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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迟就诊》作者:反舌鸟
文案:
“我们可以分手但孩子是无辜的。”
和前男友久别重逢,这是爱情片。
和有旧怨的前男友久别重逢,这是狗血片。
前男友说:“我们可以分手,但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是什么恐怖科幻片??
并没有生子,但有大概差了两岁的年下。
第1章
假设世界真的是按因果律运行的,那在酒店前台遭逢前男友这种事情,一定也有原因。
顾迟胡乱地这样想着,如果当初他的高考分数再高三分,他就可以上更好的学校,就不会在R市的公司来校招的时候,签合同来到了R市。就不会遇到也在R市的堂姐,就不需要因为堂姐临时出差,去帮堂姐接小孩,也就不会和堂姐那个出轨的前夫见面,更不会在和这位前姐夫发生争执。
“你先去那边等我。”顾迟蹲下来,跟小朋友说话,“那个休息区,看到了吗,有摇摇椅可以坐的。”
小孩很听话,视线范围内,顾迟眼看他乖乖过去,还和工作人员打招呼,才抬头对严易辰说:“你有必要在小孩面前说这些吗?当爸爸的这点钱都不愿意出?”
堂姐的这位前夫严易辰,在堂姐怀孕的时候就出了轨,既不愿承担养育的责任,却还想留个慈父的形象,总还要过来探视小孩。堂姐总觉得夫妻的关系再怎么也不能影响孩子,更为了能快点离婚和拿到抚养权,答应了前夫可以探视的要求。而这次就是趁着小朋友放暑假,前夫带着小孩出去玩了一圈,该去接人了,堂姐却被派去外地的分公司处理事情,只能让顾迟来帮忙,去酒店接人。
可是这位大哥,却突然拿出一叠发票来,跟顾迟说:“这次和铭铭出去大概花了八千块钱,你给报一下。”
顾迟都被这个人的无耻给惊呆了,只能让小孩先回避一下,免得当着未成年人吵起来。
“你自己带他玩了一圈回来,当完好人了又不想花钱?”顾迟极力忍住不骂人,“那你以后别来了。”
“探视权是法律规定的权利。”严易辰还好意思谈法,“抚养费我不也给了吗,这额外支出太多了,当然要报一下,又不是跟我姓。还不是你姐把他养得太金贵,我要是敷衍了,他不就看不起我这爹了吗?”
“我懒得理你。”顾迟倒不是缺这几千块钱,只是给出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转身就走,却被严易辰拉住胳膊。
严易辰说:“那这些玩具我就拿走了啊?都没拆封,挂闲鱼上还能卖。抚养权都给你姐了,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
顾迟总算发现,在这种不要脸的人面前,他真是没什么办法。再纠缠下去,指不定严易辰就要在小孩面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可是就这么妥协,他简直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工作经验白混了,不是给不起钱,而是替堂姐咽不下这口气,这当年是瞎了什么眼嫁了这么一个混子。
“养孩子那也是付小孩的钱,可不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顾迟说,“铭铭的钱我可以给,别的就别想了。”
严易辰想了想,一副仿佛割肉的心痛样子:“五千。”
顾迟叹口气,还没答应呢,严易辰就已经把他的收款二维码递了过来:“没带现金可以扫码。”
顾迟平时的工作环境虽然也总遇到气人的上司和难沟通的客户,但这种人的确少见,他不想再扯皮下去,刚才的讨价还价已经是极限了,也准备赶快把钱转过去,好完成这项把小孩带回去的任务。
“五千块钱。”顾迟一边输入数字一边忍不住讽刺,“你这出来一趟还真赚得不少。”
他压根没信严易辰报的是实数,就那晃一眼的发票里,他都瞟到了好几张日期是一个月前的,顾希铭并不娇生惯养,很少主动索要什么,说小孩几天就花了五千,只能证明严易辰真的不要脸。
严易辰还说:“这已经少收了。”
顾迟想反驳,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他马上要支付成功的手机屏幕。
这只手称得上漂亮,苍白且细,骨节分明但又不至于青筋突出,手指修长,食指上有一颗痣。
有一颗痣……
顾迟反应迟钝地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个人语带嘲讽,说:“这年头的服务业可真够先进的,嫖娼都能扫码付款了。但五千块也太贵了吧?”
严易辰莫名其妙地问顾迟:“这谁?”
这是我倒霉催的前男友,顾迟很想这么回答,可是他连堂姐都没有出柜,更不想对着这个前姐夫出柜,压低声音:“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就转给你,八千,不会赖账的。”
可惜还是来不及,前男友说话了:“分手几年不见,我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成功人士,你还在嫖鸭子,啧,还长成这样。”
顾迟还没说什么,严易辰却接受不了了:“说什么呢,什么叫长成这样,我长相有什么问题?我看我比你这个娘娘腔阳刚多了。”
顾迟:……朋友,你能不能先澄清一下你不是鸭子?!
前男友却被刺激到了似的,瞪着眼睛看向顾迟:“你觉得他好看?”
当然不是,顾迟很是无语,但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夸奖前男友好看:“怎么优秀的成功人士还关心这种问题?”
前男友更窝火了,扣住顾迟的手臂不让他挣开:“约个这样的,你裤子脱得下去吗?你这么英俊的男朋友在你面前,你瞎了吧你?”
“前。”顾迟提醒,“前男友。”
严易辰都要受不了了,他只是想要个钱而已,被当成鸭子就算了,怎么还一直被羞辱长相,而他除了跟顾迟的前男友比莫须有的阳刚,并没有其他能反驳的。
“他妈的,老子没和他约。”严易辰总算说了一句带脏字的人话,然后又开始不做人,“你以为遍地都是男人搞男人的变态啊,我正常得很。还有顾迟,钱你到底给不给了?”
“我给你!”前男友说,“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有毛病吧!”严易辰看神经病一样,“老子很想看到你吗?”
但他还是让前男友又扫了一次他的收款二维码。
顾迟没能拦下来,想想算了,毕竟前男友是一名无比优秀的成功人士,不稀罕这点钱。况且他还记得前男友的账号,回头打过去也可以,现在他只想马上走,到家里好好反省,为什么当初高考的时候做错了两道选择题。如果不是差了那几分,他就不会上那个大学,就不会到这个城市来工作,就不会帮同市的堂姐来接孩子,就不会在酒店前台被前男友撞上还认为他在付费约炮,还约严易辰这种人。
可前男友还拉着他不放。
“求求你不要走,”前男友看着顾迟,眼睛里似乎有水花,“我好想你。”
顾迟愣住原地,又有点失神,前男友那张脸,露出这种可怜的神情,总是会让他心软,原来隔了几年也不例外。
“你在床上特别浪。”前男友说。
我就不应该参加高考,顾迟想,我应该留在家乡种地,建设新农村。
一个小时后,前男友在床上压着顾迟问:“我操得你爽不爽?”
顾迟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说话:“老子要是回去得了艾滋就回来找你索命。”
前男友听了这话,非常不高兴:“像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有病,我都没嫌弃你。再说了,这是我的错吗,是你……”
这个不合格的酒店,连安全套尺寸都不合适。前男友咬着他的脖子问能不能不戴,顾迟……顾迟也鬼迷心窍答应了。
前男友跟他说没和别人做过,他是相信的,这家伙能和其他人发生亲密关系的概率,远比他在床上被人揍的概率低。
前男友问:“这几年你怎么样,我听我哥说,你没有去实习,找了一个垃圾公司。”
顾迟又有点后悔没有趁刚才上床的时候杀了前男友了。他的公司当然算不上垃圾,还是R市的纳税大户,不过和前男友这个sb解释什么呢。
前男友却还在喜滋滋地炫耀:“我跟你不一样,我来谈生意的,好几百万的生意。”
“生意呢?”
前男友愣了愣,然后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数量,说:“可能没了。”
顾迟刚幸灾乐祸了一秒,就听到前男友继续说:“算了,本来也不是很想找这家供应商的,但他们太热情了还非要我来实地看看。没了再换一个吧。”
wcnm,居然是万恶的甲方,还是那种态度不好,约定时间却爽约的垃圾甲方。
“四舍五入,就是我为了嫖你花了几百万,”前男友说,“你应该高兴。”
手机又响了一声,前男友打开,外放了语音。
“周总,您到了吗?其实也不是很急,主要是您一直没接电话,有点担心您的安全。”
真他妈不是人啊,顾迟想。
前男友休息好了,又凑过来想再战一场。
“我觉得你还是去谈生意吧。”顾迟说。
前男友却居然马上坐起来:“你在求我帮他们吗?那你至少要付出一点诚意吧。”
“爱去不去。”顾迟发现这人几年没见,更神经了,当这是什么言情剧现场呢,下了床准备去洗澡,“老子要走了。”
前男友拦着他:“就一个要求而已!”
“你又有什么破事了?”顾迟只能问他。
“留个联系方式。”前男友说,“你的号码都换了,也太绝情了。起码以后约炮的时候考虑一下我吧。”
“你不是来谈生意的吗?”顾迟问,“你谈完还不走?”
前男友说:“没关系,虽然很远,但我可以千里送来找你约。”
“你在哪儿工作?”顾迟问。
前男友说了一个地方的名字,那个地方离顾迟住的地方,直线距离大概七十公里不到,高铁的票价都只要20块钱,近得被人戏称是R市后花园。
顾迟说:“不用了,太远,还是不麻烦你了。”
第2章
顾迟坐起来,准备去把顾希铭接回家。
他当时被前男友拉住走不了,极其无奈地开始与对方磨嘴皮子,等回过神来,小朋友已经和严易辰一起消失了,还收到了严易辰的一条短信。
“铭铭饿了,我带他出去吃饭,”严易辰说,“不能让他听到你们那些恶心的东西。”
顾迟稍微放心一点,一抬头,又看到前男友在盯着他,还扯着他的袖口不放。
前男友说:“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怎么瘦得骨头都快没了。不过以前抱起来也很硌人。”
“先生。”前台问他,“需要给您办理入住吗?”
“哦对,”前男友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订了房的,名字是周齐。”
他却朝顾迟伸手:“你的身份证也给我一样。”
顾迟后退一步:“我干嘛要给你?”
“因为现在住酒店一人一证,”前男友耐心解释,“我很遵纪守法的。”
“我自己有家。”顾迟说,“不用住酒店。”
“你邀请我去你家吗?”周齐觉得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再办一下退房。”
“你不要再装听不懂人话了。”顾迟觉得跟前男友说话实在很累,比和几岁的小孩相处还累,“我们已经……”
顾迟的话没说完,因为前男友突然抱住了顾迟,他的下巴贴着顾迟的后颈,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顾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声音:“我刚刚都那么暗示让你抱一下了,你怎么这么不主动。”
顾迟:“……”
“你陪一下我吧。”前男友说,“我很想你的。我有时候经常晚上做梦梦到你,要么枕头湿了,要么床单湿了。”
“……你不要突然抄袭断背山。”顾迟有些无奈,可是前男友还是不松手,让他的肋骨都有些疼。
顾迟想,这周围都是商圈,还有个小型儿童乐园,足够让顾希铭玩上一阵,趁这个时间,和前男友上去坐一会儿,也不是不行。毕竟这么久没见,他对前男友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像一不小心就给陪到床上去这种事情,非要说自己没有预料到,未免也太虚假了一些。
顾迟一边穿衣服,一边给严易辰打了个电话,严易辰催着他快过去,说要赶高铁回去,时间快到了,又抱怨了一番,说饭都吃完了顾迟还不过来结账。
前男友却跟在后面问:“你去哪儿?”
“去接孩子,拖太久了。”顾迟说,低着头把围巾系上,没有看到前男友阴沉了一秒的脸色。
“喂,”前男友叫他,“留个电话。”
顾迟叹一口气,还是说给了前男友听。
“我会经常来找你复合的。”前男友说,“我对你这么痴心不改,我知道你特别感动。”
“……”顾迟再次陷入失语,推门走了。
到了餐厅,严易辰果真坐在那里还没有结账,顾迟又去结了一笔账,严易辰自然挺高兴:“弟弟这么客气还请吃饭,破费了。”
“没事,”当着小孩不能吵架,顾迟冷冰冰地说,“比起钱,还是要脸更重要。”
严易辰笑笑,没再说什么,反正马上要走了,他只要得到儿子的好感就够了。捏了捏顾希铭的脸:“爸爸要走了,给爸爸做个飞吻。”
小孩做了一个飞吻,他又说:“这几天开不开心?”
“开心。”顾希铭说,“爸爸我困了,要回去睡觉,爸爸拜拜。”
严易辰这才走了,他前脚一离开,后脚顾希铭就不困了,对顾迟说:“我还想再去玩一会儿蹦床可以吗?刚刚没玩几分钟,爸爸就说饿了去吃饭。”
顾迟便又给他付了一次钱,坐在外面的休息茶座,看一群小孩在蹦床上越跳越高,而家长们只能在外面玩着手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他些微体会到了一点当同性恋的幸福。
“哪个是你的孩子?”旁边有个人坐下来,在问顾迟。
顾迟指了指:“那个穿黄色裤子的,其实那是我的……靠,你怎么又来了?”
前男友:“难道还能是路过吗,当然是专门过来的。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又没聋。”
“其实你真的约炮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前男友自顾自地点了两杯饮料,“可以理解,没有我在身边,你也只能找些三流货色充数了。”
“那真是谢谢你哦。”顾迟说。
“我就是这样痴心不改。”前男友继续讲。
顾迟又忍不住抬眼看前男友,这个人继承了他母亲的好皮囊,五官有着超越了性别的艳丽,顾迟学的是理科,并没有太多的文学内涵,只是觉得好看,可能会很适合许多写美人的古诗。
当然,这只是在前男友不张嘴的情况下。一旦打破宁静,顾迟只会想出来一句:美人为何要说话。
美人似乎总是该有点疏离感的,那种只可远观的可望不可即,才让人念念不忘。而前男友明明不是这种类型,他只会说:什么玩意儿。
顾迟看顾希铭玩够时间了跑出来,叫他:“小顾,来这里!”
前男友看着小朋友跑过来,他问:“两三岁的小孩能长这么高吗?”
顾迟莫名其妙看他:“他已经七岁了。”
“哦……”不知为何,前男友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愉快了不少,“我跟小孩不太熟,不了解他们该长什么样。”
“舅舅,”顾希铭拉着顾迟的手,“谢谢你今天来接我,辛苦你了。”
真是个有礼貌的儿童,一句话就让顾迟安慰了不少,很想让旁边的某个成年人也学习一下。
可是要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一点意外,正值打车的高峰期,排到的序号让顾迟又要再等很长一会儿,昨天下了场雨,一夜之间温度就降了下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在路边站着总有些冷。而当前男友的车第三次一不小心开过来时,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不再询问顾迟的意见,而是问顾希铭要不要坐他的车。
“我开了暖风。”前男友还这么诱惑道。
顾希铭很容易地动心了,坐上来还说:“谢谢哥哥。”
前男友却不太满意这个辈分:“还是叫叔叔吧,我跟你舅舅是……朋友。”
“谢谢叔叔。”顾希铭立刻就改了,又抬脸看着顾迟,似乎是在观察这到底是不是舅舅的朋友,顾迟摸了摸他的头,有些心不在焉。
“假期快结束了,”顾希铭说,“为什么不可以一年四季都放假呢?”
“上帝是公平的,”顾迟说,“要劳逸结合,比如我们这些大人就希望小孩每天都在学习,结果你还是放假了。”
小顾不想上学的理由有很多,学校里要按时午睡,上课的时候不能乱跑,还有他的名字太难写,很累。
至于顾迟不想上班的理由……妈的,难道不想上班还需要理由吗??
前男友说:“到了,我开进去吧,你给我指路。”
语气听起来太过于正常,让顾迟一时疏忽,到楼下才意识到什么。
“我还可以送你上去。”前男友果然这么说。
“成功人士,你还是去谈生意吧。”顾迟说,“有点职业道德。”
“谈完了啊。”前男友看向顾迟,“我来找你之前,为了赶时间只好赶紧把意向合同给签了才走的。”
顾迟实在有些忍不住,压低声音说:“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要分手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讲诚信的学生,”前男友也跟着他小声说话,“现在我已经是个商人了,我们商人出尔反尔不是很正常吗?”
顾迟发现自己还是不该自不量力和人吵架,拉着顾希铭的手上楼去了。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转头想去看,但前男友的车已经不见了。
这才不到一分钟,顾迟想,果然是一往情深,痴心不改的前男友。
顾希铭回去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找出iPad跟堂姐通视频电话。顾迟一边漱口,一边听着顾希铭在小房间里跟妈妈说话,想着这波折的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接到了堂姐的电话。
“你居然给他钱?”堂姐问,“而且是不是还打算不告诉我?”
看顾迟果然默认的样子,堂姐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哎,算了,你这就是和伯母一样,经常心软。他肯定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好欺负了,还好铭铭跟我说了。”
这倒让顾迟有些吃惊,顾希铭那时候好像还在低着头摆弄玩具,他都没想到这孩子不但每句话都听进去了,还能回来跟妈妈告状。
“我有时候都觉得铭铭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堂姐提到儿子,“在我面前根本就不愿意去见他爸,还要我哄着,说回来给奖励才出门,结果一过去,严易辰还能以为他宝贝儿子多喜欢他。”
顾迟觉得这样多好,小时候就学会这一课,总比七情上脸什么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强。
“我把严易辰给骂了,让他还钱。”堂姐说,“等会儿把钱给你转回来,本来让你跑一趟已经挺麻烦了,怎么还花钱啊。难道要让他占便宜吗?”
顾迟也没话可说,他的确这样,出门买菜都能被人要更高的价,看着就是一头可以宰一刀的肥羊,最大的努力也就是学会了把八千块讲成五千。
“铭铭还说,遇到你朋友送你们回家……”
“是以前大学时候认识的朋友,很久没联系了。”顾迟有些快地打断了对方。
堂姐却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严易辰说是你男朋友。”
令人尴尬的沉默中,顾迟还有心思想:堂姐当初离婚的时候还是应该把这狗男人砍了,就算因为钱被要回来,而恼羞成怒揭露他的私生活和性取向,也起码应该记得加上一个“前”吧。
虽然是,刚上完床的前男友。
第3章
大概是阴影太深,这天晚上,顾迟居然梦到了前男友。
前男友那时候还不是他男友,坐在他的对面低着头写作业,顾迟看着,总觉得有哪里奇怪,问他:“你这个握笔姿势是不是不太对?”
“嗯。”前男友承认,“你应该过来,手把手地纠正我。”
“算了,写得出字就可以了。”顾迟并没有这种打算,继续用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写他的小组作业。
“你的电脑太旧了。”对方还在评价,“我给你换一个吧,不要谢谢我。”
“能用就行了。”顾迟不理会他,“你别整天浪费钱。”
“顾迟,”前男友突然说,“你这几天对我特别冷淡,是不是你在心虚,因为爱上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不小心,顾迟的电脑突然就翻了。
醒过来的顾迟,也从床上掉到了地板上。
梦里出现了妖魔鬼怪,严重影响了顾迟的睡眠质量。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顾迟看起来有些形容憔悴,同事都忍不住问:“怎么请假一天反而看起来跟加了班似的。”
“带小孩很累人的。”顾迟这么反驳,当然,说的不是他侄子。
“你昨天没来可是错过新闻了,”同事有些八卦,“老马好像做成了一个大买卖,还给我们都送了下午茶庆祝。”
老马是另一个事业部的,和他们的工作交集并不多,也不算老,不过三十出头,最近为了追他们部门的一个小姑娘,总是往这里跑,有了业绩想炫耀一番也很正常。
顾迟并没有很感兴趣,但同事都主动提起话题了,他也不能装死不搭理,自然要问一句:“签了哪个公司啊?”
“好像也就是一个小企业,签了原料供应,但那个老板周齐是周正信的二儿子,”同事说,“老马特别爱吹牛嘛,他还说什么,要是合作顺利了,过两年正信集团的业务也能拿到手了。你看过几年前的新闻没有,那个周齐好像其实是个私生子,在外面养了十几年才认回来的,没想到还能夺权了。”
大家都喜欢八卦,兴致勃勃地聊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恩怨,譬如某国王室的狗血,某公司的内部斗争,现在居然还有……阴魂不散的前男友。
“他都自己出来创业了,也不一定是什么夺权吧。”顾迟还是没忍住说,“周正信还有个大儿子啊。”
“好像都被他逼到国外去了。”另一个同事也参与进来,“说什么身体不好去疗养,才三十几岁就出身体问题,傻子才信!”
顾迟并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是傻子,也更轮不到他来了解内幕。听着前男友在别人口中成了一个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聪明人,他又在恍惚间想起昨天的前男友,接电话的时候,顾迟看见前男友的侧脸,眉骨略高,鼻梁挺直,这几年也变得成熟了,乍一看是有些凌厉的长相,也挺能唬人,比如老马就不可能猜得到他这个生意是怎么做成的。
前男友是个……很特别的人,而顾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太适合这样的特别。
这样想着,堂姐的电话却又打了过来。
“我刚去你家里接铭铭,”堂姐说,“门口站着一个男的,好像就是你那个……前男友。不过看到我他就走了。”
走了也好,顾迟这样想着,可回家关上门,又总觉得外面有脚步声,反反复复地打开门,只看见空荡荡的走廊。
就像他这几年来每次想起前男友的时候一样,都在告诉自己,断了也好。但如果真的这么觉得,他就不会一次次地让前男友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心情不佳,顾迟也不是很想做饭了。给自己点了个外卖,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我等不到你,就去吃了个饭。”前男友站在门外,还提着打包盒。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饿着自己,这人还说:“给我双拖鞋,菜快冷了。”
顾迟没有让开:“你怎么还没回去?”
“你昨天才睡了我,今天就让我滚吗?”前男友却这样反问,“太无情了,你应该对我负责。”
“先生,这是你的外卖吗?”外卖员到了,却被前男友堵在外面,想想还是忍不住把外卖从两人之间递过去,毕竟狗血同志言情剧好看,可是外卖软件上的确认送达更重要。
“是我的。”顾迟忙说,接了过来就打算关门。
果不其然,前男友拦住了他,手伸进门缝里,让顾迟没法关上门,低着头对顾迟说:“我突然又饿了,把你的外卖分给我吧。”
他好像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找得很好,趁着顾迟没回话,挤了进来,把门带上。照理说这种私闯民宅的行为是应该报警的,但顾迟是个不浪费警力的好公民,前男友要外卖,那就给他好了。
前男友却没吃,打开看了一眼:“你的胃病是不是更严重了?”
仿佛神医再世,连把脉都不用就能诊断病情,只是说起依据就不太好听了:“吃饭不准时就算了,还整天吃这种猪食。”
回家吃饭不准时,那是因为前一天请了假,今天就要多加会儿班把工作做完才能走,资本家就是这样,榨干他们劳动人民的每一滴血,并不会关心他到底有没有胃病。前男友这个资本家倒是挺关心,把顾迟的外卖直接扔垃圾桶了,将自己带来的食物推给顾迟:“吃这个。”
顾迟又想起今天在公司里同事们谈论的话题:“你来找我,告诉你哥了吗?”
前男友说:“当然了。我跟他说了,让他一把年纪,不要操心我们年轻人的事。”
“……你别把人家给气病了。”顾迟明知道自己在瞎操心,却还是这样说。
“你怎么不关心我。”前男友颇为不满,“我前些天才刚生了一场重病。”
“感冒了吗?”顾迟问,这是他能想象的,前男友会得的最重的病了。
“嗯,”前男友说,“很难受的,饭都吃不下了,只能喝粥。”
顾迟咬了一口前男友带来的豉汁凤爪,的确不错,也是奇怪,顾迟住这么久了,点外卖还是只能点到猪食,前男友却仿佛一个美食GPS,从来不会被任何的营销和虚假排名所欺骗。
“你看我重病缠身还来找你复合,”前男友依然在自顾自,“你不要再当负心人了。”
顾迟抬头看向前男友,前男友又在很委屈地看他,这人的下睫毛对男人来说过于浓密,眼睛又亮,但在顾迟眼里,简直就跟哈士奇装博美一样的效果,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开始轰炸:“你跑我这儿来说段子呢?大哥我明天要上班的,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扯,老子是同性恋就非要恋啊?谁要跟你爱来爱去啊,你看不到这仨字中间还有性?都他妈成年人了,别满脑子谈情说爱了,你搞完还不够吗?”
话一说完,顾迟又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前男友居然都好几分钟没说话,他也低着头,没有去看前男友的表情。顾迟承认自己怂,怕看了又会脑子变成浆糊。
直到他听见前男友说:“哎,原来你也觉得昨天只搞一次不够。”
第4章
所以,依然是那个问题,高考的时候,为什么就偏偏要多做错一道选择题。
非要找原因的话,当然是可以有很多借口的。比如那道题的确很难,设置了很多陷阱,做错的人特别多;又比如那天考室的空调一直在滴水,他坐在旁边,听得心情烦躁,疏忽大意了一点;比如其实最后交卷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其实发现了,却已经没时间改过来。
可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的错,再多的外界因素,那个做出决定的人总是顾迟自己。
前男友虽然已经长得比他高了快半个头,可人家又没有强暴他,都是成年人了,床也是你情我愿上的。而且前男友这次还很乖,主动问他有没有安全套,可是他哪里会没事买这种放着只会用来过期的东西,到头来,又发生了一次会被贴在疾控中心做反面教材的同性性行为。
前男友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手掐着他的腰:“我感觉你胖了。”
顾迟刚想说这是工作肥,前男友又箍得更紧了:“现在抱起来比较舒服,以前全是骨头。”
“别摸了。”顾迟觉得痒,“我说,你的公司也没倒闭吧,怎么你还不回去?”
一想到前男友的公司员工可能在苦苦等着老板回来签字,顾迟就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惨。
“明天走。”前男友困了,脑袋埋在顾迟的脖子里,“你们公司过段时间要去那里开分公司了,你申请调过来吧,那里的面比这儿好吃多了。”
“你打听得还挺清楚。”顾迟咬牙,“垃圾公司就不劳你挂心了……不要咬我!”
他可不想明天上班被同事议论。
“昨天晚上我还做梦了,”前男友闷闷不乐地说,“梦到你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要去接小孩,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特别伤心。”
能不能不要一边把你的手越摸越往下,一边说我能跟女人结婚这种鬼话,顾迟很想这么跟前男友说,但还没来得及,又听到前男友说:“然后我就听到孩子叫我爸爸。”
顾迟深吸一口气,才说:“你看过那种故事吗,就说一个小孩看瘸子走路姿势很好玩,跟着学人家走路,学着学着,就真的变成瘸子了。”
前男友没有回答看没看过,只是声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似乎是不明白顾迟想讲什么。
“你再这么装下去,我怕哪天真的就要在精神病院看到你了。”顾迟说。
顾迟当然知道,这是前男友的惯用伎俩,因为他平时本来就不太正常,装蒜的时候也异常诚恳。无论顾迟怎么告诉他不会复合,前男友都能继续天马行空地装听不懂。
现在他又开始装了:“所以不管我到哪儿,你都会来看我吗?”
“不管你到哪儿,”顾迟说,“你和我都不是一类人,以后别来找我了。”
在床上说这种话,实在非常煞风景,还很装模作样。连前男友都会生气,话都不说了,也不再乱动,可是双臂并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顾迟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前男友可能打算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压死。
顾迟看不到前男友的表情,想象一下,大概是比黑云还阴沉的,果不其然,顾迟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前男友的声音:“你想得美。”
前男友也不知道买的什么时候的车票,顾迟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倒还记得给他留一份外面买来的早饭。人是走了,顾迟心里却丝毫没有庆幸或是轻松一些,前男友跟他在一起前了好几年,再怎么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要是这样就消失,那才有鬼了。
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大坑,顾迟明明做不到假装看不见它,却非要这样假装。假装前男友没有出现,假装他继续平静而疲惫的生活。
生存是人人都必须扮演的滑稽戏。*大家都在演出自己的角色,比如顾迟的领导也在假装着,说是因为顾迟工作优秀,给他升职,把他派去刚成立的分公司,一板一信了——如果前男友没有提前预警的话。
可能是家族天赋,前男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极其挺得心应手,把他搞得简直没招,毕竟工资翻了快一倍,别人都在恭喜羡慕,他连一个正当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搬家也是个大问题,顾迟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多,但收拾起来也装了好几个大纸箱,有个纸片从装杂物的盒子里掉了出来,顾迟蹲下去捡,居然是一张菜单。
是挑食的前男友写下来的,这位大点评家自己根本不会做饭,却还要求多多,这好像是顾迟最开始试着满足前男友的要求,前男友写下来的。那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他很快明白,爱吃不吃,才是人间真理。
顾迟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纸片扔掉,而是找了本书夹起来,又放到箱子里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有些太聪明的小侄子来。
堂姐曾经跟他说,顾希铭有时候很会装傻。比如他想要什么玩具,堂姐有些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他并不会撒泼打滚喊着我就要,而是问:“为什么我们不能买呢?”
堂姐有时候会说一些理由,比如妈妈带的钱不够了。小孩听完了,又问一次:“为什么不能买呢?”
如此反复几次,把人给问烦了,东西就买到了。因为小孩子知道,堂姐是有这个钱的,钱包哪怕很空,也可以手机支付。
就像顾迟的底牌,早就被前男友看得一清二楚。一次一次,他根本没办法真的推开前男友。
*生存是人人都必须扮演的滑稽戏。——兰波《彩画集》
第5章
能够预见是一回事,真正再遇上,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顾迟原本准备的是,在工作上也许会和前男友有联系,他甚至去跟老马打听了一番,在老马的描述里,周总仿佛是个正常的商人,挑剔且事多,优点是不小气,不过有这一个优点,就很足够了。更何况他的工作范围和前男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也许他不会这么倒霉。
他当然没有这么倒霉,事实上,他还可以更倒霉。
刚过去就生了一场病,医生建议他做个胃镜,顾迟选了无痛的,可是要开始了,才遇到一个问题。
“没有家属不能做无痛的,”护士说,“这个是要全麻的,没有人陪同,等会儿检查出来你怎么办,医院担不起责。要么你就做普通的,没有麻醉。”
“我这刚过来,朋友家人都没在……”顾迟试着商量,“不会出什么事的,还是做无痛吧。”
结果自然是不行的,顾迟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能准备去换成堪比受刑的普通胃镜。
“不要换了。”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怎么没人陪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转过去看,前男友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看吧,我就说你肯定胃病没好。”
他把顾迟手里的单子拿过来,看顾迟还愣着:“还不去打麻醉吗?”
是让前男友当陪同人,还是拒绝他,选择连麻醉都不打,让管子从喉咙插进胃里?
顾迟要承认,这一刻自己变得不怎么有骨气,此情此景之下,这变成了一道很容易的选择题,没有必要为了面子承受多余的皮肉之苦。更何况既然遇上了,反正前男友也是不会走的。
“那你等一会儿。”顾迟说,“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前男友说:“我没什么事。”
顾迟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多看了前男友几眼,还是没有问出口。
出来的时候,因为麻醉的作用,顾迟脑子还是有些晕,甚至站都站不稳。果然没有人陪同还是不行的,这时候有人能扶住他,会好受很多。
过了一会儿就拿到检测报告,还是胃炎的老毛病,前男友拿过去看,又挺不满地望向顾迟。
顾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看得有些心虚:“你干什么?”
“算了,不说你了。”前男友说,“反正以后就好起来了。”
这句话实在有些莫名,顾迟问:“好起来?”
前男友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划过,理所当然而又漫不经心:“我搬过去了,就会好好盯着你的。”
他当然察觉到了顾迟的不愿意:“怎么,都一个城市了还要继续当炮友吗?刚才护士问我是你什么人,我都说了是你男朋友了。”
“你当我耳聋吗?”顾迟又被前男友气笑了,“你跟护士说话的时候我离你三米不到还没走远呢。”
“那我可以再去重说一遍。”前男友说,“要么?”
他好像还是在开着乱七八糟的玩笑,气压却愈发地低了,前男友的脸上没什么笑意,倒是拿出一串钥匙来:“在哪儿?”
“我靠!”顾迟一摸口袋,自己的钥匙果然没了,攥在前男友手里,“还给我。”
前男友却已经把钥匙收了起来,又变了脸:“你家里有茶吗?我不喜欢喝咖啡。”
“最好有牛奶。”他要求还不少,“我早上要喝的。”
牛奶是没有的,茶叶也没有,可这天晚上,前男友依然拎包入住了。
顾迟又思考了一阵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前男友今天看着病历单的时候,样子太能唬人了。阴着个脸,简直让他想起刚入职的时候,被前辈皱着眉批评的恐惧——还要乘以十。前男友还骂他,说等他得了胃癌在朋友圈发水滴筹的时候,一定不会给他捐钱。
但现在前男友看起来又不这样了,一边指挥着人放东西,一边跟顾迟说:“你怎么不租大一点,这两个人哪里够住。没有办法,我只能为了你委屈一下了。”
顾迟差点以为真是自己求前男友来住的,又想起别的事:“上次你乱给的那五千块钱,要回来了,还给你。”
前男友早忘了钱的事情,却还记得顾迟那个糟心的前姐夫:“我现在觉得,不该那么想你,那人长得太磕碜了,你应该不会品味这么低端的。”
所以跟你上床就是品味高端了吗?顾迟想这么问,但前男友大概会挺高兴地给予肯定的回答,然后再让他品味高端一次。
可惜他今天实在很累,也不舒服,胃部还在隐隐作痛,明天又要上班。一杯热水递过来,前男友说:“吃药。”
顾迟把药吞下去,又看了看前男友,还是没忍住:“你今天为什么去医院?”
“我是一个爱护身体的人,”前男友坐过来,手臂环绕过来,试图抱着他的腰,“每年都要体检的,而不是犯了病才去医院。你应该向我学习。”
顾迟眼看着有人搬了个砂锅进来,放在他根本不怎么用的厨房里,前男友还在说:“这是我专门找来的土制砂锅,煮粥炖汤都可以……”
“周总,”顾迟又打断他,“我没有出柜,短时间内也没这个打算。”
“上次因为你,我堂姐知道了,我还要让她别告诉我爸妈。你可能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对我来说是。”顾迟想,自己可能的确有些无情了些,按照体位平等的原则来说,他也的确是睡完了前男友还不负责,“我们俩长久不了,你当初分手的时候不就明白吗?”
“难道你还要回去传宗接代吗?”前男友看顾迟没答话,隔着衣服,手贴在顾迟的小腹上,“那就跟他们说你已经有孩子了,是我的。”
顾迟眼看着搬东西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把砂锅给砸了。
“别胡说八道了。”顾迟说。
“那怎么办?”前男友又开始委屈,“你也太难伺候了吧。”
第6章
但前男友大概真的心情不好,这天晚上也单独去别的房间睡了。
顾迟却有些不太习惯了,半夜醒过来,想起隔壁还睡了个人,又坐起来,往外面看。
似乎灯还亮着,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也不知道前男友哪里来的脸教育他要健康作息。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问前男友,但是问出来了,好像又显得自己很关心。更何况,前男友还不一定会老实回答他。
但顾迟等了一会儿,灯依然亮着,他还是站起来,推门出去。灯亮着,人半躺在床上,原来是已经睡着了,忘关灯而已。
顾迟放心了一些,又给前男友把被子往上拉一点。前男友的头发有些乱,散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一些。脸是压在胳膊上睡的,一侧的脸上被手表压出了痕迹,看起来有些好笑。
更好笑的还是自己,这块表大概能花掉顾迟多少年的工资,他居然还会让这种人住进来,实在是最近没有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顾迟看了一会儿,抬手关了灯,才走回去躺在床上。前男友可以不打卡,他可要上班,可是现在对方睡得熟,他却在失眠,世上有的事情真是没有道理可以讲。
大概是熬了夜的原因,顾迟早上起来漱口的时候还有些不舒服,干呕了几声,一抬头,又看到镜子里的前男友。
顾迟抽了张纸擦干净嘴边的牙膏沫:“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出来吓人啊?”
“我送你去上班吧。”前男友说,“我有车。”
“……我走路去,”顾迟拒绝,“就八百米。”
前男友觉得更不错了:“那我陪你一起过去。”
的确是不长的一段路,前男友却拖拖拉拉,还停在路边看公告。
他一边看还一边念:“被通缉人员于12月31日前投案自首,可视情况从轻处理,犯罪情节较轻的,还可以免受处罚。如果自己不方便,可以委托他人代为投案,在投案自首的鹿山被公安机关抓到也可以按投案自首处理……怎么感觉在年末大酬宾,不去自首都亏了。”
“我要去上班了。”顾迟说。
前男友说:“我也需要投案自首。”
顾迟欲走的脚步又停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前男友。
“虽然我对你痴心一片,情深似海,你对我铁石心肠,冷酷无情,我也不该……”
“不该干涉我的工作,把我调到这里来。”顾迟说起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点烦躁,过来才发现这边的事情更繁杂,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刚来不久就胃病复发。
“不该不戴套。”前男友补充完,还低头看着顾迟,挑剔道,“你穿太少了,这样不行。”
他还试图把围巾摘下来给顾迟栓上,的确是栓,打了几个结,顾迟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围巾还是因为前男友在气人。前男友边系还边说:“你看,公安部都对罪犯从轻处罚了,你跟我复合也是顺应国情。”
“我觉得跟你完全没法聊。”顾迟说,“还有,你哥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前男友的眼神突然变了,但手指还留在顾迟的脖颈间,有一丝凉意:“你怎么拉黑我没拉黑他?”
“……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存他的号码。”顾迟没想到前男友会问这个问题,“他说……”
前男友的手指往上一点,又按住顾迟的唇:“现在就忘了,别听他瞎扯。”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发生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可能也就是一般的尴尬。可这是在去上班的路上,来来往往人也不少,旁边还有个早餐摊,风险系数就很大了。
早餐摊旁站着的那个人,还很像他的新同事。
顾迟将前男友的手拍下来,同事这时也拿好了早餐转过身来:“小顾?咦,周总怎么也在这儿?”
前男友倒很淡定:“我去你们公司谈点事。”
本来应该是藕断丝连谈感情的上班之路,突然变成了三人之旅,实在有些猝不及防,顾迟被打岔得忘记了要跟前男友说的正式,还要应付着同事的好奇询问。
“怎么认识的?”前男友在答话,“认识好久了,我那时候还没成年吧,他算是我的家教,给我辅导高考。”
我他妈那时候也没多大,顾迟在心里腹诽着,又听见同事问:“小顾是名校毕业啊,那你肯定高考成绩很好。”
“还好吧。”前男友突然谦虚,“他辅导完,差点就落榜了。”
操。
顾迟只能无声地骂出口,那是因为你他妈所有志愿全都只填了一所学校!
第7章
也不知道前男友是真来谈工作还是一时兴起,反正他一路走进来,都没有保安拦着他。
顾迟也没管,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发着邮件和东南亚人困难地沟通着,那边写着语法错误的文字,居然还在质疑他是不是英语不好。
前男友倒是中途给他发了一次消息,问顾迟,如果再让他的上司滥用职权一次,把他调过来跟自己对接,是不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顾迟在回邮件的间隙里,摸鱼给前男友发着信息:“我又不是卖鸡鸭的,你要我给你的连锁餐厅供应东南亚橡胶吗?”
周齐这时正在办公室里,低着头看着手机,突然笑了笑,倒把对方吓一跳,问他哪里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没有。”周齐按了锁屏,“看时间而已,就快到饭点了。要不就去你们食堂,可以吧?”
“当然可以,您不嫌弃就好。”
周齐提出这种要求倒也不奇怪,顾迟公司的食堂算是挺有名气的高质量,想去尝一尝很正常,放在周齐身上就更正常了。总经理对公司食堂的饭菜还是挺有信心的,把周齐带进去,一转头刚想给周齐介绍一下特色菜,人却已经不见了。
“小顾,来这儿坐嘛,还有一个位置。”热情的同事招呼着,坐的那张桌子边有一个空位。
顾迟笑了笑,没说拒绝,但也没走过去,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张望什么。但他很快等到了,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挡在路中间。”
搭在顾迟肩膀上的手,食指上有一颗痣,过于眼熟,让顾迟一时不察,被这人拉着坐下来,还顺走了餐盘里的一块鱼肉。
“你谈完了吗?”顾迟问他。
前男友说:“哪有这么快,最起码还有三四五六七**次吧。”
顾迟知道前男友又在瞎说:“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你在干嘛。”
前男友咬了一口红烧肉正在嚼,指了指鼓起的腮帮子:“吃饭。”
“至于吗?”顾迟说,“因为对我痴情一片?”
他都快跟前男友一样张口就来了。
前男友把食物咽了下去,敲了敲顾迟的餐盘,有点责怪地看着顾迟,仿佛在谴责顾迟对粮食的不尊重。
算了,前男友本来就是这种人。顾迟又想起同事八卦的时候说起前男友,来来去去都是说他脾气古怪。甚至有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听起来简直跟笑话一样,那种带点擦边性质的party里,别人都是莺环燕绕,嘴里和手上都不干净,有些着急的直接就搂着去了房间。只有顾迟的这位前男友端着盘子去找服务生问:“你们这里的海鲜居然都是些冻货,还有宣传的蓝鳍金枪鱼,怎么吃起来口感都不对了?”
现场在的人大多是些达官显贵,前男友那长相又格外出挑,服务生一走眼,还以为这位客人也是被送进来陪酒的外围,言语就不太友善和尊重,问他怎么是真当自己是来吃饭的,还不去陪客人。言语摩擦间吵了起来,前男友的哥哥在他打12315投诉前把他给拖走了。
不过那家会所很快因为卫生问题被举报,让食药监局和工商局给查了,闭店整改了挺长一段时间,后来就变得生意惨淡,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热心人士。周先生说不关他的事,都是巧合。
顾迟倒也很希望,前男友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也只是巧合。而不是前男友突然想起来了,就可以来肆无忌惮地占据他的空间,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是前男友一腔痴情,在进行所谓的穷追不舍,也是他等在门的那边,前男友发出一分贝的响动,他都会立刻开了门等前男友扑过来,还要仿佛是自己无可奈何一样。直到……前男友再一次觉得没有兴趣了,说句分手,一切又变成梦幻泡影。
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顾迟并不想再一次从一个城市逃离,也不想被房东扣下押金不给。这些都是前男友不会在乎的小事,可他会想到这些琐碎的让人心烦的小事,甚至远大于感情的挫折,因为根本无法假装不存在,他需要再一次扔掉前男友的牙刷和拖鞋,需要再习惯一个人住。
这靠他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顾迟这么想着,好像为他寻找外力找到了一个理由。
还好,外援大概马上就要到了。
前男友好像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清闲,除了中午短暂出现一阵子,又很快消失不见了。最后跟顾迟说的一句话就是:“记得要喝汤。”
顾迟没那么急,坐在原地,好像坐了有一会儿,等到饭菜都凉了,他才站起来,去盛了一碗有一点咸的汤。
他倒是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唯一的那一把钥匙,放在了前男友身上,上班的时候他也忘了讨要回来。站在新租来的房子门口,才发现进不了门,只能给前男友打电话。
顾迟听到那边的嘈杂声音:“你在开会吗?那我出去找个酒吧坐一会儿。”
“不用。”前男友这么说,“我马上……”
他停了停,好像意识到面前的事情并不能马上完成:“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人很快就到了,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有些好奇地盯着顾迟,像是在琢磨着这是老板的哪位。
顾迟觉得尴尬,说了声谢谢,看对方又马上准备走:“你们的会……什么时候结束啊?”
“还有三四个小时吧,”小姑娘说,倒马上想起有事情给忘了,“周总说让你记得给他开门。”
顾迟觉得前男友也真好意思,再等三四个小时都半夜了,他凭什么要为前男友耽误自己的睡眠时间,又不是锁了门前男友就没法睡觉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管前男友。
“醒醒。”有人在叫顾迟,拍着他的脸,顾迟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听到自己在被批评,“怎么睡沙发上了,门也不关。进贼了怎么办。”
顾迟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这不已经进了嘛。”
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情,也不知道前男友怎么听笑了,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别是吹风吹发烧了吧。”
“当然发烧了,”顾迟半坠梦中,胡言乱语,“我脑子烧糊涂了才会跟你……”
前男友把顾迟抱起来,放到床上去,又问:“你刚才说,跟我什么?”
顾迟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没有答话,十分不配合前男友的工作。
前男友挺不满的,作为惩罚,俯身下去,又多亲了几下。
一大早,顾迟的家门就被敲响了。
顾迟骤然惊醒,想起前两天接的电话,翻身跳起来要去开门,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前男友在门口的声音:“你来干嘛的?”
顾迟抽了抽鼻子,空气里有一股焦糊味,很明显,前男友又煎糊了不止一个鸡蛋。
而前男友居然还好意思说:“我下厨呢,不要打扰我。好好一顿早饭都被你毁了。”
“别在人家这里添乱了,”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要开股东会议了还不回去,还要我来请你吗?”
这把声顾迟也很耳熟,便是周齐那传说中的,家族斗争失败被周齐挤下去的哥哥。
周齐沉默了几秒,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语气:“我有事情。反正是你推给我的,你替我去就是了。”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传宗接代的事情。”周齐理直气壮,“你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当然是我来担负重任。”
哥哥好像被他气笑了:“你还传宗接代?”
“之前不到三个月,不方便告诉你而已。”周齐说,“对吧,顾迟?”
顾迟没法再偷听,更有些呆滞:“什么?”
他甚至说不完整句子,因为想说的实在太复杂,比如“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怎么都有孩子了”以及“你他妈问我干吗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还有“那你凭什么还赖在我的房子里给老子滚出去”。
“他一直不肯跟我复合,你看,连把你叫过来这种招数都出了。我没有办法,只能用孩子绑住他的心了。”
顾迟:??
周齐却还把顾迟拉过来,一只手摸着顾迟的小腹:“三个月前我们见面上床的时候,我没有戴……”
顾迟用几乎谋杀的力度捂着前男友的嘴,低头看着掉到地上的平底锅和焦黑鸡蛋,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该给前男友这个称呼再加一个前缀。
比如已故前男友。
第8章
顾迟以前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是那种有事的时候可以放心把工作推给他的同事,是乞讨者在一群人中都能精准选中的人,哪怕跟人有什么龃龉,他也能很快忘了,他以为自己是很难对谁产生怨念的。
原来恨一个人很容易,只要他把自己的年假全部耗光。
以前顾迟就吃到过教训,去各种部门走程序办事的时候,他这种老老实实走流程的人会吃亏,会被拖延,而胡搅蛮缠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因为怎么解释都无法沟通,反而可以很快达到目的。而前男友,无疑是深得精髓的这种人。
顾迟觉得前男友他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还让前男友去看心理咨询师,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了。仿佛前男友的精神病病毒是因为缺席了几次心理咨询才变异升级,而去一次就可以消除前男友那顽固的神经。
但哪怕内心觉得并没有什么用,顾迟却还是跟着去了。他和前男友的哥哥周晟坐在休息室里,倒觉得氛围还不错。这是一家私人诊所,环境装修都显示着贵,也不知道前男友没去的那几次是扔了多少钱打水漂。周晟给顾迟端了一杯奶茶:“之前让他去公立医院,结果那里反而不太擅长咨询,要看的病人太多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又经常胡说八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开了一堆药回去。”
顾迟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晟,他犹豫着,想问问前男友是有什么问题,但还没问出口,周晟就说:“他还说他情伤太重,无法释怀,需要我把股份全都转给他才能治愈。”
……算了,还是别问了。
周晟很高,哪怕是坐着,也让人觉得有十足的压迫感。更何况现在周晟还在顾迟的对面,用不高的音量说:“因为那时候是我让他跟你分手的。就是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弟弟的角色,而且还没有给钱。”
那你现在把钱打过来也不是不可以,顾迟很想开这种玩笑,又觉得扯淡。他可不觉得前男友会是那种会听哥哥话的人,事实上除了安检的时候,让他抬手就不会抬脚,其他的时候前男友基本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而周齐已经走了进去,他的心理咨询师在办公室里等他,看到周齐进门:“听你哥说,你已经开始说男人也能怀孕了?”
“怎么可能。”周齐面无表情,“你也是男的,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他妈的,我生不出来。”咨询师骂了他一句,“那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骗医保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你不行而已。”周齐过于自觉地坐下来,甚至开始给自己拿杯子倒茶,“他跟你又不一样。”
咨询师把他手里的茶叶罐抽走,换了茶包:“你怎么还专挑贵的喝,换这个喝,这个便宜。”
“蔡昀川,你觉得名字是取两个字还是三个字比较好?”周齐问他,“我其实比较想要女儿。”
“怎么这么入戏啊?”蔡昀川有些无语了,“我有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帮你做戏,我还以为就让你报个到应付家里人,现在发现你好像真的有问题!”
他和周齐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时候他读研究生,追的学妹在戏剧社里排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外形过关的男主演,结果突然发了疹子脸肿一圈,效果堪比毁容。急得上火的时候,学妹说,她们系有个学弟,帅得上过街拍营销号那种,而且长相和角色性格也很贴,都是那种看起来有点冷的,和原本那位男主演有些像。
“就是不太好请。”学妹说,“他不爱理人的,而且好像还经常不来上课。”
蔡昀川觉得这不是问题,作为一个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可以跟一切老师同学搞好关系的人,越困难他越觉得有挑战性,更何况他也想看看那位学弟到底是长成什么样。
结局就是,学弟挺帅,沟通失败,而他们的男主演,依然是那位脸肿上阵的男主演。
周齐不愿意被麻烦,但跑来麻烦他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而且,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所以本质上来说,周齐根本就不是他的病人,但这些日子下来,蔡昀川也难免有了一点好奇心。
“其实我以前我不知道你哥为什么这么担心你。”蔡昀川说,“说实话,我感觉你比我接触过的病人好多了,也就是有时说话欠打而已。怎么现在看着还有妄想症状了呢?”
“他自己有病。”周齐说,“就老是怀疑别人也有问题。”
“那你也不能让你男朋友怀孕,”蔡昀川心不在焉地安抚,“其实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去流产了,回去记得给他炖点好的补身子。”
“男人不可能流产。”周齐居然还好意思这么反驳他。
“那男人也不会怀孕的。”蔡昀川告诉他,“虽然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跟你前男友发生过什么,都还是建议你用正确的方法来复合。”
“现,”周齐又纠正,“现任男友。”
“他承认了吗?”蔡昀川问。
“那当然,我们孩子都有了,”周齐说,“我准备婚礼在国外办,你就别来参加了。”
“……我想去建议你哥,”蔡昀川努力忍住想暴打周齐的冲动,“让他把你马上送去精神病院。”
前男友最后没有进精神病院,顾迟也没有拿到五百万人民币,但前男友退了一步,和他哥一起回去。
机票定得很快,当天晚上就起飞,顾迟没有去送,太远、太晚,也太贵。前男友没有强求,只是说让他记得吃药,回来要检查。
但是不正常这一点还是没有变的,出门前,他突然对顾迟说:“我今天出来的时候你在休息室看电视。”
“对啊。”顾迟回忆起来,是有这回事,闲得无聊的时候,工作人员帮忙打开的,好像在播什么肥皂剧,他看得也不是很认真,“怎么了?”
“以后不要看电视了。”前男友说,“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顾迟又有些微的崩溃:“你怎么还沉迷这个人设了!那我老实告诉你,我已经……”
算了,他还是没有前男友那样的神经和脸皮,说不出来他已经打胎了。
前男友却已经听得不太开心了,又眨眨眼睛看着他,好像顾迟犯了什么错似的。
顾迟被前男友这么望着,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前男友今天是在干嘛。
顾迟自己扯不断又舍不得的事情,希望有外力来帮他,觉得既然迟早要结束就不要再来一次。现在看来哥哥是没用的,可他这个举动却让前男友像应激反应的小动物。前男友当然能想到,是他告诉了周晟地址,可起码现在是不愿意分手的,固执起来也非常执拗。平时话那么多,现在却开始弯弯绕绕,不愿直接说出来。
仿佛在怕被他拒绝。
顾迟又在叹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前男友交流沟通。
“周齐,”顾迟说,“快下楼吧,你哥在等你呢。我也不会走的。”
“嗯。”前男友答应了一声,关上门的时候,又说,“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以前的名字。”
他又喃喃自语地说:“还是三个字的名字比较好听。”
顾迟愣了愣,等完全没有声音的时候,他才又去翻出来那张前男友随手写下的菜单,最后的留言写着:“可能对你太难了,不过好好做的话,味道不好我也会宽宏大量原谅你。”
还是这熟悉的欠打的味道,真是没有变过,落款是他记忆里的另一个名字。
第9章
作为一个私生子,周齐在被认回来之前是有另一个名字的,而且并没有那么快改回来,至少在顾迟认识他的时候,并不是这样一个泯然众人的名字。
而一切的起因,也是来源于他大学时候的一时心软。
“喂,张老师,有什么事吗?”顾迟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没事,不打扰,您说就是。”
他听了一会儿,有一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行,那我明天去一趟。”
“顾迟,”下铺的室友都忍不住说,“我们院里要是有滥好人评选,我肯定投你。”
“没办法,”顾迟还忍不住帮人辩解,“他们也是临时有意外,反正很快就结束了,不会耽误太久的。你明天自己去图书馆自习吧。”
“也是,反正你成绩好。”室友翻了个身,“要换成我,一开始就不会掺和这种事情。”
顾迟这时候正处于大一的下学期,还很有热情地参加了很多课外的活动。有的是为了学分,有的则纯粹是一时的兴趣和好心。每周固定的某天,没有课的下午,顾迟会坐上公交车,去城市的另一边当志愿者。
那是一个特殊教育学校,主要接收的是有智力障碍的儿童,顾迟这种志愿者的工作难度并不高,只是很繁琐。比如教他们怎么开电脑就能教半个小时,还要看着这些小孩不让他们乱跑,又或者防止他们把铅笔吃掉,甚至会有低年级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让在座位上不要乱动,就连厕所也不敢去上,最后还要老师来给收拾。
顾迟连续不断地去了一个学期,到了期末,想到要准备考试了,就和特殊学校那边打了个招呼,这几周就不去了。
他还帮学校做了点其他的事情,最近这个学校要来一位企业家,捐了好几栋教学楼的那种,说是来看看发展情况以及有什么缺的。学校很重视,除了校领导之外,还找了一名形象气质很好的女老师陪同参观,顾迟去的时候,看到老师在咬笔头犯愁,便忍不住帮忙写了介绍词,连参观路线都一起看了一遍。
张老师说,校领导一行人出去考察,本来今晚的飞机,没想到恶劣天气,航班全部取消,包括那位女老师,今天回来是没戏了。虽然还是本校的老师更了解情况,但没有准备,问顾迟能不能明天过去,撑一下场。
“你更好看嘛。”张老师还这么说,“形象好多了。”
顾迟打开电脑,找出资料,又想起来应该看一看明天是谁要来,不然到了现场,连名字都叫不出,那就丢脸了。
还好查了一下,这名字还有些难念,姓周名晟,人也挺低调的,是一个人过来,还特地提醒了不用搞什么仪式。
“周晟?”住在本地的室友听到这个名字说,“你不认识啊?就我们上次庆祝你得奖去吃饭的餐厅,贵得你大出血那个,就是他家开的,他们集团挺大的,什么领域都掺一脚。不过他是没什么名气,他爸才是掌权的,他是独子,唯一继承人。”
顾迟有些想发笑:“你怎么这么八卦。”
“因为我看到好几次推送的新闻了,说他年轻多金。”室友发出仇富的言论,“资本家的多金都是建立在我们劳动人民的血和泪上的!”
“你付出什么血泪了,是我掏的钱。”顾迟说。
室友被顾迟伤害很深,叫嚣着明天多比顾迟复习一天,一定能考得把顾迟吊起来打。
顾迟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周晟来得很准时,除了带一个助理,也没有其他的随行人员。顾迟的压力瞬间小了许多,一路走过去,讲得也挺流畅,带着周晟去参观学生的活动室时,周晟突然问:“你在这里当志愿者有收入吗?”
顾迟一愣:“没有的。”
如果有收入,那就叫兼职而不是志愿者了,而顾迟其实也不缺这点钱,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大贡献,空闲的时间来一趟而已。
“你是哪个学校的?”周晟却问他。
顾迟想,这位老板是不是问得太多了,还是自己今天真的撞了大运,被青眼相看?
果然是异想天开,周晟听完他的回答,只是说:“那你成绩挺好的。”
原本还可以更好一些的,顾迟想,因为几分之差,没能上更好的学校,也不是不遗憾,好在这个学校也不差,而且管得不严,让顾迟有时间可以做点别的。
有个小孩看到他们站在那里,居然跑了过来,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又很矮,只会扯着周晟的衣服下摆。周晟低着头看他,又摸了摸脑袋,这小孩又掏出一块糖来,摊在手心给周晟看了看,又在周晟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去的时候,自己把糖纸剥开吃了下去。
周晟似乎觉得挺好玩的,等小孩又跑远了,转头跟顾迟说:“你觉得这里发展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迟停顿了一下,“这里其实学费收得不高,所以也一直挺缺人手,这些孩子也不太容易带。可能基础设施差了一点,但可能我觉得还是用心更重要。”
“所以你就跑来义务帮忙吗?”周晟问,“连学分都没有?”
听起来仿佛是在怀疑动机似的,顾迟有点不高兴了:“有的事情也不需要目的吧,或者说,人的恻隐之心本身就是目的。我妈每天忙着给流浪猫煮鸡胸肉,抓着它们去绝育,难道图的是猫给她叼一地的死老鼠来改善伙食吗?”
周晟被顾迟这个比喻逗笑了,心情也似乎好了一些。等结束以后,顾迟忙着去赶公交,他主动说顺路,可以送顾迟一程。
车没开多远,周晟就主动聊了起来。
“我是七八年前开始资助这个学校的,那时候我听人说,我在外面有个妹妹,但是先天不足,有一点智力障碍。我妈让我不要管,说装不知道最好。”周晟说,“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有时候会梦见有个看不清脸的妹妹,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管。就选了这个学校,做些慈善活动,来假装安慰自己。”
“后来呢?”乍一听到豪门秘辛,顾迟有些不适应,但对方既然说了,自然是想他继续问下去。
“情报有误。”周晟居然笑了笑,“他智商没问题,比我还高,也不是妹妹,搞得我白期待了。”
……转折太大,顾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但是他比这些小朋友还难相处,”周晟说,“我之前想给他找个辅导的老师,怎么都不合适。刚才我突然想,也许比起名师,一个脾气很好,有同情心的大学生更合适。所以我想问问,你暑假有时间吗?”
第10章
周晟说,他弟弟不笨,只是有点不听话,顾迟却有些不太相信。他这半年来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大部分的家长都不会承认小孩有问题。就算没有智商问题,也有可能是多动症或者孤独症,需要经过行为矫正才更有利于成长。
更何况听周晟描述出来的样子,这小孩的成长环境也不太健康,他很想建议周晟带他弟弟去看看医生,却不太清楚这位先生的脾气如何,会不会听完把他从车上扔下去。
“暑假我定了回去的车票……”顾迟的话还没说完,看见周晟的手机亮了起来。
写的名字是“弟弟”,看来就是周晟刚才说的那个人了。随便看别人的手机是不对的,但是顾迟一不小心,被那张设置的头像吸引了目光。
看起来是胡乱拍下的正面,被拍的人还有点不愿意,一只手想挡住镜头,另一只手遮了眼睛。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可以看出不俗的相貌。
以及年龄,看起来起码十六七岁了,如果真有什么病需要矫正,那也已经有些晚了。
人总是不太公平的,就连同情心这种东西,也会选择区别对待。看到这般模样,就会有一种怜惜涌上心头,会让顾迟想:这么漂亮的小孩,如果真有什么病,那也太可惜了。
“我在外面,”周晟在接电话,“这时候你怎么不在学校?”
那边不知道是给予了什么回答,让周晟的语气变得无奈:“可是如果你的高中读不完,你就会变成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半文盲。”
他这样的指责很显然没有生效,因为马上就告饶:“好好好,我搞错半文盲的定义了。”
他又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试图用食指抚平皱起来的眉头:“下学期就高三了,他们学校不准备放暑假,继续上课,他跟老师吵起来,还自己跑回去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劝回去,”周晟故意这么说着,车已经缓缓停下来,“你是不是到了?快下车吧。”
顾迟下了车,他又想想,对周晟说:“周总,可以等我期末考结束吗?”
回去跟室友说了这事,室友很迷茫地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顾迟反问,“忘了给你抄笔记?”
“钱啊!”室友痛心疾首,“怎么人家连钱都没说给多少,你就上套了啊。那这样吧,我有个表妹也需要补习,麻烦你每天晚上去给她上课,我一定会给你报销两块钱公交车费。”
“我也不会一直去的。”顾迟说,“就是去看看他弟弟到底什么情况。”
也顺便看一看,那双被挡住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不过顾迟觉得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不那么好看,也是该一视同仁的。
“我靠,”顾迟拍了拍脑袋,“你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我好像还真有事情忘了问。”
他居然忘了问问周晟,他那个弟弟到底叫什么名字。
周晟并没有给顾迟留下联系方式,让助理记下来了顾迟的手机号,跟顾迟说了句祝他考试顺利,就让司机开车走了。搞得顾迟现在想问,都找不到人。
“他说不定就是忽悠你呢,跟你说了周家是独子,哪有什么弟弟。”室友说,“你还记得你一到学校就被骗了五十块钱吗?有人跑来推销什么大一要用的东西,我们这一排寝室,就你买了,回头还发现是坏的根本用不了。”
“一年了,你怎么还拿这个事来说,”顾迟斜了室友一眼,“有这闲工夫,去看你的八卦吧,还能发挥你唯一的作用。”
也不知道室友是当了真还是闲得蛋疼,过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来跟顾迟说:“我刚去问了我表姐,她以前在正信集团的一个公司当过行政。她说老周总的确只有一个儿子,不过一直传说他有个私生女,一直没认回来。”
靠,怎么从内到外,关于性别的问题全都传得这么不对。
顾迟不禁开始怀疑,这名未曾谋面的高三学生,怕不是为了认祖归宗去做了变性手术,才会精神变得有点不正常。
如果这样的话,可不是他能涉猎的领域了。
等等,未成年人可以做手术吗?
第11章
“周晚月?”顾迟还是有些惊讶,顺手拿了支笔,把他想象的名字写下来,心想,难怪会被人误会。
“周挽越,挽天河的挽,越关山的越,”助理在电话说,“他妈妈是个华裔,只知道从古诗词里瞎翻,也没想过这名字不适合男孩。”
顾迟把刚才写错的名字划掉,又重写了一次,把地址也记下来,问:“那我这周末早上九点去,对吗?”
他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把车票退了,和父母也说了学校这边有点事,要晚几天才能回来。至于晚几天,他不太知道,也没有再重买新的车票。隐隐约约的一种预感让顾迟觉得,他这次可能没有那么快能回去。
“十点吧。”助理说,“或者十一点。”
顾迟想,再晚一点,都能吃上午饭了。
助理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其实你去太早也没意思,他大概也不会听你给他补习的。”
顾迟觉得有些尴尬,想结束话题,可助理又继续说:“或者你也可以不去。跟你说句实话吧,周先生就是受不了他了,才想去找个看得住他的人。”
这话就说得有些刻薄了,还带着那么一点不屑,助理说:“不然你以为他那么有时间跑去一个智残学校吗,他本来是想找个有经验的看护老师的,结果遇到了你。他突然就觉得,可能找个冤大头也不错。”
靠,还真被室友说中了,顾迟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很想揍这个助理。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没有必要非说给当事人听吧?还好意思说弟弟不听话,这个哥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先生让你说的吗?”顾迟不想再磨叽,直接就问了。
助理果然犹豫了一下,说:“他只是想再给你打个预防针。”
顾迟觉得周晟实在是有点过于绕弯子,他不喜欢这种被耍的感觉:“这样真的其实……挺无聊的。我也没有在跟谁谈生意,不要这么博弈,你说是吧?”
“不是生意吗?”助理却这么反问,“但我正准备给你打钱。”
如果是几年后的顾迟,他立马就分享他的银行卡号过去了,但是大一的学生里还会有像顾迟这种人,还抱有一些过于无知的想法,比如自己不怎么缺钱,也不是为了钱,再过几年他会选择核爆掉自己这个脑子,但人总要有这种阶段的。
助理这次好像变得真有些惊讶,确定顾迟不要酬劳以后,变成了真心实意地劝顾迟别去了,分享的是他身为社畜的经验:“他弟弟真不是什么你需要去做慈善的对象,没钱你图什么。周总想找个滥用好心的人来帮他弟弟,但事实上人家再怎么都比我们这种普通人好过一万倍。”
“我要真收钱,那才是绑定了,”顾迟说,“你们到现在只告诉我一个名字,我也要去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帮助他的能力。”
“可能等你回来,就发现自己需要帮助了。”助理这么说,“看来周总还真是遇到了个好心的学生。”
顾迟觉得奇怪,这恐吓威胁的节奏,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个暴力反社会杀人狂,应该穿上防弹衣去了。所以当他真的准时走进周家的住宅时,实在有些懵圈。
餐厅里的少年还没注意到来了人,正在拿着手机进行视频对话:“他们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我早餐想要一个欧姆蛋都没有,就给煎了个荷包蛋,还煎得不好。”
“给你做饭就不错了,”手机那头的女士在说,“你想想,你妈是小三,你又是个私生子,给你做得难吃点不是很正常吗?”
顾迟还没明白这是哪位说话如此直接,就听到这小孩说:“小三也不能浪费食物啊。”
“那你往好处想,”那位女士说,“可能她们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做菜很难吃。”
这话实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显然面前的人被说服了:“那我会监督她们做好的,晚安。”
“以后不要晚安了,”女士说,“你考虑一下时差好不好,大晚上你妈还要看你直播吃早饭,哪怕是煎糊的荷包蛋也会饿的。”
少年说了妈妈再见以后,顾迟又怔了怔,才意识到那句“你妈”不是骂人的语气词,而是在陈述事实,看来助理所言非虚,果然是中文不太好。
尽管已经基本确认,顾迟还是保险起见,问了一句:“你好,你是周挽越吗?”
那在照片中被刚好遮住的眉眼,居然是五官里最好看的地方。眉飞入鬓,配上一双冷冷望向他的眼睛,完全与周晟那温和的气质相悖,怎么也想不到是一对兄弟。
周挽越把叉子放下:“嗯,我是。你吃早饭了吗?”
顾迟不由有些感动,还知道关心他吃饭了没,看起来真的挺和善的。他以前上中学的时候,为了早上多背几分钟的书,就养成了不吃早饭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改过来:“没吃,不用……”
“那你还是别吃了。”周挽越说,“怕你被毒死。”
看顾迟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又补充道:“这是一个笑话。”
周家的佣人们并没有在厅内,也幸好没在,不然顾迟总担心面前的人真的会被毒死。
还是咎由自取。
第12章
周挽越有一个自己的书房,并不大,似乎是临时改出来的,只放了一张书桌和搭出来的书柜,说实话,看着有些寒酸,但他好像并没有很在意。
他问顾迟:“你哪科比较好?”
顾迟觉得说自己哪科都不错这种话有些不要脸,反过来问:“你哪科比较薄弱?”
周挽越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为他:“我觉得我成绩挺好的,每科都能及格。”
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顾迟估算了一下,觉得如果周挽越的分数就是刚及格,那可能连个好点的二本都上不了。他索性自己站起来,翻了翻放在籍:“这些辅导书你怎么都没做?”
“他们天天发卷子让做题,”周挽越说,“我都没时间吃饭了。”
他给顾迟递了一罐饼干:“早饭。”
顾迟算是发现了,周挽越跟他接触的这半个小时,唯一的主题就是吃。
周挽越看他不接,又皱起眉来了:“吃早饭。”
顾迟有些抗拒,他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没有被人看着按顿吃饭的喜好,尤其是面前这个比他小的男孩这种语气,命令似的。
也许并没有小太多,可是对大一的顾迟来说,从分秒必争、毫无自由可言的高三脱身,一瞬间变成自主支配时间与金钱的成年人,就总会有自己已经长大了很多的错觉。面对高三的学生,都会觉得自己已经是学长了,应该有威严一点了。
“真的不用了,”顾迟又拒绝道,“我不吃。”
周挽越的动作停了下来,又静默了几秒,跑出去又回来,带了一盒牛奶。
“这里很穷乡僻壤,”周挽越说,“你不能要求再多了。”
顾迟一时都不知道反驳他哪句,比如他没有要求什么,这里是别墅区也不是穷乡僻壤,还有正在讨论你的学习成绩呢,你怎么还在执着于吃早饭。
因为要说的话太多,顾迟索性把饼干撕开了,低头咀嚼起来。
周挽越总算满意了,坐在对面看着顾迟:“本来我哥要找个人给我补习,我不太同意的。他还说你的学校很好,是综合排名前三,我说排名第三的学校有起码七八所呢,他好像就不高兴了。但我后来想想,你们学校的食堂好像很有名。”
他撑起手臂,靠近还在被迫吃早饭的顾迟:“你带饭卡了吗?”
顾迟被呛到了。
周挽越很无辜,他觉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他都请了顾迟吃早饭了,顾迟也应该回请他一顿,这叫一报还一报。
“你可以找我哥报销的。”周挽越说,“我很凄惨,他们不给我钱,怕我跑了。其实我就想到外面加个餐都没钱,佣人做饭还难吃,我哥也不回来。”
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顾迟想多问几句,又觉得似乎不太好。周挽越这个私生子在周家的待遇,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干预的。
他是怎么来这里的?他以前在哪里生活?为什么突然把他认回来?为什么又怕他跑?问题实在很多,但顾迟又解决不了。再说看周挽越这个样子,整个屋子里都没找出比他高的佣人来,想虐待他也是有点难度的。
“现在有点来不及了,”顾迟说,“我的学校在另一边,等坐车过去,食堂的午饭都卖完了。”
他想,或许该给周挽越一点奖励机制:“你今天陪我一起做题行吗?如果我们做题做得顺利的话,就有时间去吃我学校食堂的晚饭了,还更丰盛。”
顾迟在特殊学校里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对小孩这么说话。等小孩完成任务的时候,再给他们几句夸奖,谢谢他们帮忙,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他们本该做的事情。
但周挽越明显不太一样,他说:“好啊,先把你饭卡给我。”
“你看什么?”他还问顾迟,“我当然要留个东西押着了,万一你反悔,那我岂不是白帮助你了?”
顾迟就这么被忽悠着交出了饭卡,周挽越接过顾迟的饭卡后,他才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顺便把课本也放到顾迟面前:“好了,现在你有哪里不懂,需要我帮助你的?”
顾迟:“……”
第13章
吃午饭的时候,顾迟才又思考,周挽越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姨的厨艺虽然没有特别好,但也不至于糟糕到食不下咽的地步。有荤有素还有汤,而且早上还在说吃了会中毒的周挽越,现在也吃得挺香。
顾迟也并不是一个专业人士,即使觉得周挽越哪里不对,也并不太能准备地判断他到底是什么问题。
起码智商上应该是合格的,刚才顾迟选了一套英语的高考真题和周挽越一起做,他还没有做完阅读题,周挽越就已经把笔一丢:“我写完了。”
顾迟一边说着“不能乱写啊”,一边把卷子拿过来,又看了起来。
他的眼皮跳了跳,又把参考答案翻出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家教一样批改卷子。
“不是说成绩刚及格吗?”顾迟问周挽越。
“有吗?你听错了吧,”周挽越说,“我说的是能及格。”
顾迟感觉自己似乎又被耍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周挽越,仿佛真的是自己理解错了意思一样。他又把卷子压着推给周挽越:“你完形填空错得有点多,这几个词的意思其实是有区别的。需要我给你讲吗?还是你自己看参考答案?”
周挽越却歪了歪头,盯着顾迟,他这张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都已经帮你做完一套卷子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但在顾迟差点就爆发之前,倒是把试卷拿过来了:“好吧,我再帮你看看。”
他看得也不是很认真,过一会儿又抬头看顾迟,问:“你一个小时多少钱?”
不但没钱,可能还要倒贴请一顿饭,怎么想,都实在有些亏。顾迟决定让自己不那么廉价:“很贵的。所以你要珍惜。”
“很贵吗?”周挽越挺满意,“那你多陪我点时间,让我哥多花钱。”
“我也不讨厌你,跟你比较合得来。”他居然还说。
他这句话简直让顾迟充满了疑惑,这还叫不讨厌吗?说实话,顾迟刚才差点以为周挽越在故意耍着他玩了。
“之前请的老师基本都是四五十岁了,跟他们有代沟。而且经常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生气了,”周挽越说,“特别奇怪。你比较好。”
哪怕这古怪的夸奖来自古怪的周挽越,顾迟还是会有一丝被鼓励到了的感觉,仿佛他刚才的忍耐也有了一点价值。他想,周挽越的确是有些不善于跟人沟通,可能情商也很低,但心眼不坏。看到他没吃早饭,还知道给他拿饼干牛奶。又挺可怜,一个突然被带回来的私生子,连想出去吃饭的钱都没有,还要刷顾迟的卡,虽然只是饭卡。
而且……周挽越还长得实在有些对他的胃口。
顾迟倒没有什么别的绮念,毕竟对方还是个高中生。但作为一个未出柜的基佬,能在做慈善的时候让自己赏心悦目一下,也不是什么错事。
“该吃午饭了。”周挽越说。
顾迟一看手机,刚好十二点,周挽越仿佛是个人形挂钟,一刻也不耽误,一边站起来一边对顾迟说:“下午要带我出去啊,你答应了的。”
顾迟又尝了几口菜,还是没忍住问周挽越:“你觉得很难吃吗?”
毕竟他刚刚亲眼看着周挽越加了一碗饭。
“没有啊。”周挽越这么说,和上午的说辞完全不一样,“还行吧,我喜欢喝这个汤。”
“但你早上还在说吃了会中毒。”顾迟说。
“是啊,”周挽越不以为意,甚至还抬头问旁边的阿姨,“为什么早饭能做得那么难吃呢?”
顾迟决定不说话了,还是默默把这顿饭吃完,下午早点把周挽越带出去。
这个宅子总让他充满了危机感,或许下一刻厨房就会有菜刀冲着周挽越飞过来,而他也要负上连带责任。
下午的测试并不是很顺利。
周挽越做题还是很快,但错误率上升了很多,有几道大题甚至直接放弃不做了。顾迟改完问:“你是英语比较好吗?”
“其实,我是一个文科生。”周挽越说。
顾迟看着面前的这套理综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挽越却对他的态度不满意:“你不信我吗?我可以给你背中国气候分布。”
“不用了。”顾迟忙阻止他,“那你是……文科转理科了?”
顾迟见过理转文的复读生,为了能考上分数线,这反过来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难度实在不小。
“我爸说男孩学什么文,”周挽越说,“第二天就给我换了理科转学校了。”
他垂着眼说话的时候看不清表情,就让人容易脑补,让顾迟觉得愈发可怜。顾迟说:“好了,今天不做其他的题了,哥哥带你去X大。”
去之前,顾迟还是给周晟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听起来挺惊讶的,汇报以后回来说:“周先生说没问题,让你们好好玩。”
顾迟带周挽越出去,原本是还有另一个想法的。X大也算是一所名校,校园氛围很不错,他想如果带周挽越来看看,也许能让周挽越有那么一点学习的动力。
但是一下公交车,还没走几步,顾迟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周挽越的名字。
那人很快赶了上来,是一个穿着X大附中校服的女生:“周挽越,你怎么现在才来上课。”
“我不是来上课的啊,”周挽越说,“我说了,周末补课是违规的,我不参加。你不觉得我没去教委举报就很善良了吗?”
“高三大家都是这样的,而且你成绩还不好,更应该多补习。”女生还在劝他。
但周挽越明显没有心领人家的一番好意:“我要去吃晚饭了。”
“那明天周一,你会来吧?”女生却又问。
周挽越说:“可明天就该放暑假了。”
他还问顾迟:“你就已经放暑假了,对吧?”
女生的眼睛好像都红了,终于不再说什么,一个人跑了。
“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周挽越边走边跟顾迟说,“之前还打电话问我怎么不来,学习委员有工资吗这么尽责。”
“她可能是喜欢你。”顾迟这么猜测,X大附中是一所很不错的中学,升学率和重本率都很高,在这种学霸频出近视也高发的地方,周挽越这种长相,想也想得出来有多鹤立鸡群。
周挽越停下脚步,看起来颇有些震惊。
“居然假公济私。”周挽越说,“太卑鄙了。”
第14章
说完请客,结果发现饭卡没钱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尴尬,况且周挽越还点了不少。
顾迟身上带的现金也不够,而且窗口的阿姨都已经打好饭了,也不能让周挽越给倒回去。放眼一望,也没有发现熟悉的人,期末考试一结束,大部分人都回家了,留在学校的,大部分都是需要备战考研的,当然还有顾迟室友这种,人在本地,反而拖延着更不想回家,说回去就会被剥夺睡懒觉的权利,还要做家务,宁愿再在学校多待几天。
感谢懒惰的室友,没有懒到一整天待在寝室里,还知道出来吃顿饭,并且撞上了顾迟,让顾迟终于抓到一个可以帮忙刷卡的人。
室友一边端着餐盘往前走,一边抱怨:“怎么点这么多……你不是去给那个姓周的妹妹补课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人家是男的。”顾迟无语地纠正,又瞟了周挽越一眼。
“怎么可能,我说了,我都帮你打听过了!”室友还在强调,“是私生女。他们家特别封建迷信,开个新店能算五六次命,如果是儿子怎么可能现在还不公开。”
“我他妈都见过人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吗?”顾迟只恨不能把室友一键消音,靠近一些,在室友耳边说,“别说话了傻/逼,我旁边这个就是周正信的二儿子。”
室友表情都凝固了,坐下来好一会儿,才问顾迟:“你把他带学校里来干嘛?”
顾迟想想解释太麻烦:“我请他吃饭。”
“难道不是我在请他吃饭??”室友想到刚才被扣的钱,还有点心痛,“我还以为是个小学生呢,怎么看起来都十七八岁了,这不是该在学校里吗?”
顾迟又想起来刚才遇到的X大附中的女生,不再理会室友,问周挽越:“你在X大附中上学啊,那每天回家不是很远吗?是不是因为不想早起才……”
“还好。”周挽越说,“你坐公交车,时间就会比较长,我有司机。”
顾迟:“……那怎么今天你还和我搭公交车?”
“司机被我哥叫走了。”周挽越说,“我也没有驾照。”
说得像委屈了他似的。
“你真的不去上课了吗?”顾迟还在纠结于这个问题,“你现在基础一般,如果不去学校会跟不上的,总不能高三一年这么浪费了吧。我只能给你辅导一下,附中的老师要好得多。”
周挽越正在吃菜,没有马上回答,等那道菜吃完了,才说:“我要去的啊,但现在应该放假,我等开学就去。”
室友在旁边已经受不了了:“你怎么过个高三还要求放暑假,这也太春秋大梦了,傻了吗?我们那时候一周都只放半天的,高考就是这样。”
顾迟却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顾迟试探着问,“因为学校按规定要放假,所以你不能去上课?”
“不是吗?”周挽越反问。
当顾迟把自己代入到周挽越的逻辑里去想问题,他混乱的思路似乎终于清晰了一点。
周挽越的刻板行为并不那么明显,甚至看起来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色彩,但他居然其实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到了时间就应该吃饭;说让他帮忙,他就会认真帮忙给顾迟做卷子,并且索取回报;学校应该放假,他就不该去上课。可顾迟居然又说不出来周挽越有什么错。
高三很重要,所以哪怕学校有那么一点违规,你也应该学会变通,因为学业最重要。这些话跟普通的小孩讲,是有用的,但顾迟在特殊学校里好歹也当了半年多的志愿者,他知道这种小孩固执起来,怎么都没用。虽然周挽越真的不是弱智,也没有死板到没救,比如给自己点菜的时候还挺灵活的,毫不顾忌一人份的饭量到底该有多少。但很明显,他也不算特别正常的人。
这可怎么办才好,本来文科转理科就有很大难度了,现在还准备两个月不去上课,到时候一开学,落下别人一大截。
“你爸不管你吗?”顾迟突然想起周挽越那个有些独断专行的父亲。
周挽越说:“我到现在只见过他一次,他让我哥看着我。”
然后周晟就成功把担子转交到顾迟这里了,顾迟忍不住想,这是搞击鼓传花吗。
第15章
晚饭吃完还没几分钟,周晟的助理就打来了电话,问周挽越什么时候回去。
周挽越看起来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说:“七点,我坐公交车。”
“那司机在X大北门等你。”助理却这么说,原来车都已经开了过去。
周挽越挂了电话,抬眼看向顾迟:“明天来之前,记得吃早饭。”
顾迟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依然还没有决定明天要不要去。
“也许我哥说得有道理,”周挽越说,“找个同龄人是比较能相处一点。”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同龄人,恰恰相反,周挽越和很多同龄人都不太合得来,比如学校里的同学,还有刚才那个一直在顾迟旁边聒噪,打断他们说话的家伙,他都不太喜欢。
顾迟说:“我比你大。”
虽然可能只有一两岁,但也是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之间的鸿沟,他跟周挽越这种还没高考的中学生可不一样。
周挽越有点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晃着双腿。夏日里的傍晚,太阳还没有那么快落下去,斜照下来,实在是适合校园男女谈情说爱,在各种角落里成双成对出现。在这种气氛里,连顾迟这个单身狗的语气都温柔了一些:“我不是专业的老师,也给不出复习计划,最多给你讲讲错题,还不一定能讲对。”
周挽越说:“没关系,讲错了我会帮你的。”
“可是你一直不去上课,”顾迟问,“学校不管?”
“我哥跟老师说过了,”周挽越回答,“他们没说什么。还有好几个在准备申请国外学校考托福的呢,也都没去上课了。”
“你英语也挺好的啊,怎么不……”
周挽越转头看了顾迟一眼,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但顾迟停住了。
顾迟问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这好像不是周挽越本人的意愿能决定的,或者说,他本人的意愿根本不重要,既然能随意转换他的学科,自然也可以不同意他的其他想法。
周挽越好像还没意识到顾迟突然又泛起的同情心,还在进行着奇怪的讨价还价:“或者你早点过来和我一起吃早饭。”
“我明天过去。”顾迟还是妥协。
周挽越这才满意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快七点了,我走了。”
他还让顾迟跟他交换了手机号,看着顾迟把他的名字输进去:“明天要先把今天的错题讲完。”
这都还把明天要干什么都安排上了。
顾迟在回宿舍的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以前看新闻,看过一个人走在路边被人推销着拉进美容院免费试用,试用了半张脸推销员就停下了,说试用结束剩下的要付钱。对方又不能顶着半张脸出去,只能全部买下。
这种人真够傻的,一开始就该坚定拒绝,怎么会给推销员忽悠人的机会呢,最后掉进坑里了吧。
而自己,怎么会把周晟的话听进去呢?这下好了,他要继续付费了,还找不到投诉的地方。
在特殊学校的时候,有那么几次,顾迟见过毕业的学生回来看老师。这些学生算是过得不错的,有了简单却稳定的工作,甚至还能回来找老师叙旧。
或许至少,让周挽越考上大学,把他拉回正常的轨道去。这是顾迟的愿景。
而周挽越的愿景要简单很多,他只着眼于当下,比如周晟到底该付顾迟多少辅导费。
“形成契约才有保障,”周挽越说,“不然他过些天就不来了。”
“不是前几天还说不需要吗?”周晟有些好笑,“怎么现在就来找资本家要工资了?”
周挽越说:“他让我比较有学习的欲望。”
“那些特级教师听到你这话会把你拉进黑名单的,”周晟说,“不过现在你大概已经在黑名单里了。不过你怎么让他答应的?”
“实话实说,”周挽越说,“告诉他周家人都欺负我,我特别可怜,需要他奉献爱心。”
“也没有吧。”周晟听着也不是很愤怒,漫不经心地反驳,“我觉得你哥哥对你就挺好的啊,这么关心你。”
“你吗?”周挽越说,“你把我的夜宵都吃完了。”
X大食堂里面点的菜,还有几道根本就没动筷子,周挽越打包带了回来,一回家,周晟就理所当然地拿了过去说谢谢弟弟,还记得给我带饭。
“我今天开紧急会议到现在。”周晟说,“只吃了这一顿夜宵。”
周挽越看着周晟,眼神里带了一丝同情。
“饮食不规律还大晚上吃东西的人容易得胃癌。”周挽越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抢我的饭了。”
“你不也准备吃夜宵?”周晟问。
“我很规律的,”周挽越皱眉,“一来到周家,才把我的规律打乱了。”
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和夜宵,结果周家人把五顿变成了三顿,还做得那么难吃。
他对顾迟是实话实说,他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第16章
“喂,”室友很没有素质地踢着顾迟的床板,“我觉得你那个……学生像一个人。”
“谁啊?”顾迟想了想,没有觉得周挽越和哪个人像。
“上次学生会凑人数,发免费票让我们去看的那个原创话剧,你不是也去看了吗?”室友说,“那个男主角,除了脸有点太方,五官都还挺像的。”
顾迟有些不记得了,别人都要了位置好的票,他拿的那张是比较靠后排的,那出戏也并不怎么好看,他早忘记男主角长什么样了。室友提起来,顾迟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但既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那大概也就那样。
所以顾迟这么判断:“想多了吧,我不觉得像啊。”
但室友的无聊简直达到了一种境界,他迅速在学校的官方微博上找到了那天的活动照片,还发给顾迟看:“喏,像不像?”
放大了看,眉眼之间是有些相似,但不知为何,室友的这份执着让顾迟有些厌烦的心态,他不是很想承认周挽越跟这人长得像,仿佛在打脸自己刚才说的话:“完全不像,你瞎了吧你。”
“啧啧啧,”室友也不晓得在感叹什么,“态度恶劣,你这人天天在外面奉献爱心,怎么不对你的室友多点关爱,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不需要爱心关怀了?我听院里的人说,你还把暑假实践‘三下乡’的名额让给别人了。”
“也不能是让吧,”顾迟说,“人家想要学分,我本来也准备……”
他本来也是准备回家的。好不容易才迎来第一个没有假期作业的漫长暑假,是应该到处去玩玩的。结果假期的第一天,就耗在了周挽越身上,而且目测第二天也即将不保。
怎么会这样呢?
第二天,顾迟下床的时候,室友被铁架子的声音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头露出被子,闭着眼睛对顾迟说:“我今天就回家了。”
“你爸妈催你了吗?”顾迟有些奇怪,室友原本的计划是至少赖一周以上。
“你这天天起得比鸡还早,”室友说,“影响我的精致睡眠就算了,也不帮忙带饭打水了,我留校有什么用,溜了溜了。”
顾迟好气又好笑,拿着手边的书,卷起来打了室友那极厚的脸皮。
“顾迟,”室友闭着眼睛说,“我知道你是挺好的,开学第一天我说想睡下铺,你都能立刻跟我换。但你这样迟早要吃大亏,我总觉得那小子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没钱吃饭这种话你也信,他那一件衣服都够我们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顾迟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什么好骗的。”
室友气得背过身去了:“那你可真是闲得找抽。”
顾迟抬起膝盖,自觉挺轻地踹了室友的背一脚,才走出门去。
他起得实在有些太早了,哪怕是在暑假,外面依然有些冷。顾迟只穿了短袖,抱着手臂勉强取暖,等着半小时一班的公交车开过来。
坐在车上的时候,因为路程太长,因为百无聊赖,因为种种给自己找的理由,顾迟想起了周晟见到他的时候,提的那个问题。
周晟觉得人做一切都是有目的性存在的,顾迟那时候反驳了周晟,他不喜欢被人问得太深,也没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交代太多,不如开个玩笑绕过去。
人做事情,当然有目的存在。比如母亲提前退休,突然少了很多工作,便会感到寂寞,出去和一群阿姨们喂喂猫,也可以收获来自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朋友和毛茸茸小动物的亲昵。资助贫困生的人也能拿到感谢信,人至少是要获得快乐,心理上得到满足的。
从这个角度想,周挽越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他看起来就非常我行我素,只在乎自己的规则和想法,并不太好相处。
昨天室友刚想跟周挽越多聊几句话,周挽越就仿佛忍受到了极限似的躲到一边,也不理室友了,像炸了毛一样。当然,这并非顾迟亲眼所见,而是室友在顾迟端饮料回来后跟顾迟说的。周挽越只是闷着头,说室友很吵——这当然也是事实,顾迟就经常受不了室友的吵想要暴打他。
可是想来想去,顾迟也不太知道自己这么浪费时间精力去帮周挽越补课是为什么。说实在的,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帮助人的事情可以做,去乡下给农民科普知识,去山区小学短期支教,去当义工都是不错的选择,顾迟的人缘也不差,他想做的话马上就可以找到地方去。为什么要去找周挽越呢?周家有钱得很,比起很多挨饿生病受苦的人,周挽越那点困难算不上什么。
顾迟都有点闹不明白自己了。因为想了这么多的理由,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脑海里又是周挽越坐在花坛边垂着眼的样子,让顾迟记得来跟他一起吃早饭,理直且气壮。顾迟并不知道周挽越一件衣服多少钱,但的确很漂亮——人很漂亮。
周挽越是个看起来有点孤独的小孩,顾迟想。
希望这两个月,能让他变得更好一些吧。
第17章
果不其然,这个点的周挽越还是在吃早饭。
看到顾迟进来, 周挽越放下餐具,探身去拿桌边放着的一罐还没拆封的饼干。
“你也没吃几口早饭啊,”顾迟坐下来,顺手拿了一片吐司,“我就吃这个就好。”
周挽越皱了皱眉,但还没有拦住,顾迟已经咬了一口。
顾迟咀嚼了两下,差点以为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但他试图吞下去都困难,只觉得喉咙传来一阵恶心,终于忍不住抽了一张纸,全都吐了出来。
他抬头去看周挽越,对方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幸灾乐祸的神情,还给他递了杯水漱口。
周挽越说:“我就说吃了会中毒,你看起来就很不行。”
佣人们没进餐厅,但顾迟瞥见有人走过去,似乎还在私语。他觉得周挽越的重点实在不太对:“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我说过了啊,”周挽越说,“可能他们就只有这水平了吧。”
顾迟不再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他又看了周挽越一眼:“他们对你很不满?”
“可能是吧。”周挽越的语气听起来也不是很苦恼,“我哥整天又不在,我就只能整天吃猪食了。不过昨天午饭还可以。”
是还不错,可这就更让顾迟心里冒火,这个家里的佣人不是做不好饭菜,只是针对周挽越而已,有外人在的场合,就立刻不一样了。还有那小得只有一张房,看来周挽越在这里的日子不算好过。
“我跟你哥哥说一声。”顾迟把手机拿出来。
“没这个必要吧,”周挽越懒懒的,“他们家里的情况,麻烦着呢。”
顾迟一怔,没怎么听懂,看向周挽越。
“你看这些人的年纪,”周挽越说,“连花匠都五十多岁了,不知道干了多少年。我就别没事找事做了,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但最简单的面包都能搞得这么难吃,还挺有本事。”他又点评了一句。
顾迟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总还是不舒服:“上一辈的事情,迁怒你一个小孩干吗?”
他明白周挽越的意思,这些佣人都在周家干了几十年,对周晟更有感情,而周挽越无疑是个外来入侵者。而周晟也不一定真的就会偏心这个弟弟,反而带来麻烦。
“不小了啊,”周挽越却还困惑地看顾迟,“我还有几个月都十八了,去谋权篡位把我哥赶下台也不是不行。”
倒还挺有雄心壮志,又让顾迟笑了笑:“你还是先把高中毕业证拿了再说吧。”
“你收到你的工资了吗?”周挽越问,“应该已经给你打了吧。他说你不给银行卡号,我试了试你的手机号,果然绑定了支付宝。”
顾迟一看,倒真是收到了一笔钱。
“我帮你要的,记得给我抽成。”周挽越很正经地说。
“啊?”顾迟愣了愣,“哦……好。”
其实他本来也在想,索性把钱给周挽越算了。
“好什么好,”周挽越又说,“你这人,本来看着就不聪明,怎么还真的这么好骗。”
顾迟又不知道回什么了。
“昨天你请了我吃饭,谢谢你。”周挽越又把饼干推给他,“我带过来的吃的就这一罐了。”
顾迟又想起刚才那让人牙齿发酸的味道来,问周挽越:“你怎么不干脆自己做?”
“我做?”周挽越说,“那我会比他们做得还难吃,我做饭的天赋值为负。”
顾迟又想到一个勉强算解决办法的主意:“我等会儿去跟阿姨说,以后早点过来,跟你一起吃早饭。”
周挽越对顾迟这个想法不置可否,直到做题的时候,顾迟没忍住打了一会儿瞌睡,周挽越问:“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七点半吧。”顾迟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样还准备更早过来?”周挽越撑着下巴看顾迟,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来,“你搬过来吧。”
第18章
“不行。”坚决反对的人居然是室友,“你还有没有人性了,是你说要留在宿舍,我才没有把我那两盆绿植带回家的。现在你倒好,见……背信弃义,顾迟你真不是个东西。”
“那是因为你要带一整箱的脏衣服回去洗,”顾迟反驳,“腾不出手来拿了。说得仿佛平时不是我在浇水似的,你家离学校也就十几公里,自己记得过来拿。”
“我的宿舍钥匙丢了。”室友拒绝道,“你他妈是不是真的……”
“你别瞎想了,”顾迟打断他,“我没想跟未成年人搞基。”
室友呛了水,一边咳一边还试图骂顾迟在说什么鬼话。
“还在装,”顾迟说,“之前跟我共用账号的时候,你把我的blued删了不止五次吧?”
删到最后,顾迟也懒得再安装了,室友在宿舍群里转发高校大学生成艾滋病重灾区的新闻,顾迟也就当没看见。谁知道这时候,室友的恐同病又犯了,让顾迟有些烦,索性直说了出来。
室友一直都知道,顾迟也不想再假装不知道。同性恋又不丢人,他之前也只是不想说出来平添事端而已。
这么直接出了柜,室友也有些没面子:“我是在担心你,你一看就是个傻的。你看这么快都被勾得没魂了。”
“我拿到工资了。”顾迟终于想出来一个搪塞室友的理由,“挺多的,所以才要过去。”
他又犹豫了一秒,还是问:“你为什么觉得我看上他了啊?”
“他把我的卡都刷光了!”室友说,“你居然还在问他吃饱没有!我当时就想揍你!”
周晟也不太赞同。
“爸爸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来。”周晟说,“你很喜欢他?”
“他不好吗?”周挽越装傻,“挺好玩的。”
“是挺好骗的。”周晟回答,“你别欺负人家,不然我还是把你送回学校算了。”
他又说:“你忘了你为什么要转学过来吗?”
周挽越自然没忘,但更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他们先针对我的。”
周挽越本来去的是一个私立学校,聚集了颇多商界名流的子女,环境要宽松许多,也要八卦得多。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沸沸扬扬,比如突然出现的周挽越和他亲生父亲,以及随之而来的小三私生子的流言。周挽越被欺负了几个月,最后去了校长办公室,还带着移动硬盘。校长都没见过这种人,被校园暴力的时候还他妈带着针孔摄像头的,不但存了视频,还剪辑好了重点部分,每个学生头上都给标注姓名。留校察看都不行,周挽越拿着一本校规指着念,说按照校规第xx条应该开除,如果不给处罚,就把备份发到网上去。
闹成这样,本来就已经够难看了,周挽越还干了另一件事,他把那些人打了一顿,又回去说,现在可以把我也开除了。
周正信都没想到这个二儿子是这么个狠角色,还没认回来,就已经替他得罪了一群人。直接就把周挽越转到了那所更专注学业的公立高中去,X大附中并不好进,也费了很多人脉,可惜周挽越也不怎么买账,门禁那么严的地方,他也跑得出来。
周晟也不觉得周挽越有多喜欢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哥哥,周挽越总在抱怨,好像哪里都不对他的胃口,更不明白顾迟是哪里合了他的口味。
“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周挽越说,“他听到什么都会信,还是他比较好。”
“那他也不能住到家里来。”周晟又回到之前的话题,“爸爸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周挽越却说,“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出去住。”
“啊?你哥哥不同意吗?”到周家来的第三天早上,顾迟听完周挽越的转述,有些遗憾,他甚至还答应了室友,把那两盆绿植带过来。
“你们宿舍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周挽越问。
“没了,唯一剩下的室友昨天也回家了。”顾迟说,他隐约记得昨天还跟周挽越提起来过。
“那我去你那儿。”周挽越直接这样决定,让顾迟有些措手不及。
“这样他会同意?”顾迟有点不相信。
“不用管我了,他巴不得。”周挽越又半真半假地说,“我答应他每周去学校参加一次周考,如果成绩退步了就要回学校去上课。”
“你回学校也不错啊, ”顾迟还是不明白周挽越在犟什么,“你要是觉得附中的食堂不好吃,来我们学校吃,反正也近。”
周挽越自然是不同意的:“不想去。”
他又说了更多大逆不道的话,很轻率地讲:“我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
周挽越果然还是要比大部分人活得轻松的,在别人都在奋战拼搏的时候,他还可以耍自己的脾气。
顾迟又想到室友对周挽越的评价,室友说周挽越的一件衣服够他们一年的生活费,顾迟想起一句诗来,但并不是太美好的内容。
“不知道你上课的时候有没有读过,”顾迟突然变得严肃,“我们那里的语文拓展阅读上有一首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你现在很痛苦烦恼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但是有的东西,现在轻易放弃,以后就找不回来了,别这么简单地说不想上学。”
顾迟说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严厉了。可周挽越似乎完全没被他吓到,倒是露出一抹笑容来。
“那我好好学习。”周挽越说,“你让我睡你上铺。”
交易达成,不同意的又还是只有室友。
室友甚至问他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他没有听说过X大对录取脑缺患者有优待政策。
“我前几天看美剧,有个人得了病,但找不到病因。这人特别慷慨,对谁都好,把钱全捐了,还准备给陌生人捐肾,那医生觉得他有毛病,别人还都觉得这个医生太自私狭隘了,没见过好人。”室友说,“结果医生让人去试探他,说我也有病需要肾,他说,那我也可以把另一颗肾捐给你。大家才说,坏了,这是真有病啊。”
“你就是这种人。”室友讲完故事以后下结论。
“他说学校的人都不喜欢他,”顾迟看到周挽越在收拾东西,拿着手机走到窗台去,“在上一所学校的时候,他被人拖到厕所里去揍。”
“我也不喜欢他。”室友说,“不喜欢他才正常!你才有病!不许让他睡我的床!”
第19章
周挽越并没有睡室友的床。
他睡到了下铺,周挽越睡在上铺,这样室友还勉强可以接受,更何况理论上来讲,室友的床并不是下铺,是顾迟当初跟他换的,他决定在室友离开的时候换回去也是合理的。
但周挽越吃第二顿饭的时候,就不像第一次那么满意了,多了很多的挑剔,哪道菜太咸,哪道菜太淡,哪道菜炒得过了火候,说得头头是道,实在是个大点评家。
“哪里的食堂都是这样,”顾迟说,“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好吃,多吃几顿就烦了。学校周围也有饭馆,以后带你去。”
说完顾迟才想到,这才是他们见面的第三天,他语气已经这么熟稔,或许室友说得有些道理,这也太快了一点。
周挽越的手机响了一声,好像是什么消息发过来了。他低头去看,脸色骤然变得不太好看。
“我要换个名字了。”周挽越抬头跟顾迟说。
“咦?”顾迟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很少听说有人十八岁了还去改名字的,听说难度挺高,而且生活上也多有不便。
“我爸不喜欢。”周挽越说,“可能因为是我妈取的吧,虽然用了他的姓也不喜欢。换个名字,等做好切割了再认回去。”
哪怕是知道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干涉,顾迟仍觉得有些过了。
顾迟的家里并没有多有钱,但给了顾迟足够的爱和包容,从来都是让顾迟自己做抉择。顾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父亲,什么都由他决定,不给子女反驳的余地。
周挽越还在说:“我妈怀孕的时候就打电话告诉过他,不过那时候B超出了点错,以为是女儿,他就没管。前些天突然又来了,说要带我回去。”
顾迟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回,可能见都不想见这个所谓的爸爸。可周挽越似乎没这么选。
“他说就叫周齐。”周挽越说,“见贤思齐。好无聊的名字,但现在这个名字又太像女孩了。”
他陷入了苦恼中:“该不该换呢?”
周挽越的父亲周正信,原本就是一个无聊的人。传统、强势、封建,周挽越一开始就十分抗拒,但是母亲跟他说,父亲在法律上也是具有抚养权的,自己养了他十七年也足够了,让他回去以后乖一点。他没有跟父亲这个身份的人相处过,原本以为会很有趣。
但很显然,在这些日子里他得到的乐趣,还不如顾迟一个人在三天里给他的多。
顾迟好像挺喜欢他,低着头做题的时候,周挽越能感觉到顾迟的眼神。但他并不怎么厌恶,毕竟顾迟只是一个过于善良也极易受骗的好人。
他其实也没有撒很多的谎,周家的佣人本来对他态度就不好,菜也是真的做得难吃,只有在别人也出现的时候品质稍微好一点。不过那块面包之所以能那么难吃,总的来说还是周挽越的问题,他从冰箱的里层翻出来的,都放了快半个月了,又被他用吐司机不小心给烤焦了,能好吃才是怪事。
周晟也的确没有给他钱,周挽越活了这么多年,骤然过上没有一分零花钱的生活,已经忍了足够久。好不容易骗到一个愿意收留他的,如果周晟不同意让他出来住的话,他就打算带着两块钱坐公交车来X大找顾迟了。
现在好了,周挽越过上了让他较为满意的生活,虽然暂定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但只是在这两个月里,他可以拥有免费的辅导老师,随便点菜的食堂,号称本市最大的校图书馆,以及虽然不多但足够花的钱。顾迟不会把那笔钱用在他自己身上的,周挽越挺确信这点。
“算了,要换名字的时候再说吧。”周挽越很快放弃这个问题,“你室友的校园卡忘记拿了,借我用来刷门禁。”
“这样不好吧,”顾迟看着周挽越手中出现的校园卡,“你怎么这时候就学会不守规定了呢?再说了,你跟他长得也一点不像啊。”
“你室友那天不还跟我说要学会变通,暑假也应该强制上课。”周挽越说,“我现在学了啊。”
顾迟果然很迟,现在才终于有些迟钝地发现,周挽越并不是,甚至完全不是一板一眼守规矩那种人,恰恰相反,他只是把所有的随心所欲,都强行套进他自己的规矩里。
但显然现在已经太晚了,周挽越又在说:“你们宿舍床板好硬,我打算买一个单人床垫。”
顾迟的耳边简直要响起室友的怒吼循环声,室友说:“你这种买东西都能被宰的人,一定会被坑!”
这个可恶的乌鸦嘴。
但起码周挽越还是信守承诺的,周晟过来的这天,周挽越没有在X大,他还真的回去参加周考了。顾迟在篮球场里投着他永远进不了的三分球,有人在喊:“顾迟,这儿有人找你!”
顾迟一回头,看见了周晟,依然西装革履,在校园里显得格格不入而又鹤立鸡群。周晟朝他走过来,顺手就把顾迟抱着的篮球拿过来,轻松的一个动作,球进了。
“我操,牛逼!”球友夸他,又问顾迟,“这你朋友?”
顾迟笑了笑,不太好回答,拉着周晟想走到一边,周晟却颇为怀念的样子,还是站在球场边:“我以前也是学校篮球队的。”
不意外,周晟个子很高,快比顾迟高了一个头,顾迟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一米九。
“教练觉得我很有天赋,让我去NCAA。”周晟说,“我还真心动了,都已经开始谈了。我爸第一次打了我,问我清醒点没有。后来就很多年没碰过了,我也不适合打篮球。”
看来那位父亲,对谁都是一样的暴君行径。
但顾迟还没来得及想想怎么安慰周晟,周晟就说:“结果没想到还是打得比你好。”
顾迟莫名被嘲笑了一把,简直想让周晟立刻离开。
“所以你能让他回学校还是挺好的,”周晟还在自顾自说话,“不然哪天我爸回来,看到他还在家里不去上课,到时候不知道怎么闹腾吵架。”
“他都高三了,你们才突然把他接走,”顾迟还是没憋住,“又让他离开熟悉的环境,又给他换成理科,这个年纪的小孩经历这些事情,有厌学情绪很正常。”
“我没见过这么做家长的。”他说。
周晟被顾迟这么顶撞,倒不生气:“我也没当过哥哥,有些事情的确不明白。”
他脾气的确不坏,让顾迟也发不出更多的火来,只能叹气。
其实真要算起来,顾迟也没有比周挽越大多少,满打满算都不到两岁。去年这个时候,他自己都还刚高考完,对着差了两分的成绩单流过眼泪,又爬起来研究怎么报志愿,哪里说得上成熟,也没当过谁的哥哥,更不是什么教育心理学专家。
可能是周挽越在他面前卖惨太过,哪怕是现在隐隐透出一点真面目,他还是改不过来。比如昨晚,最后他还是去某宝给周挽越下单了宿舍单人床垫,上了一年大学,他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宿舍神器的存在。
周挽越还拿着他的饭卡去买了很多食物在宿舍里囤着,他问了一次,关于周挽越的食量以及他怎么不会长胖,周挽越觉得自己饮食很规律,像顾迟这样总不吃早饭才不正常。
“我应该比你重,”周挽越还挺挑剔,“你太瘦了,腿上都没肉。”
他还试图去摸顾迟的腰,看看是不是也很瘦,还好顾迟很快躲开,不再继续问了。
“我弟弟是不是有点烦人?”周晟问,“你可以跟我提要求,比如增加工资什么的。”
“不让他回去?”顾迟反问。
“他肯定不想回去。”周晟笑笑,“你们大学的门禁,可以让宿管开门。我家的门禁可不会开门,连我都一样,过了十一点就不让回家了。他好像跟我爸八字不合,唯一一次见面就是第一次带他回来的时候,清明节,回乡祭祖,我爸让他磕头,他不肯,还说封建迷信。我爸说没有封建迷信传宗接代那套,你以为会认你回来吗?他说封建迷信也没让你搞小三,结果吵得太不好看,我爸就把他丢给我,让我管好他。”
这么一听,周晟倒也是无妄之灾,一口锅突然扣头上,工作繁忙之余还要带一个青春期小孩。
“所以您就把劳动转嫁给我了。”顾迟无奈地说,但也没有太多不情愿。
“你比我适合多了。”周晟却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换成其他人,他才不会听话去做题考试。”
周挽越背着书包,靠在栏杆上,听着自己哥哥的评价,心想其实原因倒也不是很复杂,骗人当然是要付出点成本的,连卖保健品的都为了业绩要对着孤寡老人一口一个爸妈呢。再说他本来也不讨厌学习,他反感的只是被逼着做这些,以及最近出现在周围的人和事。
但顾迟不一样,顾迟太过于柔软了,不会强迫他,又很不聪明地相信着周挽越的每一句话,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甚至会让周挽越忍不住想:
他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哥,”周挽越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我考完了。”
他没有问周晟为什么来,仿佛不想听的样子。但周晟还是说:“爸让我带你去改名字,不然等高考快开始,走程序就要麻烦多了。”
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同样,也只是来通知而不是商量的。
周挽越没什么反应,倒是顾迟心里又觉得堵。他跟周挽越聊过,武断地说周挽越现在的痛苦烦恼只是暂时的,他也知道周挽越家里有钱,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周挽越的确有很多让他忍不住同情的不快乐。
第20章
“所以你现在就叫周齐了?”顾迟问。
“应该是吧,”周挽越说,“要等过段时间,才能拿到身份证。”
“我以前也不喜欢我的名字,”顾迟躺在床上,看着白得晃眼的天花板,跟电话那头的周挽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太不走心了,因为比预产期晚了几天,就叫迟到的迟。但如果我十八岁了还有人想随便改我的名字,我一定不会答应。”
周挽越本人却很无所谓:“反正哪个名字都不是我自己选的。”
他好像真的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很快说到别的事情上去:“我周考的英语成绩第一。”
“可以啊。”顾迟夸了一句,识趣地没有问其他科目的成绩如何。
周挽越当然不会什么都说给顾迟听,比如考试的时候,老师用粉笔头扔他,让他做完了题就好好检查,不要东张西望,提前交卷也不行,高考就不能提前交卷。
周挽越拿着粉笔头有些疑惑地问:“现在不都是用油性笔和白板来上课了吗,老师这么念旧啊,还偷偷收藏粉笔头。”
他觉得这玩意儿扔一个少一个,还拿到讲台上去还给老师,但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发火,甚至让他站到外面去。
“那我现在要交卷吗?”周挽越问,老师说你拿上来吧,周挽越又问,不是刚说不能提前交卷吗,老师就让他滚了。
实在是很不顺利的校园生活,周挽越走回去的路上,突然又觉得自己是挺欠抽的。
他又想起顾迟。
顾迟高中的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跟老师说话,即使老师因为参考答案印错了却没发现,强行解释着错误的答案,顾迟肯定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让老师落了面子,从而得罪人。
“周挽越!”学习委员居然追了出来,但周挽越真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她继续说,她却又支支吾吾起来,半天才说,“下周是月考,你记得来啊。”
她又问:“你现在怎么来考试了?”
周挽越没有回答问题,倒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你要专心当学习委员。”
他的意思是,不要暗恋我了,这样很不敬业。但学习委员愣了愣,倒有些激动:“好,我会监督你学习的。”
周挽越露出困惑的表情来,但也没再说什么。
监督他学习的人已经有了,而且还挺敬业。顾迟有时候做题,发现知识点已经忘了许多,毕竟距离高考结束已经过了一年,他平时也没有接过家教,也的确不专业,讲题都是按自己的感觉在讲,但还好周挽越在这方面不算笨。
“你爸爸在家吗?”顾迟问。
“在,”周挽越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关上门,瞥一眼就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办完改名我就想回来,结果他说要跟我谈话,只好又去周家了。”
结果他等了好几个小时,父亲才回来,而且现在还在忙碌着,没空来搭理他。偏偏在他跟顾迟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又让人叫他过去了。
周挽越坐下来就说:“您太不准时了,约好的是八点。”
他的父亲果然眼睛一瞪,就开始训斥他:“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都用尊称了,”周挽越反驳了一句,又想快点进入正题,“所以要谈什么?”
“你成绩太差了,”周正信看着面前的成绩单皱眉,“周晟怎么搞的,辅导老师居然找个大学生。”
周挽越打了个哈欠:“大学生挺好的啊,你们大老板包养人的时候不就喜欢找女大学生。”
周正信脸快黑完了:“周齐!”
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他的新名字,看来旧名也没有记得多牢。
眼看就要吵起来,是周晟出来打圆场,说也请过名师,但效果反而没那么好,又说其实成绩还是有提高的,要慢慢来。周正信气消了一些,一边喝茶一边说:“你一点不像你哥,他以前从来不需要我来操心他的学习。”
“这怎么像?”周挽越又觉得莫名,“您是不是忘了,提醒一下,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周晟叹一口气,朝周挽越走过来:“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吧,快点回房间去做题。”
“他还没说要谈什么……”周挽越话没说完,就被周晟推了出去。
周晟转头看向父亲:“他才高三,别给他那么大压力。”
“你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去公司了,”周正信还是不满意的样子,“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不该让他回来。”
周晟觉得有些悲哀,但很显然,周正信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周晟也并不打算跟父亲讲什么伦理亲情:“他现在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你要是跟他说了,他可能只会想离开。”
事实上,哪怕根本没地方可去,周挽越也已经不止一次试图离开了。他并不反感周挽越,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弟弟的存在,父亲可能已经准备让他结婚生子甚至去代孕了。
“以后我会告诉他的,”周晟又这么承诺道。
父亲这才松了口,又准备离开,周晟将他送到门口,周正信又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终于说:“你注意休息,少熬夜。”
关心的话,他也只说得出这句了,周晟笑了笑,领受了好意。
周挽越的心情要轻松得多,不但没有做作业,还在看电影。
似乎是部外国电影,穿着古装的亚洲面孔讲着台词就开始思密达,周晟坐下来,问:“在看什么?”
“韩国电影,”周挽越说,“这个皇帝觉得他的儿子不够有出息,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直到他发现孙子更适合当皇帝,他把他的儿子关进了米柜里,活活饿死。”
周晟“啧”了一声:“我以为你这个年纪会喜欢那种爆米花一点的,超级英雄什么的。”
“你们非要让我转理科,”周挽越说,“中国失去了一个文豪。”
“不要以为我没看过你的作文分数。”周晟看他一眼,又想起试卷上的评价,诸如偏题,结构混乱,以及考试作文不要写诗,还写得这么烂。
“X大怎么样?”周挽越突然问。
第21章
X大附中的老师有时会开玩笑说,不好好努力就去隔壁上大学,但X大也并没有真的这么好考,更何况是大部分科目都还在及格边缘徘徊的周挽越。
周晟却不知为何有这个超额的信心:“也许你可以努力一下,考个更好的学校,R市的几所也不错。”
周挽越把电影按了暂停,抬头看向周晟。
“你以后的孩子应该挺幸福的,起码比他的儿子过得好。”周挽越说。
“这么讨厌他?”周晟笑着问,但周挽越没有回答,仿佛周晟在说废话,“那为什么还是跟我回来了?”
周挽越又观察了一会儿周晟,才说:“他是让你来接我的,我那时候觉得,你等在门外,看起来很可怜。”
“怎么都十二点了又跑回来?”顾迟睡衣都换上了,有些困地问着周挽越。
“我哥把我赶出来了。”周挽越很委屈,“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还好你们这儿门禁不严。”
“再不严你动静这么大,也快被发现了。”顾迟威胁了一句,还是问,“我感觉他脾气挺好的啊,这哪有大半夜赶出来的啊,有点过了吧。”
周挽越这次却知道反省了,可话依然不怎么好听:“可能是我说的话让他生气了,中年男人是最容易心虚的,一旦被人指出事实就容易恼羞成怒。”
学校里那个有些针对他的男老师,也是已经开始秃顶的年纪。
顾迟说:“我现在怀疑他可能只是为了防止家暴才让你出去。你哥也没有人到中年吧?”
“二十八了,”来的路上下了一阵小雨,周挽越用毛巾粗暴地揉着头发,“比我大十岁,奇怪了,怎么有人儿子都十岁了还管不住要乱搞。”
搞完了还后悔,十几年当作耻辱一样对出轨的产物视若无物,现在每次看到他都一副看打折商品的嫌弃样子,但很明显,周正信现在是不得不买下这个廉价的打折商品。
所以说,回来的理由也不止那么一个,而且现在周挽越还想跟顾迟分享一下,毕竟刚才他在周晟那里还没有说完,周晟就让他滚出去了:“看到他被我气得说不出话还挺好玩的,我觉得我哥也很爽,但他不会承认。”
他又和顾迟回忆起了回乡祭祖那次:“他说他真想一枪打死我,我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不问他,问我为什么随身带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那是之前在学校里用的,总不能扔了吧,我很环保的。结果他人身威胁完了我还发火。”
“操,”顾迟实在有点被周挽越的骚操作惊呆,脏话都出来了,“我觉得你也不要怪他出轨了,他现在肯定夜夜后悔为什么当年要犯下这样的错误,这代价太沉重了。”
周挽越还想再说点别的什么,但顾迟的手机响了,接起来通话,是周晟的:“嗯,在我这儿,没事的,客气了。”
顾迟放下手机,又觉得有些好笑地看向周挽越:“他说让你滚出房间,结果你滚这么远,还不接他电话。”
“他说了为什么吗?”周挽越问,又马上自己回答,“没有,你不问问?”
顾迟摇头:“不问了,快点睡觉吧高三生。”
周挽越却还在纠缠:“为什么不问?”
“你也没说啊,”顾迟把半湿的毛巾挂起来,“你废话一打讲这么多,也没说你讲了什么。要么重大机密,要么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还不太想承认。”
周挽越果然没有反驳,但他这么沉默,反而让顾迟不太习惯,也就没有继续把他的想法说下去,比如周挽越跑过来,并不是周晟要赶他出去,而是周挽越自己意识到说错了话,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晟,逃到他这里来。
“不想打电话就发个信息吧,”顾迟这么提议,“我们成年人的世界经常需要道歉的。”
“我就是说了实话。”周挽越却还有些过不了自己那关地强调。
“成年人的世界里,可能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实话。”顾迟说,“你以前没有学过善意的谎言吗?”
“我没有学过善意。”周挽越说。
但他似乎还是妥协了,顾迟看见他坐到一边去,握着手机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过一会儿抬头跟顾迟说:“他说,还以为我被绑架了在发暗示短信。”
顾迟跟周挽越说,这是接受道歉的意思,周挽越却又在问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学什么专业的?”
“机械自动化。”顾迟说,“怎么了?我好像之前就说过。”
“确认一下,”周挽越说,“你居然学的理科,固化思维让多少人才没有找到正确的位置。”
“我专业课年纪前几好吗?”顾迟提醒他,“不学理科怎么给你上课,起码辅导你还是没问题的。”
“你是个笨蛋。”周挽越一边神游天外,一边这么评价。
但这天晚上,周挽越又的确突然觉得,X大也许是个挺好的学校。他还没想出为什么来,也许是因为这里的门禁的确很松,食堂也的确很不错。
不过如果想考上X大,他可能真的就要回去上课了。
第22章
顾迟半夜被痛醒了。
今天同事生日聚餐,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时候胃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还有些发晕。还好前男友没在,洗漱完顾迟就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凌晨又开始胃痛起来,而且等了一阵,似乎也没有消停的迹象,他只能撑着起来,走到客厅里去,一只手按在肚子上,一只手按了开灯的开关。
灯一下亮起来,顾迟下意识眯起眼睛,又在不大的视线范围里,看见了前男友。
前男友看起来瘦了一些,半靠在沙发上看着顾迟:“找什么呢?”
顾迟有些心虚:“口渴了,喝杯水。”
“饮水机在这边。”前男友抬了抬手腕,指向身旁,又站起来,弯腰给顾迟倒了杯冷水。
顾迟顿时后悔了自己撒的谎,犹豫着接过去,前男友却又攥着杯子不放。
前男友说:“垃圾桶里还有咖啡渣。”
他按着顾迟的肩膀,让顾迟坐下来,才去倒了杯热水,又拿着一板达喜过来。
“这几天加班有点多……”顾迟看他脸色阴沉沉的,又解释了一句。
“最近在做什么?”前男友倒没有说不好听的话,反而问顾迟。
“我们公司和一个贫困县签了协议,”顾迟也真的说起来,“进行玉米深加工的产能优化。现在项目忙不过来,又把我临时给叫过去了。”
前男友听顾迟说了一堆,然后点评:“听不懂。”
顾迟吞了胃药,感觉好了一些,但前男友似乎不这么觉得,依然手臂挽过顾迟的腰,掌心按在胃的位置,有那么一丝暖意,顾迟问:“所以你开会开得怎么样了?”
前男友前些天离开以后,挺久都没有消息,顾迟差点以为前男友不回来了。毕竟连个信息和都没有,他一度怀疑前男友出了什么事。顾迟想打个电话问问,但都拨过去了,铃声一响,顾迟又挂断,他总觉得别扭,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私下收购了一些小股东手里的股份,”前男友说,“再加上我哥手里的,其实也没有多很多,但我爸不太高兴。现在没事了。”
他解释完,又开始指责顾迟:“我走的时候这盒药还没动过,现在都少了一半了。你这样也配待在食品公司吗?”
顾迟想,这有什么配不配的,前男友真是没有逻辑。难道在食品公司上班就要胃好吗,况且他们公司的贸易范围还挺大。当然前男友是很遵照执行的,开了餐厅,自己也无比健康,可能一拳就能打死他。
前男友却愈发不乖,下巴垫在顾迟的肩膀上,顾迟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道。
顾迟说:“大哥,能不能松手,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要上班的。”
前男友“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也没松手。其实他抱得并不算很紧,想直接站起来走人也是可以的。但前男友似乎在生气的情况下,顾迟还是打算进行怀柔政策。
“我刚回来的时候,”前男友开口,“你电视机都没关,还在放徐懿文的专访。”
顾迟想转头看前男友,却被箍得喘不过气来,他有些搞不懂前男友的重点是什么,电视机开着太费电吗?
“我回来喝了点酒,太困了。”顾迟示弱道,“我以后会记得关电视的。”
“还有呢?”前男友却没有善罢甘休。
“少喝咖啡。”顾迟又许下一个很虚伪的承诺。
前男友又沉默了一会儿,很快,顾迟的担心就得到了印证,前男友说:“他来找我,其实不是因为什么股东大会。他这次去检查,情况不太好。”
周晟既然说不太好,那大概就是很不好了。顾迟用了点力气,转过脸正对着前男友,眼眉之间都笼罩着晦暗的阴云,让他想伸手去抚平纹路。
“我有时候想不通,他好好滚去养病不好吗?”前男友说着话,却变得有一些自言自语了,“好像非要证明给谁看他不差似的,我前些天好不容易让他滚了,现在又回来了。”
前男友又说了一遍:“我跟他说,我决定不去参加他的葬礼了,万一到时候说了实话,说他这是活该,可能又要被骂,他还好意思笑。”
周晟还说了一些其他的,比如周正信以后就只能逼着周齐去相亲结婚,自己就解脱了。然后又说起顾迟来,让周齐对顾迟好点:“肯定是你对不起他,不然怎么会分手。”
好的不灵坏的灵,周晟说完这话没几天,周正信就让他去和某个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见面。这位独断专行的父亲依然不了解也不屑了解周齐的性格,周晟一不在,周齐就连个好脸色都不愿伪装,也毫不配合,让周正信着实吃了亏,丢了份。
“你上次说你还没出柜,我这次跟我爸出柜了,”前男友如同在宣布晚饭吃什么,“还是在家里的聚会上。我说我喜欢男的,别给我塞女人了,他特别不高兴,我感觉他可能要行业封杀我。”
顾迟这下是真的信息量过载得有些崩溃:“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前男友重复了一次顾迟的问题,“我们以后不去他旗下的餐厅吃饭了啊,抵制回去。”
说着,前男友又看了眼垃圾桶:“你那几袋速溶咖啡也是他的集团下面的,回头我要列个清单,你也都别去了,外面的餐厅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顾迟想,那这个清单可能要编一本书那么厚。
以及,孩子怎么又冒出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说我有个孩子?”顾迟对前男友的幼稚很是无奈。
“他不是成天想着传宗接代嘛,”前男友说,停在顾迟睡衣上的手没放开,从胃的位置一直抚摸着顾迟的腹部下方,动作倒是很轻柔,“把我哥都快逼成神经病了,那你生一个。不过我觉得,也许孩子姓顾也可以,不一定非要姓周。”
前男友实在很能胡言乱语,迅速浇灭顾迟刚才的伤感。这么一想,周正信这个父亲也只能把周晟逼成神经病了,毕竟前男友不能同时得两次一样的病,倒是有可能传染给别人。
第23章
对于顾迟来说,和前男友是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的,最好的阶段大概还是在前男友的高考前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那时候前男友还连男友都不是。周挽越只是一个有点傻缺的未成年人,还突然开始努力学习,让顾迟都多了几分动力。
周挽越去上课了,但依然不愿意回家去,他说:“最近我哥好像有什么事去外地了,他一离开,周家的饭菜就变得真的很难吃了。”
顾迟假装没有听到某个关键字眼:“那你住校吧。”
“我不喜欢住校,”周挽越当然有很大意见,他又开始评价起来,关于X大附中有多少不好,说得仿佛进了人间地狱,“他们倒是不关心我是谁的私生子了,结果都在追着我问是不是在和学习委员谈恋爱。还说我是因为她才回去上课的。很烦,一直打扰我。”
顾迟想一想,觉得很正常,在青少年的世界里,起哄男生女生之间的暧昧关系,简直是一项喜闻乐见的团建活动。甚至周挽越说起来,让他都忍不住开句玩笑:“这么不乐意啊,我看人家小姑娘挺漂亮的啊。”
周挽越却有些不满,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抬眼瞪向顾迟:“不要这么肤浅,光漂亮有什么用。”
这还挺有原则,顾迟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过我跟你说,以后选学校,还是要选综合性大学比较好,你要是选个理工类院校,满地都是和尚,哪有资格挑什么漂不漂亮,有个女生就是班花了。”
这当然不是顾迟的观察,而是直男室友日日哀嚎的心声。入校一年,这所高等学府在室友的口中已经变成了葬送他爱情的地方,没有对象也变成了学校的锅。
修正带掉到地上,周挽越还没反应过来,顾迟已经弯腰去捡,给周挽越放回桌面的时候,周挽越说:“要性格好的。”
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什么叫性格好呢?温柔还是干脆?甜美还是优雅?
“笨一点也不是不行。”周挽越又加了一个条件。
顾迟放弃了对未成年人的感情探索,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暑假要结束了。”顾迟说,“我的室友也快要回来了,你可能真的需要找个新住处。”
学校不行,家里也不行,周挽越到底想住哪儿呢,顾迟也很想知道。
“我已经找到了。”周挽越却很淡定,“我未雨绸缪,一早就想到了你要赶我走。”
“这怎么能叫赶你走呢,”顾迟有些无奈了,“宿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周挽越抬手做了个手势,止住顾迟的话:“没有关系,我原谅你。”
顾迟:“……”
周挽越从书包里翻出一叠纸来:“这是你们学校附近的租房信息,你选一个吧。”
“为什么我要选一个?”顾迟惊诧了。
周挽越却抿起嘴,不满地看向顾迟:“你不继续辅导了?好不负责。”
他放纸的位置不正,顾迟还需要偏过头去看。周挽越用心的地方简直诡异,这些出租的房子显然是他选过的,也的确价格都不高,很适合大学生租房。
但问题在于,大部分的大学生其实都不需要租房,选择出去租房的,要么是很不适应集体生活,要么是……大学就开始忍不住过同居生活的。
顾迟见识过,院里面的一位师兄,下了课就往“家”里跑,附近的居民把这片大学城的房子租出去,简直形成了一个小型 的生活区,还有就是X大附中的陪读家长,也住在这附近,为孩子操碎了心。楼上楼下都是外来人口,到了上课时间需要夹着课本飞奔赶往学校。但顾迟既不是热恋人士,也不是陪读家长,他不觉得自己有选房子的必要。
他跟周挽越这么说了,周挽越却也没有勉强,只是说:“那你帮我挑一下哪个位置比较好。”
顾迟挺惊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把周挽越想得过于不讲理,便帮着周挽越选了挺久住处,甚至去看了房,敲定了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
新学期很快开始,室友们都陆续回了学校,顾迟比较忙,他被安排去接待新生,从报道手续到找宿舍,事情简单又繁琐。这些大一新生们格外热情,一直到晚上,都还有人在找顾迟解决问题。
在一片“学长”的声音里,顾迟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才接了起来。
“顾迟,”室友的语气有些烦闷和暴躁,“你他妈搁哪儿呢,快点回来把人接走!”
实在不幸,搬了住处的周挽越,今天又来了。
下铺室友是认识周挽越的,毕竟周挽越刷光了他的饭卡,还占据了一个暑假的床位。所以倒也没有把周挽越赶走,反而问他有什么事,周挽越说来找顾迟讲题,其他的室友不知深浅,便自告奋勇要给周挽越辅导一番。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打电话来勒令顾迟立刻把这人带走。
顾迟听着室友们的控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带着周挽越往楼下走,一边对周挽越说:“刚刚我室友还问我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让我尽管说,他们能帮就帮。你都对人家干什么了?”
周挽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正常这个词也太难定义,顾迟没有发表评论。
“我们班那个学习委员,”周挽越又说,“就头发梳得很奇怪那个,也是生物课代表,她今天说没有找到我交的作业,把我给叫出去。然后跟我表白了。”
顾迟往下走的步伐一顿,差点撞上前面的周挽越。周挽越却没有察觉:“我觉得她不配当学习委员,太不热爱学习了。”
果然,问都不用问,肯定是拒绝了人家小姑娘,还是一点不留情面的那种。
“那你怎么回答人家的?”顾迟还是好奇周挽越的表达方式,“说她不爱学习,所以不答应?”
周挽越却似乎惊讶了,转过头,谴责似的看着顾迟:“怎么可能。”
“她问我喜欢什么女生,我说没想过,反正不喜欢她。”周挽越说,“结果她旷课了。”
周挽越说完,往下走了两步,因为察觉到顾迟没有动作,又停下来等顾迟。顾迟跟着走了两步,才说:“你还需要我给你补课吗?”
“我没有说过不需要吧?”周挽越这么反问。
需要补的不仅仅是你的理科,顾迟想。
其他的再不补补,周挽越怕是又要被校园暴力了,还活该的那种。
第24章
开学以后,周挽越租的地方变得热闹了不少,一路走过去,看得见不少打情骂俏的情侣。周挽越先去了居民楼下面,给自己要了一份卤菜当夜宵。
顾迟想起来什么:“你现在有钱了?”
前些日子,基本上都是顾迟在掏钱,包括但不限于吃饭坐车和成绩提升的礼物。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周挽越拥有现金。
“嗯,”周挽越应了,“我的信托基金可以用了。”
一句话有太多信息量,顾迟实在反应不过来:“你怎么还有这个?”
“我妈给我建的,”周挽越说,“她长期在国外,本来说是为了避免我长歪了没工作饿死,十八岁以后才能领到钱。”
“你都十八岁了?”顾迟更是惊讶,“哪天到的?”
“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租房的那天。”周挽越的这个时间定位,实在是让顾迟横遭了一番心理上的煎熬。
他刚才还想着周挽越实在活该被校园暴力,现在又觉得周挽越实在有些可怜。诚然拿到了一大笔钱是件不错的好事,但唯一陪着周挽越的居然是自己。
他原本想的是该好好跟周挽越讲讲为人处世,比如不要随便伤害爱慕者的脆弱心灵,被周挽越这么一打岔,就给忘了。反倒是觉得自己不会为人,都没发现那天晚上周挽越的情绪。一走神,就被周挽越带上了电梯。
等周挽越给他拿了双拖鞋,顾迟才意识到:“你怎么买了两双拖鞋?”
“以防万一。”周挽越淡淡说道,主动提起顾迟已经遗忘的话题来,“你怎么不说我没礼貌?”
他这么一问,顾迟倒是笑了:“你也知道啊,那你干什么那样说?对女孩要温柔一点。”
“她先问我的,”周挽越又不太高兴了,“她说是我先让她有这种想法的,莫名其妙。”
学习委员当然有着自己的依据和判断,比如周挽越故意在学校不远的地方偶遇她,劝他上课以后,周挽越没几天就来了,周挽越还专门找她关注她的学习,这么多蛛丝马迹,才让她拥有了主动的信心。
而且周挽越长得好看,哪怕成绩稍微差了一点,在班里其他聒噪且青春痘满脸的男同学衬托下,周挽越这种男生对她有意思,是一件不那么糟糕反而引人遐想的事情。
但周挽越太无情了,无情得把学习委员气旷课,而顾迟还在为无情的周挽越找理由。
他想,周挽越一直没有父母好好带他,既不会接纳情感,也不会表达情感,在这一点上,的确可以和特殊学校里的小孩归为同类项,甚至那些智残儿童都比周挽越乖顺得多。
但周挽越又不是真的弱智,比如现在,他倒也知道回馈,找了个碟子,分一半的夜宵给顾迟,顾迟的那份甚至还多一点,一边还在点评:“这家店的味道很好。”
顾迟咬了一口,的确鲜美,他突然想起各大网站上的那些网红,除却专业性强的,最受大众欢迎的,要么长得好看,要么就是美食探索。无非是食与色两种,这是人对欲/望追求的本质,养眼或者养胃,当然还有另一种,不过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只能被屏蔽了。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去当美食博主。”顾迟这么建议,他是真心的,之前就这么想了,周挽越好像是具有着命定的天赋。老实说,他们学校的食堂,也并不是每样菜都好吃,但周挽越就是能找到最能入口不忘的东西。
周挽越却是嘲笑一样望向顾迟:“有的人可不会觉得把我认回来是让我做这个的。”
是了,顾迟又才意识到,那位强硬的家长,并不是暂时不出现,就不存在了。
“你不是有信托基金吗?”顾迟没忍住,还是试图理解着周挽越的世界,“你也可以……不听他的啊。”
“这话好耳熟。”周挽越说,“我好像跟周晟也这么说过。”
他这次没有叫哥哥,而是直接说了名字。
“周晟当时就笑,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周挽越回忆起来,“他笑完了跟我说,他挺羡慕我。”
其实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但周挽越现在想一想,也不太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周家,这个其实没多少人待见他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母亲说他已经快十八岁了,自己快要再婚,父亲也具有抚养权,也许是他跟周晟说的,看周晟站在门外很可怜,也许是更怯懦的,他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来的原因。
他很想问那个名义上的、血缘上的父亲,父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产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因为**的时候不戴套,导致了属于生物学上的DNA遗传吗?还是因为属于哲学范畴的所谓伦理关系。既然可以轻易地舍弃,为什么又要再重新建立起来。他想试试自己到底有没有渴望这种感情,因为据说大部分的正常人都是需要父母的爱和关怀的。
以及那位看起来很完美的,成绩很好,工作能力很强的周晟,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被放弃。周晟站在门口,仿佛毫无心理障碍地,来接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去周家,周挽越是真的觉得,周晟有一些可怜。
不过遇到顾迟,倒的确是一个没想到的意外。
“周挽越?”顾迟在周挽越面前晃了晃手臂,“怎么发愣了?不想说就不说了。”
周挽越回过神来:“美食博主太难了,我根本就不会做饭,我也不喜欢跟网上的人说话。”
……这个理由倒是很真实,虽然有些不对题,顾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顾迟说:“我其实会做饭,什么时候给你做一次看看。”
周挽越没有再说话,但是他也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告诉顾迟自己的名字已经换过来,现在考试的时候他都是写的周齐。
明明感觉没做什么事,但一眨眼就很晚了,顾迟这天晚上没有回宿舍,恰好周挽越租的房子还有多的一个房间。
第二天顾迟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床头柜上有一份清单,写着一大串菜肴的名字。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顾迟想。
第25章
周挽越十八岁生日那天,其实并没有顾迟想的那么悲惨。
学习委员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在他的位置上放了个自己做的礼物,又被人起哄了一番;母亲给他发了一个数额不小的红包;而周晟最小气,没有礼物也没有钱,给他拨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十八岁了。”周晟的开场就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紧接着比废话更废话,“你今天一个人过?”
“你可以让佣人来给我庆祝生日,我不介意的。”周挽越怼了回去。
“顾迟呢?”周晟提起另一个名字来,“我以为你对他挺喜欢的。”
这是周晟观察到的事实,但周挽越不想承认,尤其是顾迟今天还拒绝了他的情况下:“你想多了。”
周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却提起另一件事来,跟周挽越交流着观影感受:“那天我对你发了火,不好意思。后来我也去看了,那部韩国电影。”
那个父亲杀了儿子的故事,原来周晟记得,但他看完以后,印象最深的却是另一幕。
周晟说:“最前面的部分,父亲还在熬夜给儿子写书,等了那么久才诞生的唯一子嗣,我觉得他是爱过这个儿子的。”
周挽越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里的周晟,隔了一会儿才说:“我能骂你吗?”
周晟倒是被逗笑了,还故作严肃:“不能。”
“那我没话说了,”周挽越却丝毫不给面子,道了句不诚恳的晚安,就挂掉了视频电话。
他甚至委屈,他觉得自己明明非常正常,但平时被指责批评的总是他。明明周晟才是那个怪胎,连好坏都分不清,自以为是地倾注着感情,愚昧得仿佛被送进大山洗脑。
但如果真的允许周挽越骂人,他好像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事实上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实话实说。但顾迟跟他说要委婉一点,要有善意的谎言。
他当然问过周晟,干嘛要给他找个大一的学生,在搞些什么。周晟说,偶然碰上的好心人,就想看看能好心到什么程度,听起来很不怀好意,仿佛什么弱智的人性测试。但顾迟的确是个好人,一个暑假过去,周挽越把顾迟的钱都快花光了,顾迟也没有说什么。
可能也不止是这样,周挽越如果非要找人给他花钱,也不是找不到。有时候周挽越做着题,顾迟在跟父母打电话,也不知道聊起了什么,突然就笑出声来,又看周挽越一眼,一脸歉意地走到一边。聊到最后,总是那几句,要么是注意身体,要么是不要担心,又或者是,不缺钱有钱用,不用给我打了。
然后他又接了一个电话,换了一种语气说话,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顾迟那个讨人厌的室友:“行了,早就给你收拾干净了。你有洁癖?你拉倒吧,都住这么久了我怎么没见过你洁癖……他会走的啊,他答应我了,暑假过完就回去上学。”
周挽越很想反驳一下,他只是答应了要回学校上课,并没有准备想搬出去。可是连周挽越都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不占理,他只是在这里暂住而已,等一开学,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就住满了人,并不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床位来。
周挽越也不想回学校去住了,这个学校里的室友没有那么烦人,但是他依然在其间格格不入,万一又发生什么矛盾,到时候周晟又要来一趟处理事故了。
他找到了非常两全的办法,拿着刚刚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去租了一间不大的房子。但好像连要求顾迟搬进去的理由都没有,顾迟拒绝了他,就只能一个人住进去。
周挽越确信自己那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回去以后,他连着晚饭和夜宵两顿饭都没吃,足以见得有多烦闷,甚至比周晟和周正信之间的破事还干扰他。
但好在,现在顾迟总算住进来了,虽然可能又是因为他看起来可怜。
周挽越爬起来,厨房里有动静,顾迟真的在做早饭,周挽越看了一眼,并不是他在食单上写的任何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馄饨而已。
顾迟转过头来,看见周挽越老老实实坐在餐桌边上,有点不修边幅,头发也乱乱的,没有平时那种夺目的好看了,可是眉目依然无比显眼,漆黑的眼珠正盯着他。
周挽越把碗接过来,咬了一口,神色变了变,抬头问:“加了瑶柱?”
“对啊,”顾迟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来,“还有虾皮和紫菜。怎么样?还可以吧?”
周挽越的评价不知道是褒是贬:“我以前在外面的路边摊也吃过这个味道,但他们的汤要鲜得多。”
“那你别喝光了啊。”顾迟对他的差评不太在意,更看到了实际状况。
“那天你接电话,你室友声音太大了,”周挽越却提起不相干的事情来,“我听到他嘲笑你,说随便一个人来骗你都能骗到钱。”
其实室友说得更过分,还问顾迟,会不会路边聋哑人开口对顾迟讲“我不会说话”,顾迟也会掏钱?
周挽越也想问顾迟,但不确定会得到什么答案。顾迟大概就是善心发多了,换一个人,他也会这么麻烦地早起,去早市买皮和肉馅回来包馄饨。
顾迟说:“我才没那么傻,再说一次,我期末考比他高了几十分!你怎么还有时间说闲话,该去上课了。”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打了个哈欠,大学生的优点就是,并不是每天早上都有排课,他拍了拍周挽越的头,就准备回房间补觉了。
“对了,”刚走几步,顾迟又想起来,跟周挽越说,“生日快乐,十八岁了。”
周挽越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是低着头,馄饨都没了,还在舀着那所剩无几的汤,看来虽然没有外面的鲜美,他也挺喜欢喝。
“记得去上课啊。”顾迟又叮嘱了一次,周挽越这次总算有了反应,看他点了头,顾迟才放心回房睡着了。
这是顾迟难得的睡过头,却更难得的遇到了任课老师的点名。室友非常幸灾乐祸:“你从来都坐前几排,老师一眼就发现了。怎么样学霸,第一次逃课就被抓的感觉?”
但他还是关心了一番:“你怎么回事,昨天大半夜给我发个消息说在外面睡。头一回啊!今天还睡到下午才醒,咋,终于找到女朋友能一度春宵了?”
“闭嘴吧你。”顾迟还在懊丧地往学校赶,“我昨天……在周挽越那里。”
“我淦。”室友大惊失色甚至骂了脏话,“他不是滚去上学了吗?你怎么又去找他了?”
顾迟想想,好像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说他十八岁生日,没人陪他过。”
“你知道我国哪一年需要实现全面脱贫吗?”室友打断顾迟问。
“二零二零年?”顾迟依稀记得马哲课的老师在课堂上讲过。
“知道你还不赶快滚去农村扶贫攻坚?!”室友说,“帮助广大的农民同胞比你现在干的破事有意义多了!”
“郑承嗣,”顾迟咬牙叫室友的名字,“你有完没完,你有病吧?”
第26章
室友是个非典型性的恐同男子,顾迟早就知道。
但他以前的举措,不过就是做一些诸如删除顾迟的账号这种无聊事情,但总体来说,还是和顾迟相处良好的。当然,大概顾迟不止一次借他笔记这种事情也有一定的助力。
现在他的态度却变了:“你关心太过度了,校园生活不够丰富多彩吗?你把时间耗在一个高中生身上。”
“你不是以前就老说我做慈善吗,怎么这次非要想歪了?”顾迟很是无奈,“喏,你要的奶茶。”
他把密封了杯口的奶茶扔过去,室友又叫起来:“我要的是少冰,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还有,”他居然真开始罗列起疑点了,“你之前还骗我,说什么因为给的工资高才暑假留下来的,这都开学几天,你到现在都没有请我们宿舍吃饭!说好的钱呢?”
顾迟可不是这么吝啬的性子,从来拿到什么酬劳或者奖金,都是会请客的。所以虽然心软还好骗,不擅长院里面无聊的斗争,但仍然人缘不错。
“我拿去捐给山区贫困儿童了,”这种时候,顾迟自然不会承认全被周挽越给花掉了,“我觉得你真的有病。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的福利减少了?”
室友是个家里有五个姐姐的人,但到了学校里,可就没有人将就他被惯出来的德行。只有顾迟,本来就不会拒绝人,有时候顺手就帮了室友的忙。但郑承嗣现在觉得,顾迟的好心也明显有了偏心:“行行行你不是为了搞基,那你干什么?你以前再怎么都没影响过上课吧?”
“我以前……”顾迟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来,“以前,我十来岁的时候,我爸生了场病,我妈照顾不过来,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去,大概一年不到吧,后来也很快把我接回去了。”
外婆对顾迟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可母亲那时候有所顾虑,也不确定时间,没有告诉他父亲生病的事情,只是告诉他需要回去呆几天,几天又渐渐变成了几个月,等顾迟回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会看到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准备。
“你可能不太懂,”顾迟说,他又想,也许郑承嗣的那五个姐姐会懂这种感受,“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无时无刻确信父母是爱自己的。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我觉得那种滋味,比贫困和疾病还要难熬。”
人的童年的确会伴随终身,哪怕现在都已经上大学了,过去了快十年,也能突然被触发记忆的开关,让周挽越一示弱,顾迟就说不出重话来。
这么对比又似乎很自以为是,他们毕竟经历大不相同,顾迟也的确没有经历过什么巨大的挫折。只是郑承嗣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答案就突然窜了进来。
郑承嗣准备勉强相信顾迟,却又忍不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爷爷是个风水大师,还会看相?”
“当然说过,”顾迟没好气,“开学第一天,你就说我双手张开缝隙太大,容易漏财,让我给你一百块钱破解。”
“也不能说我讲得不对吧?”郑承嗣居然从他那堪比杂货铺的床上翻出一本面相书来,“我看到那个周什么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不合适了,书上说你们这种容易变成怨偶,我是为了你好才劝你不要泥足深陷……咦?”
郑承嗣突然停了下来,又翻了翻,抬头语气沉重:“对不起,我看跳页了,书上说挺合适的。那没事了,你们随意吧。”
“不是,你看的什么玩意儿,”顾迟有些想把这人打出去了,“哪本书还看同性恋姻缘啊,这么超前的?”
“你不要说出来!”室友神经过敏地叫起来,“你不说我还能当不知道,再提我就要拿桃木剑驱邪了!”
顾迟想,自己对周挽越那么有容忍度,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念周挽越,虽然周挽越昨天还在气他。
周挽越跟周晟视频了一会儿,说起学校刚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要开家长会,让家长更好地督促学习,还特地提了不要让人代替家长来。周晟说他去不了,最近有事在外地,又说:“爸爸这几天在市内,要不然我去问问他?”
顾迟正在不远的地方吃着周挽越带回来的卤菜,他今天忙着别人扔过来的各项活动,三餐未进,这会儿吃了不少,就感觉胃里有些胀,从喉咙涌出一股浊气,让他压着胸口干呕了一声。
周挽越对周晟说:“你看,他都听得吐了。”
“周齐!”周晟很无奈,“你怎么最近对他的意见又大起来了?”
周挽越推卸责任:“我什么都没说啊,他吐了也要怪我吗?”
“但我最近真的回不来,”周晟说,“要不然你让他去?”
“他来当我爹?”周挽越却还反问,“老师说了不能找人代替家长。”
顾迟被气得猛烈地咳起来,周挽越却莫名地望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迟患上了严重的支气管炎。
他甚至把视频电话给挂了,来到顾迟的身边,给顾迟拍了几下背。等总算安静下来的时候,周挽越才说:“我哥看起来瘦了好多,他之前忙着并购的时候都会回来的,就我在学校打架那次。”
“完了,他可能要死了。”
周挽越很草率地下结论。
第27章
前男友高三的时候,就自顾自给周晟判了死期,现如今顾迟和前男友都已经大学毕业,周晟居然还没死成。
不但没有死成,相比起他们这些社畜,周晟的日子可以说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他又回欧洲疗养了,”前男友对顾迟说,“说不想待在国内。我爸这两年又动了心思想让他结婚,他说他心脏不好,怕**的时候马上风死了。”
他刚才直接往顾迟的房间走,顾迟还没来得及反对,前男友就进了旁边的浴室,现在,前男友正理直气壮地躺在顾迟的床上,甚至还在聊天,一点没有打算换地方的意思。
“这话听着不像他说的,”顾迟没有躺下来,低头看着前男友在昏黄灯光下的脸,“比较像你能讲出来的话。”
“我爸也这么说,”前男友笑了,“他说,是我把周晟给带坏了。反正周晟以前在他那里是很听话的,他觉得是我回来以后才变了。”
前男友又说:“反正我现在很可怜。压力全都扔给我了,我爸叫不动我,又把周晟给叫回来。周晟还让我去相亲,真不是人。”
顾迟听到了相亲的字眼:“那你去了吗?”
“我没有,”前男友摇头,“但是周晟很没品,他把偷拍我的照片发给人家了,那边又说想见见我,他还帮我答应了。结果我去了一看,还是个熟人,以前高三时候的学习委员。”
顾迟显然记得这个人,变了表情,想要开口问什么,但还是没说。
“她居然把头发染成了绿色,也不知道她未来老公会怎么想。”前男友说道。
哪怕以为自己习惯了无数次,顾迟依然会被前男友各种奇怪的想法给击倒,他甚至都想关心一下的问题,前男友好像完全忽视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以前很漂亮的。”
高中生不允许化妆,也不让染发,顾迟只见过前男友班上那个学习委员几次,记忆里还是个清汤挂面的小美女,以及被前男友这个不解风情的人气哭过不止一次。
“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好像在国外读研究生。”周挽越不太在意,“她说谈恋爱就算了,知道我这种人肯定没戏,就是想看看我现在变什么样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从高中到进入社会这个经历重大改变的时期,但是前男友这个人,好像除了看起来成熟一些,是真的没有太大变化。
“她肯定还喜欢你。”顾迟轻声说。
不然不会还专门来见一面,只为了她所说的,看看前男友变成了什么样。
“我跟她说过了。”前男友突然说道。
“说什么?”顾迟一头雾水。
“高三的时候,”前男友说,“你说我拒绝得很伤人,我后来又去礼貌拒绝了她一次。她还跟我说谢谢。”
他好像是有些困了,本来靠在床边的,慢慢滑了下去,但是眼睛仍然看着顾迟,仿佛他做了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
顾迟还是没有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前男友的脸,手指也蹭到了前男友那过分长的睫毛:“晚安。”
“顾迟,”前男友的声音也多了一丝倦意,“她还喜欢,那你呢?”
顾迟愣了愣,旋即又有些眼睛发热。
他又等了一会儿,看前男友好像睡着了——也许没有,但顾迟打算就这样假装认为前男友睡着了。顾迟才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还能在这里?”
前男友是一个,有时候简直荒谬到离谱的人。
那时候大三一开始,顾迟就开始忙着找实习工作。学校搞换届选举,他又要把很多事务移交出去,忙得睡眠时间都没多少,走路的时候,有时撞到人,有时撞到树。
还遇到了很多不顺的事情,让顾迟有些沮丧,但他还记得自己在谈恋爱,需要做一些恋爱的事情。比如约着周挽越去看学校戏剧社新排的话剧,在门口等周挽越的时候给他多买一杯奶茶。
换来的就是周挽越突然告诉他,申请了去国外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即刻出发。
他很讶异:“怎么这么突然?”
“临时插队进去的。”周挽越说。
那个和他们学校合作的国外学校实在很不错,哪怕事出突然,顾迟也好像找不到反对的理由。甚至他以前也有过这个念头,毕竟条件都符合,但是出国的花销一切自费,回来以后还要赶上原本学校里落下的课程和考试,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
所以周挽越能去,当然是一件好事。他本来就聪明,是普通人最讨厌的那种学生,一年能赶上别人辛苦三年的进度。原本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去留学的,是周正信和这个儿子太没有感情,也没有信心,不让周挽越离开。顾迟也不知道,周挽越到底有没有遗憾过,但他很遗憾。
顾迟说:“那挺好的。不过那个州最近好像有点乱,你要小心。”
莫名地,顾迟的嗓子变得有些干,仿佛卡壳了一样。
“你怎么不挽留我?”但周挽越这么问,“要不你跟我说求求你别走吧。”
顾迟当然没有这么说,他那时候——不对,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懂周挽越是在想什么。也许是他没有让周挽越留下来,也许是被周正信那个不近情理的父亲发现了,也许是美利坚的风景太美丽,周挽越在那边飞叶子飞嗨了,觉得海这边的顾迟太无趣。总而言之,周挽越去了没多久,就从顾迟的男友变成了前男友。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调整,包括火速找到一个外地的工作离开这个地方。也总算开始不在意这件事情,毕竟周挽越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可能是他自己的心态有问题,最开始也没有想着能长久。
即便如此,顾迟依然还是想暴打郑承嗣。郑承嗣听闻以后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们的八字不合了,连星座都对不上。”
顾迟说:“我也早就发现,你爷爷这个风水大师的绝学看来就要断送在你手里了。”
第28章
周晟还是在开家长会之前回来了一趟。
看上去是瘦了不少,但也没到周挽越所说的那种程度。毕竟如果将死之人还在关心同父异母的弟弟成绩怎么样,那简直该抬着担架上感动中国。周晟说:“老师说你进步很大啊,再努力一下就能上一本了。”
他还问:“听说你们班的学习委员天天追着你交作业?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人家?”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这个职位有什么用,”周挽越说,“是我自己在学习,这就像你们公司里设置一个上班经理一样奇怪。”
“但你现在的确天天都交作业了吧?”周晟还不放弃。
顾迟站在边上,不免有些尴尬。是他跟周挽越约定好的,周挽越定点去他们学校的食堂,顾迟本来觉得这样不行,想努力一下不理周挽越。但因为周挽越看着并不像骗子,反而还真的骗到了几顿饭吃。顾迟自然不能任由他这样,更何况周挽越每次还给人留顾迟的电话,说会转饭钱回来。至于那些打电话过来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回几十块钱而已,顾迟就不知道了。
对他来说这其实算不上大事,只是跟周挽越约定好,如果来找他的话,记得做完作业。周挽越争辩了几句,说那是重复性的工作,但过来的时间也的确变得晚了一些。
“顾迟陪着我做的。”周挽越说,“做不完作业他就不让我吃饭。”
他妈的,早知道刚才还是找周晟邀功了,犹豫了一会儿不说的结果就是天降一口锅,好在周晟并没有相信,又露出一副任由周挽越胡说八道的表情,好气而又好笑,但也没什么办法:“那他应该再把你多饿几顿,你就可以考上X大了。”
“你要考X大?”这话倒是新鲜,让顾迟有些惊讶。
周挽越不太高兴地抬头看泄露了消息的周晟,顾迟却还挺积极,开始给周挽越出谋划策起来,甚至推荐起了优势的学科,问周挽越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你怎么不说,我现在考虑这些,想太多了?”周挽越看周晟走远了,才打断顾迟的幻想。
顾迟一怔,这才意识到,以周挽越现在的成绩,上X大的确是想太多。自己刚才乍一听到周挽越想考X大,脑子一充血,居然把这个最关键的茬给忘了。
不过既然周晟或是别人已经当过这个坏人说过了实话,顾迟也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有多么不可能:“现在高三才开始,我见过很多人一年突飞猛进的。”
他这才意识到周晟不见了:“你哥怎么刚回来又走了?真的来给你开家长会的?”
周挽越的练习册落了一本在顾迟那里,打电话又没人接,顾迟有些担心,下了课就找过来,结果开门的是周晟。
“他顺便来的。”周挽越正翻着什么文件,“我爸……让他回来的。”
他好像不太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了,弯腰去把那本练习册拿起来,翻到了那道他本来打算问问顾迟的物理题。前面是一段叙述:天文学家观测河外星系大麦哲伦云时,发现了 LMCX—3双星系统,它由可见星A和不可见的暗星B构成……那道题又在问,那颗暗星是否有可能是一个黑洞?
周挽越也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慢慢变成吞噬的黑洞。
“我想看月亮,”周挽越突然说,“你去吗?我要去楼顶。”
顾迟不知道周挽越的思维怎么突然跳到了月亮上去:“楼顶不是锁上了吗?”
据说原本是开放的,但是发生了几次备考的学生压力太大跳楼自杀的案子以后,就加上了一把沉重的锁,再也不能去楼顶的天台。
“可以从外墙翻上去。”周挽越居然还这么说,听起来还挺有经验。
顾迟自然没有同意,谴责提醒了一番周挽越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才找了根铁丝,把锁给捅开了。
天上没有月亮,周挽越说:“今天是初一朔月,根本就不会有月亮。”
冷风灌进顾迟的脖子里,顾迟打了个喷嚏,他没有说话,有点生气了。
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周挽越总是这样的。可是这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原来怎么都不会习惯。
“我刚才也给忘了,”周挽越说,“想要什么的时候,可能偏偏就没有什么。等明天不想看了,就出现了。”
“你在说你爸爸吗?”顾迟和周挽越待在一起久了,也不太委婉了。
周挽越这次没有回答:“我有东西给你看。”
顾迟也想了一下,夜空之下的风里,应该看什么东西比较合适。作为一个基佬他有时候会有些想象,比如烟花棒、蜡烛、鲜花,这些自然不会在周挽越这里出现,大概是期待度太低,周挽越从袋子里取出切片蛋糕的时候,已经着实让顾迟惊喜。
“我看到你学生证上写了出生日期,”切片的蛋糕太小,蜡烛也只有一根,周挽越居然还预备了火机把它点燃了,“但我爸今天把我叫去公司了,签了很多文件。等我去甜品店的时候只剩下这么一块了。”
犹豫了一下,周挽越还是说:“生日快乐。”
像顾迟这种人,肯定很多人跟他说生日快乐,周挽越原本觉得自己就没有必要说了,但是真到了此时此刻,好像又真的需要说些什么。
母亲以前跟他说过很多其实并不太听得懂的话,她说叔本华讲过,生命是一团欲望,人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晃荡的钟摆。她的道德感和责任感都欠奉,最大的有点就是给了周挽越足够的自由——也给了她自由。周挽越的成绩如何她并不在乎,说给周挽越留了笔钱,不多,勉强只够混吃等死。但她又说:“不过我觉得你不会,你那个爸爸可不是一般人,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公司要倒闭了,他还能起死回生。”
哪怕从来没有见过面,依然被母亲笃定地说“你会像他”,就因为那需要仪器才能检测到的血缘关系。这明明是生物上的联系,放到人类的身上,却变成了哲学与伦理。
他以前的确觉得万事万物都很无聊,学习、感情以及成年人们追求的所谓事业,生活无聊地重复着,大部分时候,还不如巧克力的新口味让他能唤起一丝的兴趣。
顾迟就像是一盒全新口味的巧克力。
顾迟的确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不是今天生日,不过……谢谢。”
为了让顾迟早上学,父母把顾迟的年纪改大了几个月,他还有半年才真正到二十岁。这件事情周围熟悉一点的人也都知道,但顾迟没跟周挽越说过。
毕竟他在周挽越面前,没少表示过自己是大了周挽越好几岁的成年人,跟周挽越这种高中生不一样。要是告诉周挽越,其实他也就比人家只大了一岁,好像就有点没面子。
顾迟突然也有点可惜,今晚没有月亮。
但周挽越看起来不太在乎日期的准确性:"身份证上是这天就行,总是要过的,俗话说躲不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一到这种时刻,又会让顾迟觉得,果然让周挽越改选理科,或许是有点道理的。
第29章
周晟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好人。
虽然他早就知道好人没什么好报,但是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悲惨了一些。
又有的时候,越接近周挽越,他就越觉得周挽越身上那股欠揍的气质又加深了几分。当然,他和那些没品搞校园霸凌的高中生不一样,他肯定不会把周挽越拖到厕所里去打。他会把周挽越绑在厨房的门口,然后当着周挽越的面,吃掉周挽越专程去排队买来的蛋糕。
“蛋糕呢?”周晟问,“昨天不是带你去吃饭了吗?怎么回来还能再加餐?”
“我在长身体。”周挽越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晟,“你带去的是什么装逼地方,顶级川菜大师私房菜,一个碟里放了一个红油抄手,还让我用刀叉吃?我当然会饿。”
“那家店一定会倒闭的。”周挽越这么断言。
周晟瞥见了垃圾桶里残留的遗迹:“那你还挺有情调,吃蛋糕都要点蜡烛。”
他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苦海滔滔,冤孽自招,周挽越这尊大神是他自己请回来的,也是活该。
昨天的对话被顾迟的到来给突然打断,但有的事情还是该讲清楚。还给周挽越打电话找班主任请了假,至于那位传说里的学习委员会不会因为周挽越的旷课愁断心肠,他就顾不了了。毕竟周挽越喜欢的人好像也不是她。
“你昨天好像不太高兴。”周晟言归正传,“怎么了?”
他总不太知道周挽越在想什么,才十八岁就持有股份,怎么也不算亏。况且周挽越也签了字。
周挽越听到这话,倒是歪头想了一会儿:“因为我说幸好你不是个女的?”
“对啊。”周晟又想起昨天周挽越的话来,“你还说我如果是个女的,肯定一早就被骗了感情,老公家暴还不反抗,不知道哪天就上了社会新闻。”
周晟预想过周挽越不喜欢他,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兄友弟恭才难。可是周挽越的表达方式,也未免太诡异了一些。
“我那是在讽刺你。”周挽越这么解释,他又停顿了一阵,不知道这次把话说清楚,周晟会不会又让他滚,“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周正信把自己的公司股份转让了一部分给周挽越,但并不多,甚至很少,周挽越所得到的,大部分来自周晟。
周晟在生病,这件事情连周挽越都看了出来。可他特意回来一趟,并不是给周挽越开家长会,而是来让周挽越一夜变成有钱人的。他没有意见,其他股东没有意见,周正信也就更没有意见,唯一有意见的是周挽越这个受益人。
周挽越又抬头看周晟,周晟的个子很高,应该都快有两米了,如果当初真的选择了打篮球,说不定也会有一番成绩。而不是像这个样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伪装的、纸糊的外壳,签完字的时候,周挽越一转脸,就看见了周晟的眼神。
有的时候,被抛弃的并不只是一个人。
“你生病了不是吗?”周挽越依然在问,“因为你生了病,才会想起有个我来。如果要让我来当替代品,总该让我知道是什么病吧?”
他不能理解的,不是周正信,而是周晟。无论什么病,周晟都是像一颗坏掉的零件被拧掉了,却还没死,还在这里目睹着一切,周挽越实在想不通。
“你不是替代品。”周晟却说,他甚至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这个用词。
“那就是……第二选择。”周挽越换了一个说法,这次周晟没有反驳了,“周齐。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周晟有着那么出色的成绩和优秀的履历,所以,见贤思齐,向他看齐,也没什么错。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他的,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么严重。”周晟的声音变得低沉,“高中那次,我爸不让我去打职业篮球,我第一次生气,想反抗他,我妈来跟我说,是因为我的体检出了问题,我那时候还想,误会了我爸,他是关心我身体。我也一直以为,只是心脏不太好而已。她过世以后,我才发病进了医院,医生说,这只是马凡氏综合征的并发症之一。”
“是我妈那边的家族遗传病,她可能也没想到基因遗传给我就变成了显性。我爸问我自己知道吗,几率那么小的遗传病,连活过三十二岁都困难,我怎么会知道。原来当年,也真的只是觉得我打篮球不务正业而已。后来我就听说,他在找你的下落。”
胸腔被一口浊气堵住了,周挽越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恶心。
“那么多癌症可以治,艾滋病也能保守治疗。医院接收到急诊病人,心跳停了都还会再抢救。”周挽越的眼睛黑沉沉的,连嘴唇都被咬得发白,“他应该陪着你治病,而不是来找我。”
周晟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去那个特殊学校的时候,有个小孩把口水往顾迟身上擦,他还在让人别跑太快摔着了。”周晟说,“其实你们很像,都在乎别人的伤口。我就觉得,让他带着你玩,也许会不错。”
周挽越要更极端一些,对他不好会被反击和无视,对他好一点,也不会把他感化成暖炉。可不代表他不在意。
“那你起码可以不用管他,”周挽越却还在纠结着,“为什么要听他的呢?你可以走。”
周挽越才十八岁,把感情当成从天而降的游戏,爱和恨都可以像玩具棋一样拿走,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不值得的就不该去留恋,也不屑去追求认同。让周晟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虽然会被周挽越躲开。
“我十八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了个地方,是他原公司的旧址,是个很旧的房子。他说就是从这里开始,他胼手胝足,才换来了现在的基业。遇到危机的时候,曾经的朋友、合伙人都背弃了他,花了很久才熬过来,只能信家人可靠。他平时挺严厉的,我没听他夸过我,所以这段时间我总想起来,那次他跟我说,以后就交给我了。”
因为相处了二十多年,因为被爱过,被认可过,所以哪怕到现在知道了,爱也是有条件的,依然没法痛痛快快地舍弃,这才是最大的沉没成本。他也不是没羡慕过周挽越,周正信跟周挽越说话的时候,周挽越连正眼都不看,只等着结束的时候来跟周晟抱怨,要求周晟补偿带他去某家预订极其麻烦的餐馆。有点古怪,可并不坏,什么都没跟他说,也能敏锐地察觉周晟出了什么问题。
和周晟之前打听到的出入很大,也让周晟开始后悔把他拖下水。
周挽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周晟,塑料吸管被他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牙印。
“而且我也没放弃啊,”周晟试图宽慰,“医生前几天还说,让我考虑做手术。”
周挽越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从沙发上跳下来,低着头,把放在桌上的试卷和包里装。
“我不会变成你的,”周挽越说,“你应该看一看,等我到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他也没有想好,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个文豪呢?也说不定。起码他现在知道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起码再过十年,周晟也还活着。
死生亦大矣。语文书上这么写。
第30章
暑假过去以后,这个城市很快就凉了下来。
室友开学以后最大的乐趣也没有了,前一阵子,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没事溜达到操场边上去,看着大一新生在烈日下被摧残。有一次他甚至抱了半边西瓜过去啃,顾迟都很疑惑,为什么室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并且还没有缺胳膊少腿。有这样的例子在,谁还敢说当代大学生的素质不高呢?
郑承嗣说:“我还嫌他们练得不够呢,我们军训的时候,想请个假都没门,而且去年天气还更热,四十度高温都不让休息,非要练队形。简直不是人!”
结果去年,隔壁学校就是因为太过严格和不近人情,害得有学生因为中暑去世了。才换来今年的宽松,据说只要跟教官说句身体不舒服,马上就可以去一旁休息。如果是女生,还有人去送热水关怀。
“但我今天还听到团委书记说这届太松散了,说不定下一届又严起来。”室友作为大二学生去维持秩序帮忙,刚看完了新生的军训闭幕仪式,“对了,你教的那个学生不就是下一届吗?”
好像还真是,不过那时候顾迟都已经大三了,周挽越也不一定真的会考他们学校,到时候能不能看到也不一定。
“他最近怎么不来了?”郑承嗣想起来,“前些天老跑来找你,我都看烦了。有几次你出去了不在,他还吃你桌上的零食!”
“零食就是给他准备的。”顾迟对郑承嗣的举报哭笑不得,“你才是偷吃的那个好么?他最近……可能上课吧。”
郑承嗣又叫起来:“说得跟他以前不上课似的!操,怎么会有这种高中生,就应该把他送去毛坦厂!”
这个问题,顾迟也问过周挽越。周挽越倒也不是不上课,只是作为走读生,合规地缺席了很多晚自习。而据顾迟所知,很多老师也是会在晚上讲题的,周挽越不去听,总感觉错失了很多。
周挽越听到提问的时候正在做题,坐在顾迟的对面。他没有马上回答问题,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笔都扔开了,那双眼睛都皱了起来:“你是赶我走吗?”
顾迟很想无视周挽越的装可怜技术,但的确很难,他又开始解释:“没有,你想来找我什么时候都行。就是,毕竟我都脱离高中一年多了,很多知识点都想不起来,论教学水平再怎么都比不上你们学校的老师啊。而且现在我大二了,也不能像暑假的时候一样能一直关注到你,反而耽误你时间。”
他给了很多自己觉得已经很充足的理由,但周挽越看起来还是不想同意。
“老师晚上都是在讲很简单重复的。”周挽越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在普通班。”
顾迟就明白了过来。
周挽越是临时找关系塞进去的,成绩也不算好,自然轮不到他去重点班。同样的师资,面对不同的学生,讲课的方式也会有变化。有的学生一点就透,有的学生却可能需要不停重复。
顾迟是在两者之间的那种人,有天赋也需要练习,而周挽越,就是他最痛恨的那种人。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除了好学生以外,还会偏爱另一种学生,总是说:“你要是把你整天打游戏的心思一半放在学习上,你的成绩都能进前十了!”
他以前很不喜欢这种说辞,不努力的人却被肯定,仿佛他们成绩吊车尾只是因为不愿意用心,只要花一点心思,就可以超过别人了似的。但周挽越偏偏就是这种人,换了学科,又不太努力,成绩不好。结果这才稍微转性一点,就已经开始嫌弃老师的讲课方式跟不上他的学习进度了。
“那我也不行啊。”顾迟笑道,“六门课,我也跟不上你的进度。”
他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些固定公式和配平方法,蛋白质与核酸,力学或是电学,更多的时候,周挽越也不问他了,他们俩占据了图书馆桌子的两头,各做各的,到了时间,就一起去吃饭。
周挽越进图书馆刷的卡,自然是郑承嗣的,这家伙直到现在进图书馆的次数都还处于一只手能数清的状态,巴不得把学生卡借出去,还会让顾迟顺便给他打壶热水回去。
正常的高三学生似乎不该是这种生活状态,哪怕周晟的助理最近又给顾迟打了一笔钱,拿来给周挽越当伙食费也太多了。
更何况,顾迟也开始觉得,和周挽越的关系,似乎是奇怪了些。
顾迟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很简单,他人缘不差,朋友也不少,真有少数几个看不顺眼的,也会绕着走少接触,很少和谁发生什么正面冲突,对大部分人都是合则来不合则散。
但周挽越好像实在算不上顾迟的朋友,暑假都过完了,也该让他回去好好上课了。而且周挽越也成年了,都有钱自己租房子了,实在也不缺吃饭的钱。让顾迟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还和周挽越待在一起。
等等……顾迟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周挽越呢?吃饱了撑的吗?
他也很诚恳地问了周挽越,试图及时止损。
“我还没有吃饱。”周挽越说。
第31章
顾迟这几天诸事不顺。
他被临时拉过去帮忙的项目出了点岔子,是在他来之前别人粗心犯下的错,现在却试图把锅推到他的头上。更倒霉的是他还被叫去谈话,老板很隐晦,说着什么虽然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也尊重性取向,但还是要注意点影响,比如别闹得被人写匿名举报。
顾迟回去一琢磨,最近唯一得罪还知道他和前男友那档子事的人,也就只有那位在酒店前台被羞辱了长相的前姐夫严易辰了。险些就打个飞的去把严易辰给杀了,但理智阻止了他。严易辰在突然被堂姐禁止见孩子以后,急得赌咒发誓,说绝对没有把顾迟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还拿出了法院传票,证明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被追债,哪有心思管顾迟调去哪个新公司了。
好消息是他的嫌疑被洗清了,坏消息是堂姐发现前夫欠了钱,更不让他来看孩子了。
而顾迟就更不知道自己最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连目标都没有,只能独自烦恼,还要瞒着前男友不让这家伙发现。胃病是很容易受精神影响的,被这些烦心事一打扰,又开始时不时隐隐作痛。
跟朋友见面的时候,顾迟都开始病急乱投神棍,问:“你看我最近是不是印堂发黑,诸事不宜?”
对面的人瞄了一眼,说:“倒也没有诸事不宜,只是有一两件事情要避讳一下,一旦做了,就容易有血光之灾。”
“什么?”这话说得神神道道,连顾迟都好奇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这位朋友,就是顾迟大学时候的室友郑承嗣。郑承嗣的职业生涯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在别人都在忙着秋招春招找工作面试的时候,郑承嗣居然回去继承了家族产业。辅导员为了就业率,一直催着学生们报名单,只要是个工作就算上,却对着郑承嗣报过去的“算命大师”陷入了沉默,硬改成了“自由职业”。
然而几年过去再见面,郑承嗣看起来依然不像什么大师,给顾迟送来的桃木剑还忘了撕标签,赫然写着产自义乌。
而郑承嗣给出的答案,也果然极其不靠谱,他说:“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忌与前男友复合。
顾迟原本是笑着的,郑承嗣的话一说出口,他就笑不出来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顾迟想,如果郑承嗣再说什么是从面相看出来的,他马上就地取材,用切牛排的刀叉行凶。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室友还痛心疾首地反问,“当初我一眼就发现不对劲了,你还死不承认,结果呢,被坑得差点毕业论文都没写完忘了吗?现在也是,你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这些日子连出去吃个饭都要拍照,我当时就纳闷了,拍拍拍拍你妈呢,这是顾迟吗,鬼上身了吧。然后仔细一看,对面还坐了个男的。当时我就晕了,怎么又是他,我觉得你们这种情况可能是业胎……”
“我实在是怀疑,你这水平居然还能当大师吗?没有人打你吗?”顾迟忍不住问。
“当然没有了,我可是有家学渊源的。你等会儿啊,我接个电话。”
郑承嗣走出去,拿起手机:“喂,周先生啊,您好您好。现在?我不太方便啊,在外地呢。我知道您的问题,上次跟我说过了嘛,您忘了吗?大儿子突然变得忤逆,本来就很忤逆的二儿子还突然出柜,他们俩兄弟还联合起来跟您作对,诸事不顺……这个事情您也别急,我回头给您寄一个我画的符。”
郑承嗣都说嗨了,恨不得隔空就开始骗钱,一抬头,顾迟就在眼前,吓得他手一哆嗦,电话也给挂了。
顾迟差点都忘了,周正信可是一个只让儿子继承家业(也就是封建),开新店都要看风水(也就是迷信)的人,这么封建迷信, 和郑承嗣这种职业搞封建迷信的,也的确很配。
居然还好意思胡扯什么朋友圈看出来的,顾迟刚才居然也还信了,翻着朋友圈里面自己发过的东西一条条地看,有几张的确露出了周齐的影子,或者衣服的边角。郑承嗣说得没错,除却必要,他平时的确不喜欢发什么朋友圈,更不怎么发自己的私人生活。为什么最近不一样了?可能是那天去的餐厅的确好吃吧。
顾迟转身往外走,郑承嗣拦着他:“等等等等,你真的误会了!别走了还有事情没办完!”
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事,郑承嗣拉着顾迟,去结了账,避免他们俩成为这个餐馆的逃单黑名单之二。
他又跟顾迟说,周正信真的是最近才被介绍给他的客户,周正信一开始来找他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的身份,是郑承嗣越听越耳熟,才问出来的。自己还来跟顾迟发布红色预警了,简直是仁至义尽,救苦救难。
顾迟阴着个脸听完,连暴打郑承嗣的心情都没有了。况且郑承嗣说到后面,又还是那句:“也不是说就因为你会得罪他爸,但你搞基也可以找个更靠点谱的吧。虽然他是比一般人好看了那么一点……”
郑承嗣说了不少,说人活在校园之外,很快就会明白,那种仿佛一辈子仅此一人的爱情,只是饭后不一定会送上的、限量供应的法式甜点,如果能有机会尝到当然不错,但大部分是没有的。可是吃饭最重要的是正餐,不吃甜点不会死人的,而且吃多了还会发胖,没有必要冒风险,同性恋异性恋都一样。
顾迟心想,也不一定,如果给前男友上菜没上全,前男友可能会跟人吵起来,非要问清楚为什么不给他上,最后还拒绝付钱。
前男友是很固执的人,他有兴趣的并不多,但上了心就非要拿到。
前男友也很善变,从前喜欢吃一道菜,但后来吃腻了,就不会再碰了。
第32章
经过一番折腾,顾迟自然也知道了到底是谁没事来找他的茬。
然而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电视剧里的各种假设情形是不存在的,他甚至不知道周正信在哪儿。与其去气势汹汹地去宣告自己的存在然后像蚂蚁一样被碾死,还不如让郑承嗣给周正信送上符水来得可靠。
“行了,你快走吧。”顾迟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地对郑承嗣敷衍地挥了挥手,“一来就没好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郑承嗣问,“你不可能真以为他爸只会找人算命吧?”
“你要迟到了。”顾迟看了看表,“还有六分钟关闸口,你要排队过安检,你要进的闸口还在最里面,你可以试试。”
郑承嗣果然不再啰嗦,飞奔而去,只留下顾迟站在原地,脸色差得像送葬的。
他今天其实休息,老板大发慈悲,让他先休息几天,却没有获得一点的好心情。平时想着休假,现在却变成了等通知才能回去上班。所以人还是要工作,工作才能得永生。
顾迟又想起前男友来。
前男友以前并不算不修边幅,但是对自己的长相好像也不太在意。就像普通的直男一样,衣服能穿就行,高三的时候学习很忙,也不是没有过随手找件衣服乱套的情况。也就是脸好看,可以随便套麻袋。
今年见到的前男友,却似乎更好看了一些。不至于多么精致,可至少衣服都是一套一套搭配好,挂进了顾迟的衣柜。有几次前男友开完会回来,一边跟顾迟说话,一边随手摘下袖扣和领带。顾迟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前男友低垂的侧脸,前男友面无表情,在灯光下有着跟他相似的疲惫,提醒着顾迟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但很快,前男友就进了浴室,很快洗完出来,背头又变成了顺毛,周总也变回了周挽越。周挽越总是让顾迟付钱,顾迟也总是在周挽越面前假装自己是个无所不能什么题都会做的人。
但假装总是不好的,肥皂泡很简单就破了。前男友终究还是前男友,很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复合。
周齐回来的时候,顾迟正在看电视。
顾迟并不喜欢电视机,尤其是网络普及以后,能用到电视的机会少之又少,有什么东西上直接搜不好吗?干什么非要看电视呢,还会被迫看一堆广告。
现在顾迟又觉得有电视挺好的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假装在看电视也不错,不用他自主选择,随便按几个键,就有节目自动跳到他面前,一片欢声笑语在屋子里蔓延开。
但周齐很茫然的样子,不知道顾迟在生什么气,他又还是坐过来,和顾迟在同一张沙发上。甚至脸偏过来,习惯性地想亲一下顾迟,但被顾迟躲开了。
“你怎么了?”周齐问了一次,顾迟没回答。
周齐也被带得有些不开心了,转头面朝着电视想跟顾迟一起看节目,脸色又变了变,若无其事地把遥控器拿过来,换了个台。
这个节目的人声没有那么嘈杂,顾迟的心情也已经随着时间平复了一些。
“你爸跟你说了吗?”顾迟问,“你在他面前出个柜,他就已经找到我了。”
周齐怔了一秒,但看起来也不是很惊讶,想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找你麻烦了?没事,你就……”
“这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啊!”顾迟终于暴躁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
他极少这么大声说话,周齐都吓了一跳,他又委屈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啊。他一直逼着我去相亲,难道你要我骗婚吗?我总要告诉他的,法律上又不能断绝父子关系,他还那么难缠。”
周齐也不是不关心顾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工作上为难你的话,你也可以到我的公司来。或者我去跟他说。”
“我为什么要去?”顾迟反问道,看到周齐又很茫然的样子。
偏偏周齐还挺无辜:“在一起不好吗?”
顾迟突然没有火气了,他意识到,周齐是很真诚的,周齐是一个不管正餐只想吃蛋糕的人。
他又想起那句诗来了: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是白居易大诗人写的这首诗,顾迟再不热爱文学和历史也知道,白居易肯定不养蚕。
他曾经去当过志愿者的特殊学校里,有的孩子喜欢画画,有的孩子喜欢唱歌,但并不是励志故事里的那样,被人挖掘,成为画家和歌手。他们不是被人埋没的天才,只是自己喜欢而已,画得粗糙,唱得走音。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他们就会离开,如果能找关系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就已经是万幸。
这是顾迟所能接触到的世界,他尽力去给予他的善意,但这个世界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工资、晋升、讨价还价,还有很多周齐根本看不到的东西。
“你应该知道的吧,”顾迟又看向周齐,“我们公司其实也不算差。”
何止不算差,顾迟的公司,是非常有名的粮商集团。顾迟所负责的业务,不过是他们产业链下面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而已。
“那个合作的贫困县,是我和同事去考察了很多次确定下来的,这个县的农产品不差,但打不开销路产业链又单一……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顾迟又感到很挫败,“本来还想着等建成了以后,我能去看一眼。现在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顾迟总还是那个顾迟,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大项目中的螺丝钉,可是能看到别人从困苦的环境里挣脱,总还是一件好事。况且,那也是他熬夜加班以后换回来的成果。
他的生活不该是可以随便破坏的玩具。
“我不是你。”顾迟知道自己的抱怨仿佛发泄,“我没有你那么牛/逼的哥哥或者爸爸,我也做不到有情饮水饱,我他妈要吃饭要付房租。你能不能谨慎一点,别把我牵扯到你们的父子大战里去!”
顾迟滔滔不绝,想让周齐不要再那么肆无忌惮,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倾诉过程中,周齐的表情已经变了好几次。
直到最后,周齐脸上的愧疚已经接近于消失殆尽,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你是因为他干扰到你的工作了,还是因为我告诉了别人?”周齐这么问。
顾迟被问得有些蒙住了,疑惑地停下来。
周齐似乎气大发了:“上次去你公司,你就没跟别人介绍我是你男朋友。那如果不是我爸这种会搞事情的呢,可以说吗?比如你爸妈?”
顾迟快要晕过去。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顾迟说,但又有些不太能正视周齐漆黑的眼睛。
“所以就是不能。”周齐明白了过来,更加暴躁难当,连说话的音调都提升了几度,可更让顾迟头痛的是那张仿佛刚被顾迟被戴了顶绿帽子的脸,泫然欲泣控诉他这个负心汉,“你根本就不想坦白,到现在藏着掖着不愿意见人。”
周齐明白了过来,在顾迟的眼里,他们可以接吻做/爱甚至于一同出行,也可以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但顾迟没有想过未来,也不觉得需要让别人知道。
顾迟也被激得脑子一热,他反问:“我没有跟人公开过吗?我告诉了郑承嗣,我还让他帮我挑礼物给你,结果就是你说句要出国就走了,分手还他妈是发的邮件!”
顾迟简直闹不明白,论灰心,论失望,哪一样不该是他先体验,而他选择的是重蹈覆辙。原本想不再提这件事情,结果居然是周齐来指责他。
这个炸弹扔出来,周齐终于沉默了,可顾迟也没有因此好受一点,反而心口像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困难。
这天晚上,周齐没有留宿,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老板很快就通知了顾迟让他回去复工,至于什么生活作风性取向的问题,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还有周齐这个前男友,大概也就真的变成前男友了。周晟又打过一次电话给顾迟,他没有接,原以为会被找上门,但周晟很快也不再联系。
顾迟不想去猜测前男友在私下做了些什么事情,人要心大一点,想多了没好处,反正没了谁日子也还是一样过。他最近夜观天象,觉得自己很不适合谈恋爱,大概也不会如父母所愿跟谁相亲结婚生子,只能孤家寡人了。
如果不是前男友又来敲门的话。
“你来干什么?”顾迟实在目瞪口呆,但又没有把门关上。
前男友却已经堂而皇之地进来了,还环顾四周观察着有没有别人的痕迹:“找你啊,过几天就放长假了,我们去度蜜月吧。”
“我们分手了。”顾迟强调给前男友听,因为太知道前男友的德行,他又马上补充,“如果你非要说没有,那现在就分手了。”
前男友又用那双无辜的黑眼睛打量着顾迟,确定完顾迟的决心以后叹一口气:“好吧,那就分手了。”
他这么一说,顾迟的心里却也没有放下石头。他也并不想和前男友再无来往,只是有的人的确和他不在一个位面。
“我们分手可以,那孩子怎么办?”前男友又问。
……
不算久的寂静之后,顾迟说:“你有完没完,我打胎了!!”
第33章
顾迟总算知道,为什么周晟会让周齐记得定时去看心理医生了。照他来说,周晟还是太过温和了,如果周齐消失的这几年是被送到精神病院,那他现在说不定能收获一个正常的前男友。
算了,把前男友和正常这个词放在一起,怎么都觉得不正常。
但顾迟这次也稍微硬气了一把,没有让前男友重新入驻,造成他方寸领土的再次丧权辱国。
只不过上了次床而已。
他觉得是周齐的错。
周齐先说:“我走就是了,那抱一下可以吗?我都一个月没有看到你了。”
他想,拥抱一下是朋友之间都会做的事情,也并不算太亲密,就同意了。
拥抱的时候,前男友一不小心,温热的嘴唇擦过顾迟的耳根,又吻过他的面颊。
再然后,又一不小心脱了衣服滚到了床上去。
那张因为前男友居住才换上的大床一片凌乱,顾迟坐起来,却已经开始公事公办一般的语气:“我不会就这么答应复合的。”
他背对着前男友,这样就看不到前男友的脸了:“我试过了,就当没发生,但根本不行。你就当我是个小心眼的基佬吧,我就是会一直想,上一次我是哪里惹到你了,这一次呢,会不会你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又走了?”
顾迟的确不愿意告诉父母或是朋友,抱着随时完结的心态,才能及时行乐。万一让别人都知道了,再好奇地、关心地追问起周齐的下落,他会更受不了。
“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跟我坦白,我也不配问一句为什么,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顾迟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站起来,下半身的不适让他皱起了眉,“靠,你能不能轻点……”
如果顾迟真的有孩子,那现在恐怕都已经性命不保了。
前男友却说:“我一开始没有想做的。”
“没有?”
“我本来只是想抱一下,”前男友说,“你也很主动的啊。”
顾迟不再搭话,飞速去了浴室关上门,以免前男友有性命之虞。
洗澡洗到一半,前男友敲了敲浴室门:“突然有事,我要先走了。”
顾迟嗯了一声。
“不会太久……”前男友说,“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顾迟想,他也希望不要太久。
如果他真的能得到确凿无疑的一份感情,那他是愿意付出代价的。他也可以只吃甜点吃到发福,又或者是被周正信整得丢掉工作,以及要面对家里面的压力。但起码前男友和他应该是在一个世界里的。
虽然这个时间没有定下来,但起码有了一丝期望,一切都在好转。按照西方的封建迷信来说,顾迟的水逆过去了。
“顾哥,怎么最近看你脸色不太好?”连公司里的同事都亲切了不少,跑来问他,是部门里刚入职的新人,当实习生的时候顾迟带过几天。
顾迟打了个哈欠:“没事,可能是前些天休息不够吧。”
比如昨天晚上,就因为前男友,很晚才入睡。
“那要不然去放松一下?”同事提议,“我有两张今天晚上
演唱会的门票,是徐懿文的。我朋友爽约了,正好找不到人一起去。”
顾迟听着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觉得大概是哪个知名歌星。今晚也的确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同事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如果让她一个人去看演唱会,等结束都十点多了,这个场馆又偏僻,女生单独回来总觉得不太安全,就当晚上去KTV听歌娱乐一下。
只是进了场馆,顾迟才发现这位仁兄的歌喉实在不怎么动听,每个字都是飘的,也是奇怪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粉丝。顾迟看着徐懿文那张投影在大屏幕上的脸,又似乎有些让他好感的眼熟。
前男友的一通电话打断了顾迟的思维,顾迟颇为疑惑:“你不是说今天去外地出差吗?”
前男友说:“提前回来了,你在哪儿?”
“我在……”顾迟拿起门票看了看,才念出名字来,“徐懿文的演唱会。”
他站起来,走到后方安静一些的地方,刚想跟前男友抱怨几句这人唱歌有多刺耳,前男友却说:“你回来吧。”
“啊?”顾迟分外迷茫,“这才开始呢,我还是等结束再走,你等我一会儿。”
他很想让前男友乖一点,不要再像高三生一样,非要等着他一起吃饭。可这话想想都奇怪,还是不说了。
“你非要看他吗?”前男友的声音却变得几近咬牙切齿,顾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挂断了电话。
顾迟恍惚地回到了座位上,听着那位流量明星暂停了唱歌,正在温情脉脉地感谢着粉丝,顾迟却只想着一个问题:这人到底他妈的是谁?我认识他吗?
第34章
前男友生气了,大概。
把前男友惹生气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这人的脑回路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把别人搞疯,而前男友生气的时候,也还是在把顾迟搞疯。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寻求一下场外援助了,而周晟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晟对顾迟来问他,倒很是惊讶,不过他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挺恹,不太有精力回答:“之前想跟你聊聊,你没在,现在我在医院呢,过去找你就比较困难了。”
顾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他的电话拨过去,最开始都不是周晟本人接的,而是助理,助理说周晟现在不方便接,有什么事情直接转告她就好。似乎是周晟听见了,让助理拿过去的。
“是好消息。”周晟笑了笑,“我全身的主动脉置换成人工血管了,现在情况稳定,说不定还能再折腾几十年呢?”
听起来实在凶险万分,顾迟都听得紧张:“那周齐……”
“他来了啊。”周晟说,“签字都是他签的。结果看到我没事,马上就走了,我一睁眼都没看到人。怎么了,有什么事?”
比起这生死攸关的手术,顾迟实在觉得自己这点破事太耽误周晟的时间,但不问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您知道徐懿文是谁吗?”
周晟的声音听起来比顾迟还困惑:“谁?你知道吗?什么徐懿文。”
他在问助理,助理说:“一个小明星,我好像在饭局上听人说过,代言个快消还好意思耍大牌,代言期一过就没续约。”
顾迟从来没有关心,这么一听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周晟似乎低声和助理说了几句话,一阵脚步声以后,周晟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我的确不认识他,不过如果你想问点其他问题的话,也许我能帮到你一些。”
顾迟有种不祥的预感,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让周晟好好休养,然后秒速挂掉电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绝对比听下去要好。
但他还是没有这样做,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等着周晟给他宣告刑期。
“他跟我说过一点,”周晟讲话很轻,简直不符合他那高大的形象,“突然来找我,说要去国外读大二,特别理直气壮,让我帮他走关系。我很奇怪,还开玩笑问他,不留在X大跟你学长双宿**了吗?但他说了一句话,我就不太好追问下去了。”
周晟到现在还记得那句话,那是周挽越唯一的一次,把伤痕展示给周晟看。
周挽越说:“我不想总是当别人的第二顺位。”
周晟后悔了很多次,在对父亲不太有指望,甚至转为敌对关系以后,他总想穿越时空改变当初自己的行为。为什么那么愚蠢地想要得到认同,想要让父亲认为他是懂事的,不任性的。把一个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多少爱的未成年人带出来,又没有让他获得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总是在担心着周齐的心理问题,虽然他知道。这家伙一直都在敷衍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做过咨询。周深甚至还问过周齐,需不需要把名字再改回来,周齐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改来改去干什么?我毕业证上就写的这个名字。”
周齐又说:“不过的确三个字的名字好听一点,我如果以后有孩子也要取三个字。”
周晟友情提醒他:“你是同性恋。”
而且还是一个跟周晟一样,宁愿让家里断子绝孙的同性恋。
周齐那时候说,假设而已。结果没多久就神经得更厉害,拽着顾迟说他已经有了孩子,周晟也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周晟并不怎么埋怨顾迟,哪怕顾迟的心里或许真的有什么第一顺位,他也是很喜欢周齐的。这种事情非要追求什么唯一且第一,那是周齐这种不清醒的人才会考虑的事情。而且周齐后来不也回去找顾迟了吗?
顾迟却很不解:“什么第一第二?他在开什么玩笑吗?”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也没闲着,电脑也开了,在搜索页面上输入了“徐懿文”三个字,很快弹跳出来这个人的个人信息。
徐懿文,原名何垚,X大毕业……
下面的信息就不是权威媒体了,而是各种娱乐论坛的八卦总结,贴出来几张照片,说是徐懿文大学期间的,整容前的形象。
也并不难看,只是很明显动了骨头,又垫了下巴。而这原本的样子,就让顾迟一眼认了出来。
这个何垚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个文艺爱好者,演了很多舞台剧。顾迟倒不是对这个人印象多深,只是戏剧社的大部分戏都是免费的,有时候也不是太受欢迎,就需要找人来分发免费票,顾迟就是经常受到委托的那个人。
他也和周齐去看过好几次,那时候大学新校区附近还没有开发出来,一片荒芜,顾迟又没有什么浪漫情怀,只能找到这种最简易的娱乐活动。至于看的戏到底都演了什么,他基本都已经失忆了。
他只记得周齐越来越高,上了大学都还在长,搞得他一米七几的正常身高都被衬托得矮了一截。每次出来都带着高热量的零食,灯光暗下来的时候,顾迟去拿吃的,总能不小心碰到周齐的手指勾住他的。这样一来,顾迟就更没心思看舞台上在表演什么爱恨情仇了。
甚至直到和周齐在学校里的最后一次见面,都是一起去看戏。周齐有课要晚点到,他买了两杯奶茶在门口等着,何垚先到了撞上他,还打了声招呼才进去候场准备。
等等……
顾迟总算想了起来,不过这个记忆不是始于周齐,而是来自某位非著名面相大师郑承嗣。
很久以前,郑承嗣说:“我觉得你那个学生像一个人。”
“上次学生会凑人数,发免费票让我们去看的那个原创话剧,你不是也去看了吗?那个男主角,除了脸有点太方,五官都还挺像的。”
还有别的……
前男友说:“我刚回来的时候,你电视机都没关,还在放徐懿文的专访。”
坐在一起的时候,前男友一点不礼貌地调台,那个时候,电视里似乎也是在放这个徐懿文。
有几次拿起手机,一不小心就发现前男友又脸色不好看,还在问菜不好吃吗,那时候,App上自动显示的、一闪而过的开屏,好像也是徐懿文。
徐懿文,或者说何垚,真的跟周齐像吗?顾迟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他跟周晟道了谢,挂断电话,全神贯注研究着这位明星的长相。
眉眼和鼻子,的确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因为那点相似,顾迟在学校里的时候,也确实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毕竟是和自己男朋友长得有些像的人。可是除此之外,他对这位仁兄再无别的任何了解,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大学时候的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的,见面的时候笑呵呵,分别了就没有再见过。天可怜见,他如果有联系方式,现在就会拿出微信,立刻马上,狂敲这位徐懿文:“大哥我求你了,别买营销了行吗?到处都是你,我男朋友还以为我是个痴恋你的基佬拿他当替身!”
“你在看什么?”周齐冷淡的声音从顾迟的身后传来,顾迟吓得一抖。
顾迟下意识就去关电脑页面,但他刚才搜出来几十条网络信息,关了一个页面,下面还叠着另一个页面,一张又一张,全是徐懿文的整容脸。
“别关了。”周齐说,“都看完了,还关什么。”
“你真的误会了……”顾迟很是崩溃,“我真的跟他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但他没有说完,周齐俯身下来,抵住顾迟的唇,似乎不想再听。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是吗?”周齐问得很温柔。
他又像小动物一样,头发蹭着顾迟的脖子:“我上一次,遇到那个高中的学习委员,她说知道我对她没什么兴趣,但她很好奇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又想起你了。”
“不对,我一直都在想你。”周齐说,“只是可能今年,我哥做了两次大手术,我比较没良心,坐在病床边上的时候也想起你,觉得你大概也不会怎么爱惜身体,一定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就很想来看看你。我以为我已经不一样了,可以接受自己是别人的次要选择。”
但好像还是很难。
“操。”顾迟又骂了一次脏话,趁着周挽越停顿的时候,他把周挽越的嘴堵住了。
“你比他好看多了。”顾迟说,“你哪个方面都比他好多了。”
除了你脑子有坑。
可是,平心而论,周齐的脑子长久以来一直有着月球一样多的深坑,顾迟也没有因为这个就放弃过。
他一直都知道周齐是这样的,缺少了很多成长过程中应该有的元素,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周齐。多么荒诞的误会,可是周齐爱他。
……
顾迟突然又有了很荒谬的想法。
室友曾经跟他说过一个美剧,说里面有个人做慈善发了疯,把家财散尽以后,还要给人捐器官,捐一个肾给别人就算了,让他捐两个肾,他居然也愿意。医生就发现这人不对劲了,没有人会慷慨得愿意捐两个人,除非生了病。
后来一查,果然是甲状腺出了问题,影响了整个人的情绪和思维。
顾迟在这个瞬间,很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周齐。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所保留,带着犹豫和顾忌,两个肾也好,所有的血液和骨头也好,周齐如果开口,他都会给周齐。
永远不是什么只能排第二顺位的人。
第35章
“我明天有事,你自己去食堂吧。”合上书的时候,顾迟对周挽越说。
“怎么了?”周挽越问。
“运动会。”顾迟叹一口气,“实在找不到人,居然把我拉上了去。”
甚至还不止一个,既要长跑,又要接力,还要扔铅球。室友又在骂顾迟被坑:“你脑子有问题啊?他们来求你就答应?把自己累死算了。”
顾迟当时让郑承嗣闭嘴,但现在周挽越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不去不就得了,别理这些人。”
“报名表都交了。”顾迟说,“其实我体育也还行,可惜你要上课看不到了。”
至于晚上,自然是班里的人聚餐,说请他吃饭感谢拔刀相助。
然而周挽越明显不是什么听话的人,顾迟是下午的项目,上午的时候,就看见周挽越跑到了观众席坐着。
郑承嗣这个混账,居然让周挽越来帮他凑人头了。
周挽越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穿上了统一的校服,宽大且难看的校服穿到他身上,居然有了一股青春的气息。周挽越堂而皇之地在签到表上写郑承嗣的名字,简直嚣张得引人侧目。
“同学,”负责的女生忍不住了,“你叫郑承嗣?”
“对啊。”周挽越很坦然。
“虽然郑承嗣经常缺席不来上课,”女生说,“我也不太记得住长相,但应该也不长你这样。”
戏剧社有个大三的何垚,长得也就是稍微出众一点,学校里就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如果他们年级里有这种长相,她不可能没看到过。
“不好意思,”顾迟走到观众席去,“他是……我弟弟,我让他来看我比赛的,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女生一听:“可以的!这里还有很多空位。那……郑承嗣呢?”
“给他记缺席就行!”顾迟一挥手,决定了室友学分的消失。
可顾迟却毫无一点怜惜郑承嗣的想法,还在问周挽越:“你这是……逃课了?”
“没有。”周挽越说,“我按正规程序请假了。”
“怎么请的?”顾迟又问,他突然变得心情很好,那种被人强塞任务的烦闷感都消失了大半。
“我拍了一张我哥的病历单发给班主任,”周挽越把书包放下,还翻出一套卷子来,“说我哥危在旦夕。”
顾迟想,周晟遇到周挽越这个弟弟,可真是倒霉。但奇异的是他现在突然缺乏了同情心,还摸了摸周挽越的脑袋:“这里坐着风大,我等会儿去给你拿条毯子。”
最好把郑承嗣的外套给脱下来,顾迟想,但这句话他没说。
似乎是不应该这样的,不该有这种奇怪的占有欲,不想让周挽越去和别人吃饭,不想让周挽越穿其他人的衣服。
甚至昨天,他也是故意那么说:“可惜你要上课。”
仿佛一个拒绝式的邀请,如果是室友来点评,他说不定会说这是一个绿茶。
可周挽越偏偏就真的来了。
顾迟用冻僵的手拍了拍脸,试图让它冷下来。又快步走回宿舍找出毯子和暖和的外套,顺便踹了还在下铺酣睡的郑承嗣一脚:“快起来滚去运动会!”
郑承嗣迷迷糊糊:“干什么!不是都让那小子去了吗?!他自己来找我的!”
“被发现了。”顾迟冷哼一声,对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避而不谈,拿着东西走了。
周挽越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很安静,问十句才答一句,对“顾迟真的是你哥哥?”这种问题更是避而不答。但即使如此,那些好奇的女生还是套到了不少信息。
“你是在做高考真题吗?高三生?准备考哪个学校啊?我们X大也不错的。”
“我考X大。”周挽越回答。
“真的考X大啊?那你要加油了,这几年分数线一直在升……那有没有想读的专业?”
问题实在太多,顾迟来的时候,周挽越明显松了一口气,简直是用求助的眼神望着顾迟。
顾迟笑盈盈地坐过去,把周挽越和其他人隔开了。
“记得提醒他们写广播稿啊,等会儿一开始就要交了。”顾迟这一句话出来,别人立刻都蔫了,拿出本子来咬笔头。
周挽越也很乐意把郑承嗣那甚至有些泛黄的校服脱下来,换上顾迟带来的外套。他又把毯子铺在腿上,毯子很长,多出来了一截,周挽越给顾迟盖上。
“我就不要了,”顾迟说,“还有别的事情,我先去跟辅导员说一声,免得等会儿他上来看的时候不让你在这儿坐。”
下午的比赛,顾迟发挥得格外好。原本以为是报名凑数的项目,居然有一个还拿了名次。
长跑完以后,他也累得不轻,半蹲在跑道边,喘着粗气的时候,有人来拍他的背,又递给他饮料。
顾迟以为是哪个同学,说了声谢谢,一抬头就看到周挽越的脸。
周挽越说:“你刚跑了第三!”
第三也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跟那些魔鬼体育生比,但看着周挽越兴奋的表情,顾迟突然冒出来一种遗憾。
以前和人打篮球,有的人就喜欢耍帅,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或者强行扣篮而后失败,现在顾迟居然有些懂了这群人,说不定只是想做出来给人看到,让人喝彩。
周挽越问:“晚上能不能改成和我出去吃?”
其实是很无理的要求,顾迟这些日子里,一个月里几乎有三十天的晚上都已经给了周挽越,居然还要更多的时间,还是顾迟和别人约好了的晚上。
但鬼使神差的,顾迟就说了好。
……
周挽越当然有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要跟顾迟说,甚至这才是他今天来找顾迟的主因。
“第一名?!”顾迟都很是不敢相信,拿着成绩单看了好几次。
虽然是普通班的第一名,但对比最开始顾迟见到周挽越时候的成绩,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今天我请客。”顾迟说,“你把这里的菜全部点一遍都可以。”
他自然之道周挽越不会这么做,周挽越一向说他只是在品尝美食,吃得有些多了而已。周挽越也没有拒绝,点了不少的菜。
“你也就现在这么吃了,”顾迟摇头,“反正怎么吃都是竖着长,以后一定会胖的。”
“你也不胖啊。”周挽越反驳。
“我那是有胃病。”顾迟说,“消化也不好,我总觉得是我高三的时候攒下来的毛病,我们学校就是魔鬼式训练那种,很多人都是边吃饭边看书,我不太行,总会分散注意力,干脆就不吃饭只看书了。”
上了大学以后,这种情况也没改善,除了学业以外,还有更多杂乱的事情要去处理,有时候忙起来了照样不吃。最近这些天倒还好了不少,周挽越总是拉上他吃饭,次数只多不少,顾迟也渐渐发现,原来品尝美食也花不了太多时间,而且一起吃的对象还是周挽越。
“今天运动会上那些人……”周挽越提起来,“他们问我考什么学校,要不要考X大。你觉得现在这个成绩可以吗?”
顾迟愣了愣,却没有回答出来。
正确的答案是,还差一点,需要加油,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
他好像上次就是这么鼓励周挽越的。
但人就是这么奇特,如果是差距很大,怎么说都可以,清华北大不是梦。可是周挽越已经尽了力的情况下,却偏偏还是只差一点。这一点就会变成巨大的鸿沟,夺命一跃,也许能跨过去,也许就摔碎了。
周挽越现在的进度,是一轮复习结束以后的考试成绩,其实也基本就是学生的原本学习水平了。等这个短暂的秋天一结束,后面的日子就会飞一样快,一模二模三模,然后高考,把未来的命运铺展给人看。
顾迟有些不敢给周挽越以虚妄的希望,却也不想说周挽越做不到。
他决定换一个角度:“一定要选X大吗?你可以把这个当目标,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当备选项嘛。”
他也不太明白周挽越对X大的执着从哪里来,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在周挽越的眼里,X大还只是全国排名前三的十所学校之一。除非……
顾迟阻止着自己继续想下去。
周挽越却目光灼灼:“只考X大就行了。”
他说:“等我真的考上了,我一定要去试试,我不信那个三食堂的烤肉,我真的一次都买不到。”p
第36章
“加缪曾经在《西西弗神话》里说过:‘西西弗对诸神的蔑视,对死亡的憎恨,对生命的热爱,使他吃尽苦头,接近全身解数却落个一事无成,这是热爱此岸乡土必须付出的代价。’”
“虽然我看不懂你这段在说什么,”顾迟念完说,“但我看得懂这个作文的主题叫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不管怎样,似乎这样的片段都不实在文不对题,思维跳跃,再加上惨不忍睹的理解分数,难怪在周挽越其他科目的成绩稳步提升以后,语文这一科的低谷就格外明显了。
可是顾迟也想不到什么良方,他的语文水平本来也就勉强过关而已。普通的理科生大部分都是这样,语文既提不了几分,也拉不了后腿,而不是像周挽越这么极端。
“我有认识中文系的学妹。”顾迟想起来,“她最近好像也想做家教……”
通讯录都已经翻出来了,顾迟突然瞥见周挽越的表情,才醒悟过来:“你不想要是吧?”
周挽越没说话,但是点了头。
顾迟放下电话,自言自语:“也是,如果你把人家气跑了,我还不好跟学妹交代。”
周挽越不是和谁都能相处得好的人,比如顾迟的室友郑承嗣就对他很看不过眼,觉得这个人占用了顾迟太多的课余时间。虽然在这一点上,顾迟认为是室友纯粹是有病。
“不能写这个吗?”周挽越问,“别人说写不出来的时候可以引用名言凑字数。”
顾迟建议:“你可以引用有名一点的嘛,比如《小王子》这种。”
周挽越居然没有看过:“那是讲什么的?”
顾迟也有点记不得了,那本书好像是小时候家里当成儿童读物买给他的,他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他的居住面积应该不到三十平,靠挪凳子来看日落。”
唯一的财产就是一朵玫瑰,在中国可能要被计入贫困人口,进行对口帮扶。
“后来他死了。”顾迟讲完,自己都觉得这个故事毫无吸引力。
顾迟自觉说话声音并不大,甚至压着嗓子在讲,可是身后坐着的同学似乎很是不满,甚至敲着桌子抗议。顾迟立刻禁声,用手指点着周挽越的书让他继续做题。
他又开始独自回忆那本书里面还有什么情节,小王子来到了地球的花鸟市场,遍地都是玫瑰花,他才骤然醒悟,知道了自己有多穷。
算了,怎么平时看别人引用得这么熟练,自己回想一下就全是这些没用的呢?
“咔”的一声,图书馆黑了下来,四周响起交谈的声音:“是不是停电了?”
顾迟拿出手机,辅导员果然在群里发了消息,说是施工把电缆挖断了,正在紧急抢修,恐怕要几个小时才能恢复。
顾迟看向周挽越:“要不今天别看书了吧?”
图书馆里也不让点蜡烛,人都开始三三两两走了,顾迟把借的几本书拿起来,走到书架的地方把书放好。
一回来,顾迟便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扫进书包里,和周挽越走了出去。
停电的范围有点广,一路走过去都是暗的,连周挽越住的地方都停了电。
顾迟收到室友们的嘱咐,顺路去买了蜡烛,周挽越在边上冷冷的:“又是你那个室友?他自己没长腿吗?”
“你说郑承嗣?”顾迟又要了个袋子,给周挽越分了几支蜡烛,“不是他,他躺着呢,去个运动会都能吹风吹病了。其他人让我带的,而且我回去也要点蜡烛用吧。”
周挽越反应更大:“你要回去?”
“是啊。”顾迟顺口说,“怎么了,你怕黑啊?”
周挽越居然没说句话反驳,顾迟一愣,又端详了几秒:“不是吧,还真的会有人……”
他没有说完,因为周挽越看起来很没有面子。
顾迟又觉得周挽越今晚也的确需要安慰。今天早些时候,周挽越还在看着手机跟顾迟讲:“我哥跟我说有个好消息。”
他有点兴奋,手指敲着页面回复着周晟的消息,又过了几秒,抬起头跟顾迟说:“他说周家把我的名字加进族谱里了,这算好消息吗?”
顾迟正在喝水,差点就一口汽水喷了出来。不得不说,周晟的不正常也超乎了他的想象,乍一看仿佛是个正常温柔通情达理的哥哥,仔细一想,槽点也快成筛子了。
什么是好消息呢?对周挽越来说。也许周晟的病有得治算,也许语文成绩提高十几分算,也许鸡汤里面加了松茸也算。
可是原本应该理所应当的,来自父母的毫无保留的爱,可能永远不会作为好消息降临。
室友们头一次感受到顾迟的冷酷无情,几乎不会拒绝他们的顾迟,居然在这种楼下超市蜡烛售罄的危机关头,让他们去隔壁寝室借几根。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就临时有事不回来了。
有人忍不住问:“郑承嗣,你前几天是不是说他谈恋爱了?”
郑承嗣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们不是都不信吗?那就别信了吧!”
“你说测出来他红鸾星动这种话谁他妈会信啊,快点说是谁!哪个院的学妹?”
郑承嗣有些气恼地想,是根本还没考进来的学妹。顾迟同学真是为X大的招生做出了卓越贡献。
躺在床上的时候,顾迟也想,自己在周挽越这里是不是留宿得过于多了点。
而且,他妈的,周挽越真的怕黑吗?刚才楼道里,他被突然窜出来的野猫和倒下的扫把吓得一抖的时候,周挽越在一边淡定得不行,还拍着顾迟的背让他别怕,那只猫他很熟。
进了门以后,顾迟忙着点蜡烛,周挽越过来帮忙,又强行加上了很多根。看起来简直太多了一点,几十根蜡烛把顾迟的脸都照得有些发烫,但顾迟想着这人怕黑,也没说什么。等全部点完了,周挽越才说:“今天是你真正的生日吧?”
顾迟这才意识到,之前跟他说过以后,周挽越居然一直还记得。
“但我这几天一直没时间去市里。”周挽越很有原则,买不到最好吃的蛋糕宁愿不买,而且他也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停电,连餐馆都关了门,“你吹一下蜡烛吧。”
顾迟简直哭笑不得:“这二十根蜡烛这么粗,等我吹完都断气了。你早点说啊!”
但他还是象征性地吹了几根,剩下的继续用来照明。他以前不怎么喜欢许愿,难得这样找虚无缥缈的神帮忙一次,总是希望能够实现的。
想一想,又还是给据说写文章得过奖的学妹发了个消息,问她有没有什么高考作文的写作方法,给他发一份,马上就付钱。
学妹回得很快,说明天写好就给他,又说真是巧了,刚刚同年级的同学还在回来跟她说,现在很多辅导的大学生自己没有经验就乱教别人。
“她今天就在图书馆遇到一个,”学妹说,“对着学生乱讲小王子。”
顾迟立刻醒悟过来,有些心虚:“乱讲了吗?”
“那人说小王子住廉租房!”学妹痛心疾首,“气得她当场去借了一本《小王子》,不过一回来就断电了,她就把书扔那人的位置上了。”
顾迟又把书包里的书都倒了出来,还真有一本不属于他的书夹在里面。断电了没有灯,他也没看清楚就装着带走了。
又翻了几页,顾迟想,如果不是因为不能暴露自己的愚蠢事迹,他真的会跟学妹说,你那个同学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一看到封皮就借走了,这不也是误人子弟吗?这本借来的书,居然是法语原版。
也因为这样,顾迟后来一直没有真正地去看过《小王子》。他也就不知道,小王子的痛苦并不在于贫穷和不匹配,而是当他来到玫瑰园(而不是花鸟市场),发现自己的玫瑰并不独一无二,才会崩溃。
顾迟只是想为他的玫瑰负责,玫瑰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刺。
第37章
顾迟准备这个周末回家一趟。
时间很赶,周五晚上去,周日又要回来。本来就已经很匆忙了,前男友,啊不,现任男友居然还在火上浇油,非要和他一起回去。
“你去干吗啊?”顾迟简直哭笑不得,“我妈就是做个小手术,你准备在病房去找她出柜吗?”
他觉得周齐应该不至于这么没分寸,但,谁知道呢。万一自己跟父母介绍周齐的时候说这是我朋友,就把周齐给气哭了呢?
这些天他已经足够倒霉了,明明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要承担着安抚周齐的责任,仿佛是他让周齐当了好几年的替身情人——而不是周齐过于天马行空自己想太多。
周齐这些天跟他控诉了很多,关于徐懿文有多惹人烦。周齐说:“我刚进学校别人就说我长得像他,他过敏脸肿了,那些人还找我,让我给他当替补。”
“我想牵你的手,你还挣开了,让我专心看台上。”
顾迟十分头痛,他现在还要回忆几年前的事情,而且他居然还真的记得:“我辅导员坐在旁边啊?”
“那干嘛要专心看台上,他有什么好看的。”
“对不起,以后我让你专心看地上,或者看天花板。”顾迟终于明白那些段子里为什么说谈恋爱的首要秘诀就是道歉。
所以不能怪周齐,还是专心骂徐懿文吧。
徐懿文改头换面得太彻底,让顾迟都没认出来。何垚这个名字不挺好的吗,也就是太难念让人记不住而已。改名整容就算了,还到处都是他的踪影,随便点开个手机App,这人又出现在了开屏里。
偏偏周齐还又在旁边看着,又是一张很不满的脸,让顾迟只想血书一个冤字以证清白。
周齐面无表情地补充:“他还说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就很受欢迎,都叫他校草。每次他有演出,校学生会的人都组织起来去看他。”
“你是不是太关注他了,”顾迟实在无奈得很,伸手去捂住周齐的嘴,“明星吹牛/逼你也信!我们学生会忙着呢,哪有闲心整天去看他。”
当然,在学校里的时候,顾迟也并不是对何垚毫无印象,起码这人是室友口中的方脸版周挽越,但是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太过诚实了。
所以在病人情绪刚稳定的时候,自然不能太刺激对方——不是说顾迟马上要动手术的母亲,而是周齐。
但周齐说:“我就是去看一眼,不会说什么的。”
他又补充:“怎么会在病房里面替你出柜呢,太不正式了。”
顾迟想,还是不要问正式的出柜是怎样的了,他实在有些怕承受不起。
但和周齐一起出行,哪怕是父母那里没问题,麻烦的事情也还是不少。
周齐先是自己定了机票,然后强行给顾迟也升了舱。他变得十分会耍赖,顾迟说一句不用升舱,他就可以问是不是不想跟我坐在一起。然后又说,哪怕为了我们俩的孩子着想,你也应该坐得舒服一点。
顾迟又在叹气:“算了,你跟我爸妈出柜也不要紧了,只要你他妈不说……”
空姐正在发毯子,刚把毯子递到周齐的手里,就听到周齐旁边的先生在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哪怕空姐再三告诉自己应该保持淡定,也惊得让毯子掉了下来。
顾迟有些窘迫地从周齐那里把毛毯抢过来,盖在发烫的脸上,恨不得干脆捂死自己算了。
他还听到周齐憋着笑的声音:“我等会儿跟她解释你在开玩笑。”
“……真是谢谢你啊,如果你不解释,那她肯定就当真了是吧。”顾迟又把毯子给周齐扔了回去,也恰好盖住周齐的脸,避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看到那张脸而丢失珍贵的大脑。
“说到出柜,你跟你父亲……”顾迟缓慢地切入正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真的要和周齐从长计议,论阻力,肯定不是顾迟的父母这边施加的多。
毯子被扯了下来,周齐的头发有些乱了,但笑眯眯的:“我和他,挺好的啊?”
顾迟不太相信:“好在哪里?”
“他终于不说是我把我哥给带偏了,现在开始说家门不幸两个儿子都不听话。”周齐说,“我之前背了好大的黑锅。”
顾迟并没有为父子关系的这一重大进展表示祝贺,反而塞了一大块切好的水果到周齐嘴里。
头等舱餐食的确不错,希望能把周齐塞饱一点,就不要说话了。
第38章
回家的航程不算短,一般来说,顾迟会选择睡一觉,等醒来一睁眼,就到达目的地,况且他昨天晚上还加班没有睡好。
但是周齐坐在旁边,顾迟就变得有些顾不上睡觉了,他想着,这好像是他跟周齐第一次一起出行。
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人在结婚之前最好和未来的结婚对象出门远行一趟,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个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有何作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以及那些生活中繁琐的细枝末节,能够磨灭恋爱时的甜蜜记忆,才更加考验人。
顾迟觉得周齐可能通不过任何的考验。
周齐不做家务,做饭很难吃,不会换灯泡,似乎现在为人处世终于变正常一点了,但是在顾迟这里却还是很不讲道理。
顾迟说:“但他是你爸爸,而且你现在不也要在行业里发展……”
而且周齐手里还有股份,拿了钱不赡养,岂不是不肖子孙。
周齐转过头来,还咬着半片吐司,他又觉得很冤枉:“我那是……”
“你先吃完。”
周齐果然慢吞吞地把配送的餐食吃完了,才说话。
“我的股份都是替我哥代持的,”周齐说,“我才不参与进去,他们公司太老古董了,没意思。我只想自己创业。”
但刚说完豪言壮语,周齐又补充一句:“钱是找我哥借的,现在还在亏。”
他也没有顾迟想的那样天真,最开始创业的时候还不太张扬,结果被下了不少绊子,别的不说,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查消防。之后周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来了一趟以后,情况就好了很多。
周晟可以说是极其险恶,言语之间,不断跟人暗示,说周齐不过是出来历练历练。这也就算了,周晟还说他很快就要去休养,以后还要麻烦他们对周齐多加关照。别人问为什么,周晟就笑笑,说身体原因。话是实话,可惜没人信。
“别人都觉得是我把他给逼走了,我蒙受不白之冤,他还好意思笑!”周齐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头痛的表情,“他说没事,等他哪天突然死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
“这只能证明我把他投毒谋杀了。”周齐做完断言,但没有得到顾迟的回应,他又叫了两声顾迟的名字,才意识到右边的肩膀有些沉,顾迟已经睡着了。
周围好像都跟着一起安静了下来,周齐也闭上嘴,伸出手指去碰顾迟翘起来的头发。
顾迟睡着了的时候,看起来更好欺负一点。
容易心软,容易被人几句话的求情说动,然后去给人收拾烂摊子。还会被欺负,刚重逢的时候,就看到他在被敲诈,还带着个小孩,把周齐气得大脑充血。
顾迟的确就是一个普通人,跟父母关系和谐,考上很不错的大学,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像普通人一样有烦恼,家里人会生病需要找人帮忙,大学里也有几门课比较难,得熬夜看书,劳心劳力地工作,也总有人会摘桃子和勾心斗角。
周齐很想让顾迟摆脱这些无聊琐碎的烦恼,譬如让顾迟马上就辞职回家养胎算了。但顾迟肯定会瞪他,让他不要胡说八道。
在顾迟这无比正常的生活里,周齐就像一个贸贸然冲进去搅乱一切的异类。
周齐大学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他和顾迟同进同出被人瞩目了不止一次两次的时候,周齐就意识到,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灾难迟早会降临到顾迟的头上。
但是要击败上一代人,总是需要一些代价的。周齐试过,然后发现他不太行。在周齐放暑假的时候,周晟曾经带着周齐,把他随便扔到一个组里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以后,周晟把他叫去办公室,把那个组的人员名单扔给他,让他评价每个人的能力如何。等周齐一个个说完,周晟拨了个电话,叫了一个人进来,是周齐的点评里,评价最低的那个人。
周晟对那人说:“你被辞退了。”
又过了几秒,周晟很温和地问:“还不出去吗?”
那人走出去以后,周晟问周齐感觉如何,周齐说:“你这样违反劳动法,他的能力是一般,但他是因为生了病,无故辞退他可以告你。”
周晟又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他试图和缓一下气氛,站起来去给周齐倒了杯水,周齐没喝。
“以前爸爸也让我这样做过,他把那个人开除以后说,做决策者就是这样,既有痛苦,也有支配别人命运的快乐。”周晟聊了起来。
但周齐没有觉得快乐,这倒是让周晟快乐了:“别气了,跟你做个实验而已。他没被辞退,至于你……”
周晟让周齐滚远一点,说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又说,我觉得你现在可能跟顾迟比较有共鸣,你应该去找他当合伙人。
周齐没有觉得自己受过顾迟的影响,大部分时候他甚至觉得顾迟有点笨。滥用善心,还总资助别人,每个月钱都花得不剩多少。他希望顾迟这种人能过得好一点,不然这种傻子就真的没几个了。
当然,如果顾迟突然转性,只对周齐奉献爱心的话,他倒也不反对。
第39章
顾迟的母亲手术很成功,白内障的手术,本来就不复杂,几十分钟就能做完,再观察一晚上,明天就能揭下纱布了。
“所以我说你没必要回来。”母亲蒙着眼睛在床上抱怨,“你之前不是老说加班?好好在家里休息不行吗,非要到处乱跑。对了,你那个朋友呢?”
回来一趟还带着个朋友,这个举动怎么想都匪夷所思,还好母亲没有多问,不然顾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迟正在削水果的手停了一下:“他好像出去了。”
他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下来,递给母亲,推门出去找周齐。
周齐在手术室外不远的地方,正在和母亲的主刀医生相谈甚欢,甚至看起来很是熟悉的样子。看顾迟走过来,他们的对话才马上收尾。
等医生走远了,顾迟才低声问:“你认识黄医生?”
“不认识。”周齐断然否认。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顾迟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
“我给他塞了十万块钱的红包。”周齐说。
但顾迟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过来:“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就约到了专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周齐觉得这不是很重要,问:“你爸爸呢?”
“他去买盒饭去了。”顾迟脸上带着笑意,“我跟他说,记得给我朋友买最贵的,他很挑食。”
周齐很不认同这个说法:“我不挑食。”
周齐的确不挑食,基本上没有什么忌口的,只不过是味道太差会被他评价不如猪食罢了。
“我们这里的烧鹅也挺有名的,”顾迟说,“医院附近就有一家,要不然你去吧,病房有两个人看着就够了。”
但周齐好像没有心动的样子,他握了一下顾迟的手,但灯光太亮了,周齐很快放开:“我尝过,是还不错。”
顾迟愣了愣,但周齐很快地往前走,他只好跟上。一边走一边想着,或许周齐是什么时候出差,来过这个不知名的小城市,又或许是看了什么美食节目,就飞过来尝一尝,这对周齐来说很正常。
时间的流速是不断变化的,小时候,总是觉得一个学期就已经无限地长,等到成年以后,时日如飞这个词就变成了现实,不知不觉就到了会被家里人催婚的年纪,闭上眼睛一想,大部分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
能留下来的只有片段和掠影,在这些记忆里,周挽越有一双足够摄人心魄的眼睛,总是看向顾迟,让顾迟产生很多妄想,又会产生这样的时间可以延续下去的错觉。
父亲买回来的菜有些咸了,母亲抱怨了几句,父亲又说那我回去做了端过来?把母亲给吓一跳,立刻不说话继续让父亲喂饭了。等父亲出去扔饭盒的时候,她才跟顾迟抱怨:“他做菜太难吃了,还能把厨房烧掉,洗个碗都能砸碎好几个。”
在一边安静玩着手机的周齐突然说:“这种一般来说都是装的。”
他很不知死活地跟顾迟母亲解释:“很多男人为了不做家务,就会故意连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一般来说,这样一来,就可以让老婆承担大部分的家务。”
顾迟的母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觉得周齐说得很有道理,倒和周齐亲近了几分聊起天来,让顾迟的头又痛了起来。
周齐居然还记得提醒顾迟的母亲:“不要告诉叔叔是我说的。”
“这是你的经验所得吗?”顾迟在一边冷漠地问。
周齐觉得被冤枉:“我做过的,只是缺乏鼓励才没有坚持下去。”
说的话是真是假,顾迟也不知道了。但回想了一下周齐的作品,实在也不值得鼓励。
母亲突然问:“你们怎么认识的?顾迟以前都没跟我提过。”
看顾迟变得快要结巴,周齐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大学校友啊。”母亲重复了一句,“那你认识顾迟的女朋友吗?好像也是跟他一个学校的。”
顾迟晕了,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周齐给扔出去。
周齐果然顺杆爬:“好像是见过一两次。”
“他都没跟我们讲,”母亲的语气有些抱怨,“大学毕业的时候,他阿姨问他有没有对象,认识有个姑娘挺不错的,结果他不去,还说刚被女朋友抛弃。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事,连个照片都没见到过就分手了。”
“长得漂亮吗?”她问周齐。
“你别问了。”顾迟窘迫得不行,拉了拉母亲的衣服。
“一般吧。”周齐说,“我觉得不怎么样。”
母亲笑起来:“我觉得是小周你的审美要求太高了,毕竟你自己长得帅。顾迟很颜控的,小时候送他去幼儿园,都只跟着漂亮的老师走。”
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有滤镜,转过头问顾迟:“到底为什么抛弃你啊?我觉得你也不差啊,成绩好工作也不错。是不是因为你就知道去当义工不陪人家?”
“因为我没房没车,行了吧。”顾迟有些没好气地说,强行把母亲按平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别聊天了。”
“我们给你出啊,”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也加入战局,“那姑娘怎么这么没眼光,她不知道什么叫潜力股吗?你想买房子,家里又不是没有存款,你要多少?”
顾迟猛地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又在逃避话题,”父亲“啧”了一声,“你去哪儿?”
顾迟终于明白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任何时候都能拿来当理由:“我去买烧鹅!”
他自然把周齐也捎上了,周齐这时候不多嘴了,安静地坐在桌子的对面等烧鹅。
他果然刚才吃盒饭没有吃饱。
“我有时候特别奇怪,”顾迟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为什么一直都吃不胖呢?”
以前他就有过这个疑问,但那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比如周齐是个刚成年的人,还处于生长期,只会竖着长高不会横着长肉,但根据他的观察,周齐现在仍然在过一天五顿的生活。顾迟还听同事说过,周齐的公司待遇很好,虽然平均的薪资待遇没有他们高,但是零食和下午茶都是惯例,也很好请假,听得顾迟眼红之余,更强烈怀疑周齐是在以权谋私。
“因为我是一个健康生活的人,”周齐毫不掩饰就是在讽刺顾迟,“从来不会为了给资本家卖命,把自己的身体熬坏,更不会一连好几天连饭都顾不上吃。”
顾迟被堵得无语,半天才说:“你当然不用,你不就是资本家。”
“我怎么能算资本家。”周齐居然没有顾着端上来的菜,抗议道,“我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恩格斯吗?为了建设共产主义他才会去经商的。”
“知道了,你是为了社会的进步。”顾迟发现,只要没有别人在场,他其实很乐意和周齐胡侃下去。
“我在想,如果哪天我爸真的大发雷霆,非要逼着我走他选的路了。”周齐很认真地说,“首先我可以把我手里的股份拿去套现,不过那样可能会影响他的公司股票。”
……可真是个不肖子孙。
“有个独立存在的公司的话,可能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周齐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跟他在同一个行业,他能插手的地方太多了。大概就赚不了多少钱,过些天就倒闭了。不过我可以吃得便宜一点,你负责做饭也行。”
明明依然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也根本没有找到什么真正解决的办法。顾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鼻酸什么。
“你刚才出来的时候,听到我妈在跟我爸说什么了吗?”顾迟问道。
“听到了啊,”周齐毫无愧疚之心,“阿姨说最近累了,出院也不想动,就只想吃叔叔做的,不好吃也没关系,他们一起吃。”
“要是哪天你失业了,也不能吃白饭的,”顾迟说,“到时候你才要负责在家里做饭。”
不管周齐是假装的还是真的做菜无比难吃,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让这个总是挑剔的美食家闭嘴。
顾迟估算了一下这几年存下来的钱,也许真的足够去交个首付,简单地装修一下,面积不用很大,但是厨房最好要留足够的空间。周齐一定会提很多的要求,要双开门的冰箱,要烤箱,要厨余处理器和洗碗机。
肯定不能全部满足周齐,买一两样吧,不然这个家伙大概又要肆无忌惮横着走了。
周齐一直都在跟他提无理的要求,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要占用顾迟的暑假,要住在顾迟的宿舍。那么明显地,吃准了顾迟心软,又实在卖惨一流。
周齐说:“但我是真的不会做饭,我不是装的。”
顾迟说:“没事,我不嫌弃。”
“可我不想吃我自己做的。”周齐说,“我可以做给你。每天做都可以。”
他又在耍无赖,顾迟明明知道。
“回去以后再说。”顾迟还是没有和他达成一致,“反正我不会让你这个资本家下班以后再压榨我了。”
人有时候,就是靠着一蔬一饭的日常维系着生活,又靠着那些影响健康、热量极高的饭后甜点,来保持着疲惫之余的快乐。
人很难找到生命里的糖,他可能的确幸运了一点。
第40章
如果是以周晟的视角来看他弟弟的故事,他会回忆起很多年前,他坐上车,准备去见周挽越的那个下午。
算了,还是不抄袭马尔克斯了。只有周挽越会整天喜欢盗用知名作家的话,如果没有转成理科,周挽越恐怕会变成一个抄袭狗,还是个读野鸡大学的抄袭狗,他的文科成绩并不好,尤其是政治那一门,简直一塌糊涂。这么一想,父亲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言归正传,在周晟去接周挽越的那天,周晟还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为了防止自己领错人,他提前看了周挽越的照片,是张学生照,板着张脸,笑也不笑,看起来很难相处。又向周正信确认了好几次,是已经跟那边协商好了的,不然万一他过去了,人家又不愿意走的话就很尴尬,他可不想突然就变身拆散人家母子的反派。
周挽越的妈妈很漂亮,漂亮得让人明白周正信这种满口规矩的人当初怎么会出轨的。
周正信自然不会承认,他说是喝醉了酒犯下的一次错误,后来再也没来往过。周晟笑笑,就当自己信了。
“周挽越,快点下楼。”这位女士搅着沙拉往楼上喊,“人家都已经过来了,你还没有收好东西吗?”
又等了好一会儿,男孩才慢吞吞地出现在楼梯上,看都没有看周晟一眼。
“我不想去,”他说,“你想想,你是个第三者,我是个私生子,万一过去被虐待怎么办?说不定把我关进房里不给饭吃,很可怜的。”
“谁虐待你啊,只有你虐待别人的份。”女士露出了一点不耐烦,“那不然怎么办,跟你说我要调去国外了,你也不肯跟着我走。你又没成年,总要有个监护人,正好想睡觉的时候有枕头送上门,至少让你父亲尽一下抚养义务把高中读完。”
“是你常驻的国家选得不好,”周挽越总算不情愿地走下来,还在分辩着,“我要是过去了,只能吃草。你要维持身材不怕,我还要长高的。”
他这才看见了周晟,倒是挺有礼貌,说了一声“你好”。
周晟还来不及自我介绍,就被周挽越的母亲指了指:“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周成。”
周晟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假装没有听到错别字,也不去纠正。但对着周挽越挥了一下手,打个招呼:“你好。”
周挽越皱眉看着他,果不其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不去。”他又说了一遍,又转头对母亲说,“你要走就自己走好了,我又没拦着你,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是活不下去。”
他们开始吵了起来,声音倒不是很大,但总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不便在现场站着。周晟便走远了一些,到门口去等。但没有掩上门,不管最后争出什么结果,总还是要过来通知她的。
站在外面的时候,周晟又开始想抽根烟消解一下情绪。
想起屋子里那个矮了他一个头的男孩,很奇怪,并不是因为父亲的要求,从本身的情感上来说,周晟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憎恶。
至少自己在长大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是近乎于控制的严格,以及想到达到期待的时刻,别人那时候都夸他,花团锦簇的话说了很多,搞得周晟也信了一两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
但起码没有这么孤独。
“你不冷吗?”身后传来很年轻的声音,是周挽越。
周挽越侧身,示意着让他进来:“外面风很大,我要关门了。”
不大的行李箱已经被提了下来,在不远处躺着,但周晟一副没看见的样子,等着周挽越先开口。
“如果我不跟你回去,你会不会被骂?”沉默了一会儿,周挽越问。
“说不定会的。”周晟逗他,“我没有完成任务啊。”
周挽越看起来还在犹豫,他嘟囔着什么,周晟凑近一点才听清楚:“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周晟觉得自己明白,但他没什么别的话好说,还是问了:“为什么?”
但周挽越的答案还是出乎了周晟的意料,周挽越说:“前些天我妈带着我去做亲子鉴定,他没来就算了,居然还要求我抽血。这个人懂不懂科学,亲子鉴定明明可以用头发、唾液,甚至用棉签取一点口腔细胞就可以做了,他在电话那边就是不答应,说还是血液准确度最高,抽了我好多血!我的胳膊现在都还是青的。”
周挽越的袖子捋起来,展示给周晟看。
这个理由实在始料未及,周晟都不知道怎么答复:“你都高三了怎么还怕抽血?”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周挽越不解地看着周晟,“我这是以小见大!还没见面就不尊重我的想法,我过去肯定会被虐待。”
“不会的。”不知怎么回事,周晟居然顺着就开始安抚周挽越,“他很忙,经常不回来,你可能只会经常见到我,家长会说不定都需要让我去开。”
这话其实说得很奇怪,理论上,周挽越也并不会多么喜欢周晟的。同父异母,异永远才是强调的重点。周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个自信,说完话,自己都变得有些忐忑。
但居然真的奏效了,周挽越隔了一会儿,又去把冰箱门打开,找出里面的库存,强行塞进他的箱子里。又跑到房间里面去,跟他的母亲道了别,才走出来。
他还是很警惕:“现在是法治社会了,遇到问题我会报警的。”
周晟简直哭笑不得:“是是是,接受您的监督。”
直到快要跨出大门,周晟才听得到周挽越母亲那明亮的声音:“周挽越,记得多跟你周成哥哥好好相处!”
他这次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有带司机,帮周挽越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以后,就当起了兼职司机,一路往回看。但又忍不住分神,从后视镜里面瞥见周挽越一副困倦的样子,歪歪斜斜地半躺在后座位置上。
周晟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过,有周挽越这个人。但那时候,这个消息只是他精彩的人生绘卷里偶尔画错的一笔,母亲说,不用你管,那个小孩有问题,你爸不会认TA的。他很短暂地难受过,然后用极其轻松的捐一笔钱来聊以慰藉。可是刻意不去寻找的,偏偏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眼前,还是让他亲自带回去。
周晟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地想,周挽越这个惫懒的姿态,如果周正信看见了,一定是极不痛快的。而周挽越这个毫不掩饰,让人第一眼就能发现棱角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听话。这样他们两父子大概都不会痛快,对周晟倒也是件能增加乐趣的好事。
周晟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乐子可言的。
他这些日子里,查了很多的资料,之前甚至还试了不少偏方,愚昧的程度跟跳大神的比起来,距离也不是很大了。如果真是得个癌症晚期,那也能一了百了,哪怕得个艾滋也行啊,都起码有理有据,因为乱搞,因为生活不规律,因为熬夜太多,如果是这样,周晟还能当做自己是咎由自取。
而不是因为遗传,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周挽越并不是不聪明,他甚至挺爱看书,看一切不能提高他学习成绩的书,哪怕是到了高三也没放弃这个爱好,据说跟他母亲的言传身教也有不少的关系。如果周晟真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他会把周挽越这些闲书都给烧了,看这些干什么呢,对考大学有用还是赚钱有用。但现在他变得懒惰了,反正看不看,都对治病没用。可能还会让周挽越反抗,把他和周正信划进同一个阵营里。
但周晟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还好心好意地给周挽越请来一位家教——在周挽越因为放暑假不肯去学校的时候。
他那天回去跟周挽越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挽越正在看书。周氏一时好奇了起来:“在看什么?”
周挽越这时候的心情也不错,给周晟展示了一下封面,是一本名气挺大,但实际没有多少人能醒着看完的书。
周挽越说:“我在读《会饮篇》。”
他把正在看的部分翻开,甚至还用手掌压了压,继续念:“柏拉图说,最初的人是球形的,有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和四条腿,宙斯把人劈成了两半,那些被劈成两半的人,总是会奔跑着来到一起,不肯分开。每个人都只是半个人,每个人都一直在寻求与自己相合的另一半,这就是人与人相爱的历史。”
果然是一段对哪怕只提高作文成绩都毫无卵用的文章,周晟这么在心里下了结论。
他又把书拿了起来,自己看了一遍:“你怎么边念还边删减啊,这原文不太一样啊。”
“太长了,念起来好累。”周挽越喝了一口水,“我又没改意思,这是精简版。”
但周晟看进去的,不是什么劈开的人互相寻找另一半。而是神是如何治愈被劈开的人:
“阿波罗把人的脸孔转了过来,又把切开的皮肤从两边拉到中间,拉到现在人的肚皮的地方,最后打了个结,我们现在把留下的小口子叫做肚脐。至于留下来的皱纹,阿波罗像鞋匠把皮子放在鞋模上打平一样全把它们给抹平了,只在肚脐周围留下一些皱纹,用来提醒我们人类很久之前受的苦。”
人出生就带着伤痕和痛苦。
第41章
不知道是不是顾迟的功劳,到了快放寒假的时候,周挽越的成绩似乎的确已经变得很不错。
说似乎,是因为周晟并没有亲眼所见。俗话说得好,隔三岁就有一个代沟,周挽越和周晟之间的代沟自然不算小,也一点不愿意事事向他汇报。高三一开学,他去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以后,除了去一趟家长会,周晟几乎就没有再见到过周挽越。反正成绩到底好不好,都是周挽越自己说的。但是周挽越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太多撒谎的必要。
周挽越不像别的小孩,会因为成绩差不敢面对家长,也不会偷偷把卷面上的7改成9来获取一颗糖,一句鼓励。他一向随性而为得很,反而是现在突然找到学习的动力,成绩都在提升,才比较诡异。
周晟最开始是惊讶了几次,尤其是周挽越跟他说考到全班第一的时候。
周晟离开高中生活已经十年,对现在的高考到底是什么难度毫无概念,唯一能看得懂的就是语文,便问:“那你现在作文写得怎么样。”
“我现在甚至可以写出八百字的《给爸爸的一封信》了。”周挽越这么描述,“主旨内容还是‘爸爸辛苦了我爱你’这种内容。”
“但我前几天问顾迟这个成绩能不能考X大。”周挽越的语调突然间又似乎低了一点,“他没直说,但好像还是不行。”
“你先别想那么多,”周晟自己也没有想太多,“先考了再说,如果真考差了,再送你出国也不迟。”
周正信的确说过不放心周挽越出国,他传统、古板,总是觉得人会被环境带坏,周挽越去了国外,会想要逃离周家。可周晟现在觉得,让周挽越留在身边,他可能才更想逃。
“我不去国外,”周挽越又强调了一次他的目标,“我要去X大。”
“为什么?”周晟自然这么问,“你要去X大学哪个全国顶尖的专业吗?”
他并不觉得周挽越有这种汹涌澎湃的,对知识的欲/望,如果周挽越说X大食堂不错,可能他还相信一点。
但周挽越并没有这么说,周挽越一句话,差点把周齐这个绝症边缘的病人给吓得直接往生极乐。
周挽越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我觉得有个人暗恋我。周挽越这么说。
周晟很想骂周挽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代指个屁。可是周挽越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周晟只能委婉一点地装傻:“暗恋你很正常啊,你上次不是说你们班上那个学习委员就喜欢你,还跟你表白吗?”
周挽越又惯常性地皱着眉:“那不一样,他比较……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年纪太大了,真的有代沟。”
周晟又在心里闷了一口血。
挂电话之前,周晟问:“你今年要跟着爸爸回老家过年对吧?”
周挽越听到这个话题,比刚才更不乐意了十倍起步。刚才的烦恼还是带一些绮丽色彩的,现在说起的事情就没有一点好了。他“嗯”了一声,又问:“你不去?”
周晟干笑了一声:“其实我这个人很怕尴尬。”
老家的宗族庞大,以前每回去一次,他都要以死掉不知道多少脑细胞为代价,来应付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遑论今年还有一个周挽越。他们俩兄弟站在一起,到时候那些人的言语和眼神,会跟苍蝇一样让人不得安宁,偏偏又打不死。
“我跟爸爸说,欧洲的某个研究室关于治疗那个病有了突破性进展,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了专家,只能在那个时间过去一趟。”周晟突然觉得没来由地轻松,“以后就轮到你受苦受难了。我跟你说,那些人说什么你都敷衍就行了,你现在是高中生,多拿点红包也不错。等以后长大了就知道能拿钱过年多好了……”
“所以真的有吗?”周挽越却没有被后面的插话给带跑,“突破性进展,约好跟专家见面?”
周晟有些烦恼了:“你非要追究什么呢?我们也没必要多兄友弟恭吧?你看赌王的一二三四房子女关系也没多好吧?”
“赌王家快死的那是赌王。”周挽越又说话很不客气,“你年纪轻轻不好好治病,这么消极颓废,那叫堕落。”
他可能最近真的命题作文写多了,还有很多大道理要讲:“世界上很多人得了病,连治疗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自己就很悲惨了吗?失去希望了吗?真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而周晟居然也没有挂电话,一直听到周挽越最后讲:“我不可能,也不想当第二个你,我也不想做谁的儿子,这是你跟他的关系,不是我的。我告诉你,我要去当一个同性恋,不会给你们周家传宗接代的!”
一般来说,宣告了不起的真相之后,都要用戛然而止的暂停来表示这个消息的重大。周挽越也就这样啪地把电话给挂了,顺便一不小心砸了手机。
几千块钱的新款就这么报废了,真是活生生在对周挽越刚才的话打脸,他不过也是一个浪费钱不顾民生疾苦的人。
顾迟进来就看到周挽越的手机屏碎了:“你把手机摔地上了?”
“手滑。”周挽越神色镇定,觉得自己也不算说谎。
顾迟坐下来,又拿着那张打印下来的成绩单在看。高三学生并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刚考完就群发了成绩排名,从第一到最后,每一门的分数都写得清清楚楚,周挽越的分数就是这样越来越高,直到排在最前面。
“你什么时候走?”周挽越问。
“明天。”顾迟答道,不知怎么又补充一句,“我爸妈都在催了,说我暑假就没回去,怎么现在还拖拖拉拉。”
大学是要放得早一些的,其他室友们都走了,就顾迟多留了好些天,等着周挽越期末考完。郑承嗣一边走,一边还在信号并不好的火车上痛骂着顾迟,说在顾迟的床底下给他画了个符诅咒他。
顾迟扫图搜索完,很无语:“你给我留个桃花符干什么?”
他当时觉得郑承嗣又在犯病,但是想起刚才进门时听到的话,犹豫了一阵,还是问:“我刚才可能听错了,不过好像听到你说……你是?”
顾迟还是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口来,但是周挽越看起来是懂了,甚至很明显地,变了脸色。p
第42章
但周挽越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说:“这个不取决于我。”
周挽越看起来好像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了,又低下头去做发下来的卷子。
但顾迟这次还有些不肯罢休:“那你怎么那么跟你哥哥说?”
顾迟想得比周挽越少很多,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性,大概还是周挽越的叛逆期到了。
周挽越这种人有叛逆期,怎么想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来说故事里的这种小孩,都会抽烟喝酒离家出走,为了找到存在感,为了很多只属于青春期的愤怒。当然一般来说,故事里都不会讲他们是如何一边啃老撒钱一边叛逆自由的。
相对来说,周挽越是要省心得多的,起码没有给社会增加负担,甚至还会跟着他去特殊教育学校,陪着他做义工。
虽然周挽越这个家伙去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肯去了,问起来他还有些生气,抱怨着:“居然有人叫我叔叔!”
“人家才八岁,而且哪里分得清。”顾迟有些无奈,但周挽越显然并不因为这个理由消了气,再也不肯去奉献爱心。
顾迟很快就停止了回忆,因为周挽越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周挽越说,“但好像有个人喜欢我。”
顾迟一愣,倒也不意外,周挽越好像一直是有人喜欢的:“啊……这次是个男生?你们班上那个学习委员怎么样了?”
“她?已经没理我很久了,自从我的排名把她超过了以后。”周挽越说道,看着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可是马上,又叹一口气,“如果是她这种,我就不会烦了。”
而且这个喜欢他的人居然还迟迟不说出口,让他想答应都没有路走,现在暗示好像也听不懂,他真的对顾迟很失望。
周挽越是前几天知道这件事情的。
那天顾迟给他打电话说,他们院里的期末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可以出来找他了。
“怎么这么忙,你好几天没理我。”周挽越问。
“没办法,”顾迟也有些苦恼,“我们这学期有一门课换了个老师,挂科率太高了,我现在都还在担心会不会挂科……”
他的成绩不算差,本来不需要担心的,但是这个老师是出了名的严格,据说只要缺勤一次平时分就会被清零,有被挂科的危险。顾迟没去上课的那次,是因为周挽越发了烧需要送去医院,顾迟也不是没有想挽救一下,但还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被点了名。
一边说着,顾迟也有些疑惑了起来:“你还没到吗?我在宿舍门口。”
“我也在宿舍门口?”周挽越很疑惑,“五楼不是吗?”
顾迟马上明白了:“我是说大门口,我刚走下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啊,你是不是直接坐电梯上去了?那你快下来。”
周挽越本来已经准备推门了,又把手缩了回去,挂了电话准备下楼。
“顾迟怎么回事啊?”被他推开一条缝的门内传来声音,“我听说他暑假就没回家,怎么现在考完了又说要过几天再走?他是家里缺钱要打工吗?”
“什么钱不钱的,你们真庸俗。”另一个声音,周挽越就要熟悉得多了,是郑承嗣,“人家那是为了爱情。”
“他谈恋爱了?我怎么没听说?”
郑承嗣哼了一声:“我跟他什么关系,还能胡说吗?你看他经常都不在宿舍跑出去,接电话也在外面接,不然还能是在执行国家秘密行动?不过好像还没成呢……你们先别去问他啊!”
郑承嗣说着也有些心虚起来,开始给自己找补。
“怎么会这样?”别的室友更疑惑了,“你的意思是说他还在单相思状态,至于吗?他想追谁也不困难吧。”
“那你就当他是穷得一逼需要勤工俭学去当洗碗工了吧。”郑承嗣不再继续说了。
他们开始转向别的话题,周挽越也没再继续听了,往楼下走了。
周挽越并没有想刻意记得这件事情,但奇怪的是,顾迟喜欢谁这个问题,在那天之后,就开始丝毫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来。包括考试的时候,做完题以后还没到交卷时间,周挽越就在想着这个问题。
诚然顾迟是有别的交际圈的,认识的人也肯定不少,说不定就是他的某个学姐学妹。但周挽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自信,研究了不少时间,觉得还是自己最有可能。
甚至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变得合理了起来,顾迟当然是因为对他有感情的,不然早就像其他人一样,又开始就对他没法忍受甩脸走人了。
这让周挽越着实是有些苦恼的,他也没什么其他有经验的朋友可以问问,周晟也没有给出什么好主意来。偏偏顾迟一副完全跟自己无关的表情,还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了。
难道自己推断失误了?周挽越简直怀疑了起来。
他几乎有些恼羞成怒地不想承认这个事情,更何况话都说出口来了,也被顾迟听到了,总不能真的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还是等大学再说,”顾迟变得像一个无趣的家长,“取向这种事情,也不要那么草率就决定。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顾迟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周挽越是什么性取向,会不会影响学习成绩,甚至于未来要走什么路,其实都和他关系不大。
每一次,在郑承嗣插科打诨胡说八道的时候,顾迟都假装没听见,不去想这些事情。有的人可能做完好事,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觉得自己可以去拯救世界上所有的负面事情,但顾迟不是那种人,看多了顾迟就觉得,人只能在这个过程中拯救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沉下去。
周挽越说,这次和之前的不一样,至少说明了点什么。人的组成成分中,不可或缺有着自私的元素,顾迟这时候就发现了,他不想得到周挽越的什么,但起码不要改变,可这偏偏更难。
所以顾迟不再继续了,也没有再说别的,很少见地,与周挽越陷入了沉默的时刻。
“你不高兴了吗?”周挽越问,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反而比较高兴。
“没有。”顾迟说,声音有些低,又很想打周挽越。
周挽越等了一会儿,又再等了一会儿,顾迟都没有再说些什么。寒假的时候,周晟问周挽越:“你不是之前说有人暗恋你吗?怎么样了?”
“哪有那么快。”周挽越说,“他可能还比较不好意思。”
于是他又再等了一个寒假,经历了被周家那群人数众多问题也不少的亲戚摧残,寒假过去,顾迟还是没有给他带来消息,甚至还有些躲着他。
只能自己主动了,周挽越想想,给顾迟发了一张成绩单过去。
这次的跨度就比较大了,一路跌到第五十名,来自Photoshop软件的完美杰作。
这次见面一定要揭穿顾迟心虚的面具,周挽越想,这么冷淡暗恋对象是不对的,起码要给他补偿一块水果慕斯。
第43章 abo世界线番外
1.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顾迟的心情,就是现在非常后悔。
一个月前,他的傻/逼领导在周日夜晚要求他第二天晨会交方案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辞职才对。
如果他那个时候辞了职,就不会因为没做好方案得罪领导,没得罪领导,就不会被派来出这趟吃力不讨好的差。
又或者,他就应该连夜加班,那样说不定就猝死了呢,也挺好的。
如果没来机场出差,就不会在机场的行李转盘处跟前男友狭路相逢,更不会猝不及防被前男友信息素刺激到当场晕倒。
他失去意识前一秒,看见前男友放大的脸和慌乱焦急的表情,心想麻烦了。
不出意外,他在医院醒来后,第一时间还要面对打电话发火的领导,这叫虽迟但到。
“顾迟,你到底怎么回事?那边说没有接到你,给你打了二十几个电话都不接。”
顾迟默默将手机移远些,好像那头领导的口水要穿过听筒喷出来,充满激情地喷他一脸。
天知道他深吸了多少次气才开口:“抱歉,经理,我在机场遇到了一点意外。”
“你跟我说抱歉有什么用,人家在机场等了你半天!”领导的语气特别暴躁,“就算有什么意外,你就不会给人发个消息说一声吗?你还想不想干,啊?”
“我晕倒了,就在拿行李的时候。”反正不是面对面,顾迟也不怕他,甚至态度也不大恭敬,“现在我人还在医院呢。我今天得请假了。”
听到他的答复,这段时间天天玩命压榨他,让他加了一个月班的领导也突然沉默了几秒。
但资本家之所以为资本家,就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真正反省自己,甚至不会真的愧疚,只会顾左右而言他和避重就轻。
领导短暂心虚的停顿过后,竟然再次开启以训斥为主的自说自话模式。
“不是我说,小顾,你这身体也太差了。”领导说,“我们这个组,平时就属你请假最多,好不容易让你出个差,你还在机场晕倒,你们Omega怎么都……唉。”
那语气,好似恨铁不成钢的家长,而他是个不成器的学生。
顾迟出离愤怒了,他没想到这人热爱充当精神企业主也就算了,还他妈搞性别歧视。
“但我绩效一直最高啊,还有请假,入职的时候我就跟您说过。”顾迟顿了顿,正要继续组织更有力的语言反驳这个搞歧视的**,就听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以及——
“你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除了我你怎么找得到人结婚?”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前男友。还是虽迟但到。
顾迟举着电话,呆滞在病床上。
在手机听筒里搞歧视的领导也呆滞了,跟着前男友问了一句:“你怎么找得到人结婚?”
double kill!
“我没有。”顾迟只想再晕一次,但这会儿他颈后已经贴上了抑制贴,连前男友的信息素都闻不到,整个人神清气爽,装也装不出来,只能说句:
“我这边不太方便,一会儿再给您回电话吧”,干脆就把电话挂了。
他正想和前男友说说清楚,没想到前男友更激动了:“你给谁打电话我不能听?还要一会儿再给他回过去?”
顾迟还没来得及回答,前男友又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向他的手机,阴阳怪气道:“哦,是老公啊?”
顾迟:“??”都说了没有结婚?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结婚了?
前男友拉着他的手机,顾迟一用力,前男友没拉动,脸色更差了:“你找的什么人这么宝贝,给我看看都不行?买卖不成仁义在,烂船也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朋友也不能做了是吗?顾迟,你非要这样撕破脸皮!”
顾迟几乎眼前一黑。
没想到一别数年,前男友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一如既往地选择性听不懂人话。
等我有钱了,先给他买个正常人的脑子,就算分手礼物。
“看你的表情,你这是知道错了?要不然现在给他回电话吧,”前男友抓住他的手腕,面色阴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在这儿听着。我记性比你好,很多事还记得,就跟他讲讲你怎么对我冷血冷酷始乱终弃的。”
顾迟被他气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果然还是他妈的应该辞职。
2.
“顾先生,”主治医生拿着记录本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住院医和护士,挤满了病房,打破了两人的僵持,“您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顾迟深呼吸三次,强行把手腕从前男友手里拉了出来,用了他能用的最礼貌的语气,冷静地对医生说:“好多了。谢谢医生。”
“不用谢,”医生在本子上记了一笔,又看了前男友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产后omega腺体敏感是很常见的事情。”
听到产后两个字,顾迟心重重一沉,他怀疑自己脸都白了,心跳快如鼓擂,一眼都不敢去看前男友,能坐在病床上没跑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医生没看出来,还在继续交代:“一般我们国家的产后护理手册上都会详细说明的,建议你们回家再好好看一看。”
“给产后omega发放安抚素是一方面,”说到这里,医生再次看了前男友一眼,非常具有针对性地说,“我们同样建议,有些需求比较大的alpha在这段时间里离自己的omega远一点。毕竟以后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还长。生产对omega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有些alpha,可以的话还是要懂得节制。”
医生又看看顾迟,顾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医生,半晌说了句好的。
医生又转向前男友:“这位,周先生?护体手册免费发放,您要领一本吗?”
前男友皮笑肉不笑地对医生说:“不敢当,孩子可不是我的。”
他表情冷淡,语气却有点酸,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医生一愣,突然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只有标记——”
“啊!”顾迟当机立断大喊一声,面无表情地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胃,右手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努力挤出了一点泪花,对医生说,“医生,我胃痛。”
医生:“??”
“真的痛!痛得快死了。”顾迟说。
他感觉到前男友在看自己,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告诉医生:“能不能给我配点止痛药?”
3.
医生带着住院医出去了,病房又恢复了宁静。
不同于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前男友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他看着顾迟。
时间迟缓凝滞,一分一秒都难熬。
深秋时候,窗外金黄色落叶漫天飘飞,冷风吹起窗帘,吹进病房,顾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顾迟躲开前男友目光。
“啪。”他听见动静抬头,原来是前男友去关了窗户。
“你老公不知道照顾你吃饭吗?”前男友问,一边打开空调暖风。
“……”顾迟本来想跟前男友好好说,告诉前男友自己没结婚没老公甚至对象都没有,但是“产后omega腺体敏感”实在是绕不过去的话题,权衡利弊,顾迟用沉痛的语气对前男友说:“他已经死了。”
前男友呆住了。
顾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即使在医院照妖镜一样惨白的灯光下,前男友的外表还是那么出众。
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和两年前分开时一样欠扁,眼神也还是一模一样骗人。
他呆呆地看着顾迟,顾迟有一刹那的心软,但是想到家里还在滴口水满地爬的幼崽,他坚定地狠下心,告诉前男友:“检查出怀孕没几天,他出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忍心让他父母成为失独老人,生下了这个孩子。”
说完,顾迟低下了头。隔了片刻,对前男友说:“刚才打电话来的是我领导,骂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前男友看了他很久,几次欲言又止,好像还有点生气。
顾迟心想,这狗嘴不知道又要吐出什么狗话。
最后前男友说:“怎么你刚怀孕他就死了,我觉得他是个接盘侠吧。”
顾迟:“……”
前男友带来的都是养胃的东西,看他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顾迟吃了半碗前男友买的小米粥吃不下了,放下了勺子,前男友突然说:“再吃点吧,等会儿我跟你回家,孩子在家里?”
顾迟又有些晕了:“关你什么事啊你还要跟我回家。”
“我可以当下一个接盘侠啊。”前男友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早点走出来,从今天起我就是孩子的亲生爸爸。”
虽然前男友真的是孩子的亲生爸爸,但是顾迟还是想让前男友立刻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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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完全正常了。”周齐在心理咨询室里这么说。
“哦,真的吗?我不信。”蔡昀川懒洋洋地看着他,“那我问问,你男朋友的预产期什么时候?”
“还早。”周齐说,“你要送礼金的话直接微信转账就好,不要客气。”
果然是一句话都不值得相信,蔡昀川说:“你这不是变得正常了,而是找到人来容纳你的不正常。”
周齐这下倒是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说:“就算你突然变成哲学家我也不会多给你付钱的。还有,我以后也不会来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在外面要检点。”
还他妈挺有男德。
可是周齐一边说着要走,一边还是坐在那里不挪窝,仿佛是要把之前花过的咨询费都赚回来。
“其实是他喜欢孩子。”周齐又说起来,还把锅推到顾迟身上,“以前他去特殊学校,那种年纪小一点的对他一撒娇,他就好好好什么都答应,还给他们带吃的。如果我们有孩子,小孩肯定比较喜欢他。”
“我好像跟他的确很不一样,是吗?”他突然问蔡昀川。
蔡昀川总算找回一点职业素养,知道这时候不需要回复什么,而是听下去,当好一个树洞或者垃圾桶,满足对方的倾诉欲望。
“他总是跟我说他跟我不一样,他就是个普通人。就是那种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上完大学也买不起房,要给老板打工,要交房租,虽然父母不需要,但还是要定期给他们打钱,他可没有信托基金,也没有家产要继承,我说那我可以给你嘛,他反而很无奈,说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二十岁的时候,我在上大学,经常需要跟一些既不熟也不想认识的人加微信,有次在朋友圈里刷到一个视频,里面有顾迟。好像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有个女生,一看就图谋不轨的那种,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他还回答了。”
顾迟在视频里喝了点酒,有些微醉了,看上去比平时的样子还更好欺负一点。顾迟说:“喜欢那种……其实离我很遥远的人吧。”
别人一听意有所指,纷纷开始起哄:“这是哪位女神啊?我们帮你追!”
顾迟笑了笑,自然没有说出口来。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个人,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看得周齐把那个发朋友圈的人给拉进了黑名单。
从周挽越的角度来看,觉得顾迟这样很不好,快把他气死了。后来他去美国,开车的时候都要把车厢里的备胎给扔掉,结果荒凉的公路上爆胎,站在路边等了好几个小时。
周齐并不喜欢在过去里找任何缘由,过去是一条找不到起点的路,人不是由任何单一的元素所构成的。但顾迟无疑给周齐指出了一个方向,在那之后,周齐想要得到不可分割和选择的爱。
“我觉得这不能怪我,”周齐还在给自己找理由,“我怎么知道他在说我,我一直都很平易近人的。”
最后一次了,忍一忍,蔡昀川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理他,随便他说什么吧,钱难赚屎难吃,做人就是这样的。
普通人该是怎么样的,周齐很容易就可以找个样板。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在清晨的早高峰里被堵在路上,组建一个家庭。如果顾迟依然觉得不安,觉得迟早有一天要分开,总是做好抽身的准备,他就告诉顾迟,走不了了,普通人是会被种种束缚缠住的。顾迟肯定不会留下孩子不管。
“前些天我住在他的房子里,”周齐说,“他完全没有一个带锁的柜子,电脑也没密码,不过他本来也不记日记什么的。但我居然在他家里面发现了好几本书,还都是文学作品,很明显,在我的影响下,他的品味已经得到了提升。”
蔡昀川说:“你们是不一样,你听过那句话吧,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还大。”
“你能不能歌颂一下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周齐又不满了起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蔡昀川想,让他歌颂一下顾迟舍己为人的精神,那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这里的茶到底是哪里买的。”周齐问,“说实话,每次我不想来你这儿浪费时间的时候,只有这个能带给我一点动力。”
“只要你不再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免费送你。”蔡昀川说。
周齐不喜欢这个说法:“我也不想来。”
蔡昀川当然知道,这都是周晟的错,如果他少给点钱,蔡昀川说不定都能一狠心拒绝掉。
“我真的要走了,”周齐站起来,“没办法,事业太成功了,很忙的,你就不要再挽留我了。”
成功人士一向自己开车,来的时候没有在附近找到停车位,还要再走一段路去开车。过马路时等着红灯,对面商场外的LED屏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旁边有人在讨论:“这不是那个徐懿文吗?我记得这个产品已经换了代言人了啊。”
“可能广告还没来得及撤吧,你觉得好看吗?”
这两个人好像是一对情侣,另一个人说:“比你差一点。”
周齐没来由地,觉得非常的好笑。
他好像的确可以离开这里了,以及离开很多人和事,顾迟或许还在公司加班,而周齐也并不是闲得没事情可做。比如周正信和周晟这对父子正在内斗,他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再不努力工作说不定公司就真的要倒闭边缘,也骗不到投资了。
他们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可不少。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顾迟突然说:“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她恢复得怎么样?”周齐关心了一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她说看得很清楚,还让我谢谢你。”顾迟说,“她问我,是不是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周齐一怔,倒不知道怎么回应。没想到顾迟的妈妈眼睛虽然不好,但心里倒是很清楚。
“别笑了,”顾迟看不过去,“等我爸知道是谁让他最近这么惨的时候你再高兴也不晚。”
“我又没做错。”周齐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男人就应该多分担家务让老婆省心。”
说得倒是很有道理,然而顾迟想了想周齐的实际行动:“你得了吧,那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啊。”周齐毫不羞愧,“所以你是我老婆吗?”
顾迟又掉进了坑里,不再答话了。
他想,只能等以后父亲反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了,他到时一定给父亲投赞成票。然后被周齐一票否决。
第45章
顾迟又梦见了那天。
“你这个握笔姿势是不是不太对?”顾迟看着总觉得哪里别扭,没忍住问道。
“嗯。”周挽越抬起眼睛看他,“你应该过来,手把手地纠正我。”
“算了,写得出字就可以了。”顾迟自然不打算理会周挽越的要求,拒绝了他。
“你的电脑太旧了。我给你换一个吧,不要谢谢我。”周挽越又说。
顾迟觉得周挽越今天话实在有点多:“能用就行了,你别整天浪费钱。”
周挽越于是又写了一会儿作业,在顾迟总算以为今天会无事发生的时候,他听到周挽越在叫他:“顾迟。”
周挽越说:“你这几天对我特别冷淡,是不是你在心虚,因为爱上我了?”
仿佛就是为了验证顾迟的心虚和惊慌似的,膝盖上的电脑一瞬间像清王朝一样倾覆。
顾迟又头痛了起来。
周挽越已经跑到了顾迟的位置,把已经黑屏的电脑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反应这么大?”周挽越问,嘴角有一丝笑意,语气里却不太开心,“那我都等了你一个寒假了,你还不来找我。你连新年快乐都没跟我说。”
“我没有……”顾迟还在虚弱地挣扎,他心想周挽越是不是中邪了,难道被郑承嗣给下了降头?
“怎么没有呢?”周挽越循循善诱,“你看,我一说我成绩下降,你就跑过来了。”
顾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一直存在着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没做好准备?”周挽越突然明白过来,“没关系,我很随和的。你也不需要给我买花,我们简单一点就好了。”
想得挺多,原来还等着顾迟买花送给他。
“你想多了。”顾迟还在否认,“我整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想这些。”
“你没有想过吗?”周挽越追问,“那你没有谈过?你有初恋吗?”
有个屁,只有blued上突然刷出来的高数老师的半裸照片,吓得他删了app,满脑子都是数学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尝试。
“我也没有,”虽然顾迟没有回答,周挽越还是看出来了,“既然没有,那不就是我。”
顾迟实在被周挽越这清奇的逻辑震惊:“怎么就一定是你了?”
这样无效的对话进行了快半个小时,最后以周挽越饿了收尾。
周挽越的确很不开心,点餐点得顾迟心痛无比,结果这人还一副被得罪了的阴沉样子。顾迟去自助餐台取完水果回来,周挽越正在看着玻璃发呆。
“在看什么?”顾迟还是问了一句。
“在看我自己。”周挽越说,“感觉挺好看的。”
顾迟:“……”
“我哥也这么说的,”周挽越居然还举起例子来,“他说经常想把我揍毁容,这就是对我的最大惩罚。”
“我现在也有那么一点想。”顾迟说。
“难道你觉得我很丑吗?”周挽越那双发亮的眼睛瞪圆了,“那你审美真的有点问题。”
已经有别人在看了,顾迟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吃完回去说。行不行?”
周挽越总算安静了下来,直到餐后的甜品送上来的时候,周挽越突然说:“你不喜欢吃甜食。”
顾迟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周挽越是什么意思。
“稍微有点甜,你就吃得很少。”周挽越指着甜品,“但是我把蛋糕带给你的时候,你都吃完了。”
顾迟又试了试,喉咙的确是哑了,什么都说不出来。突然之间,既不想再拒绝也不想再逃避。
就算性取向是同性,周挽越也完全不是人群里的适宜选项,他可能是最佳,但并不是最匹配。
但就像这世界上大部分让人渴求的东西一样,昂贵的珠宝,闪耀的钻石,只能穿几次的衣服,还有也许很快会结束的感情,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却无法停下目光。
顾迟醒了过来。
卧室的门没有关,外面有着隐隐的光,顾迟踩着拖鞋走出去,是周齐正在看电影。
顾迟很快就听出来是哪部电影,而男主角也正好说到那段最有名的台词。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它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啊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唯一一次落地就是死的时候。”
他正在跟其中一个女主角说这段话,很快,女主就被他迷住了,怎么都忘不了这个人。
周齐见顾迟也坐了下来,问 :“吵醒你了?”
他把顾迟的手握住,但是在外面待久了,手掌比顾迟的更冷,倒是从顾迟这里取暖。
周齐说:“我从缓存里面找的电影。”
顾迟的确看过,这部让人昏昏欲睡的电影,他倒是记得结局,就开始对周齐剧透了起来。
“他最后快死了还在说这段话,然后他对面的刘德华忍无可忍开始骂他,”顾迟努力回想着台词,“刘德华说,我知道啊,不就是无脚鸟的故事,神经病吧你,天天拿这个泡妹你有完没完,你飞啊,你飞啊,有本事你飞啊。”
周齐若有所思,然后笃定地说:“他到最后都没找到他妈妈。”
是了,这部戏的主线,其实是男主作为一个从小被抛弃的人,想要找到他的亲生母亲。这件事影响了他的一生,也让他最终殒命异国。
“我以前没看完,”周齐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找到不要他的人。后来看到我哥那样,好像明白了一点。”
前些日子,周齐也去找过一次母亲,很容易就找到了,母亲过得还是很自在,住着很大的房子。
“听说你有了个男朋友,”母亲说,“还因为这个跟你爸闹得有点不愉快。”
“我们快结婚了。”周齐没有看她,“但我一直没定下来菜单。”
许久未见,母亲倒是很清楚他的性格,有些失笑:“他知道他自己要结婚了吗?”
“这种事情要慢慢来,不能吓到他。”周齐还挺理直气壮。
母亲说,如果成功了,记得要邀请她,送周齐到门口的时候,周齐突然说:“我其实以前想过,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没有愤怒或者不甘心,只是很奇怪,仿佛是一场实验,或者一个游戏,这位女士突然想要试试有个孩子是什么体验,于是就有了他。也好像没有什么好怪罪的,尽到了抚养的责任,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所以周齐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不知道她当时离开得那么爽利是因为要再婚。但如果真的说一点芥蒂都没有,也是有些虚假的。
“现在不想问了。”周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母亲说完后半句,“我现在过得不错,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最爱的人。”
又或者说,执着于任何感情的人都很难得到想要的回报,只能当没有脚也飞不起来的鸟,或者唐人街里捡出来的垃圾。
手心渐渐有了温度,周齐的右肩往下一坠,这个过于闷的文艺片让顾迟又犯了困,靠着周齐的肩膀就睡着了。
第46章
俗语有时候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是前人的经验之谈;但有时候也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伦理的强加。
前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后者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周晟对这两点深有体会,尤其是在周挽越结束高考的那天晚上。
他很清楚,周挽越根本就不想回来,心早就飞了。所以守着时间等在考场外面,还撞见了顾迟。
顾迟看见他,还躲远了几步,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周晟其实还是有点意外的,周挽越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在预料之内,但顾迟看起来很有自知之明,怎么会真的在一起呢。
不过好在,顾迟还记得要跟周挽越约定,等高考完再说。这些日子里,周挽越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刻苦。
周挽越被周晟拽回家的时候气疯了:“他今晚给我预定了怀石料理!”
天呐,周晟在内心感叹,这句话的主题居然是“他”而不是怀石料理。
“爸爸今天要回来。”周晟在车里跟周挽越解释,“后面一整个暑假都是你的,你可以每天去吃怀石料理。”
周挽越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还要回去对考试的答案,便安静了一会儿。
自从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了。一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倒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周晟。
“给你扩建了。”周晟说,“我找了人,把隔壁的房间打通了。”
他还买了一张更大的书桌和更软的床。周挽越搬出去以后,周晟才发现周挽越的房间有些太小了一点。
想一想,他也的确不算什么称职的哥哥。周正信总是不在,极其放心地让周晟照顾周挽越。但周挽越的确太难掌控了,周晟便由着野草生长,比放养更放养,关心得实在太少。
周正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进周晟房间的时候,他和从前一样没有敲门,他问周晟:“他打算报什么专业?”
周晟的药喝到一半,一口气没喘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正信又说:“这个事情不能由着他乱来!”
他的声音有些大,周晟只是生了病,又没聋,当然一字不差地听清楚了。
“那学什么呢?”周晟抬头看着父亲,“和我一样,读个商学院?”
多好的选择,等快毕业的时候,别人在忙着找工作,自己就在羡艳的目光中去自己家里的企业就职。再然后,不管付出多少,别人的眼里,都是在父辈的庇荫下过活,自己都忘了,其实自己有得选,自己可以争。
“是。”周正信说,“他不愿意吗?刚才我问他,他就是不说他想读什么。你应该劝一劝他,如果不行,就帮他把志愿改了。他要是不听,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我不会。”周晟终于说。
周正信皱眉,当做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爱读什么就读什么,”周晟说,“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
哪怕周挽越这个作文写得烂死的人要去读中文或者哲学,那也不是不行,谁都可以胡乱做梦。
周正信连嘴唇都在抖,更是说不出话来,周晟的这一面,带给他的震撼不是一点半点。
“爸,我和他不是工具,”周晟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小时候我忍不住问你,我一直都是第一,为什么从来不夸我,你说因为怕我骄傲。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好像都在原地,等着你朝我走过来,说我做得很好。”
“现在不需要了。”
周晟不知道这一刻的强势还能坚持几秒,他飞速地走了出去,脑子是空的,什么也不敢想。
直到绕了一圈又一圈,回来的时候,周正信已经走了。
周正信是从来不想正视这个话题的,或者说,他也是太清楚周晟的性格。只要话没有说出口,周晟就总会一直骗自己。
而周挽越——周挽越站在大厅里,正穿上大衣准备出去。
“对完答案了?”周晟尽量自然地走过去,“考得怎么样,有估分吗?”
周挽越说了一个大概的分数区间,比他平时还要高出一些。
“还是要报X大吗?”周晟最后依然试探着问出来,“有没有想读的专业?”
周挽越正在穿鞋,弯着腰抬起头,没有思考太久:“经济管理吧。”
周晟差点被周挽越给一句话噎死。
周挽越却毫无察觉:“X大的经管学院也算排名靠前的了。”
“但你适合搞这个领域吗?”周晟忍不住说,“其实你也可以做点别的。”
他也不是不认识那样的富二代,做什么都很容易,当艺术家的也不少没有,有的人画得跟鬼画符一样的作品也有人买。
周挽越倒是颇为疑惑地看向他:“我觉得周家这个情况,让我啃老很有难度。”
周晟想想也是,说不定自己没几年就死了,如果那时候周挽越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的话,那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周晟从校队离开的时候,队友和教练都挺难过,到后来才有人私下告诉他,其实即使他不退出,父亲也已经找到了负责人,也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劝他退队。
“而且……”周挽越说,“这样也能给你少点麻烦,不好吗?”
他居然会想到这个事情。
“我其实最开始觉得你很烦,”周挽越开了门,风刮在脸上有点冷,“他一回来,你就去跟他汇报我最近干了些什么。但是又会想办法给我遮掩,我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两边都想做好人。”
正因为这样,反而不想让周晟知道更多,别人对他有意见,宁愿自己搬出去就算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周晟找了顾迟,恐怕他也遇不到顾迟了,就凭这一点,周挽越也觉得应该给周晟点面子,毕竟周晟是一个因为别人说他可怜,都会勃然大怒的人。
周晟却没有感激之情,反而说:“我也经常想,还好你不是我儿子,不然我真的会对你实施家庭暴力。”
如果自己真的有孩子,恐怕他也只学得会当一个严苛的父亲,矛盾不会那么大,但也不会容许放任自流的存在。
周挽越就要出门了,听到这话,又转头看了看周晟:“你没儿子也不要拉上我。”
他犹豫了几秒:“以后可以把你侄子借给你带行了吧?”
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恩惠似的,周晟又无语道:“什么侄子,你都同性恋了还想生儿子。”
“我相信顾迟会努力的。”周挽越不耐烦了起来,“我要走了,拜拜。顾迟等我一晚上了。”
他把周晟抛下,关上了门。
可是刚走没多久,周晟又接到了电话。
周挽越说:“总担心你在家里就自杀了。”
周晟又疑惑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能考上X大吗?”
那边安静了,隔了一会儿,周挽越又不太情愿地说:“我刚才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呆着,又觉得你是不是需要找个人陪一下。”
他倒是叹气:“要不然你还是找个女朋友吧。”
周挽越可能是自己谈了恋爱,就觉得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周晟哼了一声:“你搞清楚,我比你受欢迎。”
第47章 ABO世界线番外 二
周晟回到房间里,关闭了通讯设备,他闭上眼睛,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前,谁都不会再回来。
ABO世界线番外二
4.
偷偷生下前男友的小孩是本事,出差碰到前男友是厄运,被前男友尾随回家是凌迟。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残酷,百转千回又回到原点,像听不懂人话的前男友一样不讲道理。
“说了多少次,别跟着我了。”顾迟拎起箱子从行李转盘边往外走,虚张声势地斥责前男友。
前男友置若罔闻,自顾沉吟着问顾迟:“我们儿子多大了?”
“……”
“喜欢什么玩具呢,爸爸给他买,”前男友走在顾迟旁边,抬手把顾迟的行李箱抢了过来,一边絮絮叨叨,“不如买盒乐高吧,千年隼怎么样。”
他打开手机,不知道拨了谁的号码,问对方:“你在哪里,马上上街给我去买一套乐高千年隼,送到——”
“你住在哪里?”前男友问顾迟。
顾迟:“……我有说要带你回家吗?”
“一会儿给你发定位。”
前男友果断挂了电话,对顾迟说:“给儿子买好了!对了,儿子叫什么?”
“周挽越,”顾迟受不了了,转过头去,低声喝止,“你能不能正常点?”
前男友一手拎着他的行李箱,一手拿着《omega产后护理手册》,还被他瞪得后退一步,露出了无辜的受伤表情:“我只是想知道儿子多大了。你的情绪起伏不要这么大。”
他伸出手,好像是想摸摸顾迟的头顶,顾迟有点不耐烦地抬手把他挡开了,他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像不太好意思说:“顾迟。”
顾迟没好气地看他:“干嘛?”
“儿子会说话了吗?”前男友期待地问,“像不像我?”
顾迟有一刹那想骂前男友神经病,但在和前男友眼神对上的时候,他微微失了神,因为他发现他儿子长得和前男友还真他妈的有点像。
眼睛很像,下巴也很像,耍赖不肯戒奶嘴的时候像,抱着他的时候更像。
顾迟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来不及伤心太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也难怪,前男友自私自利得要命,在床上也没有戴套,分手也是,突然断了联系出了国。
他一个人做了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决定,搬到离爸妈很远的地方,拼命工作存钱,一个人去产检。
把老公没来得及结婚就去世的谎话对全世界都说了一遍。
“他出车祸了,”顾迟对他爸妈、朋友、同事每个人都说,“我只来得及在医院太平间见到他最后一面。”有时候还要挤出一两滴眼泪,表现自己的悲痛。
为了让效果逼真了一点,他甚至还拿前男友的照片PS了一张合照出来,不过想想把前男友咒死也不太好,便给前男友开了十级美颜,那张遗照现在好像都还摆在家里。
前几天在机场见到周挽越,顾迟在晕过去的前一秒想的是“小孩是我的,跟我抢小孩我三天之内杀了你”,并不是“好久不见”。
5.
乐高已经送到了。
但小孩还在地上爬,只能放在储物柜积灰。
顾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前男友这种人,干净利落地转头离开,又蛮横无理地硬闯进你的新生活。
周挽越抱着小孩转圈:“宝宝抱抱。我是新爸爸。以后就是你亲爸爸。”
顾迟扶额:“不要对我儿子说奇怪的话!”
小孩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咯咯地笑。
前男友买来了各种口味宝宝果泥、婴儿学步车、进口奶粉和辅食、漂亮玩偶和新衣服,竟然还有儿童滑梯和充气城堡。
顾迟忍无可忍:“你不要再给他买东西了!”
前男友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吃醋了?因为我没给你买。你吃醋就直说啊,我又不差这点钱。”
“你有病啊!”顾迟快崩溃了。
前男友开始给顾迟买东西,也不懂得收敛。
小区邻居们窃窃私语,都以为顾迟傍上了大款。
有孩子在,两个人不方便吵架。或者说,顾迟不方便单方面跟周挽越吵架。
晚上小孩哭着不肯睡觉,两人轮流讲故事,一个扮老虎一个扮狮子,终于哄睡了孩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顾迟心想,这么能闹腾,绝对是随了周挽越。
周挽越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歇歇。”
顾迟接过水一饮而尽,温水有点甜味,里面加了omega孕后护理药剂。
以前只有医院护士给他冲过。
两人坐在床边,卧室暖黄色灯光下,气氛竟然有点温情。
前男友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变得很认真:“顾迟,我们都不算年轻了,不如……”
顾迟一怔。
不如什么?
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他想让前男友放弃抄袭春光乍泄的台词,毕竟王家卫现在都只能监制摆渡人这种烂片了。
前男友说:“不如我们再生一个吧!你看你生的孩子这么可爱,不生了多可惜。你放心,生男生女都一样,生个beta也挺好,我不搞性别歧视。”
“……”顾迟心想,我他妈真是鬼迷心窍,我应该直接打爆他的狗头。
“你清醒点,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你一视同仁个屁!”
前男友又装无辜:“你小声点,小孩听得懂的,不要把这种事情告诉他。”
6.
精神资本家领导因为一时愧疚开给顾迟的病假很快就结束了,顾迟如丧考妣。
先不说钱难赚屎难吃,上班本身就代表着不快乐,就前男友现在每天往他家搬东西的状态,他非常怀疑自己上个班回来,家里就没有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顾迟决定和前男友开诚布公谈一谈:“你别再乱买东西了。”
前男友理直气壮说我买的都是孩子的成长必需品,苦谁都不能苦孩子啊。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床上。
顾迟深知他脑回路有多异于常人,干脆没应这个话茬,直接开始威胁:“这房子只有一把钥匙,明天上班我肯定会带钥匙,你出去就别想再进来了。”
前男友居然没说他可以换成网购,而是皱起眉认真提问:“你以前去上班的时候孩子怎么办?”
顾迟又一怔。
前男友:“总不是直接扔家里吧?”
“当然不是。”顾迟知道自己没必要跟他生气,但听到这句还是下意识冷了语气,“但这也不关你的事。”
你不过是机缘巧合死皮赖脸抱着他逗了几天而已,顾迟想,居然还真的爱上扮演接盘慈父的游戏,甚至开始质问我了?
可前男友完全没发觉他在生气,还一本正经将对话继续了下去:“没关系,反正以后你去上班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家好好带孩子的。
顾迟:“……”
前男友:“你也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那个室友给我算命的时候说过,我是万中无一的回归家庭式Alpha。”
第46章
很遗憾,顾迟还是没有同意婚礼。
顾迟说:“你别开玩笑了,我的同事会觉得我是为了骗份子钱的。”
前一段时间,顾迟回了公司以后,别人没当着他说什么,但顾迟也不是傻子,有时候在茶水间里一不小心,也能听见几句关于自己的八卦。
其实还算友善,比如谈论顾迟性取向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男同事表示不能接受,就会被其他人怼回去。
“你们直男就是容易过度自信,”有个女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同性恋也不代表是个男的就行啊,顾迟一看就要求不低。”
另一个同事的角度比较刁钻,以及伤人:“别想了,一看他的加班时长就知道了,肯定是个单身狗。”
“明白了,”周齐震撼道,“你不想让这种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不是!”顾迟又在崩溃边缘,“没有什么婚礼!快点取消把酒店定金要回来!我妈眼睛才刚好呢,你又想让她再瞎一次吗?”
“退不了的。”周齐很明显不太高兴了,本来带了一筐的鲜花让顾迟选的,现在全被他边说话边扯下来,零落成泥,“但我都跟我妈和我哥预告了。”
当然,母亲和周晟的说法都是:人不要活在幻想里。
顾迟却捕捉到了什么:“那你爸爸呢?”
倒不是非要让周齐邀请的意思,只是如果周正信完全不知道这事,等过后听到了风声,大概又会反应很剧烈。
不对,自己怎么又被带偏了,根本就没什么婚礼!
然而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周齐果然说:“你觉得要请他吗?但他不会祝福我们的。”
顾迟深吸一口气,他又一次明白了,需要改变策略,不去用正常的思路说服周齐。
又或者说,他已经被周齐给彻底洗脑了。
“很累的,”顾迟说,“我最近感觉不是很舒服,还是算了。”
“怎么了?”周齐听到这话,坐起来看着顾迟。
果然做到完全无视现实地信口开河还是很有难度的,顾迟试了试,还是很难说出口,但偏偏周齐还盯着他,等着答案。
顾迟说:“太累了对孩子不好。”
效果还是很可观的,难得看到周齐一副被雷劈中的样子,还半天接不上话,终于开口也不是平时的风格:“你怎么了??”
“怎么了?”顾迟突然觉得这样做的确有乐趣所在,不知道以前自己听到周齐瞎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周齐这个表情,“众所周知,男人可以生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前些天还在想怎么取名字?”
“那不一样……”周齐争辩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暂停了下来。
顾迟想,周齐可能是觉得一个家里容不下两个精神病。
遗憾的是,顾迟似乎还是低估了爱人的想法。周齐为了逻辑自洽,居然能放弃他准备好的婚礼和特地请来的大厨。还挺关心顾迟身体,让顾迟卧床静养,更离谱的是,还开始让他请假。
“我们公司请婚假需要结婚证明的,那不可能。”顾迟拒绝道,“什么产假?!没有这种东西!”
“没事的。”周齐说,“你怕你上司又为难你?我跟你们大老板关系好,可以开除他,我上次就想这么干了。”
一瞬间又露出了资本家的可恶嘴脸来,顾迟实在无奈:“你别搞这些,我会去请假的。”
不行就把事假全都给请掉算了,还有之前加班应该调休的时间加起来,也足够凑成一个休息的假期。
“你想干什么?蜜月旅行?”顾迟问,他觉得也不是不行,毕竟周齐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
“我们可以对孩子进行胎教。”周齐说,“你觉得需要买点莫扎特的碟来听吗?我不是很喜欢。”
顾迟又是眼前一黑。
但请假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上司现在对顾迟也足够友好,完全没有像之前那样抱怨顾迟因为私生活影响工作。
他甚至还一番之前歧视同性恋的阵势,亲切关怀了一下顾迟男友的事业。顾迟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更迷迷糊糊地出来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前些天茶水间里的女同事远远看着顾迟在工位上收拾东西,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过来:“顾迟,我送送你吧。东西多吗?”
“没事,”顾迟只是想把一些可能会被同事需要的资料放到专门的地方去,免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们找不到,“我没什么要带走的,就是整理一下。”
他说着,倒是想起了要带走自己位置上的一盆绿植,免得它没人浇水就枯死了。
捧着绿植走出去,女同事看着周围没人,低声跟顾迟说:“其实如果无故辞退,你可以去劳动仲裁的。”
顾迟疑惑地“啊?”了一声,有些呆地看着同事。
“你肯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的。”同事安慰他,“这种搞歧视的公司,我其实也不想再干了!”
顾迟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不管同事想不想,他都还是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的。而一想到要跟同事解释他为什么突然请长假,就更加尴尬。
以及周齐偏偏这时候把车开了过来停在门口,还示威一样地鸣笛,问顾迟:“这是谁?”
敌意满满,顾迟说:“丢工作了,她要陪我去告公司呢。”
“真的?”周齐很高兴,“那我们要去庆祝一下。”
“假的。”顾迟破坏了他的幻想,“我请了个长假。”
同事才反应过来这是场乌龙,顾迟也多解释了几句:“我有点私事,也不太方便跟他们说,可能让你误会了。”
“私事就是我们要结婚了。”周齐却再次让顾迟想要封住他的嘴,可是周齐居然还是有备而来,从边上拿出个袋子递给同事,“这是伴手礼。”
他的手停在空气中一两秒,看同事还愣愣的,有点不满地提醒道:“你是不是该恭喜我们?”
顾迟实在受不了,把伴手礼塞进同事手里,低声跟她说:“不好意思,你别理他,快回去吧。”
他坐进车里,周齐却又突然安静下来了,连车都不开,示威一样坐着。顾迟等了几分钟,还是问:“怎么了?”
第48章
俗语有时候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是前人的经验之谈;但有时候也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伦理的强加。
前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后者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周晟对这两点深有体会,尤其是在周挽越结束高考的那天晚上。
他很清楚,周挽越根本就不想回来,心早就飞了。所以守着时间等在考场外面,还撞见了顾迟。
顾迟看见他,还躲远了几步,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周晟其实还是有点意外的,周挽越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在预料之内,但顾迟看起来很有自知之明,怎么会真的在一起呢。
不过好在,顾迟还记得要跟周挽越约定,等高考完再说。这些日子里,周挽越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刻苦。
周挽越被周晟拽回家的时候气疯了:“他今晚给我预定了怀石料理!”
天呐,周晟在内心感叹,这句话的主题居然是“他”而不是怀石料理。
“爸爸今天要回来。”周晟在车里跟周挽越解释,“后面一整个暑假都是你的,你可以每天去吃怀石料理。”
周挽越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还要回去对考试的答案,便安静了一会儿。
自从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了。一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倒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周晟。
“给你扩建了。”周晟说,“我找了人,把隔壁的房间打通了。”
他还买了一张更大的书桌和更软的床。周挽越搬出去以后,周晟才发现周挽越的房间有些太小了一点。
想一想,他也的确不算什么称职的哥哥。周正信总是不在,极其放心地让周晟照顾周挽越。但周挽越的确太难掌控了,周晟便由着野草生长,比放养更放养,关心得实在太少。
周正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进周晟房间的时候,他和从前一样没有敲门,他问周晟:“他打算报什么专业?”
周晟的药喝到一半,一口气没喘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正信又说:“这个事情不能由着他乱来!”
他的声音有些大,周晟只是生了病,又没聋,当然一字不差地听清楚了。
“那学什么呢?”周晟抬头看着父亲,“和我一样,读个商学院?”
多好的选择,等快毕业的时候,别人在忙着找工作,自己就在羡艳的目光中去自己家里的企业就职。再然后,不管付出多少,别人的眼里,都是在父辈的庇荫下过活,自己都忘了,其实自己有得选,自己可以争。
“是。”周正信说,“他不愿意吗?刚才我问他,他就是不说他想读什么。你应该劝一劝他,如果不行,就帮他把志愿改了。他要是不听,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我不会。”周晟终于说。
周正信皱眉,当做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爱读什么就读什么,”周晟说,“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
哪怕周挽越这个作文写得烂死的人要去读中文或者哲学,那也不是不行,谁都可以胡乱做梦。
周正信连嘴唇都在抖,更是说不出话来,周晟的这一面,带给他的震撼不是一点半点。
“爸,我和他不是工具,”周晟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小时候我忍不住问你,我一直都是第一,为什么从来不夸我,你说因为怕我骄傲。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好像都在原地,等着你朝我走过来,说我做得很好。”
“现在不需要了。”
周晟不知道这一刻的强势还能坚持几秒,他飞速地走了出去,脑子是空的,什么也不敢想。
直到绕了一圈又一圈,回来的时候,周正信已经走了。
周正信是从来不想正视这个话题的,或者说,他也是太清楚周晟的性格。只要话没有说出口,周晟就总会一直骗自己。
而周挽越——周挽越站在大厅里,正穿上大衣准备出去。
“对完答案了?”周晟尽量自然地走过去,“考得怎么样,有估分吗?”
周挽越说了一个大概的分数区间,比他平时还要高出一些。
“还是要报X大吗?”周晟最后依然试探着问出来,“有没有想读的专业?”
周挽越正在穿鞋,弯着腰抬起头,没有思考太久:“经济管理吧。”
周晟差点被周挽越给一句话噎死。
周挽越却毫无察觉:“X大的经管学院也算排名靠前的了。”
“但你适合搞这个领域吗?”周晟忍不住说,“其实你也可以做点别的。”
他也不是不认识那样的富二代,做什么都很容易,当艺术家的也不少没有,有的人画得跟鬼画符一样的作品也有人买。
周挽越倒是颇为疑惑地看向他:“我觉得周家这个情况,让我啃老很有难度。”
周晟想想也是,说不定自己没几年就死了,如果那时候周挽越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的话,那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周晟从校队离开的时候,队友和教练都挺难过,到后来才有人私下告诉他,其实即使他不退出,父亲也已经找到了负责人,也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劝他退队。
“而且……”周挽越说,“这样也能给你少点麻烦,不好吗?”
他居然会想到这个事情。
“我其实最开始觉得你很烦,”周挽越开了门,风刮在脸上有点冷,“他一回来,你就去跟他汇报我最近干了些什么。但是又会想办法给我遮掩,我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两边都想做好人。”
正因为这样,反而不想让周晟知道更多,别人对他有意见,宁愿自己搬出去就算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周晟找了顾迟,恐怕他也遇不到顾迟了,就凭这一点,周挽越也觉得应该给周晟点面子,毕竟周晟是一个因为别人说他可怜,都会勃然大怒的人。
周晟却没有感激之情,反而说:“我也经常想,还好你不是我儿子,不然我真的会对你实施家庭暴力。”
如果自己真的有孩子,恐怕他也只学得会当一个严苛的父亲,矛盾不会那么大,但也不会容许放任自流的存在。
周挽越就要出门了,听到这话,又转头看了看周晟:“你没儿子也不要拉上我。”
他犹豫了几秒:“以后可以把你侄子借给你带行了吧?”
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恩惠似的,周晟又无语道:“什么侄子,你都同性恋了还想生儿子。”
“我相信顾迟会努力的。”周挽越不耐烦了起来,“我要走了,拜拜。顾迟等我一晚上了。”
他把周晟抛下,关上了门。
可是刚走没多久,周晟又接到了电话。
周挽越说:“总担心你在家里就自杀了。”
周晟又疑惑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能考上X大吗?”
那边安静了,隔了一会儿,周挽越又不太情愿地说:“我刚才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呆着,又觉得你是不是需要找个人陪一下。”
他倒是叹气:“要不然你还是找个女朋友吧。”
周挽越可能是自己谈了恋爱,就觉得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周晟哼了一声:“你搞清楚,我比你受欢迎。”
周晟回到房间里,关闭了通讯设备,他闭上眼睛,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前,谁都不会再回来。
第49章 正文完结
“我觉得你又要骂我暴露你的隐私。”周齐倒很会先声夺人,或者说,倒打一耙,“我明明只是想跟你同事分享喜悦而已。”
“什么叫又?”顾迟倒是又被震撼到。
周齐看起来还是不高兴,没有再答话,踩了一脚油门,开得更快了。
安静下来以后,顾迟才闻到车内传来的一股甜香,味道有些诱人,他问:“你买了什么吗?”
“已经给出去了。”周齐说,然后又抗议了一次,“她拿了唯一的一份喜糖,都没有跟我们说恭喜。”
“你太突兀了好吗?她只是没反应过来,人家很友好的。”顾迟给同事声辩完,又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还准备了喜糖?”
“给我哥的,他又回来了。”周齐提起了周晟,“不请别人,还是要请一下他。”
顾迟还没有来得及为这样的兄弟情谊感动三秒,周齐就补充道:“毕竟他最近身价翻倍,不敲诈笔礼金太亏了。”
可顾迟好像并没有太听懂这句话,让周齐叹了口气:“就算你们只是粮商,也关注一下小道新闻吧。这么不了解你男朋友,我很伤心的。”
随后,周齐很高兴地宣布,自己已经成为了家族斗争的失败者,周晟又夺回了大权,甚至不日就将成为新的管理者。
“我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周齐不由大发感慨,“今天说不定就是场鸿门宴,等会儿我哥就会把我给投毒杀害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你也不要替我报仇,他这个人很阴险的,我不能害了你。”
“我谢谢你,”顾迟毫不诚心,但对周晟的情况有些感兴趣,“你哥怎么又回来了?”
也许是周晟的身体状况好转了,才有精力回来大展宏图,把周齐扫地出门,听起来实在很不错。
“他……”周齐犹豫了片刻,“你听说过巴甫洛夫的狗吗?就是一摇铃铛狗就会流口水的那个实验。”
“听过啊。”顾迟不太明白周齐的意思。
“我前些天才知道,巴甫洛夫做这个条件反射的实验,其实还找了人来做实验。他找到他的弟弟,每次给他弟弟面包的时候就会摇响铃铛,然后观察他弟弟分泌唾液的反应。第一天和第二天,他弟弟都很配合,第三天,他弟弟忍无可忍把他打进医院了。”
“我觉得时代在倒退,”周齐总结道,“现在的有些人,可能给他扔点面包屑,他都能马上流口水了。”
“你怎么说话这么弯弯绕绕的?”
周齐当然要绕弯子,毕竟他是个文明人,只能用比喻这种修辞手法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不然的话,他就只能说周晟犯贱了。原本以为,周晟要做的事情,是在跟自己的父亲决裂,是终于醒悟以后想让曾经放弃他的人付出代价。而不应该是,当周正信后悔的时候,又打算重新选择周晟的时候,说几句软话,关心一下,这家伙就居然还会愿意回来。哪怕只作为观众,周齐也不想看这种剧情结尾。
顾迟思忖片刻,倒是明白了过来,不管多么 乱七八糟的比喻,周齐依然是那个想把哥哥揍进医院的弟弟。
让任何人来做选择,人人都会说,不想被利用,不想被当成工具,道理是这么讲的,但真正实践起来,却远远不是那么回事。
但坐在周晟对面的时候,顾迟又觉得,可能这对周晟来说,也不是个坏的选项。
“他说酒店不退定金,”周晟说,“所以至少要来吃顿饭补回去。”
是一个很烂的请人吃饭的借口,但周晟答应了下来,可能真的是想趁此机会把周齐给毒死。毕竟哪怕周齐没有提到,顾迟也能想象,知道周晟回来的时候,周齐这家伙嘴上一定不会客气到哪里去。
“恭喜你们,”周晟直奔主题,“他跟我说他现在觉得正常了很多,看来你真的让他变了很多。”
“我说的是我比你正常多了。”周齐已经停完车回来了,一坐下就开始反驳周晟。
“差不多得了啊。”周晟的抗议带着无奈,“别瞪我了,你这样,难怪别人都觉得你是斗争失败马上要被我赶出家门了。”
大家都是凭事实说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周家的私生子,对周晟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满,但凡是公开场合看见周晟和父亲走在一起,脸当场就能黑下来走人。
但流言的传播者们也不乏同情,觉得周齐实在可怜,从小不被认同身份,现在眼看也不受家里待见了,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当个二世祖。但他们也能理解周正信的决定,小儿子长得好又有什么用,是个不听话的同性恋,周正信当然会选择更优秀的大儿子。至于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可能只能问那位父亲了。
可事实是,周晟居然还要劝弟弟想开一点:“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想太多了,我就是为了钱回来的不行吗?是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你想想,如果我家里只有村头的三亩田可以种,我还会为了种地花这么多精力吗?”
“看。”周齐转头对顾迟说,“已经不正常到这种程度了。”
顾迟简直不知道该让谁先闭嘴比较好。好在菜很快就上来了,周齐立刻分清轻重缓急,不再跟周晟进行无意义的战争。
他点了一个分量过于多的甜品,据说工序很麻烦,还需要提前好几天预定。给顾迟分出来了一块,剩下的就全部归他所有了。
“爸爸前几天还问起你来了,”周晟突然说,“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吧。”
停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带着顾迟也行。”
说得顾迟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型行李,携带要单独收费。
周齐皱了皱眉,似乎是要如同以往一样,厌烦地拒绝。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这次却是没有马上说话。
“教育好孩子的确是个技术活,”周齐最后说,“我得吸取教训,过些天就带顾迟去上新生儿家长辅导课。”
“是个女儿。”他还强调。
周晟已经和顾迟一样,无可奈何地习惯了周齐的这套说辞,甚至也学会了进击:“那还是算了,他可能觉得你只能带儿子回去。”
他说话间,倒一直是带着笑的,很多事情可能内核并不那么让人愉快,但就这么消解在了言语之间,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回去的时候没有开车,因为周齐一时不慎,还是喝了些酒。顾迟虽然八百年前考过驾照,但今天没带在身上,也不太有信心。正准备打电话叫代驾,周齐抓住了顾迟的手腕。
“走回去吧。”周齐说。
“啊?有点远吧。”顾迟不太明白。
“也就五六七八公里左右,”外面有些冷,周齐打了个喷嚏,但还是没改主意,“一边走还可以一边说话。等回去我就只想做别的了。”
酒店外面不远就是林荫道,现在正是傍晚,不少周围居住的人都吃完晚饭出来闲逛,又有夫妻在骂小孩:“刚才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现在又闹着要买路边摊,不行!”
顾迟有些恍惚地想,如果是周齐,肯定就会给小孩买。不过也不一定,他吃完可能还会把小孩的那份给吃了。
等会儿,怎么真的已经开始想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其实我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回来。”周齐说。
顾迟看了周齐一眼,果然自己没什么回应,周齐也继续说了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有毛病。”
“他其实问一下他外祖父那边就会明白,他母亲不是不知道,但当时女方家里遇上经济问题,需要一段联姻。更何况也心存侥幸,觉得不是一定会遗传,就没有告诉男方。”
“你……知道但没告诉他?”顾迟还是问。
周齐耸了耸肩膀:“跟他说他妈也撒谎还不顾他的健康吗?再说他不也没有跟我说,我妈当初真是为了有个孩子,故意把我爸坑了。”
周正信大概真觉得自己是个忠诚的丈夫,不过是在外面有一段露水情缘,根本没有想过要有私生子。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先被扎破避孕套的第三者陷害,再被自己的妻子欺骗。
而对周晟来说,只能进一步证明感情的虚幻。
“他会失衡的。”周齐说,“所以只能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那你明明知道,干嘛还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顾迟语塞完,又还是叹气,“人家也有自己的活法。”
周齐不知道为什么,走得更快了 ,顾迟都有些跟不上他。
“因为,”在缺乏路灯照耀的地方,周齐的身影越发晦暗,“想让他换个方式,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比如找到一个能肆无忌惮去爱的人,比如珍惜余下的生命。但运气这么好的事情,大概需要再找大师,耗费巨资改变命盘。就好像在赤贫的人面前炫耀财富一样缺德,所以最后也只能生气,什么建议都没有说出来。
“好累啊,”周齐突然又停住,“算了,我们还是打车回去吧。”
他不再顺着这条黑漆漆的路走了,又拉着顾迟往公路上去。
总是这个样子,出尔反尔,说一出是一出。
“外面太冷了,家里还有热巧克力吗?”周齐坐在出租车后座,已经开始筹划要装满一大杯。
顾迟不知怎的,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某次月考之后,他带着周挽越去某个店里喝下午茶。
周挽越很不客气,点了一个不便宜的松饼塔,又跟服务员提要求:“能不能要多人份的,做在一起,叠得高一点?”
“会塌的吧?”顾迟没忍住插嘴。
果然因为太高,刚端上来就倒了。周挽越一边吃,一边有些遗憾地跟顾迟说:“我总记得小时候家里面有个阿姨给我做这个,我问能不能多做一点,她说可以,就一层一层,把松饼塔做得特别高。她问我能吃得下吗?我说我很喜欢啊,越高越好。但后来让别人做,好像总是会倒。”
“周挽越。”顾迟叫了这个名字。
出租车的前排镜子里,他看见周挽越的表情,有些陌生又有些疑惑,但没有反驳:“怎么了?”
“我同事刚才在微信上问我,伴手礼里面的糖是哪里买的,特别好吃。”顾迟说,“你能再买几十份吗?等我休假完了,带回去给同事分。”
他说得很突然,周挽越也没有准备,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当然好吃了,很贵的。”周挽越慢吞吞地说,“不能白给,你记得让他们说祝我们新婚快乐。”
顾迟不太敢看前面司机师傅的表情,师傅还是很有职业道德,除了刚才被呛得猛咳了半天,什么话都没说。
“好。”顾迟说。
然后好像,就不需要再说更多了。外面有风,他们只要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能获得暖意,哪怕司机的车技不太好,但晃晃悠悠,总在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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