完事后他们家人硬要留我吃饭……”
江渔张了张嘴, 难以置信:“你, 你这就去见家长了啊!”
倪裳:“……”
“什么见家长啊!”倪裳嗔了江渔一眼, 又顿了下,“不过有一说一, 他们家里人还挺好的。”
她笑了下:“一家子人说说笑笑很热闹,气氛很好。”
江渔托起下巴看倪裳:“看来,你是想加入那个家了。”
倪裳:“……”
倪裳拿起小叉戳了块蛋糕放嘴里, 秀气香腮轻嚼细抿,没有说话。
江渔扬了下眉:“意料之中。”
“炎驰那样的男人,应该没几个女孩抗拒得了吧。”
长得帅家世好,自己又是赛手车,还有名气光环加成……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可想而知的令人瞩目歆羡。
很能满足姑娘们的少女心和小小虚荣心。
再说他本人也很会撩的。
江渔听倪裳讲过几个片段细节,就觉着这个男人……
真他妈蛊啊。
江渔抿抿唇,犹豫着又开口道:“我不是要泼你冷水啊……”
倪裳放下叉子看着她:“来,快泼醒我。”
江渔笑了。她偏头措辞半晌,最后只说了句:“反正我是不相信,浪子真的会回头收心……”
这么一句,倪裳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头上的海棠花飘零而落,一枚红瓣打着小转儿,悠悠掉进手边的石榴汁杯中。
红色的水平面微颤,漾出极细的小波痕。
江渔的声音也荡悠悠:“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在高原看见的,和他们那群赛车手一起的那几个女孩么?”
“她们可能会觉得,不就谈个恋爱么。和炎驰那种大帅哥在一起,就算谈一阵子散了,也算赚到了……”
她顿了下,抬眸看倪裳:“但你不是她们。你可没有那么潇洒。”
“虽说你俩站一块儿很登对很养眼,但我觉着……你拿不住那样的男人。”
倪裳低眸看着杯子里的花瓣,睫尖轻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拿不住那样的男人。
大概是和老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对于爱情和婚姻,她似乎冒不出多少粉红色泡泡,也没有很浪漫的憧憬。
——或许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她会和一个蛮合适的男人结婚。对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对她不说能有多情深似海,但两个人也能相敬如宾。
现在,炎驰出现了……
“我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职业,还有名气,才……”倪裳轻声开口,如水亮夜中,她的茶色眼眸莹润又幽亮。
“我也没有想过,要从他那里“赚”到什么。”
他是第一个向她直截了当表白的男人。
那样直白,那么强势。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很看重这份情感,她跟他过去那些风花雪月也并无区别,他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表白……
但今天被男人抱进怀里那一刻,她好像真的感受到,他在很坚定地选择她。
当他低柔喊她“崽崽”时,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被毫无条件地被宠爱着,保护着。
这份纵容和安全感,是在太爷爷和奶奶那里都不曾有过的……
“我知道你看重的是什么。”江渔对倪裳说,“但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呀。”
她皱眉,看倪裳的目光流露隐忧:“我可不想看见你伤心……”
“我明白。”倪裳认真点头,对江渔,也是对自己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江渔撇撇嘴:“至少,不能轻轻松松就答应他吧!不然也太便宜这男人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追到手就不珍惜了啊!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
时间继续往前转,日历很快翻到十月。
倪裳之前飞去高原,给剧组做旗袍的那部《玫瑰探》突然开播了。
《玫瑰探》杀青还不到一季度,照理来说不会这么早播,但原定要上的剧的男主被曝出惊天性丑闻,剧连夜被撤档,《玫瑰探》临时顶上,在任何宣传都没有的情况下,空降开播。
没有宣传,题材还冷门,《玫瑰探》基本没人看好,都觉着就是资方买几个热搜,剧播完就扑的水平。
但没想到首播六集后,各大平台和论坛的热度都居高不下。满天飘的各种安利和讨论帖,基本都会提到一点:女主夏瑶饰演的霍珍珠。
以及霍珍珠的旗袍。
点开来看,基本所有人都在吹:
【我宣布:穿上旗袍的夏瑶就是人间富贵花!】
【夏瑶终于找对路子了!霍珍珠美翻了啊啊啊!】
【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夏瑶身材很虐的啊,穿旗袍居然这么好看??】
【被夏瑶种草了平裁旗袍!】
……
夏瑶和她的旗袍一起被自来水送上了热搜。
当晚,夏瑶发了条微博,九宫格照片都是自己穿旗袍的剧照,配文:
【有人曾告诉我,旗袍如玉。没有一件衣服像旗袍一样,不管人高矮胖瘦,开朗内敛,传统旗袍都能容人不拘一格表现自己。
不必再追求“完美”的身材,我爱霍珍珠,也喜爱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粉丝,路人纷纷点赞,夸她不传播身材焦虑。
同时,传统旗袍的搜索点击量疯狂飙升。
江渔高兴的大晚上给倪裳打电话,问她要不要趁机开一个微博或抖音账号。倪裳想了想,觉得这还真是一个好机会——不是为了宣传接单,而是能够真的推广平裁旗袍这种传统服饰。
倪裳之前没怎么玩过抖音,下载后刷了一阵子,觉得还挺有意思。注册完账号后,系统给她推荐了一波“可能认识的人”,刚要点击关闭,突然瞥到一个头像。
——和他的微信一样,都是红白色赛车服头像。
倪裳饶有兴致地点进去。
又“嚯”地惊讶出声。
炎驰一共就发过两条短视频,粉丝数居然有五十多万,最多一条点赞都快破百万赞了!
……?
摩托赛车不是冷门运动么,他这段时间不是都没比赛么,为什么人气还这么高啊?
倪裳好奇点开赞数多的那条视频。
不是比赛视频,而是一条,变装短视频。
视频开始,炎驰穿着黑色夹克,黑色墨镜随意架在前额上。他完全是直男死亡角度怼镜头,但滤镜效果下,那张本就硬朗的脸更显立体,黑眸深邃勾人。
节奏感强烈的BGM响起,男人猛地一点头,头上墨镜落下的瞬间,一下子变成了摩托头盔——他身上的便装也变成了挺括专业的赛车服。
最后炎驰散漫抬手,两指并在头盔上,对着镜头行了个骑士礼。
倪裳:“…………”
就这?
啊就这??
就这百万赞??
倪裳点开下面评论区,入目即是一片“啊啊啊啊”。
被吵到眼睛,她皱着眉下划。
眉心皱的更紧了。
【啊啊啊啊老公!!!】
【我绿码,驰神来嘴一个!】
【哥哥,别骑摩托了,骑我吧~】
【驰神,做吗?哦不,唐突了,那,在吗[羞][羞]】
倪裳:“…………”
倪裳重重戳关评论区。
男人变装的短视频自动重播。
看完最后一秒的骑士礼后,她撇撇嘴,轻“哼”出一声。
骚死你算了啊!!
倪裳熄灭手机屏。
在黑掉的屏幕中,她看见了一张嘟嘴的怨念小脸。
盯着自己垮掉的脸看了半晌,她又点开了微信。
这几天炎驰并不在锦都,和方坤腾几个人去外地参加什么骑行会去了。
他们这些天都没见面,估计男人的行程也挺忙,微信上找她聊天的频率都低了。不过每晚都会给她发一堆照片过来,基本都是摩托车队浩浩荡荡出行的场面。
隔着屏幕,倪裳仿佛都能听见引擎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盯着炎驰两小时前给她发的撸串夜宵照看了几秒,犹豫着敲出几个字。
霓裳有衣:【你有抖音吗?】
男人回得很快,答非所问:
【你怎么还没睡?】
YC:【有,不常用】
倪裳咬住下唇思考片刻,打字:
【我想开个抖音号,做旗袍科普的,你可以帮我引点流吗?】
YC:【成啊。但关注我的一般都玩摩托的,引旗袍可能引不动】
霓裳有衣:【我看未必吧。】
YC:【?】
倪裳重新点开抖音,在男人账号的评论里,截图大型鸡叫现场。
霓裳有衣:【[图片][图片]】
霓裳有衣:【《关注摩托的》[微笑]】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YC:【我没怎么注意过评论区】
倪裳:“……呵。”
YC:【原来不是来找我引流的,算账来了啊】
YC:【啧,醋崽】
倪裳:“……”
你是不是还挺得意啊?!
倪裳发了两个再见的表情,不搭理男人了。
炎驰也没有再发微信过来。
她握着手机躺回被窝里,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又打开了抖音。
重新点进车手的账号,倪裳愣了下。
只剩一条视频了。
刚才她看的那条高赞的,不见了。
倪裳退出,重新刷新页面——转瞬又多了一条。发布时间就在刚才。
点开炎驰刚发的短视频,她呼吸一下子停滞。
视频里放着一张照片——是她昨天穿的那身雾霾蓝的针织长袖旗袍!
照片是截过的,没有露脸,只露出她纤巧的半个下巴,往下是被旗袍勾勒而出的婀娜身形,仪态优雅,端庄大方。纤细皓腕上的玉镯瞩目。
炎驰配文:
【nighty night,zz】
倪裳盯着这行字母看了好久,清晰地听见自己被放大的突兀心跳。
nighty night,zz
——晚安安,崽崽。
嘴角一点一点翘起来,倪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冲着手机屏笑得有多甜。
打开下面的评论时,她又有点不由自主的紧张。
评论区里全是一堆“???”
还有人问驰神是不是被盗号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卧槽!不会是女朋友吧!】
【哇!旗袍美女!】
【zz是什么意思?名字缩写??】
【估计就是女朋友了TAT,nighty night说晚安很暧昧的】
【!!我刚恋爱就失恋了呜呜呜】
……
两小时后,炎驰的这条短视频被一众营销号搬运转发。
标题:
【夏瑶新剧人气暴涨,车神炎驰也隔空向旗袍女神珍珠表白道晚安!】
第26章 My Knight “我家的崽。”(……
前一天睡得太晚, 第二天早上,倪裳毫无意外地起迟了。
微信上有两通未接语音,都是炎驰打来的。
江渔发来一条消息:
【啊啊啊啊我去啊你快看抖音!!】
这语无伦次的。
抖音?
想到炎驰昨晚发的自己那张的照片, 倪裳心里又是一紧。
昨晚, 她就是窥屏评论区才睡不着的。
深更半夜的, 眼看着评论数量一直蹭蹭往上涨,基本都在猜她的身份,还有她和炎驰的关系的……
倪裳还从没被这样瞩目过——还是在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
这种感觉, 就好像在汹涌的人潮中,悄悄牵手……
倪裳阖眼长缓呼出一口气,从被窝坐起来靠上床头。她划开了抖音, 正要查看关注的账号,视线突然瞥到下面推荐的搜索词条:炎驰,夏瑶
她愣了下。
夏瑶?
夏瑶怎么会和炎驰扯到一起??
倪裳好奇点击搜索。
跳出来的第一条视频,轰的她眼中一震。
#车手炎驰隔空向夏瑶表白
“……?”
“??”
倪裳怔然播放视频。
这是条娱乐号自制的八卦头条, 视频里用的是炎驰比赛的视频, 夏瑶饰演霍珍珠的《玫瑰探》片段, 以及昨晚炎驰发旗袍照道晚安的截图。
“……知名GP车手炎驰昨夜突然公开晚安, 还是很暧昧的那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旗袍美照外加缩写‘zz’, 一看就知道是最近大火的旗袍女神珍珠小姐啊!
驰神这般高调, 很难让人不多想啊——难道是在向夏瑶公开示好?!
炎驰作为亚洲第一GP车手, 曾因酷帅的外形引爆热搜,人气一直超高。夏瑶的不少粉丝已经表示, 如果‘姐夫’真是驰神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女明星×车手组合,大家快把公屏打在般配上!”
倪裳:“………………”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她垂眸看着手机屏, 慢慢努起唇。
心里的那点甜丝丝的悸动没了。
开始不爽。
还有些莫名的委屈。
——那张照片,明明是她啊!
而且“zz”指的也不是“珍珠”。
是“崽崽”……
倪裳划掉娱乐号聒噪的配音,点进炎驰的账号。
他没有删除那条晚安视频。到现在也没作任何说明解释。
下面的评论正在疯狂发酵,有哭嚎失恋的女友粉,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拱他快追女明星的,还有夸赞他和夏瑶真的很般配的……
倪裳撇了撇嘴,唇线微抿。
屏幕上突然弹出了微信语音请求。
倪裳盯着红白色赛车服的头像看了几秒,有点不情不愿地点下接通键。
“……干嘛?”
她没好气问道,尾音带出点刚睡醒的松软,听起来更像起床气。
“睡醒了?”像是不愿意扰了她美梦一般,男人的嗓音也低醇。
他又轻笑了下:“你睡得倒香。”
“在家吧现在?”
倪裳:“……”
他在这个时候打进电话来,她心里那点古怪的委屈,好像突然就被放大了。
倪裳低眸,故意道:“不在。”
“不对吧,你一早上都没出家门。”男人不紧不慢道,“你奶奶倒出来得早。”
倪裳怔了下。
“你怎么知道啊?”
奶奶今天一早就出门看料子去了。
倪裳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你在我家这边啊??”
不等男人回答,她已经拉开被子急匆匆下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炎驰只低低笑了下:“开门。”
倪裳先奔去洗手间快速洗漱。
旗袍是来不及慢慢穿细细扣了。她只好换上件单色长裙,又从衣柜里拿出件齐膝针织衫罩在外面。
快步下楼来到前院,倪裳在门后站定,抬手又理了下长发,才打开木门。
男人单手抄兜站在门外。
秋天的早晨,他依旧只穿了件单夹克,高大身形硬朗落拓。
视线打量女孩少见的居家打扮,炎驰唇角勾了下。他睨着她没说话,一手散漫扯开夹克拉链,把捂在怀里的早点袋子递到她面前。
倪裳没伸手接,一双剪水瞳幽幽看男人,小声:“你怎么来了?”
之前不还说,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么。
炎驰眉梢抬了下,伸手在她脑袋盖上抓一把。
“来看看我的这只崽,是不还醋着。”
倪裳:“……”
倪裳横了男人一眼,扭身往院里走了。
炎驰在她背后无声一哂。
看来是还醋着。
快腌入味了都。
他迈开长腿懒散跟进院,把早餐放到树下的石桌上。
“好了,别醋了。”
他坐到倪裳对面,黑眸深深凝在她面上。
“你乐意,老子还舍不得呢。”
倪裳眸光动了动,耸拉的嘴角终于扯起来点。
再开口,语气也软和不少:“你怎么回来了啊?”
她抬眼看男人,这才发现他下巴上冒了层淡青色的胡渣,看起来又糙又野的。
他看见奶奶早上出了门,那应该很早就到这边了。
但他昨晚不还在外地么……
“明知故问呢。”炎驰懒洋洋反问道。
“我再不回来,眼看追到手的媳妇儿都没了。”他嗤了声,“老子不白追那么长时间了。”
倪裳拿豆沙包的手一晃。
“什么,什么眼看就要追到手啊……”
她好似被戳中一般,眼睫快颤,闪避男人的视线。
炎驰慢“哦”出一声,饶有兴致扬眉:“还没呢?”
他撩起眼皮深深看她,目光直白,语气暧昧:“那方不方便说下,还差多少啊?”
“给个进度条儿呗,我也好澄清。”
倪裳不解:“澄清什么?”
“澄清我昨晚发的,是我还没追上的女朋友。”男人慢吞吞道,说着又不满拧眉,“一个个看见旗袍就瞎几把扯,什么眼神啊都。”
倪裳眨了眨眼,解释道:“我之前去高原,其实是去剧组当服化顾问了。”
炎驰反应了一下,眉心微动:“就是那个——”
倪裳点头:“夏瑶穿的旗袍,都是我做的。”
“怪不得。”男人轻呵出一声,又淡淡道,“没你穿着好看。”
倪裳拿餐纸的手顿住,心中微妙一漾。
她看了炎驰一眼,娇嗔的小眼神:“胡说吧你就,人家可是当红的女明星。”
炎驰不为所动:“女明星怎么了。”
他侧眸看她,眼尾微挑:“比不上我家的崽。”
倪裳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她低头,努力压了下上翘的嘴角,小声:“什么你家的啊……”
“不是我家的啊?”炎驰吊儿郎当反问,又闷笑了下,“那驰哥可以收养你啊。”
他隔着石桌靠她进了点,嗓音也压得缓沉:“让我养不?”
倪裳接不住男人暧昧的问句,也不敢和他直白的眼神对视。
她偏头岔开话题:“你澄清时可千万别那么说。夏瑶现在正火,她粉丝会撕你的……”
男人不屑嗤出一声,收起敞开的长腿,懒散起身。
转身的时候又顺走她手边的小米粥:“凉了,别喝了。”
他回眸看她,问:“再给你买个?”
倪裳摇头:“不用了。”
炎驰扎开塑料杯,自己喝起凉粥。
倪裳也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看着男人上下滑落的喉结,她忽然有些恍惚。
他们都好些天没见面了。
这个男人,一大早说来就来,糖衣炮弹骚话连篇,劈头盖脸就往她这儿砸。
哄得她一愣一愣的,现在说走就又走了……
倪裳唇瓣抿了抿,最后只问:“你还有事吗?”
炎驰淡淡“嗯”了下,一手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浓眉又不耐蹙起来:“这破事儿,总得有个完吧。”
倪裳正要问他打算怎么做,就听见男人自嘲般轻嗤:“老子以后绝对不搞缩写了。”
“就从现在开始。”
说完,炎驰转身,伸手在女孩的侧脸上轻轻拍了拍。
他弯唇温声:“走了啊,崽崽。”
第27章 My Knight 天青色等烟雨(二……
炎驰离开后, 倪裳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夏瑶打个电话。
在剧组那阵子,她们处得其实很不错。夏瑶喜欢旗袍, 打心里佩服倪裳的手艺。加上倪裳被绑架的事她也很愧疚, 对倪裳一直很客气的。
微信发过去一会儿, 夏瑶的语音主动打了过来。
红气养人,女明星的心情听起来不错,不等倪裳说话, 她就先问了:“抖音上那张旗袍照片里的,是你吧?”
倪裳有些不好意思:“……对。”
“哈哈我就说,我一看就认出那是你的镯子嘛!”夏瑶笑了笑, 语气有些揶揄,“你男朋友很帅啊!颜值没得说,那个身高身材,啧, 直接秒杀圈里大多数男明星!”
隔着电话, 倪裳的脸也腾地红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倪裳否认道, 想了想又抿唇小声, “还不是呢……”
“‘还’?哦~我懂我懂。未来时的对吧?”夏瑶继续玩笑道,又很轻地啧了声, “他这追的, 够凶的啊……”
人一八卦起来, 话就会变多,女明星也不例外:“昨晚我刚下大夜戏, 我助理就说有一个特帅的赛车手在跟我表白,我一听赛车手——结果上了号一看,嗐, 人家这表白的哪是我啊!”
夏瑶突然又问:“他发的那个‘zz’什么意思啊?也不是你名字缩写啊。”
倪裳:“……”
倪裳怎么好意思说。
她岔开了话题,说起炎驰和夏瑶这个乌龙绯闻,对误伤夏瑶表示抱歉——也是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夏瑶表示这都不算事,她最近热度很高,各种被扒被讨,基本天天就住在热搜上。炎驰这个事情,估计也就热闹这两天就过去了,不用管。
倪裳一颗心落定,随后又有了点别的想法。
她跟夏瑶说了想要开账号推广平裁旗袍的想法,婉转地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己引点流量。
夏瑶当即表示没问题。她现在就是个旗袍发烧友,很乐意当自来水安利。
“但是我没法发博帮你推啊,团队可能不太愿意……这样,你开好了账号给我说一声,我去你下面留个言,你放心,到时候粉丝自己就摸过去了……”
倪裳道谢后挂断了语音。江渔正好也来老宅上班了。
两人在几个流量大的平台上比较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在微博上开账号。
抖音流量大,视频都太短了,玩玩变装可以,服装展示估计什么都看不清。而且旗袍精致细节多,估计得放不少图。
注册微博前,倪裳又打开抖音看了一眼。还是老样子——炎驰没澄清,短视频也没删。
下面的评论数量似乎又多了不少……
她想了想,给男人发了条微信。
霓裳有衣:【我跟夏瑶都说好了,这件事就冷处理吧。你不用再说什么了。】
片刻,炎驰回了个“?”。
看着这个问号,不知道为什么,倪裳脑中自动浮现出男人眉梢微扬,黑眸沉沉睨自己的模样。
还有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不爽。
她还没回复,炎驰又就发过来一条消息。
YC:【这么说,我跟女明星传绯闻,你也无所谓了?】
倪裳:【你自己不也说了是绯闻么……】
炎驰半晌都没回复。过了一阵子——
YC:【呵】
YC:【善变的崽】
倪裳:“……”
倪裳没有回男人微信,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在平板上研究新建的账号。
微博号就沿用她的微信昵称,也叫“霓裳有衣”。
江渔回家拿了单反相机,在工作室里挑了几件旗袍咔咔拍照,又找出几张她们在给剧组做旗袍的照片,发了第一条微博,配文是:
【旗袍独特有品性,红尘初妆山河娇】①
夏瑶很快就在下面评论:
【谢谢@霓裳有衣的旗袍,让我更自信更漂亮[心]大师手艺,百年传承,瑞思拜~】
果然没一会儿,粉丝们闻声而来,微博的流量坐火箭一般嗖嗖往上窜。
【这就是给剧组做旗袍的老师吗?】
【旗袍都太漂亮啦!】
【呜呜呜感谢您做的旗袍!带来那么漂亮的霍珍珠给我们!】
【请问接单吗?麻烦看下私信!最近看了剧也被种草,太想要一件传统老旗袍了!!】
……
夏瑶引流过来的基本都是粉丝,观光打卡夸两句后很快就走了。还有一部分是被种草想订做旗袍的,在倪裳把“不接网单”加进简介后,这一部分人很快也散去了。
流量好像一个爱情骗子,来得快去得更快。
江渔皱眉,轻“嘶”出一声:“感觉这样不行哎。来的都是粉丝,但我们得让人对旗袍或者传统服饰感兴趣,这样才能起到科普推广的意义。”
倪裳想了想,问:“要不再多拍些旗袍的照片上去,或者我再去储物室拿点老时代的衣服来?”
江渔摇头。
她大学是学新媒体的,对这方面也有点研究。
网络上每天有趣有梗的更新内容那么多,他们就放几件旗袍或者老衣服,很难把人吸引过来。
到底,什么才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呢……
江渔出神般看着同样托腮思考的倪裳,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福至心灵。
“我问你——”
胳膊突然被抓住,倪裳吓了一跳。
她扭头,看见江渔俩眼都在放光:“现在在网上,大家喜欢看什么?”
倪裳愣了下,犹豫回答:“……好看的?”
“对!好看的!”江渔重重点头,“好看的视频,好看的文,还有就是——”
她顿了下,定定看倪裳,眼睛亮亮的:“好看的人。”
“旗袍好看。旗袍美人,大家更喜欢看!”
倪裳怔住,心里已经隐隐明白江渔的意思:“你是说……”
江渔使劲点头,一脸兴奋:“我们拍视频!拍你穿旗袍的视频!”
倪裳下意识抗拒。她本来就不是放得开的性子。
要被屏幕后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江渔有一万个说服她的理由: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尽全力推广,结果这点牺牲都不肯,像话么!”
“推广传统旗袍,就是要让旗袍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去——你从小到大每天都穿旗袍,谁还能比你更有说服力!”
“你不是很反感网上那些穿着旗袍挺胸撅腚,打擦边球的视频吗!那就上啊!让他们看看什么旗袍的端庄优雅!”
倪裳:“……”
江渔还举了一个非常强有力的例子:
“炎驰!知道炎驰为什么人气高吗?我告诉你,他那么一张脸,别说骑摩托,就算蹬三轮车也照样火!”
“流量时代,颜值就是流量。你要不拍视频,就是暴殄天物!”
倪裳:“……”
好家伙。
倪裳感觉自己要再不拍,就十恶不赦了。
好在一切都是现成的——家里的老宅老院,各种清代民国的老物件,随手一拿都是极好的拍摄道具。
出了家门,青石板上的江南烟雨,老城巷里的小桥流水,往哪儿一站都是和旗袍极配的背景。
就这样,两个女孩家里家外出出入入,从下午拍到傍晚。
倪裳换了二十多条旗袍,系盘扣解盘扣到手指发麻……
江渔重操旧业,打了鸡血一样,连饭都不吃就开始剪视频,剪完后就发到了微博上。
视频不长,不到两分钟。江渔没有让倪裳特意摆拍,拍摄剪辑的都是她穿旗袍的日常生活画面,既真实,又饱满:
工作室里,倪裳一袭素袍裁衣打扮,淡雅眉眼皆专注,连眼下的小红痣都透出认真;
院中海棠花下,女孩纤手捻玉杯。腕上玉镯搭薄纱倒大袖,腮边绯红配杯中美酒,每个细节都美不胜收;
卧室里,她脱掉旗袍,只穿衬裙,坐在黄花梨梳妆台前描眉画黛。对镜莞尔一笑,宛如画中仙。
……
视频配的背景音乐是《青花瓷》,歌词简直就是对倪裳的写意: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②
穿上旗袍的倪裳,仿佛被渲染青花的素胚。
她从寻常巷陌中走来,也是从衣香鬓影的时代中来,风光动人。
江渔料定这支视频会有流量,但没想到反响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好。
视频发布后两小时,评论点赞转发都嗖嗖的涨。
等到大家弄明白,视频中的旗袍美人,就是大火剧集《玫瑰探》里的旗袍的创造者,更是炸开了锅:
【我还以为给剧组做旗袍的是位老师傅!没想到是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传统旗袍!典雅,端庄,大方有韵味。旗袍真的不是只有火辣性感。】
【怎么不性感了!我觉得性感得要死好吧!魂儿都快给我勾没了!!】
【为什么会有人把旗袍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会有人把旗袍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会有人把旗袍穿的这么好看啊啊啊啊啊!】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她是传统旗袍的第五代传手艺人。
太爷爷是倪向黎,不了解倪向黎的可以看下《最后的旗袍大师》这个纪录片,看完真的很感动!匠人之心!】
……
这次的热度不是冲着夏瑶来的,而是真正开始讨论旗袍了。
江渔和倪裳备受鼓舞,一心想把这个热度接上:把太爷爷的纪录片也po上去,然后再拍一些她们平时制作旗袍的画面,如果客人愿意出镜的话,可以拍她们订做试穿的画面,喜欢旗袍的人穿上心爱新袍,那种喜色很有感染力……
两个女孩激动讨论到很晚,江渔才离开倪家老宅。
倪裳送她到门口,刚要锁门,就听见江渔突然惊叫一声。
“倪裳——”她急匆匆跑了回来,不由分说就把手机怼到倪裳脸前,“你看!”
她们刚发的那条视频下面,出现了一条新的热评。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两张图片对比:一张是炎驰抖音做完发的旗袍照,没露脸的女孩腕上的玉镯被圈了出来,另外一张是倪裳的视频截图,手上戴的镯子同样又被圈了出来——两个镯子一模一样。
什么都没说,意思不言而喻。
下面的跟评已经炸了:
【???】
【好家伙列文虎克!!】
【所以???驰神昨晚表白的不是夏瑶,是这个旗袍小姐姐???】
【我觉得驰神跟这个小姐姐更配(轻轻)硬汉×娇女,谁懂我!】
【我懂我懂!斯哈斯哈那种!!】
【呃,感觉有点扯……和夏瑶就已经破次元了,这个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我也觉得,可能就是镯子有点像】
【所以他发的到底是谁啊!】
……
倪裳的脑袋有点懵。她下意识拿起手机想看炎驰的抖音。
今天太忙,她都快把这事儿忘了。也不知道他下午有没有再发澄清之类的……
手机还没解锁,倪裳就又听到江渔猛地抽了口气:“炎驰——”
“微博!”
也不用倪裳自己看微博了,江渔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怼到她脸前。
倪裳定睛屏幕,看见一个叫“yanchi”的微博号。
炎驰的微博??
她愣了一下,拿过江渔的手机凑近看。
这个账号应该是新注册的,第一条动态,是一条点赞——赞的就是倪裳的旗袍视频。
第二条动态,是一条转发微博。
原博发的是有关倪裳太爷爷的一篇文章:倪向黎曾在纪录片《最后的旗袍大师》中提到自己的心愿,他说:“希望有一天,旗袍能重新回到中国女性的日常着装中去。”
遗憾的是,大师没能看到这一天。更遗憾的是,随着倪大师的离去,旗袍不复从前荣光。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再看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款款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有一个人转发这篇微博,并@霓裳有衣:
【今天我看见了呜呜呜,我愿称@霓裳有衣为最后的旗袍美人!】
炎驰跟在后面转发:
【也是我最后的心上人@霓裳有衣】
倪裳:“……”
倪裳眸光微动,定定看着“心上人”那三个字。
“叮”的一声轻响,微博页面自动刷新,自动蹦出来新动态。
就在刚刚,炎驰发了一条新微博,也是第一条原创微博。
——正是他昨晚发在抖音的旗袍照。
只不过这次,照片没有截掉脸部,是完整的了。
一袭雾霾蓝长旗袍的女孩低眸浅笑着,眉眼间尽是清欢,一颗红色小泪痣楚楚动人。
炎驰配文: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第28章 My Knight “想我了没?”……
倪裳为了流量忙活一下午,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最大一波流量居然是这么来的。
她旗袍视频下面的评论迎来第二波猛增,点开来看,每一条都让倪裳脸红心跳的:
【!!!好家伙居然是驰神的女朋友!这才是破次元壁好么, 完全想不出来这俩怎么认识的……】
【呜呜羡慕姐姐拥有那么帅的男票[泪]】
【啊啊啊小姐姐驰神会带你去压弯吗!!】
【你们为什么都羡慕小姐姐?只有我羡慕驰神吗!白白软软的旗袍大美人我也要抱呜呜!!】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我羡慕摩托车吧那就!】
【祝福!】
【祝福哦~】
【祝幸福!】
【祝性\'福[doge]】
【看过驰神的比赛, 人都快甩飞了他还能把车救回来, 那个力量太吓人,有点担心美女吃不消[doge]】
【啊啊啊完球,我已经脑补了一出摩托车play!】
【还有旗袍play[doge]】
……
倪裳:“……”
为什么她的评论会变成这般画风??
倪裳好像有点明白“人形荷尔蒙”的意思了。
还真是他在哪儿, 哪里就会……
发大水:)
她又点进炎驰的微博。
男人发的她那张旗袍照下面,留言也已经很多了。画风跟她的评论区大差不差。有一条热评是这样的:
【驰神内心OS:大家快来看我老婆多漂亮!!(叉腰.jpg)话说当初破纪录时也没见你这么嘚瑟过:)】
【主要是老婆火了,有人有危机感了→_→赶紧出来宣示个主权】
【@yanchi:别乱说。还在追。】
【回复@yanchi:哇居然回复我了!!】
【回复@yanchi:??不会吧难道还没追上??】
【@yanchi:。】
【好家伙, 驰神@yanchi你支棱起来啊!拿出你比赛时从12追到第1的气势!!】
倪裳:“……”
他居然还回复……
倪裳在两边的评论里来回横跳,一颗心仿佛也被烹开一半,咕嘟咕嘟反复悸动。
所有的惊异,嗔怪, 羞怯, 以及不知名的复杂情绪, 最后都转化成一种具体的行动——
倪裳退出微博, 打开了微信。
想谴责男人突如其来的高调。
想责备他一点不收敛的张扬。
……想跟他说话。
倪裳指尖轻搓手机边框,慢慢点开了男人的头像。
刚犹豫着打出几个字, 红白赛车服的头像突然在屏幕上弹出来。
她心里快跳两下, 盯着屏幕等语音多震了几秒, 摁下接通键。
“……喂?”
“睡了?”男人倒像似睡未醒,磁性声线中拉出几分沉哑。
“没……”倪裳抱着膝盖缩到床上, 抿抿唇,“有事啊?”
炎驰默了片刻,气音轻嗤, 似是无奈。
“没事儿。”
他似笑非笑的:“这不天青色等了一晚上烟雨,我也没见动静。来看看。”
倪裳心里快跳了下。
天青色等了一晚上烟雨。
他还在等她的回应……
她也默了两秒,轻声:“你怎么突然就发那些啊?”
本意是责怪,可话真的出口了,语气却只有娇嗔:“不都说冷处理了么……”
“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发个视频?”男人反问,理直气壮的,“老子看完还冷的下来?”
倪裳的脸也给男人这句话烫到了。
“我发的,跟你发的两码事。”她欲言又止,还有点语无伦次的,“你……网上那么多人都能看到……”
炎驰了然嗤声:“你还不好意思?”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你,还说我比赛追车都没这么拼过,结果到现在还他妈没追上——咱俩到底谁丢人?”
倪裳翘了下嘴角,轻嘁:“那你也可以不用追啊!”
“几个意思?”男人慢悠悠问,“我已经追上了?”
倪裳:“……”
真是个逻辑鬼才。
电话里面的声响大了一瞬,听起来像男人在锁车库门。
炎驰转了话题:“看你开那号,想推广旗袍?”
倪裳轻“嗯”了声,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
“你说,我们家的老宅,以后就做一个……旗袍展馆之类的,可行么?”
炎驰思忖片刻,道:“做个旗袍主题的展馆,可以。但具体展什么东西,你想好了?”
“如果只是衣服的话,撑不起来一个馆。”
倪裳柳眉微蹙,垂下睫毛:“这我还没想好……”
“慢慢想。”男人温声。
倪裳有种他要挂电话的预感,立刻又问:“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炎驰缓声:“那得看谁约了。”
倪裳抿唇,小声:“就,奶奶想请你,来我们家吃个饭。”
“怎么?”炎驰玩味反问,“这是也带我见家长了?”
“什么啊。是老宅这事儿,奶奶一直想谢谢你,又不知道怎么谢……”
“这还不简单。”男人痞坏低笑,“把孙女许给我不就成了。”
“哎呀你……”倪裳抬手在空气里挥了下,像在捶打男人结实的大臂,“你别闹!”
炎驰笑了下,正色:“什么时候?”
“看你的时间。”倪裳答。
“那我要去了,”炎驰放低声音,暧昧问她,“你进度条也给我往前推推,嗯?”
倪裳睫尖颤了颤,没拿手机的指尖捻搓上床单。
“等你来了再说……”
像生怕男人更加直白接话,她急匆匆说了句“拜拜”便挂断了语音。
炎驰的微信随即而至。
YC:【都不给我说个晚安的?】
倪裳发了个小兔子晚安的表情包过去,想了想,又打出一行字:
【你有空了就给我说哦。】
YC:【嗯】
YC:【你准备好了也给我说】
霓裳有衣:【那你喜欢吃什么啊?我提前准备。】
YC:【我不是说这个】
YC:【等你准备好接受我了,告诉我】
YC:【不好意思的话,暗示下也行】
倪裳看着屏幕左边的绿色气泡,齿尖轻咬下唇。
霓裳有衣:【晚安。】
YC:【嗯,崽崽晚安】
倪裳放下手机,唇弧依旧是弯翘的。
桌上的闹钟已过零点,依旧没什么睡意。
她披了件开衫,收着脚步声走下楼梯,进了一楼工作室。
奶奶今天带回来的料子都堆在桌案上。
倪裳走到桌前,一块块翻看起来。
她手上倏地顿住。
居然还有块皮料。
倪裳将那一大块深咖色皮料抽出来,仔细查看摸触。
上好的料子,而且是很快很结实耐用的山羊革……
倪裳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她眼尾弯了下,小心将皮料收了起来,带回自己房间。
**
隔了一天,炎驰登门拜访。
倪裳和奶奶提前准备好午餐,男人比约定时间早一刻钟到达。
打开大门后,倪裳怔愣一瞬,眼中划过讶异。
她从没见过炎驰正式着装。
当然这件也不算正装。但相比他常穿的皮夹克和T恤,深色大衣看起来一下子庄重许多。而且还挺……
惊艳。
及膝长大衣,也只有他的身高才能撑得起来。
黑色挺括面料下的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完美展现男人身材和比例的优越,腿长二米八的既视感。
倪裳脑袋中一下子跳出一个词:
黑骑士。
……
炎驰眉梢扬了下,抬手在怔然的女孩脸前打了个响指。
“怎么?”他一条胳膊摊开,垂眸看身前的双排扣,“不合适?”
倪裳的脸后知后觉腾地红了。
“没有……”她掩饰般垂头,闪身让男人进门。
倪鸿幸也从房里走出来。
炎驰颔首,主动打招呼:“倪奶奶。”
倪鸿幸笑得和蔼:“炎先生来了。”
“您叫我炎驰就好。”男人将手里的礼盒递到老人面前。
看见盒子上的大闸蟹图样,倪鸿幸摆摆手:“哎哟,这,多破费……”
炎驰摇头淡声:“现在正是季节,就吃口鲜。”
倪鸿幸又客气了两句,点头:“你有心了……”
倪裳上前接过大闸蟹礼盒,惊讶地发现男人手里居然还有束花。
炎驰理了下花束包装,将那束剑兰依旧递到老人面前。
倪鸿幸一惊:“给我的?!”
“这,我都是个老太太了,还收什么花啊!”嘴上虽这么说,老人眼尾的皱纹都笑开了。
炎驰也笑了下:“女士什么时候都应该收到鲜花。”
倪裳:“…………”
倪裳转身,拿着大宅蟹往厨房走,很是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花言巧语”。
哼。
从厨房回到院里,倪裳看见奶奶依旧喜笑颜开地捧着那束剑兰。
嗯,看来不仅什么时候女士都喜欢收到鲜花。
任何年纪的女人也都扛不住花言巧语:)
气氛倒是明显松快不少,倪鸿幸笑着跟男人说了什么,炎驰抬眸打量院中的“金玉满堂”四棵树,点头:“上次来,这树上还没石榴。”
倪鸿幸让孙女招呼客人,自己拿着花进厨房蒸螃蟹去了。
等到奶奶走开,倪裳幽幽嗔了男人一眼:“什么上回来啊,你明明前几天才来过……”
“前几天?”
炎驰暧昧乜她一眼:“小姑娘,我们那叫私会,不能给人知道,明白么?”
“……什么私会啊!”
倪裳一下子想起太爷爷以前说话,老人家言辞一贯含蓄,要说了“私会”这样的词,指的就不仅是男女私下见面。
那就是俩人酱酱,酿酿……
倪裳耳尖微热。
“你别胡说啊……你那天就呆了十分钟。”
炎驰轻呵出声:“那天走的是有点儿急。都忘了问你。”
倪裳眼神询问。
男人黑眸幽幽睇她,侧身靠过来:“好几天没见——”
“想我了没?”
第29章 My Knight “叫声哥哥就给你……
倪裳心头猛跳, 浓睫低垂轻颤。
“没有。”
她话音将落,头顶一枚海棠花飘飘然而下,落至她发顶。
女孩一头乌丝软发流泻肩头, 发间烧红的耳尖与鬓边海棠一样娇红。
炎驰眸光微动, 伸手捻走她头上的落花, 骨节分明的掌微紧,拢住花瓣与幽香。
“你眨眼了。说谎。”
倪裳有些不自然地抚了下头发,转身往房内走。
“吃饭了。”
炎驰唇边勾了下, 跟上她进房。
天气凉了,倪家的餐桌从院中转至屋内。家里虽然人口少,但餐厅一点不马虎, 一张红木大圆桌,转盘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炎驰眉梢扬了下,轻“嚯”出一声:“这么丰盛。”
倪家宴客看来是很讲究的,冷盘热菜, 荤素相宜, 汤汁粥饭一应俱全。
倪裳示意男人到上座, 自己款款落座到他身旁。
“奶奶的拿手菜。”她指着面前色如玛瑙的东坡肉, 眼睛亮亮的,“可好吃了!”
“这个粉丝虾堡也好吃……还有这个芸豆, 邻居家自己种的, 我早上才去摘来, 很新鲜的。”
倪裳献宝一样跟男人一一介绍,整张小脸都活泼生动起来, 炎驰看着她,黑眸与唇边笑意一起加深。
“这也太隆重了。”
他侧眸看着她,又开始不正经:“不用这么客气, 反正以后都一家人。”
倪裳斜了男人一眼,小声警告他:“你一会儿,不许在奶奶面前胡说八道。”
“怎么?”炎驰乜她,目光玩味,“觉着你驰哥拿不出手?”
倪裳胳膊肘捅了下男人,嗔他:“反正你不许——”
余光瞥到餐厅门口的奶奶,她赶紧坐正噤声。
倪鸿幸走进来坐到炎驰对面。
“你带来的可不是一般的大闸蟹啊,每只都六七两往上了。”她有些惶惶,“这也太破费了。”
炎驰摇头,低眸看餐桌:“跟您费心置办这桌比,不算什么。”
倪鸿幸微笑,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都快凉了,动筷吧。”
倪裳拿起饭勺盛饭。倪鸿幸轻转木盘,一边跟炎驰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多做了点。我们口味淡,但家里有个帮忙的芳阿姨,做的辣菜很好吃。”
她将一道口水鸡冷盘停到男人面前:“这就是她早上来做的,尝尝?”
倪裳看着炎驰夹了一筷子裹着红油的鸡肉,欲言又止。
炎驰吃完,点头称赞:“这味儿很正。”
倪鸿幸笑了:“那就多吃点。”
她起身又去厨房看螃蟹了。
倪裳看着男人连勺两勺麻婆豆腐,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你能吃辣啊?”
炎驰瞥她一眼:“我说过我不能?”
他无辣不欢。
“那你之前怎么不吃?”倪裳又问。
她很清楚地记得,他俩那次烤肉,男人一点辣椒都没放。
“又明知故问呢。”炎驰揽,筷子未停,“我这不摊上你了么。”
吃个饭也娇气娇气。
不吃姜不要蒜的,沾两粒小米椒眼睛都能给辣红。
他也没治。
除了惯着,还他妈能怎么着。
倪裳定定看了男人片刻,眸光微动。
她什么都没说,拿起公筷又给他夹了块口水鸡:“都是你的,慢慢吃。”
炎驰却停下筷子,视线扫桌面:“这儿有你做的么?”
倪裳指了下那盘咸蛋黄焗鸡翅:“那个。”
看男人转盘去夹,她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不太会做饭。”
“平时工期忙,芳阿姨过来做菜多。奶奶之前还说,我没事也要多做做了……”
“不会就不会呗。”炎驰直接上手抽掉鸡翅里的骨头,满不在乎道,“我会就行了。”
他侧眸睇女孩一眼,笑得痞气:“以后不听话,整一桌子辣的辣哭你。”
倪裳撇嘴嘁出一声,一只手暗搓搓在饭桌下掐男人。
她也没看自己抓的是哪儿,就感觉炎驰后背突然一僵,很轻地“嘶”出一声。
男人一把捏上她手腕,黑眸缓缓凝上她面,目光深邃玩味。
“胆儿够肥的啊崽。”
他的声音低窄发哑,警告的意味很足,又像在克制什么:“敢碰男人后腰?”
倪裳心里跳空一拍,跟被烫到一般嗖似抽回手。
她逃一般起身:“我去厨房帮奶奶!”
炎驰的黑眸幽深跟随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那抹柔影晃到门后,他才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
进厨房前倪裳又在门口立了两秒,抬手贴了贴发热的侧脸。
倪鸿幸正在调姜醋汁,没有注意到孙女飞红的脸。
倪裳过去打开蒸锅,不由惊讶轻“哇”了下。
男人带来的简直是巨闸蟹,两只就能装一盘。
公母四对闸蟹一共八只,奶奶只蒸了一半,正好装两只盘子。
倪裳先端着盘子出去,倪鸿幸随后将姜醋汁和温好的黄酒盅摆上桌,又从旁边的五斗柜里拿出三套小木盒。
炎驰看着身旁的女孩翻开木盒,拿出闪着光泽的小方桌,圆锤,圆剪、镊子,钎子等精巧工具。
——一套黄铜蟹八件。
倪鸿幸朝炎驰笑了下,说:“我们习惯这样了。你随意啊,武吃也没有问题的。”
炎驰只取出黄铜圆剪,笑道:“那我就不讲究了。”
倪裳细致吃完几只蟹腿,扭头一看,身旁的男人已经将一只螃蟹拆吃入腹。
他虽然吃得快,但一点不粗鲁,拆蟹熟练又利落,吃完的蟹壳还拼回成整只蟹放在骨碟里。
倪鸿幸拿起最后一只大闸蟹放到炎驰手边,示意他继续吃。
她又跟倪裳道:“囡囡,喝点黄酒。螃蟹性寒。”
倪裳乖乖点头:“好。”
放下酒盅时,她又不动声色瞟了眼身侧。
最后一只大闸蟹也快被他吃完了……
倪鸿幸刚吃完手里的蟹,一位住在附近的熟客突然上门了。
她带客人去了工作室,又跟炎驰道抱歉,嘱咐倪裳继续招呼他。
老人关上工作室的门,男人拿过手边的蟹壳递到倪裳跟前:“给。”
倪裳偏头一看,怔住。
蟹壳里满满盛着蟹肉。
原来刚才他没吃啊。
最后那一整只蟹,原来被男人拆干净藏进了壳里。蟹肉鲜嫩,蟹黄肥美,装的满满当当。
见女孩半天没动作,炎驰眼神示意:“吃啊。”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我奶奶说女孩子一天只能吃一只……”
“驰哥说你想吃多少有多少。”男人轻嗤,“当我刚没看见?”
他勾唇轻点倪裳的小鼻尖,坏笑逗弄:“谁馋的跟个猫崽儿似的。”
倪裳赧然摸了下鼻头,小声否认:“我没有……”
炎驰看着她低笑了下,语气是不自觉的宠溺:“猫样儿。”
“快吃。”
他把蟹壳放到倪裳面前,又给她浇了一勺姜醋汁上去:“老子拆半天呢。”
看着满到快溢出来的蟹黄,倪裳咽了下嗓子,抿唇接过男人手里的勺子。
心中莫名有些惶惶,她还从没有这样吃过蟹。
不用自己动手剥,只管尽情舀挖,现成的吃起来好像更香——或许是因为有种被娇惯和纵容的感觉在里面……
倪裳吃完满口甘脂,端起酒盅。男人刚把空蟹壳放回到自己盘中,倪鸿幸就从工作室出来了。
她让倪裳跟维修工人联系下,问人下午什么时候到。
炎驰问她:“家里什么坏了?”
倪裳放下黄酒:“我房间的窗锁。”
“我看看去。”
“不用,有人——”倪裳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抄起椅背上的大衣起身。
她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上楼到女孩房间房门,炎驰突然刹住脚步,回眸看倪裳,似在请示。
倪裳反应了一下,上前推开自己房门:“请进。”
男人大步跨进她起居室时,倪裳的心里还是微妙起伏了下。
这还是除家人外,第一次有男人进她的房间……
炎驰走进去,不紧不慢在房中站定。
她的起居室和卧室是打通的,一面精致的双面绣屏风做阻隔。
薄罗轻纱之后,女孩的香闺软床看不真切,偏更引人遐想……
男人撇开视线,目光又落在窗前的黄花梨梳妆台前。
他一下子又想起倪裳旗袍视频里的场景:
小轩窗,正梳妆。
女孩脱下旗袍搭在一边,只着单薄衬裙坐在梳妆台前。
极细的吊带下,女孩白嫩的皮肤仿佛铺了一层珍珠微光。
香肩酥腻,玉颈婷婷,平直的两条锁骨伶仃瑟缩,像是盛了两抔白雪……
炎驰轻阖眼皮,切断脑中旖-旎画面,喉尖滚落后的声线偏低:“哪扇窗坏了?”
倪裳指向屋角:“那个,锁锁不上了。”
男人走过去,伸手拨弄了下窗拴,又问她:“工具箱有么?”
“有。你等下。”倪裳说完,匆匆下楼。
她和奶奶现在一般都请工人来修,工具箱早被扔进储物间了。
倪裳也忘了放在哪儿,连着翻了两个柜子都没找到。
她取下手腕上的皮筋,将散在肩头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蹲下来在抽屉里翻找。
又翻了两个抽屉,倪裳才找出灰尘满布的工具箱。
擦干净后拎着上楼,炎驰正抄着兜懒散散倚在窗边。
她从门口望过去,只能看见男人隐在光影中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走势格外陡峭。
偏头见她回来,炎驰浓眉抬了下:“你这小二楼可真逍遥,采光和视野都很好。”
他手又伸向窗外,骨节分明的颀长手指和海棠花枝不过几寸距离。
“一开窗还能摘个花。”
“是啊。”倪裳淡淡接话,一边将手里的工具箱放下,背过身很小声,“没人送,就自己摘喽。”
炎驰听到了。
他眉心微动,黑眸饶有兴致虚眯了下,似笑非笑看着女孩纤瘦玲珑的背影。
片刻,男人勾唇轻笑:“真他妈发愁。”
倪裳故意不转身也不接话,下一刻她又听见男人轻啧了下:“家里有个分分钟醋翻的女人,老子以后哄的日子估计还多着。”
倪裳嘴角翘了下,轻声嘟哝:“少自作多情了你。”
炎驰闷笑了声,在背后问她:“你知道我给奶奶送的剑兰寓意什么吗?”
倪裳回过身:“什么?”
“长寿康宁。”炎驰回答。
倪裳慢慢点头:“给奶奶挺合适的……”
“是吧。”男人淡声道,两条长腿迈开往前她跟前慢悠悠晃,“花店老板一说这寓意,我就拿了一束。”
“我又问,那送女人什么花好,老板说送女朋友,肯定玫瑰啊。但我一想——”
他直直看着她,狭长黑眸幽深勾人:“这还不是我女朋友呢,不合适吧?”
又来了又来了。
倪裳压了下嘴角,偏头嘁出一声:“那就别送了呗。”
炎驰挑了下眉:“不要了?”
倪裳抬头看男人,浅色的眼瞳中有隐隐的期待:“你……真有啊?”
男人不置可否。
他俯身直勾勾盯着她,诱哄般沉声:“叫声哥哥,就给你。”
倪裳:“……”
倪裳嗔男人一眼,撇嘴:“我才不稀罕呢。”
炎驰轻咂唇:“真不稀罕?”
他又笑了下,直起身子,一手摸进大衣口袋里——
倪裳好奇扬眉,目光紧密追随男人的动作。
兜里能有花?
炎驰的手慢慢拿了出来,掌骨分明的手微攥——
什么都没有。
敏锐捕捉到女孩眼中划过的失望,炎驰唇边勾了下,将手递到她眼下,拇指突然轻推了下。
倪裳眼睛倏地瞪大,不自觉屏息。
——一只玉簪从男人的袖口中滑了出来。
玉簪白壁无暇,通体莹润。簪头的雕刻很饱满而精致——是一朵小玫瑰的样式。
炎驰唇边翘着,抬手将簪子簪到倪裳脑后的低发髻上。
他把碎发轻柔别至她耳后,黑眸深深:
“给我们崽崽,带了一朵不会败的玫瑰。”
第30章 My Knight “张嘴。”
男人的指腹温热而粗粝, 轻捻她的发丝,若有似无地蹭过白嫩耳垂。
微妙的酥麻触感,连通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窜。
倪裳怔然看了男人好几秒, 抬手在脑后摸了下, 把簪的歪歪斜斜的簪子取了下来。
白玉润泽, 触手生温。簪头的玫瑰精巧至极,每一枚花瓣都明晰可见。
玉玫瑰栩栩如生,永久绽放。
而她的心上, 好像也开出了一朵小花……
倪裳眼睫微动,抬眸荧荧看男人。
他也在看她,黑眸深邃, 专注到溺人。
见她一直握着簪子不动弹,炎驰挑眉:“不喜欢?”
倪裳摇摇头,贝齿轻咬下唇。
男人了然笑了下:“拿着吧。也没送过你什么。”
算一算确实没送过什么。她这个性子,再加上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出手阔绰她反而会更有压力。
不急这一时。
早晚成他女人。到时候要星星他也给摘。
女孩如玉般的指尖一直在小玫瑰上摩挲, 炎驰轻咂唇:“不想要就算了。”
他故意伸手作势夺:“我拿回去当飞镖——”
倪裳嗖似缩回手, 立刻将玉簪护在胸口。
她嗔了男人一眼, 垂头绕开他,坐到了窗边的梳妆台前。
女孩一手扯掉发圈, 一头青丝软发流泻而下, 发梢微晃间, 似有暗香浮动。
倪裳重新盘发,一头黑丝绾成高发髻, 展露饱满颅顶和亭亭长玉颈。
玫瑰玉簪插*进发髻,她在镜中对上男人的目光,弯唇柔声:“谢谢。”
女孩两颊飞上羞红, 剪水双瞳脉脉含情。
莞尔一笑,乱人心曲。
炎驰眸色转深。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唇边缓缓翘起来:“好看。配你。”
这样才对。
他看上的女人,才不是几个包几套珠宝能讨好的。
她美如冠玉,就该配无暇美玉。
炎驰将手里的大衣随意扔在木沙发上,拎起工具箱走到窗边。
倪裳最后抬手又摸了下小玫瑰,也起身走过去,默默将黑色长大衣叠好。
她将衣领抚平,扭头问男人:“能修得好吗?”
炎驰乜她一眼,懒声:“看不起你驰哥呢?”
倪裳无语,不接他的话:“那我就打电话给工人说,要他不用来了。”
炎驰轻“嗯”了声:“直接给他说在你家他失业了。”
男人打开工具箱拿出螺丝刀,晃着手柄在指间转了一圈,吊儿郎当的:“以后这些活儿你男人都包了。”
倪裳脸热:“你又——”
她还没反驳,就听见窗拴咔地弹出一声轻响。
炎驰伸手关上窗,窗拴完美锁合。
倪裳愣了下。
这也太利索了吧。
她又想起男人在营地生火拉电,还有那间他自己改造的车库……
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动手能力居然这么强。
而且好像什么都会一样……
炎驰撂下螺丝刀,拍了拍手:“还有哪儿不合适?我一块儿看看。”
倪裳想了想,说:“梳妆台的那个抽屉老卡住。”
炎驰走到另一扇窗前的梳妆台边,指节在台面上叩了两下:“这有些年头了。”
倪裳点头:“这还是当年奶奶结婚时,太爷爷给她准备的嫁妆。”
炎驰眨了下眼,发现什么:“你奶奶结婚后,一直住在娘家?”
“对啊。”倪裳解释道,“太爷爷就奶奶一个女儿,奶奶不愿意嫁出去,就自己找了个上门女婿。”
炎驰意外扬眉:“老奶奶够可以的啊。”
随后他又轻啧摇头:“结婚还是分开住的好。”
倪裳在心里默默点头。
等结婚后,她总可以正大光明点外卖了吧……
男人瞥她,唇角弯的别有意味:“我也不要媳妇儿带嫁妆,只要人过来,什么都我出。”
倪裳:“……”
这个男人又开始烦人了。
倪裳不接男人的话,幽幽横了他一眼,扭身下楼了。
那位突如其来的客人不知道在和奶奶忙什么,工作室的门依旧紧闭。
倪裳简单整理了下餐桌,将锅碗瓢盆送回厨房。
看见灶台上还有一袋青提,她取出来一大半,洗净后端着上楼。
她进房时炎驰也没抬头,低眸专心摆弄手里的东西。
他跟之前查看她脚伤时一样的姿态,半蹲单膝着地,另一只膝上放着取出来的木抽屉。
大衣脱下,男人只穿了件黑色薄长袖,袖口上挽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上面攀附着几条青色经络。
他垂头查看膝上的抽屉时,肩背紧实喷张,圆实的臀也微微抬起。搭配那张专注的,轮廓分明的侧脸,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男人味十足的……性感。
倪裳的视线落在男人宽肩下收窄的倒三角后背上。
今天她不小心碰到那里时,炎驰浑身似乎都骤紧一瞬。
看她的眼神,就像一头即将扑食的兽……
“你杵那儿监我工呢?”炎驰突然出声打断她臆想。
倪裳一惊,抬头对上男人黑眸后,脸上又腾地热了——有种偷窥被抓包的羞窘……
她眨眨眼,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果盘递到男人面前。
炎驰瞟了眼盘里的青提,视线上移到女孩面上,眉梢很轻地挑了下,手没动,意思不言而喻。
倪裳抿抿唇,犹豫了下,一手将旗袍后摆夹进膝后,也蹲到男人身旁,捻起一颗饱满青提送到他嘴边。
炎驰满意勾唇,偏头就着她的手咬上去。
水果入口,视线一时没收回来。
女孩细嫩的小手上沾染着细密水珠,削葱指尖都透出莹润的薄粉,看起来比青提还要清甜多汁……
炎驰黑睫动了动,喉尖轻滚:“这提子很甜啊。”
他偏头:“再来个。”
倪裳:“……”
倪裳又捡起一颗青提递到炎驰唇边。
这次,男人湿热的气息扑上她手背。
倪裳指尖瑟缩,瞟了眼他搭在抽屉的手,撇嘴小声:“你又不是空不出手……”
炎驰咽下口中的果实,轻嗤:“那得看做什么了。”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就看见男人抬起抽屉上的手。
带着温度的粗糙拇指抚上她嘴角,轻轻揩掉唇边的水珠。
倪裳一怔,手上的青提啪地落回果盘。
炎驰很深地看了她片刻,手落下,捡起她刚掉的那颗提子。
“乖,张嘴。”
——男人的声音响在她鼻尖,低磁暧昧到极致。
倪裳像受到蛊惑一般,唇瓣不由自主微开——
“倪裳。”
一道声音平静,却炸如惊雷响。
倪裳应声扭头,看见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门口。
她心头一跳,几乎是弹跳起身。
“奶,奶奶!”
倪鸿幸走进来,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炎驰看了眼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女孩,也站起身。
他正要开口,就听见倪鸿幸道:“炎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突然来了人,今天怠慢您了。”
注意到自己又变成了“炎先生”,炎驰眉心敏锐皱了下。
他摇头:“您客气了。”
倪鸿幸微笑:“本该多招待您一会儿的,可维修工人说好了还要过来……”
倪裳赶快开口:“我已经给工人——”
“我已经给工人说过了,他马上就会到。”倪鸿幸径直道。
倪裳:“……”
倪裳看了眼奶奶,抿抿唇没再说话。
人家逐客令都下了,炎驰也只好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真是抱歉。炎先生慢走。”
倪裳看着男人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往外走,犹豫着小声:“我送——”
倪鸿幸已经转身:“我来送客。”
倪裳:“……”
倪裳走到窗边,看着炎驰被奶奶客气送出大门。
木门闭合的瞬间,男人似是不经意抬眸,遥遥朝她的窗口瞟了一眼。
倪裳盯着大门看了半晌,俯身捡起地上的木抽屉,推回进梳妆台。
——毫无阻碍的丝滑。
他又给她修好了……
还没来记得整理复杂的心情,倪裳就听见奶奶上楼来的脚步声。
她赶紧背过身,垂头整理工具箱。
倪鸿幸走到孙女身边,什么都没说,只往她头上淡淡看了一眼。
倪裳脊背一紧,后知后觉——她还戴着那只玉簪呢……
在沉默和惴惴中整理好工具箱,倪裳刚拎上箱子,就听到奶奶开口:“顾阿姨今天过来,说是想改下上周订好的旗袍样子。”
她心里一下子松出一口气:“这样啊……怎么突然要改呢?”
“说是从网上新看到了个样子,想照那样做。”倪鸿幸顿了下,继续,“今天她一见炎先生,就说从网上看到过他。”
倪裳猝不及防:“……是么?”
倪鸿幸扭头看孙女:“炎先生是赛车手?”
倪裳眨了眨眼,轻声:“对。他本职其实是赛车手,拆迁这事,是帮家里公司做的……”
“怪不得。”倪鸿幸淡声道,“顾阿姨说在网上看见过他比赛的视频什么的。”
倪裳轻“嗯”了声:“他,还挺有名的……”
“是啊。”倪鸿幸顿住,意味深长瞥孙女一眼。
“顾阿姨都看到他在网上公开跟你表白了。”
倪裳:“!”
倪裳一震,脑中轰出一声。
老人家平时不上网,她还以为奶奶根本不会知道的……
抬眸对上奶奶审视般的眼神,她嗓子倏地发紧:“我……”
倪鸿幸摇摇头,轻叹了声:“之前我还奇怪,为什么开发商会这样心慈手软。囡囡——”
她看向倪裳,本就锐亮目光更加深刻:“你和炎先生,早就认识了吧?”
第31章 My Knight “想见你。”……
倪裳眸光微动, 垂睫无言默认。
倪鸿幸无声叹息,伸手拿过孙女手里的工具箱放到一边。
“要不是这次顾阿姨来看见,你还打算瞒奶奶多长时间?”
倪裳摇摇头, 抿唇:“我是不知道, 该怎么和您说……”
和他有关的一切, 就像一场梦。
无论从何说起,都如痴人说梦般不真实。
倪裳和奶奶坐到窗边,想了想, 开口:“我是在高原的时候碰见他的……”
她也不好意思讲得详尽,更不想让奶奶知道自己还被绑架过,只解释了两人是怎么异地偶遇, 回家又重逢的。
倪鸿幸听完还是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她眉心拧了下,若有所思:“这也没多长时间啊。都还没互相好好了解,怎么就开始谈了……”
倪裳怔了下,赶紧摇头:“奶奶, 我们没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 低头小声:“我还没有……”
倪鸿幸了然笑了下:“还没有接受他?”
“但是已经动心了, 是么?”
——虽是问句, 但语气笃定无疑。
倪裳唇瓣动了动,不否认不反驳。
——也是直到被人直白点明的此刻, 她才确切明了自己的心意……
倪鸿幸眉头更紧, 缓声又道:“也是因为这样, 所以他才同意老宅——”
“不是的!”倪裳立刻解释,“老宅这件事我们是好好谈过的。他对于老宅本身的价值, 还有咱们家人的情感即便,都是很理解也很认可的。”
“再说老宅保留做商用,对他们来说也有利益上的好处……”
她顿了下, 声音虽低,但很坚定:“即便不认识我,他也一定还会这样做的。”
倪鸿幸定定看了孙女片刻,眼神怪怪的:“你看你……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这么着急替人家说话啊?”
倪裳:“……”
“奶奶……”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鬓角,“我实话实说嘛。”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能把老宅留下来,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他。”倪鸿幸默了下,深深看倪裳,“但你要真和他处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倪裳心里沉了下,看着奶奶没有说话。
倪鸿幸又瞟了眼孙女脑后的玫瑰玉簪:“囡囡,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我不说,你也明白。”
“虽说现在不怎么讲究门户了,但炎先生家里什么情况……你猜也能猜出来吧?”
“咱们也没少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都大差不差的,都是表面光鲜亮丽,实则里头好些污糟事……”
她看着倪裳,语重心长:“咱们家,不说大富大贵。但我们凭自己的手艺吃踏实饭,腰杆子挺得直,不受气不受苦……你又何苦掺和到那样的人家去。”
“奶奶……”倪裳皱了皱眉,“他们家人,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倪鸿幸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你已经见过他家里人了?!”
倪裳:“……”
好像越解释越不清楚了。
倪鸿幸也没有追问,继续道:“好,就算是我有偏见……那不说他们家,就说他。”
“炎先生,长得好,家世好——这已经很招人了啊。你刚说他还挺有名的?”
“那这样的男孩子,是惯有人追着捧着的。说白了,他都不用怎么言语,不少小姑娘就五迷三道的。是这样吧?”
倪裳抿了下唇边,没有否认。
“囡囡,你要明白……”倪鸿幸轻叹了下,“他这么招人待见,就算你们在一块儿,喜欢他的女孩子估计也不会少。那要万一……”
她顿住,忧心忡忡看倪裳:“孩子,这样的人,你降不住啊。”
倪裳低眸,无言以对。
奶奶说得没错。
这些,她也早就明白。
但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一阵秋风刮进来,倪裳后背泛起凉意,不由微微瑟缩。
她扭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已经变得阴沉沉的了。
好像要下雨了……
倪鸿幸出神般望着外面暗沉的天空,过了半晌,才轻声开口:“还记得你妈妈么?”
倪裳心头一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倪鸿幸脸上没有表情,低垂的眼中隐没无尽情绪:“她不就是个教训。”
“当初我和你太爷爷都不同意,可她说什么都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块儿……也怪我们,娇养了她,纵得她人事不知的。”
“她傻,不知道男人是会变的。喜欢你的时候浓情蜜意,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可之后呢?”
她嗟叹一声:“要都能从一而终,哪儿有那么多遭始乱终弃的伤心人。”
“风流男人更难定心。万叶丛中过,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时间久了,他不可能甘心守着一个人过日子的。”
窗外风摇枝娅,扬起细密的丝丝沙沙声
倪裳的脑袋却轰隆作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小声道:“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的……”
“那你要赌吗?”倪鸿幸幽幽问孙女。
“你妈妈当初赌了,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
她定定看着倪裳,眼眶慢慢湿了:“你也要拿你自己赌吗?”
倪裳一震,眸底剧动。
“奶奶……”
“有句话你听过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话是有道理的。”倪鸿幸声音低下去,“女人是更重感情的。”
“你十岁上没了妈妈,送到这里来,我和你太爷爷,对你要求是严了些。我们要你学成手艺,也念好书,为的就是你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能有个通透现实的眼界,不至于像你妈妈一样,一辈子,就只困在情爱里面了……”
倪裳睫毛颤了颤:“奶奶,你说的安身立命,和谈情说爱……其实也不是互相矛盾的啊。”
倪鸿幸点头:“话虽然这么说,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
她无声轻哂:“从你太师父到你妈妈,咱们家几辈人都没这个福气……可能这也是命吧。”
倪裳:“……”
“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会觉得我操心太早。但是囡囡,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个实心眼的,奶奶真害怕你一头栽进去……”
倪鸿幸顿住,欲言又止,最后只摇摇头:“好了,奶奶也不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是有主意的。好好想想吧。”
“看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暴雨。”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又嘱咐孙女道:“囡囡晚上把暖气打开吧,早点睡。这样的天气,你总是睡不好。”
倪裳轻“嗯”出一声,坐在原处没动弹,垂眸出神般盯着地板。
倪鸿幸看着孙女,无声叹了下,转身默默离开了房间。
倪裳也不知道自己原处坐了有多久。等到外面的风声都止息,她才缓慢起身。
目光扫过梳妆台面,倏地顿住。
她今天下午用过的木梳旁,多了一只手表。
男表的表盘大,感觉顶她手腕宽了,表面泛出冷然光点。
应该是男人今天干活时取下来忘了拿走。
不过他平时好像都不戴手表的。大约是为了配合今天较为正式的着装,才……
倪裳走过去拿起手表。
皮质表带坚硬,上面的纹理深刻清晰,摸上去有些像男人粗粝的指腹……
倪裳指尖收紧,阖上眼皮,很轻地抽了下鼻子。
**
直到夜晚,这场雨还是没有落下来。
天气预报播报的是有台风要过境。这个季节碰上罕见台风,气温降得很快。
倪裳打开了暖气,又搬出一床被子。洗漱后,她把自己埋在厚厚软软的床褥里,打开平板想找部电影转移注意力。但视线一瞟到床头的玫瑰玉簪,就开始走神。
倪裳最后无奈合上了平板,伸手拿过床头的簪子。
指尖轻轻抚过精致的小玫瑰,手机突然像收到感应一般,嗡嗡震动起来。
红白色赛车服的头像跃然屏上。
倪裳眼中一紧,心跳也快起来。
她咬住唇瓣,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最后深深闭了下眼,还是摁下接通键。
“睡了?”
大约是她今天接的太慢,男人这样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磁醇低柔,在电话里漫进她耳廓时,倪裳的心却无端泛出酸涩。
“没有。”她小声回答。
“今天我走了之后,你奶奶说你了没?”男人又问。
倪裳心里又揪了一下。她睫尖颤了两下:“没说什么。”
男人嗤声:“看来我猜错了啊。”
他轻啧了下:“本来还想着心疼你一下的……”
倪裳没接话,摁着手机边框的指头紧了紧。
炎驰那边默了两秒,像是觉察到什么:“你怎么了?”
他问:“降温冻着了?”
倪裳抬头看黑黢黢的窗外:“有点吧。”
她听见听筒里传来呼呼风声,问男人:“你在外面?”
刚问完,对面又“滴”的一声响。
倪裳诧异:“你在买东西吗?”
炎驰懒散散“嗯”了声,问她:“我手表好像落你那儿了,看到没?”
“啊,对。”倪裳才想起来这茬,“在我这儿。”
“那我现在去取?”
倪裳沉默片刻:“你着急要吗?”
“要不,等白天吧……”
她现在不是很想见到他。
或者说,有些害怕见他。
害怕见到他,本就悸动的心绪会更加不宁。
害怕见到他,她又会止不住的心动……
炎驰轻笑:“不想跟你驰哥私会了?”
倪裳无语,脑中突然又“叮”出一声:“你不会……又已经到了吧?!”
男人吊儿郎当的笑:“不傻嘛,崽。”
倪裳愣了下,刷地一把掀开被子。
刚下床,她又听到炎驰在电话里面道:“你别出来了,外面风挺大的。”
倪裳低头看地上自己光裸的脚丫:“那你……”
“看后窗。”男人沉声。
倪裳套上棉拖鞋,趿拉着往房门口走。
男人像是能看见她一举一动,又嘱咐道:“穿好衣服再开窗。”
倪裳从门口的衣架上拿了件大衣套身上,扣没系,只草草把领子立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到楼梯边,轻轻打开窗拴,推开玻璃。
冷风呼呼灌进来,倪裳拿开挡在眼前的发丝,探头往外看。
炎驰高大的身形隐在夜幕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剪影。
手机屏亮着光朝她挥了挥,男人的声音沉沉响在手机里:“好了,快进去。”
看着窗外的身影,倪裳心里悸动了下,说:“你等会儿,我拿篮子把手表给你吊下去。”
说着她压住脚步声回房,从床底取出那个系着绳子,偷取外卖的小篮子,又翻出一块碎步,将手表包了个严实,才放进篮中,拿到窗外慢慢吊了下去。
“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手呢。”炎驰在电话里轻咂唇,似笑非笑,“看来也不是个乖崽啊。”
倪裳没接他话,估摸着篮子已经到底,她问:“拿到了吗?”
“嗯。”
倪裳扯着将篮子往上拉,一边道:“你也快回去吧,晚上可能有雨。”
炎驰那边没动静,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这表,我下午是故意放你那儿的。”
倪裳拉绳的动作一顿:“什么?”
男人漫不经心的笑:“不寻个理由,怎么跟你私会啊?”
倪裳:“……”
倪裳抿唇没说话,继续往上拉篮子。
见她不吭声,炎驰闷笑了下:“生气了?”
倪裳刚想开口,看见升到窗口的篮子,她一下子怔住了。
篮子里面有东西。
“真生我气了?”炎驰那边又问。
他咂唇,语气无奈又宠溺:“成吧,那我说实话。”
倪裳将篮子里的感冒冲剂拿出来,愣声:“什么实话?”
听筒里安静两秒,男人低磁的声音通过电流抵上她耳蜗:
“我只是,很想见你。”
第32章 My Knight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
尽管没有着凉, 倪裳还是冲了包感冒冲剂喝下。
温暖从胃部全身,睡意很快袭来。
她陷入一个冗长而繁杂的梦境。
梦中,她没有站在后窗台, 而是像一只小鸟一样欢快跑下楼。
想径直奔到男人面前, 可大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门后传来女人的尖叫, 夹杂男人的骂声和不知道谁的哭泣。
倪裳抬手使劲拍门,无人回应。她低头,看见门缝下居然有鲜血汩汩流进来。
倪裳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尖叫, 转瞬又跌进一片嘈杂的黑暗中。
“……那个畜生!他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
“他把孩子扔下走了!畜生!畜生!”
……
老人的拐杖伴随叱骂“咚”地沉重捣地——倪裳猛地惊醒过来。
心跳乱了节奏,她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吸,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抹了下前额。
一脑门的冷汗, 就好像真的病了一场似的。
倪裳懒懒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一下一下轻柔眉心。
醒来容易,但梦境带来感觉却一时不散开,倦怠又伤神。
拿过床头的手机, 倪裳瞟了眼窗外, 皱眉更深。
都快早上九点了, 怎么天还那么暗?
她拉开被子下床, 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立时大惊失色。
天空仿佛遮罩一层幕布般阴沉, 暴雨在她熟睡时如期而至, 来势比预期的更加凶猛。
老宅地势低, 雨水似乎全部汇聚到这里——他们的院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小溪。
倪裳来不及穿衣服,随手拿了件大衣就往楼下走。
“奶奶——”她在楼梯上大声叫道。
无人回应。
下楼后, 倪裳突然停住脚步,倏地瞪大眼睛。
一楼已经进水了!
积水堪堪与门框平齐,寒意从脚下袭来, 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倪裳朝老人卧室的方向喊道:“奶奶!”
依旧没人响应。
倪裳急了,踩着水直奔奶奶房间。
门没锁,但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拧着门把推了两次都没推开。
好不容易推开巴掌大的缝隙,倪裳低头,看见奶奶穿着睡衣的一条胳膊堵在门后。
“奶奶!”她惊叫道,一面奋力挤进门去,“奶奶你怎么了?!”
倪鸿幸倒在地上,后背都泡在水里,一张脸毫无血色。
“奶奶!”倪裳赶紧蹲到她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老人身体一向很硬朗,怎么会……
所幸倪鸿幸没完全晕过去,还有点知觉。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发出声音,眼珠默默往房里的方向转。
倪裳顺着望过去,看见床边的电暖气,上面的显示灯已经灭了。
她皱了下鼻尖,这才嗅到一股淡淡的,烧焦的气味。
触电!
倪裳脑中轰地反应过来:
房里进水,电路可能烧了,奶奶关暖气时没注意,所以触电了……
倪裳伸手抹了把老人脸上的水渍,心焦如焚:“奶奶,你怎么样?”
倪鸿幸说不出话来,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电暖气的方向,眼皮眨动。
倪裳立刻点头:“我明白!”
那块地方可能还在漏电,不要靠近。
倪裳吃力地将老人拉起来,颤颤巍巍架着奶奶去了对门的工作室,将她平放在沙发上。
做完这些后,她半个身子基本也被浸透了。小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安置好奶奶后,倪裳又沿着楼梯匆匆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她跑向床头一把抓起手机,快速摁下120。
等了片刻,话筒里没有任何动静。
倪裳皱眉放下手,看见屏幕左上方出现了一个小×。
——没有信号了。
**
昨晚刚离开倪家老宅,天上就开始往下砸雨点。炎驰轰动油门调转方向,回了距离更近的别墅区。
早上起来打开房间门,他步子还没迈开,腿就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
“小叔叔!”
低头看见小孩,炎驰讶异扬眉,伸手呼噜了把楠楠的头毛。
“小子,你今儿怎么没去幼儿园?”
楠楠摇摇头,举起手里的摩托车模型给他看,嘴里还“呜呜”的模仿引擎声。
炎驰弯腰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把,一手就把他提溜起来,拦腰倒抱着往外走。
楠楠脑袋朝下嘎嘎直笑,两只小手在空中又挥又抓的。
进了餐厅,炎驰把小朋友放进儿童椅里,自己坐到旁边。
他问正在剥鸡蛋的许芝兰:“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嗐别提了,还不都这雨下的。”许芝兰没抬头,翘着指头专心剥蛋壳,“你嫂子早上天刚亮就把他送来了,说幼儿园今儿不上课,她还得赶去医院加班。”
医生加班不稀奇。炎驰淡淡往窗外瞟了眼,又问:“怎么不上课了?雨不都快停了么。”
“哪儿停得了啊。”炎嵩逸突然出声,他一手抓着红糖馒头,一边在平板上划拉,“你看这新闻说的啊,什么台风过境叠加风暴,引发特大暴雨,挺严重的呢。”
他皱眉摇头:“咱们这儿问题不大,但听说南城那边都快淹了……”
炎驰倒牛奶的手顿住,黑眸微动:“你说什么?”
他扭头敏锐问:“哪儿淹了?”
炎嵩逸掰了块红糖馒头给楠楠,漫不经心道:“南边啊。老城区地势低,这雨下成这样,估计够呛……”
炎驰神色滞了下,一手立刻摸出手机。
和倪裳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他起来时发的“感冒好点没?”
她一直没回复。
男人拧眉,摁下语音请求,两条长腿已经起身离开餐桌。
许芝兰偏头看了儿子一眼:“你吃完了?”
炎驰举着手机置若罔闻。
许芝兰不满横他背影:“又不吃饭啦?”
炎嵩逸突然抬头,似是一下子想起什么。他朝许芝兰递了个眼色,凑过去低语几句。
炎驰没有注意到父母的小动作,一门心思全在手机上。
连播两个语音没人接后,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暂时无法接通。
他眉心更紧,收起手机径直往大门外走。
**
将车停到老巷巷口,推开车门后,炎驰愣了下:“卧槽。”
得亏是开车,不然可能都过不来。
一路开过来,地势越来越低,积水也越来越深。
他挽起裤边,下车蹚过曲折小巷。等看见倪家老宅的厚木门时,水位已经漫过男人小腿。
炎驰的脸色愈发严峻。
这边地势低,倪家更是在最低的一块地方。
所有的积水尽数向这边涌,江流般滚滚湍急,有的地方甚至都卷出了小漩涡……
炎驰避开水流最急的地方,迈上老宅门前的石阶。
抬手刚要敲门,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看见他,倪裳怔住,茶色眼眸剧烈晃动两下,居然同时流露出喜悦和委屈两种情绪。
“炎驰……”
她很轻地唤了他一声,细碎的音节掩盖不住无助。
炎驰的心刚落定,又狠狠揪了下。
“你怎么样?”他抓上她冰凉的小臂,黑眸关切打量,“没事儿吧?”
倪裳摇摇头,拉上男人的手腕带他进门来:“我没事,奶奶她……”
她把事情三两句话简单说了遍。
听到“触电”两字,男人脸色微变。
他抬眸打量汇流成溪的院子,问:“你们家的总电闸在哪儿?”
“厨房那边。”倪裳回答。
炎驰没再说话,反手握紧女孩的手,牵着她快步往厨房走。
总电闸被关闭后,阴沉雨幕下的老宅,陷入一片临近傍晚的暗色。
两人抹黑回到工作室,倪裳查看沙发上的老人:“奶奶。”
倪鸿幸毫无生气,只有眼皮轻微动了动。
“信号全断了,电话打不出去。我刚才是想出去找人的……”倪裳对男人说,尾音不自觉就带出焦急的松软哭腔。
真是奇怪,她刚才明明一直很镇定的……
炎驰握女孩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
真就一点信号都没有。
“这里车也进不来。”他走到沙发前,“这样,我先带奶奶到巷口,再打电话叫急救。”
倪裳帮忙将奶奶放到男人背上,又翻出件雨衣罩上去。
炎驰扭头看她:“街上水都起来了,你一个人别出来。我送完奶奶就回来找你。”
外面那状况,他顾得了背上的就顾不了手边的。
倪裳点头,又赶快摇了摇头:“你别回来了。我去楼上呆着,等雨停就好。”
炎驰背着老人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倪裳,一双黑眸特别幽深。
他腾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摸了摸女孩同样湿滑的侧脸,低声:“别怕。”
“我一定回来。”
倪裳湿润的长睫轻颤,说不出话来,只有唇角挑了下,像努力微笑,又似在强忍眼泪。
炎驰带着老人走出院门,发现雨又开始下了。
好在不算大。他冒着淅淅沥沥的雨一路蹚水回巷口,将倪鸿幸放进车里。
抬眼望着已经变成水城的街道,男人犹豫了下,没有叫急救,直接驱车往最近的医院快开。
他运气不错,走到半道,迎面遇上带着医疗人员的救援队。
炎驰一心挂着倪裳,将老人交给医疗队后,立刻往回赶。
他刚坐回车里,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
挡风玻璃上哗啦冲下水来,急促如水帘洞的瀑布。
炎驰愕然向车窗外看。
只在一瞬之间,天空就像被豁开无数道裂口。
雨水铺天盖地,倾盆而下。
**
男人带着奶奶离开后,倪裳一个人呆在工作室里。她也没闲着,拧开手电筒,将工作台上的布料,和没有完工的几件旗袍都拿上了二楼。
封好卧室所有的门窗后,倪裳又想起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储物间里还有不少东西呢……
她站在原地犹豫片刻,从柜子里翻出一双雨鞋来换上,咬咬牙又下了楼。
踩进一楼齐膝深的积水中,倪裳心头倏地腾起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雨越下越小,但这水却越积越多了……
顾不上多想,她打开了储物间的门。
一屋子的旧桌子老柜子都泡在了水里。倪裳也来不及心疼,捡了几样最重要的,包括太爷爷的那条月华裙,分拨往楼上带。
上上下下跑了三趟,倪裳最后拿了太爷爷生前的工具盒出门。刚蹚水走到楼梯拐角,房门处突然响起哗然声响。
倪裳扭头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积水冲开了房门,发水一般汹涌而来。
**
这场暴雨去而又返,且来势更加迅猛。
炎驰抛下汽车,跟着救援队员一起回到城南。
老城区已然被雨水淹没,往日诗情画意的青石板巷被泥水冲出九曲回肠。
好在这片的居民本来就不多。救援队员带来了三艘皮划艇分头行动,挨家挨户搜寻被困人员。
炎驰和其中两名队员坐着皮划艇,径直划向水流最深处的倪家老宅。
到达目的地后他们的行动又受阻:倪家的木门厚而窄,偏偏围墙又高又深,皮划艇进不去门,更没法从墙上翻过去。
两名救援队员拿出对讲机,说要请求支援破拆大门。
炎驰望着被水流滚滚包围的老宅,心急火燎,无论如何都等不住了。
他一把抓过安全绳索扣到腰上,不顾身后救援队员的呼喊阻拦,径直跳进了水里。
三两下翻墙进到院内后,炎驰被眼前的景象一震。
树下的石桌和鱼缸早已被吞没不见踪影,几棵树的树干也淹掉了,只剩枝破败摇摆娅在风雨中,不堪一击。
男人顶着齐胸深的流水,又刨又游地移至房前。
他走前拉了闸,屋内一片黑,完全看不到是什么状况。
炎驰扯开嗓门大吼:“倪裳!倪裳!”
没有人回答他。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挤压他前胸,比冰冷的水流还要令人窒息。
炎驰又快步来到女孩的房间窗下,声嘶力竭:“倪裳!!”
她应该会上二楼。
她必须就在二楼!
男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两条结实的胳膊攀上一楼窗户的铁栏,纵身跃上墙。
换做平时这并不难爬,但现在淹水又下雨,墙上和窗台到处都滑溜溜的。炎驰刚抓上二楼的窗台,踩着栏杆的脚突然一滑——
他另一只手迅速扒住墙面。身体稳住了,但手翻过来一看,蹭破的掌心混合泥泞,正往外冒着红血丝。
“操!”男人低骂了一句,一脚蹬了下身后的海棠树,借力一下子翻上二楼窗户。
窗内同样漆黑一片。
炎驰咬了下后牙,曲肘猛地击向玻璃。
**
屏幕上依然没有信号显示,滴的一声轻响后,又弹出电量低的警告。
倪裳无奈叹息,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她心里也凉成一片。
外面一眼都看不见干地。天上像是直接扔下来一条巨大瀑布,砸的地上水波翻涌沸扬。
雨水吞噬了天地。
吞噬了街道和小巷。
也吞噬掉她一贯的淡然和冷静。
灾难滋生恐惧,黑暗又加深了无助感。
倪裳强撑起精神,从工作室带上来的布料中,翻出一块鲜红色的布。
她扯下一段红布,打开窗户顶着风吹雨打将布条系到窗顶。
现在这样的状况,应该会有救援队来的。
到时候他们应该会看到吧……
完事后她刚关上窗户,就看见自己费劲系的红布被风吹掉了。
脆弱的布条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转瞬就掉进翻滚的泥水中不见了。
倪裳呆怔地望着被湮没的红点,仿佛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吞没了……
她离开窗前,默默走到床边,将床头的玫瑰玉簪揣进口袋里,随后很轻地抽了下鼻子,整个人都慢慢缩进床里侧。
黑暗中,一切的感知都会被放大。没一会儿,倪裳就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弯腰皱眉盯住地板。
门缝下面有水正慢慢流进来。
汩汩缓动的污水流在黑暗中好像变了颜色。
——和她梦中那扇紧闭的大门下,流出的鲜血一样刺眼……
倪裳脑中一震,连连后撤退步,又被身后的椅子绊倒。
她跌坐在地,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崩溃。
窗外雷雨交加,房内漆黑一团,她望着紧闭的大门,怎么都出不去——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一样。
而她也变成那个满心恐惧的十岁小女孩,无助至极,只能抱起双膝蜷缩发抖。
隐约之中,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奶奶和太爷爷来找她了么?
他们会像上一次一样,接她回家的。
……
不对,不对。
太爷爷已经不在了。
奶奶也不在……
“奶奶……”倪裳闭着眼睛,将脸埋进膝间,“太爷爷……”
她含糊不清地低声啜泣:“囡囡好怕啊……”
“倪裳!”
一声高呼伴随破裂的声音劈了进来。
倪裳浑身一震,怔了好几秒才木然回头看。
男人沾着血的手从破玻璃外伸进来,拉开窗拴推窗而入。
他浑身湿透,泥水满布,以最狼狈的形象走向她。
却带来最极致的希望和温暖。
倪裳仰起满脸泪痕的脸望着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真的有人。
原来真的还会有人,在大雨颠倒的世界中,在漫漫无边的梦魇里,为她而来,给她怀抱。
第33章 My Knight “到底跟不跟我?……
倪裳被炎驰带出房间后, 正好和拆门进来的救援队员碰上面。他们乘着皮筏艇,很快到达安全地带。
其实除了地势低的城南老区,其它地方并没有受灾。
炎驰先给医院打了个电话, 确认倪鸿幸没什么大问题后, 直接带倪裳上了车。
倪裳惊惧未定, 又冻的几乎失去知觉,思绪也跟着停滞,只默默跟着男人走。
车停稳后她向窗外看, 一下子认出这是哪里,白色的小二层,带草坪的前院和巨大车库——炎驰自己的房子。
下车后男人没有带她进房, 而是牵着她往车库走。
“停电了。”他打开车库门,回头跟倪裳说,“城里今晚基本都没电。”
话音刚落,车库顶上的灯泡就啪的亮了。
倪裳惊讶, 眼神询问。
炎驰朝脚边的发电机偏头示意:“小型的, 撑一晚上问题不大。”
“房子里连不成, 先在这儿呆会儿。”
倪裳轻“哦”了声, 走进车库里。
这边地势高,排水估计也很好, 整个车库一点积水都没有, 大雨过后, 只有凉丝丝的潮意。
炎驰翻开沙发,从里面取了一双拖鞋, 又拿出几件长袖家居服,和干毛巾一起递给倪裳。
“湿衣服换掉。”说完他往车库门口走,“我去屋里取点东西, 你慢慢来。”
倪裳点头应声,刚走到沙发跟前,突然又听见炎驰在背后低低喊她:“倪裳。”
倪裳转身,看见男人又迈步回来了。
他单手揽过她后腰,一把把她扯进自己怀里。
前额撞进挺括的胸膛,倪裳嗅到湿润的泥土,雨水的寒意,熟悉的雄性荷尔蒙,以及——
最有安全感的温暖气息。
男人手的掌覆上她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带着胡渣的下巴压上她发顶,蹭出丝丝沙沙的亲密。
过了好一会儿,炎驰结实的胸口起伏,慢吁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他低哑喃喃着。
第一次,男人的语气里出现脆弱的裂隙。
第一次,倪裳听出了他的不安与恐惧。
她鼻尖一酸,湿漉漉的眼睫很慢地忽闪了两下。
垂在身侧的两条细胳膊不由自主抬起来,快环上男人腰身时手又顿住,只松松攥住他潮湿的衣角。
两个浑身湿泞的人安静相拥,很有劫后余生的既视感。
过了一会儿,炎驰松开女孩,抬手抓了把她脑顶。
“快换衣服。”他柔声嘱咐她,“小心感冒。”
男人关上车库门离开,倪裳先去水池边旋开水龙头。
没电,但水是有的,就是冷的刺骨。
她忍着凉意洗手洗脸,两只小手都冻得红通通。
洗干净后,倪裳换上沙发上的干衣服。
男人的长袖长裤,穿她身上是在是太太太大了。裤腿和袖口都往上挽了好几圈,才勉强露出手脚。
倪裳拿起毛巾擦头发时,车库的铁门从外面被拍了拍。
她反应一下,出声道:“我换好了。”
男人拉开门走进来,他也换了身衣服,极短的寸头干净利落,两条胳膊拎着一台电暖气和一个卡式炉。
炎驰把东西放下,又来来回回搬运三次,带来了棉拖鞋,厚大衣,烧水壶,感冒药,还有一堆吃的。
最后一次回来时,男人抱着一张厚实的绒毯。他拉上车库门,将绒毯盖到沙发上的倪裳身上。
毯子里掉出来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软踏踏落进倪裳的怀里。
黑白奶牛猫咪眨了眨睡眼朦胧的黄眼睛,无辜地喵了声。
倪裳惊喜“呀”出声,立刻将小猫抱在怀里。
一段时间没见,它居然长大了不少,还隐隐有了发腮的趋势。
一大块软绵绵的猫饼热烘烘贴过来时,特别治愈。
倪裳揉了揉猫咪,弯唇软声:“你今天没事吧?”
炎驰的唇边也勾了起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她笑。
他气音轻嗤:“它精的跟个什么似的,早跑二楼睡觉去了。”
倪裳笑眼更弯,低头亲了下猫脑袋:“真乖!”
炎驰翘着唇角打开暖气,将暖气摆到沙发旁边。随后又开始烧水,架锅,点炉子做饭。
水烧沸后,男人先给倪裳倒了杯开水,又拿出几包泡面放进锅里,随后打开了一包宜家的鸡肉丸子。
他把鸡肉丸放进锅,又从塑料袋里翻出火腿肠,几只甜虾,小把青菜叶,全都一股脑儿投到泡面里,最后还打了两只鸡蛋进去。
“家里没现成的,随便吃两口垫垫。”
倪裳点头,目光凝在男人拿筷子的手上——他的掌心根部,贴了一大块创可贴。
倪裳靠过去,想拿男人手里的筷子:“我来煮吧。”
炎驰反手一把把她摁回毯子里:“你老实裹着。”
倪裳被迫饭来张口,抱着猫乖乖缩在沙发里。
没一会儿,锅里的面就咕嘟咕嘟煮好了,香味四溢,丰富的不像泡面。
奶牛猫从倪裳怀里跳下去,绕在炎驰脚边喵喵直叫唤。
男人从锅里捞了只甜虾丢给猫,又给倪裳盛出一碗面条。
倪裳接过碗来,犹豫了下,挑起自己碗里的一撮面夹回到男人锅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多吃点。”
炎驰垂眸看着女孩给自己添饭,嘴角撩了下:“哟。”
他挑起眼尾睇她:“知道心疼你驰哥了?”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又把自己碗里的虾夹过去:“吃你的。”
炎驰低笑了下,拿出锅里的虾剥掉壳,放回到倪裳碗里:“得了,还是驰哥疼你吧。”
倪裳看着脱了壳的红白色虾肉,眼睫轻动。她没再跟男人推却,夹起一只虾来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因为一天没吃饭,还是因为碗里的食物都带着疼爱。倪裳只觉得,这碗泡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最后将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身上也有了融融热意。
炎驰吃得快,吃完一直看着女孩小猫舔食样吃面。等她放下碗,他开口问她:“困不?不困就等会儿吃个药再睡。”
倪裳舔了下唇边,点头:“好。”
炎驰又盯了她几秒,起身走到沙发旁,一手搭上她前额。
“没烧啊。”
男人的大掌覆下暖意,他的声线也温醇:“怎么病猫一样蔫了吧唧的。”
他另只手又在她脑顶摸了把:“吓着了?”
倪裳垂下睫毛,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扯了把头顶的胳膊。
指尖刚碰到男人的手腕,炎驰反手一把握上她手背。
“你手怎么还这么凉啊?”他皱眉,立刻把她另外一只手也抓起来,两掌像温暖的大蚌一样包裹发凉的小手,“刚洗凉水了?”
倪裳没承认:“我手脚本来就爱凉……”
男人轻搓她手背的动作顿住,撩起眼皮:“脚也冷?”
倪裳:“……”
这个男人抓的重点永远不一样。
炎驰放开女孩的手,刷地扯开自己的外套拉链,转身坐到沙发的另一头。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毯子下的两只脚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她大惊,两腿下意识使劲往回缩:“别……”
“别动。”炎驰强势沉声,一边把她的两只小脚揽进怀中。
他很轻地嘶出一声:“还真他妈跟冰块一样……”
说着男人撩起T恤下摆,直接把她的脚揣进衣服里。
足底踩上软中带硬的皮肉质地,倪裳甚至能感触到块块腹肌坚硬的壁垒。
倪裳浑身一僵,呼吸都停了,脚还热起来,脸上已经给男人的体温烫出绯红。
她羞得不敢抬头看他,两脚还在企图后撤:“不……不用了,不冷了!”
“我,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什么体质。”炎驰嗤声,一手紧了把外套,“多给老子捂捂就热了。”
倪裳:“……”
男人的体温确实灼人,毫无阻隔地,慷慨地向她传导着自己的温度。
也传来一些看不见的,酥麻似电流的东西。让她心跳不由加快,两腿都慢慢软下来……
这时,吃饱喝足的奶牛猫跳上沙发,钻进毯子里盘成了一个毛团。
倪裳嘴角扬了下,将手伸到猫咪的肚皮下面。
炎驰看着手脚俱暖的女孩,唇弧扬了下,低低唤她:“诶。”
倪裳慢慢抬眸,有些赧然接对男人直勾勾的视线。
他笑得混坏不吝:“猫暖和还是你驰哥的腹肌暖和?”
倪裳抿唇横了男人一眼,小腿反抗般轻蹬。
蹬了一下就被男人轻易控住。
炎驰玩味轻笑:“没事儿,老子腹肌硬。”
说着他腹肌还往前怼了下:“随便踢。”
倪裳:“……”
倪裳不动了,圆润的足尖无意识下扣。
脚下坚实的腰腹立刻倏地一紧。
男人侧眸幽深看她,嗓音压得沉缓:“让你踢石更的,没让你往石更里踢。”
倪裳怔住,反应了两秒,脸刷地红了个透。
这下浑身上下都开始热了。
可除了嗔怨娇斥,她又根本拿他没办法。
“烦死了你……”
“这就烦我了?”炎驰懒声反问,一边拍了把她脚面,“忘了今儿谁把你水里捞上来的。”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说话,眸光闪动。
这场大雨来的太意外,但所有的震撼,都不及他破窗而入时来的强烈。
纵然雨水褪去,她的心也已经被冲刷出无法湮灭的印迹。
无论如何,她再也没有办法忽视这份情感……
男人换了个姿势,抱着她的小腿更加闲散地靠进沙发里,一边慢悠悠开口:“我可都救你两次了啊。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侧眸看她,眉梢挑了下:“怎么办啊崽,你下辈子还得跟我。”
倪裳睫尖颤了颤,很小声:“想得美……”
男人轻笑:“行,那不说下辈子。先说现在——”
他顿了下,似是无法,也不想再迂回,语气和目光都变得直白:“你现在想好了么?”
“到底跟不跟我?”
第34章 My Knight “输给你。”……
炎驰看着女孩忽闪颤动的长睫毛, 沉默地舔了下后牙。
他不该问这第二遍的。
你情我愿的事儿,弄得跟强媒硬保似的。
可话还是没忍住递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灾难。
或者是因为攥住她脆弱跟踝的瞬间,他的贪欲也同步疯长——渴望更进一步的占有……
又或者, 他只是急了。
这辈子的耐心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了……
怀里被焐热的绵软小脚缓慢抽离。炎驰抬眸, 正对上倪裳闪烁的目光。
她抿唇垂下眼帘, 两条细胳膊抱上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
——就跟他破窗进房时看到的姿态一样。
两人默然对坐,空气也安静, 发电机运行的细弱噪音都显现出来。
炎驰看着垂睫不语的女孩,黑眸和心底都一点一点凉下来。
他拧了下眉:“……不是吧。”
倪裳抬头看了眼男人,被咬的发白的唇瓣动了动, 局促,欲言又止。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缓声:“你这次,最好给我个好点儿的理由。”
他侧眸看她, 目光又深又沉:“我不想再听什么不合适的屁话。”
“也别说你对我没感觉。”
他自嘲轻嗤:“老子不傻。”
倪裳脑袋很轻地动了下, 像想摇头, 又像无奈的嗟叹。
她很艰涩地咽了下嗓子, 声音很低:“是我的问题。”
炎驰很深地盯了她几秒,倏地笑了下。
“明白了。”
男人的语气和神色中辨不出情绪, 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一字一顿:“你的心才是捂不热的地方, 对么?”
倪裳浑身一震, 环抱双膝的指尖扣紧裤边,指节慢慢泛出冷白。
她抬眸看向男人, 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失血色:“你想要一个理由,是吗?”
她微弱点头:“好,我告诉你。”
这也是他应得的。
她是不应该再回避, 诚实地为他的情感做个解释了。
炎驰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睇着她,无声等待。
倪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一下子从哪儿说起了。
她低眸盯着毛毯上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之前,我告诉你,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炎驰眉头微动:“他们……”
“简单说——”倪裳顿了下,吁出一口气,“就是我生父,杀了我妈妈。”
炎驰:“!”
这一句话直接将炎驰震住。他愕然看着倪裳。
倪裳没有接男人的视线,依旧垂睫盯着身上的毛毯。
“我妈妈生孩子很早,二十岁不到就生了我……”
倪鸿幸结婚时招了上门女婿,生的女孩也随母姓,取名倪冉。
倪鸿幸的丈夫去世早,她心疼独女,倪冉从小爷爷疼妈妈宠的,没吃过一点苦,更没受过什么罪。
十八岁那年,一支颇具名气的摇滚乐队来到锦都演出,舞台就在老巷巷口,倪冉跑去凑热闹,对舞台中央的主唱陈炽一见钟情。
她望着他在台上歌唱,嘶吼,怒放,神祇一般主宰一切,光芒万丈。
她在台下为他欢呼,尖叫,流泪,成为他的信徒。
也献上自己为活祭。
“太爷爷和奶奶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我妈妈那时候很坚决,她就……偷偷和我生父跑了……”
在一起之后,他们的确有过一段很甜蜜的热恋时光。陈炽写的曲,唱的歌,都是对倪冉的表白和示爱。
而倪冉也成为了众人歆羡的对象。
直到倪冉意外怀孕,并且坚决生下了孩子。
女儿出生后,乐队因为利益冲突被迫解散。单飞的陈炽并没有如预期一般起飞,反而人气一落千丈。境遇也随之一落千丈。
没有办法,倪冉带着男人和女儿回到家乡。
“奶奶性子硬,不管妈妈怎么反悔道歉,奶奶都不愿意认女儿,也不让她回家……后来还是太爷爷心软了,在外面又另租了一栋房子……”
倪向黎心疼孙女,也心疼襁褓里的重孙女,时不时就接济下娘俩,也把手里的单子和活分给倪冉,让她有份收入。
回到锦都后,倪家也托人给陈炽找过好几份工作。可他总是干不长。
习惯被敬拜的云端浪子根本不甘心跌到地上,性情大变。
打记事起,倪裳就记得父母经常吵架。一会儿是爸爸说妈妈乱花钱,一会儿是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爸爸有时候还会喝酒,喝完酒就和妈妈动手,动完手再抱着她们娘俩哭……
倪裳十岁那年,妈妈又怀孕了。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听见爸妈又在外面争吵。
她打开卧室门,第一眼就看到妈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我妈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倪裳顿住,眉心狠抽了下,“她也没能抢救过来。”
一尸两命,陈炽被吓破了胆,从医院跑回来拿上行李就要走。
倪裳哭着不让爸爸走,被他甩手推开,反锁在卧室里。
她摔在地上划破了膝盖,又出不去房间,只能对着流血的腿一直哭。
倪家第二天才知道消息。倪鸿幸在医院没看见陈炽,赶过去兴师问罪,却发现人走楼空。强行破开卧室门,她就看见倪裳小猫一样缩在床边,膝盖上的血都凝干了……
倪裳掀开身上的毯子,慢慢提起裤腿,露出一截白如脂玉的小腿——膝盖上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格外扎眼。
她盯着腿上的疤,低声为这个故事结尾:“后来,奶奶就把我带回了老宅,给我改了倪姓。”
——从此她的亲人便只有太爷爷和奶奶。
只当那个人已经死了……
炎驰定定看着女孩,眸底情绪翻涌不停,狭长的眼尾渐渐泛出一点红。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向倪裳,手掌快覆上她膝盖时,倪裳突然晃了下腿,又缩回到毯子里了。
男人收回了胳膊,喉结下沉,轮廓分明的下颌上鼓出咬肌。
“那就让……那个人这么跑了?!”炎驰咬了下后牙,声音低窄,“他现在在哪儿呢?”
倪裳回答:“医院下的诊断书是流产大出血。而且……他不承认动手,也没取到证。”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她顿住,很轻地冷笑了下,“可能已经死了吧……”
她尾音低到听不见。炎驰,没有接话。
车库内一时陷入静寂。毯子下面的小猫动了动,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倪裳。”炎驰低低开口。
他撩起眼皮看她,黑眸灼灼:“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的。”
“也有不少人是能好好在一起的。”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我知道啊。”
她看着他,眼尾有湿意渐渐沁出来。
“我只是不相信那会发生在我身上。”
炎驰一怔,目光跟被刺痛一样闪了闪。
“你不相信我?”
倪裳唇角很轻翘了下,摇头:“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炎驰眉心微动:“什么意思?”
倪裳抚了下腿上的毯子,缓声:“我奶奶说过一句话:感情就是一场豪赌。感情越真,赌注越大。”
最大的赌注就是自己。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可能就会像我妈那样。”
太爷爷和妈妈,他们都吃尽了感情的苦头。
可他们又有什么错?
就是运气不好罢……
倪裳阖了下眼皮,小声:“我不觉得我有多好的运气。”
炎驰看着她,摇了摇头,坚定沉声:“你不会像你妈妈那样的。”
倪裳眸光微动,眨了眨发酸的眼眶:“不幸的家庭,可能真是会遗传的……”
她是遇见他之后,才发觉这话是有道理的。
起初腹诽他游戏人间,难得真心。
可当他真一颗心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连伸手接的勇气都没有。
她惶恐,总觉得自己无法承受,也不配接受这般来势汹汹的善意和喜爱。
她也忧愁,担心自己无法向他一样这么坦然地喜欢一个人。
她好像没法像他喜欢她一样,去喜欢他……
但凭什么啊?
他对她这么好。
他这么好一男人。
就该有人真诚炙热,毫无保留地喜欢他。
而她太软弱。
所以或许还真给他说对了:她的心,才是怎么都捂不热的地方……
一旁的烧水壶指示灯灭,咔地一声轻响,打破两人相对无言的沉默。
炎驰眼皮动了下,抬手倒出半杯开水,展臂递给倪裳。
倪裳盯了袅袅升腾的白汽片刻,伸手去接。
手握上杯子还没收回来,戴着玉镯的细腕一下子被抓住。
怔然抬眸,径直撞进男人幽亮的黑眸里。
“感情是一场豪赌。你奶奶说得没错。”炎驰很轻地开口,声线透出几分低哑,“那就我先赌。”
“我赌你不会像你妈妈一样。”
“我赌你会很好的运气。”
“我赌你爸妈的不幸,绝对不会遗传到你身上。”
他直直看着她,喉尖轻滚:“我赌……你会跟我在一起。”
倪裳心头一跳,手腕猛地一晃。
杯中的热水飞溅,滚热一滴,落在男人掌骨分明的手背上。
他却跟没感觉一般,一双眼只直勾勾盯着她:“就让我赢一次,怎么样?”
“以后,我一辈子都输给你。”
第35章 My Knight “炎驰只喜欢倪裳……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
仿佛在看似平静的旋涡中心里, 投下一颗无形的小石子——顷刻便掀起汹涌巨澜。
倪裳的一颗心也被激荡,冲刷,满涨——临近迸发的边缘。
她突然想起, 上次她愿意这样打开自己倾诉往事, 还是好几年前跟江渔谈心时。
江渔听完后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只发出一声喟叹:“以前老听人抱怨什么感情转淡,现在看来,如果能够平平淡淡走到头, 好像也不算坏事……”
倪裳深以为然。
她才不要像妈妈一样追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铱驊
平淡就好,平淡才是真。
可现在她才知道,不行。
真的不行。
当她在冒险途中见过眨眼的萤火星星, 当她被会吻降的皮卡丘降服,当她拥有了一朵凭空盛放的小玫瑰,当她在绝望中被无法淹没的希望拯救过……
——当她被真切地,热烈地偏爱过, 她便再也无法向往平淡的爱恋。
他已经点燃了她的生活, 就连燃烧过后的灰烬, 都是灿烂而耀眼的……
倪裳看着被两人交叠相握的水杯, 等到杯中的水面停止摇晃,她伸手将杯子放到一旁。
“炎驰。”她很轻声地唤他, 茶色的眼睛像两面光洁湿润的镜子, 映出男人深刻的倒影。
“那你保证——”她撇了撇唇边, 声音都在微微打颤。
“你保证,就喜欢我一个人……”
炎驰眸光轻动, 目光定定凝了女孩好一会儿,倏地笑了。
他终于,听到他一直等待的答案了。
“好, 我保证。”
炎驰认真低声,高大的身躯靠过来,轻易拥她入怀。
“炎驰就只喜欢倪裳。”
倪裳心随着这句话尘埃落定。
她将脸埋进男人胸膛,嘴角悄悄扬起来,眼泪却潸然而下。
泪也浸湿男人的衣服,烫到了他的心口。
炎驰收紧胳膊,一手摸上女孩后脑,把她往自己怀里摁了摁。
“我们崽崽,以前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以后都不会了。”
他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你有我了。”
倪裳两条胳膊环上男人腰身,眼泪肆意汹涌。
以前只在无尽委屈时止不住落泪。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幸福的感觉,也会让人泪流不止……
倪裳扎在男人怀里不动弹。过了好一会儿,炎驰翘着唇边,一手捏了捏她后颈:“诶。”
“还哭呢。”他低眸看快晕到肩部的深色水渍,轻笑,“鼻涕眼泪蹭我一身了啊。”
倪裳很轻地抽了下鼻子,带出细微呜声:“你是不是嫌弃我……”
“屁,老子是心疼你。”
炎驰把女孩从怀里拎起来,手掌轻揩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哄小姑娘一样:“好了,不哭了啊。”
他拿开黏在她唇上发丝,低低失笑:“这稀里哗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拐回来的。”
倪裳抬起两只兔子似的红眼睛,抽抽搭搭的:“我就是给你拐来的……”
躲也躲不开,跑又跑不掉,只好一头栽进来。
“这你说的啊。”男人勾唇,笑得有点匪气,“那你可别想跑了。”
他端起一旁的水杯,又起身去拿塑料袋:“吃药了。”
塑料袋里翻出一瓶感冒药,炎驰倒了两颗放女朋友手里。
倪裳伸手想接水杯,男人没松手,端着直接送到她嘴边:“来。”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将药片填进嘴里,就着他的手抿了口水送下药。
炎驰端着杯子的手没动:“多喝点儿水。刚流那么多眼泪。”
倪裳舔了下唇线,低头就着男人的手继续喝水。
炎驰眼都不眨注视着女朋友。看她睫尖上的细小泪珠,看她眼下发红的脆弱皮肤,看她在水中一翕一和,莹润饱满的两瓣唇……
水线快到杯底时,女孩吞咽的动作稍显急促,一只手也不自觉搭上男人手腕。
炎驰眸光微动,抬高了水杯。空出的那只手也托上倪裳后颈,饲哺小婴儿一般。
放下空水杯后,炎驰反手握住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一把就把倪裳扯进自己怀里。
他另一条胳膊绕过她肩膀,把人往紧实里揽了把。似是感受到什么阻碍,男人眉心拧了下,掀开了毯子。
奶牛猫正在倪裳腿上睡得四仰八叉。
男人笑了下,一手直接把猫提溜出来,自己靠过去。
两人这下抱得亲密无间。
倪裳看着被扔到地上,一脸无辜的猫猫,不满嗔男人:“你干什么呀……”
“怎么了。”炎驰挑起浓眉,“老子还不能搂自己女朋友了?”
倪裳微怔,又被这句理直气壮的“女朋友”弄弯了嘴角。
她没反驳男人,只把地上委屈的喵喵叫的小猫咪抱回来,让它贴着自己的另一侧。
炎驰扯了把绒毯,把怀里的女孩裹得严实,唇边在她鬓边贴了贴:“困不困?”
倪裳靠着男人的肩膀点了点头。
炎驰看了眼沙发前的电暖气,轻声:“那你在这儿睡,嗯?”
倪裳抬眸,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从这种由下而上的死亡角度看,他这张脸依旧无可挑剔。
“那你呢?”她问。
“我去房里。”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困倦的眼睛:“我也想去房里睡……”
炎驰别有意味地慢啧出一声,眉梢轻抬:“急什么你。”
“才刚开始谈就睡一块儿,不太好吧?”
倪裳:“……”
倪裳闹了个红脸:“……我只是不想在车库睡!”
他是不是一天不逗她就难受!
倪裳环抱男人腰身的手抬起来,在他后腰的位置上顿了下,转而掐男人的手臂内侧。
“烦死了你!”
“不对吧。”男人痞气低笑,吊儿郎当的。
“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可稀罕我了。”
倪裳无声失笑,又掐了把男人小臂:“你少臭美。”
炎驰轻“嘶”出一声,摁住偷袭自己的小爪子捏了捏:“你也就欺负欺负你男人了。”
早说过,他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炎驰一手揽着女朋友起身,把绒毯斗篷一样披她身上,又把棉拖鞋拿过来:“穿好。”
男人说完,走到台球桌下拿出个暖水壶,把剩下的热水都灌里面。
他又捡了几样东西扔塑料袋里,另一手架到女朋友肩膀上。
“走,跟哥哥回屋。”
倪裳紧了紧领口的毯子,抱好怀里的小猫,跟着男人往白色的小二层走。
房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男人手机的电筒光淡淡扫了几处,倪裳只觉着空间宽敞,而且好像还挺整洁的。
炎驰牵着她踏上木楼梯,推开二楼的一间房。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透进大片朦胧月色,笼罩床畔和木地板,光线比楼下好很多。
炎驰走到大床边,扯开平铺的被子,又拍了拍松软的枕头。
“过来睡。”
倪裳看了眼灰蓝一色的床具,扭头又瞥见墙上的摩托车照片。
这应该是他的卧室。
她钻进被窝,将脑后的长发拨到胸前一侧,有点拘谨地躺好。
炎驰拿出一个玻璃瓶,灌满热水后将瓶盖使劲紧了紧,又用毛巾将热水瓶裹好,才送进被窝放到倪裳脚下。
他自己坐到她床边的地板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冷么?”
倪裳摇头,被窝里的手翻了个面,触到男人手掌上的薄茧。
她细嫩的指尖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小声:“你不冷吗?”
男人反手扣住女孩手腕,骨节分明的指强势撑开她指间,跟她十指相扣。
“刚抱半天还不知道么。”他点了点她手背,“男人身上热。”
倪裳跟被烫到一样,指尖微蜷了下。
“你也快去睡吧……”
炎驰坐着她没动,两条长腿往前伸了伸,懒声:“不你想跟我多腻歪一会儿么。”
倪裳被握住的手往回缩了下:“我明明没有……”
黑暗中的男人闷笑了下:“羞什么啊小姑娘。”
他逆着月光而坐,倪裳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那双黑眸也如往常一般佻薄不正经。
“男朋友不能陪-睡,哄睡还是可以的。”
倪裳:“…………”
倪裳的脸在夜色中悄然烧红。
她撇开脸,不和看不见的目光对视,自言自语般转移话题:“明天早上我要去医院看奶奶……”
炎驰轻“嗯”了声:“送你去。”
他突然又问:“你们家应该有房屋险吧?”
倪裳一下子被提醒:“对!”
“那我明天早上还要报一下保险公司……”
“行了,都有我给你操心着呢。”炎驰在被子里拍了下她的小手,“快睡。”
倪裳“嗯”了一声,又侧眸看床头的男人。
“那你……还不睡吗?”
炎驰好像是笑了下,随后又漫长呼出口气。
“我这不是,不敢睡么。”
被子里的无名指被揪住,男人以拇指和食指描绘她的柔荑,从指根一点一点,不轻不重地捏到指尖。
像挑逗,又像在细腻感受她的皮肤
他气音轻笑:“跟他妈做梦似的……”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倪裳却一下明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她从一个差点被湮没的噩梦中跳出,转瞬又落入一场甜蜜的美梦。
她感激他没有让她在噩梦中沉沦,更庆幸,他没有在美梦中放弃她……
炎驰在暗色中幽幽看着女孩,眸光比夜还深。
“你说,万一我明儿早起来,发现这真是一场梦,怎么办?”
他摇头:“这么一大女朋友没了,老子可不干。”
倪裳失笑,指尖在男人的手背上轻掐了下。
“好啦。不是梦。”
炎驰从被子下抽出手,淡淡抹了下刺痛的位置。
“这可不管用。”
他嚯地站起来,一手撑着床头,欺身而下。
男人宽阔的身影遮蔽月光,轻佻又低醇的嗓音仿佛深夜中蛊人的恶魔:
“除非你让我亲一下,女朋友。”
第36章 Your Highness “男朋友……
炎驰上半身罩在床头, 投下庞大阴影,以及专属于他的荷尔蒙气息。
身上是他,身-下是他的床。
——她的世界好似完全都被他充斥。
倪裳不自觉屏住呼吸, 心跳如鼓。
她偏过头, 很低声:“不行……”
炎驰低低笑了下, 搭在床头上的手轻点她额角:“诶。”
“讲点理啊,男朋友都不给亲?”
倪裳咬唇看着男人,茶色的眼眸在月色的映照下仿佛通透的玻璃珠。
即便在黑暗中, 她两颊红的也很瞩目。
炎驰盯着女孩眼下那颗勾人的朱砂痣看了片刻,嗓音沉缓:“可我想亲我女朋友,怎么办?”
他说完, 倪裳立刻感到有重量隐隐下压——是她刚才靠过抱过,在上面抹过眼泪的结实胸膛。
男人挺拔的鼻梁,眼下睫毛的浓影,甚至带着温度的吐息都近在咫尺……
倪裳一惊, 两只手都从被窝里拿出来, 啪地盖上炎驰的嘴。
“不——”
她还没说完, 掌心就被炙热的柔软熨帖。
带着隐隐的韧劲, 是男人唇形的轮廓。
随后,一个湿漉漉滑腻腻的尖角又顶上细嫩手心……
倪裳浑身一个激灵, 后背瞬间就麻了。
“你——”
她羞窘到说不出话来, 整个人嗖似缩进被窝里。
“你不要脸……”
女孩的声音细弱打颤, 感觉快哭了。
炎驰勾唇轻嗤:“这就叫不要脸了?”
他抬手拍了拍被窝里羞耻蜷缩的女朋友:“那以后——”
也不知道碰到哪儿了,他拍一下, 她就抖一下。
“我是不是就不算人了?”
倪裳不说话,隔着被子打男人的手。
炎驰闷笑了声,黑眸瞟床头的闹钟。
“好了, 不逗你了。快睡。”他站起来,“我去隔壁书房了啊。”
被子从里面被抓得紧紧的,扯不动。男人弯唇,俯身隔着被面,在女朋友头顶上落下轻吻。
“晚安,崽。”
**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电依旧没有来。
倪裳在主卧的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漱完毕后才出房门。
刚确定关系就在男朋友家住了一晚上,她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天早上,他们也没什么暧昧腻歪的时间。炎驰从起来就开始忙,电话就没断过,先是车队,随后又是家里和公司。接完电话,他手机没放,又给倪鸿幸所在的医院,还有老宅投保的公司打电话。
保险公司还挺积极,接到电话就立刻往老宅派人了。
倪裳便跟男人说不用他送自己去医院了,老宅和他们开放商这边签了委托合约,炎驰是可以代表倪家去和保险公司谈的。而且男人明显对这套程序挺熟悉的,他去,倪裳也更放心些。
两个人如是商量好。炎驰简单拾掇了下,出门前还拉着女朋友说几句不正经的,非要逗着她脸红,才肯骑上摩托走人。
他走后十分钟,前院大门从外面被叩响。倪裳开门,惊讶地看到之前炎家接送过她的司机站在门外。
司机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倪裳她准备好了他们就出发去医院,随后又交给她一个巨大的纸袋。
纸袋里装着一份早餐,还有一套衣服——外套,毛衫,长裤一应俱全,都是黑白纯色基础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买的,不管是颜色款式还是尺码都挺合适她。
人走了,依旧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倪裳吃完早餐,换好男朋友准备的衣服。坐上车出发去医院时,又接到江渔打来的电话。
江渔一家昨天涨水前就及时撤了,听说倪奶奶触电进了医院,都担心得不得了,想去看看老人。
倪裳把地址发了过去,在医院门口下车后,正好碰到江渔和她妈妈。
大概是昨天突发暴雨的原因,医院里人满为患。也不知道是不是炎驰的缘故,倪鸿幸居然住在国际部的单人病房。
万幸,老人情况不严重,今天再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从小到大,倪裳印象中的奶奶一直都很要强。现在看着奶奶穿着蓝白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她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她一哭,倪鸿幸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江渔母女很贴心,一个去缴费跑腿,一个去买早点,将空间单独留给倪家人。
倪鸿幸拍了拍病床头的单人沙发,示意倪裳坐过来。
“听说家里都淹了,囡囡昨天吓坏了吧?”
倪裳摇头,握住奶奶的手:“是您吓坏我了。”
倪鸿幸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另一只手揩掉她的泪:“都怪奶奶太大意了。”
她很轻地叹了下:“我是真老了……”
倪裳不愿意听老人用这样伤感的语气说话,她晃了晃奶奶的手,扁嘴:“奶奶……”
倪鸿幸笑了笑,又道:“昨天,多亏了炎先生在。”
奶奶突然提及炎驰,倪裳心里一跳。
倪鸿幸低眸,若有所思:“昨天我意识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要不是他赶过来,我可能就麻烦了……”
“他……”她抬头看倪裳,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欲言又止的,“那你是……”
倪裳不自觉扣紧裤边,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交代自己和男人的事情。
这……老人前脚才反对过他们的关系,她后脚就和炎驰在一起了……
好在倪鸿幸也没继续问。她倏地转了话题,和倪裳说起老宅的事情。
这段时间,老宅是肯定住不成了。老人打算先去江渔家在新区的公寓借住一段时间,趁便趁着这次,也把买新房搬家的事定了。
倪裳应下,又念叨着不让奶奶操心这些,先养好身体再说……
江渔母女回来后,大家一起陪老人吃了个早饭。
体谅倪家人少,江渔妈妈主动留下来陪床,让倪裳先去老宅看看情况,下午再来医院陪老人。
走出病房后,江渔问倪裳:“要不,我也陪你去老宅吧?顺便把要用的东西取上,一块儿搬我家去。”
倪裳朝她笑了下:“不用啦。”
她垂下眼帘,嘴角却微微翘起来:“炎驰在那边呢……”
江渔愣了下,偏头看倪裳。
……看着一点不像昨天刚受过灾的人。
虽然穿着平时很少穿的衣服,妆也没化,但这张小脸桃花满面的,眉梢眼角还多了原先不存在的,非常少女心性的诗情蜜意。
——分明就是恋爱中的模样!
江渔轻轻抽了口气,瞪大眼睛:“你们……在一起啦?!”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更深:“嗯……”
“哎呀!”江渔拍了下她的胳膊,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不是说不要轻易答应他的吗!”
倪裳努了努唇,小声嘟哝:“我也没有办法的嘛……”
江渔看着陷入热恋的好朋友,轻啧出两声。
果然都是一样的。
清冷大美女也是一样的,谈起恋爱,说起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娇的不得了咧……
江渔思忖片刻,抿抿唇,再开口时语气犹豫而谨慎:“那他之前那些……你都不在乎了?”
倪裳表情稍淡,默了两秒才回答:“说实话,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接触男人的场景,回忆起来就很窒息。
现在男人变成她的男朋友,想起来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但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他,我就会相信他。”
倪裳抬眸,浅色的眼睛平视前方:“翻旧账没什么意思,只能让自己心里别扭。”
他保证过,从现在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
那她就信他。
她的信任很简单,他说,她便信。
她的信任也很脆弱,有且有一次机会……
江渔赞许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总之自己别不痛快。”
“听说昨天也是他第一个赶过去找你们的?这也算患难见真心了啊。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也算是……不辜负自己!”
倪裳“嗯”了声,又道:“昨晚我们在一起后,我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一句话。”
“什么话?”
“纵情节沦为戏文或秘闻,偷得小团圆一两分。”①
和他相恋,无论结局如何,她已然笑过哭过,喜过悲过,嗔过惧过。
从过程上来说,他们已得一个小团圆。
能够敞开内心接受一段预期之外的感情,她也算勇敢了一把……
江渔揽过倪裳的肩膀,甜声:“那我就祝福你们,能有一个真正圆满的大团圆!”
倪裳弯眼笑:“谢谢~”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女孩笑眼更弯。
她给江渔打手势示意,往前走了两步接起来:“炎驰?”
男人的声音也带着懒散笑意:“还在医院呢?”
“没有,出来了。你还在老宅吗?”
“我也都搞定出来了。车队今儿还有训练。”炎驰又问女孩,“那你现在怎么着?回我那儿还是去哪儿?”
倪裳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她的注意力都被他前半句话吸引了。
“那你是在……之前去过的那个训练场吗?”
“没,今儿这个在市里。”男人顿了下,意识到什么,“怎么,你想过来?”
倪裳努了努唇,小声:“……不行么?”
上次去赛车场,她拘谨又紧张,全程都是懵懵的。
现在他们在一起了,赛车场对她来说,也不该再是一个毫无联系的陌生地方了……
炎驰轻啧出声,语气很不正经:“哟,这就急着来查你男人岗了?”
倪裳嘁出一声:“不行就算了……”
“谁说不行了。来吧。”
男人慢悠悠轻笑:“正好,让我们车队人都见见你。”
倪裳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又不是没见过……”
“那能一样?”炎驰反问。
“这次,是给那群狗子看看老子的女朋友。”
**
倪裳不让男人来接自己,也没坐炎家的私家车,而是先去江渔家换了身衣服,收拾打扮了一番才打车去训练场。
市里的这间训练场,跟郊外那个赛博朋克风的完全不一样,非常正规——条条赛道平整宽阔,四周围坐观众看席。
这儿也没有那些穿着短裤吊带的辣妹女郎了。
——这样一来,倪裳的出现就格外引人注目。
她害怕打扰炎驰训练,到了也没打他电话,自己坐到观众席,默默四处张望搜寻男朋友。
男朋友一时没找到,场上的车手们就开始频频回首,向她行注目礼。
有人还在场边挥手大喊:“嗨,美女!旗袍美女——”
倪裳遥遥望过去,微怔。
一头亮眼的金毛,深邃的混血式五官。
——是上次非要跟炎驰比赛的那个特技车手。
他还热情洋溢地朝倪裳吹了个口哨:“又见面了啊美女!”
倪裳还没作反应,就看见又一个熟人也来了。
穿着赛车服的方坤腾走过来,抬手就在金毛肩膀上锤了一下:“你他妈冲谁吹口哨呢!”
他朝倪裳那边望了下,眼神警告:“驰哥看见剁你手信不?”
炎驰已经看见了。他和一群车手正从场对面往这边走。
跟上次训练一样,男人穿戴专业的皮质车服和骑行靴,酷到没朋友的一身黑,硬朗又帅气。
见男朋友走过来,倪裳也拿起包走下观众台。她没有直接往炎驰跟前凑,只有些局促地停到场边,和车手们保持了一些距离。
金毛还在跟方坤腾扯着嗓子嚷嚷:“……说清楚了啊,Yancy凭什么跟我急?”
他语气半犯贱半挑衅的:“他有那资格吗!网上之前可都传开的啊,他追人家追半天,愣是追不上!”
倪裳一愣,下意识往炎驰那边看,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他还没告诉他们吗?
男人也正在看她。打过来后他目光就一直凝她身上,黑眸深深又灼灼。
她没穿他早上送的衣服。
要么,是又专门换了身过来的。
秋冬款的长袖羊毛旗袍,一身软糯樱粉镶黑色精致蕾丝边——和她面若桃花的热恋脸特别相称,整个人又娇又俏。
难怪满场子人都看得走不动道。
金毛还在跟一旁继续叫嚣:“……那他追不上的,我怎么就不能搭个讪了?人家今儿过来,还不定是冲谁的呢。”
他又看向倪裳,给她递过来一个明晃晃的wink:“是吧美女?”
完事还特意回头瞟了眼炎驰的反应。
他跟炎驰一向叫板叫习惯了,就是要看驰神急眼跳脚,他心里才舒坦。
可炎驰只挑眉静静睇着金毛,黑眸似笑非笑的——完全就看傻子的眼神。
侧眸对上倪裳的视线,男人唇边勾了下,眸色更深。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朝她慢慢抬起一条结实的胳膊。
倪裳唇边翘了下。
她迈开小碎步径直跑向男人,一头扎进男朋友怀里,两条胳膊自然环上他腰身。
场上静默一瞬,随后爆发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这是众狗子们喜提狗粮后的呐喊。
金毛吼得简直撕心裂肺:“操!卧槽啊!!你俩商量好,故意秀我一脸的是吧!”
“老子错了就直接剁我手!凭什么每次都糊我一脸粮,啊?!”
……
在一众起哄和欢呼声中,倪裳臊的根本抬不起来头,脸一直埋在炎驰胸口。
男人倒是大大方方搂着她。
她感受到男朋友厚实的胸腔震出愉悦轻笑,又听见他在头顶低低问她:“这是专门换了身衣服过来?”
倪裳下巴抵上炎驰胸膛,抬起两只羞红的明亮眼睛看他:“……不好看么?”
不是他说的……
要让人看看她有多漂亮么。
男人扬唇,贴近她耳廓:“美的不行。”
指尖触到旗袍的薄料,他又立刻收紧搂抱女孩的臂膀:“冷不冷啊?”
旗袍虽然不厚,但是羊毛的,里面还穿了衬裤和长袜,还搭了件小开衫,保暖足足够够。
可对上男朋友关切宠溺的目光,倪裳的话到嘴边就不自觉转了个弯儿:“有一点冷……”
炎驰听见,立刻抄起手边摩托车把上的外套。
瞥见她身上的外搭,他没把外套往她肩头披,而是向下,裹上她细腰。
——男人的两条胳膊也跟着衣服一起缠上她后腰,俩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块。
周围人又没眼看了。
“臭情侣!”
“干什么呢这是!”
“咳!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儿啊!”
倪裳也给哄的不好意思了。
“好了。”她扯了下腰上的外套,小声,“都看着呢……”
炎驰挑了下眉,将外套从女朋友腰上打开,还是将衣服披回她肩膀。
倪裳抬手推:“其实我不冷……”
“穿好。”男人沉声,一手紧了紧她领口。
理完领子后他手没放下,突然一把扯上衣服,盖过倪裳的脑袋。
倪裳一怔:“你——”
炎驰的头也跟着钻进衣服下面。
突然晦暗下来的视线里,男人立体的五官在眼前倏地被放大。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的距离。
他暧昧低声:“现在没人看见了。”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唇就压了下来。
第37章 Your Highness “要不要……
倪裳上唇的小唇珠被啄了下。
又轻又快的一下。
像蝴蝶窃取蜜糖浅尝辄止。
又蜻蜓短暂的点水栖留。
在她的意识回归之前, 他的唇便率先狡猾撤离。
——只留下炙人的温度,和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
以及一场始料未及的,怦然心动。
周围人也再一次爆发出震天响的哄声:
“蒙着脑袋干什么呢这是!”
“好家伙知道我们没眼看是么。”
“这么多人还搁这儿喘气呢!真当我们是死人啊!”
“怎么样!怎么样!我早说过Yancy是个禽.兽吧!美女, 现在跑还来得及!”
……
倪裳有点慌张地扯开脑袋上的外套, 一张脸彻底红到脖子根。
她不敢抬头看身前抱着自己的男人, 更不敢回头看身后哄得起劲的一群男人。
炎驰抬手轰赶众人:“都滚滚滚!”
他又捋了把倪裳微乱的发顶,轻声问她:“饭点儿了,饿不?”
倪裳没回答, 抬起羞得飞红的眼睛嗔了男人一眼。
炎驰闷笑了声,又捻起她鬓角的一缕青丝,把玩般在指节上慢悠悠饶了一圈。
“那你在上面坐会儿?等我完事儿咱们再吃东西。”
倪裳抽走男人指间的头发, 轻哼出一声,扭身走了。
望着女朋友窈窕娇娆的背影,炎驰低低笑了下,戴上头盔后嘴角也是弯翘的。
车手们开始绕场骑行训练, 倪裳看了会儿, 从包里摸出手机来刷微博。
“霓裳有衣”的账号发布倪裳穿旗袍视频后, 涨粉一直挺稳定。江渔发现了流量密码, 时不时就更新几张倪裳穿旗袍的照片。她们还打算再拍一些旗袍制作相关的视频。
倪裳正在回复一条关于旗袍放量的评论,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嫂子!”
倪裳下意识抬眸, 看见方坤腾大步走过来, 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驰哥给你的。”他把纸袋交给倪裳。
倪裳接过来, 打开后看见里面装着一个芝士牛肉卷,两个蛋挞, 还有一杯温热的奶绿。
方坤腾笑笑道:“我们训练之前都吃过了,你随便垫两口。”
倪裳道谢,拿出一个蛋挞分给方坤腾。
方坤腾也不跟她客气, 接过来就大落落坐到她旁边。
方坤腾算是车队里唯一一个倪裳比较还熟悉的,她也少了几分拘谨,随口跟他起来:“你们车队平时有比赛吗?”
“有啊。”方坤腾一口吞掉大半个蛋挞,回答,“过一阵子就有个,驰哥也会参赛。嫂子你来看啊。”
倪裳一时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有些不自然地笑着应下。
方坤腾吃掉剩下半拉蛋挞,说:“我们这车队,是驰哥回国后才组起来的。”
“说真的,当时他突然回国,国内的车手都吓了一跳。”
倪裳偏头看方坤腾,没有说话,咀嚼中的两腮秀气微鼓。
方坤腾笑了下:“我们是高兴。说句夸张的,国内不少车手都是看驰哥比赛看大的。”
“驰哥跟我们不一样,他天分好,又一直在国外,资源,训练各方面都很到位,所以出名也早。国内车手摸不到边儿的大赛,他都参加过,成绩还很不错。”
倪裳点点头,想起在高原时江渔搜的炎驰的热搜,说他是一个世界顶级大赛十二年来,唯一参赛的中国车手来着……
“当然,驰哥自己也很拼。”方坤腾继续道,“我们有句话这么说的:不怕对手技术硬,就怕对手不要命。”
“驰哥是技术硬,又不要命。他那手过弯的操作,现在国内没人比得上。我之前最爱看驰哥比赛时救车,多歪的车他都敢救!”
他轻啧出一声:“驰哥是真的够勇,也够狠,摔车都能把自己摔出火花来!”
倪裳握着奶茶,怔然望向赛道上飞速疾驰的黑点。
这个速度,要是真摔出去……
光是想象一下,她后背都升起寒意。
直到现在,她好像才真切地意识到,摩托赛车是一项风险极高的竞技运动。
她的男朋友热爱着一项勇敢者的游戏,也因此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倪裳盯着男人大角度压弯的身影,轻声:“他以前受过伤吧?”
方坤腾那粗神经根本没注意到,这句话里满满盛着一个女友对男朋友的心疼和关切。
他大咧咧回答:“那肯定啊!”
“不过这两年都没有。”他顿了下,又说:“驰哥这两年,都没怎么参加大型比赛了。”
倪裳收回视线,问:“为什么?”
“一个是疫情缘故,很多赛事都停摆了;还有就是……你知道的,驰哥家里出事儿。”
方坤腾扯了下皮质车服紧绷的领口,叹气:“他哥那事儿,对他打击挺大的。好”
“当时驰哥正好要参加一个大赛,知道消息后直接退赛了。后面好长一段时间,他状态都不好。”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这样吗?”
“嗯。他家里的事儿没公开,好些人不知道情况。有黑子还嘲他退赛是怂了怕了……”方坤腾嗤声,“都他妈一群孤儿。”
他又叹出口气:“驰哥回国,我们当然高兴,能和他一起训练比赛太难得了。但其实对于他个人来说,还是呆在国外训练参加比赛更好。”
倪裳低眸,若有所思的:“摩托赛车大环境,好像还是国外好些吧……”
“是。而且他在国外有自己的教练和团队,各方面条件都更好。”
倪裳目光轻动,唇线微抿。
或许就在不远的一天,炎驰会重返国外各大赛场。
到时候他绝大部分时间,估计都会呆在国外。
那时候……他们要怎么办呢?
她还有奶奶,还有太爷爷留下的手艺要传承,是不可能去国外生活的啊……
方坤腾伸了伸腿,靠在座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驰哥虽然不是咱们本土培养的车手,但他一直是代表中国车手比赛的。我们这些人吧,这辈子可能都摸不到国外大赛的边儿,但能看见中国人出现在赛场上,就会觉着……还是挺有奔头的。”
他眼睛亮亮的看倪裳:“你明白吗?”
倪裳认真点头:“明白。”
对他们来说,炎驰是争光的榜样,是单刀赴会的领路人,是壮胆的士气所在。
不管国内赛车现在的局势多么落后,但只要有这样的人在前进,后面的人就有追赶的动力和心气……
“国外的好些赛事,今年都恢复了。但我看驰哥现在重心还在国内,一直忙着他家公司的事儿,这样下去……”方坤腾咂了下舌,侧眸看倪裳,欲言又止的。
“嫂子,这些话,我其实都不好跟驰哥说。所以你能不能……也劝劝他?别让他再误了国外的大赛。”
“你的话,他会听的。”
倪裳神色微恍。
让他要去国外训练比赛……
她默了两秒,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知道了。”
****
两个半小时后,车队训练完毕。
体谅车手们今天已经吃不少狗粮了,情侣便决定不和大家一起吃饭。
炎驰带着倪裳就近去了一家茶餐厅。
知道女朋友要去朋友家借住,男人不悦拧眉:“新区那边儿多远啊,出个门都不方便。”
倪裳解释:“奶奶说住那边也方便江渔上工,不耽误工期……”
“住你男朋友家不行么。”炎驰撩起眼皮看她,“小二层要不行,我还有别的地儿,你们乐意住哪儿就住哪儿。”
倪裳抿了抿唇,没吭声。
要奶奶知道她已经交了男朋友,并且昨晚就住在男人家……
估计老人家明天就出不了院了。
炎驰看着女孩低垂的睫毛,反应过来,他眉梢抬了下:“你还没跟你奶奶说咱俩的事儿?”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无声默认。
炎驰轻啧出一声:“看来转正也没什么用。”
他乜她,故意轻叹:“女朋友还不是觉着我拿不出手。”
倪裳:“……”
“哎呀……”倪裳抓上男朋友的两根手指晃了晃,“不是的……”
“那为什么?哦——”
男人反手握住她,声音压得暧昧:“你想跟我来个地下情啊?”
他痞气轻笑:“是不觉着这样更刺激?”
倪裳:“……”
越说越没边了。
倪裳在男人手背上轻轻打了下,又推了把他靠过来的胸口:“别闹了!吃饭呢……”
俩人吃完饭后,天刚擦黑,餐厅里来吃晚饭的人才开始多起来。
炎驰叫来辆炎家的车等在餐厅门口,打算先去老宅搬东西,再送女朋友去医院。
路上,他说起早上查看老宅的结果:“宅子院子哪儿都没塌没烂,保险公司说,像是之前做过防洪。”
“是么?”倪裳也有点意外,“那可能是太爷爷之前做的吧。”
倪裳印象里,锦都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不过老宅一百余年了,保不齐以前就碰见过这样的事……
“损失不大是好事儿。”炎驰打了把方向盘,“我找几个人拾捯下就行。主要电线得重新铺。”
“那大概要多久啊?”倪裳问。
“小半个月吧。”
倪裳惊讶:“这么快?”
那她和奶奶还能搬回去再住一段时间。
开放商明年春天动土,她们至少还能在老宅里,过上最后一个春节……
车到老巷口开不进去了。炎驰停车,牵着倪裳往老宅走。
水已经都退了,家里一片狼藉。
电路坏了,炎驰从车上取来应急灯,倪裳开始收拾东西。
要带的主要是她和奶奶的衣服日用品,还有客订的旗袍和布料。说起来不多,但最后也满满装出三个大箱子。
男人拎着箱子先出去了,倪裳又上楼回到自己卧室。
晚上要在医院陪床,羊毛旗袍太娇贵,她得换身衣服。
除了旗袍,她别的衣服其实很少。翻了半天,最后换上件牛仔裤和套头毛衣。
门外,箱子已经全部装上车。男人坐在方向盘后面,搭在车窗上的手指间燃着一个红点。
见女朋友出来,炎驰掐灭烟,下车拉开副驾门。
“再想想落下什么没。”他提醒她。
倪裳立在车门口思忖片刻,还真想起来什么。
她赶紧转身:“我马上回来!”
炎驰看着女孩小步快跑的背影,唇弧勾了下。
视线下落,他黑眸倏地顿住。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孩穿裤子。
她这两条腿藏旗袍下面可惜了,给紧身牛仔裤一裹,才衬出小腿笔直纤细,大腿腴润。
屁股也给兜得又圆又翘……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木门后,炎驰收回视线,舌尖舔了下腮帮。
没一会儿,倪裳便回来了,手上拎着个衣架子,下面拖着大大的黑色防尘罩。
她提起衣架送到男人身前,也不说话,茶色的眼眸亮亮看他,隐含期待。
炎驰饶有兴致挑眉:“给我的?”
倪裳抿唇点点头。
男人立刻拿过来,一把揭开防尘罩。
是一件皮衣外套。
和他平时常穿的那件黑皮衣很像,只不过这件是深咖色的。
而且皮质更好,做工也更精细。
炎驰抬手触碰羊皮细腻的纹理,指尖抚过又密又齐的走线,眸光灼灼微动。
倪裳瞟了眼男朋友的神色,轻声开口:“我没做过男装,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这还是奶奶上次去看料子,带回来的那块山羊革。
第一眼看到这块皮料,她就想到平时常穿皮衣的他。
他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她也很想为他做些什么的……
炎驰掀起眼皮深深看了女孩一眼,突然抬手刷地扯开身前的拉链。
倪裳愣了下,连忙阻拦:“别……外面冷,你回家再试——”
男人已经脱下身上的外套撂进车里,换上了她做的咖色皮衣。
相当合身。
每一条走线都严密契合他身形,称得肩背宽阔硬朗,腰身陡峭挺拔。
炎驰拉上皮衣的拉链,看来是不打算脱下来了。
穿好后他两条胳膊微抬,扬唇问女朋友:“好看么?”
倪裳伸手给男人理了下衣领,眼尾弯了:“很配你。”
她又想起什么,跟男人道:“你看下衣兜。”
炎驰手摸进口袋,带出一条蓝底波点领带。
倪裳伸手捋了下真丝领带:“虽然没见你平时打过,就……留着备用吧。”
她没好意思说这是用自己旗袍的边角料做的。
听太爷爷说,以前民国的太太们订做旗袍时,多出来的料子就给自家先生做领带。
倪裳当时听完心里便暗暗决定,以后她要有了先生,也要用边角落给他做领带。
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情侣装饰,多浪漫啊……
此刻,她的炎先生正捻着她做的领带,翘唇轻笑。
“我是很少戴,也不怎么会打。”
他把领带递到她跟前:“来,给你男人系上。”
倪裳接过来,努努唇:“我也不会系啊……”
她刚把领带解开,真丝的长带就突然绕上她手腕,结实缠绕一圈。
男人懒散散扯着另一头,轻轻一拽,她整个人都被带到他身前。
倪裳怔然抬头,正对上男人幽亮深邃的双眸。
“领带和衣服,我都很喜欢。”
他两条胳膊缠上她被牛仔裤裹得更细的腰肢,嗓音又低又醇:“谢谢崽崽。”
倪裳莞尔:“不客气。”
炎驰闷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她侧脸:“我们崽这么用心,驰哥该怎么奖励你啊?”
倪裳睫尖微动,小声:“不用你奖励……”
“真不用?”男人低低反问。
倪裳感受到腰间的大掌倏地收紧了,脸前结实的胸膛也慢慢压了下来。
她连忙抬起两只小手抵上男人胸口,掌心触到微凉的皮衣拉链。
“不要了……”
倪裳脸颊又烧起来。她低眸不看男人,声音几不可闻:“之前不都亲过了……”
炎驰轻嗤:“你管那叫亲啊?”
他抚摸她侧脸的指节轻轻一勾,挑起小巧的下巴。
粗粝的拇指刮过润泽的唇线,在边缘挑逗般打起转。
“那现在,要不要跟驰哥接个吻?”
第38章 Your Highness 惯坏
倪裳的心强烈一跳, 几欲停滞。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能将羞人的字眼宣之于口。
她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尖俏的下巴落入他掌中,被钳控。
小巧的唇珠落入他嘴间, 被采撷。
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 而是切实地捕捉, 衔取,乃至碾压。
她的小唇珠即刻失了形状。
却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唇的形状,温度, 以及源源不断渡传而来的,专属于他的热烈气息。
以及一些,如蚁啃食般的……微痛感。
倪裳眼眸瞪大一瞬, 睫毛无助又无辜地轻颤,唇间细呜出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咬她?!
男人下一刻便告知她原因。
“崽崽。”
他的吻停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近距离睨着她。
她能看清刚刚亲吻自己的每一条唇纹, 和他细密覆盖的每一根睫毛, 以及深邃黑眸里面, 翻滚不息的暗色。
男人喉结滑落的声音也明显, 带出几分偏低沉的暗哑。
“张嘴。”
他炙热的唇又压上她的。
一只手掌随之捧上她脸颊,加深这个吻。
食指拇指却不动声色地掐住白嫩的腮肉, 强势一捏。
轻易破开这扇酥墙软门。
“乖……”
倪裳脑中轰出一声, 意识四溅。
有些像……吃到了一只微热的果冻。
可很快她便明白, 自己才是一只又乖又傻,任人宰割的果冻。
而某人则像一个毫无餐桌礼仪的掠食者。
唇齿温柔相依, 又野蛮相绊。在这温柔又不温柔的反复之间,小果冻散发出迷人的鲜馥。
而男人的征服欲与毁灭欲同时被挑衅到了。
她的鼻尖都被挤压变了形状。
很快唇片也麻痹,齿龈失感。最后连舌根都开始隐隐作痛……
等到呼吸都被掠夺, 倪裳彻底溃不成军,像求救,又讨饶一般哎哎呜呜出声。
她脚下失衡,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炎驰却得寸进尺,前进,再前进,步步紧逼。
一声哐啷轻响,倪裳的脊背撞上车门。
她眉心紧蹙一瞬,下一刻,一只大手便护上她后腰。
男人强劲的小臂上还缠着她做的领带,手掌如伞骨般体贴撑开,将她的后腰与冷硬车板隔开。
嘴上的吻却一刻没停。
另一只手也伸入她脑后发间,像是为了制控她不逃跑一般,强势捏住她后颈。
……他好像发烧了,鼻息都炽人。
倪裳简直要被烘烤融化,脚下很没出息地失了根骨,全身都柔柔倚在炎驰身前。
两条细胳膊挂不住他的肩也攀不上他的背,只好可怜兮兮地缩在他胸口。
指尖触到男人的耳垂,倪裳立刻又跟被烫到一般移开手。
白嫩的小手在自己制作的皮衣上摸索,指尖不自觉就扣住肩线,用力到微微泛出白……
天旋地转之间,两人交换了一些甜津津的私物。
空荡昏暗的老巷子中,啧啧的水声都被带出一些回音。
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故意为之,这声音响的令人脸红……
倪裳觉得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秒,男人放开了自己。
似是不情愿,他最后又捧着她的脸,在嘴角处重印了一下。齿尖迷恋般细密啃咬,最后还很顽劣地扯起薄薄一层唇肉。
倪裳没忍出又呜出一声,抬手软绵绵地拍了男人前胸一巴掌:“你……”
她头发乱了,脸颊早都泛起浓郁酡红。茶色的眼眸好像失去焦距一般,有水汽在眼中慢慢泛开,潋滟动人。
泛红的剪水瞳嗔怨横他,都像在勾人。
“你是要吃人吗……”
炎驰低笑了声,很慢地舔了下唇角,餍足,又明显还没有知足。
“嗯。”
男人的声线也全哑,带着颗粒感的低音抵上她耳廓,再温柔的情话都像蛊惑:“就想吃你。”
惦记了这样久,这么一口怎么够。
初尝她的甜美,只勾起他更加放肆的贪欲和瘾念。
更他妈难受了……
倪裳只把这个“吃”理解为刚才咬唇的动词,吃痛的她又幽幽横了男人一眼。
“你是狗吗……”
原来,网上一直说的“狗男人”,就是这个意思吗?
接个吻也像要吃人似的……
炎驰看着女孩抬手,纤细的指尖在唇瓣上试探般轻点了下。
她痛“嘶”出一声,一张小脸都跟着皱起来。
男人无声失笑。
亲一下就这样,那以后可怎么办?
他女人太娇了。
但没办法,他就喜欢她这样的。
炎驰握住女朋友的手,抬起她的小手。
“来我看。”
昏黄的路灯下,女孩的唇仿佛上了一层莹润的釉。
仔细看,唇线周围都泛起细微红肿。刚被他忘情撕咬的嘴角,也淤出了一个很小的红点。
……他好像,是狠了点啊。
炎驰伸手摸了摸女孩被蹂-躏的唇角,低声:“刚没忍住……”
他又把她往怀里揽,柔声哄:“下次不这样了。”
倪裳扭着身子躲开男人的怀抱:“没有下次了。”
她努唇,赌气般很小声:“再不要给你亲了……”
炎驰挑眉:“真的?”
倪裳嘴角翘了下,低下头不吭声。
男人痞气轻笑:“那老子就一次亲个够!”
说着他又要压下来,倪裳一惊,两手连忙抵上男人胸口:“哎呀——”
“别,别闹了!”
她一手揉了下腰侧,皱眉:“真的不行……”
见她揉腰,炎驰瞥了眼她身后的车门,问:“还是硌着了?”
倪裳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好意思说,刚才后腰是给他护住了,可是屁股正好顶在车门把手上,硌的好痛,呜呜……
倪裳手移到前面,又揉了揉肚脐上面靠近胃的位置。
她不满嗔男人:“你的车钥匙也硌到我了。”
炎驰怔了下:“车钥匙?”
他下意识往前面的驾驶座看——车钥匙正好好插.在车里。
再看揉肚子的女孩,男人眉心后知后觉跳了下。
他没说话,只默然拉开皮衣的拉链,又把衣摆的下角往下扯了把。
远处的小巷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像是大人呼喊呵斥孩子回家的声音。
过了片刻,炎驰低声开口:“走吧。去医院了。”
倪裳轻“嗯”出声,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奶奶触电后被送去的医院是离老宅最近的,大概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车停到医院门后,男人拉过副驾上女朋友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
“晚上你一个人行不?要不找个陪护?”
他没提要跟她一起进去探望的话。
老人还病着,上次见他后,对他们关系的态度明显不明朗……今晚总之不是好时候。
倪裳笑了下,摇头:“不用啦。奶奶明天就出院了,今晚也没什么要操心的。”
炎驰没有坚持,只提醒她道:“病房里的沙发拉开是张床,晚上没事儿就好好睡一觉。”
一听男人这么熟悉病房配置,倪裳就知道自己之前猜的没错。
她问他:“你有……认识的人在医院吗?”
炎驰点了下头:“我大嫂,就楠楠妈妈。她在这个医院工作。”
倪裳有些意外:“她是医生啊?”
炎驰“嗯”了下,偏头看医院点满灯光的住院大楼。
“她和我哥是念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她念的医学院,就在我哥他们大学隔壁。”
他顿了下,黑眸微垂:“其实我哥以前跟我说过,他也是想当医生的……”
倪裳沉默片刻,抿了抿唇,试探着继续问:“那你哥走后,她……”
这跟她在小说上看的什么“豪门联姻塑料夫妻”完全不一样。
自由恋爱,少年夫妻,感情应该很深刻的……
炎驰轻阖了下眼皮,很轻地叹息:“我嫂子,挺死心眼儿的……不过我们家都不是古板人。她还这么年轻,以后就算再婚,也很正常。”
“只要她时不时带楠楠回来看看,我爸妈就很高兴了。”
察觉到男人骤降的情绪和气压,倪裳点点头,立刻又转移了话题:“早上我去办手续的时候,提示说已经预缴费过了。也是你大嫂帮忙垫付的吧。”
她打开包里翻出收据:“那你帮我把钱还给她吧。”
“你别操心了。”炎驰把收据单推回去:“我已经还过了。”
倪裳抬眸看男人一眼,小声:“那我把钱还给你……”
炎驰眉心动了下,轻嗤:“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男朋友。”
“不是。”倪裳偏开视线,向车窗外看。
“就是……一码归一码嘛,这个钱一定要还的。奶奶知道也会说不行的……”
她知道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们只是在谈恋爱,而且才刚开始谈,没理由什么都让他掏腰包的啊……
炎驰黑眸虚眯了下,审视般凝了她好几秒,最后他扯开唇角嗤声:“行。”
他摸出手机来,撂到她腿上:“还吧。”
倪裳:“……”
这架势……
让他收个钱,搞得比借他钱还不爽。
倪裳抓过男人的手指解锁他手机,划进支付宝,调出收款码。
扫码后她又有些不确定,重新翻出一张收据来确认花费。
“别算了。”炎驰拿过她手机,直接往里输了一个数字,捏过她的拇指验证付款。
男人的手机发出收款到账的提示声。
他握着她的手机,指尖继续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另一只手还划开了自己的手机。
“你干什么?”倪裳警惕问男朋友,“你不要给我转回来啊……”
片刻后,炎驰将手机还给她。
倪裳赶紧低头查看屏幕。钱倒是没给她转回来,但多了条提示——开通亲密付的提示。
炎驰点了点消息提醒,懒声:“以后你花钱,就用这个。”
倪裳心里古怪地动了下,抬眸看男朋友时眸光荧荧。
“我钱够用的……”
男人乜她:“不一码归一码么。”
“你的钱是你的。我就要给我女朋友花钱。”
倪裳:“……”
见她握着手机半天没动作,炎驰不悦沉声:“怎么,花你男人的钱烫手啊?”
倪裳摇摇头,垂睫看亲密付的页面,心里涌起密密麻麻的,难以言表的悸动。
她从来都不缺钱花。但她的钱,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从来没有不劳而获。
不劳而获是可耻的。
但现在,男人给予的这份“不劳而获”,却让她有一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倪裳抬眸定定看了炎驰片刻,扁嘴小声:“这样不行的。”
她嗔怪他,又更像撒娇:“你这样,迟早会把我惯坏的……”
炎驰低笑了下,扬眉:“老子乐意。”
他伸手拥住女孩,偏头在她眼下的小红痣上亲了亲。
“以后,我就只惯崽崽一个人。”
第39章 Your Highness 冠军吻你……
翌日早晨, 倪鸿幸出院了。
倪裳和奶奶搬进了江渔家在新区的公寓。
比起老宅,公寓地方小些,但两室两厅对于她们俩, 再加上来上工的江渔, 还是很够住的。
前几天耽误了不少工期, 好在公寓里工具齐全,倪裳马不停蹄忙起来。
奶奶只躺了一天,倪裳再说她什么都不肯再休息了, 还念叨着说快年底了,不少客人就等着元旦春节穿新袍,她们一点都耽误不得。
倪裳忙着赶工, 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过好在炎驰比赛在即,大部分精力都放了在训练上。
两人好似谈起了同城异地恋。偶尔,倪裳也会在晚上收工后,悄悄跑出去“私会”男朋友。
她的专属骑士会骑着赛车给她带来外卖, 有时候是家里严禁的零食小吃, 有时候是一杯温热的甜奶茶。他也会抱住她, 向她索取一些香香甜甜的东西充当配送费……
就这么过了快半个月, 一天晚上,炎驰给倪裳送来两张票。
他的比赛要开始了。
这是炎驰回国以来参加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比赛, 也是他在家乡锦都第一次参赛。
还是他和倪裳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场比赛。
担心女朋友一个人坐看台会无聊或尴尬, 炎驰特意送了两张贵宾票, 让她带个朋友一起来。
周日上午,倪裳就带着江渔出发前往比赛场地。
地点就在倪裳上次去看炎驰他们训练的赛车场。也是上网查了倪裳才知道, 这是锦都的第一个国际标准的赛车场,今年年初才竣工。
跟上次的空旷完全不同,今天的赛车场人头攒动。倪裳一到门口, 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排气管声浪。
除了数以万计的观众,场内还有很多安保,防疫人员,以及各路记者。
比赛还有好一段时间才开始,各种摩托试驾,赛车模拟器,车手签名会等活动已经把气氛热起来了。
场内随处可见流线酷炫的机车,一身专业车服的车手们落拓挺拔,他们身旁撑伞的摩托女郎身姿曼妙,吸睛无数。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赛车盛宴。
倪裳没有直接去看台。收到男人的微信后,她跟着工作人员七拐八绕,来到车手们的准备休息区。
这里人很少,没有观众,也没有摩托女郎,气氛略显严肃紧张。
倪裳抬眸张望,一眼看到正在和工作人员交谈的男朋友。
她没有主动上前,站到一旁安静等待。
没两分钟,炎驰就发现女朋友来了。他即刻结束谈话,转身向倪裳走来。
男人今天穿了她第一次见他赛车的那身红白色车服,似乎比他平时训练服还要专业一些。紧身皮质车服上印了不少字母和图案标识,胸口的红色号码最显眼:27。
衣服肘部,肩部,膝上,以及背后脊椎处都有凸起的保护硬壳,称得男人肩更宽厚,腰也更紧峭,加上极短的利落寸头,他好像披戴盔甲的战士。
炎驰走到女朋友跟前,先抓起她一只手在掌心里揉了揉。
“冷不冷?”
倪裳摇头,口罩上的两只眼睛弯了弯。她抬起胳膊,向男朋友展示自己穿的有多暖和。
女孩今天穿了件长至膝下的大衣,里面的旗袍本体被盖住,只露出脚腕上的一段白袜,以及花扣精致的宝蓝色立领。
瞥见女孩脑后发髻上的玫瑰玉簪,男人狭长的眼尾翘了下,轻呵出声:“又专门打扮这么好看?”
倪裳水汽氤氲的睫尖动了动,口罩后面的声音闷闷赧然:“这不是,头一回来看你比赛么……”
炎驰扬唇笑,视线垂落,又顿住。
“你怎么把这也带来了?”
倪裳低头,看见链条小包侧面挂着的皮卡丘。
是他送给她的那个,头顶竹蜻蜓的车把摆件。
炎驰拿起摆件,看见皮卡丘和包链之间的编绳。他说:“喜欢就再给你买个专门挂包上的。”
“不要。”倪裳从他手里拿过皮卡丘,指尖拨了下竹蜻蜓,“我就要这个。”
这可是用kiss landing夺走她初吻的皮卡丘。
炎驰笑了下:“那你摘下来先给我。”
“干什么啊?”倪裳不解,还是解开了编绳,将皮卡丘递给男人。
炎驰拿到手里晃了晃:“我一会儿带上它跑。等我下来,你就有一个拿过冠军的皮卡丘了。”
倪裳心头一漾,口罩后的嘴角偷偷扬起来。
她又赶紧扯了下男人的手,低声提醒:“还没比呢,你话不要说这么满……”
即便十拿九稳,flag也不能瞎立啊。
炎驰不屑嗤声:“不信我?”
他指尖勾上摆件的编绳:“等着。皮卡丘拿了冠军继续kiss landing你。”
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像是叫比赛的车手们集合。
倪裳松开男朋友的手:“你快去准备吧。”
炎驰站着没动。
“这就赶我?”
“叫你过来干什么的不知道?”
倪裳看着他,眼睫不解忽闪两下。
炎驰挑眉悠悠道:“不给你男人加个油?”
倪裳恍然,笑眼弯弯地凑到男人身前,甜声:“比赛加油!”
说着,她又伸手戳了戳他肘上的保护壳:“不许受伤……”
车手摔车是家常便饭。她上网查过,炎驰之前比赛也摔过。最严重的一次是两年前,把锁骨摔断了……
男人舌尖顶了下腮侧,似是不满:“就这?”
他稍俯身就近她,嗓音压得沉缓:“男朋友就没点特殊待遇,嗯?”
男人的眸光暧昧幽深,暗示明显。
倪裳心里一跳,伸手推了下他腰腹,小声催促:“好了,你快去比赛……”
炎驰无奈轻笑,抬手掐了下女朋友的小脸蛋。
刚转身要走,指尖又从身后被攥住了。
他止步回头。
倪裳打量四周,又抬眸灼灼看男人一眼。
随后她扯下自己的白色口罩,踮脚亲上炎驰下巴。
“男朋友,比赛加油哦!”
****
从车手备战区出来,倪裳对着票号坐到看台上。
开赛在即,气氛愈加浓烈,美丽冻人的女郎们正在热场跳舞。
“好多人啊。”倪裳望着对面看台上满满当当的观众,“居然都坐满了。”
“何止坐满。”江渔道,“刚我听人说,门口还有黄牛炒票呢,都炒到四位数了。”
倪裳一惊:“真的?!”
这又不是什么演唱会,居然还会有黄牛?
摩托赛事不是挺小众的么?而且现在来还要核酸检测证明,挺麻烦的呢……
“怎么会这么多人啊?”
“你还说……”江渔压低声音,“还不都因为你男朋友!”
她眼珠斜后瞥,示意倪裳看。
倪裳回头,看见她俩身后坐了好几个女孩子。
都是炎驰的粉丝。
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脸的兴奋和喜气。每个人的白色口罩上,还有手背上都用彩笔画的花里胡哨。
倪裳扫了一眼,看见了“加油”,“27”以及“驰神”等字眼。
江渔也回头看了眼,小声凑到倪裳耳边:“诶,他不都在网上公开表白你了么,怎么还这么多女粉儿啊?”
没办法,这男人就这么招人呗。
倪裳扁扁唇,只道:“有比赛就有粉丝的啊……”
江渔无语睇她,又偏头看身后那群“驰神长驰神短”的姑娘们。
“你觉着,她们是来看大摩托,还是看你男朋友的?”
倪裳:“……”
江渔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恍然:“怪不得……他没公开啊?”
倪裳凑过去,看见炎驰的微博主页。
男人最新的两条转发是关于今天比赛的。
唯一的原创微博还是表白倪裳的那条。
倪裳倒不觉得有什么,说:“我们这才……还没多久嘛,等稳定点再说。”
江渔问:“什么叫稳定啊?”
她捅了捅倪裳的胳膊,嘴角玩味扬起来:“诶,老实交代,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呀?”
江渔的八卦欲被激发了。
这满场估计有大半场都是炎驰粉丝。
当着粉丝的面八卦正主的地下恋,她就是唯一知情的cp粉头子。
想想就赤鸡!
倪裳看她一眼,唇线抿了抿,没回答。
看着好朋友含情脉脉的小脸,江渔眉心很轻地动了动。
她张了下嘴,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的:“你们现在是热恋期我知道。不过,你就算再上头……”
她压低嗓子:“也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知道吗!”
倪裳:“!?”
倪裳的脸腾地红了个透:“什么啊——没有!”
这比赛还没开始呢,车轮子怎么就碾到自己脸上了?!
“哪有那么……那么,快啊……”倪裳磕磕绊绊分辩道,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们就,亲了……”
江渔眨了眨眼,似是不信:“……真的?”
“不是吧。你们家驰神一看就是,就是……”她皱眉,努力搜寻着最合适的形词。
“一看就是肉食男!”
“而且他之前不是——我去!”江渔突然被场上吸引,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好帅啊!”
倪裳扭头,看见赛道上正在表演的特技车手。
还是个老熟人。
——那头倒立在车座上的金毛十分耀眼。
特技是正式开赛前的最后一个表演。
要开始比赛了。
“哦,对了——”江渔回过头,话题也转到比赛上,“我刚看到网上说,这次票卖这么快,除了炎驰的缘故,也因为这场比赛,确实挺有看点的。”
炎驰回国后也陆续参加过几场比赛,结果当然毫无悬念。
对此,网上不少人说他水平大不如从前,是在国外的顶尖大赛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回国挑软柿子捏,只能窝里横云云。
但这次的比赛不一样。这次比赛除了炎驰,还有一位车手备受瞩目。
“就这个——”江渔指着手机屏,上面显示着穿深蓝车服的车手,车前有个大大的数字“9”,
“这位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选手,据说是专门冲着炎驰来的!”
两年前,炎驰在自己22岁生日当天,成为唯一跑进国际摩托车锦标赛的中国车手,同时也是亚洲最年轻的赛车手。
去年他没有参赛。而这位9号日本车手第一次跑进了正赛,成绩不俗。
除此之外,炎驰最出名的一场比赛,就是疫情开始前在日本跑的。他从最开始以第13名的劣势,一路赶超,到倒数第二圈时硬生生追到了第一,引爆全场。
今天,这位日本车手也跑到驰神家门口,确实有点“复仇战”那意思了……
一头金毛的特技车手骚气退场,观众席上的喧嚣越来越响。
比赛要开始了。
来自六个国家的32名车手集结起跑线,蓄势待发。
引擎伴随枪声轰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同时引爆全场欢呼的声浪。
倪裳抻直脖子,一眼看到炎驰——红白色车服伏在一辆她没见过的橘色机车上,车前的号码跟他胸口上的一样:27号。
她同时也看到和27号并驾齐驱的9号赛车,深蓝色车服深蓝色摩托,虎视眈眈。
看台下的大屏幕转播出更为清晰的比赛画面:
炎驰在出发后很快占据头名,而9号日本车手紧随其后,伺机超越。到第二圈时,9号超内线反超了27号,但炎驰紧咬不放。
二人的差距就在毫厘之间,一场攻防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倪裳的目光在赛道和屏幕之间不换切换,眼睛快不够用了。
她看过炎驰训练,来之前也在网上翻了不少男人以前比赛的视频。可此刻亲临赛场,才明白完全两码事。
无论是几十辆摩托同时嘶鸣的听觉盛宴,还是五颜六色的赛车一起压低车身,齐刷刷过弯的视觉冲击力,都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火力全开的摩托离弦箭一般从眼前驰过,快到晃成一道虚影,让人血液都为之沸腾。即便什么都看不清,还是会忍不住激动呼喊。
——这是人类对速度最原始的追求与崇拜……
比赛到了第三圈,27号和9号已经远远甩开其余选手。
冠亚军争夺战格外激烈。炎驰在弯道夺回领先位置,但没一会儿,9号又利用完美走线再次超车成功——他们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刺激着全场人的神经和喉咙。
倪裳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大屏幕。
红白色车服的男人好似一头进击中的猛兽,宽阔的肩背完全伏在车身上。
车把上顶着竹蜻蜓的皮卡丘抢镜又出戏。
他压弯时简直快躺倒赛道上,角度比场上所有车手都低,却又那么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男人的脸隐在头盔墨镜后,看不见表情,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场——全场都在为这场厮杀呐喊,可他似乎并没有将对手放在眼里,只全神贯注地逆风飞驰,仿佛这条赛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比赛来到最后两圈,炎驰的优势逐渐稳固。但9号车手一直没有放弃。掠过弯道时,他最后一搏,贴过炎驰的车轮超了他——前轮贴后轮的殊死拼杀。
解说在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差距只有0.05秒。
0.05秒!
看台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一个挥动旗子上蹿下跳,喊叫声震天动地。
倪裳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包括旁边的江渔,都跟疯了一样,叫的撕心裂肺。
倪裳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迎风站在十二月的高台,她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比赛的最后一弯到来。
9号带着0.05秒的优势压低车身,0.05似乎并不足够让他壮胆,亦或者,前面的缠斗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他前轮倏地一抖——
就在这时,他身侧的27号,已经收回磨出火花的膝盖,行云流水地掠过这一弯,稳稳反超回到了直道。
炎驰压过终点线的同时,屏幕上跳出比赛结果——一二名差0.130秒。
他赢了。
主场险胜,大快人心。观众席响起排山倒海,又蛮有节奏的高呼。
所有的声音,最后都不约而同响成一个称呼:
“驰神!”
冠军本人看起来倒相当淡定。他双手脱把,从车座上站了起来——
场上又炸开了。
这是炎驰惯有的庆祝动作:
每次夺得胜利后,他都会双手脱把站在车上,然后右手拢在耳边,做出一个聆听的姿势。
——聆听满场的欢呼和崇拜。
风骚又嚣张。
这一次,观众也照例为他鼓掌叫喊,却看见炎驰并没有抬手搭在耳边。
他双臂展开放在身前,冲着观众台上的某个方向,摆出了一个放箭的姿势。
随后右手倏地松开,嗖地无声一下,凭空放出一箭。
倪裳呼吸猛地一滞。
周围掀起惊天声浪,她的世界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个声音。
——是她被狙中,又全然心动的声音。
炎驰停住摩托,长腿跨下车。
他摘掉头盔,没有急着庆贺自己的胜利,而是看向看台,黑眸穿过层层观众,准确无误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没一会儿,几乎所有人的焦点也都跟随冠军的目光,聚集到一处。
这下,倪裳的心跳都停了。
她喉咙发紧,一句话说不出来,定定望着场上的男朋友。
炎驰也没说话,只跟以往一样抬起一条胳膊,向着她的方向张开——在叫她过去。
倪裳木然起身,在周围人困惑或讶异的目光中,迈步向男人走去。
咚。
咚咚咚。
她的心又重新跳起来,比刚才看他冲刺时还要剧烈。
男人目光深深望着她,唇角勾出恣意的笑,黑眸在午后的阳光下明亮异常。
极限运动与极限胜利让他意气风发,整个人都自带光环一般,荷尔蒙爆棚。
倪裳走进赛场来到男人身前,炎驰没说话,拿下摩托手把上的皮卡丘摆件,举到女朋友眼前。
他说到做到。
她的皮卡丘,拿到冠军了。
独一无二的冠军皮卡丘像之前一样从天而降,正要再给女孩一个吻降时,又突然停在半空。
男人收回胳膊,眸光灼灼看了倪裳两秒,抬手拉下了她的口罩。
他的唇,以及低醇的嗓音一同降落下来。
“这次,冠军自己来吻你。”
第40章 Your Highness “叫个好……
——男人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轻快, 温柔,若有似无的一个吻。
他给了她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吻降。
也降服了她的心。
场上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口哨。
声音比刚才比赛时还要响亮, 直接掀起一阵亢奋的风暴。
处在风暴中心的倪裳浑身都在颤栗。
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冲击, 感觉快要爆炸了……
炎驰轻笑, 抬手抱了女朋友一下,在她耳边轻声:“等我。”
手里被男人塞进皮卡丘挂件,倪裳大脑一片空白, 只懵懵然跟着工作人员走。
工作人员带她离了场,进到一间空房里。
看起来像贵宾休息室。房间不算大,但设施很全, 除了正在回放比赛的大屏幕外,桌上还提供了茶点和小吃。
倪裳抬头看了眼正在吹热风的空调,抬手解大衣前的纽扣。
低头她才看见,自己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地颤抖。
心跳也依然快的紊乱。
屏幕中, 红白色车服的骑士正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这荣耀的胜利一刻被镜头放大放慢, 再看一遍, 也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倪裳心里也又一次满涨出喜悦和骄傲。
还有一些隐秘的小虚荣。
今天第一次现场看见炎驰比赛, 她好像才真正明白,他到底是谁。
他是征战赛场的英雄骑士。
是让众人摇旗呐喊的不二国王。
还是她的男朋友。
这个聚焦全场的男人, 刚刚向所有人宣布, 他, 属于她。
只属于她……
才脱下大衣放在沙发扶手上,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男人穿着赛车服走进来, 单手托了一只巨大的金杯。
倪裳轻“哇”出一声,快步迎上去:“这是冠军奖杯吗?”
男人“嗯”了下,将奖杯递到她面前:“先拿过来给你看看, 一会儿还要颁奖采访。”
这奖杯快跟男人小臂一样高了,通体金灿灿的,一看就很有分量。
倪裳没有接,只抬手摸了摸底座上凸起的星星标志。
抬眸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倪裳微怔。
他这个眼神,怎么感觉有点像……
一只“求表扬”的大狗狗??
怪不得。
还没颁奖,就先把奖杯拿过来给她看……
倪裳抿唇压了下嘴角,又抬眸正色跟炎驰道:“恭喜你啊!”
她牵起他另一只手晃了晃,茶色的眼眸好像两枚明亮弯月。
“我男朋友真厉害~”
男人唇边立时勾翘,明显等的就是这句话。
得到女朋友的肯定和崇拜,他这个冠军,才算完整。
把奖杯放到一旁,炎驰两只手都空出来,不由分说缠上女朋友柔软的腰身。
她脱了大衣,露出一袭宝蓝色的丝绒长旗袍。
丝绒微闪,裹得女孩本就婀娜的身段人鱼般光彩照人。
面料绵柔,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昵触碰。
炎驰摩挲着女孩后腰的细腻丝绒,胳膊收紧,把她往怀里扣了扣。
“那以后还来看我比赛。”他额头抵上她的,低柔轻喃,“男朋友继续给你拿冠军,好不?”
“好~”倪裳软声笑道,两条细胳膊也抬起来回抱男人。
她刚攀上去,炎驰突然轻“嘶”出声。
倪裳脸上的笑一滞,小手敏锐停在半空。
“你受伤了?”
炎驰摇头,淡淡道:“昨儿训练不小心弄了下。”
对上女孩怀疑又不安的眼,男人低笑:“真的。”
说完他放开倪裳走到茶几边,弯腰拿出一支药膏,朝她晃了晃:“来帮我上个药。”
倪裳“哦”了声,刚要走过去,就听见嘶啦一声脆响。
炎驰拉开赛车服前面的拉链,两手抓上衣服裂隙,用力往两边一扯。
一具强健而结实的躯体从紧身皮衣中挣脱而出,颇具视觉冲击效果。
他刚比赛完,一身腱子肉都处于充血状态,肌肉喷张,两条胳膊看起来尤其强劲,凸起的青筋脉络由大臂一直蔓延至手背,男人味十足的野性。
转过身来,男人麦色的背上隐隐还有细小汗珠沁出,荷尔蒙四溢,气场爆棚。
倪裳眨了眨眼,立时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都变高了。
她的脸颊和耳朵也被烧热。
赛车服是连体的,炎驰脱到腰际便停住动作。他扯过身后一把椅子坐下,大落落敞开两条长腿。
扭头看见女孩还怔在原处,男人挑了下眉:“过来啊。”
倪裳抿唇过去在男人身侧站定,被他的体温烫得抬不起眼。
她拿起桌上的药膏,小声:“哪儿伤了啊?”
炎驰没吭声,侧过右肩给她看。
结实的肩后侧一片乌青,在偏深色的皮肤上都很明显。
一看就是摔的。
他昨天训练时,应该是摔车了……
倪裳旋开药膏的盖子,挤出点白色的膏体在自己指尖上匀开,才往那片淤青上凃。
药膏缓慢化开,渗进男人的淤伤里,也沁入女孩纤细的指尖中。
同时一起顺势传入的,还有带着细小电流般,微妙又躁动的荷尔蒙因子……
倪裳心中起伏不停。她尽量放轻动作,声音也是:“疼不疼啊?”
炎驰没说话,目光凝在女孩白嫩的手上。
削葱根般一截纤细指尖,隔着滑腻的药膏在他肩上轻揉,凉丝丝的触感,又酥又痒。
勾得人心尖更痒。
炎驰目光微动,抬眸。
她专注的时候,连细密垂落的睫毛都显出柔软。
唇瓣也会不自觉微张。小小的唇珠莹润又脆弱,引人采撷。
这才是他的药……
炎驰喉尖下沉,低哑滚出一个字:“疼。”
他勾唇坏笑:“你给我吹吹?”
倪裳横了男人一眼,收回涂抹药膏的手。
“还有哪儿伤了吗?”她问他。
炎驰抬了下眉梢,吊儿郎当的:“还有你喜欢的地方。”
倪裳不解拧眉。
男人玩味轻笑了下,身侧的胳膊抬起来,给她看——他左边靠下的腹肌上,还有一块淤伤。
“什么啊……”倪裳耳侧温热,不自然偏开视线,“我才不喜欢呢。”
炎驰翘唇,轻呵了声:“为什么?”
“是不够硬——”他抬手在自己腰腹上拍了把,“还是不够暖和啊?”
倪裳:“……”
男人排列整齐的腹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壁垒分明的界限也跟着一松一紧。
感觉就像在勾引她……
他的体脂率太低,人鱼线旁都鼓起细小的青色脉络,向下蜿蜒着,隐没到连体车服里……
倪裳红着脸白男朋友一眼,把药膏扔他腿上。
“这块你自己涂,又不是够不到。”
她有些难为情地垂眸:“我反而不好够……”
他坐着,她站着,她伸直胳膊也触不到他腰腹。
炎驰乜她一眼,拿起腿上的药膏。
他没有涂药,突然一把抓上女朋友手腕,轻轻一扯。
倪裳一惊,整个人都被带到男人身前。
腰身随之被一条胳膊箍住,她顺从这股力量,稳稳坐到他腿上。
炎驰另一条胳膊也搭上去,温香软玉抱满怀。
唇也凑到她耳边,痞坏调笑:“这不就够着了。”
倪裳:“!”
这个男人衣服都没穿呢……
隔着旗袍不算轻薄的丝绒面料,倪裳也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肌理,炙热,强劲,力量感十足。
小山一样从身后将她裹挟入怀,是满有安全感的拥抱,也是压迫性十足的禁锢。
倪裳一张小脸直接红到了脖根。
她想挣开,又像洒在后颈上的鼻息炽得动弹不得,最后只无助扭了扭肩膀,赧然反抗:“我不给你抹药了……”
炎驰闷笑,一口答应:“行。”
他下巴磕进她肩窝,粗粝的胡渣摩擦精致花扣:“那我要吃药了。”
倪裳立刻感受到有热气烘近自己侧脸。
她一下明白“吃药”是什么意思。
“炎驰——”她缩了缩脖子,一手推开男朋友小臂,“你能不能别……”
这个男人是有肌肤饥渴症么!
一天天没个够似的……
炎驰真的停了下来。
他轻吁出口气,似是无奈。
“崽,跟你商量个事儿。”
倪裳睫尖抖了下,偏头无声询问。
男人舔了下后牙,盯住她眼下的小红痣。
这么近的距离,他连脸上她近乎透明的细小绒毛都能看见。
炎驰喉尖滚落,低低道:“能不能,别这么连名带姓叫我了?”
倪裳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男人是在讨要作为男朋友的昵称。
就像他喜欢喊她“崽崽”一样。
可是……
“那……叫什么啊?”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地反问。
男人暧昧弯唇:“叫个,好听的。”
他捻起她鬓边落下的几根青丝,勾在指间轻佻打转。
“叫个好听的,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倪裳眸光微动:“……真的啊?”
炎驰轻阖了眼皮,无声确认。
自己的嘴唇不用作药,这是个挺诱人的条件。
倪裳后侧眸看男人,目光荧荧跳动,羞怯,又带着隐隐的欲欲跃试。
垂眸思索几秒,女孩不知道想到什么,耳尖倏地转红了。
她抬头幽幽看着他,很艰涩地咽了下嗓子。
“哥哥……”
“……!”
女孩声若蚊蝇,炎驰却浑身一僵,黑眸骤紧。
见男朋友没反应,倪裳没由来的忐忑。
她想了想,唇瓣嗫嚅几下,又换了种叫法。
“驰神……哥哥。”
女孩清浅的声音更加松软,因为难为情,尾音都在细微打颤。
腿侧的小手也勾上男人的指尖,很轻地晃了下:“放过我嘛……好不好?”
第41章 Your Highness 印个戳……
倪裳小声说完, 自己都赧然地阖了下眼皮。
为什么。
她听起来。
那么像在撒娇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撒娇。
以前即便是对太爷爷和奶奶,倪裳都没有撒过娇的。
谁能想到现在对着这个男人,她能娇成这样啊……
简直羞死人了呜呜……
倪裳咬唇, 垂下睫毛不敢看男人。
视线落在腰间的小臂上, 她清楚地看见炎驰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下, 微微鼓起来。
耳侧响起一声吞咽,是男人喉结重重下落的声音。
倪裳向后偏头,正对上男人又深又沉的黑眸。
他直勾勾盯着她, 眼底似有两簇火。
腿侧的手也被反握住。
——他的掌心热得也像起了火。
同样炙热的气息扑洒她耳廓。
“再叫一遍。”
男人的磁音强势而温柔,一字一句沉缓,像命令, 又像蛊惑。
倪裳心头一跳,身体自动臣服。
她唇瓣动了两下:“驰神哥——唔!”
男人以吻封她唇。
倪裳一惊,连忙偏开脑袋,又抬手推他光裸的胸膛。
细嫩的手心抵上坚硬的胸肌, 两人内心皆是一漾。
“你, 你骗人!”
说好的会放过她呢!
这个大骗子!
倪裳眼角泛起楚楚可怜一片红, 语焉不详地小声嘀咕:“我, 我不要……嘴疼……”
炎驰很低地笑出声。
“不咬你。”他贴上她脸侧柔声,唇片轻吻白嫩的耳垂。
“哥哥疼你。”
“……”
男人的唇再次压上时, 倪裳的肩膀和膝窝也被他结实的臂膀包揽。
他给了她一个公主抱, 将她放倒在自己腿上。
他成了支撑她的力量, 也是压迫她的重量——铺天盖地都是他了。
这次,炎驰没有骗她。
唇上再无刺痛感, 男人前所未有的温柔吻她。
他极尽耐心地与她唇齿厮磨,勾勾缠缠。
又在耐性殆尽后,更为缠绵地索取。
倪裳的眼睫如脆弱蝶翅般颤动几下, 随后认输般阖上眼皮。
两条胳膊也不由软软攀附男人肩背。
原来这样柔情绵长的吻,她更加招架不住……
倒在男人臂弯中,躺在他腿上,她脚下不着实地,整个人,一颗心似乎都在摇摇晃晃,沉浮荡漾。
气息与津唾的交渡之间,倪裳的一只小手慢慢摸索上男人的下巴。
她喜欢这里。
用力吻她时,他的下巴会紧绷出特别明显的下颌线,像一只拉满劲的弓弦。
她觉得很性感……
指尖从强劲的下颌线转移至脑后,倪裳触到男人松针般扎手的发茬。
还没来得及继续感触,这只大胆的小手就被捉住了。
男人在赛场上全神贯注,却喜欢在这时候一心二用。嘴上和她接吻不停,手上却强势撑开她指间,和她十指相握,又拉过她的手一起扣在丝绒腰侧。
他的另一只手也撤离她肩头。
他似乎也很喜欢她的侧脸,还有她的小红痣,还有她薄薄软软的耳垂。
最喜欢的,看来还是深入她稠密的发间,摩擦出丝丝沙沙的亲密。
倪裳这么被一下一下顺着毛,仿佛变成了一只得到抚慰的小兽,嘤出吚吚呜呜的细音……
意识都快被融化时,唇上的碾压突然停止了。
四片唇依依不舍地啵出声,倪裳缓缓睁开眼睛,被男人揽着后腰坐起来,有种浮出水面的恍惚感。
她也像真的浸过水一般,额上面上都敷了一层薄薄香汗,脸红的不成样子。
唇瓣,睫毛还有眼眸也都湿漉漉的,波光潋滟。
倪裳莹润的眼对上男人的黑眸,柔媚对幽深。
炎驰结实的胸膛起伏依旧有点快。刚才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停了下来。
男人狭长的眼尾和高耸的眉骨也在泛红,和女孩的羞红是两码事——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欲得不得了……
“崽崽。”
炎驰低低开口,低磁的嗓极度渴水一般,哑得不成样子。
她还坐在他腿上,他稍凑近,鼻尖便贴到立领上的花扣。
猛兽嗅到娇花,声音都轻柔。
“崽崽,你好香……”
男人语气里满满都是缱绻和亲昵,倪裳心曲也被撩动。
她伸手摸上他侧脸,轻声:“是橙花的味道么?”
她昨晚刚换了洗发水,味道很好闻。
炎驰摇头:“是你。”
他下颌磕进她颈窝,熨帖着深深吸了口气:“就是你香。”
人会不由自主地迷恋专属心上人的气息,即便不能准确辨出那是什么味道。
他的女孩像一株婷婷袅袅的水仙,幽香怡人。
揉进怀里,她又变成一颗香甜的小布丁,软弹滑腻。
他好想尝一口……
炎驰抱紧小布丁,偏头埋进她肩窝,以鼻尖描绘诱人的侧颈,却只感受到宝蓝丝绒细腻的纹理,怎么也触不到她皮肤的温度。
男人浓眉蹙了下,稍稍后撤拉开两人距离,黑眸打量倪裳的长袖旗袍。
女孩的玉颈纤长脆弱,先被白蕾丝镶边的高领包裹,再被四颗盘扣封印,藏得一丝不露。
——车手本就旺盛的好胜心,与雄性要命的占有欲同时被激发。
炎驰眸色拉深,抬手就开始解立领最上面的扣子。
倪裳一怔,浑身立时僵住,后背都慢慢起来一层小疙瘩。
很快,她神经又松缓下来。
这个糙男人,根本解不开精细的旗袍盘扣。
大手抵着她小巧的下巴,费了半天劲儿才解开三粒扣。
最下面的那颗盘扣,怎么解都解不开了。
而且立领的四颗一字扣下面,还有花扣……
一向狂放的大男人居然被小小的盘扣难住了。
倪裳唇边不自觉弯翘,忍不住很轻地嗤了声。
炎驰手上的动作敏锐顿住,撩起眼皮睇她:“看笑话呢?”
倪裳努了努唇,小声嘀咕:“你笨……”
男人眉梢动了下,很深地盯了她几秒。解纽扣的那只大手转到后面扣住她后颈,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把。
“要不是心疼你……”他在她耳边暗昧低声,“真当老子弄不开?”
——明显被挑衅到的危险语气。
倪裳心里警铃大作,但已经晚了。
炎驰突然偏过头,一口咬上她立领。
她脖子上一紧,随即听到一声闷响——是盘扣硬生生被崩开的声音。
男人咬断领子上最后一颗盘扣,又如法炮制,厂子襟上的精致花扣。
花扣之下,全开襟上还坠着一竖排盘扣,粒粒剥解后,这件旗袍可以从侧面完全打开。
他却止步于此了。
宝蓝色的绵柔丝绒下面,欺霜赛雪的白皮肤已经露了出来。
一只纤柔香肩连接平直锁骨,伶仃,细瘦,还有点瑟瑟发抖。
炎驰抬眸玩味看她:“怕了?”
倪裳抿唇看男人,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抬手想把塌陷的前襟往起来拢,但纽扣都被猛兽咬掉了,无济于补。
看她那副战兢无措的小样,男人唇边勾起来,搂她腰肢的胳膊紧了紧,哄小孩似的宠溺语气:“好了,不欺负你。”
他垂眸盯着她雪白的肩膀,喉尖微动。
“让哥哥印个戳,好不?”
倪裳抿抿唇,遮挡领口的手犹豫着放下来:“……印什么戳?”
炎驰没回答,慢悠悠抬手,指尖勾住被自己咬掉的花扣,很轻地往下一扯。
一侧的丝绒彻底滑落。
女孩的纤薄的肩头挂着两条极细的肩带。
白色的吊着衬裙,微闪珍珠光泽。
黑色的那根与一片精致的蕾丝花边相连。那是衬裙之下最后的隐秘,保护着引人遐想的美好圆弧……
男人黑眸微动,欺身就近。
“草莓印……”
有幽幽暗香盈鼻。
黑色蕾丝边际之上,平直锁骨之下,有霜雪被热量融化,嘬出细细密密的轻响……
倪裳轻轻咬住唇,气息微促。
她伸手推了下肩头的脑袋,赧然小声:“好,好了……”
炎驰没有直起身,更加牢靠地抱紧腿上的人。
他不甘心用一颗草莓印暂时封印全部的渴望。
想要饱览所有的风光。
想要细细拆解宝蓝色的丝绒包装,将小布丁彻底吞吃入腹……
她就应该是他的。
早晚,全部都是他的。
第42章 Your Highness 崽崽专座
倪裳被困在炎驰腿上动弹不得。
她身前仿佛有一只冬天里叼住肉的饿狼, 放肆扫荡。
他爱极了那两寸浅浅锁骨窝,在那里贮藏了一颗又一颗小草莓……
倪裳觉得自己的腰都快给他掐断了,脖颈连前胸也泛起一片酥酥麻麻……
“好了……”她娇娇嗔他, 简直欲哭无泪, “哎呀你别亲——”
门外突然响起咚咚叩门声。
倪裳心头猛跳, 赶紧抿唇噤声。
门把被人扭了下,反锁的门没打开。
“Yancy,你在吗?颁奖马上开始了。”
炎驰终于抬起头。
“就去。”
男人的声音低磁沉稳, 听不出任何异样。
看见腿上大气不敢出的女朋友,他抬手在她后腰上拍了把,坏笑:“出息。这就吓着了?”
倪裳难为情, 伸手掐男人小臂:“我没有。”
“怎么没有。”炎驰垂睫睨她心口,“心跳那么快。”
——被蕾丝包裹的那片雪肌,正随着呼吸,起伏出更明显的圆弧。
他稍靠近蕾丝边缘, 玩味低声:“我都听到了。”
男人温热的吐息扑上胸口, 倪裳不由轻颤, 后背触电般起了一层小疙瘩。
她伸手推他前额:“你烦死了……”
炎驰闷笑了下, 抱住女孩,偏头亲了亲她滚烫的耳垂。
锁骨窝里的痕迹红得烫人眼。男人最后看了眼自己留下的戳记,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蕾丝边, 将衣服拉回她肩头。
见男朋友又粗手笨脚地系起盘扣, 倪裳抬手打了下他手背。
她拿过精细盘扣,从他腿上下来, 背过身自己系起来。
背后的男人低低笑了下,随后又响起窸窸窣窣的拉链细声。
倪裳利落系好盘扣,男人也重新穿上了赛车服。
她拿过沙发扶手上的大衣穿好, 垂眸打量被蹂.躏的立领和前襟。
其实还好。
坏掉的花扣被大衣遮住了,挺括立领上的三颗盘扣系好后,最下面散开的那粒就不怎么引人注目了。
可大约是“做贼心虚”,倪裳怎么看怎么别扭。总感觉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刚在这里做什么了……
她抬手在男人胸前拍了一巴掌:“你是狗!”
咬她就算了,还撕她衣服。
名副其实狗男人。
炎驰岿然不动,任女朋友捶打,又拉过打他的那只小手在唇边亲了下。
抬眸在房间看了圈,男人走到窗台边,拿过来一面应援旗。
今天场上很多车迷都挥着这种旗子为他应援,白底黑色小方块的应援旗,上面还印着炎驰的英文名字。
男人抽掉旗杆,旗帜变成了一面三角巾。他抬手,仔细往女朋友脖子上围。
虽然不会解盘扣,但男人系围脖还算有模有样,仿丝巾样在旗袍的立领上绕了一圈,遮住了被咬坏的盘扣。
他扯了下唇边,放下胳膊:“先凑活吧。陪我领完奖,就去给你买新的。”
倪裳理了理脖子上的蝴蝶结,抬头问他:“我也要去颁奖仪式吗?”
炎驰眉梢挑了下,似是意外:“你不想吗?”
倪裳有点畏惧满场的镜头和目光。她抿唇想了想,只小声道:“我就不去了吧……应该你们车队的人到场啊。”
“他们是他们。”炎驰说,他很深地看了女孩几秒,沉声,“不管比赛还是颁奖,我都想有你在身边。”
男人黑眸灼亮,深邃的眼底一片柔软,是一贯强势的他袒露极少有的脆弱感——他需要她。
倪裳的心里也倏地一软。
目光瞥到茶几,她伸手拿起一只红色的标记笔,在脖子上小旗帜“Yancy”的字样前,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放下笔后,倪裳牵上炎驰的手,朝他莞尔:“那走吧。”
一起走吧。
你以往的荣耀我没有参与。
以后,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
大赛过后,炎驰夺冠的消息很快被媒体发散。
除了男人高举奖杯的照片,传播最广的还是冠军低头亲吻女朋友的抓拍。
第一次在热门推送中看见自己的照片,还是亲吻照,倪裳前所未有的忐忑悸动,连点开放大看的胆子都没有。
可看了之后她又发现,这张照片,拍的居然还挺好看。
广角镜头将当天的融融暖阳,还有坐席上的观众全部摄了进去。
刚刚夺冠的骑士,在万人的注视下低头亲吻他的女孩。
阳光在他们头顶晕开光环,稍模糊了他们的面目,却多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坐席上的观众都在欢呼尖叫,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当时的氛围有多火热。
这张照片被疯传,还上了热搜,下面的评论区相当热闹:
【啊啊啊驰神有女朋友了我失恋了[泪][泪]】
【我恨我手速慢没抢到票!听说那天的比赛也很精彩,赛后还能看到这么一出,这票价简直超值啊!!】
【雀实,在现场的我表示不仅比赛好看,还管饭[doge]冠军亲自给大家发放狗粮,嗝~】
【啊是那个旗袍小姐姐!她的视频我刷了好多遍,她太好看了!】
【指路@霓裳有衣,旗袍大师的传人,很有风骨的手艺人。驰神眼光针不戳~】
【当初公开表示我就磕到了!恭喜驰神,终于抱得美人归啦!】
【我!在!现!场!就坐在她后面!!
驰神在追旗袍美女我们都知道,但那天小姐姐裹了个大衣,我们都没认出来!我还跟我姐妹说快看美女,带着口罩都能看出来是美女……
还有,驰神那天夺冠后,对着我们的方向做了个很撩的放箭手势,当时我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差点没晕过去,结果[再见][再见]
呜呜呜我就是个傻雕,含泪祝福了TAT】
【驰神领奖时女朋友也去了,一直在旁边,有记者拍到了[链接]看我列文虎克发现了什么[图片]小姐姐脖子上戴的居然是驰神的应援旗233当丝巾戴也太可爱了吧~她还在驰神名字前面画了个小爱心,呜呜磕到了磕到了!】
……
这是炎驰首次高调公开恋人。除开之前和夏瑶的乌龙绯闻,他几乎没什么花边新闻。唯一一个相关八卦,还是当初在日本狂超十二位那场比赛的赛后采访。
当时炎驰一战封神,风头无两。有个以热辣大胆著称的日本女歌手,公开说想坐驰神的后座去兜风,好好感受一下他的车~技~
好事记者原话转述给炎驰,炎驰听后面无表情地say no,并且表示“机车才是女朋友”。
从此,大家都知道了:驰神从不带妹,摩托才是他老婆。
现在,那个视频又被翻了出来,吃瓜群众纷纷@炎驰,好奇他现在有没有打脸。
还有不少八卦人@霓裳有衣,问她有没有坐过男朋友的车后座,还有驰神的车~技~到底怎么样→_→
当天晚上,炎驰更新了微博,什么话也没说,只发了一张照片:
绿色的摩托赛车上放了一个头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头盔,奶油色的白头盔小小圆圆,上面还粘着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
车后座的挡板上贴了一张贴纸,仔细看,上面写着四个字:
崽崽专座
**
八卦的时效性没几天就过了,倪裳的生活重归平静,继续和奶奶赶工做旗袍,一边和男朋友偷偷约会谈恋爱。
时间很快推进到十二月月末。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倪裳和奶奶终于告别江渔家的公寓,搬回了老宅。
这比当初预计的半个月时间要长些。主要是因为炎驰找人做得修复工作太细了。
倪裳之前跟男朋友早过了不必费这样的功夫,她和奶奶前几天订下一套房子,一楼带院的大平层,精装修,春节过后就能交房搬家了——在老宅再只住三个月不到。
男人却说正因为住不了多长时间了,她们才不能凑活住,这也算和老宅体面地道别。
老宅内已经看不出洪水冲刷过的痕迹,并且被最大可能地恢复原样——重新铺了电线,还新刷了墙壁与门窗。
就连院子里被洪水冲跑的那只大红鲤,炎驰也找来一条相似度高达90%的替身鱼,重新放进了青花瓷鱼缸中。
重回家门后,倪鸿幸里里外外在老宅里转了好几圈,脸上的表情即是感慨又是触动。
最后她倚在院中的石桌边,出神般盯着光秃秃的海棠树。
倪裳拿出她们常用的那套白玉茶杯,沏了一壶新茶端到院子里,增添回家的仪式感。
倪鸿幸看着孙女款款烹茶,默了几秒缓声开口:“这些——”
她目光向四周打量示意:“都是炎先生找人做的吧?”
倪裳手上微顿,点头:“嗯。”
“保险公司报了一些费用,剩下的钱,我已经都补给他了。”
别提了。
别人是借钱难,她还钱比借钱还难。
又被狗男人摁住给狠狠的……
脖子上的痕迹旗袍立领都挡不住,她用遮瑕膏遮了好几天呢……
倪鸿幸点点头:“虽说签了合同,开放商那边也应该管,但要不是……他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
“还是应该要谢谢人家的。”她低眸思索片刻,又问倪裳,“过一会儿,你是不是要去他们家,给炎太太送成衣去?”
“对。”倪裳回答,一边抬手指向房内,“我已经都装好了。除了炎太太订的三件旗袍,我还多做了一件。哦,还有一件小朋友过年可以穿的小袄。”
当初许芝兰想匀一件自己的旗袍给炎驰的大嫂,倪裳现在都给她们做好了。
至于小朋友穿的小袄,当然是送给楠楠的。
倪鸿幸点头:“好。应该的。”
倪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奶奶,倒好一杯茶递到老人面前,欲言又止。
她打算,今天就把自己和炎驰的事情告诉奶奶。
也是时候了。
男朋友总说自己见不得光,每次跟她约个会也“搞得跟他妈偷.情一样”……
再者,奶奶也不是好糊弄的。
倪裳明显感觉到,老人家应该已经察觉出什么了,只是没有跟她摊开来说。
这一次,她也不想奶奶像上次那样,从别人那里再听来些什么,道听途说的……
倪裳正在心里苦苦打腹稿,就听到奶奶轻声开口:“你去他们家,就还是咱们待客人的态度……别弄得像见对方父母似的。”
倪裳一愣,抬头怔然看奶奶。铱驊
老人也正幽幽看着她:“还没到那时候呢。”
倪裳大为意外,无声地张了张嘴。
“奶奶……”她艰涩地咽了下嗓子,“您都知道了?”
倪鸿幸平静看她一眼,放下茶杯,很轻地叹了口气。
“囡囡,奶奶问你——”
她拉上倪裳的手握住,隐隐用力。
“你真的,已经铁了心了,是么?”
第43章 Your Highness “比腹肌……
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在茶杯里的水面上照出粼粼光点。
一小瓣茶叶缓慢沉落杯底。
“奶奶。”倪裳轻轻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她的目光也澄净坚定:“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她早就已经铁了心了。
从那晚在车库被他抱进怀里时。
又或者, 从酒店破败的窗口第一次窥见他侧影时, 就是了……
倪鸿幸定定看了孙女好几秒, 眼中一晃,缓声:“那奶奶之前跟你说过的——”
“你拿不住那样的男人,还记得么?”
倪裳微微垂睫:“我记得。”
倪鸿幸顿了下, 又想起什么。
“他是个赛车手,这个职业,跟玩命没差。以后, 你一颗心都落不着地的。”
倪裳低声:“我知道。”
“咱们和他们家的条件摆在那儿,你或许会吃苦头的。”
倪裳点了下头:“我知道……”
倪鸿幸:“……”
倪鸿幸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后,她阖眼轻吁出口气,无言叹息。
“打把你领回家的那天起, 我就对自己说, 我绝不, 决不能让你走你妈妈的老路。”老人摇头感慨道, 语气失落又心疼。
“我自知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这些年,我尽心教你学本事, 打磨你的心性, 只盼着你能独立, 能清醒,以后不靠任何人, 也能天地皆宽,安稳后半生。可你……”
倪裳眼眶一酸,几欲落泪。
“奶奶……”
她起身走到老人身边, 又轻轻唤她一声:“奶奶。”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您的教导,您盼着我能像您一样独立,能干,能把日子牢牢攥自己手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都明白的,我明白您的用心的!”倪裳恳切道。
“我知道,炎驰他……不符合您的期待。但其实一开始,他也不符合我的期待。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跟他在一起的。”
于他,她一直都是清醒地沦陷。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我们一起经历的事也不少,有些事我以前没有告诉过您……总之就是,除了您和太爷爷,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爱护我,心疼我了。”
“您说和他在一起,我可能会担忧,会不安稳……”倪裳顿住,很淡地扯了下嘴角,“或许真的会吧。”
“但是奶奶,我根本想象不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倪鸿幸一怔,偏头打量身侧的孙女。
倪裳抿唇,眼中有雾气慢慢聚集。
“他把一颗心都拿出来了,我要错过他,那我就不仅是辜负他,也辜负了自己。那我才是真的懦弱。”
“那样的话,就算,就算我能安安稳稳活到老,这辈子也还是会后悔,会遗憾的……”
她抓上老人的手,眼泪也刷地落了下来。
“所以奶奶,我愿意的,我愿意赌上一把的!”
倪鸿幸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孙女,半晌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她连连摇头,又自嘲般轻笑,“你呐,别的没学会,倒把我的倔性子学了个十足十。”
她轻叹:“奶奶想给你铺一条安稳路,但这路,终归还要你自己走的。不过囡囡——”
倪鸿幸抬眼看着孙女,眼眶也倏地红了:“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像你妈妈一样,拿自己做赌注啊!”
奶奶终于松口了,倪裳内心也随之一松。
可看见老人湿润的眼睛,她又心生酸楚。
“我不会的。”倪裳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泪痕,用力摇头。
“我不是我妈妈,炎驰也不是……那个人。”
“他虽然看着有些不正经,但其实是靠谱的。经过这次的事,您应该也能看出来一些吧?”
“而且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从没想过要完全靠他。你传给我的手艺,教导我的道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
“我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连家,连亲人都不要了。”
倪裳握住奶奶的手,坚定道:“我绝不会抛开您,抛开咱们这个家。”
倪鸿幸眸光剧动,嘴唇颤了颤,潸然泪下。
她反手抱住孙女的胳膊,头靠上去,动容轻声:“好孩子……”
倪裳刚拭干的眼睛也跟着重新湿了。
她都明白的。
妈妈当年的做法伤透了两位老人的心。奶奶不仅怕她走妈妈的老路,也怕自己再失去最亲的亲人。
毕竟太爷爷走之后,就只有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倪裳伸手抹了抹奶奶的眼泪,又像小时候一样趴到老人背上,轻声:“奶奶,其实,我也有点怕……”
“我怕,这世上真的有命数一说。我怕我也会像太爷爷,像妈妈一样……事与愿违。”
倪鸿幸笑了下,摇头:“命数这话,是我们老人说的丧气话。”
“要说命,当初要不是你太爷爷,那奶奶也就是冻死,饿死在街上的命……我这条命,也算挣扎出一片新天地来。”
她手向后伸,亲昵地摸了下倪裳的小脸。
“我囡囡,一定能活得比我好。一定比我们,都好命!”
倪裳把脸埋在老人瘦削的肩上,又想哭了。
“奶奶……”
“好啦。”倪鸿幸拍了拍倪裳的手,哄小孩般柔声,“你该去炎家送新袍了。”
“见着炎驰,也帮我给他捎句话: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天,任谁,都别想欺负到我囡囡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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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回房间时,倪裳脚步都轻快不少。
眼睛被眼泪冲刷过后,她看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朗。
拿起手机正想跟男朋友分享好消息,倪裳看到屏幕上显示好几通未接电话和语音。
男人还留下一条微信:
【崽,我得临时飞趟北城。落地再说】
倪裳意外,又有点失落。
今天是年末啊,他们本来说好要一起跨年的。
男人说车队有人搞来不少焰火,还说要带她去郊外的训练场放烟花呢……
倪裳给炎驰回拨了个电话,对方暂时无法接通。
北城坐飞机来回至少四五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今晚还能不能回来……
倪裳点开微信对话框,输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写完后她犹豫片刻,摁下删除,最后只发了句“好叭”,还跟了“一路平安”的小兔子表情包。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倪裳带着准备好的旗袍,打车前往炎家所在的别墅区。
许芝兰见到多做的旗袍和小袄,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要给倪裳补工费,一会儿拉着她要一起去spa。
倪裳好不容易推辞掉,许芝兰又硬要留她一起吃晚餐。
“你说说,这大过节的,都没人在家。炎驰给你说了吧?他跟他爸一起出差去了,才走没多久。”
原来是他们家公司有事。
倪裳问:“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许芝兰摆摆手:“谁知道呢,谈生意说不准的。听那意思,他们下了飞机就有的忙,我看今晚是回不来了。”
倪裳心里一沉。
果然回不来了啊……
她也没在炎驰家吃饭,解释道奶奶正在家准备饭菜,她得回家陪老人过年。
见她这么说,许芝兰便没坚持留人,叫自家的司机送倪裳回家,还给她装了一大盒自制的点心蛋糕。
黑色别克到巷子口。下车后,倪裳目光顿住,抬头惊异看向暮色四合的晚空。
下雪了。
盐粒一般的细小雪花从空中簌簌而落,在她前额和鼻尖上点落丝丝凉意。
锦都少雪,倪裳都不记得上一次看见雪是什么时候了。
而今这场雪,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不期而至,来得早,也来得迟。
推开家里的大门,奶奶和芳阿姨已经准备好一桌饭菜。
家里虽然人口少,但逢年过节,仪式感还是很足的,图个热闹的氛围。
有说有笑吃完饭后,芳阿姨就回家了。倪裳和奶奶在堂厅的榻上烤着暖气看晚会。
老人被相声节目逗得合不拢嘴,倪裳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划开手机来看一眼。
她到家时炎驰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到北城了,这会儿抽不开身,忙完再给她打电话。
结果一直到现在,男人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钟很快指向十点,倪鸿幸的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她就熬不住,回卧室休息了。
倪裳也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她心里有牵绊,坐不住也睡不着,出神般站在窗边看雪景。
雪下大了,地上已经铺开一层白色,在浓郁夜色中明晃耀眼。
梳妆台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偏头看见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倪裳赶紧接起来。
“炎驰?”
不等男朋友说话,她又扁起嘴嗔他:“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啊!”
男人那边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开口时气息还有点不稳:“我在路上,不好打电话。”
倪裳稍愣,心下一动:“你回来啦?到哪儿了?”
“你家楼下。”
倪裳一个激灵,转身拉开卧室门,快步来到楼梯转角处的后窗。
窗外,一袭黑夜的男人立在雪地里,高大显眼。
看见她,炎驰遥遥挥了挥手,把手机举回到耳边。
“窗户打开。”
倪裳照做:“你——”
还没说完,通话就被挂断了。
下一刻,她就看见男朋友抓上一楼的防护栏,嗖似翻上了墙。
倪裳一惊,心差点跳出来。她赶紧压着嗓子提醒:“你,你小心点啊——”
炎驰已经三两下翻到二楼窗口。
男人口中呵出浓厚白汽,扒在窗口朝她挑眉笑了下,眼神示意她往后站。
倪裳后撤两步,这才发现,男人结实的肩背,短短的寸头,甚至连睫毛上都扑了一层细密的霜雪。
等到炎驰从窗边跳下来站定,她上前拍了把他小臂,嗔怒:“你疯了啊!万一——”
炎驰抬起一根食指压在唇上,黑眸向楼梯睨。
倪裳立时抿唇噤声,有些忌惮地往楼下瞟了眼。
男人回身关好窗户,抓上女朋友手腕往她房间走。
外面雪花纷飞,卧室里却春意浓浓。
推开门,扑面而来皆是融融暖意,还有专属于女孩子的,香香软软的气息。
炎驰浑身不自觉一松,骨子里都有点酥了。
他抬手抹了把头上消融的雪水,侧眸,又对上女朋友微微嘟起来的小脸——她还在不满他刚才莽然翻墙的行为。
女孩穿了身两件套起居服,米白色长袖睡袍套在同色睡裙外,领口的蕾丝与黑发一起在胸前绵软堆砌,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慵懒的风情,妩媚又柔软。
男人看得眸光也软下来。想展开胳膊抱抱自己的女孩,又怕自己一身寒气冷着她,最后只抬手掐了下她白嫩的脸蛋。
“小样儿。”
他宠溺低声道,一边顺下身后的双肩包打开,从里面拿出塑料袋包裹的纸袋。
倪裳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
桥头排骨!
她最喜欢的宵夜之一。当初想出吊篮子取外卖这招,就是为了吃这口……
男人又扯开冲锋衣的拉链,从里侧衣袋里掏出一杯奶茶。
倪裳接过那杯带着男朋友体温的奶茶,脸色彻底松缓下来。
她幽幽看了眼炎驰,嘴角细微翘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呢……”
炎驰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脱下沾满寒气的外套随意扔地上。
“我这不,”他乜倪裳,玩味扬起眉,“怕有人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么。”
“去你的。”倪裳横了男人一眼,拿起竹签叉起一块桥头排骨,送到他嘴边。
炎驰偏头咬在嘴里。倪裳又拿起吸管扎开奶茶,举起杯子递他唇边。
男人摇摇头,示意她自己喝。
倪裳含住吸管坐回到桌前,目光突然一顿。
脚边的地板上躺着张纸片,应该是炎驰刚才掏奶茶时带出来的。
她弯腰捡起来,发现是张登机牌——八点从北城起飞,目的地是锦都旁边的云城。
倪裳盯着登机牌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先到云城才回来的?没有直达的航班吗?”
“时间不合适。”
炎驰掸完身上的尘雪,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北城到锦都只有十点半起飞的航班,到了零点都过了。”
“那你怎么从云城回来的啊?高铁?”倪裳又问男人。
炎驰摇头,淡淡道:“高铁最后一趟十一点半的,前面九点多的我又赶不上。”
“云城有朋友,我借他摩托骑回来的。”
倪裳愣住,轻轻抽了口气:“你,你从云城骑车回来的?!”
云城到锦都,全程高速也要一百公里的啊!
扭头看见窗外飘飞的白雪,倪裳心里又狠狠揪了一下。
“那你就买晚一点的飞机票或者高铁嘛。”她撇撇嘴,又心疼又无奈,“这样的天气,干嘛要骑这么远啊……”
炎驰轻嗤:“这点儿距离算个屁。”
对上女朋友不满的眼神,他又笑了下,黑眸认真看她。
“不说好,我们要一起跨年的么。”
倪裳一震,目光深深看着男人,心里满涨而温热,又腾起密密麻麻的触动。
她抿抿唇没再说话,手伸过去摸上男人的手背。
他的手是凉的。
这个男人,平时热得简直像块烙铁,手什么时候凉过啊……
倪裳又起身走到炎驰身边。脱掉冲锋衣,男人里面穿的是她做的那件夹克。
她拉开皮夹克的领口,小手伸进去摸了摸他的肩膀和胸口。
衣服哪里都是潮潮一片,也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汗……
倪裳皱眉:“你冷不冷啊?”
男人握上她的手,掌心揉了揉:“我身上热,一会儿就干了。”
“不行。”倪裳想了想,朝卫生间的方向努唇,“你快去洗个热水澡。”
炎驰摇头:“不用。”
“快点!”倪裳推了下他肩膀,软声命令男人,“感冒了怎么办啊?”
炎驰私是无奈,舌尖顶上腮侧,轻嗤:“我洗完澡,光着在你眼前晃啊?”
他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睇她,唇边勾出玩味弧度。
“小姑娘,想看哥哥腹肌就直说。”
倪裳:“……”
倪裳抽出自己的手,没好气打了下男人的手背。
“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进到工作室。
这里都是旗袍,能不能找着男人穿的衣服还不好说。
倪裳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还真给她翻出来两件。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件黑色坎肩,一件深蓝色长裤,看上去还挺新挺干净。
这尺码,肯定和人高马大的男人不匹配,不过坎肩嘛,怎么着也能套上去。长裤也好办,腰上只有一条松紧带。倪裳抄起手边的剪刀就松了松裤腰。
上楼把衣服交给炎驰,她又去浴室给他找出新的浴巾和毛巾。
从卫生间出来,倪裳看见沙发边的男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只穿了裤子。
她走过去问他:“怎么样,还合适吗?”
必然不合适。
裤脚都跑上来一截,长裤硬生生给他穿成七分裤。
炎驰抓着一边裤腰,一手提在腰侧。见女朋友打量自己,他唇边勾了下,手慢慢松开。
裤腰立时松垮下来,很勉强地挂在窄胯上。
倪裳判断失误。
男人虽说身形高大,却是标准的宽肩窄腰。那件被她放松了腰围的长裤,对他来说过大了。
裤腰松松垮垮,乃至勾引一般挂在腰上,什么都遮不住。
男人最下侧腹肌的边缘,人鱼线旁蜿蜒的细小筋脉,乃至公狗腰上凸起的耻骨都清晰可见……
倪裳脸上一热,跟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我,我给你改一下,你脱——”
她还没说完,炎驰就抓上裤腰,往下一拽——
倪裳呼吸一滞,赶紧刷地背过身去。
“炎驰!”她心跳如鼓,恼羞成怒地低叱,“你……你流氓!”
身后的男人顽劣低笑了下,吊儿郎当的:“我怎么流氓了,被看的不是我么。”
无力反驳流氓的谬论,倪裳面红耳赤:“谁要看你啊……”
背后有布料窸窸窣窣的细声响起。男人的语气轻佻,逗弄般反问:“真不看?”
“哥哥这儿,还有比腹肌更好看的。”
第44章 Your Highness “抱我不……
倪裳心跳砰砰, 脸上好似着了火。
什么叫,比腹肌更好看的啊……
这个男人简直了……
她僵直着后背不转身,很小声:“我不要——”
手肘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抓着她转过身来——
倪裳下意识闭上眼睛, 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不要看啊啊!!”
胳膊被放开, 男人轻轻坏笑出声。
“小姑娘,你思想很危险啊。”
倪裳:“……”
将眼皮眯开一条缝,倪裳稍松出一口气。
炎驰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一只手摊开在她身前, 掌心里躺着两颗亮晶晶,圆鼓鼓的东西。
倪裳定睛一看,是一对耳钉。
是那种不对称款式的耳钉, 两只耳钉不一样,一只是G家经典的双G样式,另一只看起来像一朵绽放的银色小烟花,花朵的中心嵌一颗闪亮钻石, 灿烂耀眼。
倪裳心头微动, 抬眸怔然看男朋友:“这……”
炎驰狭长的眼尾弯了下:“新年礼物。”
他把耳钉放在她手里, 又从裤兜里摸出配套的首饰盒。
“本来说带你去看烟花的, 耽误了,先送你一朵。等春节咱们再去, 好不好?”
倪裳定定看了男朋友两秒, 又垂睫看手中不对称的烟花耳钉, 目光和心潮皆跳动起伏。
这个男人送的每一份礼物都很用心,总能在她的心上炸开一朵又一朵的, 名为惊喜的小花……
“好。”倪裳软声回应道,两手都环上男人腰身,下巴也磕进他坚实的胸膛。
“等到春节, 我就戴着你送我的烟花,和你再去看烟花!”
炎驰轻笑应好,低头在女孩前额亲了亲,拿过她手里的新毛巾去卫生间洗澡了。
倪裳翘着唇边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将新年礼物细致戴在耳朵上。戴好后她又从抽屉里拿出针线,三两下给男人收紧了裤腰。
做完这些后,倪裳将坎肩和长裤挂到了浴室门把上。
男人换下的衣服随意扔在外面洗手台上,倪裳犹豫了下,拿起这堆衣服。
她的洗手间里就有洗衣机,连洗带烘最快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她把脏衣服展开,一件一件往洗衣机里丢。
有一件掉了出来,软塌塌落在她脚面上。
倪裳低头,一下子愣住。
他倒是……
脱了个干净……
倪裳脸上微热,弯腰捏起白色的松紧边,将脚上的布料捡了起来。
跟她那些薄薄软软的蕾丝小件完全不一样,男人的这件是平脚的,纯棉全黑,中间还……鼓起来了。
很大一包……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让眼前的画面莫名多了几分禁忌感。
倪裳眨眨眼,红着脸将手里的布料扔进洗衣机。
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就听见浴室的门锁咔嚓一声开了。
没一会儿,洗完澡的炎驰踱出来,上本身依旧光裸,手里提溜着那件黑色坎肩。
他走到她跟前,随身烘过来炙热的雄性荷尔蒙,混合氤氲的水汽,还有她橙花沐浴露的香味,组合出奇异而晃人心神的气息……
倪裳心跳快了半拍。她视线刻意不往男人带水珠的腹肌上瞟,轻声问:“裤腰这下合适了吗?”
炎驰没回答,一手懒散散勾起裤腰的松紧边,随意扯起来一截,又倏地松开。
松紧裤腰啪地一声,反弹到结实的腹肌上。
“合适。”
倪裳:“……”
倪裳觉得那根松紧带也弹到了自己的心上。
她面红耳赤地嗔了男人一眼:“你把衣服也穿上……”
炎驰闷笑了声,听话地拿起坎肩往头上套。
男人一套上,倪裳就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不穿了。
太小了。
黑色的布料紧绷在男人健硕的身躯上,再被前胸后背的水汽一浸,整得跟湿.身.诱惑似的……
倪裳索性背过身,羞的不看男朋友了。
拿起电暖炉上温烤的奶茶,她又一下想起来:“对了——”
“我今天,把咱们的事告诉奶奶了。”
炎驰拿水杯的手一顿,浓眉微扬:“你都给你奶奶说了?”
倪裳点点头,唇角翘起来:“奶奶不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的。”
男人的反应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她:“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说呢?”
倪裳愣了下:“不是你一直,想两家长辈都知道的么……”
炎驰舔了舔牙侧:“我想着是,等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去和奶奶说。”
上次他就看出来了,倪奶奶怕是不太乐意他跟倪裳在一块儿。
现在知道他们谈上了,老人免不得要说女孩。
他要在的话,不管是发难还是斥责,至少能替她担着点……
炎驰审视般深深盯了女朋友片刻:“你奶奶今儿说你了吧?”
他伸手揉了把她的小脸,心疼又宠溺:“给你说哭了没?”
倪裳心里惊异男人的觉察力,摇头否认:“没有……”
炎驰眉心动了动,似是不信。
“我奶奶说了,你要是敢欺负我的话——”倪裳伸出一根纤细食指,戳上男人硬邦邦的胸口,“她就去找你算账!”
炎驰闷笑了声:“我哪敢欺负你,不都你欺负我。”
倪裳在男人胸前拍了下:“我才没有!”
炎驰握上胸口的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下,黑眸幽深:“老子就乐意让你欺负。”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闹钟的铃声。
男人拿起来瞟了眼,弯唇:“准备跨年了。”
倪裳意外:“这么快啊?”
她转身走到窗边,盯住墙上的老式挂钟。
时针分针重合在一起指向十二,又细又长的秒针正在与它们汇合。
九,八,七,六……
腰肢被两条结实的胳膊从后面缠住,男人的前胸熨帖她后背。
他一手轻掰过她下巴。
“崽崽,新年快乐。”
新年与男人的亲吻一起临下来。
窗外天地一片茫茫,是新年送来的雪色浪漫。
男人的唇舌,臂弯,和气息为她驱散所有的寒冷。
新旧交接时,他们便算拥吻了一年。
两人的唇依依不舍分开后,倪裳转过身,两条胳膊环上男人腰身,面对面地与他相拥。
她扬起小脸荧荧看他,浅笑柔声:“新年快乐啊,哥哥。”
愿年年有今日。
愿岁岁年年,都有你。
倪裳抬手摸了下耳垂上的耳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眸:“我都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炎驰纵容低笑:“不用。”
他前额亲昵抵上她的:“我崽崽收礼物就行了。”
倪裳扁嘴小声:“不行……”
“那怎么办啊?”男人顿了片刻,唇贴上她耳廓,暧昧缓声,“要不,把你给我当新年礼物?”
倪裳怔愣两秒,微微一震。
抬头对上男人幽深的黑眸,她探见他眸底被灯光折射的雪色,以及翻滚而出,不再掩饰的渴望……
后腰的大掌慢慢扣紧,指尖带着某种暗示般,轻捻她丝滑睡袍。
“嗯?给不给?”
倪裳呼吸一滞,睫毛失措而赧然地颤抖不停,贝齿咬上唇瓣不说话。
看她这样,炎驰轻嗤了声,无奈一哂:“吓得你……”
他顺毛般摸了把她后脑:“老子还能强迫你不成。”
倪裳:“……”
倪裳抿了下莹润的唇边,头垂得更低了。
炎驰低头亲了下女朋友脑顶,又把她往怀里摁了摁。
男人的这个拥抱没什么旖念,只有抚慰和安心的意味。
就这么又抱了一会儿,炎驰问:“我衣服呢?”
“洗衣机里呢,还没洗完。”倪裳又看了眼表,估计道,“可能还要半小时吧。”
“成,等洗完我换上走。”男人也瞥了眼墙上的钟表,松开她,“你先去睡,不用管我。”
倪裳站着没动,扭头看窗外夜色里的茫茫白雪。
等到他衣服洗完,凌晨一点都过了,雪还下的这么大……
倪裳垂睫纠结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棉拖鞋,很小声:“要不你……明天早上再走吧?”
炎驰拿双肩包的手定住,慢慢扬起了眉梢。
“改主意了?”
“不,不是!”倪裳赶紧道,偏头撇开男人灼灼的视线,“太晚了,外面雪又大……”
她有些难为情地努了努唇:“但是你,你不许欺负我……”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嗤笑:“明白了。咱俩就盖上被子聊天。”
倪裳:“……”
炎驰走到她身前,嗓音暗昧低沉:“故意馋老子呢?”
倪裳闹了个大红脸:“那要不你还是——”
她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男人抓着。
他拉着她往屏风后面走。
“走,跟哥哥聊天。”
精致的双面绣屏风之后,摆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架子床——女儿家最隐秘的香闺,第一次被男人侵袭。
炎驰过去一把扯开平整的白色被面,自己先躺进去,靠上床头。
他挑起眼尾悠悠看她,抬手大落落拍了拍自己身侧:“来。”
反客为主了这是。
倪裳眸光闪了闪,原地磨蹭了几秒,慢慢走过去。
她特意绕到床的另一侧,也不脱外面的睡袍,像一条灵巧的小鱼一样,很快地溜进被窝。
两人同衾,中间还隔了一人的距离。
可倪裳却觉得男人的存在感无限大,占据她全部的床铺,也扰乱她全部的心神……
炎驰侧眸瞥见女孩烧红的耳朵,嘴角弯了下。他探身,将床边的电暖气调到最小。
倪裳看见了,出声阻拦:“晚上会冷的……”
炎驰乜她一眼,勾唇:“抱我不就行了。”
说着,他一条胳膊已经搂过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古旧的檀木床架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声,让人无端脸红心跳。
倪裳浑身一僵。
男人的一手垫到她头下给她做枕头,她木着身子,任他另一条胳膊扣上她细腰,严丝合缝地抱紧她。
“怎么样。”炎驰贴近她耳侧,轻咬薄软耳尖。
“你男人是不比暖气热多了?”
第45章 Your Highness “哥哥很……
倪裳被炎驰抱在怀里, 抿住嘴唇没有回话。
他确实……比暖气还暖和。
男人的身上像揣了个火炉,烘得人浑身暖融融。
头下做枕头的臂弯强健结实,有她最贪恋的安全感。
横亘她腰间的大掌慢慢收紧, 他在她眼角印下一枚不带任何欲念意味的晚安吻, 低醇的嗓音轻哄:“睡吧。”
倪裳的心房与手脚俱软。她像只受到安抚的小猫, 不自觉往男人怀里缩,一手也柔柔搭上他小臂。
正要闭眼,倪裳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耳钉。
害怕钉尖刮到男朋友的胳膊, 她撑起上半身,取下耳钉。
炎驰睁眼侧眸,目光注视摘首饰的女孩。
双G样式的耳坠从她小巧的耳垂上摘下, 他这才发现,这样的柳丁耳坠,对她来说似乎稍显笨重了。
炎驰蹙了下眉,问:“这耳钉, 是不和你旗袍不太搭啊?”
倪裳看了眼手心里的柳丁, 摇头:“没有啊, 这挺百搭的。”
她很少戴耳饰, 偶尔戴一下,一般也会选择和旗袍更为搭配的珍珠。
可脑补一下自己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朋友, 站在柜台前为自己挑选首饰, 皱着眉揣度她的心思, 亦或纠结什么才配她的旗袍……
她便已经心满意足。
倪裳眼尾眯起来,朝男朋友莞尔:“我很喜欢~”
得到肯定, 炎驰唇边翘了下,不再说什么了。
女孩两手捏上另一侧戴烟花耳钉的耳垂,尖俏的下巴自然微偏, 脖子拉出更为纤长的颈线,肩侧的锁骨窝也更为凹陷,仿佛鞠了一抔白雪。
摘下耳钉后,她向床侧弹出半身,真丝睡袍的薄料随着动作抻展,印出后背两枚精致的蝴蝶骨轮廓。
将耳钉放上床头柜,倪裳重新抱住自己的暖炉。枕进男人的臂弯里前,她一手习惯性地,将脑后长发全部拨至胸前一侧。
那一头青丝如瀑流泻,散在洁白床单上,也洒满男人大半个手臂。
丝丝缕缕的骚动,酥酥麻麻的触感。
炎驰的指尖受到应激般,倏地蜷曲一寸。他喉结微动,眸色不动声色地拉深了。
直到现在,他才洞悉自己的软弱。
他的定力,克制以及忍耐通通不堪一击。
就这么被几根头发丝儿,轻易点着了火……
偏偏这时候,始作俑者又在他怀里动了动,柔柔香躯挑动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她还没睡着,根根长睫细密垂落,跟着眼皮一抖一动。
炎驰舔了下唇边,嗓音沉哑命令她:“快睡。”
——再不睡,他可就真不让她睡了。
倪裳扁了扁嘴,委屈兮兮的:“睡不着嘛……”
“我好像,有点吃撑着了……”她在被窝里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抬眸嗔男人,“都怪你!”
这个男人,在一起之后,就跟要给她贴秋膘一样,乐此不疲地投喂她。
炎驰垂眸睨了她两秒,缓声:“我也睡不着。也都怪你。”
倪裳仰起小脸,满眼无辜看男朋友。
男人凸起的圆喉结在她的眼前重重滑落。
“我饿。”
倪裳眉心动了下:“你没吃饱吗?”
也是,他今天出差那么忙,然后又是赶飞机又是冒雪骑摩托的,估计都没好好吃晚饭。
刚才给她买的桥头排骨的宵夜,男人也就吃了一块……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倪裳撑了下男人厚实的胸膛,作势起身,“家里还有饭——”
被窝还没出,腰身就被更加强势地扣住了。
倪裳下巴磕上男人坚硬的肩膀,怔然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卧室光线暗淡,她觉着炎驰的一双黑眸格外漆黑。
男人的嗓音也压得沉缓,透出沙哑:“我馋什么,你不知道么?”
腰间的大掌不轻不重握了握,力道暧昧,温度炙人。
倪裳后腰一僵,脸腾地红了。
她垂下眼帘,咬唇很小声:“说,说好不欺负人的……”
炎驰低低“嗯”了声:“不欺负。”
做她枕头的手臂弯曲收紧,指尖勾上丝滑睡袍的领口边际,放肆拉扯,又克制停顿。
他的唇也就近她烧红的耳廓。
“就解个馋,行么?”
倪裳的呼吸与心跳一同休止。
她嘴唇翕动,干燥的口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只犹豫着,缓慢地,颤抖着阖上了眼睛……
是默许,也是无声地邀请。
炎驰目光剧烈闪动,眸色深不见底。
他抱住女孩,唇片很轻地在她额上点了点,是感激,疼惜的意味也很足。
倪裳低垂眼帘,根本不敢看男人此刻的眼神。
腰后打成蝴蝶结的束缚松解开来,一阵微小窸窣后,丝绸睡袍得到解脱,逃到了地板上。
倪裳前额抵在男人胸口,一头黑发从他身前顺直而下。脸越红,她的脑袋就埋得越低。
等到细细肩带也无声滑落,她好似生了寒症般止不住颤栗,十指尖尖全部陷进强劲的麦色小臂中。
无力拦阻,便索性闭上眼睛,贝齿紧咬唇瓣。
不看,不言,其余的感官却被放大了。
房间里的空气都在收紧,升温,她的某些神经愈发敏感,好似越旋越紧的齿轮,快要崩断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炎驰低低出声:“崽崽。”
男人气息有些不稳,醇厚的声线已经全哑。
“你好软。”
他喉结翻滚着,低头亲她酥腻的耳垂:“哥哥很喜欢……”
喜欢,何止喜欢。
简直爱不释手。
倪裳依旧垂着脑袋,两扇浓睫仿佛被打湿的脆弱蝶翅,颤动不停。
“疼……”
炎驰哑然轻笑:“亲嘴喊疼,现在又喊疼——”
他故意拿捏她:“娇气!”
倪裳可怜兮兮地瑟缩着,本就细软的嗓都滚出喉音:“你,你手上有茧嘛……”
炎驰眉心动了动,后知后觉地拿出手端看。
这双手捏惯了油门,摸多了铁皮,都快忘了自己有多糙了。
而他女人那么娇……
男人闷笑了声,慢慢舔了下唇角。
“知道了。”
说完,他头便压了下去。
“……!!”
倪裳脑中轰出一声,彻底短了路。
无法思考,只有感受。
男人极短的寸头带着热烘烘的潮气,松针般短硬扎手。
下巴上的胡茬更扎人……
狗男人,又骗她!
如果这还不算欺负……
但不多时,倪裳发现自己又错了——不,他不是狗。
是狼。
是贪婪又凶悍的饿狼,狡黠诱捕,急躁进攻。
也是嗷嗷待哺的初生幼兽,源源不断地渴求着饲哺。
而她,居然也从这种近乎掠夺的哺喂中,获得一种奇异的,羞耻又愉悦的满足感……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他们的世界却春意阑珊,暖意萦怀。
——没有比爱人的怀抱更为温暖的地方了。
这一晚,雪大,夜深,爱更浓。
第46章 Your Highness 哄你入睡
炎驰觉得自己快疯了。
还有谁能比他怀里这个娇娇的崽更会折磨人?
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待他理智分离崩析之际, 又用两声可怜兮兮的哼咛唤回他的忍耐与疼惜……
致命温柔刀,刀刀要他命。
最后炎驰还是去了卫生间,好一阵子才出来。
看见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 他顺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重新绕到屏风后, 男人看到女孩裹着被子缩在床头。她揪起被边, 垂眸往自己领口里瞄,一张小脸羞赧又委屈,鼻尖都微微皱起来。
见他过来, 倪裳立刻将被子裹得更严实,只露出个小脑袋。
她显然还在难为情,目光闪烁着刻意不看他, 两颊绯红更浓,再加上腮边凌乱的青丝,整个人慵懒而娇痴,勾人不自知。
炎驰坐到床边, 眸色深深地帮她捋了捋乱发, 又伸过一条胳膊把人往怀里揽。
倪裳有点没好气地推开男人的手, 剪水瞳幽幽横他。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炎驰轻笑了下, 纵容又宠溺:“讲点儿理啊,崽。我要不心疼你——”
他撩起眼皮, 眸色很深:“你现在早给我钉床上了。”
倪裳怔愣片刻, 反应过来后脸立时红炸了。
“你,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隔着被面踢了男人一脚,又低头含糊不清地小声, “都,都破了……”
反应片刻,炎驰神色一顿:“真的?”
他伸手作势拉扯:“我看看。”
倪裳扁着嘴挣了两下, 但哪拗得过男人的力气。
两个手腕轻易就被他锁在一块,她咬住下唇,红着脸偏开脑袋。
她宁可他像刚才一样做些什么,也比现在这样直勾勾盯着看好。
不过炎驰的目光里倒没什么旖旎心思,就只是关切。
看了几秒他喉尖滑了下:“没事儿,没破。”
没事,但也有点没眼看。
满满都是他给印的戳。
这一碰就红的肤质,也是没谁了。
炎驰皱了下眉:“好像有点淤了啊……”
倪裳横男人一眼,眼尾带着小钩子似的。
“那还不都怪你……”
炎驰闷笑了声。今晚他的占有欲已经得到很大的满足,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控诉。
他抬手将床头的灯光调至最暗,又拿过她的枕头拍得松软。
“快睡吧。”
倪裳将脑后长发拨到一边,侧身躺回被窝。
她也没敢开口问男人还睡不睡了。
要照刚才那架势再来一遍,她可能真的会被……钉在床上。
炎驰坐到了床旁边的地板上,跟她上次在他家留宿时一样。
他懒散散伸开两条长腿,又问她:“你早上一般什么时候起?你奶奶呢?”
倪裳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扁嘴:“我明天肯定会起晚的。”
“现在天冷了,奶奶一般七点之后才起床。”她顿了下,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你说呢。”炎驰玩味扬眉,“我这不在跟你偷/情么。”
他勾唇,笑得吊儿郎当:“得看着点时间,不能让人抓着啊。”
倪裳无语:“你胡说什么啊,什,什么偷……”
她说不下去了,居然还有点莫名的心虚。
如果说他俩以前的“私会”还算纯洁,那今天他都这样了……
“小姑娘,”炎驰沉声唤她,压低的嗓音坏坏调笑,“你奶奶不都同意了么,你怎么还在跟哥哥私会啊?”
他语气逗弄:“是不就喜欢刺激的啊?”
“你……”倪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忿忿掐男人小臂,“你讨厌死了……”
炎驰捉住那只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下,又给她塞回被窝里。
“好了,不闹了。”
他给她掖紧被角:“快睡。等你睡着我再走。”
倪裳轻“嗯”了一声,长翘的睫毛困倦慢眨了两下,还是没有合眼。
没有原因的,她喜欢看炎驰安静坐在自己床边的模样。
男人不说话,半张脸浸润在鹅黄暖光中,连拓在眼下的睫毛阴影都显出温柔。
是一种,让她熟悉又怀念的安心和温柔……
回忆游荡,倪裳蓦然想起来了。
“小时候,我睡不着睡不好的时候,太爷爷就会坐在床边看着我睡。”她很轻地开口,陷入回忆的语气带出眷恋,“他也会说,等我睡着了他再走……”
炎驰的嘴角弯了下:“老人家以前,最疼你了吧?”
倪裳慢慢点了点头。
太爷爷和奶奶都很疼她。某种程度上来说,奶奶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严父”这个角色,而太爷爷心软脾气好,更像是一位“慈母”。
十岁时,倪裳被独自锁在家的那个晚上,外面下了一夜的大雨。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之后每逢大雨的夜晚,她总睡得不踏实。
回到老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雨夜,都是太爷爷耐心守在床边陪她入睡的。
被噩梦惊醒后,太爷爷总会安抚拍上她后背,柔和哄她入睡;半梦半醒间,她也会看到老人坐在床头,一下一下给她打扇子……
想起这些,倪裳的眼眶就酸涩发胀。
她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止不住继续回忆:“明天就元旦了。以前太爷爷在的时候,元旦他就给我烤糍粑吃……”
炎驰睨着女朋友没说话,隐在光影中的黑眸不辨情绪。片刻,他伸手拭她眼角的水光,声线放得柔缓:“那明儿早你起来,我也给你做烤糍粑,好不?”
倪裳嘴角弯了下,拉过头顶男人的手:“骗人。”
“等明早我起来,你早就走了……”
炎驰没接话,只握了下她的手。
“快睡吧,太晚了。”
倪裳蹭了蹭枕头,终于闭上眼。几乎只在瞬间,她便陷入沉睡。
又好像才睡了没几分钟,倪裳就听到奶奶叫自己起床的声音。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反应了好一会儿,扭头瞥床头的闹钟。
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屏风后,奶奶自言自语般絮叨着:“……睁开眼我吓一跳,居然都快九点了!这雪下得深,人睡得也沉……囡囡,你昨晚睡得也早吧?”
倪裳立刻心虚,含糊应了两句,扭头盯着床边的地板发怔。
天光早已大亮。她完全不清楚炎驰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男人来时无人知晓,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要不是床头的烟花耳钉和身上的痕迹,她可能真会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雪下了一夜,外面都变成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气温骤降。
倪裳换上夹棉里层的纯色旗袍,拿上笤帚走到院子里。
元旦她们是不做工的,按照以往惯例,应该会有几个熟客来家里串门。
刚把门前的积雪扫净,木门就被叩响。
打开门,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站在外面,交给倪裳一份同城跑腿的包裹。
准备早餐的倪鸿幸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孙女手里的大包裹,她嗔倪裳一眼:“你又叫外卖……”
倪裳摇头,边跟奶奶解释边抱着分量不轻的包裹往房里走。
解开包裹外的布层,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双层木盒,打开上层,倪裳看见琳琅满目的点心果子。
拿起盒中的贺卡翻开,她倏地笑了。
“是炎太太送来的,祝咱们新年快乐。”
倪鸿幸接过贺卡看,也弯了下嘴角。
“这些点心都是她自己做的呢,有心了。一会儿,你给人家打电话或者发条消息道个谢吧?”
倪裳没有说话,她定定看着桌上的点心盒。
盒子的第二层,只装了一盒糍粑。
白白圆圆的糍粑表面被烤出焦黄的疙瘩,上面还撒了一层深色的红糖粉。
倪裳目光触动微闪,又落到糍粑旁边的淡蓝色卡片上。
这张卡片要小些,但很精致,拿起来时还能嗅到隐约的香气。
打开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笔迹。
送给一个爱哭的小姑娘:
以后,每一个元旦的清晨,你都有烤糍粑。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也都有我,哄你入睡。
你的骑士
第47章 Your Highness “我从来……
元旦过后, 一直到春节前的这段时间,往往是倪裳一年来最闲暇的时光。
清完手头的单子,直到春节后, 她和奶奶才会接下一年的订单。以往这时候, 倪裳都在大学忙期末考, 去年她毕业了,现在就有了一个彻底休闲的小寒假。
前几天,一位做酒店生意的老熟客上门拜访, 顺便邀请了倪家人,去他们家在郊外新开的温泉疗养院玩。倪裳时逢大姨妈拜访,身上不方便, 倪鸿幸便叫上江渔母女一起泡温泉去了。
其实除了来姨妈,倪裳不想去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炎驰前两天就跟她说好了,今天要带她去和车队的人聚会。
跨年那天炎驰临时出差, 车队聚会也没去, 今天车手们特意又攒了一局, 说是所有人务必都要到, 有家属的都带来。
奶奶吃完早餐就出发了。倪裳在平板上画了会图稿后,接到炎驰的电话。她简单收拾了下, 去巷口和男朋友汇合。
聚会在下午, 两人打算先去附近的商场转转。
算起来, 他俩其实都没怎么在外面约会过。昨天微信上聊天时,倪裳说了句他们还没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男人立刻就买好了电影票。
他买的还是情侣厅,整个厅里都是皮质双人卡座,配IMAX银幕。倪裳却没什么观影体验, 男朋友一会儿抱着她不撒手,一会儿又要跟电影里的演员同步亲亲……
烦死个人。
看完电影后正好到午饭饭点,但两人都不怎么饿。炎驰的车手群里消息不断,有人一点不到就到地方了,正嚷嚷着让人快点过去。
炎驰给女朋友买了杯奶茶,和她一起往过赶。
聚会的地方离商场不远,在一家新开业的网红KTV,噱头是科技感十足的装潢,各样主题包房,还有全息投影。
服务生带他们找到房间。推开包房门后,倪裳给震了一下。
里面约莫有三四十号人,大的出奇,不仅能唱歌,还有台球桌,游戏机,吧台——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迷你小游池。
包房四周都是360°大屏,中央有个升降式的小舞台,唱起歌来效果估计堪比演唱会。此刻,有人就正举着话筒在上面鬼哭狼嚎,各色的灯光和射线往台上一打,他那一头金毛格外耀眼。
看见炎驰和倪裳牵手走进来,金毛大吼一声:“Yancy!”
他的声音被话筒放大,带出圈圈回音:“你他娘的又迟到!看老子一会儿不喝死你!”
炎驰不屑嗤声,朝他比了个中指,牵着倪裳径直往里走。
方坤腾一直朝他们挥手,走到他坐的圆沙发前,倪裳发现桌边都是清一色的大男人。她有些拘谨地在炎驰身边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有还在滋啦滋啦响的烤鱼,咕嘟嘟滚红汤的火锅,还有辣椒满满的烤串。
炎驰也往桌上瞟了一眼,拿过手边的电子菜单,一手自然揽过倪裳肩膀,问她:“你再点点儿什么吧?”
倪裳摇头:“不了。我还不饿。”
炎驰兀自划开菜单:“那我给你点。”
他点了个肉蟹煲,特意标注不要辣。
上菜还挺快。没一会儿,服务生就端着带小炉子的一大锅煲进来了。
倪裳惊异地发现,这家KTV的肉蟹煲,比外面那家最有名的肉蟹煲看着还好。
里面的螃蟹比她巴掌还大,再加上凤爪和明虾,满满当当一大锅。
炎驰正给倪裳拿餐具,唱歌的金毛也闻着味过来了。
“卧槽!我刚怎么没看见还有这个呢!”说着他拿起筷子就要夹螃蟹。
炎驰一把钳上他手腕,撩起黑眸冷淡道:“我给我媳妇儿点的,你边儿去。”
倪裳心里一跳。不知道是因为男人为她护食,还是他脱口而出“媳妇儿”这样的字眼……
金毛一脸悲愤:“总有一天,老子要烧光你们这些恩爱狗!”
他抄起身旁的平板:“我自己再点个不就行了。还他妈非得吃你点的啊!”
方坤腾笑了:“你自个儿还真点不上。”
他伸手点了点菜单上肉蟹煲后面的那行小字——至尊会员专供。
金毛:“…………”
眼看金毛要给气哭,倪裳赶快笑笑打圆场:“大家一起吃就好了啊,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炎驰舔了下腮侧:“那盛出来点儿吧,他们吃东西跟猪刨食儿一样。”
倪裳“嗯”了声,拿起餐盘给自己往外盛。
炎驰拿过她手里的餐具,刷刷盛了大半盘出来。
他把盘子放到金毛面前:“这些给你们。”
又把整锅煲往女朋友跟前推了推:“吃吧。”
倪裳:“……”
众人:“………………”
“啧。”
“淦!”
“卧槽哦……”
方坤腾都看不下去了,摇头轻笑着:“驰哥,兄弟都觉着快不认识你了……”
“你们现在才发现这禽.兽的真面目啊!”金毛忿忿道,“我早就看透他了!他就是那种,那话咋说来着——为兄弟能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
被插刀的兄弟们哄着要罚炎驰酒。
倪裳不参与男人的内讧,在旁边默默吃肉蟹煲。
视线瞥到升降台旁边的卡座,她看到一个挺熟悉的身影——紧身包臀裙配齐膝皮靴,大波浪下留着两缕亮粉色的挑染。
见倪裳望了过来,杜娅眨眨眼,又朝自己旁边的空座挑了下下巴,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过来。
倪裳犹豫了下,拿起手边的奶茶坐了过去。
这边卡座里全是女孩子,应该都是车手们带来的“家属”,除了杜娅倪裳一个都不认识。
两人寒暄两句,杜娅拿过手边的一罐啤酒递给倪裳,倪裳摆摆手,杜娅也没说什么,拉开拉环自己喝了起来。
视线在倪裳身上扫了圈,她又笑了下:“你还真是一年四季都穿旗袍。”
到了冬天,倪裳都穿夹棉里层的旗袍,下面配衬裤,衬裤里面还会穿厚打底。旗袍余量留的大,这么一层层穿下来也不显臃肿,脱下大衣依旧身段窈窕。一屋子人里,她美得独树一帜。
倪裳抬手抚了下立领,也弯起唇角:“旗袍本来就是什么时候都能穿的啊。”
杜娅盯着她领子上的蜜蜡盘扣看了几秒,偏了下脑袋:“诶,上次我跟你说的要找你做旗袍,你没当我是开玩笑吧?”
倪裳没接她的问题,只拿出手机来,点出一张设计图稿。
“你看看这个。”
倪裳确实只当杜娅的话是玩笑,不过她也有了一些新的灵感——
大众审美来看,杜娅这种朋克cool girl和旗袍是完全不搭的。但如果,她要尝试旗袍的话,能一眼吸引她的,让她自在的旗袍,该是什么样的呢?
正好这几天有时间,倪裳便尝试画了设计图出来。
看见手机里的图稿,杜娅眉心跳了下,惊喜轻地“嚯”出一声。
这是件纯黑色的四分袖旗袍。针织面料很有弹性,勾勒流畅曲线,上面的暗纹简单利落,一点不古板老气。
相比传统旗袍,这件旗袍领子稍低,只有一颗银色柳丁盘扣。开叉却是稍高的,膝上两寸的位置,不至于一眼让人想入非非,又有点小性感。
旗袍下摆垂直小腿,图纸里的模特穿了双黑色马丁靴。
旗袍和马丁靴,看似完全不搭,但这张图里却配得相得益彰——这一身绝对可甜可盐,又美又酷。
杜娅明显很喜欢,抬眸看倪裳时眼里都有惊喜的光:“你已经做出来了吗?这要多少钱??”
倪裳摇头:“就只画了个图。”
“年后就动工。等我做出来,你要不试穿给我拍几张模特图?”倪裳柳眉扬了下,“上身效果要好的话,可以免费送你一件哦。”
“没问题呀!”杜娅一口答应,有点傲娇地昂起下巴,“开玩笑,我当模特,那绝对要大卖的!”
她又扭头问桌对面的几个女孩:“哎,你们要不也试试?她家旗袍超级难定的!”
几个女孩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都道不用了。
倪裳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高敏感了,她总觉得那几个女孩都不太喜欢自己,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微妙的打量……
杜娅加了倪裳微信,兴冲冲把自己的各种围度尺码发了过去。
收起手机后她又朝吧台那边示意:“那边一会儿要玩剧本杀呢,一起玩儿?”
倪裳笑着摇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吧。”
杜娅也没硬拉她,和几个女孩一块离开了卡座。
倪裳扭头望炎驰那边看了一眼。男人们那块正烟酒腾腾。
她就没过去,自己在卡座里吃了一小块红丝绒蛋糕,起身去了卫生间。
这边的卫生间大的出奇,装潢也是星级酒店的水准,里面的保洁一刻不停地扫扫擦擦。
倪裳拉开其中一间隔间进去。她一般不痛经,但这个时期,身上总算不得爽快。
正从包里往外掏湿巾和卫生棉,倪裳突然听见外面的门啪地开了,有高跟鞋错落蹬蹬而入。
进来的人没进隔间,水龙头的淅沥声和她们的谈话同时响起。
“这下你看见真人了,也死心了吧?”
另一个声音嘁了下:“反正我还是搞不明白——唉你说,驰神怎么就看上那样的了呢?”
意识到她们谈论的是谁,倪裳手上的动作一顿。
“新鲜呗。再说,那女的家里也算有点背景。男人么,不都这德性,跟谁睡都行,但正牌一定要找个能拿得出手的。”
倪裳一怔。
什么叫,“跟谁睡都行”??
“……杜娅之前不还和她撕过吗?我看她俩今天挺好的啊。”
回答的人挺不屑呵出声:“她连驰神都能拿下,杜娅算什么啊。”
“好像……她也是拉力赛时和驰神认识的。”
“哈?就杜娅跟着去高原那次么??”
“嗯哼。”
“我靠!当时杜娅追过去,我还以为她十拿九稳了,她不一直玩挺开的么……所以,那女的是……?”
她的同伴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反正听说,那女的晚上也敲过驰神的房门哦。”
“哈??所以当初不止杜娅一个人……那,他们这算什么啊?”
她压低声音,“炮/友转正??”
“谁知道呢。”
“可驰神不是说,是他追的人家么?”
“男人的嘴你还真信呐?从他们这圈子里找个专一认真的,还不如找个会上树的猪!”
“也是,反正就玩儿呗。驰神之前在国外,国外男女关系不都挺乱的么。他估计对这些也看挺开的。”
“是啊。他们这些人……没女朋友不代表没女人,有女朋友了也不代表没女人。”
“哈,蒋晓蝶之前不说驰神找过她么?那时候,他都已经公开追那女的了吧……”
两个人嘶啦拉上化妆包,蹬蹬的鞋跟声很快渐远消失。
半晌后,倪裳慢慢推开隔间门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僵硬地拧开水龙头,机械式地在水流下搓起手。
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依旧在耳边震荡,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也震出更多的不安和疑问。
什么意思?
这么叫“没女朋友不代表没女人,有女朋友了也不代表没女人”?
还有后面她们提到的那个名字……
炎驰在认识自己之后,还和别的女孩子有过关系么……
她一直都很相信他。
即便周围人都难相信炎驰这样的男人会从一而终,她也是相信他的。
她选择相信自己认识的,感受到的他。
可是……
她在高原看到听到的,或者说,他的过去,一直就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总归意难平。
他对她那么好,疼她哄她,抱她吻她,还对她做那样一些亲密又羞耻的事情……
——那,他是不是也对其她女孩那样过?
是不是,还不止一个女孩……
一想到这些,倪裳都会有种翻山倒海的心悸。
她已经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做这些无谓的联想。
很努力与他的过去和解,与自己和解。
即便无法拔除,她也在努力不去触碰心里那根刺了。
可如今这根刺倏地被人搅动,拨弄,硬生生的疼……
回过神来,细嫩的手已经在水下被搓得通红。
倪裳关掉水龙头,木然往外走。
转弯撞上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她吓了一跳。
炎驰伸手扶住她肩膀,黑眸在女朋友面上关切打量。
“没事儿吧?”
男人骤然出现在眼前,倪裳恍惚一瞬,心里又狠狠揪了一下。
她有些不自然地偏移目光:“你怎么来了啊?”
炎驰牵起她的手:“半天没见你人,以为你不舒服。”
倪裳假势从包里拿手机,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男人掌中抽出来,小声:“我想回去了……”
炎驰神色一顿:“肚子疼么?”
倪裳索性顺着他的话,很低地“嗯”了声。
“成,那咱们走吧。”男人拿过她手里的包,“我进去拿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不用。”倪裳连忙道,“我叫个车就行,你继续玩吧。”
炎驰脚步未停,懒声:“你不在老子还玩儿个屁。”
倪裳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
知道今天会喝酒,炎驰没开车也没骑摩托。从KTV出来,两人打了个车往老宅走。
男人喝的不多,但还是有些不舒服,一上车就抱住女朋友,下巴磕到她脑顶上闭目养神。
倪裳怔然任男人抱着,扭头望向窗外出了一路的神。
出租车停到巷口,两人下车,不紧不慢向巷子深处走。
炎驰把女孩发凉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看新房去?”
倪裳没有看男人,低头盯着青石地板:“奶奶明天才回来,后天吧。”
炎驰点头:“成,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倪裳“嗯”了下,又轻声:“你要有事的话就去忙。”
炎驰目光一顿,侧眸缓缓盯住女孩晦暗不明的侧脸。
“你怎么了?”
他沉声问她,一边伸过胳膊把她揽至身侧:“肚子很疼么?我背你走?”
倪裳眸光动了动,默然摇头。
快走到家门口时,炎驰从兜里摸出手机。
小巷寂静,手机震动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划开屏幕,男人嗤了声。
“他们把Eros灌醉了。”
“傻逼就会咋呼,实则两杯就倒。”他把手机递到倪裳眼前,轻笑,“就这德行要跟我喝呢。”
倪裳抬眸,看见照片里的金毛跪在地上抱着话筒架,一脸的悲怆。
她有些生硬地扯了下嘴角,低头翻包拿钥匙。
炎驰落下胳膊,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他定定看着她,眉心缓慢蹙起来。
倪裳拿出钥匙,正要开门,男人的一只手突然啪地挡在门板上。
她一惊,懵然扭头。
男人正很深地看着她。
太阳快落山了,余晖的逆光都凝在他深邃的眉眼间,将他的眸色染成沉甸甸的昏黄。
他声音也很沉,颇有压迫感:“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倪裳咽了下嗓子,发现自己口舌莫名发干。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做好对峙的准备。
亦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对峙的勇气……
倪裳眼睫微动,垂下眼皮:“没——”
“问你你就说。”炎驰强势打断她的假辞,他眉心更紧,“有什么直接说不行么?”
“谁他妈惹你了?”
倪裳抿紧唇,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阴影。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相对而立时有很大一部分重叠在一起。
看上去,就像她被抱在男人怀里,又像被揉进了他的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倪裳轻声开口:“炎驰。”
她抬头看他,不再躲闪,一张清透的小脸,眉毛,睫尖,甚至脸上的小绒毛都被落日照出温暖的鎏金色。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一起时,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炎驰眼皮阖了下:“记得。”
倪裳盯着男人的眼,缓声:“那,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有没有和别的女生……越过界?”
“没有。”炎驰立刻道。
他坚定沉声:“我就只有你一个人。”
倪裳眸光蓦地松动。
像是被她的这个问题,和这样的反应冒犯到,男人的黑眸不悦虚眯了下。
他浓眉也拧起来:“不管是和你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我就只有你一个。”
他语气和目光皆定然,一字一顿:“我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倪裳神色一晃,眼里的光又灭了。
她扯了下唇边,自嘲般轻笑:“你也不必这样说……”
炎驰微怔,嗓音倏地低沉:“你什么意思?”
“以前的事是以前,是都过去了……”倪裳顿住,神色晦暗地看了男人两秒,“但你不能否认过去。”
她垂眸,声音变小:“我又不是不知道……”
炎驰依旧怔然,不解反问:“你知道什么了?”
“本来就是。”倪裳努唇,不满小声,“我又不是没听到……”
她抬眸和男人对视,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在高原的时候,我明明……都听到过的。”
第48章 Your Highness “我已经……
说完这话后, 倪裳不动声色掀起眼角观察炎驰的反应。
男人的眉心拧出深刻的褶,黑眸里一片茫然——完全困惑的神色。
“你听到什么了?”他反问她。
倪裳:“……”
原来,一直以来就只有她自己耿耿于怀。
扎得她心疼又心悸的一根刺, 他居然早都已经忘了……
倪裳心里酸涩更甚。她无法说得更直白, 只垂下眼帘小声提示:“就, 我不小心把压襟儿落你那儿的时候……”
炎驰眉心微动,顺着她的话回忆:“你压襟儿落我这儿……”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想起来了。
“我和方坤腾在一块儿啊。”
倪裳:“……”
倪裳抿了抿唇, 侧眸意味深长睇了男人一眼——冷淡,失望,又受伤的眼神。
她再没说什么, 打开门锁径直往家里走了。
炎驰看着女朋友气鼓鼓的背影,心中也腾起无言的恼怒,还更加不解。
所以,她到底听见什么了??
他和方坤腾, 俩大男人能有什么声音。
声音……
炎驰脑中微微一震, 猛地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 他好像也说过方坤腾的手机声音太大来着……
所以, 她是听到了方坤腾看片的动静。
然后以为他……??
……
…………
炎驰原地怔了好几秒,倏地嗤出声来。
啼笑皆非了。
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冤枉过。
炎驰摇头又轻笑了下, 迈步走进倪家大门。
他看见女朋友站在堂屋沙发前, 正抬手解身上大衣的排扣。
他推门进去, 对倪裳道:“你那天听见的是方坤腾他——”
男人突然止住话头,一下又想起来什么。
“你为什么, 突然想起来说这事儿了?”
倪裳手上动作停滞一瞬,随后继续解开最后一颗纽扣,脱掉大衣。
“我不可以这个时候说么?”她淡淡反问。
炎驰审视般盯着女孩看。
显然, 她提及往事的原因,比事情本身要重要。
男人稍才松缓的脸色又转沉。
“今儿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倪裳扭头看他,目光和语气都很冷淡:“你要是没有做,会有人说吗?”
炎驰默了片刻,舌尖顶上腮帮。
“所以,确实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倪裳:“……”
倪裳没再说话,背过身一下一下叠怀里的大衣。
机械式的动作,最有助于缓解情绪。
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中。
沉默的两人之间拉扯出紧绷的张力,气氛很僵持。
过了半晌,炎驰缓声开口:“这事儿,我今儿肯定给你个交代,成么?”
倪裳背对着男人,还是没吭声。
她两条胳膊机械般一下一下抚着早已叠好的大衣,被夹棉旗袍包裹的双肩细不可察地瑟缩轻动。
炎驰沉沉盯住女朋友的背影,又摸出手机来看了下。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堂屋。
直到听见男人关上木门的声音,倪裳才抑制不住一般,嗓子里滚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她抬手抹了下脸上的眼泪,瘦削的肩膀又上下耸动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泪水。
去院里锁好大门后,倪裳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换上家居服后,倪裳打开外卖软件,翻了一圈也没什么胃口。她又拿出平板。
握笔对着空白的屏幕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心不在焉。
她的心思,早随着男人一起出去了。
她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明白他说的“交代”是什么意思。
更担心,他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本就缭乱的心绪更加惴惴不安。
直到夜幕开始降临,倪裳的手机才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车服头像,她的心跳也忽而快起来。
划开微信,没有文字或语音,炎驰只发来一条音频文件。
点开播放后,倪裳几乎立刻认出这是谁的声音——正是下午卫生间里那两个女声之一。
她远没有下午八卦时的兴奋劲了,语气惊惧,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我,我没说什么啊就,就是听说的一些……”
“你听说了什么?”男人的声音冷硬发沉,压迫感十足。
“就,就是杜娅之前去高原的时候,都说她……和你……”
“关我屁事!”杜娅的声音骤然插/进来,怒气满满,“从高原回来我就说过了,我再没那个心思。现在我男人就在这儿呢,你们他妈的还闲的嚼舌根,找抽——”
她似是被人无声喝止了。
“你还说什么了?”炎驰又问。
一阵屏息的沉默。
“就……”女孩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也更战兢,“梁晓蝶说,你,前段时间找过她……”
“你胡说!”一道陌生的女音突兀响起,嗓音很尖锐,“我才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就是你说的!就是之前那次吃宵夜,你说驰神半夜发消息给你——”
“你瞎扯——”
争吵戛然而止。
倪裳低眸,看见录音的进度条已经走到尽头。
窗外的夜色好似一瞬间都涌了进来。她坐在一片暗沉里,心情和思绪一时都有些茫然。
似乎应该松出一口气的——她的男朋友并没有做出越界的事情。
他持守了对她的保证。
可倪裳的心情却一点轻松不起来。
——她误会了他。
事情的这个发展和走向,好像让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倪裳拿过手机重新亮起屏幕。
微信的对话页面依旧停留在炎驰发来的录音上。
他再无话语。
男人像是在用这样的无言和留白,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懑。
也像是对她无声的控诉和质问。
倪裳的心七上八下。
她抿抿唇,点开了对话框。
光标在框中茫然闪烁,她的指尖停在半空中,迟迟落不下来……
怔愣之间,对面居然率先弹出一个白色气泡。
里面只有短短两个字:
【开门】
倪裳呼吸一滞,几乎还没来得及思考,两条腿已经往楼下跑了。
下楼后她抄起沙发背上的大衣草草套身上,走到大门后又静立片刻,才抬手打开门锁。
炎驰单手抄兜立在门口,姿态神色都如常。
可倪裳却敏锐地察觉到男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隐隐的低气压。
他没说话,无声踏入门框,垂睫静静睨着她。
一双黑眸比夜色还要漆深。
倪裳唇瓣动了动,唇线抿紧。
她很想说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对无话。冬夜的寒风绕过围墙,倪裳很轻地打了个寒噤。
过了好一会儿,炎驰低低开口:“录音听了么?”
倪裳抱起个胳膊,低“嗯”了一声,喉咙不自觉发紧。
“那这样交代——”男人稍顿,缓缓撩起眼皮看她,“你还满意么?”
倪裳:“……”
倪裳的心好似一双无形的手重重揪了一把。
心疼,也心虚。
她咽了下发干的嗓子,艰涩开口道:“我也没想到,她们居然全都是瞎说的……”
“你不是没想到。”男人平静道。
“你是不信我。”
倪裳浑身一震,怔然抬眸。
炎驰也正直直看着她,目光特别幽深。
“几个不认识的人瞎几把扯几句,你就信了?在你怀疑我之前,甚至都没想过要跟我求证一下。”
男人喉结滚落的声音明显。
“倪裳,你根本不相信我。”
倪裳咬住下唇,无言以对。
男人一语中的。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对炎驰缺少一份信任。
不论是因为周围人的评价,她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她原生家庭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她本就高敏感的性情,在这份感情里,她一直都没有完全的安全感。
直到此刻,倪裳似乎才开始恍然,原来她的安全感,是不能全部都指望他来给的……
男人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下,落在冷空气里,他的声线也冷然。
“那我到底要怎么办,你才肯信任我啊?”
他轻声问她,没有埋怨或怒气,却透出一种茫然的无可奈何。
“我已经把心都掏给你了。”
倪裳眼中一紧,胸口急促起伏了一下,欲言又止。
炎驰盯着她默然的脸看了片刻,自嘲般扯了下嘴角,无声轻哂。
他也不再开口,兀自转过身。
刚要抬手推大门,袖口却突然从身后被抓住了。
炎驰回身,看见倪裳低着脑袋,木然站在原处,一条胳膊僵硬地抬着,紧紧勾住他袖子。
冰凉的,纤细的几根小手指试探般,小心翼翼地握上他指尖。
“对不起……”
女孩声若蚊蝇,落在男人耳中,又在他眸底激起层层波澜。
倪裳慢慢抬起头,茶色的眼眸在夜幕中好像两面湿润反光的小镜子。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很小,但清晰很多。
炎驰的眸光和喉尖一起轻动,目光和神色也同时柔软下来。
“那我问你——”
他定定看着女朋友,沉声:“我说,我从来就你这么一个女人,你信吗?”
倪裳点头:“信。”
又更重地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说着,她往前靠了一步,两条细胳膊缓缓环上男人腰身,小脸也埋进他坚实的胸口。
那一头细软青丝流泻而下,小猫一样轻蹭两下,男人的心就被蹭软了。
女孩轻轻浅浅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我以后,会信任你的……”
炎驰怔住。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一败涂地,一颗心软得稀巴烂的声音。
男人半天没有反应,倪裳有些不安地抽了下鼻子,两手上移,又勾住他脖子。
她仰脸荧荧望着他,突然踮起脚,在男人唇上很快地啄了一下。
女孩濡湿的睫尖蝶翅般轻刮男人的鼻骨,她带出一点点哭腔的尾音,比睫毛还要轻软:
“哥哥,你不要再生气了嘛,好不好?”
第49章 Your Highness 还要什么……
炎驰目光倏地一紧, 额角都轻微鼓出一瞬。
他阖了下眼皮,无奈又颓败。
艹。
他还真是……
彻底败给她。
炎驰吁出口气,伸手勒上女朋友腰身, 把人往怀里用力紧了紧。
倪裳好像一个受到抚慰的小朋友, 她嘴角撇了撇, 眼中的雾气又重了一层。
炎驰嗤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你哭什么?”
他低低问她:“我被冤枉还没委屈呢,你倒先哭上了。”
倪裳抿唇摇摇头, 不说话,眼圈更红了。
炎驰看得直皱眉:“别哭了。”
“故意捅我心呢?”
他根本拿她没办法。
这哪里是他女人。
分明是他祖宗。
她掉个眼泪,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百炼钢全部化为绕指柔。
倪裳下巴磕进男人前胸, 抬眸看他,薄薄的眼皮上可怜兮兮一片红。
她带着鼻音软声:“那你还气不气了?”
炎驰深深睨她,喉尖滚了下:“气。”
倪裳撇了撇嘴:“那——”
她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封住了。
男人握住她的后颈吻下来, 跟他们初吻时一样急躁, 又带着刻意的糙莽, 撒气一般啃噬她唇瓣, 吮咬她舌尖。
手指深入她稠密的发间后,他的吻又变得极尽绵长, 是疼惜也是安慰, 与她温柔厮磨。
冬日的冷夜里, 倪裳被男人的鼻息点燃,脑中不停在升温。
她挺起细腰将自己送出去, 前所未有地主动迎合上男人的亲吻。两条细胳膊吊上他脖颈,掌心从极短的寸头上慢慢前移,以指尖描绘她最喜欢的下颌线。
炎驰没有阻拦不老实的小手。他的唇也顺着她的下颌, 去寻一只圆润的耳尖。
等到侧脸被粗粝的胡茬刺痛,耳廓里也变得湿漉漉,倪裳终于哼出一些细柔的,难以忍耐的低咛……
男人的前襟都被抓皱,结实的胸膛急促起伏时,围墙外适时送来一阵朔风。
倪裳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炎驰一手护住她背后瑟缩的肩胛骨,直起身,一手意犹未尽地搓抚她唇角的濡湿。
“崽崽。”男人的声线带着几分低哑,透出缱绻,“跟你商量个事儿。”
倪裳潮湿的睫尖动了下:“嗯?”
炎驰抬手摸了摸她脸蛋。
“以后你心里有气,就给我说。”
“要不高兴,打我挠我都行,别自个儿闷着胡思乱想,成么?”
倪裳心下一动,点头“嗯”出声。
她抱上男人的腰,又往他怀里一扎,软绵绵应声:“好~”
炎驰低头在她脑袋顶上亲了下。
“进屋吧。别一会儿肚子疼。”
两个人锁好大门进了堂屋。炎驰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没吃饭呢吧?”
倪裳摇摇头:“前面不饿。”
炎驰笑了下,脱掉外套。
“上楼捂着去吧。饭一会儿好。”
看着男人往厨房走,倪裳一下又有了食欲。
大概是因为她心里的结解开了。
又或者,是因为他回来了,她的心神思绪,五脏六腑都安宁归位……
回到自己房间后,倪裳先进浴室冲了个澡。
吹干头发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粥应该是奶奶早上做早饭时多出来的。男人又往里面添了不少东西,有花花绿绿的玉米青豆,也有虾仁和肉松。
倪裳刚坐到沙发,炎驰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她的茶杯。
他找到了她放在冰箱里的红糖,给她煮了杯红糖姜水。
倪裳接过红糖水,仰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睫毛上都熏出细小的水珠。
等她放下杯子,炎驰问她:“你上次给我找的那两件衣服放哪儿了?”
“你要换衣服啊?”倪裳问,随即又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晚上……不走了吗?”
男人掀起眼皮看她,故意反问:“那你想我走,还是不走啊?”
倪裳眨眨眼没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
炎驰低笑了下,抬手揉了把她柔软的发顶。
“算了,看你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哥哥就留下来陪你。”
倪裳哼了男人一眼,轻嘁:“你少臭美了……”
她放下碗,走到梳妆台旁边的衣柜前,拉开柜门取出男人的衣服。
看见女孩手里的深蓝色睡衣,炎驰有点讶异地轻扬眉梢。
不是上次临时凑活的那身长裤和坎肩了,而是一套崭新的,一看就很合身的男式睡衣。
他勾唇,狭长的眼尾也挑起来:“又口是心非啊崽。”
“睡衣都给我备好了,还赶我走?”
倪裳嗔男人一眼,不接话茬,把睡衣往他怀里一塞。
这身睡衣是她前两天空闲时做的。
奶奶说了句这料子不适合旗袍,倒适合做衬裙或者睡衣。不知道为什么,倪裳一下子就想起炎驰上次穿着不合身坎肩的样子了……
男人两三口喝完碗里的粥,拿着新睡衣去浴室了。
倪裳吃完端起碗下楼进到厨房,把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放进了洗碗机。
视线在灶台上扫了下,倪裳眉心微动。
这个男人看起来粗糙,但他的下厨风格,绝对是奶奶最欣赏的“边做饭边清洁”的那种讲究类型。
给这样的人收拾残局也很省心就是了。她三两下就整理好厨房。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炎驰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男人手里拿着条毛巾,正潦草在寸头上擦拭。
擦完后他随手把毛巾撂在床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简直跟在自家一样熟稔。
倪裳走过去,将毛巾平铺挂到屏风上。她把暖气调到最小,刚钻进被窝,腰肢就从后面被箍住。
男人的力量牵引她入怀,又在她额角上印下一枚轻吻。
倪裳捋开头发,反手拥住自己的专属暖炉。
突如其来的心动,又前所未有的踏实。
大概是因为她今天才确切知道,自己所依恋的这幅胸膛臂弯,让她安全感满满的荷尔蒙和体温,都只属于她。
也只属于过她。
心里的满足感不断膨胀,倪裳把脸埋进男人胸口,小兽般皱了皱鼻尖,含糊不清地嘟哝:“好闻……”
炎驰抚了下她的头发。
“嗯?”
倪裳趴在男人胸前深深吸了口气,小声:“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男人低笑,愉悦又磁性的声线震动结实的胸腔。
“什么味道。”
倪裳指尖戳男人胸口,扁嘴娇声:“就是好闻的味道嘛……”
炎驰翘起唇边呵出声,抬手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又扯了把领口。
“那再给你咬两口?”
男人强劲的小麦色肌理近在眼前,灼热体温烘炙她侧脸。
倪裳微微偏开脑袋:“我才不要……”
炎驰闷笑,抬手掐了下她细嫩的脸蛋。指尖又带着某种暗示一般,轻勾她细细肩带。
他的声音也压得低沉暗昧:“我想吃。”
倪裳心里一跳。
“不行。”
她脑袋和声音都低下去:“我那个还……”
“知道。”男人附在她耳畔哄诱,“就跟上回一样,吃一点儿。”
他又顿了顿,扬唇笑得混坏:“不对。”
“吃两点。”
倪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耳尖到脖颈都瞬间臊得通红。
她在被面下踢男人一脚:“你,你又不要脸!”
炎驰掌控细腰的大掌紧了紧,很是理直气壮:“老子搂着自己的女人在床\'上,还要什么脸。”
倪裳眼睫轻颤,伸手抚了下衣领:“也不行……”
炎驰垂睫睨她领口:“你亲戚也闹着那儿疼?”
倪裳咬了下唇瓣:“有一点吧。”
“那正好。”炎驰作势撩她衣摆,“哥哥给你揉揉!”
倪裳被戳中痒痒肉,又笑又嗔地拍打男人肩膀:“哎呀你讨厌死了——”
她的娇嗔被床头的消息提示音打断。
炎驰停止逗弄女朋友,一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划开屏幕看了两眼,他眉心微动,侧眸意味不明看女孩。
“给你看个好看的。”
倪裳好奇凑过去,脑袋靠上男人肩膀:“什么呀?”
炎驰拇指点击屏幕上的视频播放键。
女人高昂的,难以言喻的叫声立刻公放而出。
倪裳瞬间石化。
直到手机上跳出赤条条的画面,她才尖叫一声,抬手刷地捂住了眼睛。
炎驰暂停视频,肩膀上狠狠挨了女朋友一巴掌。
“你干什么呀!”
她哪里看过那样的东西!
她连看小说都是在绿晋江看的!
炎驰舔了下后牙,缓声:“跟你那晚上听到的声音,一样么?”
倪裳愣住,抬头怔然看男人。
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她脑中后知后觉盯了一下,又轰出一声。
“你,那天——”
“不是我。”炎驰将手机递到她眼前。
是他和方坤腾的聊天页面。铱驊
YC:【老子那天就该把你踹出去】
方坤腾回了好几个捂脸笑的表情。
倪裳瞪大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彻底恍然。
所以,炎驰之前说他和方坤腾在一起,是真的。
她那天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方坤腾看……
……
…………
倪裳简直哭笑不得,小脸都皱起来。
“我,我怎么能知道嘛……”
炎驰轻嗤,深深乜她一眼:“你也太瞧不起你男人了。”
倪裳不解看他。
男人指尖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意有所指,又玩味看她。
“老子怎么可能让自己女人嚎的跟上刑一样。”
第50章 Your Highness “我都喜……
侧眸对上男人暧昧幽深的眼神, 倪裳的面颊又是一热。
明明臊得慌,脑中却不自觉回放起手机里女人的声音。
确实……
挺像“上刑”的。
那,不是这样的动静, 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浮想联翩好半晌, 倪裳一个激灵,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多……
危险!
她赧然阖眼,一手忿忿掐了把男人侧腰:“你讨厌……”
她都给他带坏了!
这下不仅脸上发烧,倪裳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她掀开被子, 刚要起身,一下子就被拦腰抱住。
“哎呀你松手呀!”她在男人结实的怀里挣扎两下,“我要去喝水……”
炎驰一把扯回被子给她盖好。
“捂着。我给你倒去。”
男人下床绕到屏风前面, 拿起女朋友的杯子从小热水器里接了杯开水。想了想,他又掉倒小半杯热水,重新接了点凉水,兑出一杯刚好能入口的温水。
端着水杯绕回屏风后, 男人看见女朋友并没有听话捂在被子里。她正坐在床头, 从抽屉里面取出一双雪白的棉袜。
炎驰不解:“要睡觉了还穿什么袜子。”
倪裳扁扁嘴:“我脚冷嘛。”
她手脚发凉的体质一如既往。来姨妈的时候更甚, 就算开着暖气, 一晚上脚都热不了。
炎驰把水放到床头,坐床边懒散散看着她穿。
为了搭配旗袍, 女孩的袜子大都是白色, 奶白色的绵袜, 上面带复古的绞丝或蕾丝花纹,都很精致。
倪裳展开一只短袜, 盘坐的一条腿伸到身前。
炎驰这才发现她涂了甲油。
五根圆润的脚趾染上蔻色,称得本就莹白的脚面羊脂玉般酥腻。脚背上有骨痕微微凸起,脆弱而玲珑。
炎驰眸光微动, 伸手握上那只纤细脚腕,拉到自己膝上。
“我给你穿。”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但还是伸直了腿,任男朋友给自己穿袜子。
男人没急着穿,他一手抓上她两只脚腕,另只手抚搓秀而翘的脚面,手掌绕过纤细跟腱,轻易包裹她整只小脚。
他握了握,勾唇:“你脚怎么这么小啊?”
“才不小。”倪裳的脚趾在男人手里抗议般翘了翘,“是你手大。”
炎驰闷笑了下,拇指她腕骨上磨了磨,拿起袜子。
看着带花边的小袜子被提好,倪裳作势收回脚,男人的手却握在她腕间没松。
她挣了挣腿,软声:“干嘛呀……”
炎驰没说话,黑眸盯着白袜下隐现的几点蔻红看了片刻,突然伸手,一把把刚穿好的袜子拽掉了。
倪裳一怔:“你——”
男人撩起衣摆,将她的两只脚都搂进怀里——就跟上次暴雨后给她捂脚那次一样。
他朝她扬了下眉:“这不更暖和?”
倪裳心头一动,脚趾不自觉微扣。
感受到的尽是腹肌坚硬的肌理。
她难耐缩腿:“又不能捂一晚上。”
“一会儿就不热了吧……”
说着,似是在感受专属火炉的储备热量,女孩娇而软的足底稍用力踩了踩。
炎驰的估计与眸光同时收紧,喉尖下沉,滚出极低的压抑闷哼。
他慢慢掀起眼皮,目光和他的体温一样灼热。
“想要热一晚上的?”
不等倪裳回答,男人便抓着她两只脚腕,猛地下滑。
倪裳浑身一僵。
意识到踩到什么后,她脑中轰地炸开一片白。
一张脸瞬间涨红到脖子根,仿佛一只烧开的小水壶。
不冷了不冷了!
哪儿都不冷了呜呜呜……
可男人却不给她后撤的机会了。
他已经欺身靠过来,一身的雄性荷尔蒙更加烘出炙热的危险性,声线也变得沉哑:“哥哥给你看看,嗯?”
“……”
他的这身睡衣是她做的。第一次做男式衣裤,她也很贴心,知道怎么给他方便。
如今,他确实没怎么费劲就解脱出来。
她看见了。
就跟他人一样硬朗,健壮,昂扬。
烙铁般灼烫她脚心。
倪裳的心跳和呼吸一起停止,整条腿都麻了。
男人的语气暗昧,嗓音全哑:“还冷么?”
“……”
她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脚底和大脑都在不断升温。
狗男人很懂得摩擦生热的道理。
脚腕快断了,脑中也彻底陷入混沌时,炎驰索性将她的两只手也一并拉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倪裳觉得大概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炎驰松开了她。他绕过屏风,去餐桌那边拿来一包湿巾。抽了得有半包后,又起身去了浴室。
倪裳全程呆若木鸡,两只小手无辜又无措地举在胸口。
刚才的画面太过震撼,到现在她都是懵的……
炎驰清理完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女朋友缩在床头,两只小手偎在胸口的小样,特别像一只受到惊吓,又可怜巴巴的土拨鼠。
男人唇边弯了下,痞坏又满足。
他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
视线瞥到她肩膀,他抬手轻拭,低笑:“怎么这儿也有啊……”
倪裳:“…………”
呜呜呜,那怪谁啊!怪谁!
倪裳不敢看衣服,也不敢扭头和男人对视,只红着脸,又娇又忿地骂人:“你,你就是王八蛋……”
炎驰笑了下,偏头亲了亲她的耳垂。
“王八蛋现在可是你的了啊。”
倪裳瑟缩了下脖子:“我才不要……”
吓死个人。
“由不得你。”炎驰轻咬她耳尖,坏笑,“老子还是第一——”
他还没说完,倪裳就跟听了耳朵会聋一样呜出一声,赶紧往浴室一路小跑。
望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炎驰气音轻笑。
停到洗手台前,倪裳看了眼镜子里面的自己,又赶快低头。
打开水龙头,她先彻底把手洗干净,又往的脸上扑了点水,最后拿下淋浴头,对准腿脚……
一切都清理干净之后,倪裳出来,看见炎驰正在换床单被罩。
他的睡衣也换了,又穿上了那两件不合身的坎肩长裤。
……想也知道为什么。
侧眸看到女朋友,炎驰眉梢挑了下,问她:“你也换一身?”
想到自己睡衣上沾的东西,倪裳横了男人一眼,打开衣柜拿出套新的睡裙,又进浴室了。
铺好床,炎驰自觉躺进去暖被窝。
没一会儿,倪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她新换的睡裙,炎驰眉心微动,唇角似笑而非勾起来。
时间久了,他也知道她的睡裙衬裙,基本都是极细的吊带款。
但新换的这件不是。
长袖窄领的,把脖子胸口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小姑娘,还开始防他了……
视线自然下移,落到堪堪及膝的裙摆,他目光倏地一顿,神色转淡。
察觉到男朋友眼神的变化,倪裳心里一紧。她努努唇,很没有威慑力地警告男人:“你今晚不许再——”
还没说完,炎驰已经抬起一只手,掌心缓缓覆到她右膝
——的那块疤上。
倪裳怔住,忽而想到上次男人看见自己这块疤的场景——那次暴雨留宿他家,她露出腿上的疤给他看。
也第一次揭开心里的伤疤给他看……
男人覆手上来的动作,跟上次一样。
但上次她躲开了。
这次,她没有再闪躲了。
炎驰的手掌在女孩白润的膝盖上摩挲片刻,拇指抚过那块硬币大的疤痕,眉心拧起来。
“疼么?”
男人的声音很低,语气里满是疼惜。倪裳倏地心软,轻笑着摇头。
“都多少年啦,早不疼了。”
“就是……”她也伸手摸膝上的疤,指尖碰到凹凸不平的痕迹,声音就低下去,“消不下去了,就很丑……”
这样的疤要去掉,只能做医美。
倪裳担心效果没有保证,也害怕会疼……
“谁说的。”炎驰沉声反驳,“不丑。”
他低头,带着抚慰,甚至虔诚般的姿态,在她的伤疤上印下一吻。
“哥哥喜欢。”
倪裳心跳一顿,随后迸出更为强烈的悸动,后背都升起一片酥麻。
他早已吻过她许多遍,但没有哪一次的吻像现在这般,让她如此心动。
一颗心仿佛浸润在温水之中,满涨又温存。
鼻尖控制不住地泛酸,倪裳眨眨眼,细声:“你骗人……”
她娇嗔打男人肩膀,嘴角却是向上的:“哪有喜欢疤的啊。”
炎驰弯唇:“我就喜欢。”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温柔低喃。
“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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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眠无梦。
倪裳醒来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要早一点。才刚八点。
扭头看见床头冒着热气的一杯红糖水,听着浴室里隐约的洗漱水声,她恍惚一瞬,又更加心安。
冬日的清晨,天气难得的好。几米阳光洒落轩窗和梳妆台,暖意融融。
倪裳喝完红糖水,将梳妆台上的巴西木搬到窗台上,又拿过旁边的小喷水壶。
她三天两头忘记浇水,但这盆巴西木自从发芽出叶后,长势简直野蛮。现在,一盆盆栽枝繁叶茂。
格鲁特小人坐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都快看不见脑袋了。
就是还没开花。
倪裳后来上网查了下,花店老板那套开花代表遇见真爱的说辞,估计都是骗人的……
喷了几下,倪裳放下手中的喷壶。
腰肢突然被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后面缠住。
脑顶同时落下男人的下巴和低醇的声线:“早啊,崽崽。”
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倪裳心里却无端满足。
她恍然觉悟,自己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这样的早晨。
——醒来的枕边有他的温度和气息,床头有他准备的温水,耳边有他的温柔低语,身后是他紧实的怀抱。
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想要的,不过是和他在一起的,许多个平淡的日日夜夜……
向后倒进男人结实的胸膛,倪裳莞尔:“早呀~”
她两手搭上腰间麦色的小臂:“你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困么?”
炎驰轻吁出口气,有牙膏的薄荷气息扑洒她脸侧。
她这里没有剃须刀,男人亲吻她脸颊时,蓄了一夜的旺盛胡茬扎扎痒痒的。
他和她咬耳朵,很低声:“馋的我睡不着。”
倪裳:“……”
烦死了啊这个男人!
根本温情不过三分钟……
男人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从不夸张。
倪裳被箍在他怀里躲都躲不掉,简直欲哭无泪:“不是,你怎么又……”
炎驰闷笑:“早上就这样,你不知道?”
头一回,醒来时自己的崽崽就在身边,他的幸福感和独占欲同时爆棚。需要纾解。
倪裳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她撇撇嘴,轻咬下唇。
“炎驰你坏死了!”
炎驰低哼:“你才是小坏蛋。”
没有比这只崽更会折磨人的了。
就一次次熬炼他的耐心。
“等着……”他吻她身后细软的浓发。
“看老子到时候怎么拾掇你!”
第51章 Your Highness 生日
倪鸿幸泡温泉回来后, 倪裳就和奶奶像陀螺一样忙起来。
她们的新房离老宅不算远。倪裳也是过后才发现,新房,老宅, 炎驰家三个地点之间的距离, 差不多正好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巧得很。
倪家的新房是精装修带院的大平层,倪鸿幸当初也是考虑到家里一老一少都不懂装修,想要省事才定的精装修。后来听炎驰说过才知道, 精装修的坑可是不少。
炎家是做物流发家的,后投身房地产,炎驰耳濡目染, 很了解房屋相关方面。女朋友家的精装新房他也没少操心,大到装修材料,各类电器型号,小到防水粉刷, 男人事事把关, 帮祖孙俩避了不少雷。最后还帮忙找了专业的验房机构。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来月, 倪裳挺累的, 但心里却很满足。
——奶奶年纪大了,新房的事情基本都是她和炎驰在忙。两人一起出去,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置办新房的小夫妻。
大家都夸他们般配。也有年纪不大的女员工偷偷跟倪裳咬耳朵:“你老公好帅哦!还这么大方, 还能干……”
听得多了, 倪裳真就有一种筑巢新婚的甜蜜错觉……
再者就是,这段时间, 奶奶对炎驰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改变许多,对炎驰的称呼也从“炎先生”变成了“小驰”。
三九那天,倪鸿幸拿出一双亲手做的皮毛一体的男式短靴, 让倪裳转交给男朋友。她还给孙女说,要没事儿,也给炎驰做件皮衣大衣之类的,权当感谢他这段时间尽心帮忙。
倪裳:“……好。”
其实,早都送过了呢。
倪鸿幸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不要做领带啊。毕竟以前有这讲究:给先生才做领带呢。”
倪裳:“……”
其实,已经做过了呢……
炎驰收到皮靴很高兴。
他算是父母的老来子,出生前祖父母就都去世了。现在有个老奶奶给自己亲手做冬靴,不可谓不贴心。
新房置办得差不多后,炎驰就赶去外地出差了。倪裳和奶奶开始将暂时用不到的东西陆续搬往新家。
离开五代人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七七八八,一年行至将末。
春节要到了。
每年春节前,倪家还有个大日子,那就是倪裳的生日。
倪裳一直过阴历生日。她的生日也很好记,就在小年。
小年当天大清早,倪鸿幸就出门买菜了。老人昨晚列了一大张清单,说要做一大桌子菜,等炎驰晚上到了,他们一起给倪裳好好过生日。
炎驰这一周都在外地出差。他早几天就保证过了,一定会在女朋友生日当天回来。
下午准备做饭前,倪裳接到了男朋友的语音。
背景音是机场的广播,男人在免锐店,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倪裳扁扁嘴,傲娇嗔道:“哪有送生日礼物,还问人家想要什么的啊……”
炎驰笑了下:“谁说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了?”
倪裳:“不是吗?”
男人轻嗤:“我给自己女人买点首饰化妆品的,还需要等生日?”
倪裳下意识摸了下头上玫瑰玉簪,弯唇:“那我给你发张照片,你去专柜帮我给奶奶带一只护手霜吧。”
“成。”炎驰一口应下,又说,“就我买。我买个套装什么的,就当是给奶奶的春节礼物。”
倪裳莞尔浅笑:“也行啊。不过奶奶说了,这次你帮我们置办好新房子,就是送我们最好的春节礼物啦!”
炎驰闷笑了下:“应该的。”
“这么来一次,等再看新房,我心里就更有谱儿了。”
他顿了下,嗓音压得沉缓:“我们的,新房。”
倪裳心头咚咚跳空两拍。
他们的……新房?
脑中最先跳出的是:他现在住的小二层不是很好吗?前院和车库一看就是花过大功夫的,不需要再买新房啊。
反应过来后,倪裳脸上又臊得飞红。
她在想什么啊。
他都没有跟她……求婚呢。
她到先想着新房子如何了……
指尖不自觉扣紧手机边缘,倪裳难为情地嘟哝了句:“你又说没影的事……”
炎驰轻笑,倒也没继续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
“那说点有影儿的。昨天我见了个独立设计师,突然有这么个想法——”
“你说过,你们家那老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见证了传统旗袍的兴衰。我想,那里要做成旗袍展馆,或者什么服饰博物馆,会很有意义。”
倪裳心下一动:“可以这样吗?”
那是再好不过的!
老宅为旗袍手艺人所建,又为几代手艺人所栖。它也是成千上万件传统旗袍的诞生地。
若是最终能成为旗袍的展台,对老宅来说,没有比这更为契合的归宿了。
“嗯。”男人那边响起开始登机的广播,他继续道,“北城这儿就有家类似的,我昨儿还去看了圈。除了。除了展示部分,他们还有什么旗袍方式体验馆,聚智馆。”
“我在想,或许展馆里可以劈出一个空间,做你的工作室。”
倪裳怔住:“我的……工作室?”
“是。我看你们新房把书房当工作间了,比起老宅以前的地儿,还是太小了……”
炎驰默了片刻,缓声:“崽,你有没有想过,做个自己的品牌?”
倪裳眨了下眼:“品牌?你是说……”
“你们的旗袍都是私人定制。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做个成衣线?”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倪裳皱眉回忆,“当年太爷爷还在的时候,就有人来找他谈过这方面的合作。”
“但他拒绝了。”
“他说,旗袍必须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机器压出来的,有形没有骨……”
炎驰那边响起嘈杂,又传来空姐的问好声。他已经登机了。
“太爷他们那个时候,肯定这样的。”
“高级定制你肯定会继续做。不过高级定制门槛儿也高。你不一直想推广旗袍么?成衣线,也算给更多人一个接触的机会。”
倪裳垂睫陷入思考。
她“霓裳有衣”的科普微博下早挂出不接网单,但还是时不时有人评论询价。得知价格后又纷纷感慨“告辞”或者“是我不配”……
“现在的成衣做工也很好,不是粗制滥造。”炎驰最后又说,“这是我的想法。主意还得你自个儿拿。”
倪裳“嗯”声:“好,我再想想。也要跟奶奶再商量下。”
手机里,空姐柔声提醒男人该调飞行模式了。倪裳立刻道:“好啦,咱们见面再说。”
她又软声:“哥哥一路平安哦~”
男人宠溺笑:“等着,哥哥回去给你过生日。”
挂掉语音后,倪裳下楼和奶奶一起下厨。
她打算才不告诉奶奶老宅和成衣线的事情,这事儿说起来一时半会没个完。今天是她的生日,不想谈正事。
奶奶手擀好长寿面,这会儿又开火下了宽油,准备炸倪裳喜欢的小酥肉。老人边炸还边念叨,说要再做两道辣的菜给小驰吃。
肉入锅蹦出滋啦滋啦声响,倪裳的心情也兴奋跳跃。
满足和幸福感急剧膨胀。
——自己的生活,在这一刻仿佛趋近完美。
不是么?
亲人就在身边,爱人也奔赴她来。
老宅有了最好的结局,她们的新房比期待的还要合心意。
男人刚说到的工作室和成衣线,让她对最熟悉的旗袍有了更多新鲜的期待……
她的二十三岁生日,前所未有的圆满。
情绪会传递,奶奶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高兴什么,但也明显被她的好心情感染。
祖孙俩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忙活,夜幕降临前,一桌子菜差不多都做出来了。
木门从外面被沉重拍响。
倪鸿幸看向窗外:“是小驰来了吧?”
倪裳摸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消息。
但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倪裳摘掉围裙拍了拍手:“我去开门!”
她一跳一跳地小跑到门口,切开门锁后,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炎驰。
是个陌生的老头。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花白,后背微微佝偻着,衣着有些邋遢,一手提溜着个灰扑扑的布袋。
两只凹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倪裳不认识他,也没在周围见过这个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张脸,她心里便无端揪了下,古怪又难言的感觉……
倪裳皱了下眉,正想开口,就看见老头目光剧动。
他嘴唇无声翕合几下,开口时声音微小而艰涩:“小,小年……”
倪裳浑身一震,犹如五雷轰顶。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老头又使劲咽了下嗓子,张了张嘴:“我……”
“我是你爸爸啊。”
倪裳依旧呆滞。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脑中炸开了。她的心跳和呼吸尽失,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陈炽有些不安地舔了下嘴唇,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啊。长高了……得有两头吧?”
无人理会他的疑问。
陈炽扁了扁嘴,提布袋的胳膊动了下。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来——”
“畜生!”一道愤怒的女声打断他的自白。
倪裳打了个寒噤,终于恢复知觉。她应声回头,看见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
老人的素色旗袍外还系着围裙,一张失了血色的脸苍白,正难以置信地瞪着门口的陈炽。
“谁让你来的!”倪鸿幸怒声质问,嘴角愤然抽搐,声音都变了调,“你个畜牲,居然还有脸来?!”
陈炽闪动的眸光在逐渐暗沉的天色中特别明显。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默然望着倪鸿幸。
“滚!快滚!”倪鸿幸嘶声大吼,“你给我——”
她突然哽住话头,一手捂上胸口,神色痛苦地踉跄后退两步,勉强撑上身后的石桌。
倪裳一惊:“奶奶!”
她赶忙奔过去扶住老人:“奶奶,你怎么样??”
倪鸿幸摇了摇头,一手摆摆示意自己没事。倪裳赶紧架上奶奶的胳膊,搀着老人进屋回到卧室。
她把奶奶放在床上,自己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手忙脚乱地翻出一盒药。
倪鸿幸就着水服下药,稍得缓解,深深吸了口气。
她脸色依旧很难看,一手却焦急抬起来指向门口:“快,快去看着点那个畜生……”
“让他走!让他滚!”老人忿忿道,悲愤的眼泪潸然而下,“他不配站在这儿——他就不配活着!”
倪裳心惊。
印象中,奶奶的情绪从没有这样失控过。
她赶快道:“好,我赶他走!我现在就让他滚!”
安抚好老人,倪裳带上卧室门往外走。
行至堂屋门后,她停下步伐。
望着院中那个鬼魅般的佝偻身影,她唇线收紧,指尖全部扎进手心里。
直到现在,被强烈震撼的意识仿佛才真正回归。
是他……
真的是他回来了。
她刚才根本没认出他来。
明明才四十多岁的人,老的跟六十一样。
只有直直盯着人看时,那双凹陷的眼睛,还有过分突兀的鼻梁能依稀辨出以前的痕迹。
倪裳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人出门时,总有人说她长得像爸爸。
那个男人就会笑着回答说当然了,他的闺女,当然像他了……
倪裳闭眼掐断思绪,缓慢呼出口气,迈步走出去。
陈炽佝着背站在树下,眼睛定定盯着二楼的窗口看,若有所思。
余光瞥见倪裳走过来,他面露局促,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动了动。
倪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色与语气都很冷淡。
“你还不走么?”
陈炽眼皮抖了下,很低声:“今天你过生日,我就想着……来看看你。”
倪裳扬唇嗤声,讥诮又不屑。
“我并不想看见你。”
她说得过于直白,陈炽被震住,又有些无措,最后嘴角很轻地抽了下,像在自嘲。
“以后,我们可能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那最好。”倪裳掷地有声。她抬手指向大门口,偏头不再看他。
“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陈炽看了她两秒,木然点了点头,又拿起脚边的灰色布袋。
他一只手好像不太得劲,佝偻着后背拨弄袋子的模样,卑微又狼狈。
灰扑扑的大布袋打开,里面装了一只打着蝴蝶结的蛋糕盒。
陈炽两手捧着蛋糕递到倪裳面前,目光无声示意,带着恳求般的期待。
倪裳没有伸手接。
“我不要。”
陈炽的胳膊依旧固执地举着。
“你今年,二十三了吧?”他看着她,咧嘴笑起来,语气欣慰而感慨,“长大了啊,长得真好……”
他眸光凝在倪裳面上,自言自语一般:“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倪裳目光一紧:“你闭嘴!”
她瞪向陈炽,厉声:“你不许提我妈妈!”
陈炽被她的反应惊到:“我,我是说——”
倪裳脸上的表情愤怒起伏。她一把拿过陈炽手里的蛋糕,狠狠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方形的蛋糕盒立时失了形状。白色的奶油飞溅出来,沾到女孩的旗袍下摆,和男人脏兮兮的鞋帮上。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倪裳尖声道,她抬起一只手指控他,“就是你杀了她!”
陈炽脸色一白:“我没有!”
他使劲摇头,大声重复道:“我没有!”
“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时隔十二年,倪裳终于有了和他对峙的机会和力量。
情绪全部上涌,她喉咙不自觉发紧:“她那时候怀着孕,你,你还打她……你推她从楼梯上下来——”
“我没有!”陈炽高声否认。
他深陷的眼眶倏地红了:“小年,我真的没有!”
“那天……那天我是真的有正事,说好了要去新的工厂里帮忙。可你妈妈她,她不信,说什么都不让我走。她是不小心踩了空,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天晚上的事,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眼看孩子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想到家里以后会有两个孩子,他突然就有了紧迫感,托人找了一份工作。
但倪冉不信。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行为已经耗尽她所有的信任,她根本不相信丈夫晚上出门真是去赚钱的,拦着不让他走。
陈炽恼火又无奈。两人拉扯之中,倪冉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所以呢?”倪裳冷笑。
“所以我妈,加她肚子里孩子的两条命就跟你没关系了是么?”
她拔高声音质问他:“你就可以把他们扔到医院,把我锁到家里,自己一走了之了是吗?!”
陈炽唇片动了动,无言以对。
他无法,也无颜为自己当年的胆怯和软弱辩解。
他无力点头:“是,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这样的致歉并没有抚平女儿的怒怨。
倪裳吸了口气,声音不受控地打颤:“我妈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遇见你。”
她扣紧手心,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她不想,也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掉眼泪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有你这样的父亲!”
“这些年,你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吗?你这么多年连个鬼影都没有,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陈炽大为震动:“小年,爸爸其实——”
“你不是我爸爸!”倪裳断然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不配!”
宣泄肆意,她的眼泪也终于决堤。
“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结婚,不配有孩子!”
陈炽被刺痛般痛苦阖眼:“不,不是……小年,我——”
“你不要再叫我小年了!”倪裳几乎是尖叫着打了他。
小时候妈妈就告诉她,她出生在小年夜的晚上。爸爸抱着她给她取了名字。
他说,就叫“小年”吧。
小年,好听又好记。
这是他给她取的名字。
也是她绝不愿再回首的过去。
他都不要她了,她干嘛,还要留着这个名字呢……
倪裳抬手抹了下眼睛,恢复平静:“我现在姓倪,叫倪裳。”
陈炽怔住,有些愕然:“你,你改名了?”
“还……改姓了?”
倪裳冷然看着他:“是。我现在姓倪。”
陈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摇头愣声:“可,可是,你是我的女儿啊……”
倪裳轻嗤:“你听不明白么?我姓倪!”
“我是倪家人。我的亲人只有妈妈,奶奶和太爷爷。”
她睇着他,一字一顿:“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炽怔然看着她,似是依旧不信:“你怎么,能和我没关系呢?”
他脸上划过一种病态的恍惚。
“你不是我女儿……那,那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涣散的表情,倪裳皱眉,察觉出不对劲。
她心下立刻警觉,脚下不动声色地后撤。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没拉开,面前的男人突然扑了过来。
“不,不!你是小年!”他两手紧紧钳住她肩膀,发狂一般,两只凹陷的眼都狰狞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第52章 Your Highness 还回来……
倪裳完全被陈炽震住了。
“你松手!”她大喊道, 一边努力挣脱他的胳膊,“你放开我——”
陈炽就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小年,小年!你是我女儿啊!”他魔怔般重复着这几句话, “你跟我没关系……我没女儿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男人的手跟两只铁钳一样紧抓倪裳双肩, 指尖深深扎进旗袍的棉层里。
倪裳吃痛皱眉,挣扎怒声:“你疯了啊?!”
看着他脖子跳起的青筋,还有猩红可怖的眼睛, 倪裳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人就是疯了。
他绝对疯了!
“你放手!”她全力挣扎,几乎和陈炽扭打起来,“我要报警——”
“囡囡!”
倪裳扭头, 看见奶奶从堂屋里惊惶跑出来。
看到扭作一团的两人,倪鸿幸大惊失色:“畜生,你要干什么?!”
老人扑过来,奋力推搡陈炽的胳膊:“放手, 你放手!不许你碰她!”
陈炽猛地偏头瞪向倪鸿幸, 好像一只嗅到血腥的鬣狗, 鼻子抽搐了下。
“是你……”他突然朝倪鸿幸大吼, “死老太婆!就是你!”
陈炽放开倪裳,两手刷地抓上倪鸿幸的脖子。
“就是你!是你当初赶小冉走的!”
倪裳惊叫一声:“奶奶!”
她伸手使劲扒男人的手:“你放开我奶——”
话还没说完, 陈炽便挥胳膊甩开她。
他的力气大的惊人, 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苍老衰弱。
倪裳直接被他甩倒在地, 脑袋咚地磕上身后的石桌边缘。
有好几秒,她捂着头疼得哼都哼不出来, 耳边都是嗡嗡的耳鸣声。
眼冒金星之际,一些古早的,她以为已经遗忘的画面突兀涌入脑海:
哭泣的女人, 醉酒的男人,还有蜷在沙发里的自己。
她看见他们争吵,看着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朝妈妈砸过去……
倪裳睁开眼,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手心里都是红色血丝……
“死老太婆!”
倪裳惊恐抬头,正看见陈炽脱手将奶奶扔到地上。
老人瘦弱的身体摔倒在地,失去反应般一动不动。
陈炽瞪着她,一张脸完全扭曲,丝毫没有理智的踪迹:“就是你!”
“我当初跪下求你,你都不同意小冉和我在一起!是你逼我们走的!”
他发狂大吼,说出来的话却是清楚的:“你……小冉回来,哭着求你你都不认她!”
“你骂她,你欺负她……”男人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
“奶奶!”倪裳急忙撑了把地板,晃晃悠悠站起来。
“囡囡别过来!”倪鸿幸立刻阻止孙女过来,“你快走!他,他疯了……”
陈炽转着脑袋四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目光顿住,落在海棠树下的大鱼缸处。
男人迈步走向鱼缸,倪裳来到奶奶身边,想把老人从地上搀起来。
“别管我。”倪鸿幸摇头,“你快走!去打电话,快报警——”
她话突然止住,脸色倏变。
顺着奶奶的目光,倪裳看见陈炽拿起了鱼缸上面的木板——那是她们冬天用来给鱼缸遮风挡雪的,一块小半米见方,比巴掌还厚。
看他拎着木板杀气腾腾过来,倪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起身挡在奶奶身前。
“你要干什——”
“你让开!”陈炽一把推开她,眼里都是病态又疯狂到极点的光。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老不死的!”
眼看他举起板子作势往老人身上砸,倪裳来不及思考,赶紧抱住奶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囡囡……”倪鸿幸轻声微颤,随后以一种惊人的力量反身压上倪裳,将自己的后背亮了出来。
倪裳下意识伸手挡住奶奶的头,偏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板子没有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陈炽的一声惊叫。
倪裳睁眼,意外看见陈炽被踹翻在地。
在他身后,年轻的高大男人走上前来。他穿着一身夜色相融的黑衣,也随身带来极厚重的戾气与压迫感。
炎驰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男人,黑眸中似是淬了火,硬朗的下巴上都鼓出咬肌。
他拿起地上的木板,二话不说,单手重重抡在陈炽身上。
哐啷一声,木板四分五裂的声音令人心惊。
刚要往起爬的陈炽被砸翻在地,吃痛呻-吟出声。
炎驰揪起他的后领,摁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直直怼在石桌上。
咚地一声闷响,伴随着茶杯摔碎在地的脆声。
陈炽挣扎着解开胳膊,瞪起两只凹陷的眼:“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炎驰就挥起拳头,一拳抡在他脸上。
陈炽,又被炎驰提住了领口。
“别,别打——”倪鸿幸急切出声,她推了推倪裳,“快,快让小驰停手,千万别闹出个好歹来!”
倪裳如梦初醒。
“炎驰!”她从地上爬起来,脚步有些悬浮,“你别打了……”
炎驰又一拳打在陈炽肚子上。
势大力沉的一拳,倪裳甚至清晰听见了皮肉与骨骼的撞击声。
陈炽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他抱着脑袋缩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眼看男朋友又挥起胳膊,显然杀红了眼,倪裳赶紧从背后抱住了他:“炎驰!!”
“你不要再打他了!”她贴着他的后背大喊,尾音带出啜泣的哭腔。
炎驰背部一僵,进攻的拳头立时跟被抽掉力气一般,垂落下来。
他转过身,黑眸深深在倪裳面上凝了片刻,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靠进男人的怀抱,倪裳消失一晚上的眼泪像找到了归宿,哗啦啦往下掉。
见女孩哭,炎驰连忙抬手在她脸上揩泪,无措又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他。
怪他来晚了。
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倪裳摇摇头,埋在男人胸口的声音发闷:“你不要再打他了……”
她从炎驰怀里撤出来。
“打坏了,你还要担责的。”女孩仰起小脸,被眼泪冲刷的茶色眼眸特别澄净,“我不想你为了这样的人惹上麻烦……”
炎驰定定看着她:“好。”
他回头看蜷在石桌下的男人,幽深的黑眸晦暗莫测。
“我不打他。”
倪裳刚松出口气,又看到炎驰俯身,从地上捡起来什么。
是一块摔碎的茶杯瓷片。
他拿着那片碎瓷,不紧不慢,又满眼阴鹜地向石桌走去。
陈炽警惕瞪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倪裳也一惊:“炎驰——”
陈炽突然惨叫出声。
那块碎瓷片深深扎进了他的右膝,尖锐的角毫不留情地划出一个圆。
炎驰的唇角扯了下。
“你伤她的,必须加倍还回来。”
第53章 Your Highness “这辈子……
倪裳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抬手将冰袋放上后脑。
冰得她立刻轻“嘶”出一声,赶忙松手。
将冰袋放到一旁,倪裳侧眸望向走廊另一头。
男人依旧举着手机。
炎驰的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很久。之前他陪她拍了头上的片子, 又办完了奶奶和陈炽的住院手续。
过了大概十分钟, 倪裳看见炎驰终于放下了手机。
一位白衣护士走了过来, 将手里的文件夹打开给他看。两人又交谈几句,男人转身走向倪裳。
“都处理好了。放心,奶奶没事, 住一晚上观察下就好。”
说着,他拿起倪裳身旁的冰袋,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冰袋裹住, 慢慢贴向倪裳红肿的后脑勺。
“还疼不?”男人摸了摸她侧脸,柔声问。
倪裳摇摇头,伸手环上男朋友的腰,前额隔着衬衫贴住他腹肌。
炎驰将女孩垂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 自然又亲昵。
“我刚打听了下, 就是……”
他顿了顿, 继续道:“你爸这些年, 到底怎么回事。”
倪裳垂落的睫毛动了动,没吭声。
“当年, 他离开锦都后就回了北城, 和之前做音乐的那群人呆了两年。但他们后面也没做出什么来。”
“再后来, 他就进了戒毒所。”
倪裳一惊,猛然抬头:“什么?他……?”
炎驰阖了下眼皮。
“具体怎么着我不清楚, 反正是听说,他给抓进去了。”
倪裳低眸默了片刻,低声:“那他现在……戒掉了吗?”
炎驰浓眉拧起来:“那玩意儿, 沾上基本就很难戒干净了。前前后后,他进去了有好几次吧。”
“最近一次出来,是两年前。出来后,他也打过几份工。”
两年前……
倪裳抿了抿唇,说:“我刚看见有警察过来……”
炎驰点头:“查他的。”
“查出来,他又开始抽了。”
倪裳:“……”
倪裳冷笑了下:“那他就再进去好了。最好在里面呆一辈子,免得出来发疯。”
炎驰摇了摇头:“这次可能……”
他舔了下后牙,稍作沉默。
“他病了。”
“胰腺癌。”
倪裳一震,愣声:“……什么?”
炎驰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她。
“两个月前查出来的。胰腺癌,癌王,基本没得治,而且到后期会非常痛苦。”
“医生刚给我说,估计,他也没多少时候了。”
倪裳怔然看着地板,大脑一片空白。
情绪难言的复杂。
可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炎驰放下冰袋。
“明天,警察就要带人走了。”
他抬手摸上倪裳脑袋顶。
“也可以申请保外就医。需要家属配合办手续,陪护治疗。”
倪裳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男人两秒。
“什么意思?”
她挑了下唇边,冷嗤:“让我去保他出来,再给他治病?”
炎驰睨着她:“你要不乐意——”
“我不愿意!”倪裳抢白大声。
“他一走十三年,一点消息没有,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现在突然诈尸回来,我就得乖乖伺候他,给他治病送终?”
“他刚才还发疯要杀奶奶,还有,还有他之前对我妈妈做的那些——就都算了?”
“我就都不该计较了??”
倪裳唇瓣颤了颤,语气愈发激动:“凭什么啊?!”
“别说什么“毕竟他是你爸你总不能不管”,或者“他都这样了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她偏头,气鼓鼓道:“我不想听这样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炎驰默然,很深地看了她几秒,摇头。
“崽,我不是这意思。”
他伸手抚搓倪裳脸颊,指尖抬起她下巴,认真盯上她眼睛。
“别人可能会那么说,但我不说那样的话。”
男人黑眸深深:“我知道你吃了多少苦。”
“我是你男人,我心疼你。”
倪裳心里陡然触动,鼻尖倏地一酸。
又想掉眼泪了。
他这样维护她,偏爱她,她一下就有了十足的安全感和底气。
可她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可爱。
面对陈炽,她看见了自己偏激又阴鹜的一面。
这样的她,就一点都不可爱……
“怎么做都随你。”炎驰一手环过她肩膀,哄小朋友一样轻摩她后背,“只要你决定了,不后悔就行。”
倪裳睫毛动了动:“不后悔……”
她默了片刻,自言自语般轻声:“我有时候会想,我妈妈……有没有后悔过生下我来。”
炎驰抚她后背的手停住。
倪裳抬起头,澄净的眼睛表面聚集水汽。
“我宁可她后悔。”
“我宁可她从没遇见过我爸,宁可她不要结婚生下我。”
她低下脑袋,随之落下一颗巨大的泪珠,砸在膝上的手背上。
也啪地砸到了男人的心上。
炎驰屈膝半蹲下,高大的身躯罩住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他握上她小手,两只大掌将她轻易包裹,拇指揩掉手背上的眼泪。
“可不能这么说啊。”男人低低开口,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带出微哑,“要不把你生下来,我哪来的媳妇儿?”
“老子打一辈子光棍儿?”
倪裳心里一窝,破涕为笑。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又撇嘴嗔男朋友:“要没我,你肯定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呗……”
“扯蛋。”炎驰拉起她一只手,摁到自己胸膛上,“听说过么,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
“谁是谁的,一早儿就配好了。”
手背上的力道加深,男人按着她,感受他强劲的肌理和骨肉。
“你就是从我身上拆下来的。”
他低头,唇片吻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
倪裳眸光微动,倾身,两条胳膊都抱上炎驰的脖子。
幸好,她遇见了他。
上天好像也没有不公平。
在最差的遭遇后,也把最好的带给她了……
倪裳趴在男人肩膀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很小声地开口:“我想去病房看看……”
她没说看谁,但炎驰明白。
“那我跟你一起。”他站起身,牵过倪裳的手。
“我在门口守着,有事儿你吭声。”
**
警察来过,陈炽就被安排进了特护的单间。
倪裳推门进去时,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他躺在那里,形同槁木,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活迹。
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卫生间墙沿下亮一条微弱的光带。
机器发出滴滴答答声,倪裳压着脚步,悄无声地停在病床前。
她站在离陈炽两米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过了没一会儿,陈炽吊着点滴的手动了动。
睁开眼后看见倪裳,他凹陷的眼睛慢慢瞪大,又连忙吃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
“小——”他突然顿住话头,有些局促地指了下床边的凳子,“你坐……坐吧。”
倪裳站在原处没有动弹,两只眼静静睇着她,冷淡又疏离。
陈炽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抽搐着挑了下。
她这样,更像她妈妈了。
她妈妈以前生气时,就是这幅表情看着人不说话。
小年不听话,或者老师打来电话告状时,她妈妈就会这样看着她。
小姑娘立刻就怂了,眼神偷偷瞟他求救,还撇嘴装可怜。
她小时候,是很会跟爸爸妈妈撒娇的……
陈炽垂下眼眸,声音很低:“我,我不该回来的。”
倪裳偏开视线,冷声:“是。”
陈炽嘴唇翕合两下,底气不足:“我是想着,可能以后都……就想来再看看你。”
这应该,是他能看见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吧。
小孩子都喜欢过生日的。小年小时候盼过生日,跟盼春节收压岁钱一样。
她六岁过生日那天,他去隔壁城市办事,晚上回来晚了。
小姑娘本来气呼呼地抹眼泪,看见他带回来的生日蛋糕和洋娃娃后,又一下子哈哈笑了……
陈炽闭了下眼睛,掐断回忆。
他可能真的大限将至了,最近总是控制不住地回忆以前的事情。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相对沉默片刻,陈炽咽了下嗓子,伸手,从病床下拖出一只旅行手提包。
“这些给你,你拿着吧。”
他语气恳切,不像给她东西,倒像是求她收下。
“我明天就回北城。不在医院呆了,反正也就……早几天晚几天的事。”
倪裳看着地上那只黑色手提包,没说话,也没动作。
陈炽靠回床头,有些费劲地深呼出两口气,眉头痛苦皱起来。
“其实十年前,我回来过一次。”
倪裳眼睫顿住,目光无声凝上他。
陈炽缓声:“去了,南陵园。”
“我知道,你妈妈就在那儿……”
他看着倪裳,舔了舔干涸的唇,小心翼翼的:“到时候,你能不能,把我也……”
他没说完,但请求已经足够明确。
倪裳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讽刺又滑稽。
“我妈活着的时候受你的罪还不够?怎么,”她咄咄逼人地反问,“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陈炽微怔,浑浊又深陷的眼中划过一丝恍惚。
“是啊……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也不配,不配和你妈妈合葬。”
他垂着乱糟糟的脑袋低喃:“那,你到时候能不能,就在南陵园里找块儿地,把我……洒在那儿就行了。”
“离你妈近一点,就可以了。”
他抬头看倪裳,卑微又恳切的眼神:“可,可以吗?”
倪裳:“……”
倪裳默然看了他几秒,嚯地转过身,迈步走向病房门口。
“小、小年——”陈炽急切叫道。
倪裳脚步未停。
搭上门把时,她手又顿住。
“费用,我们已经预缴过了。”她没回头,声音冷硬又疏离。
“你就在这儿呆着。”
说完,她径直拉开门走人。
陈炽盯着闭合的门板,呆滞了好一会儿,倏地翘起嘴角,吃吃轻笑起来。
“好啊。”
他木然点着头,自言自语一般:“好,好啊……”
对着雪白的墙壁又愣了片刻,陈炽揭开身上的被子,又一把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他脚底摸索了两下,没有摸到鞋,索性也就不穿,光着脚踩在瓷砖地面上,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扶着墙,缓慢走到病房门口,将门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探出一只眼去。
小年和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牵着手,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
男人偏头跟她说了句什么,她侧脸朝他笑,牵他的改成了挽他胳膊。
两人依偎着,拐了个弯,立刻消失不见了。
陈炽关上门,又转身光着脚走到窗边。
他扣开窗栓,推拉玻璃移到一侧后,冬夜的冷风立刻呼呼灌进来。
他打了个寒噤,紧紧领口,佝偻着身子探出窗外,睁大眼睛朝楼下张望。
没一会儿,穿枣红色旗袍的女孩挎着男人胳膊走出住院部的大门。
七楼的病房离地面太远,他们的身影几乎变成了两个点。
陈炽抻着脖子看了会儿,突然踩上窗下的椅子,咬着牙爬上了窗台。
他蹲在窗台上,两手紧紧抓住窗边,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外面,眯着眼睛使劲朝底下看。
好在,穿旗袍的女孩没有走,她停在大门口,仰起脸跟身前的男人说话。
男人单手抄起兜,另只手抬起来摸上女孩侧脸。
女孩也抬手在脸上抹了把。
好像是,在哭呢……
男人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搭上女孩后颈,将她一把摁进自己怀里。
女孩的脸埋在男人胸口,两只手环上他腰身,又上移抱住宽阔的肩背。
两人相拥半晌,男人突然扯开身前的拉链,将女孩紧紧包进自己的外套。
陈炽望着他们,倏地笑了下。
好。
这样就好了。
他们的小年,有人疼……
陈炽抓着窗沿,抻长脖子紧紧盯着楼下的人。一直到两人走出医院,女孩枣红色的旗袍彻底消失在视野,他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来。
旗袍……
他记得,小冉以前,也是穿旗袍的。
她来看他的演唱会,他一眼就看到她。
她穿旗袍,真漂亮。
她的旗袍都是家里做的,常常换,天天穿。
除了,跟他走的那一次。
走的那天,她穿着睡衣睡裤。
几条床单结成绳,从老宅二楼的后窗里吊出来。他的小冉穿着小碎花的睡衣,沿着床单从家里偷跑出来。
快到地面时,她手不小心一滑,一下子跌在地上。
怕家里人听见动静,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一声都不敢哼。
他在旁边心疼得不得了,立刻脱下外套将她裹住,又把她背到了背上。
他背着她,摸黑穿过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巷。走到巷口时,小冉突然哭了起来。
她哭哭啼啼锤打他肩膀:“阿炽,你,你给我发誓——”
“我扔下妈妈和爷爷跟你走了,你发誓,你一定会对我好!”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对,他发誓了。
他说:“好,我发誓。这辈子我要对冉冉不好,就让我不得好死!”
“……”
陈炽张了张嘴,突然哑声笑了起来。
抬头看见低垂的夜幕,他笑着松开了窗沿,向窗外仰倒下去。
第54章 Your Highness 嫁给我
倪裳和炎驰刚在巷口下车, 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两人又立刻打车去了医院。
接下来的事情倪裳似乎都记不太清了。
她仿佛一个局外人,木然看着医生和警察来来往往。
又好像有人拿了一个玻璃罩扣在她头上,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不很明晰, 脑袋却越发嗡嗡作响。
相关的调查和手续, 以及陈炽的后事, 都是炎驰帮忙处理的。
上了南山陵后,倪裳才算有了一些反应。她选了与妈妈墓碑背身而立的那个位置。
让他们背身而立,离得很近, 却不复相见。
她想,这应该是他们都会满意的安排了吧……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办完,再次返回老宅时, 已经是翌日的晚上了。
炎驰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时,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旅行手提包。
他将手提包放到倪裳面前。
“说是留给你的。”
倪裳看着那只旅行袋,突然想起陈炽坐在病床上, 费劲将它从床下拖出来的样子……
她阖了下眼皮, 伸手拉开包链。
里面的东西比她以为的少很多。没有任何衣服和日用品, 最上面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倪裳打开来, 看到一摞钱。
从粉色的百元钞,到几十几块的都有, 新新旧旧, 捆成一摞。
她一下子记起来, 自己小时候,父母没少因为钱吵架。
其实他们一家倒不缺钱花, 毕竟荒年也饿不死手艺人。妈妈会从太爷爷那里分客单做旗袍,老人还时不时就暗里接济下他们。
每次妈妈每次从太爷爷那里拿钱时,陈炽都会很不高兴, 可他的乐队解散后,别的工作总做不长久,面对妻子咄咄的质问——“那你倒是往家里拿钱啊”,“你自己过得不好可以,小年不行!”,他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
倪裳还记得有一次,应该是她六七岁的时候吧,陈炽喝醉了,抱着她一直哭,说小年你别瞧不起爸爸啊,爸爸只会整音乐,但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给她……
倪裳眨眨眼止住回忆,将装着钱的信封放到一边。
除去这个信封,包里基本只剩光盘和磁带。
倪裳随便捡了一盘磁带出来。看到封面上的人像,她愣住,根本没法把这张照片上的人跟她昨天见过的陈炽联系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他以前长什么样,忘了她小时候,其实是更喜欢爸爸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的。
妈妈曾经还吃醋,问为什么就非要爸爸去,她回答说因为爸爸长得帅呀!她的同学,包括老师都夸她爸爸帅,说他的长头发特别有文青气质……
倪裳放下磁带,拿起一张光碟。
封面上不是人像了,只印着一个大大的蓝字:冉。
翻过来看曲目,一共十首歌。
都是他写给妈妈的情歌。
倪裳很轻地叹了下,另只手又摸出一盘光碟。
白色的封面上,黑色简笔画勾勒出一个小女孩的轮廓。小女孩咧嘴笑得可爱,脑顶还扎了两只羊角辫。
这张专辑的名字,叫做《小年》。制作发行的日期,是23年前她出生那天。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还录过这样一张专辑……
见她盯着光盘半天不说话,炎驰出声试探问:“我弄个CD机来?”
倪裳摇头:“不了。”
“我不想听。”
她把东西又全部装回手提袋里。
“你能帮我收起来么?”倪裳对男朋友道,她低低敛睫,“不用告诉我放哪儿了……”
或许,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了。
她做不到消除,但也不想再看见了……
炎驰提着手提包走出堂屋。没一会儿他又回来,看见倪裳抱着双腿缩在沙发上。
她下巴磕进沙发里,两眼出神般盯着地板。
男人走过去坐在女孩身边,一条结实的胳膊揽过她肩膀,将人扯进自己怀里。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
房内特别安静,只有立钟滴滴答答的行走声。
倪裳开口时近乎气音,很轻:“我好像,并不难过。”
她的生父自杀了,她理应难过。
可今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想过他还会回来。”倪裳仰脸,下巴抵上炎驰侧胸。
从这个角度,她能够看到男人内双眼皮的浅褶。他的黑眸深邃,里面满是对她温柔和纵容。
迎上这样的目光,她可以尽情倾吐。
“我一直默认他死了。想起他之前对我妈妈做的事,我就希望他早都死了。”在他面前,她将自己难以启齿的阴暗想法和盘托出。
“现在他真的死了。”倪裳顿了下,嘴角有些讽刺地扯了下,“但我好像,也高兴不起来……”
炎驰没有说话,只偏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作为回应。
倪裳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小猫一样细声:“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她的心情和头脑都前所未有的复杂。
炎驰收紧怀抱。
“那就不要再想了。”
“先不要想了,搁以后再想。”
“什么时候呢?”倪裳问他。
“等你想起来不会不高兴,也不会高兴。”
炎驰蹙眉思忖片刻,缓声:“等到你能够平和,足够豁然的时候。”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会吗?”
男人很低地笑了下:“那不就是我的事儿了。”
他抬手,掌心覆在她蜷曲的右膝上,指尖抚摸布料下看不见的伤痕。
身上的疤痕消不掉,但心上的可以。
炎驰偏头,下巴放在女孩的头顶上。他慢慢闭上眼,声音低沉而坚定:“崽崽。”
“我会好好爱你。”
他愿以真诚而漫长的爱意,消磨她全部的梦魇和疤痕。
倪裳眸光一动,干涸了一天的泪水,顿时盈满眼眶。
她抱住男人的腰,眼泪掉了下来,嘴角和颧骨却在不断上扬。
“你已经,在爱我了呀。”
今天要是没有她,她早就溃不成形。
他的爱紧紧抓住正在下落的她,还温柔地将她托上高台……
炎驰闷笑了下,挑眉:“这就满足了?”
“没追求啊你。”他掰过她下巴,在她眼角的小红痣上亲了亲,“老子还没玩儿命疼你呢。”
倪裳莞尔,两手勾上男人的脖子,直直看着他。
“我才不要你玩命呢。”
我要你长命百岁,与我长久厮磨。
她吊着他脖子,抬起上半身,主动啄上男人的下唇。
炎驰黑眸动了下,反手握上女孩后颈,低头续上这个吻。
他吻得并不深,唇舌齿龈,就连伸入头发的手指,都只有安哄和抚慰的意味。
四片唇分开后,炎驰另只手在她臀尖上拍了把。
“去睡觉去。”
倪裳挂在他脖子上不动:“那你呢?”
炎驰偏头看屋外。
他们昨天走得急,留下院中一片狼藉。
“我拾掇下再睡。”他说。
“我收拾吧。”倪裳说,不等男人有异议,她就抬手戳了戳他胸口,软声命令,“你去歇着!”
今天基本都是他在忙活,比她要累多了。
她也会心疼自己的男人的。
倪裳从男人怀里起身,没有先去打扫院子,而是先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一切,都停留在奶奶走出去的那一刻。
锅里的油早都凉透,炸好的小酥肉盛在垫着吸油纸的盘子里,已经软踏踏的了。
厨台上摆着做好的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失。案板上放着手擀面条,旁边的碗碟里备了油菜,辣椒,和切好的肉片,那是奶奶为她准备的长寿面,还有专给炎驰做的水煮肉……
炎驰推开厨房门走了进来。
他这次没有听话先去休息,刚又去收拾庭院了,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和露意。
看着一厨房没能上桌的丰盛佳肴,炎驰说:“等咱们明天把奶奶从医院里接出来,就给你重新过生日。”
他亲昵捏了捏女孩脸蛋,安慰她:“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
倪裳点点头,又低头眼帘:“这还是,你跟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呢……”
想起来就挺讽刺,昨天她还以为,自己会度过一个完美的生日。
——谁知道下一秒就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闹剧。
倪裳的嘴角慢慢耸拉下来:“这是和你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在老宅的最后一个生日。本来我想着,还挺有意义的,结果……”
她希望以后,他们再想起这个生日时,想到的应该是有意义的,温暖而美好的回忆。
而不是……昨天在医院的那个夜晚。
看她那失落的小样,炎驰舌尖顶了下腮侧,反问:“那怎么办啊?”
倪裳轻吁出口气:“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了啊……”
“要不——”
男人的眉心很淡地挑了下:“我现在给你补救一下?”
倪裳抬眸看男朋友:“怎么补救啊?”
炎驰唇边勾了下,手摸进衣兜,带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很精致的,黑色天鹅绒的小圆盒。
倪裳怔住。
身体似乎比头脑更快地反应出那是什么,她呼吸停滞,浑身都在隐隐颤栗。
首饰盒被翻开,里面的戒指璀璨生辉。
面前的高大男人单膝跪落,他看她的目光,比钻石还要灼亮。
“倪裳,嫁给我吗?”
第55章 Your Highness 骑士为你……
倪裳怔然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她微张的唇瓣嗫嚅好几下。
“你怎么,会现在……?”
她尾音都在发颤, 词不达意。
但炎驰听懂了。
他眸光很深地闪了下:“等不及。”
“我等不及了。”
确定和我共度余生的人是你后, 我就迫不及待想快点开始这余生。
倪裳抿唇, 有点含糊地摇摇头。
不不,她不是觉得他求婚太快。
她不觉得快。
而是,为什么会在今晚呢?
——在见证他们家的不幸和不堪后, 在看到她所有的不光明与不可爱之后。
他向她求婚了……
倪裳眨了眨发酸的眼眶,带出点闷闷的鼻音:“你真的……愿意娶我么?”
炎驰怔了下,笑了。
“当然。”
他灼灼看着她, 黑眸比海更深。
“我的荣幸。”
倪裳睫尖颤动不停。有水汽在她的眼中蔓延,也有笑意在唇边漾开。
她慢慢向男人伸出左手。
“也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回应回应让男人微怔一瞬。他黑眸中的笑充盈,满溢,直到整张脸都闪熠生辉——这是夺冠时才会有的光彩。
他拿出戒指套上倪裳的无名指, 又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下狂喜而虔诚的一吻。
男人起身后, 这个吻又续在了她的唇上。
浅尝辄止, 他把她摁进了怀里。
比起接吻, 这样的时刻,更适合紧密相拥。
——从他身上拆下来的这根肋骨, 终于又被他融回骨血里了。
女孩的脑袋在他的胸前扎得严实, 有温热的湿润在衣服上晕开来。
炎驰唇边翘了下, 伸手摸倪裳的后脑:“怎么又哭上了,后悔了?”
“悔也没用了啊。”他调笑的声线纵容又宠溺, “这辈子都老子的人了。”
倪裳戴戒指的手在男人后背上软绵绵砸了下。
不说说真的,她以前,是没有这么爱哭的。
以前她很少流泪, 不是因为坚强,而是知道哭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有了他之后,他的爱成为她的利刃与盾牌。她的眼泪可以肆意涌流。
“好了。”炎驰把小哭包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故意让我心疼呢。”
他抬手揩掉她脸上的泪,又抓起她左手手腕。
“看看戒指喜不喜欢,不行咱去换。”
倪裳抹了下湿润的眼睫,这才垂眸打量自己的求婚戒指。
她指头纤细,称得克拉数本就不低的钻戒更加硕大显眼。
水滴形的璀璨主钻,与戒托和戒环上镶嵌的副石,共同组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皇冠。
华丽精致,又少女心满满。
倪裳眼尾笑弯:“喜欢!”
她靠在男人怀里,举着左手继续欣赏:“好别致呀~”
炎驰唇边勾了下:“我是想着,一定要挑个皇冠型的。”
倪裳软声:“为什么呀?”
炎驰目光凝上她的眼,很慢地眨了下眼。
“因为骑士的求婚仪式,是在为他的公主加冕。”
倪裳另只手抹了下皇冠戒指,两条胳膊又抱上男人的腰。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炎驰低笑了下,又想起什么。
他扯开衣服,从里侧的口袋里又摸出个小盒子。
比戒指盒子大了许多,同样是黑色天鹅绒的表面。
倪裳眼神询问。
男人翻开首饰盒,里面躺了一只手串。
玫瑰金的手串,上面的串饰都很有趣味:有一颗是渐变带钻的小花,很像她窗外海棠花将开未开的模样;还有一颗是叠在一起的双“Z”字母——崽崽的缩写。
还有两颗就更有意思了:一个镂空小皇冠,造型跟她的钻戒很像;另外一颗倪裳没见过,看起来,有点像中古骑士的面具,又像男人的摩托头盔。小头盔上还有两把剑,组成了一个十字。
头盔与皇冠。
骑士与公主。
倪裳又笑了:“这是定做的吧?”
炎驰“嗯”了声,扬眉:“这不想着,万一你要不答应,戒指送不出去,总得送点儿别的吧。”
“哥哥好吧?”他把她往怀里搂,亲她额角,“你不做我媳妇儿,也给你送礼物。”
倪裳笑了下:“你想得到倒挺周全,答应你,送戒指;不答应,就送手串……”
炎驰啧出声:“你也太瞧不起你男人了。”
他把装手镯的首饰盒放到倪裳手上。
“做我媳妇儿,戒指手串,都有。”
**
最后还是炎驰收拾了厨房。
一切清理完毕,男人锁好大门上到二楼。
推开卧室门,暖气扑面,混合着女孩子专属的香香软软的味道。
炎驰径直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绕到屏风后面。
倪裳已经洗完澡换好睡裙,正坐在床上,低头专注鼓弄着手里的手串。
床头放着一个打开的妆奁,求婚钻戒已经被摘下来,收进了妆奁。里面还有他送过的玫瑰玉簪,烟花耳坠,那只得过冠军的皮卡丘,以及他之前出差给她带回来的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儿——她把他送的东西都放在一起了。
炎驰唇角挑了下,又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和目光倏地同时顿住。
不知道是暖气开得足还是这两天天气转暖,女孩今晚,没有穿外面的睡袍。
身上只有一条浅银色的吊带睡裙。
平直锁骨连接纤薄肩头,一览无余。头发被发夹随意盘在脑后,几缕被水汽氤氲浓黑的发丝散落,称得后颈的三角区羊脂玉般白腻。
她屈膝坐着,裙摆下光滑的小腿后折,两只脚丫也向后翻,露出娇嫩的脚心。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侧,走过去坐到倪裳身后,两条结实的胳膊缠上她腰身。
他喜欢从背后抱她,小小软软一只被他完全锁进怀里,占有感十足。
今天,她耳后甜馥的香气扰得他心神直晃,却又忍不住将鼻尖探进她发间,继续深嗅橙花的气息。
炎驰指尖勾过她脖间的发丝绕了两圈,两只大掌又从后颈慢慢滑到肩头,握住。
带茧的手心不够敏锐,他又低头,以唇片感受酥腻的肩窝……
“哎呀你别闹——”倪裳嗔男人,一边缩脖子躲开他粗粝的胡茬,“我还没弄完呢……”
炎驰作罢,一手把人又往怀里捞了把。
他垂睫看她手里的手镯:“这串什么呢?”
“我刚在网上看,就说这种手镯,可以自己往上面慢慢串坠儿。我想——”倪裳手腕摇了下,指间晃出一道很细的铃音,“把这个小铃铛也串上去。”
这颗黄豆大的迷你铃铛,是从当年太爷爷送她的见面礼上取下来的。
老人融了自己小时候戴的长命锁,给她做了一对小银镯子。
倪裳将小铃铛挂在了双“Z”字母的旁边,问男人:“怎么样?”
“好看。”
倪裳拿过一块丝绸手绢裹住左手,垫着褪下了那只戴了好几年的白玉镯,放回妆奁。
她正要戴新手链,男人的手就接过来,亲自给她戴到了腕上。
小铃儿轻声脆响,炎驰的眉心蹙了起来。
“……大了?”
她戒指和手镯的尺寸都是他目测的,戒指很合适,手镯却大了点。套在纤细的腕子上,晃晃荡荡的。
倪裳转了转手腕:“稍微大了点,也还行啦。”
“还行”在男人看来就是绝对不行。
他皱眉解下她的手链:“明儿给你再调一下去。”
手链往床头柜上放,瞥见床边垂落的脚面,炎驰的动作一顿。
看着男人坐到身侧,一把抓过自己的脚腕,倪裳出声:“哎——”
话还没出口,手串就被戴到了她的脚上。
玫瑰金的光泽印在又软又翘的脚面上,在凸起的腕骨上凝出一个微闪的小光点。
男人的指尖擦过那个光点,嗓音变得沉缓:“漂亮。”
像是夸手链,又像在夸戴链儿的小脚。
倪裳脸上没由来一热,眼睫轻颤。
她有点不自然地晃了下脚腕。
小铃铛发出一声细细悠悠的轻响。
炎驰很慢地眨了下眼,眸色拉黯。
他手里的脚趾尖又动了动,蹭着衣边,灵巧地挑起下摆。
两只脚丫好像狡黠的小蛇一样,熟练地溜进他怀里。
她这一串动作带出更细密的铃儿响。
也带动男人的喉结沉重下滑。
“还是有点冷……”倪裳嘟哝着,脚底踩上腹肌,老练取暖。
男人垂睫,睨着剩在外面的一小截脚腕:“又冷?”
他唇线玩味挑起来:“那再下去点儿。”
倪裳微怔,脑中不受控跳出上次那些狂妄的画面……
她脸颊立刻红得炸开,急忙缩腿后撤:“你烦——”
两人皆愣住。
真丝裙边挂不住同样缎滑的皮肤,沿着屈起的膝面下落。
如水波般堆积,又倏然散开。
底色乍现。
倪裳大脑轰出一声,怔然片刻,赶紧继续往回缩腿。
脚踝却抢先被摁住了。
炎驰的下颌收紧,拉出忍耐又克制的下颌线。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她脚踝,拉扯出脆弱的,颤颤悠悠铃音。
在两寸细细的踝骨上,男人印下温柔,又饱含暗示的一吻。
他贴着她细腕,缓缓撩起眼皮,目光直白灼热。
“行么?”
他问得直接又不明确,倪裳却心知肚明。
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她低垂的面颊红得发亮。
沉默将这一刻的试探拉得无限漫长。
“……”
“…………”
过长过深的沉默,又将这根暧昧到极致的皮筋,拉断了。
炎驰轻阖下眼皮,黑眸中划过淡然的失落,也有体谅的了然。
“那早点儿睡。昨儿你都——”
男人还没说完,倪裳突然跪坐起身,两手勾上他的脖子。
她好像一朵午夜幽兰,软软扑进他怀中。
绯红的小脸仰起来,荧荧目光同时糅杂赧然与大胆。
花朵一般唇瓣送上来,快够他下巴时又顿住,转了个方向——在滚落的喉尖上,轻轻啵出一声。
“没说……不行。”
第56章 Your Highness “乖,不……
被啵动的喉尖一顿, 更加疯狂地上下翻滚。
男人的眸心也震动,瞳孔放大。
一起放大的,还有印在他眼中的她的倒影, 以及再也遏制不住的, 刺破桎梏的念想。
“想好了?”男人贴近她耳畔, 唇间喷薄出滚烫的吐息。
他低沉发哑的声线,也如最后的警报般,一下一下震动她的神经和心脏。
后腰被他强劲的手臂掐得隐隐作痛, 半跪的膝盖感受到一触即发的力量。
倪裳听见自己的心跳更加放肆,也更坚定。
像他一样,她也有渴望, 只不过不似男人外显,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胆地在心中:想要被疼爱,被拥有, 被……
悸动不已睫尖轻颤着, 倪裳收紧勾炎驰脖子的胳膊, 凑近在他的唇角处点了一下。
然后, 她就看见男人的额角突地鼓起筋脉。
“艹!”
炎驰低低骂出一声。
他脑中那根弦,是彻底绷断了。
“是不不想活了, 嗯?”男人一字一句, 近乎恶狠狠地威胁, “老子今天非……”
极其直白的粗话,压低成为只有她能听到的私房蜜语。
还没来得及心跳, 嘴唇便被重重吻住。
无情碾压,狂放撕咬。
简直像一头又凶又狠的猛兽。
倪裳吃痛,眉心微蹙。纤长的脖颈却如一只濒死的天鹅般不自觉拉长, 甘为猎物。
直至唇,耳廓,连带锁骨窝都被洗涤湿漉,她的唇颤着,哦出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咿吖声调。
两手报复,发泄一般抚搓他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以及粗粝刮手的胡茬……
被夹起的绸缎长发,与极细的两条肩带一起滑落。
一整颗心都被柔情温软,又卷起一层又一层的褶皱涟漪。
炎驰却突兀地,意外停了下来。
倪裳懵懵然,唇瓣还惯性般嗫嚅了好几下。
“……嗯?”她睁开两只已经失焦的眼睛看他,像只无辜又勾人的小动物。
这样的眼神让炎驰简直要极尽毕生的克制。他咬了下后牙,又低又窄地挤出三个字:“等我下。”
男人说完就起身绕过屏风。他也没换衣服,直接抄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出门了。
倪裳可怜兮兮地呜嗯出一声。专属暖炉走了,她只好在被面下蜷紧空落落的身体。一只手也在空气里虚虚握了两下,像是还在攀抓男人强劲的肩背。齿尖也不甘又难耐地咬上被角……
过了好像有一百年那么久。
门终于重新被推开。
倪裳摁住胸口的被边,缓慢坐了起来。
“你干嘛去了呀?”她娇嗔又埋怨。
“巷口的便利店。”炎驰简略回答,转身又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倪裳微怔。看着被丢在床边的外套,她已然隐隐猜到口袋里会有什么。
也果不其然。
男人从兜里摸出红色小方盒:“为买这,走的这一段儿——”
他顿住,撩起眼皮玩味睇她:“是我走过最长的路。”
倪裳:“……”
倪裳抿唇不接话,一颗心却突突跃出甜丝丝的蜜意。
看,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他疼惜和保护她的决心,也胜过了最原始的本能……
等到炎驰拆开外包装,倪裳就笑不出来了。
这里面,有好,好几个啊!
男人欺身过来,带来蓄势待发,再无忌惮的雄性荷尔蒙,以及恶劣又别有意味的调笑。
他咬她耳朵,说:“一个都不许浪费。”
****
钟表的时针行至零点,敲响新一天的第一次报时之际,倪裳终于得以喘-息。
但也只是极为短暂的一个休止符而已。
她口齿不清的告饶,嗲到自己都脸红的撒娇,似乎都无法阻止炎驰一而再,再而三的决心。
他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很满意。
用男人的话说就是: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就她这么一个女人。
但现在,他要证明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老旧的紫檀木架已经不堪重负,炎驰一把抱起女孩,索性绕到屏风外面。
倪裳被迫像树袋熊一般挂在男人身前。
一步一颠,直冲天灵盖的感觉。
她尾音碎了,眼神也跟着变了。
脚踝上的玫瑰金手链儿摇摇晃晃,带出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挠人心肝的铃儿细响。
他们停在窗边,那台老式的立钟之前。
倪裳在沉浮与恍惚中看着表盘,觉得自己可能要这样看着时针走上一圈,甚至走动一晚上的架势……
还真是,哪儿哪儿都契合,怎么样都得劲儿。
麦色的小臂与白如雪的腿弯,分明就是交叠和谐的黑白琴键,轻易奏出行云流水的篇章。
强势精猛的,一击便是征服;
温软如水的,声声都有俘获。
不多久时,钟面的玻璃上印出汗渍斑驳的指痕,窗户也晕开团团氤氲白雾。
他们好像两颗天生就该长在一处,又注定缠绵不休的植物,从彼此的根株中汲取隐秘的能量和乐趣。
一并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男人的额角滑落汗珠,顺着他那野性到极点的下颌线,滚过印着牙印的圆喉结。
倪裳看得失了神。
所有的知觉都被他剥夺,她却好像,又隐隐约约嗅到浓郁的馥郁。
——那是她的骑士以荆棘,刺破冬夜里的第一朵红玫瑰,盛放出湿漉漉的幽香。
**
离屏风最远的窗户被推开一小道裂缝。
最怕冷的倪裳却没有异议。
到处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息,急需置换新鲜空气。
缩在自己专属暖炉的怀抱里,她也不冷了。鼻尖萦绕着雄性燃烧过后的荷尔蒙,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有种被安慰与疼爱的充盈满足感。
她后背的弧线已经全然贴合他坚实的胸膛,男人从身后紧密拥她入怀,前所未有地温柔吻慰她。
他为自己的忘情与鲁莽道歉,又靠近她耳廓,用一些难以启齿的言辞,悄悄告诉她她有多让他着迷。
恨不得死在她这儿……
炎驰的指虚抚过他新宠的翩跹蝴蝶骨时,倪裳战栗更甚,她呜出一声,条件反射般像刚才一样娇嗔告饶:“不要……你讨厌!”
她的嗓子早叫劈了,喉音沙沙的哑,可怜又可爱。
“好。”炎驰一手搭上床头,把空荡荡的小盒一巴掌拍扁,示意她看,“也没有了。”
倪裳:“……”
他还真是,言出必行,物尽其用。
没有了,他也不闲着,一会儿她拨弄微潮的细碎发际线,一会儿又揩掉眼角的生理性泪痕,最后还贴心地为她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水。
待她补充完水分,他的好奇心与好胜心又爆棚,迫不及待地关切她的感受与评价。
——怎么样?
喜欢么?
给你男人打多少分?
倪裳羞于言表,男人却不依不饶。
……烦死个人。
馋的时候像条狼一样盯着人不放,吃饱了,又变成一条黏糊糊的大狗,搂着她不撒手。
最后给他缠磨的没有办法,倪裳红着脸,声音尽可能的低:“最后……不喜欢。”
男人稍作回忆,眉梢轻动:“为什么?”
他可喜欢死了。
喜欢驾驭一切的掌控感,也喜欢看她又柔又媚的蝴蝶胛。
倪裳掐他手背,赧然又埋怨:“我都看不见你啦……”
她很隐晦地表示,她还是喜欢被他抱着。
喜欢被他牢牢托起的安全感,喜欢与他鼻息交融,唇齿相依的亲密。
最喜欢的,还是直观地感受男人强悍的力量——他一条胳膊,就可以支撑她一整场……
炎驰无有不应,又抱着她去了卫生间。
浴后的水汽还没擦净,倪裳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她被从里到外的反复磋磨,早都太累太累了。
吹头发,换衣裳,清理现场……这些就都交给不知疲倦的男人吧。
倪裳几乎是秒睡。
但不知道是多巴胺释放过度,还是亢奋的大脑不肯休眠,她睡得并不安稳。
甚至陷入一个冗长,不怎么美好,想醒却怎么也醒不了的梦境。
梦中被锁在房间,怎么拍不开的那扇门,终于随着陈炽的回归,有了新的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并不美好,甚至将她引入更为混沌的梦魇。
正如生日那天炎驰及时现身,现在,他又再恰好不过地出现在她的梦里,牢牢拥抱无助的她。
而她也确实,被他切实地摁进了怀里。
男人听到她的梦呓,温柔轻唤:“崽崽?”
他的吻也落上她眼角。
“乖,不怕。”
她紧闭又紧皱的眉心被抚平,脑袋依恋地蹭进男人怀里。
“炎驰……”
“嗯,我在呢。”
“睡吧。”
倪裳松缓吁出一口气,嘴角缓慢噙出浅浅笑意。
不会再有噩梦了。
只要呼唤骑士的姓名。
他会守卫漫漫长夜,哄她到天明。
第57章 Your Highness “你现在……
第二天早上, 倪裳毫无意外地起晚了。
屏幕因着曦光微微透亮,她摸出枕边的手机,看见江渔一小时前发来微信说, 奶奶那边还要多做几个检查, 让他们中午再来接。
倪裳松出一口气。扭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 她怔愣了下,唇边翘起来。
前几天在微信上聊天时她提了句,说多肉葡萄现在可以做热的, 冬天怕冷也可以喝了。
这不,男人这就给她买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倪裳探身,往屏风后面看, 没看见男人的身影。她又很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也没什么动静。
浑身上下都有种酸酸涨涨的慵懒劲儿,不很想动。倪裳打开床头的葡萄多肉,边喝,边在被窝里偷偷地检查自己身上多了多少玫瑰印……
半杯葡萄下肚, 她又点开微信, 回复江渔的消息。
江渔那边问了句怎么这么迟才回复啊, 倪裳咬着吸管, 羞赧,又藏不住心事, 还是跟好朋友分享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渔那边直接发来了半个屏幕的“啊啊啊”。
江渔:【怎么样?!![斜眼笑]】
谁不好奇驰神怎么样呢。
赛道上他开车怎么样, 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可这夜间车开怎么样, 可就只有倪裳一个人知道了:)
倪裳想了想,抿唇敲出几个字:【挺好的】
低头看见膝盖侧面的指痕……
她突然又觉得“挺”这样的评价, 似乎有失公允。
倪裳红着脸又补了句:
【他很好】
【但我觉得好累好酸啊[捂脸][捂脸]】
江渔:【好家伙!!!】
片刻她又说了句:【不对啊】
【之前你不说是你误会了么,他以前没交过女朋友,也没那啥……】
霓裳有衣:【是啊】
江渔:【……】
【虽然我也没多少实战经验吧, 但是……】
这吞吞吐吐的。
倪裳又发了两个问号过去。
江渔:【哎,就是,你不要被小说里的那些骗了!】
【一般来说,男的头一回吧,都比较……】
【转瞬即逝】
倪裳:“……”
倪裳无语失笑。
霓裳有衣:【我知道】
她努力措辞着:
【我的意思是,之后还是……】
【渐入佳境的[捂脸]】
江渔:【!!!天啊还“之后”!】
【妈呀,这就是赛车手吗?!】
【要不中午还是我把奶奶送回去吧?你还来得了么?】
【你还,走得了路吗[斜眼笑]】
倪裳:“……”
倪裳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渔又发了句要陪奶奶检查去,不聊了。
倪裳也算松出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到床边的木地板上,她眉心倏地蹙了下。
没江渔说的走不了路那么夸张。
只不过有些……腿软筋酥。
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倪裳慢慢晃悠到卫生间。
男人早上应该是又冲了澡,浴室里还有些许潮气。
看见牙杯里交颈而卧的两只牙刷,倪裳嘴角不自觉上翘。抬眸看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有一瞬的恍神。
和以前无二,但又好像,又哪里不同了。
眼角处添了风情,眉梢处多了蜜意,一张小脸如沐春风——一看就是被好好疼爱的模样。
男人之前总是一口一个“我女人我媳妇儿”的。现在,她终于成他名副其实的女人了……
梳洗完毕后,倪裳打开衣柜,特意选了一条领子较高的旗袍。
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
记得刚和炎驰在一起时,男人恨不得在亲得到的地方都给她盖个戳。有一次,奶奶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痕迹,倪裳又窘又慌,只含糊说是蚊子叮的……
现在冬天没蚊子了,她再也编不出借口,只能藏严实点了。
选了身芥末黄的高领旗袍,倪裳拿着旗袍和衬裙长袜走到梳妆台边。
刚拿起木梳,她目光倏地顿住,茶色的眼眸倏地瞪大。
梳妆台上的那盆小巴西木,开花了。
这种传说“遇见真爱会开花”,又只“传说”会开花的小植物,居然真的,开花了。
巴西木的花跟她在网上看的也不一样。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圆花簇开在绿叶之间,花瓣又细又小,乍一看,很像过于茁壮的蒲公英。
倪裳小声“哇”了下,伸手轻捻了下细小的白色花瓣,笑意也在唇角慢慢绽开。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炎驰单手抄兜,不急不缓走进来。
“醒了?”
倪裳心跳突兀,目光不自觉闪烁。
感觉……有些微妙。
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她居然,比刚开始谈恋爱时还要害羞……
男人倒一点不自然都没有。他走到梳妆台跟前,一脚勾过一把椅子,大落落坐到她身后。
两条胳膊也不由分说缠上来,低头嗅她发香时跟以往一般亲昵,又多了股说不上来的,黏糊劲儿。
“还累不?”他吻她脑顶,声线无限缱绻。
倪裳摇摇头,扭头对上男人的侧脸。
一定是心理原因,亦或者是体内激素的波动,她总觉得……他好像更帅了。
眉骨连接高挺鼻梁,再从下巴到微动的圆喉结,处处都透出浓郁的男人味。
看她的眼神却温柔到化不开。
四目相对,她情不自禁就生出更多的眷恋……
感受到她的依恋,炎驰唇边勾了下,抬手握上她尖俏的下巴,又要亲下来。
倪裳偏头躲开男人的唇,伸手指向小盆栽,献宝一样:“你看,我的巴西木开花啦!”
炎驰不清楚巴西木开花的典故,眉梢意外挑了下。
“还没开春呢,怎么就开花了?”
倪裳向后靠近男人结实的怀里,眯眼笑。
“春天还没来。”
“但是,你来了呀。”
你来了。
我的爱情不期而至。花都开好了。
男人听不懂女孩隐晦的情话,只以吻回应,又问她:“饿了没?”
他这么一问,倪裳肚子立刻就咕噜两声响应。
过去两天事情太多,他们都是潦草填饱肚子,都没正儿八经踏实吃顿饭。
炎驰低低笑了下,拍了下饿出响声的小肚皮:“想吃什么?”
“吃……”倪裳抿唇思忖片刻,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吃火锅吧!”
“我们做鸳鸯锅啊,这样你也可以吃辣的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迁就她的口味。只要一起吃饭,男人一点辣的都不往桌上放……
炎驰无有不应:“好。火锅弄起来也容易。”
他摸出手机,又给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餐厅负责人发消息。
看着罗列好发送出来的食材,男人突然想到什么:“家里有那种磨粉磨米的机器么?”
倪裳想了下:“有。有那种可以绞肉榨果汁的料理机。”
炎驰点头:“那今儿就给你做个粥底,怎么样?”
“粥底是什么啊?”
“白粥做锅底涮菜。之前出差吃了次,合你的口味。”
他唇角挑了下,掐她脸颊:“正好也给我们崽补补。昨儿累坏了吧?”
倪裳打掉男人调情的手:“那一会儿,你做火锅,我去接奶奶好了。”
她顿了下,又改口:“要不还是我做,你去接吧……”
炎驰挑眉,眼神询问。
倪裳从男人怀里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
“你看我走路,是不有点……怪?”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你说能看出来么?”
炎驰盯着她又白又细的脚腕看了片刻,了然。
她不说他不会注意。现在乍一看,确实有点别扭。
这细腿小脚颤悠悠的,一看就是……
没有节制。
炎驰舔了下唇线,嗤声轻笑。
“你还笑!”倪裳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还不都怪你!”
“我怎么觉着,”炎驰撩起眼皮直勾勾看她,“你这是夸我呢?”
男人笑得又混又坏,很明显在为自己某方面的能力得意。
倪裳白他一眼:“……烦人。”
“你做饭去!”她理直气壮地支使自己的男人,推着他往门口走,“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小样儿,还避我。”炎驰幽幽乜她,“你哪儿我没看过啊?”
倪裳脸上又是一热。抬眸看到男人领口,她怔了下,欲言又止,随后从旁边的五斗柜抽屉里,翻出一条创可贴来。
炎驰盯着女孩揭开创可贴:“干嘛?”
倪裳抬手,将创可贴粘到了男人的喉结上,遮住了那半圈淡淡的咬痕。
“好了。”
男人没有高领,但总得遮着点吧……
炎驰反应过来,笑了。
“你这叫欲盖弥彰,知道么?”
“真以为别人看不知道?”
倪裳小声:“那怎么办啊……”
“怪谁。”男人两指捏她白软的脸颊,将莹润的两瓣唇掐出金鱼嘟嘟嘴。
“我说没说不能乱咬?”
——嘴上是抱怨,实则是受用的,甚至还很享受。
“你还好意思说我!”倪裳垂睫,向自己领口上的痕迹示意。
“你,你还不是跟狗一样……”
炎驰睨了她片刻,居然笑了:“老子是狗,那你是什么?”
“嗯?猫崽。”
他一条胳膊勾过她脖子,低声调笑:“猫崽劲儿挺大啊,给哥哥背上挠的都——”
“哎呀你——”倪裳简直没耳听,连忙抬手捂男人的嘴。
小手又被摁住,掌心被炙热的唇与粗粝的胡茬同时亲吻。
她赶紧推了把男人的下巴,又扯掉了他喉结上的创可贴。
看着被粘的泛红的齿痕,倪裳咬了下唇边,拉着炎驰又回到梳妆台前。
她拿出一盒遮瑕膏来,指腹晕开一点,抬手往男人的脖子上盖。
女孩的食指尖尖软软,带着一点儿凉,酥酥麻麻的触感。
炎驰眼睫微动,喉尖不自觉下沉。
倪裳嫌弃皱眉:“你别动。”
她又沾出点遮瑕膏:“我都不好盖了……”
女孩细腻的指头点啊点个不停,羽毛搔痒般难耐磨人。
炎驰眸色转深:“行了。”
他压低的声线也透出点警告的意味。“男人的喉结不能这么碰。”
倪裳抬眸,不满嗔了他一眼。
事儿还挺多。
一会儿后腰不能碰,一会儿喉结不能动的……
她抿抿唇,手上稍用力,指尖猛地一摁——
炎驰眸心骤紧,“嘶”出一声。
“疼啊?”倪裳故意问。
他下颌都被激紧,黑眸虚眯了下,目光深邃凝住她:“疼。”
别的地儿疼。
倪裳给看得有点心虚。她睫尖轻颤,踮起脚来,唇就近齿痕,对着那个上下滚动的喉尖,娇娇吹了口气。
女孩的声音也轻软,呵气成兰:“吹吹就不疼了。”
“……”
这下,炎驰的下颌都绷成利弦。
他大手掌上她细腰,掐紧:“故意招我呢?”
男人压低嗓子警告他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性=感:“昨儿没喂饱你么?”
倪裳心里一跳,两条腿已经被抱离地面。
被迫坐上梳妆台上,她的裙边也被卷了起来,一侧的肩带也悠悠滑落。
倪裳秒怂:“别,不行——”
她赶紧摁住腿上男人的手:“别闹了!”
“还要做火锅,接奶奶呢……”
炎驰舔了下后牙,黑眸依旧直直盯着她,虎视眈眈,很不情愿。
倪裳抓着梳妆台的沿儿,屁股往前挪了挪,两条胳膊抱上男人胳膊,软声撒娇:“放过我嘛……”
她啵地又亲在他绷紧的下颌上。
“哥哥最好了~”
炎驰:“……艹。”
他虎口更加牢固握她纤腰,黑眸灼亮含火。
“哥哥发现,你学坏了啊。”
学坏,是要挨揍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倪裳的臀尖就被拍了一巴掌。
“小坏蛋!”
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警戒着:“等晚上,看哥哥怎么收拾你。”
**
一刻钟后,倪裳磨磨蹭蹭换好衣服下楼,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半杯多肉葡萄。
送食材的工作人员也正好到了。炎驰两手拎进来两个大塑料袋,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除了食材和调料,他又特定订了一个不锈钢的鸳鸯锅来。
各式各样的材料在厨房一一铺开,吃火锅的氛围感一下子就有了。
倪裳主动给男人打下手,围裙还没系上,她就被炎驰赶离了灶台。
依旧不需要她沾手。
倪裳没走,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下巴抵在椅背上,出神般看炎驰做饭。
心中的满足感持续膨胀。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哪儿看过这样一句话,说:爱情其实就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能和爱人吃着三餐走过四季是幸福。
现在,看着爱的男人为自己下厨,她就已经嗅到幸福的香味了。
鸡汤起火转小火,炎驰拿出料理机来,放进生大米和水。打出来的米碎米糊加进熬好的鸡汤里,这就是粥底。
接下来,火锅底料在锅中被炒开,房内辣香四溢。
厨窗上晕开的白雾都让人很有满足感——冬天吃火锅,很难不满足啊。
一切准备完毕。
最简单的装盘摆碗交给倪裳,男人穿上外套去医院接老人去了。
再过三天就是除夕,街上人多车多,炎驰和奶奶比预计晚半小时回家。
接到微信后,倪裳提前开火。
等到两人进门上桌,红锅刚好滚烫冒泡,白色粥底也煮的绵密柔滑。
炎家酒店餐厅的牛羊肉一如既往的顶级,霜降牛肉一烫即熟,劲道又软嫩。
粥底最适合涮海鲜,生蚝和青虾下锅前,炎驰先盛出两碗水米交融的粥底给倪裳和奶奶喝。
他还说,相比辣锅,粥底锅最大的优势是不易上火。
上不上火倪裳不知道,但这碗粥底的确是丝滑如汤,鲜上加鲜。
这次住院,倪鸿幸做了全面检查,除了腿上有点挫伤擦伤外,老人并无大碍。
可她胃口明显不太好,喝了一碗粥底后就没再怎么动筷,只帮两个年轻人涮肉添菜。
倪裳能猜到奶奶心情不佳的原因。
陈炽不请自来,带给老人的震动其实很大。对这个人,奶奶有太多的余恨和遗怨。但恨归恨,怨归怨,他总归走得决绝又凄凄。
老人心里估计也复杂得很……
倪裳不提不开心的事儿,只捡了几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说。她先告诉奶奶,自己昨天收到求婚戒指啦。
两个人其实不很确定,这对老人来说是不是好消息,毕竟他们交往的时间也也不算长。
但倪鸿幸听了之后,眼尾的菊花纹立刻笑开了。
她说,接触时间长短不是关键。
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不傻也不瞎,早彻底看清楚了——炎驰人怎么样,她心知肚明。
孙女所托良人。
她放心,也安心了。
奶奶态度这么明朗,倪裳惊喜又感动,于是趁热打铁,又把在老宅成立工作室,和做成衣线的想法告诉了她。
工作室能继续扎在老宅,倪鸿幸高兴还来不及。但听到提议做成衣线后,她又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话。
她说:“囡囡,其实老宅刚拆迁的时候,我就想过……要是这个地方不在了,你要能多出去看看,到处走走,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现在过日子,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人抬眸定定看着她:“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困在一个地方做一辈子袍子。”
倪裳大惊失色:“奶奶!”
“什么叫……不应该做一辈子袍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做成衣线归成衣线,旗袍我也还是要继续做的呀!”
老人只豁然笑了笑,又抬手慈爱地摩挲了两下她的小脸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又喝下一碗浓稠粥底,倪鸿幸称饱先离开了餐桌,回房休息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倪裳心里依然犯嘀咕。
“奶奶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嘛……”她扁扁嘴,又跟炎驰嘟哝,“什么叫‘我还年轻’,什么叫‘困在一个地方’啊?”
“我不觉得做旗袍有什么不好啊。”
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使命。
她是匠人,传承了老一辈的手艺,也该像他们一样守得住匠心,耐得住寂寞……
炎驰抬眸看了未婚妻一眼:“奶奶没有不让你继续做旗袍的意思。”
他顿住,从粥底锅里捞了一个大鲍鱼放在倪裳碗里,才接着道:“崽,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一旦出国比赛,就需要比较长时间在国外训练的话,我们,要怎么过?”
倪裳筷子一顿,抬头看男人,愣住了。
咕嘟咕嘟的火锅在相对怔然的两人之间,响得突兀。
倪裳张了张嘴,语气有点生涩:“你是说——”
“你要去……出国比赛了吗?”
炎驰很慢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我是说,‘如果’。”
倪裳:“……”
倪裳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方坤腾跟她说过的一些话。
他说,炎驰应该回归参加国外大赛。
那里有他才有资格参加的顶级赛事,有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还说,因为疫情停摆的赛事,明年都要开始复赛了……
他说的“明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今年”。
春节过后,近在眼前……
院中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倪裳不安的思绪。
她眨了眨眼,放下筷子:“我去开吧。”
炎驰:“我去拿——”
倪裳脚步未停,已经穿过院子打开了大门。
看见一身旗袍的娇俏女人,外卖员愣了下,犹豫着报出了四位尾号。
听出就是未婚夫的手机号,倪裳应声,伸手接过了包裹。
转身往屋里走,她拆开了塑料袋上的封条。
立时错愕。
满袋子花花绿绿的小盒子。
盒面上“颗粒”,“大号”,“超薄”等字眼刺眼又臊人。
炎驰从房里走了出来,似笑非笑:“我说我拿吧……”
倪裳把那一袋子东西塞进男人怀里,又羞又气:“你——”
怪不得,刚才外卖小哥看她的眼神怪异又闪躲。
这么一大堆的……
她自觉丢脸
“你,你一下买这么多干什么啊!”
炎驰挑眉:“可不得多备着点儿。”
“现在,这可是咱的必需品了。”他揽住她,勾唇低笑,恶劣又玩味。
“还是,日用品。”
第58章 Your Highness “听媳妇……
锦都的春节, 是真正意义上的春日时节。
天气回暖,倪裳脱下夹棉里层的旗袍,单穿羊毛旗袍就够了。
奶奶每年都会做一件新袍给她, 今年的旗袍是朱红色的, 穿起来特别有新年氛围。
大年初二早上, 倪裳就穿着这件朱红色旗袍,和炎驰一起去别墅区拜年了。
来之前倪鸿幸还嘱咐了倪裳好几句,毕竟这是头一回, 倪裳以“准媳妇儿”的身份上门。
等初五两家人再一起吃个饭,就算正式订婚了。
昨天炎驰上老宅拜年时,带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倪裳今天也备了礼, 送给许芝兰的是两身新旗袍,一件日常棉布款,一件全真丝重工礼服款,都是倪裳元旦闲暇那阵做的。
炎嵩逸的礼物是倪鸿幸选的。听说亲家是个古董迷, 倪鸿幸开了储藏室, 取了一只搅胎玻璃小胆瓶。这是倪老爷子养父的旧物, 正儿八经的清古董瓶。
两份礼直接送进人心窝子里, 炎驰爸妈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好,立刻一人给倪裳包了一个大红包。
午饭是炎驰爸妈亲自下厨准备的, 两个爱吃辣的人一道辣菜没做, 一桌子菜基本都倪裳喜欢的。
吃完饭, 炎嵩逸接到电话,说是有一个推不开的饭局, 要和炎驰赶去应酬一趟。
许芝兰很不高兴。大过年的,人家第一次上门,两个男人还不好好在家呆着……
走之前炎驰偷偷告诉倪裳, 说离小二层近,让倪裳一会儿过去,他晚上肯定回去跟她一起晚饭。
两个男人出门后,许芝兰试穿了倪裳送的新旗袍。尺寸可丁可卯,完全不用修改。她喜欢得很,穿着那件日常款不愿意脱了,又拉着倪裳进了小厨房,说要给她做蛋糕吃。
“男人在家里就呆不住!”许芝兰搅拌着奶油奶酪,抬头亲热看了倪裳一眼,“还是有女儿好~”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会觉着,我们俩……太快了。”
许芝兰摇头:“快什么呀。半年定下来,一年差不多结婚,就正好!”
她撇撇嘴:“我给你说,男人要真喜欢,那肯定恨不得早早把人娶回家的!”
“别信什么‘爱情长跑’那些,十年八年谈着就是不结婚的,多半最后也成不了……”
倪裳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问:“您和炎驰爸爸,当时是多久结婚的啊?”
许芝兰搅拌的动作停下来,想了想:“我们结婚前……见了一共就两三面吧。”
倪裳惊呆了:“啊?!”
她之前还以为,炎驰父母的感情基础一定很深。
毕竟炎嵩逸出门应酬前还会请示老婆。许芝兰不高兴了,他就好声好气哄上半天,直到人露笑脸了才离开……
倪裳笑了:“那你们这算闪婚啊。”
许芝兰咋了下舌:“我们情况……不太一样的。”
她轻叹出口气,跟倪裳讲起自己以前的事。
她以前家庭条件其实很不好,二十岁时参加选美,是为了赚奖金还债,上学。
后来她奖金赚到了,但也把自己搭进去了——有个大佬看上了她,威逼又利诱,让许芝兰跟了他。
那个大佬有手腕有能力,但绝对不算良人。连善人都算不上。
许芝兰在他那儿吃了很多苦头。后悔了,但又走不掉。
直到后来,她在应酬的饭桌上见到了炎嵩逸。
炎嵩逸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嫁给他的话,他就带她彻底离开这里……
倪裳感觉就跟听电视剧里的情节似的,惊呆了:“你就……答应了?”
许芝兰深深看了她一眼。
“只要能够离开那个人,就算让我嫁给阎罗,我也会点头的。”
她不知道炎嵩逸到底做了什么,但猜他应该费了很大的功夫,摆平了大佬,又彻底填平了她那个负债的家。
他也信守承诺,带她离开了那个是非地,来到锦都。
许芝兰垂睫轻声:“之前,我那方面的经历都很……不好。”
“我们结婚后,我心理上也很抗拒……很长时间都没法同房。有差不多,一两年吧……”
倪裳依旧处在震惊之中,张了张嘴:“一两年……”
许芝兰点点头:“但他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我。”
她眼圈倏地红了:“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那么好。那么包容,温和,有耐心……”
“他还鼓励我回学校,又读了两年书。到第三年,我才生了炎驰他哥哥……”
“生他哥哥的时候挺受罪的,他爸就说,以后我们再不要孩子了。没想到后来,又意外有了炎驰……也不能说是意外吧——”
许芝兰笑了,眼睛亮亮的:“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倪裳定定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完全没想到许芝兰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她还以为,许芝兰一定是凡事都顺风顺手的好命人——她长了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也完全看不出受过苦的痕迹。
谈起往事,她也是平和而坦然的,没有自卑和自怜,也没有不甘或怨恨。
剩下的,就只有对爱人经年不变的爱恋和感激。
倪裳突然想起之前,即便陈炽选择了了结自己,但她还是无法和他,或者说,和自己的这段过去做出了结
当时,男人对她说,不愿意想就不想了。
等以后她足够豁然时,再去和自己和解。
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爱真的能够遮掩一切过错。
他见过有人被爱治愈后重获新生。
他也决心,用一生的时间,以自己的爱,慢慢疗愈她……
倪裳偏过头,偷偷抹了下眼角。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许芝兰的过往触动掉泪,还是自觉足够幸运,能够遇见有爱的一家人……
许芝兰轻笑,抬手拍了拍的后背:“好啦,早都过去的事儿了。”
她转身将蛋糕胚放进烤箱。
“我现在啊,是真觉着什么都好。”
“炎驰从国外回来了,也定了心了。原先还说要再出去,现在也不走了。”
倪裳愣住:“他不走了?
“他不还要……去国外比赛吗?”
许芝兰耸耸肩:“去年他回来的时候说就呆一年,等今年年后就回国外赛车。可前两天我听他那意思,是又不走了。”
倪裳眼皮动了下:“为什么啊?”
“他也没说啊。”许芝兰看向倪裳,眼尾弯了,“我看这有了媳妇儿,想法就是不一样了呗。”
“这样就对了!翻年儿他也二十五六的人了,该收收性子,定定心了。我早就跟他说别赛了,那赛车对危险啊……”
倪裳:“……”
倪裳低眸,没有接许芝兰的话,随意岔开了话题。
等到苹果奶酥烤好出箱,炎驰给倪裳发来了微信。
他说他这边快完事儿了,让倪裳去他房间找一份车险文件,走的时候带去小二层。
想起许芝兰之前抱怨,说炎驰的卧室都不让阿姨打扫的,他也不乐意别人碰他的东西。倪裳故意问男人: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动你东西吗[惊讶]】
【我给你翻乱了怎么办呀?】
男人回复很干脆:
【媳妇儿又不算别人】
【随便翻】
回答满分。倪裳满意弯了下嘴角,倪裳端着奶酥,边吃边上楼往男人的卧室走。
和他小二层的卧室一样,这间房也是灰蓝主色调的,但里面不如小二层简洁。
这里有不少炎驰小时候的东西,以及他成长的痕迹——墙上的身高记录尺,阳台门框上的篮球网,还有各式各样的乐高,以及摩托赛车的模型……
打开书柜,倪裳的目光先被最下层的两本相册吸引。
那里面,装的都是遇见她之前的他。
倪裳看得颧骨就没下来过。许芝兰和炎嵩逸简直是灵魂摄影师,并且十分乐于记录儿子社死的时刻。
拿出手机翻拍了好几张幼崽炎驰嗷嗷大哭的照片,倪裳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相册,开始翻找保险文件。
蓝色的文件盒里装着厚厚一摞信封,信封基本都是白皮无字,倪裳只好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一连拆了十来封后,她动作猛地顿住。
这一封不是打印的合同或文件,而是一张手写的卡片。
黑色字体硬朗有力,和炎驰的笔迹十分相似。
署名只有简短一个字:哥
卡片上的字不算多,等倪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读过好几遍。
她眸光触动微闪,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卡片装回到信封里。
**
炎家的司机将倪裳送到小二层时,天刚擦黑。
她打开大门,看到白色的二层楼黑黢黢的。院里车库的门拉到一半,有亮光从下面照出来。
倪裳弯腰钻进车库,抬头就看见墙上巨大的投屏。
五颜六色的摩托正在赛道上飞驰,解说的语速也飞快,叽哩哇啦地说着她听不懂的外语。
倪裳盯着压弯的赛车看了一会儿,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投屏前的沙发上没有人。她望了一圈,才看见车库另一侧那成排摩托的中间,有若有似无的白烟袅袅腾起。
炎驰仰面躺在一辆摩托上,两条长腿大落落搭在车把上。
男人好像是睡着了,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懒懒垂在身侧,指间的红点明灭燃烧。
倪裳将手里的甜点放到桌上,压着脚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炎驰就突然睁开了眼。看见她,男人立刻一个挺身坐起来。
“回来了。”
说着他抬手把烟填进嘴里,又摸出手机来点了两下。
投屏里激动的解说立刻哑声。
看着男人唇间翕出薄薄的烟雾,倪裳皱眉,在他胳膊上不满拍了下。
“又抽烟!”
炎驰咬着烟低笑了下:“喝了点儿酒,抽根醒醒。”
倪裳撇撇嘴:“喝了酒就更不能抽了!”
“成。”炎驰应声,宠溺又纵容。
“听媳妇儿的。”
看着男人掐灭烟扔进垃圾桶,倪裳走回到桌前,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又打开放冷饮的小冰箱,拿出那瓶自己前两天带来的玫瑰蜜,挖了一小勺融进水里。
她把蜂蜜水端给炎驰。
“这个解酒。”
男人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摇摇头放到一边:“太甜。糊嗓子。”
他突然抓上倪裳手腕,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两条胳膊缠搂旗袍下纤软的腰身。
“让我抱抱就行。”
男人坐在摩托上,抱住她时脑袋正好贴上她胃部。
他扣紧她后腰,偏头将脸完全埋在她肚子里,深深吸了口气,眷恋又亲昵。
倪裳抬手放在男人短短的寸头上,掌心摩挲松针般的发茬,指尖在他侧脸上轻轻碰了碰。
“怎么了嘛?”
她柔声问炎驰:“今天谈事情不顺利么?”
炎驰蹭着她摇了摇头:“就有点儿累。”
他声音闷闷哑哑的,吐息带着温度,穿透衣料烘她皮肤:“抱一下。”
“让我充个电。”
倪裳没说话,两手搭上男人后颈,沉默地看着他身后的赛车。
片刻她又偏头,望向墙上投屏里被定格的比赛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炎驰胳膊稍松。他没放开她,两手依旧虚虚圈着她腰肢。
“没吃呢吧?”
他手上用力,将她抱到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我叫了你爱吃的那家蟹黄汤包。”
倪裳笑了下:“好呀。”
炎驰唇边也勾起来,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黑眸幽亮深邃。
“今儿那饭局,是实在推不了。”
他摸了把她身后的长发:“没生哥哥气吧?”
倪裳摇了摇头,两手抱上男人的脖子,定定地,安静地看了他好几秒。
“炎驰。”
她轻声唤他名字,又停住,吸了口气才一字一顿缓声:“你回去吧。”
“回到,赛场上去吧。”
第59章 Your Highness 柔情似水
炎驰怔住。
他掀起眼皮看倪裳, 似是在探寻她说这话是否出于本意。
这本是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
上次吃火锅时,他提了一句出国比赛的事,她的反应让他窝心又心疼。
——她那么依恋他。
现在, 他是她最亲的人了……
炎驰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下:“为什么?”
“现在这样, 不好吗?”
倪裳看着男人, 摇头:“不好。”
她眼中有情绪起起伏伏。
“因为,你不喜欢。”
他从来没说过,但她知道的。
现在这样, 他不喜欢。
不喜欢饭局,不喜欢应酬,不喜欢生意场上那一套。
他说有点儿累。
倪裳知道, 男人不是身体累。
——委身于自己不喜欢的活动,是一种巨大的内耗。
他的活力被消耗,能量被殆尽,就连意志都在被消磨。
所以他要躺在摩托的座椅上, 听着视频里的引擎声, 想象, 怀念自在驰骋的感觉。
所以他才要从爱人的怀抱里汲取力量。
……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骑士, 不该是这样的……
炎驰沉默片刻,缓声:“我二十五了。”
“做事情, 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了。”
他眼中微晃, 很淡地扯了下唇边:“这话, 还是我哥上大学那年说的。”
“他想当医生,但最后还是学了商科。”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做事情,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
当时炎驰才十岁,凡事正是只看喜好厌恶的时候。
如今他二十五, 彻底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
“我刚开始赛车那两年,都是我哥在支持我。”
“如果不是他当初放弃自己想做的,可能,我连开始赛车的机会都没有。”
他阖了下眼皮,浓眉蹙起来。
“现在他不在了,我也该担起他那一份儿。”
“工作也好,责任也好——就像他说的,做事情,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
倪裳定定看了男人几秒,抬手,柔软的掌心贴上他下颌。
“我觉得,大哥并不是想要你像他一样。”
“他放弃自己想做的,是希望,你能够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炎驰微微一震。
倪裳从男人的腿上下来,走到桌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
是她之前帮他找文件时看到的那张卡片。
她将卡片递到炎驰面前。
炎驰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到上面的“MerryChristmas”,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刚有要当赛车手的想法,结果爸妈都不同意,闹得很僵,他一个月都没跟家里人说话。
直到国外念书的炎驭圣诞假期回家,炎驰才跟大哥说了心里话。
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件东西,也从来没有这么想做一件事情。爸妈都不理解,这让他很失望。
他还说,其实,自己现有也有点犹豫怀疑了。国内机车相关的资源很少,想成为赛车手很难,想登上顶级赛事的赛道,更是异想天开……
炎驭听完后没说什么。假期结束他继续去念书,走之前给炎驰留下一张贺卡。
卡片上说,等这次回去,他就去了解下国外是怎么训练培养车手的。要一切合适,他就说服爸妈,让炎驰去国外上高中,课余时间练车。
他还说,有异想天开,才会有美梦成真。
等到炎驰成为参加顶级大赛的第一个中国车手,他一定去场边看他比赛……
“他没看到那场比赛。”炎驰放下卡片,低低道。
“我比赛前一天,楠楠突然早产了,情况不太好。”
“第二年比赛,他本来要来看的。”炎驰眼皮动了下,狭长的眼尾氲出一点红,“结果……”
男人没往下说,但倪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炎驭车祸溘逝。
炎驰退赛,回国……
她伸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很轻声:“没能看到你最重要的比赛,大哥一定很遗憾。”
“他也一定,想看见你再站到赛场上。”
炎驰眸光一紧,喉结重重下沉。
他没说话,把倪裳拉到腿间,又像刚才一样,抱紧她,把脑袋埋到她身前。
“……那你呢?”
倪裳两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嗯?”
炎驰松开胳膊,抬眸凝住她脸庞。
“我要去比赛,八九个月都得在国外。以前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
他握上女孩左手,拇指摸她腕上,他求婚时送的那串手链。
“你嫁给我,我就想让你安安稳稳过舒服日子。”
倪裳笑了下,两手摸上男人下颌,掌心向上,让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可比起舒服日子,我更想看见我的骑士,在赛场上所向披靡。”
你是骑士。
驰骋拼杀,才是你的荣耀和使命。
“我不想拖着你,困住你。”倪裳茶色的眼眸澄亮而坚定。
“炎驰,我不是你在赛道上的拦路石。”
我是为你呐喊的支持者,为你摇旗的不二臣。
请不要让我的爱束缚你。
炎驰直勾勾看着女孩,泛红的黑眸震动又触动。
他起身,高大的身躯拥她入怀。
“你不是拦路石。”
他偏头吻她头发:“你是骑士的公主。”
倪裳两手抱上男人硬挺的后背,莞尔:“那,骑士愿意为公主再出战吗?”
炎驰轻笑:“当然。”
“万死不辞。”
倪裳鼻子没由来一酸。她更加用力地拥抱男人肩背。
“到时候,我去看你的比赛,给你加油!”
“好。”炎驰抱着女孩,心中已经隐隐腾生力量。
——他一定要站上领奖台。
为了她。
倪裳抽了下鼻子,从男人怀里撤出来。
“那你是不是,过完年就得走了?”
她在网上看过,顶级的摩托大赛都不是一场完事儿。积分制的比赛,国外各地都有分站,从春天开始,陆陆续续能比到快年底……
炎驰看她耸拉的嘴角,笑了:“怎么,这就舍不得你男人了?”
倪裳嘁出一声,垂睫没说话。
“开春吧,手里的事儿也得处理下。”炎驰伸手捏了捏女孩的脸蛋。
“等你来看比赛,签证就办申根,欧洲好些地儿都能去。比赛一般都周末,平时训练闲了,我就带你到处玩玩。”
倪裳眼睛亮了:“好啊!”
“我还没出过国玩过呢。”她想到什么,又嗔男人一眼,“我们都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
炎驰笑了下:“等过几天再暖和点,哥哥就近带你玩儿两天?”
倪裳眼尾弯了:“好~”
她抱住男人的腰靠了一会儿,小声含糊了句什么。
炎驰没听清:“嗯?”
“我说——”倪裳抬头幽幽看男人,“你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就只能……想着我。”
炎驰失笑,低头亲她鼻尖:“好。”
倪裳不依不饶的:“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发照片!”
男人无有不应,又勾唇轻嗤:“行啊你现在,有小媳妇儿管老公那架势了。”
他还就乐意媳妇儿管自己。
小女人娇娇嗲嗲地给他下命令,他骨头都要酥了。
倪裳继续理直气壮地命令男人:“要是,你让我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突然顿住,眉尾尖尖俏俏挑了下,狡黠又玩味。
“我,我就把你的裸-照发网上去!”
炎驰一怔:“……什么?”
倪裳压了下嘴角,拿过手机,放出她下午在炎驰卧室里翻拍到的照片。
——是一张炎驰小时候在自家后院游泳的照片。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岁,穿着泳裤坐在浮力圈里,张着嘴嚎啕大哭。
炎驰:“…………”
炎驰的眼睛虚眯了下:“你哪儿来的?”
倪裳“哼”了声:“我这儿还多着呢!”
她得意撇嘴:“没想到驰神小时候这么——啊!!”
还没嘚瑟完,她的手机被夺走,两手都被反剪到身后。
“长本事了,嗯?”男人另只手掐上倪裳后腰,幽亮的黑眸里有被挑衅到的危情,也有被撩拨而起的火种。
“还会抓老子把柄了?”
巴掌落在旗袍的毛料上,低低闷闷的一声。
“欠教育!”
“……”
撒娇与卖乖都没有用,一声叠一声的“哥哥”只让情况更为失控。
倪裳被挟持着上了摩托车座。
腰背被油箱和车把撞了好几次,她却在这种摇摇欲坠的不安中,得到了别样的期待和满足。
大约是骑士今天已获得重返赛场的勇气与力量,他也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勇猛与精锐,轻易将速度飙至令人心悸的极限。
引擎的轰鸣被别的声音代替。声声入耳,噬魂夺魄。
是为骑士情不自禁地呐喊与欢呼。
也是对蓬勃生命力的赞颂……
时间与空间在车库里静止,但又不是。
——他们已然行至万里,抵达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
手机震动第三遍时,炎驰才抬手接起来。
他两条胳膊揽紧瘫在自己肩头的人,拇指摁下接听键后,声音低低哑哑地致歉,又让人把外卖放在门口。
挂掉电话后,男人摸了摸怀里人湿漉漉的额发。
“蟹黄包来了。”
倪裳摇头,眼睛依旧闭着,气若游戏:“不想吃……”
炎驰了然轻笑。
她一向不贪心,别的地儿只要太饱,肚子都不会饿了。
“那咱们上楼?”他耐心又温柔地哄问她,“我去放热水。”
倪裳很轻地“嗯”了声。
反正现在只要能抱着他,她怎么样都好。
炎驰低头,伸手紧了把旗袍下摆。开襟上的盘扣开了一半,他也没耐性再慢慢扣,一把抄起手边的毛毯裹小猫一样把人裹了个严实。
从摩托上下来,男人捡起脚边烂泞的白色绞丝袜扔进垃圾桶。回身拿过两人的手机,他的目光又倏地顿住。
倪裳在男人臂弯里蹭了蹭,小声问:“怎么了?”
炎驰挑了下眉:“没什么。”
他拿起抹布潦草抹了下后座。
抱着人一路走出去,拉下车库门后,他唇边还是勾了下:“我崽崽还真是……”
“柔情似水。”
第60章 Your Highness “这么着……
炎驰离开的时间定在情人节后一天。
按照赛程, 今年的比赛将于四月初在卡塔尔拉开帷幕,最后一站则在十一月中旬,地点在西班牙。
炎驰没有对外公开自己复赛的消息, 只有国外的车队和教练知道, 他们都希望他能早些回去训练。
炎驰还是决定过完情人节再走。毕竟, 这是俩人的第一个情人节。而且这一走,他们大半年都见不了面。
情人节,大街上到处人满为患, 他们决定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露营。
露营是炎驰提出来的,他之前就答倪裳带她就近玩一圈的。
倪裳更高兴。露营这个提议,完美踩中她对于浪漫的某些幻想:空无一人的林间或水边, 他们在帐篷外烤火点灯,在帐篷里相拥而眠。
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他们两人,可以尽情地,毫无顾忌地腻歪一晚上。
而且, 露营, 也让她想起他们在高原上, 一起度过的那个荒唐又惊险的夜晚……
情人节早上, 炎驰开着辆路虎越野来到巷口。下车后看见倪裳,他眼前不由一亮。
她不穿旗袍的时候少, 反而更加吸睛。今天这身黑色运动裤加雪青色登山服, 称得她跟小白杨一样挺拔纤美。
他媳妇儿, 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倪裳把背后的双肩包交给男人。看他打开后备箱,她不由惊讶:“带这么多东西啊!”
“都基本装备。”炎驰淡淡道, 又问她,“你跟奶奶怎么说的?”
虽然俩人没羞没臊没节制好一阵子了,但倪裳念及老人家保守传统, 晚上还是老老实实回家,从不在外面留宿。
“没说什么。”倪裳坐进副驾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我们要去露营,她好像以为是一群人去,我也就……没解释。”
炎驰闷笑了声,帮女孩拉过安全带,又掐了把她的脸蛋。
“我说你学坏了吧。”
“明明是被你带坏的!”倪裳不满反驳,又垂下眼睫,“我觉得,其实奶奶早知道了,她现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她抿唇看了眼男人,脑袋和声音都更低:“昨天我吃凉的胃里有点难受,奶奶吓一跳,还问我……别是,有了吧……”
炎驰戴墨镜的手一顿,哑然失笑:“我倒是想有啊。”
倪裳脸腾地红了,她白男人一眼:“你想得美!”
炎驰低笑了下,发动汽车。
“怎么也得先结婚吧。”
他扯过倪裳一只手亲了下,又放到自己膝上。
“等着,哥哥比完赛就回来娶你。拿奖杯给你当聘礼!”
倪裳唇边弯了下,止不住心动。
她喜欢他提及他们未来时的样子,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期待他们的往后余生。
她也喜欢他说要拿奖杯的那份笃定与自信——这才是她的骑士。
越野车一路向北,上了高速又下高速,穿过农舍又路过田野。直到倪裳开始昏昏欲睡时,营地终于到了。
下车之后,她即刻睡意全无。
这里太美了!
山脚之下的金梅滩,毗邻碧波荡漾的水库。蓝天,白云,奇峰,绿水交相辉映,完美结合。
举目远眺,初春的绿茵与黄色的金露梅层层叠叠,是只有大自然才能绘出的漂亮色彩。
深吸一口富氧的空气,血管的每一寸都得饱足,由身到心的恣意与舒服。
倪裳都顾不上说话,拿出手机就开始拍照。回头看见炎驰往车外搬装备,她又过去一起帮忙。
男人干活一惯不让她沾手。他拿出把折椅,哄小朋友一样让她远远坐到一边,又变魔术一般,从保温箱里拿出一杯芋泥奶茶。
倪裳喝着奶茶就近走了一圈。这个营地很新,知道的人还不多,再加上没到季节,偌大的地方,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好的是设施一般,只有卫生间没有淋浴间,还没有电。
倪裳一点不慌。
只要她男人在,就算荒郊野林她也不怕。
她近乎沉迷地看着炎驰挥动榔头扎帐篷时,大壁上鼓起的结实肌肉,还有他连接户外电源时,专注而深邃的眉眼……
帐篷和天幕扎起来后,倪裳帮忙摆好桌椅。两人挽着手去水库转了一圈,从钓鱼的当地人手里买了一条胖头鱼。
回到营地后,炎驰在地上铺好防火垫,拿出松明条引火架炉子,食材是提前准备好串好的烤串。
男人还带了一个卡式炉,两灶一起开,又熬出一锅奶白的鱼汤。
不知道是不是户外的缘故,食物的香气和热情都显得特别浓郁。倪裳的胃口也出奇好,一锅鱼汤她喝了有大半锅。
吃完这餐后,天色就擦黑了。两个人也不想走动了,打着灯钻进了帐篷。
这顶帐篷跟他们在高原上那顶很像,白色圆顶,高大宽敞。
那时候,他们两人一人一只睡袋,距离尽可能地拉远。现在,充气床垫和睡袋都是双人尺寸,大落落摆在中间。
倪裳洗漱后躺进睡袋,看见炎驰拎着个大号的暖炉进来了。
暖炉外表跟她家里用的差不多,却是煤油灯芯的,启动后热得特别快。没一会儿,炉顶上面的热力扇也悠悠转起来,送出一阵阵暖风。整个帐篷都春意融融。
炎驰拉开睡袋躺到女孩身边,一条胳膊搂住她:“还冷么?”
倪裳摇头,两手抱上男人的腰,脑袋往他怀里扎。
——还是她的人体暖炉最暖最好抱。
瞥见为煤油炉留出缝隙的帐门,她又问男人:“这炉子总不能烧一晚上吧,什么时候关啊?”
炎驰一个翻身压上来。
“做完就关。”
“哎呀你——”倪裳缩起脖子躲避男人的亲吻,无语又羞耻。
“你怎么成天就……没个够啊!”
自打炎驰决定比赛后,他的训练,饮食甚至睡眠都愈发自持严苛。
只有这档子事,反而越来越没节制了……
她两手都抵上男人胸膛,提醒他:“你明天下午还要飞长途呢!”
炎驰无奈阖了下眼皮:“你也知道我明儿就走了啊。”
大半年见不到吃不着。
以前没尝过滋味也就算了。
现在刚开荤,转头又要做回和尚。
真他妈要命……
“你等会儿——唔!等下再……”
她好不容易让男人停下动作:“人家想跟你先说说话嘛……”
炎驰唇边弯了下,了然男女需求的差异。
“成。”
他重新躺好,把人更紧密地往怀里摁了摁,掌心隔着衣料,迷恋抚搓她背后的伶仃蝴蝶骨。
倪裳满足扬唇,脑袋枕上男人结实的大臂,一手又溜进衣摆,继续用腹肌取暖。
“前两天,我跟我爸妈谈了下。”男人的声线震动胸腔,低醇沉重。
倪裳抬眸看他:“说什么了?”
炎驰默了半晌,才缓声:“我发现,我爸妈,尤其我爸,变化挺大的。”
原以为他们会反对他去比赛,但老两口都没有。
“我爸跟我说,我哥没了之后,他想了很多……”
炎驭体贴孝顺,读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早早就替父亲分担家业。
炎嵩逸深觉亏欠大儿子。
——要早知道他的生命只有三十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炎嵩逸说,当初创立“驭驰”,是为了让家里人更加安逸富足。可某种意义上,这份家业,现在也成了他们两兄弟的一种束缚。
“老头的意思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他现在身体不错,过几年干不动了就请职业经理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管了,他也要和我妈享福去了。”
炎驰顿了下,又说:“其实我也没想赛一辈子车。再过个五六年吧,我就考虑退役。”
倪裳愣住:“……为什么啊?”
“赛车手的职业生涯不是很长的么?我看比赛的年龄上限,都在50岁呢。”
炎驰笑了下:“说是那么说。运动员过了黄金期,各方面就开始走下坡了,受伤风险都会高很多。”
“五六年,足够我好好拼一把的了,不会有什么遗憾。”
能够参加七八季顶级大赛,对于任何车手来说,都是很荣耀的事情了。
倪裳抿抿唇,欲言又止:“你真的……能甘心么?”
炎驰摸了把她背后的头发。
“崽,你为我考虑,我也要为你考虑的。”
“我们要过一辈子的。我总不能等年纪大了,伤病多了,拖着一副烂身体退役,再拖你一辈子。”
“那我才真会不甘心。”
倪裳心里一热,立时软成一滩温水。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呢?
——安全感都要满涨出来了。
他将她纳入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考量里。
他计划将他们的生命紧密交织在一起。
就好像,她这辈子都不用再害怕,也不会再孤单了……
“我都想好了。退下来后,我可以把重心转移到国内的车队上面。”
这次回国他收获也很多,国内赛车发展比以前好了不少。要能将自己的资源和经验传递下去,助力更多有天赋的车手渴望站上更大的赛场,同样很有意义。
男人的计划不止于此。
“等我退下来,不用国内国外两头跑,安稳了,咱也可以考虑要个孩子。到时候我三十,你二十七八,岁数也差不多了。你觉着呢?”
提到“孩子”,倪裳的心头就止不住一跳。
她捻着男人的衣角,有点害羞:“你是想等退役后……再要宝宝么?”
“嫌晚?”炎驰乜她,玩味扬唇,“这么着急给我生孩子啊?”
说着他就又压上来,痞坏调笑:“那哥哥今晚就给你种上——”
“到时候你就揣着崽来看我比赛!”
“讨厌——”倪裳哭笑不得,娇嗔打男人肩膀,“你又没正形了……”
“逗你呢。”炎驰在她眼角亲了下。
“老子哪舍得你一个人挺着肚子。”
他伸手拿过睡袋边的夹克,从里侧口袋摸出一个牛皮信封。
打开后,叮叮当当掉出一串钥匙。
“别的几处房子的。”炎驰把钥匙交给女孩,“有密码锁的门都跟小二层一个密码。郊外那叠墅,等天热了你就带上奶奶去住两天。”
这几处房子他平时很少去,炎家定期派人去打扫。
常住的小二层男人是不让人随便进的,钥匙只给了倪裳。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去喂猫。
钥匙落入掌中,倪裳的心倏地空落一瞬。
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真切地感受到,他要的要离开了……
男人晃了晃信封,里面又掉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倪裳垂睫看了眼,没有伸手接。
“拿着。”炎驰强势沉声。
他把卡摁到她手里:“我不在跟前,后面搬家,还有工作室,成衣线一堆事儿,能花钱省心的地儿你就花。”
倪裳摇摇头,窝心又心疼:“我有钱,还是你拿着吧。你一个人在国外……”
“我要用就从里面划了。”炎驰把卡和钥匙放回信封。
“放心,够花。之前比赛的奖金都在里面,后面有入账也直接进这个号。”
他把信封放倪裳手里,黑眸深深看她:“媳妇儿,以后不管我赚多赚少,我的就是你的。”
倪裳摸着牛皮信封的边角,眼眶发热。
她朝男人笑了下:“你的情人节礼物,又把我的比下去了。”
比起他,她真是没一点创意——看男人一直穿着自己之前做的深咖夹克,她就又给他做了身黑色的。
炎驰嗤了下:“这算哪门子礼物,媳妇儿管钱不是应该的。”
他一手搂过倪裳,眼神示意她抬头看。
倪裳茫然抬头,只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他们的头顶倏地豁开四四方方一扇天窗。
透明幕布被撤开,夜色,凉风同时涌入。
一起显现的,还有只在郊外才能看到的闪熠星空。
倪裳“哇”出一声:“好多星星啊!”
炎驰轻笑:“上次你不就想看星星。”
他从身后抱住她,温柔低语:“媳妇儿,情人节快乐。”
倪裳向后靠近男人坚实的怀抱里,心里触动又感动。
她也想起那次在高原时,自己对于露营的畅想:可以看星星,可以吃烤肉。
这一次,他都替她实现了。
他实现的,又何止这些……
炎驰扯开睡袋把女孩裹好。
“今儿天气好,看的比在高原上都清楚。”
“高原上的星星也好。”倪裳陷入回忆,笑眼弯弯,“我有萤火虫星星!”
炎驰宠溺低笑:“我再给你抓几只去。”
“别去了,冷。”倪裳出声阻拦,男人依旧从睡袋里起身。
“哎你别——”
她止住话头。
男人没有往帐外走,他在黑黢黢的角落里摸索了一阵,拿出来一只提手马灯。
倪裳逛街时看到过类似的提手马灯,木质复古电话亭外形,树脂内景跟水晶球一样,连上灯光很漂亮。
她凑近看玻璃灯罩,突然瞪大眼睛:“这是——”
灯里面的内景,是他们。
白色的圆顶帐篷外,穿秋香绿旗袍的长发女孩,和黑色短袖的高大男人在帐口相对而立。
——正是他们那晚在高原上的场景。
电源接通的瞬间,倪裳呼吸一滞。
荧绿色的亮片在玻璃中雪花般浮动,好似无数只萤火虫翩翩起舞。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①
倪裳扭头,看见炎驰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把吉他。
男人淡淡拨动琴弦,轻易扫出一段流畅旋律。他合上轻唱,歌声出奇的好听,醇厚的嗓揉进一把沙一般,温柔缱绻: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①
头顶的星光,还有灯中飞舞的萤火,都尽数落进他眼中。
他的眼底还镌刻了一个小小的,倒映的她。
——那是她最幸福最浪漫的倒影……
一曲唱毕,炎驰放下吉他,抬手摁下马灯侧面的按钮。
男人刚才轻唱的旋律叮咚而出,安眠曲一般轻柔动听。
他把马灯放到倪裳身侧,又低头亲她额角。
“我不在,这个就放你床头,哄你睡觉,好不好?”
倪裳盯着灯光看了片刻,又抬眸荧荧看炎驰。
唇瓣颤巍巍撇了两下,她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呜呜哭起来。
哭声没有遮掩,也毫无克制。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得这么直接,这么肆意过。
炎驰的胸口被浸湿,一颗心都被泡得稀巴烂。
“哭什么?”他抱紧怀里的人,安抚吻她发顶,“舍不得我?”
倪裳蹭着男人的心口点头,软声带出哭腔:“我呜,我不想……哥哥走……”
在他面前,她自诩的坚强都是假的。
爱让她变得如此软弱。
炎驰给她哭得眼角也发热。他喉结下沉:“那我就不走了。我也舍不得崽崽。”
倪裳的哭声立刻敛小。
她埋在他身前不起来,很重地抽了下鼻子。
“不行……”
为着他的好处,她愿意克服失去依赖的慌张。
爱似乎又让她变得坚强……
“我找人给你弄签证。等你这边没事儿了,就早点儿过去,好不好?”
炎驰柔声哄她,又耐心吻掉她所有的眼泪和不安。
倪裳的情绪来得猛也去得快,没一会儿她就平复下来,安静靠在男人怀里,定定打量旋转的马灯。
看着巴掌大的“自己”,她嘴角微扬:“这又是定制的吧?”
炎驰“嗯”了声,不满咂唇:“做得还是有点粗。”
“挺像的呀。帐篷,火堆,草丛——”她顿了下,眼尾更弯,“连‘你’胳膊上的伤口都有哎!”
男人闷笑:“没看出来少点儿什么?”
“什么呀?”
炎驰玩味瞥她一眼,从枕下摸出几个正方小包装。
不用看倪裳都知道那是什么。她推了把男人胸口:“你那次是用来扎伤口的……”
炎驰低笑,摁住人欺身,一手捏着小包装放在齿边,轻易咬开豁口。
“那这次,咱换个常规的用法。”
“实话告诉你——”他附在她颈边,将从前隐藏的不齿和盘托出:
“在高原,我就想这么用了。”
第61章 Your Highness “羞什么……
二月底, 炎驰的名字出现在大赛名单上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作为首位参加摩托世界大赛的中国车手,27号备受瞩目, 时隔两年再次回归, 所有人都很期待他的表现。
国内, “驰神回归”的话题上了好几次热搜。即便没有直播,他每一站比赛的战况也备受瞩目。
炎驰在国内休赛一年,人气涨了不少, 争议也纷杂而至。
有人说:“当初粉上驰神时没赶上他赛季,现在好了,期待他再创巅峰!”
有人唱衰:“还巅峰呢, 笑死,现在也就窝里横的水平,现在去比赛简直丢人丢国外去了!”
……
粉粉黑黑动不动就大战,职业人士的说法也各异。
有时候光看网上各式各样的议论, 倪裳心里都堵得慌。
和男人走过的第一个赛季, 她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他有多不容易。
炎驰自己倒还好。别人说什么他向来是不在乎的——竞技比赛, 成绩说话, 其他都算个屁。
赛程已过半,男人前两天刚离开英国。他状态不错, 单圈成绩超上个赛季, 都有积分入账——这样的成绩, 已经足够载入史册。
炎驰比赛训练都紧张,倪裳这边也不闲, 前阵子搬家和工作室的事让她焦头烂额,两个人又隔着时差,常常是她发出一条消息, 睡一觉起来才收到男人的回复……
她的思念野草般疯长。
男人刚走那段时间,倪裳梦里都在喟叹:想他。
真的,好想他哦TAT
失去天天搂抱的人体暖炉,已成习惯的依靠被倏然剥夺——这种感受,对倪裳来说不亚于戒断反应。
但看着男人点亮半个地球的征程,以及一点一点累加的积分,她也骄傲而欣慰。
她的骑士,正在变得更加强大。
不多时,他就会带着最闪亮的皇冠,回到她身边……
两个人隔着网线异国恋,天气转热又转凉,男人最近明显也绷不住了,越来越频繁地发消息问她,签证办得怎么样。
这几天炎驰到了日本分站,时差只有一小时,俩人这几天,每天都能找着视频的机会。
这天,倪裳吃完晚饭,平板上就弹出来炎驰的视频请求。
她摁下绿色键,iPad里即刻显现坐在浴缸里,赤+裸上半身的男人。
倪裳有点不好意思,嗔了屏幕一眼:“你干什么啊……”
炎驰轻笑:“刚练完。泡会儿。”
他又冲着镜头挑了下眉:“给你看看你喜欢的。”
话音将落,倪裳就看到了壁垒分明的腹肌。
高强度的比赛锤炼男人的肌理更加强劲,他肤色也变深了,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好像巧克力板。
倪裳:“……”
倪裳脸上一热:“你把手机放好——”
“不喜欢?”炎驰低低发问,痞气玩味的,“那这个呢?”
镜头一晃,有细微水声响起。
倪裳惊叫一声,赶紧闭眼偏过了脑袋。
“你讨厌!”她耳朵都烧红了,“你,你再这样我就挂断了!”
男人勾唇坏笑:“见见老熟人而已,羞什么啊。”
“……炎驰!”
眼见人又要给自己逗炸毛了,炎驰放好手机。
“晚上吃什么了?又叫的外卖?”他照例盘问不好好吃饭的女孩。
倪裳白天在老宅的工作室忙完,一般直接回新家和奶奶一起吃晚饭。隔两天来喂猫的时候,比如今天,晚上就直接在小二层睡了。
听到晚餐是许芝兰派司机送的鸡汤和小炒,男人满意扬眉,又问起倪裳家里和她品牌成衣的状况。
他顿了下,语气带上些不自觉的期待:“那这次,签证怎么样了?”
倪裳一怔,脸上的笑意转淡,低眸不语。
炎驰脸色也一僵:“……又不行?”
倪裳抿唇:“听说……卡得越来越严了。”
男人默了片刻。
“别急,我再打听打听,最迟十月底你肯定能过来。”
他在安稳她,但明显比她还要失落,隔着水汽氤氲的屏幕,脸上的失落都要掩不住了。
倪裳心里一软,正要不忍心开口,眼前突然晃过一道毛绒绒的虚影。
“喵”的一声娇叫,iPad也啪地盖到桌面上。
倪裳“哎呀”了下,赶紧把屏幕放好,同时擒拿跳上桌的奶牛猫。
看到戴伊丽莎白圈的猫,炎驰笑了下:“这两天怎么样?”
第二次发现猫在地毯上乱尿后,两人在网上一合计,倪裳几天前带着猫猫去医院拆了蛋蛋。
“挺好的。伤口都结痂了。”倪裳抱起垮着猫咪脸的奶牛猫,捏起一只猫爪,让它跟网线那头的男主人打招呼。
“它胃口好像反而更好了。你看呀,它是不又胖了?”
炎驰没有回答问题。他直直盯着抱猫的女孩:“老子不想看猫咪。想看咪——”
男人还没说完,倪裳就啪地挂断视频,及时制止虎狼之词。
她耳根微热,轻轻长长吁出口气,又努唇哼出一声。
烦死了啊这个人。
明明昨天才……
她才不要每次都给他看!
微信上跳出两个白色气泡。男人来哄恼羞成怒的未婚妻了。
本来就没生气,聊着聊着,敲出来的文字慢慢都成了调情。
两人约好明天视频的时间,炎驰最后又让她不要担心签证的事情,才道了晚安。
放下平板,倪裳眨了眨眼,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深红色护照。
她翻开护照,嘴角狡黠弯翘。
傻男人。
她的签证,其实已经办下来了。
今天连机票都订好了。
憋大招一样,倪裳决心先不告诉男人,想给他一个惊喜。
想看看,当她再次乍现他面前时,他眼中,是否还会显现去年此时的惊艳。
倪裳打开床头的旋转马灯,在叮叮咚咚的柔和旋律中,偏头看向落地窗外。
又是一年江南烟雨时。
他们曾在此时初遇。
现在,她终于要再见到他了。
**
十月中,倪裳独自飞往泰国。
泰国武里南,是炎驰比赛的倒数第三站。
从那里开始,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赛季的终点。
第一次出国,泰国绝对是个好选择,距离不远,飞俩小时就到。而且因为中国游客多,读的说的看的几乎都是有中文标示。
到现在,炎驰还是给瞒得死死的。倪裳过来,联系的是方坤腾。
方坤腾一周前到了日本,又从日本站跟到泰国来。他早早约好车在机场接上倪裳,直奔训练场。
路上,倪裳才从方坤腾嘴里知道,炎驰这两天的状态不算好。
训练赛的时候他摔车了。摔车不是稀奇事,他人也没事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男人周身的气压有多低。
到了训练场,倪裳刚下车,远远就看到一辆橙色的赛车摔飞出弯道。
哐当一声动静很大,车胎摩擦地面都溅出火光。
身穿黑色赛车服的车手背部着地,滑出好远一段距离。
很快他轻巧起身,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将倒在地上的赛车扶起来后,男人摘掉头盔,露出被汗水浸得莹亮的寸头。
场边外国面孔的教练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
炎驰点点头,握起水瓶一饮而尽。
东南亚极度刺睁的阳光之下,男人疯狂翻滚的喉结特别明显。
喝完水,炎驰没有再返回赛道训练。他坐到场边,从双肩包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着。
余光中飘入一抹柔软的秋香绿,男人眼中一晃,有些怔然地慢慢偏过头来。
旗袍下摆垂直脚面,开叉之处隐露纤细白皙的小腿。往上,是被粒粒盘盘出的窈窕身段。
独一无二的柔美端庄。
炎驰的目光一点一点凝在女孩的面上,看她含情脉脉的翦水秋瞳,细细弯弯柳叶眉,又看被玫瑰玉簪盘在脑后的乌发,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倪裳笑了下,又撇嘴嗔男人:“你又抽烟!”
炎驰下意识将烟在地上捻灭,起身。
他直勾勾看着女孩,似是依旧不信:“你怎么过来了?”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我想你了呀。”
她抬手,在男人胸口坚硬的保护壳上拍了一下:“你这什么反应,不想我来啊?”
炎驰摇头,笑意从唇边漾开满面:“我是说,你怎么……才来?”
他展开胳膊,一把将人扣进怀里,抱紧。
“我也想崽崽了。”
“很想。”
**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出了电梯,倪裳的腿弯就被男人一手掌控,抱小孩一样一路竖抱到房间门口。
双脚落地还没站稳,她的脊背就被撞到了门板上。
身前,男人沸腾似火的吻雨点般砸落下来。
倪裳被亲得喘不过气,站都站不稳,甚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两条胳膊却软软勾上男人的脖子,努力地回应地他的思念。
——没有什么比耳鬓厮磨,肢体纠缠更能表达想念的了。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她的骑士,她的暖炉,她的依靠在切实地抱她吻她——跟她之前朝思暮想的一样。
被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笼罩,被炽热的温度和气息裹挟,被他紧密拥抱的实感,甚至接吻时压垮鼻弯的力度,都让倪裳心中的满足感不断膨胀,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你,你还天天说我不好好吃饭……”逮着呼吸的空隙,倪裳有些口齿不清地控诉男人。
她搂抱他紧峭的窄腰,和记忆力中的感觉做对比,又不满努唇:“你都瘦了!”
这种专属爱人的亲昵测量方式让炎驰不由弯唇。
“这叫壮。”他轻嗤,又坏笑咬她耳尖,“哥哥的肌肉是不更结实了?”
不等倪裳回答,秋香绿软料便率先发出窸窣轻响。
男人也有自己独家的衡量方法。
倪裳靠在门板上,齿尖咬紧下唇压制喉音,眉心都微微蹙起来。
半年多了,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的。
“还说我,”炎驰哑着嗓子,反过来控诉她,“这都缩水了……”
他暗昧轻笑:“等着,老子两天就给你——”
倪裳用自己的唇堵住了男人的嘴。
又给了他点甜头,她转身溜进身侧的卫生间。
两人暂停迎来一个休止符,或者,这只是盛宴开场前较为平静的前奏。
和锦都相比,泰国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这还没怎么样,就一身黏黏腻腻的汗。再说,这么久没见,他们也该先清理下从飞机,还有赛道上带下来的风尘。
倪裳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裙,洗了个澡刚换好衣服,她就听见炎驰在外面骂了一句什么。
“怎么了?”她提高声音问。
炎驰走进来,把手里的小盒给倪裳看,无奈拧眉:“这码都不对。”
倪裳低头看了看,没在盒子上找到大号相关的字眼。
她抿唇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谁让你那么……”
女孩话没说完,炎驰只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洗手台上,唇片细密吻在她极细的肩带,一边扯起墙上的电话:“我让前台送上来。”
倪裳如梦初醒:“不行!”
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陌生人上门给他们送……
“你,你没有吗?”倪裳小声问,“你不是一般都会随身带一个么……”
炎驰闷笑了下:“崽,傻了?”
“你不在,我带那玩意儿干嘛?”
他摸了把她微湿的发顶:“我身上现在要有,那才不对劲儿吧。”
倪裳:“……”
倪裳这才反应过来。
她“突袭”而来,他确实惊喜。
也确实是……没有准备。
炎驰抬手扣领口。
“我现在去买。”
倪裳咬唇没吭声,一只小手却默默拉上男人的衣摆,不让他走。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男人从老宅去巷口便利店那次。
他说,那是他走过最漫长的路。
现在他要去买的话,只怕更是漫长无尽头……
倪裳两颊泛开好看的绯红,她低垂眼帘在心里默算了一番,随后很小声:“不用了……”
炎驰一怔,扬眉:“真傻了?”
他宠溺点她脑门:“常识都忘了?”
“我知道。”倪裳声若蚊蝇,两手都攀上男人结实的小臂,“没事的……”
炎驰黑眸一紧,很快又眨眨眼:“不行。”
他出奇的理智,还低声警告她:“你男人这么能干,真给你一下就种上怎么办?”
倪裳脸上的红色铺到耳根。
“那我就……给你生个小宝宝。”
男人的额角跳起青筋:“你——”
话还没出口,他腰身又被两条细胳膊抱住了。
倪裳不着地的白脚丫晃悠了两下,圆润的足跟磨蹭黑色裤边。
她往洗手台边沿挪了挪,树袋熊一样往他身上缠,娇娇出声:
“哥哥……”
她真的好爱他啊。
也真的,好想他哦……
倪裳抬头,在男人翻滚的喉尖上啵出一声,唇瓣附上他耳廓,气音悄然而大胆地说了两个字。
她害羞闭眼,却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观察男人的反应。
炎驰呼吸一停,硬朗的下颌上鼓出咬肌。
他两手掐上她细腰,发狠一般:“老子□哭你!”
……
直到理智崩塌的边缘,男人依旧没舍得拿她冒险。
倪裳也不知道这是更糟糕还是更美妙。
她只惊异:原来,唇舌与吻还可以换化成这样的形式。
——却一样让她难逃沦陷,泪水连连。
**
炎驰洗完澡出来,看见倪裳依旧捂着脸,还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褥里。
他低低笑了下,走过去,在人身上拍了一巴掌:“行了。”
“你男人伺候一下你,羞什么啊。”
倪裳两手下滑,手掌依旧捂着发烫的脸蛋,只露出一双羞红的眼睛,声音颤悠悠的:“以后你不许……”
“你确定?”炎驰痞坏调笑,“我怎么觉着你喜欢的很,刚才都——”
男人的肩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炎驰!”
他笑了下,捉住打他的小手亲了一下,又把她整个人都扯进怀里。
倪裳伸手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两手环上男人腰身,猫一样安静缩进他怀里。
她最享受这样的时间。
纠缠之后更为清醒和敏感的灵魂,无言拥抱,都加重彼此之间的迷恋。
过了不知道多久,炎驰偏头在她额上亲了下,柔声:“崽,我得继续练去了。”
倪裳“嗯”了声,抿唇:“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炎驰犹豫了下,点头:“是。”
他偏头定定看她片刻,又笑了:“幸亏你来了。”
以前以为赛场是我的充电站,现在才明白,原来我的心安之处,是在你身边。
倪裳眸光微动,坐起来在炎驰唇上啄了下。
“我的骑士辛苦啦。”
“接下来你的比赛,我都在的!”她抱住男人,给他最温柔的鼓舞,“你要加油,好不好?”
炎驰弯唇,眸光幽亮:“遵命。”
遵命,我的公主。
现在,骑士为你而战。
第62章 Your Highness “老公加……
从泰国站开始, 炎驰如有神助,疯狂刷新最佳战绩,每一站都引来无数的掌声和惊呼。
他在积分排行榜上一路猛进, 比赛最后一站开始前, 白热化的局面出现了:炎驰若是能拿到这一站的冠军, 他的总积分便足够抵达领奖台。
在被认定亚洲人最不擅长的赛场上,成为登上颁奖台的第一位亚洲车手——能载入史册的一笔了。
这样的局面不仅极大地激发了车手本人的胜负欲,也疯狂拉扯着所有人的期待感。
现在在国内, 完全不了解赛车的人都开始关注最后一站比赛了。
倪裳前两天给奶奶打电话,老人居然都知道了这个事,还隔空给准孙女婿打call加油。
网上的应援声也一天高过一天, 倪裳的旗袍博现在每次更新都会沦陷,点开看,全是盼望她男朋友创造奇迹,为国争光的……
倪裳看得都压力陡增。她知道这有多难。
两年前他站上这个赛场, 所有人都说“他创造了奇迹”, 现在, 他们又期盼他继续创造更不可能的奇迹。
人的贪念和好胜心在竞技上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要的, 就是一个连一个的“不可能”。
炎驰看起来如常。
在赛道里历经千百次摔打,男人早已锤炼出一颗抗压能力极强的大心脏。
最后一站比赛前一天采访, 炎驰成为镜头前的焦点之一。
有人问他对于明天的比赛有多少胜算, 也有记者好奇, 他怎么就从泰国站开始,状态突然大爆发了。
炎驰的回答直白又简略:“因为我未婚妻来了。”
记者还没说话, 他身旁的车手即刻摇头:“我不信。”
“怎么可能?”南美人大大落落地调笑道,“如果我女朋友过来,我会连骑车的力气都没有!”
在场的男人们心照不宣地爆发出笑声。
炎驰无奈摇头:“我是说, 她激发了我对胜利全部的渴望。”
他用英语沉声道:“胜利,是我能送她最好的结婚礼物。”
**
和天气预报的好天气相反,最后一场比赛当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
雨不算很大,却也没有停下的迹象。按照规则,这种天气比赛是可以继续的。
赛车的干胎被换成雨胎,湿滑的跑道无可避免地增加了比赛的难度。
这样的天气,场边居然还坐满了近五万的观众。
天上的雨点根本浇不灭南美人对于赛车的热情,他们穿着雨衣,一会儿齐声呼喊着倪裳听不懂的口号,一会儿又跟着台上的表演嘉宾唱起歌曲,轻易将冰冷的赛场翻转成狂欢的宴会。
天气缘故,不少航班都被延误,炎驰的父母终于赶在开赛前一小时赶到赛场。倪裳刚和许芝兰说了两句话,就有工作人员过来示意她跟着走。
倪裳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这里跟锦都那场比赛的候场区很不一样,跨越八个月大赛来到最后一站,记者和镜头无处不在。车手们看起来还都挺放松,有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的,也有对装备和赛车进行最后调整的。
炎驰将自己隐在一个不算显眼的角落里。看见倪裳,他放下的能量饮料,朝她挥手。
男人红白色皮质赛车服多了一层透明的防水膜。雨伞之下,氤氲水汽依旧沾染他深邃的眉眼,称得他黑眸尤为幽亮,状态看起来好极了。
炎驰伸手摸了摸女孩额角的发丝,又看她雨披下被打湿的旗袍下摆,嘱咐道:“一会儿你去车队的房间,看实况屏幕吧。”
倪裳抿唇点头,没有说话。
她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两天,她比男人还要紧张,现在这个时刻,她生怕一句“加油”都会成为他的负担。
看她这样,炎驰笑了:“怎么?”
他偏头,朝远处讲台上金光闪闪的奖杯示意:“怕你的聘礼飞了?”
倪裳摇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路面,“今天的赛道很滑的。”
她拉住男人被手套包裹的手腕,轻声:“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不要受伤就好。”
炎驰舌尖不满顶腮侧:“你这话,说得好没士气。”
他乜她:“不信你男人啊?”
倪裳嗔了他一眼:“我不需要聘礼。”
她垂睫,唇角微翘:“更想要一个胳膊腿儿都全乎的老公。”
炎驰一怔,眼睛刷地更亮。
“再叫一遍。”
他抓上她胳膊,把她往怀里揽:“就你刚才说的最后那两个字。”
倪裳看了眼周围,有些难为情推了把男人的胸口:“我是说……”
“我是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愿意嫁给你的。”
你早已是我心中最勇敢,最强大的骑士了。
顶着镜头的注视,倪裳踮起脚,在炎驰的下巴上快速啄了一下。
“老公,加油哦!”
**
跟随工作人员和炎驰父母汇合,他们又一起来到车队观战的房间。
这里没有风雨,巨大的屏幕近距离直播赛况,上面还能即时显示各个车手的排名,车速,甚至心率。
——更为直观,也更加令人心跳。
二十一名车手冒雨在赛道上完成热身后,陆陆续续停在起跑线后。
倪裳看到屏幕上显示炎驰的姓名拼音和号码:27号,他会在第四个排位出发。
红色的指示灯闪亮,二十一辆摩托同时变身离弦箭。
雨天鏖战,别有一番视觉效果。车轮与赛道之间溅出的雨滴都变成白茫茫的雾态,车手们腾云驾雾一般,电影大片的既视感。
炎驰的出发名次靠前,但或许是战术保守的缘故,他的起势并没有占到上锋,反而落到十名左右。
三名西班牙车手开场都很猛,在主场观众巨大的欢呼声中,他们牢牢占据了领跑的位置。
第一圈刚跑完,就有车手摔出了跑道。
倪裳的视线,被跌进草地里的深绿色车服短暂吸引——居然是和炎驰在锦都同场竞技过的那位日本车手。
他这下好像摔得不轻,车轮都陷阱地里,过来两个工作人员才一起帮忙推出来。
他也没有再继续比赛,一瘸一拐地往维修区走了。
事实证明,这位和炎驰难分高低的车手并不算菜。
天气使得赛道状况恶劣异常,接下来的几圈里,摔车事故接二连三,其中包括原处于第二名的一位西班牙车手。
他摔出去时还带飞了自己后面的一位车手。
被殃及的车手摔到赛场边,脱下头盔愤怒大吼。
——但也无济于事。
比赛就是如此。
摔车的车手有的回到赛场重新追赶;摔的严重的,就只能退赛。
24圈的赛程过半后,场上现在还剩下十七名车手。大家开始倚着比较保守的跑法较量着,每个人都保留着一丝余地。
倪裳的视线胶着在印着大大“27”的橘色赛车上。炎驰现在排在第七位。
男人一直在后面紧紧咬着,前面的车手都有点哑火了,明显有超车机会,但他就是不着急超。
突然,屏幕前的许芝兰发出一声惊叫。
倪裳心里一紧。
弯道上又有人摔车了——还是炎驰前面的车手!
压弯时摔车,黄色的摩托直接甩飞车手,又在空中直接翻出720°,直突突向后面的炎驰砸去。
心跳都要停止时,倪裳就看见男人已经迅速拉起压弯的赛车,转向避开向自己飞来的摩托,流畅地从外侧略过弯道。
——整个过程眨眼之间。
这个反应!
房里的人同时大口松出一口气,又一起爆发出欢呼。
炎驰的这个操作堪称神级完美,绝对是要被剪进赛季集锦中,反复传阅观看的!
倪裳听见方坤腾扯着嗓子喊道:“这抗压能力!看见了吧!这就是驰神!“
“等着,还没到超的时候呢——”
他话音刚落,炎驰已经做到了。
他在最后一个弯道连超两名车手,没等人反应过来,直接就来到了第三位。
炎驰的这个举动,也让其他人彻底放弃了保守的跑法。所有人都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找好机会超车,或反超。
比赛还剩三圈。
相比发车时的温吞,此时的27号简直换了一个人,他激进无比,火力全开地去赶超排在第二位的意大利车手。
超了!
在倒数第二圈结束时,炎驰抢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还剩两圈!
此时,领跑全程的主场车手,已然感受来自身后势不可挡的压迫感。
他死死地守着后方,不给对手一点超车的机会。
炎驰一直试着找机会超车,前轮追后轮,却始终,只差那么一点。
两辆摩托一骑进入最后一圈。
屏幕显示出时间差:0.5秒。
房里一片死寂。
有人发出一声若有似无地轻叹:来不及了。
好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
倪裳的后背全部被汗打湿。她咬紧嘴唇,眼都不眨地盯着屏幕,指尖全部扎进手心里。
不,不会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努力将这份意念传递到赛道:
还没有结束。
这不是终点,这不是结局……
最后一圈的大直线到了,炎驰直接卡住了内线。
他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入弯位置,以至于弯道超车时,根本没给前面的车手反应的机会。
出弯后最后的冲刺,更是让人无力反击。
炎驰率先压过了冲刺线!
他赢了。
他居然,真的赢了……
房内和场外一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倪裳怔然看着屏幕,依旧反应不过来。
全部的镜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场上夺冠的红白色车服。
她看见她的冠军,她的骑士,双手离把站到了赛车上。
炎驰两条胳膊展开在身前,准确捕捉镜头。
看不见她,他的视线依旧与她隔空相交。
男人摆出了一个放箭的姿势,这是她来看他比赛之后,他的庆祝姿势就改成了这个——这是只对她一个人的表白。
指尖凭空倏地一松,轻易就狙中她的心。
倪裳被击中的心脏停滞一瞬,继而跳出前所未有的悸动。
她抬手抹了把模糊的视野,意外摸到一手的湿漉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屏幕里,炎驰的目光依旧通过镜头锁定她。
男人宽阔的胸膛激烈起伏,像是在对她无声呼喊。
——倪裳听见了。
他在说:
你看,我做到了。
我真的,做到了。
第63章 延迟心动 一辈子心动
炎驰夺冠的消息被各路媒体争相报道。
一时间,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男人高举奖杯的照片。
炎驰极限超车,闪避摔车的惊险时刻被剪成各种视频,慢镜头下赛车飞溅雨雾, 质感十足, 播放量出奇得高。
热搜上了一轮又一轮也没有人腻烦, 毕竟这个冠军的意义太大了:驰神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分站冠军,第一个大赛级的领奖台。
——他是站到上面的第一位中国车手。
赛后,有记者问及炎驰对此有何感想,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
他说,这只是个开始。
——“以后的每一季,每一站, 我都会是冠军强有力的争夺者。”
“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车手站上这座领奖台。”
倪裳也在@霓裳有衣的账号上发了微博,配图是炎驰冲刺后,站在摩托上跟自己隔空“射箭”的照片。她最喜欢这张。
配文:【我的骑士, 我的英雄[心][心]】
倪裳发博后, 炎驰赛前采访的那段视频作为狗粮辅助, 也被翻了出来。
男人说“胜利是我送她最好的结婚礼物”——那现在胜利有了, 驰神是不是,也要结婚啦?
八卦和恭喜的人太多, 炎驰那长草的微博, 终于更新了。
他放的照片无关比赛, 是一对对戒,和两张红灿灿的结婚证。
配文:【我最好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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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的第二天, 倪裳就和炎驰去领了结婚证。
男人这几天风头正盛,倪裳不想撞上记者,俩人早早就去了民政局。完事儿后又一起去挑了对戒, 吃了庆祝午餐。
婚礼也被提上日程。
炎驰的休赛期从12月开始,一直到次年3月,两家人一合计,觉得这期间适合办婚礼的日子,也就是春节后了。
春节后天气转暖,接上节日的气氛,是办喜事的好时候。
炎驰这次比赛的奖金和其它收入,全部打到了他交给倪裳的那张卡上。
男人想用这笔钱给新娘子买栋新房子,倪裳不同意——比起新房,她更喜欢小二层。
小二层已经让她有了家的感觉,而且这里面有太多他们共同的回忆——男人在这里给她做了第一顿饭,他们在这儿度过在一起后第一个夜晚,还有……
在倪裳心里,这些回忆比新房来得宝贵。
炎驰还是听媳妇儿的。他把小二层划到了倪裳名下,又铲了院子里养了很久的草坪,给老婆种玫瑰花。主卧的大衣帽间被重新装修后,倪裳的几百件旗袍顺利入驻。
俩人领证后,炎驰主动提出要奶奶和他们一起住,倪鸿幸当即就拒绝了。
倪鸿幸说自己和长辈住了快一辈子,老了老了,才不愿意和他们小两口掺和到一起。反正大家离得都不远,她一个人住新房更自在。
倪裳搬到小二层的前一天晚上,赖到奶奶床上不肯走。祖孙俩说了好长时间的悄悄话,又点嫁妆点到大半夜。
倪鸿幸还是老一辈人的想法:“嫁妆压箱底,越多越好!”
倪裳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变魔术一样,刷刷往外拿首饰,衣服,银行卡,还有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古董老物件儿。
最后,倪鸿幸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挂衣袋。
倪裳打开衣袋,登时怔住。
是一件旗袍。
她几乎瞬间就想到,太爷爷做的最有名的那件蕾丝旗袍。
民国时期,蕾丝旗袍还是稀罕物。材料难得,对匠人的手艺也有要求。有位女影星找到倪向黎,倪向黎为她定制了一件白色蕾丝的镂空旗袍,针法纷繁交错,剪裁典雅考究,一经面世,便惊艳众人。
倪裳只见过那件蕾丝旗袍的照片。早在她出生之前,那件旗袍就被收到大洋彼岸的博物馆里了。
当时她指着照片惊呼:“哇,好漂亮呀,就像新娘子的婚纱!”
太爷爷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等以后囡囡嫁人,太爷爷真给你做一身一样的!”
太爷爷真的做出来了。
比照片上的那件还要翻覆精致重工。
白色蕾丝的曳地长旗袍,以立体花绣和钉珠做装饰,下摆和七分袖口还有流苏坠珠,复古又华丽。
“你太爷爷查出病那天,他倒挺平静的,只念叨着说,要再给你做身旗袍。”
倪鸿幸伸手摸了摸白纱上的喜字扣,笑了:“他说,自己做了一辈子旗袍,最后这一件,一定是要给我们囡囡做嫁衣。”
“这样,即便看不见你嫁人,他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倪裳泪如雨下。
她想象不出太爷爷当初拖着病体,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做出这么繁杂的一件嫁衣。
倪鸿幸揩掉孙女脸上的泪,又拿出一条头纱来。
头纱是她趁倪裳去国外看炎驰比赛时做的。和旗袍同材质的头纱足有十来米长,蕾丝花边上满是钉珠,婚礼氛围感十足,浪漫无边。
“这旗袍和头纱上的珍珠,我一共给你凑了九百九十九颗。”倪鸿幸拉过倪裳的手,眼尾笑开慈爱的菊花纹。
“奶奶的祝福,也都在里面了: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
春节前夕,倪家的老宅翻修完毕。等到老城区的文化街成形,它将作为锦都首家服饰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
老宅的外观与二层结构全部保留。庭院里设立讲解接待处。倪家的一些老物件,比如那口大号青花瓷鱼缸,也留在院内供为观赏。
一层全部打通做成展馆。倪向黎最宝贵的那件月华裙,摆在了主位。
倪裳将太爷爷和这条古裙主人的故事写成小撰,讲给更多的人听。
二楼原先是倪裳的卧室,现在变成了她的工作室。
里面除了工作台,也会展示售贩成衣。她的成衣品牌这个月刚刚注册上线,就叫“霓裳有衣”。
“霓裳有衣”的几款成衣新袍,将在倪裳和炎驰的结婚那天发布。
倪裳将做好的样衣拿给男人看的时候,炎驰一眼就认出其中一款——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那抹秋香绿。
在两人结婚那天发布这款新衣,倪裳觉得很有意义。
她还给这款旗袍取了名字,跟以往起名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叫“延迟心动”。
炎驰听到后就笑了,又赞:“非常名副其实。”
他黑眸幽深看她:“当初看见你,我的确,是一眼就心动。”
倪裳浅笑不语。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取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你一眼心动——”倪裳两手抱上男人的脖子,“是因为你的一眼心动,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呀~”
炎驰轻笑:“还会延续下去的。”
他低头吻她眼角。
“我这一辈子,都为你心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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