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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名:师弟还能再拯救下
作者:山横小青野
简介:
许则然一朝穿越,成为了书中只出现过两句话的炮灰。
而他的师弟戚泓,就是原书主角,一个后期黑化的龙傲天。
许则然本想远离师弟保平安,结果不幸背负系统任务,要将师弟掰回成一个向上的五好青年。
许则然:“我穿过来他他么都已经开始黑化了我怎么掰?”
系统苦口婆心:【这不是刚开始黑嘛,你使使劲掰啊,能掰回来的!】
于是许则然开始使劲,非常使劲,时时跟在师弟身边。
师弟杀人他抽刀,师弟修魔他念佛,师弟孤僻他社交。
终于有一天,许则然以为自己功德圆满,他的师弟长成了一颗笔直的向上小树苗。
可却见师弟盯着自己,目光沉沉:“师兄,你找惹了我,就想这么抽身离去?”
许则然一拍脑袋,完了。
掰的太用力,给他师弟,掰弯了!
扮猪吃老虎白切黑攻×内心疯狂吐槽表面屁都不敢放受
阅读指南:
1、1v1双洁he
2、仙侠,架空历史,没有逻辑,请勿考据
3、祝您阅读愉快
内容标签:年下,仙侠修真,系统,穿书,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则然、戚泓┃配角:很多┃其它:很多
一句话简介:师兄和师弟不就是该谈恋爱吗?
立意:不服天命,拼搏自强
第一章 要去穿越
凌云宗身为修真界的五大宗门之一,占据了北境边一整块连绵的山脉,宗中弟子多修剑,其中剑道最为出名的,并非掌门洗尘仙尊吴青岚,而是三长老之一的天渌仙尊楚云留。
天渌仙尊楚云留,曾一剑破了魔族举族之力设在荒芜域的大阵,从此在修真界声名大振,但是和修真界其他强者动不动就收成千上百不同弟子的是,天渌仙尊座下只有两名弟子。
当然,其中一名弟子资质平庸无需在意,另一名弟子才是日后掠尽修真界风头的人物,这位弟子名叫戚泓......
许则然回忆着脑中的剧情,望天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几个小时前还在学校兢兢业业排着期末大戏,几个小时后,就穿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
书名叫《渡厄》,是许则然排戏途中无聊时随意点开的一本无脑小说,说是无脑小说,剧情也是能让人一猜就中,讲得是一个叫戚泓的修真天才,五岁被凌云宗天渌仙尊捡到,入了他门下。
他身负顶级的雷火双灵根,十六岁就到了金丹期,是整个修真界公认的千年一遇的天纵奇才,按理说有宗师级师尊,有身为五大宗门之一的凌云宗资源加持,前途应该是无比坦荡的。
可问题就出现在了他师尊身上,天渌仙尊楚云留,表面是不染风尘的清冷君子,内心却肮脏龌龊,从戚泓展露了他的天赋之后,便对他心生嫉妒,因而对小戚泓实施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他嫉妒戚泓身负顶级双灵根,就每隔一段当兴致来了,就生生碾碎一点戚泓的灵根泄愤,灵根长在修者心窝处,灵感被碾碎,对修者来说比剜心之痛更甚,十六岁之时,戚泓的雷灵根竟被完全碾碎作废。
除此之外,肉身上地虐待也是家常便饭,戚泓从拜入天渌仙尊门下,身上除了脸蛋,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就没一块好肉。
可尽管只有火灵根,戚泓也是在各方面夺得了头筹,占尽了风光。
天渌仙尊怕戚泓再这么成长下去,终有一日会超过自己,找自己复仇,于是便再会盟大试后,找了个由头,将戚泓推下了渡厄崖。
渡厄崖深不见底,崖底镇压着百年前一波叛逃修真界的叛徒,百年来就没修者能下了渡厄崖再上来的,天渌仙尊以为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却没想到一年之后,戚泓竟然从崖底爬了上来。
许则然当时看到这时就忍不住吐槽,心想戚泓真是作者的亲儿子。
可更离谱的是,爬上来的戚泓竟然完全失忆了,他居然又重新认回了师尊天渌仙尊,接着被天渌仙尊虐待,再一波虐身虐心后,戚泓回复了记忆,一路开挂,废灵根修魔,最终将天渌仙尊挫骨扬灰,一点点碾碎了他的灵识。
至此魔君戚泓称霸修真界,将修真界包括五大宗门在内的宗派玩弄在股掌之中。
本来如果写到这,这本书也不过一本平平无奇的龙傲天小说罢了,结果作者偏偏剑走偏锋,更了几章番外,在番外里清清楚楚讲述了天渌仙尊楚云留的身世,讲了他童年多么惨,造就了这样的性格巴拉巴拉。
这就刺激了,因为天渌仙尊本就生的好,有着一批三观跟着五官跑的粉丝,这一说他身世凄惨,他做的这些事在粉丝嘴里便成了情有可原,于是开始和戚泓粉丝从道德到法律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骂战。
中间还夹杂着两人CP粉写的同人本子。
许则然翻了翻评论区都是些激情辩论,一时也被勾得思绪纷飞,在评论区激情打了两千多字的长评表达自己对这本书的看法,成为了《渡厄》收到的第一个长评,因是第一个长评,还得到了作者的回复:“太感谢这位读者的长评了,我受益良多,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就这么一觉醒来,许则然就穿到了书中。
脑子里还跟来了一个经常抽风滴滴滴神经病一样的系统。
系统来的第一句话:【本次系统目标:戚泓,系统任务:由宿主许则然改变戚泓人生轨迹,促进戚泓善念,使戚泓成为一个三观健康良好的修真界楷模。】
许则然捉摸不透,问系统:“什么叫促进戚泓善念?”
系统幽幽道:【系统方对戚泓有一个善念评估值,宿主只需要把戚泓的善念评估值升到60及格就行,就算宿主完成本次任务。】
许则然问:“戚泓现在的善念评估值是多少?”
系统:【戚泓此时善念评估值为-60。】
许则然:“......”
系统又补充道:【宿主有100分的原始积累分,每当戚泓善念评估值下降一值,宿主便扣五分,增加反之,宿主原始积累分扣完为止。】
“扣完有什么后果?”
【唯有一挂。】
“......”
系统见许则然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系统也是看宿主长评过于优秀,对整本书的了解非常透彻,得到了很多的赞同,才选择了宿主来完成任务,宿主这么聪明,加加油一定能完成任务的哦!”
许则然白眼都懒得翻,当这话纯属放屁了。
他此时正站在凌云宗药峰的取药堂外,取药堂满室生香,许则然站在外面不多会儿,就有一小弟子捧着一小瓷罐出来,小弟子身上药香味比取药堂更甚,一闻便知钻研药道已久。
小弟子将温热的小瓷罐放进许则然手中,道:“这是戚师兄的药,许师兄带回去让戚师兄喝下就行了,但此番戚师兄伤势实在太重,还要麻烦许师兄每三个时辰,来药堂取一次药了。”
许则然颔首道谢:“麻烦师弟了,我这就给戚师弟送去。”
小弟子笑道:“应当是许师兄麻烦了,天渌仙尊门下只有您和戚师兄两个弟子,只能靠师兄多跑跑了。”
听到这,许则然欲哭无泪,他好死不死,穿到了天渌仙尊门下唯二的另一个弟子,戚泓的师兄许则然身上。
许则然可谓是天渌仙尊的第一狗腿子,天渌仙尊让他去东他从不去西,天渌仙尊让追狗他绝不偷鸡,虽说他没直接伤害过戚泓,可因生性胆小对天渌仙尊言听计从,戚泓如若追究起来,一个帮凶的罪过是逃脱不了的。
于是,最后被戚泓扒皮抽筋了。
真。物理意义上的扒皮抽筋。
想到自己今后的凄惨下场,许则然抱着药罐子走的异常坚定。
放心吧戚师弟,从现在开始师兄就临阵倒.....啊不,改头换面,从此对你忠心耿耿,争做你的第一大狗腿子!
这种坚定等到了戚泓房门前,就变成了胆怯。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正文加番外都读过一遍的读者却清楚,戚泓的失忆恐怕是假的,他早在渡厄崖底便开始修魔,上渡厄崖装失忆只是因为他为了抢崖底对叛族的控制权,一时不察受了重伤,装了失忆回到曾经虐待他的天渌仙尊旁,借着凌云宗的庇护修生养息。
天渌仙尊是凌云宗三大长老之一,独自占着一座青霭峰,他常年在山顶修行,他的两个弟子,也就是许则然和戚泓,生活在半山腰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里。
院子不小却很简单,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大厅,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小厨房和左右两间房了,左边住戚泓,右边住许则然。
许则然抱着药罐站在左边戚泓的竹屋前,踌躇了良久,深吸了几口气,温热的药罐都要凉了,他还是没敢推开戚泓的门。
此时在竹屋里,是修了魔没失忆的戚泓,有着为了活命甘愿再受锥心之痛的心性。
青霭峰多种竹,正是春季,竹子长势正猛,微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
竹屋外许则然呼吸悠长,竹屋内静的听不见呼吸声。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在许则然脑中道:“要我说你就进去吧,万一他等急了一生气,把你嘎嘣一下捏死了怎么办?”
许则然正要系统闭嘴,突然寂静的竹屋内传来一道声音:“是师兄在外面吗?”
那声音如玉珠落盘,只听音,当真能赞一声君子温润。
但许则然被这声音吓的如受惊的猫,浑身毛炸起,他边推门进去,边哆哆嗦嗦道:“是我,我是你师兄。”
竹屋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青色竹床,床边有一小柜子和小桌子,除此之外便只有床头空着的一把竹椅了。
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等日后戚泓当上魔君后,把这报道在了魔界,题目都能写——《从贫穷草根奋斗到魔君的那些年》。
许则然环视了一圈,默默吐槽道。
可他环视一圈,愣是不敢去看戚泓。
还是戚泓温声问道:“师兄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许则然听他说话就忍不住抖三抖,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戚泓声音就带了点笑意:“可师兄如今抱着药罐子不给,我怎么喝药呢?”
“啊?”许则然一惊,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紧紧抱着药罐不松手,仿佛药罐是他失散多年的孩子。许则然连忙将药罐递给戚泓:“对...对不住,是我忘给你了。”
他这么一递,便不得不去看戚泓了。
许则然的视线落到戚泓脸上,不由得一怔。
第二章 要去议事
戚泓此时半倚在床柱上,他身上的破烂黑袍早已被换成了凌云宗蓝白的弟子宗服,乌黑的发被简单的白玉冠束着,窗外清浅阳光落在他含笑的温润眉眼上,一派的清风明月。
不像是刚从死门关爬出来的恶鬼,倒是像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
他也确确实实是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
许则然眨眨眼,心想这人模狗样的,不会是真失忆了吧?
系统:【你清醒一点...】
戚泓没在意他这一时怔愣的异样,他从许则然手中接过药罐打开,仰头不过几口,就将煮了几个时辰的药喝了个干净。
他将空了的药罐放到许则然手中,话语中含了点歉然:“真是太麻烦师兄给我送药了,等戚泓养好伤,再好好给师兄道谢。”
许则然听见这话连忙道:“不必不必,照顾师弟本就是我这个师兄应该尽的责任,师弟好好养伤就是了。”
身为狗腿怎么能让领导道谢,这在狗腿界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事情!
戚泓笑道:“那就再麻烦师兄给师尊说一下,戚泓现下行动不便,等伤好了,再去拜见师尊。”
他说师尊这两个字时,笑意不变,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伤心,仿佛真的是因为不能拜见师尊而难过。
但许则然可不这么认为,随着戚泓脱口而出的师尊两字,他脑子里滴的一声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滴,系统检测到目标戚泓善念评估值下降1分,为-61分;宿主许则然原始积累分扣5分,为95分。】
许则然抓狂:“这他吗都能扣!”
系统也扼腕:【生命流逝有时就在一瞬间。】
可对着戚泓显然不能这么说,许则然只能硬挤出来一丝笑容:“放心,包在师兄身上了。”
戚泓就点点头,没了言语。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儿,戚泓抬头看了许则然一眼,眼中含了点疑惑,仿佛在问许则然为什么还不走。
许则然也想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听闻师弟忘了许多以前的事,便想问问,你还记得多少?”
他总要搞清戚泓愿意装失忆到哪种程度。
戚泓闻言,目光在许则然面上掠了掠,这目光轻如蝉翼,许则然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戚泓看了眼许则然紧张扣着药罐的细瘦指尖,突然笑了,他温声道:“我几乎全忘完了,只记得自己是凌云宗弟子,记得师兄和师尊是谁,以及其他一些长老和同门弟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许则然心中松了一口气,全忘完好啊,全忘完就不用担心你半夜拿剑在床头劈了我了。
“那我就不打扰师弟了,你好好养伤。”许则然最后不忘关心道。
直到从戚泓屋中出来,他才发觉自己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系统围观了全程,点评道:【人家态度很好嘛。】
许则然也点点头,戚泓的态度确实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如沐春风,丝毫没有后来动不动将洞虚期修者挫骨扬灰的狠厉。
可身为被他扒皮抽筋队里的一员,许则然确实没感受到什么温暖就是了。
他的房间就在戚泓对门,没走几步路,许则然就推开了自己屋子的门。
然后当场愣在了那里。
和戚泓屋里朴素到空旷不同,许则然屋里把奢靡两字发挥到了极致。
他走到床边,颤巍巍地摸了摸:“金丝楠木的吧?”
金丝楠木的床静静立在那里,却不显得过分突兀。
许则然又走到窗前,小心翼翼伸出指尖碰了碰窗边那张上好的红酸枝书桌。
他在现代的叔叔做木材生意,许则然耳熏目染地认识了很多木材名字,草草环视一圈,许则然就发现了顶级的黄花梨木、条纹乌木、金丝楠木……
熙熙攘攘挤在这房间里。
许则然抱着玉枕坐在蚕丝被上,半天才缓过来自己是个土豪的消息,他翻了翻记忆,赫然发现自己爹是凡间一王朝的侯爷,似乎还挺会赚钱,当初便是使用了钞能力,让资质平庸的许则然进了天禄仙尊门下。
拎出去好歹也是一官二代。
许则然自嘲的想了想,可到底把床上的蚕丝被换成了棉被,又将玉枕藏进了柜子,换成了棉花枕头,这才觉得通体舒畅。
换好了睡觉的东西,许则然又开始动手收拾屋中夸张的装饰。
他实在是受不了镶满宝石的笔筒和五光十色的花瓶了。
当许则然收拾途中无意飘到镜子中的自己时,受到了比见戚泓还大的惊吓。
镜子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许则然僵立良久,才缓慢地蹲到地上捡起镜子,抬眸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一张土黄的脸出现在镜子中,那脸饱经沧桑,额前点缀着的杂乱头发堪堪遮住双眼,知道的是修仙的仙长,不知道的以为是哪条街上捡来的乞丐,一张口就可以说:可怜一下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许则然沉默半天,憋出来一句:“这黄土高原上的土,都不带这么黄的。”
他是穿到了一个什么妖魔鬼怪身上啊。
他伸出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发现真是一戳一个印子,还带扑哧扑哧往下掉的。
往下掉?!
许则然一惊,什么也不顾了,一手举着镜子,一手去扒拉自己那张土黄的脸。
随着他的动作,脸上土黄的东西越掉越多,漏出一点莹白来。
许则然干脆放下镜子,去打水洗脸,接连洗出来了三盆黄水,第四盆洗脸水才清澈起来。
那黄东西不止在脸上,脖子上、手腕上,但凡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是形同一色的土黄。
等都洗干净了,许则然撩起额前的碎发,又拾起镜子去看。
等镜子中完全浮现他的面容,许则然吸了一口气。
镜子中的人眉眼精致,肌肤因常年不见光显得出奇的莹白,长眉入鬓,一双眸子是较沉的黑色,像温润玉石,点缀在眉下,显现出一些懒散气,一看就是金玉堆里养大的小郎君。
和刚刚简直是天壤之别。
许则然穿过来后见到的最好看的人是戚泓,可他这张脸比起戚泓竟也不差,不过是少了些戚泓眉眼间的锋利,多了些柔和气。
许则然看了一会儿,兀地放下镜子,开始满屋子去翻,终于让他在柜子的一个隐秘格间里发现了一个不小的木盒,打开木盒,是一盒子满满的他刚刚脸上的黄东西。
许则然照着镜子,一丝不苟的将那东西涂满了身体能漏出来的地方,转眼间,刚刚的小郎君就变成了沧桑小乞丐。
他没有像刚才涂的那么过分,终于不再黄的惊为天人,而是丑的普普通通了。
许则然很满意。
虽然不知道以前的许则然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现在的许则然显然是要保持这个样貌,也深觉这种做法很明智。
还是普通点好。
系统这时也道:【宿主可以去你灵海里看看。】
“嗯?”
虽说疑惑,可他也听话的闭眼盘腿,意识来到灵海,许则然一眼就看见了灵海上方漂浮的一颗金丹。
修真者灵海结金丹,方可视为真正进入金丹期。
许则然再一次懵了,过了半晌,他对系统道:“我发现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
系统深以为是:【在天渌仙尊手底下讨生活,都得有些伪装。】
实则原著中许则然只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开头那句——“其中一名弟子资质平庸无需在意。”
一句就是他死时——“戚泓一瞥,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个屁滚尿流的人是他的师兄,他随手一挥,许则然便被活活的扒皮抽筋了。”
真没什么机会让许则然深入了解自己的。
可他如今不过二十三岁,就入了金丹期,说不上天纵奇才,但是也能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反正和资质平庸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许则然还在灵海里沉思,突然有一道声音穿破灵海,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戚泓若醒,让他到本尊这里来。”
这道声音如峰顶寒雪,仅仅一道声音,便硬生生将许则然从灵海里拽了回来。
被人从灵海里强行拽出的感觉并不好受,许则然被震地跌落在床上,许久才拉回意识,听出来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天渌仙尊楚云留。
他一拍脑袋,想起来原著中戚泓回来的当天,天渌仙尊因好奇他为何能从渡厄崖底爬上来,因而把将戚泓叫到了峰顶,却问不出什么,就一生气,打碎了戚泓三根肋骨。
许则然从窗户望向对面,戚泓的房间门窗紧闭,依旧安安静静的样子。他又想起来取药堂的小弟子嘱咐的:“这药中有安眠的效用,戚师兄喝后睡一觉,会好很多。”
他更想起来了自己仅有的九十五分。
等会儿戚泓再被一虐待,他可能连九十五分都没有了。
许则然一咬牙,往峰顶走去。
青霭峰极高,此时的山顶甚至还有着隆冬未化完的残雪,许则然一路向上,最终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子也是竹屋的样式,但和许则然与戚泓的小院子不同,许则然推门进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静谧湖泊。
峰顶皑皑积雪,那湖中却有荷花喧嚷开放,湖中央有个四角小亭,一白衣修者静静垂首坐在亭中央,像被一片粉白荷花拥簇着的一抹寒雪。
这人正是天渌仙尊楚云留。
他正轻轻抚着身旁静静卧着的一只仙鹤,觉察到有人来了,便抬眸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看到来的人不是他想要的戚泓,天渌仙尊皱了皱眉:“戚泓呢?”
这道声音含着威压,许则然顿时觉得喘不上来气。
他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怯懦样子,畏畏缩缩道:“禀师尊,戚师弟还未醒,所以来不了了,我便上来禀告师尊一声。”
许则然心道:反正戚泓现下应该是睡着的,他也不算骗了楚云留。
见他这副哆嗦样子,天渌仙尊似乎是嫌污了眼,便敛眉不再看他:“走吧,让戚泓醒了来见我。”
许则然应了声,行了个礼,颤巍巍地转身,就要退下。
可还未等他走到门口,只觉背后穿来一阵无法反抗的灵力,那灵力狠绝,直直地劈在了他背上,许则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道灵力带着甩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院子外。
见许则然吐出一口血,狼狈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天渌仙尊才觉自己心中烦闷之气稍散,他淡声道:“下次见本尊把背挺直了,不要像过街老鼠一般。”
许则然蜷缩在地上,剧痛使他脑子一片嗡声,好不容易听见这句话,把楚云留在心中骂了一百遍。
下山的路途仿若长征,许则然体内灵气动荡不堪,回到竹屋,他把天渌仙尊劈破的衣服草草换了,滚上床拿被子把自己随便一卷,就这么睡了一觉,才觉好些。
等到起身,一算,又该是给戚泓取药的时辰了。
几个时辰不见,取药堂的小弟子身上药香味似乎又浓郁了几分,他递药的途中倒是频频看了许则然好几次,最后笑道:“几个时辰不见许师兄似乎俊朗了几分,下次拿药我给许师兄一些我配的美颜药方,看看能不能把师兄的肤色变回正常。”
许则然的脸黄症一直是他们药峰攻克不下来的难题,为此甚至有专门的研究小组,小弟子心中握了握拳头,心想这次一定要让许师兄的脸白回来。
许则然正被抽的一身萎靡之气,听见夸他的话倒是高兴些许,颇为不要脸的道:“那就麻烦小师弟了。”
小弟子乐呵呵的:“没什么麻烦的,都是同门师兄弟......”
他的话被远远的一阵呼唤声打断。
“许则然师弟可在取药堂?”
不远处有个师兄御剑而来,在许则然面前堪堪停住:“许师弟,掌门有令,让师弟速速去议事堂。”
第三章 要去比试
小弟子闻言对许则然道:“许师兄先去议事堂吧,我等会儿正好要去金屏峰一趟,路过青霭峰时给戚师兄送去。”
御剑而来的师兄一把将药罐塞到许则然怀里,提着他就往自己剑上放:“戚泓师弟现在正在议事堂,正好能把药喝了。”
就药堂的弟子磨磨唧唧。
许则然就这么抱着药罐进了议事堂。
堂中的主位上坐着掌门和两位长老,其中一位许则然不认识,另一位可就太熟了,正是他的师尊。
戚泓和一弟子站在堂下。
许则然进了议事堂,就听见掌门正和蔼地对戚泓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戚泓扬起一个微笑,温言回道:“多谢掌门挂念,弟子身体好多了。”
见他礼数周全,掌门心中一阵欣慰,他就是喜欢戚泓这一点,即便天赋极高,但不骄不躁,丝毫没有年轻人的狂妄。是为年轻弟子的表率。
于是语气愈发温和:“下月便是会盟大试,这届会盟大试本是定了你代表我凌云宗参加,可你不甚落入渡厄崖,宗门担心你伤势太重,就另派了泊鸿门下的钟鱼参加,但我凌云宗向来尊重弟子意愿,今日叫你来,便是想问一问,你觉得你还可以代表宗门参加会盟大试吗,如果可以,凌云宗这届会盟大试便还是你参加。”
许则然进来后,就抱着药罐站在了最后,开始低着头听墙角,所幸他本来就是配角,再加上走后门的名声响彻整个凌云宗,所以大家也都不待见他,权当没看见他就是了。
许则然听到掌门说这些话,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
听听这话术,戚泓落了崖凌云宗以为他死定了,就派了钟鱼代替他参加会盟大试,到掌门嘴里就是担心他伤势太重,好像坚定他能从崖底回来一样。
等人家回来了,就以遵守弟子意愿的借口,继续薅过来当苦力。
和许则然听见这段话的反应不同,戚泓竟是红了双眼,激动地哽咽道:“宗门如此信任弟子,弟子也定会为凌云宗肝脑涂地,一个月的时间弟子定当将伤养好,在这次会盟大试上为掌门争光。”
许则然目瞪口呆,这演技,搁现代好歹是一小影帝吧。
听戚泓这么说,掌门抚掌大笑,又转身去问旁边许则然不认识的那个长老:“泊鸿,你意下如何?”
“我没什么意见,”泊鸿仙尊道,“但此番让钟鱼跟着戚泓,如若戚泓不行,便让钟鱼顶上,可否?”
掌门微微思索:“倒是可行。”
与戚泓并肩的钟鱼沉声道:“弟子领命。”
楚云留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直直看着戚泓,眸中瞧不出情绪。
一切交代完毕,掌门似乎才想起来还叫了许则然来,他看了许则然一眼,道:“你与戚泓同在天渌门下,戚泓忘了很多东西,这次便由你跟着你师弟,途中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与他好好说明白。”
合着来是让许则然当后勤去了。
许则然还正想着叫他这个小罗罗来干什么,一听是让跟着戚泓去参加会盟大试,许则然小心肝就是一抖,他作为曾经的楚云留第一狗腿子,在宗门内还有活命的机会,会盟大试鱼龙混杂,又是在外面,戚泓想杀自己可是太容易了。
许则然缩着肩膀,瑟瑟道:“弟子对外面之事也所知不多......”
可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掌门打断:“你不必推辞,作为戚泓师兄,他又逢受伤之际,合该是多分担点。”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许则然想推也推不了了。
就这么定了下来。
直至会议结束,许则然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抱着药罐子低头跟在戚泓身后出了议事堂,其他人早已散开,去青霭峰的山道上,只有两人缓步走着。
前方的戚泓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许则然一时不察,差点撞到他身上,戚泓倒还没说什么,倒是许则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戚泓好笑:“师兄是怕我吃了你吗?”
是怕你杀了我。许则然心里翻了个白眼,可面上还是要你好我好:“哈哈哈怎么会,师弟吃过人吗?听说人吃人会疯的。”
戚泓没想到许则然会这么回答,也是一时凝噎。
系统无语:【你可真会聊天啊。】
一聊就死。
接不下来就不接了,戚泓露出一个温和笑意:“会盟大试时间不短,接下来要劳烦师兄多多关照了,我也会尽全力保证师兄安全。”
许则然打哈哈:“我自然是信师弟的。”
信你不如信条狗。
戚泓笑意更浓了:“那就走吧,我送师兄回峰。”
他说着掐了一个诀,便有剑飞至到他脚边。
许则然可不敢坐他的剑回去,生怕戚泓现在身受重伤,剑带着两个人飞一半不行了,他和戚泓双双高空坠落死不瞑目,于是推脱道:“不了不了,师弟先回去吧,我喜欢步行,强身健体。”
“哦对了,”许则然把怀里的药递给戚泓,微笑道,“师弟的药,按时吃药。”
身子和脑子都接受一下药物治疗。
戚泓也没强求,接了药道谢,便御剑走了。
许则然戚泓和钟鱼要去会盟大试的消息不过几天就在宗门中传的沸沸扬扬。
会盟大试是修真界的盛事,每五年一次,由各宗门选本宗门二十五岁以下的弟子参加大试,经过重重比试,选出最终胜利者,由五大宗门颁发丰厚奖励。
奖励倒是其次,主要是赚个名头,每次参加大试的宗门动辄几千,虽说每次头筹几乎全是被五大宗门包揽,但也不妨碍底下各中小宗门有自己的雄心壮志。
戚泓和钟鱼参加会盟大试在大家意料之中,可许则然这个走后门的,还有资格去会盟大试,哪怕只是个后勤,但也足以引起民愤。
许则然对此倒是心态良好,照常过着日日往返于药峰和青霭峰之间,给戚泓送药的两点一线规律生活,不过是多了些人在他经过的途中窃窃私语罢了。
倒是一段时间后,和那个煮药的小弟子沈水云混熟了,每次去时,沈水云都看着他的脸愁云惨淡。
“师兄这个样子去参加会盟大试,很难不让其他宗门对凌云宗产生一些误会。”沈水云捧着脸道。
许则然看他十三四岁的包子脸皱在一起,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你就死心吧,我这脸治不好的,不过你那美颜丹,倒是可以不时给我一点。”
那美颜丹甜滋滋的,许则然还挺喜欢当糖豆吃。
沈水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药还在煮着,两人聊得正欢,突然从旁边斜插过来一道声音:“一些误会?我看是很大误会吧,就许师兄这个样子,去了会盟大试,别人一看,莫不是都以为我凌云宗实在没有弟子拿得出手了,拿出去一只这种走后门的丑货充数。”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沈水云一听,火冒三丈,就要上去跟人理论,许则然及时拉住了他,将他藏在身后。
他眯着眼睛看了发言的人半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原书中戚泓身为天选之子,可谓是魅力四射男女通吃,修真界本就不忌讳男男或女女皆为道侣,便有很多男修者也对戚泓芳心暗许。
凌云宗贺令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爹娘和掌门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本人在凌云宗也算是螃蟹的代名词——可以横着走。
周围还有常常有一群小螃蟹跟着。
许则然一回忆,此时贺令对戚泓还是春心萌动的阶段,尚未发展到后来的生死相许。
想清楚这些,许则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贺令两遍,尤其是在他腰间呼之欲出的肥肉间徘徊了两遍,直看得贺令浑身不自在,才慢吞吞开口:“我也觉得贺师弟所言极是,我都能去,贺师弟凭什么去不得,合该是我和贺师弟一起去的。”
贺令听见他这么说,扯开了一个笑容,脸颊溢出来的肥肉抖了抖,刚要说算你识相,却听见许则然不急不缓的继续说了下去。
“到时到了会盟大试,有我们两个,戚师弟甚至不用出手了。我这么丑,把对面吓得缓不过来神后,贺师弟便用自己身上的粪坑喷出点黄金点子,恶心死对面,我凌云宗什么头筹得不到?”
贺令大怒:“我身上哪有粪坑?!”
许则然惊讶:“呀,那我看贺师弟的嘴一张一合之间,周围空气便臭不可闻,还以为这是贺师弟的独家秘方呢。”
沈水云躲在许则然身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周围不知藏了所少看热闹的人,也是一阵阵发笑。
许则然说完,毫不在意贺令适合反应,他敛着眉取了药,从贺令身边而过,还不忘道:“贺师弟,我初来取药堂时,便觉得药香浓郁,也许中和中和,能让贺师弟每次张嘴,少些误会呢。”
贺令气的发疯,可也只能看着许则然扬长而去,许则然再废物,此时也是融合期修者,他一个刚刚旋照期的,真不一定能打过许则然。
许则然走在回青霭峰的路上,教训完熊孩子可谓是神清气爽,他天天在戚泓面前装孙子,是形式迫不得已,可一个贺令,倒不至于让他弯腰低头退避三舍。
可尾巴没翘多久,等和戚泓照面,就蔫了下来。
戚泓看样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他接过许则然递来的药,笑道:“我回来途中,听闻不少弟子谈论,说刚刚师兄真是意气风发呢。”
许则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戚泓便温声道:“这事到底是因我而起,我会解决好,让师兄受惊了。”
他又道:“师兄这样就很好,不必在意旁人怎么说。”
许则然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费心了。”
他怕戚泓一个生气,把贺令给杀了,熊孩子虽然嘴臭,但罪不至死。
戚泓也没反驳他,一双温润眸子看着许则然:“我自己已经能去取药堂拿药了,下次便不劳烦师兄了。”
许则然道:“那也行,你以后便自己去拿吧。”
其实戚泓早已能自己拿药,许则然也是看在和沈水云投机的份上,顺便帮他拿了,今天发生了贺令的事情,他也就没了每天往药峰跑的心思,心想着可以让沈水云有空来青霭峰找自己玩。
药给了戚泓,许则然就要转身离开,可等他转身没走了几步,却被戚泓喊住了。
“师兄停步,”戚泓上前两步,笑道,“师兄,你发带松了。”
他说着,许则然便感觉有双手落在了自己发间,许则然一怔,没有反抗。
给戚泓跑腿了这么多时间,许则然对于戚泓给自己绑头发享受的理所当然。
戚泓长手长脚,比许则然这个师兄还高整整一头,可许则然为了方便他动作,还是侧过来身子,微微低头:“怎么样,绑好了吗?”
戚泓垂眸,手下不停,眼睛却顺着许则然土黄的脖颈往下扫了一眼。
随着许则然的动作,他颈子间的衣襟松开,戚泓看到,许则然漏在外面的土黄在衣襟里戛然而止,再往下的脊背处,是柔软的白皙。
戚泓只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退后一步,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柔声道:“师兄,好了。”
第四章 要不害怕
日子转瞬即逝,明日便是出发去会盟大试的日子,许则然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心安理得地躺在屋中嗑瓜子。
阳光正好,穿过层层叠叠竹叶深深浅浅地洒落下来,落到许则然身上,便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
远山黛黛,人间四月。
沈水云送来的瓜子品相味道皆是一绝,许则然嗑的唇齿生香,被日头一照,又昏昏欲睡起来。没一会儿,磕瓜子的声音戛然而止,许则然就这么一手拿着瓜子,卧在躺椅上里睡着了。
系统一直边模拟嗑瓜子的声音边和许则然唠嗑,看许则然睡着,它就停了声音,一时间满室静谧。
可安静祥和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许则然是被系统机械扣分的声音吵醒的。
【滴,系统检测到目标戚泓善念评估值下降5分,为-66分;宿主许则然原始积累分扣25分,为70分。】
许则然被吓一下子从躺椅上窜了起来,整个人懵了一会儿,道:“系统你出来,怎么就扣分了?”
还一下子没了25分!
系统哆哆嗦嗦道:【你爬窗户那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又嘱咐道:【小心点儿。】
许则然闻言,就从窗户边小心翼翼漏出半只眼睛,他的窗户正对着戚泓屋子的大门,这么一看,许则然心下一凉,知道了自己被扣分的原因。
从他的视角看去,戚泓的屋子此时正门户大开,他整个人被一双手掐着脖颈离了地,摁在了门上。
那双手的主人许则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仅仅一个背影,他也能一眼看出来是谁。
天渌仙尊楚云留。
楚云留一只手提着戚泓,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巧匕首,正往戚泓心窝网上三寸剜去。
心脏往上三寸,是灵根所在的地方。
匕首破开皮肉,转着圈搅动了两下,零星的火红顺着血液流出,是戚泓被绞碎的灵根。
可受着剜心挖骨的疼痛,戚泓面色还是一片温润,他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师尊,弟子实在想不起怎么从渡厄崖上来的了。”
这厢许则然看着,都觉得心口处泛疼。
楚云留自那次议事堂一见后,便崖顶开始闭关,许则然本以为他们这种修仙者,闭关不说个几十年,也要三四个寒来暑往,至少会盟大试前,是见不到楚云留了。
没想到人家闭关一月都不到,闭关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找戚泓麻烦。
许则然只想惊呼好家伙。
可现实不留时间给他吐槽,系统在旁提醒道:【犹豫就会败北,你再不想办法,你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许则然咬牙道:“我能怎么办?去和楚云留决一死战吗?”
系统认真道:【以你们两个的实力来看,决一死战这个词用在这里还是仓促了,碾压更为合适些。】
许则然:“......”
他没时间和系统斗嘴,看着楚云留在戚泓体内搅动的匕首,心一横,英勇地冲出了屋子。
然后一个不察,被门槛一绊,一个趔趄,就这么摔出了门。
戚泓和楚云留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场面,戚泓唇角一弯,还不忘嘱咐道:“师兄何事这么着急,不妨慢些。”
和他温和语气不同的是,少年的眼神不再是这段时间来许则然看到的晴朗温润,他一双比常人较黑的眸子像人站在渡厄崖往下往去,黑沉沉一片,冷寂地看不出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许则然一仰头,就和这样的戚泓对视上了,他似乎这才窥见一点真正戚泓的模样。
许则然看到这样的戚泓,下意识朝他漏出一个笑来。
柔软的,带点安抚意味。
戚泓的笑意一僵,微微垂首,不再去看许则然。
楚云留没有像戚泓那样还嘱咐许则然小心些,他甚至没有回头,手下动作不停,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滚是不可能滚的,许则然挺直了腰板子:“弟子近来修行,有一处困扰不得解,想请师尊指点一下。”
声音响彻在这个小小的院子中,令楚云留手下一顿。
许是许则然平日不求上进毫无作为的狗腿子作风太过深入人心,,这一下子积极进取起来,楚云留竟也有了小小的讶异。
他将匕首从戚泓心窝处抽出来,在戚泓衣襟处将血抹干净,松了对戚泓的禁锢,转过身来,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许则然身上。
许则然立马漏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弟子不懂之处一时说不清,不如弟子跟师尊去峰顶,再好好跟师尊请教。”
他这一脸土坷垃色,再露出这么一个笑容,冲击力实在太大,修道之人多是好姿色,楚云留这么多年,有资格到他眼前的人,不是俊男就是美女,许则然这么个丑的出奇拔萃之人,这样一笑,楚云留心中顿时一阵翻腾。
他手指动了动,心中便泛起想见血的欲望。
许则然又道:“戚师弟明日便要去会盟大试,如若今日得到师尊指点,我明日随师弟上路,也能多份自保之力。”
楚云留听了他这话,沉默片刻,竟是道:“你随本尊来。”
他说完这句话,周身荡起一片涟漪,眨眼间,白衣尊者便消失在了院子中。
见他终于离开,许则然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戚泓这关过了,他也不用担心被扣分了。
楚云留等不得人,许则然扫了一眼垂着头神色不明的戚泓,只来得及安慰他一声不怕,便匆匆往峰顶赶去。
等他到了山顶楚云留的竹院,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楚云留的灵力掐着脖子,仰着头提到了半空中。
“师尊这是何意?”许则然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来气,勉强问道。
第二次被楚云留折磨,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许则然甚至有心思想,刚刚戚泓是怎么这么自如的说话的。
楚云留没有回答他,轻轻动了动指尖,许则然只觉一个个东西顺着他的喉咙入了肚。
灵力消失,许则然从半空中轰然落下,他伏趴在地上,干呕了半天,应是没将拿东西呕出来。
楚云留就站在他前面,垂着眸子静静看着他挣扎:“会盟大试至多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内,你把戚泓杀了,本尊给你解药。”
许则然慢慢停住干呕的动作,良久,他声音还喑哑,却笑道:“戚师弟已是金丹期,我不过旋照期,根本没可能杀了戚师弟。”
楚云留淡声道:“本尊自会让人配合,你倒时便知。”
许则然听他这话,倒是想起来戚泓参加会盟大试期间,遭受了几次莫名而来的暗杀,甚至有一次差点危及到他性命。当然有着主角光环的庇护,暗杀都是失败的,反而成为了他刷经验的垫脚石,使戚泓变的越来越强。
不过戚泓一直没弄明白是谁暗杀的他,现下楚云留这么说,再一结合剧情,许则然似乎知道了是谁暗杀的戚泓。
内里这么想,许则然面上绽开一个柔顺的笑意:“弟子知道了。”
楚云留一脚踩上许则然撑着地的指尖,脚尖一碾,指骨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杀不了戚泓,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那些小心思,给本尊收起来。”
刚刚许则然保戚泓的意图,在楚云留看来,清晰到愚蠢。
十指连心,许则然痛的冷汗淋漓,他将痛呼声咽进喉咙,低声道:“弟子懂得。”
楚云留微微颔首,长袖一挥,许则然便和上次一样,被他甩到了门外。
*
许则然拖着肿成猪头的手指,先去药峰找了沈水云,沈水云被他这一身狼狈吓的大呼小叫。
坐在凳子上,许则然歉然道:“对不起打扰师弟睡觉了。”
可他确实很疼,许则然一直不想被人知道的没出息事情之一,就是他真的很怕疼。
沈水云挠挠头:“没什么打扰的,不过师兄,你这都跟谁打架了啊?”
许则然诚恳道:“我说是摔了一跤,你信吗?”
沈水云:“……”
沈水云去配药,许则然就用完好的手拖着下巴和系统聊天。
“你们做系统的,没什么药卖的吗?比如能治了楚云留给我下的这毒药。”
系统沉思道:【有是有啊,但是你买不起。】
许则然挺直脊背:“需要多少钱?”
【倒不是前的问题,是要你的积分,你体内这东西的解药,需要一千积分,兄弟买吗?】
许则然掐指一算,一千分,是要戚泓从现在开始变身五好青年,中午扶老太太过马路晚上救助受伤动物,对待楚云留尊师重道,没事就念阿弥陀佛……
这特么也没一千分啊?!
许则然顿时颓靡了下去。
系统忙道:【你别伤心嘛,我这不还没说完的吗?】
许则然:“你继续说,买得起算我输。”
系统道:【我们这不是还有过节打折的嘛,像什么七夕节端午节圣诞节的,我们作为人性化系统,到时很多商品都有打折服务的呢。】
【我算一下哦,】一阵摁计算机的声音过后,系统亲切的声音响起,【宿主如果任务完成的好,可以给您打五折,五百分,宿主努努力还是能赚到的哦!对了,除了买解药和杀戚泓,宿主还有一个方法。】
许则然问:“什么方法?”
系统回答:【杀了楚云留,你被他下的是一种蛊毒,母蛊在他体内,你杀了楚云留,自然就没事了。】
许则然微笑:“我还不如自杀干脆点……”
许则从沈水云那里拿完药,在回青霭峰的路上,都在计算怎么才能快速赚到这五百积分救命。
杀戚泓是不能杀戚泓的,作为读者,许则然深刻认识到戚泓的战斗力。楚云留也不能杀的,人家是要被戚泓杀的。
那么只有从系统买药和自杀这两种方法了。
许则然深深怀疑自己是史上最惨穿越者。
他回到院子时,已然深夜,戚泓那里房屋禁闭,一片黑暗,看样子是睡了。许则然回了屋,将脸上的“妆”洗干净后,就着烛火把肿起来的食指细细涂满沈水云配的药膏。
就当他将烛火吹灭钻进被窝准备睡觉时,房间门被敲醒了,戚泓温和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师兄回来了吗,我有事找师兄,可以进去吗?”
许则然现在脸上的妆全卸完了,当然不可能让他进来,便道:“我已经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师弟也早点休息。”
戚泓却“不依不饶”起来:“师兄是在生我的气吗?”
许则然实在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气可以生的,可戚泓这么说了,看来不进来是不罢休了,许则然只能道:“师弟自己推门进来吧。”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戚泓携着一身深夜清寒,进了屋子。
四月的夜晚尚冷,戚泓站在门口,将一身寒气散了,才走近许则然躺的床。
因是屋外无风无月,屋内又没烛火,所以黑的浑然一体,伸手不见五指。许则然头埋在被子里,只漏出一双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走到床边,瓮声瓮气道:“师弟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戚泓就道:“我来看看师兄有没有受什么伤。”
许则然眨眨眼,道:“我没受什么伤,倒是师弟,赶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去会盟大试了。”
戚泓传来的声音中带点无奈:“师兄,你没受伤,这屋中为何有这一股药膏味?我在渡厄涯底,得了一味草药,对皮肉伤很有用,我给师兄涂上,明天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许则然沉默,他抽动鼻子闻了闻,一点也没闻到什么药膏味。
仗着黑戚泓看不见,许则然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把胳膊从被子中伸出来,递给了戚泓:“这里,有点小伤吧。”
紧接着,许则然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握上了自己的手腕,戚泓很准确地找了他受伤的指头,他挑了一点手里被碾碎草药的汁水,也不用烛火,就这么低着头给许则然受伤的指头仔细地敷了一层。
许则然被握着手涂草药,整个人窝在被窝里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给他上药的戚泓道:“今天下午,师兄是在安慰我不要怕?”
“啊?”许则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打的猝不及防。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去峰顶之前,似乎给戚泓说过一句不怕。
实则是许则然在现代时,去一座幼儿园当过月把的助教,当时他嘴贱,中午午睡的时候,给小朋友讲了个恐怖故事当睡前故事,一屋子小朋友被吓的一个月缓不过来神,听见豆浆机打豆浆都抓着许则然的袖子说我怕。
许则然在那个时候养成了看见不好的事情,就安慰人不怕的习惯,算作特殊时候才能触发的一个口头禅。
他困的神魂颠倒,对戚泓道:“啊我是说了不怕,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说了。”
可能这种龙傲天,都不喜欢别人说他怕。
戚泓没了声息,把许则然手指涂好药后,戚泓把他的胳膊好好塞回了被子里。
他这个时候才回答许则然,很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师兄,我不怕。”
第五章 要逛逛街
会盟大试由五大宗门轮流主持,今年的会盟大试,便是轮到了荀令城主持。而凌云宗与荀令城相隔极远,即便是御剑而行,也要近十日。
凌云宗自然不会让弟子苦巴巴御剑过去,出发当日,掌门将许则然三人带到主峰的广场上,上面停放着一只巨大的灵舟。
“你们坐灵舟去,三日后就能到荀令城,”掌门抚掌笑道,主要是对戚泓和钟鱼嘱咐道,“你们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会盟大试,三日后你们将面对整个修真界最惊才艳艳的年轻修者们,你们需不骄不躁,凌云宗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戚泓和钟鱼沉声称是。
被忽略的后勤人员许则然则是被泪眼朦胧的沈水云握着手,沈水云一副他即将西去的架势,将一个塞满他配的各类药丸的储物戒带到许则然手上:“师兄,每次会盟大试都有莫名失踪的修者,你已经八九年都是旋照期了,千万要小心。”
许则然汗颜,他伸手狠狠地揉了揉沈水云的发:“放心,听说荀令城甜果子一绝,我回来时给你买些甜果子吃。”
听到甜果子,沈水云眼睛亮了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交代完许则然的生命安全后,沈水云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来,等两人稍离送别人群后,沈水云爬在许则然耳朵旁悄悄道:“师兄,你还记得贺令吗,听说他昨晚梦魇,生生从自己身上剜下来了一块肉。”
“梦魇剜自己?”许则然扬眉,诧异道。
沈水云点点头:“不知用什么剜的,到今天早上还血流不止,送到我们药峰的时候,人都因为流血都瘦了一半。”
许则然怔了怔,不知为何,去瞧不远处的戚泓。
戚泓正被前来送别的师兄弟围在一起,他没有丝毫不耐的样子,每个人都认认真真的温声道别。
丝毫感受到了许则然的注视,戚泓的视线直直落在了许则然身上,他露出一个笑,喊道:“师兄,该出发了。”
阳光疏朗,一派生长在太阳下的温和坦荡。
*
三日一晃而过,灵舟稳稳地落在了荀令城外的一个广场上,许则然在舟中闷了三天,下舟时可谓神清气爽。
灵舟昂贵,不是寻常宗门能养得起的,再加上舟身上硕大的凌云宗祥云宗纹,一下舟,便有荀令城的弟子到舟下接应。
开舟的凌云宗弟子笑道:“三位师兄快去吧,我先行回宗门了,等会盟大试快结束时,再来接师兄们。”
因荀令城和其他宗门不同,五大宗门的其他四个,宗门多设在山脉中或远离尘世的人迹罕至之处,只有荀令城,坐落在一繁华城池里,除了弟子,城中百分之九十是普通百姓,为了不打扰到百姓休息,除了参加会盟大试的弟子,一律不准各宗门送行的人进城。
来接应的荀令城的弟子也和气道:“道友放心,我们荀令城保证三位道友完完整整进城来,完完整整出城去。”
一阵客气寒暄,凌云宗的弟子架着灵舟转身回了凌云宗,而许则然三人跟着接应的弟子慢慢往荀令城走去。
灵舟降落的广场离荀令城城门还有些距离,随着一路走过去,恢弘的城门慢慢显现,而广场到城门的这一段路程中,不时有从天上乘着千奇百怪飞行物下来的各宗派弟子,也有握着弟子手殷殷嘱咐的宗派长辈们。
人声喧嚷,但好在每个宗派旁,都有一青衣的荀令城弟子指路,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荀令城主城门大开着,城门外挂了一串红色灯笼,灯笼穗长长地垂下来,风一吹,便荡漾在空中,看上去喜庆而热闹。
许则然一个现代人,没有见过这场面,一路上左看右看好不热闹。
进了城门,一下子又是另一个世界,熙熙攘攘的喧闹红尘扑面而来,许则然三人跟在荀令城弟子身后,仿佛入了海的水滴,霎时间成为了这热闹街景的一部分。
荀令城弟子颇为自豪:“我们荀令城向来这么热闹,有时候上街都挪不开脚呢。”
三人中钟鱼向来自己自成一个世界,与其说他不回答人家,不如说他根本没听见人家在说什么;戚泓对这种景象毫不在意,只挂了个温和笑意,没有深聊下去的意思。
倒是许则然,兴致勃勃地道:“真的吗?那看来这城中一定好吃好玩的很多了。”
“那是当然!”小弟子眼睛一亮,开始滔滔不绝介绍城中好玩之处。
就这么到了荀令城安排的住宿之地,经过一路的友好交流,两人就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小弟子抓住戚泓的手,诚恳道:“许道友,等有空了,我好好带你去城中转一遍,把那些好吃好玩都过一遍。”
许则然乐道:“那感情好啊。”
“那我便不打扰道友们了,你们现行休息。”
荀令城给安排的地方,在一条巷子中的四合院里,钟鱼二话不说,就进了房间修炼,许则然依依不舍送完那小弟子,转身就看到戚泓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双眼含笑地看着他。
许则然被这眼神一注视,不知为何就心虚了一下,他随即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挺直了腰,问道:“师弟是还有什么事吗?”
戚泓没有忽视他这一点点的小动作,柔声道:“没有什么事,我上街去看看,师兄如果累了,先进屋休息吧。”
上街?!
许则然精神一震,笑道:“师弟是上街干什么?我不累,我正好也想上街看看,不如我们一起?”
鬼才信戚泓上街不过是看看,许则然微微敛眉,想着原著的剧情,在会盟大试这段时间里,戚泓和谁打过交道。
似乎是没有想到许则然还会这样提要求,戚泓莞尔:“能和师兄一起上街,求之不得。”
两人就这样,屋子还没进过,就开始了压马路。
荀令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便是贯穿整座城池的主干街安平大街。正值傍晚,太阳悠悠落下,已然有零星灯火点起,来往行人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许则然和戚泓坐在一个茶铺下,许则然捧着个茶碗,不时看看大街,又不时瞟一眼戚泓。
戚泓坐在对面,倒是不动如山轻松自然的样子,他静静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倒真像是酒饱饭足后,上街散步散累了,便来茶铺喝一碗茶的普通人。
但也没一喝就喝一个时辰的啊。
许则然默默吐槽。
但他还是不敢离开,戚泓越是这个样子,许则然心下越是怪异,可原著太长,会盟大试因篇幅大而跌宕,戚泓在其中遇到的人太多太杂,许则然绞尽脑汁,一时也想不到戚泓今天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劳烦老板来两碗馄饨。”似乎是感受到许则然的无聊,戚泓对茶铺旁边的一个小馄饨铺子喊道。
混沌铺子和茶铺是挨着的,桌椅板凳似乎也是共用的,老板下完两碗馄饨,轻轻巧巧端到了两人现在坐的桌子上。
闻着扑鼻的香味,许则然很不争气地饿了。
戚泓伸手将其中一碗馄饨端到许则然面前,又给他摆好竹筷,笑道:“听说这家馄饨是荀令城最好吃的一家馄饨,师兄不妨尝尝。”
不吃白不吃,许则然小心翼翼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防止它落进馄饨碗里。尝了一个,许则然眼睛一亮:“确实好吃。”
香而不腻,满口生香。
戚泓柔声道:“师兄喜欢就好。”
等吃到一半,许则然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家最好吃的?”
说是好吃,戚泓却没吃几个,他隔着混沌的氤氲香气笑道:“我曾经在渡厄崖底认识一个人,他本是荀令城弟子,我是听他说荀令城中,这家馄饨最好吃,他每日练功累了,戌时下课后,就爱来这里吃馄饨喝凉茶。”
“哦。”许则然点点头,兀地怔在了那里。
戌时?
现在不就是戌时吗?!
许则然一惊,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戚泓抬头,越过自己,朝人群中一个地方看去。
许则然转身,顺着戚泓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缓缓朝两人坐的茶水铺子走来。
四五月的春天,那人却穿着一身冬天的行头,黑色的袍子从头到脚将人笼罩了下来,他的头缩在厚重的帷帽里,教人看不见面容。
因为会盟大试的到来,城中多了很多各宗弟子,宗服可谓是五花八门五颜六色,即便如此,将这个黑衣人丢到一堆姹紫嫣红中,也显得格外突出。
他走的很慢,仿佛行动不是很方便,但目的地很清晰,便是这家馄饨铺子。
戚泓站起身来,还是那副温和样子,他低头对许则然温声道:“师兄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许则然回答,戚泓便一个闪身,朝黑影走去。
黑影也反应极快,几乎在戚泓提脚过去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
黑影匆匆一抬头,看了戚泓一眼,便立即停下了脚步。
再一个转眼间,刚刚还僵硬无比的黑影便没了身影,随之消失的,是戚泓。
许则然因紧紧注视着这一幕,在黑影抬头的那一刹那,没有看到黑影的长相,却看到了他的双眼。
一双猩红眸子。
第六章 要看热闹
许则然坐在馄饨铺子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戚泓回来。
他不好意思白占人家桌椅板凳这么久,便想着上街转转,天已经完全黑透,荀令城没有宵禁,十里长街灯火起,许则然走在其中,听着各色吆喝,连笑意都多了几分。
和凌云宗的冷月青竹相比,他更爱这俗气却热闹的人间烟火。
正当他逛得兴致勃勃之时,却突然听到前面有争执声起。
许则然挑眉,抬眼一望,便看到不远处有人群层层叠叠地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许则然微微思索,便抬脚往人群中走去。
许则然这样子虽丑的别出心裁,但所幸大家的八卦之心并不以美丑为转移,也或是天太黑了他的丑被掩埋了几分,许则然只略微一问,便清楚了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
圈中央站着一女两男,其中一男一女原是一家果肉铺子的男女主人,男主人因生性浪荡,屡屡往青楼跑,交了些红颜知己夜夜笙歌。女主人骂过闹过,奈何人家脸比城墙厚,一颗赖皮心,实则不管什么用。
女主人便心生一计,在男主人再次往青楼跑时,她便包养了一个小官人,也在家中你侬我侬了起来。男主人在青楼住了十几天,今日回家一看,便撞见女主人正和小官人互喂蜜枣吃呢。
这就闹了起来。
旁边有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喊道:“钟娘,要我说,便让这小官人和你相公打一架,我们作证,谁赢了你便跟着谁。”
那细皮嫩肉的小官人听见这话,顿时吓得泪水涟涟。
钟娘红唇一弯,冷笑道:“真是天大笑话,我为何要选一个人跟着?”
“这个畜生,”钟娘纤手一指,“平日里好吃懒做屁事不干,梨子枣子都不分清,铺子生意全靠老娘。倒是成天往青楼跑,哪个姑娘的肚兜少根线他都一清二楚,我跟他睡在一个床上都嫌脏,今日既然闹开了,我钟娘也就明说了,我今日便要休了他,自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周围人一阵惊呼,平日里只听闻休妻,哪见过休夫的。
许则然在人群中倒觉得这钟娘一股子豪气,合该是这样,这种渣男不离婚留着过年吗?
男主人被她这一席话说的双眼赤红,胖头鱼似的脸上喘着粗气,怒吼道:“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贱人!”
他说完,一直站在钟娘身后泪水涟涟的小官人也梗着脖子道:“你杀人,小心将执法堂的仙长引来。”
围观众人皆称是。
平日里拌嘴荀令城弟子不管,可真要闹出人命了,荀令城弟子组成的执法堂却是要追究到底的。
可那男主人喘气愈发粗重,他突然暴起,朝钟娘奔去,手扬起,竟握着一把短剑:“我杀了你这个臭**!”
围观人群一惊,却已经来不起阻止。许则然也是心中一震,他连忙抽箭剑身而去,但却比他更快的,是另一道剑意。
那剑意如长虹飞过,剑锋与许则然的长剑相撞,接连又狠狠撞到了男主人握着的短剑身上。
短剑应声而裂,男主人被两道剑冲的在空中滚了一圈,再摔到地上,啪的一声,不动了。
许则然收回自己的长剑,抬头一看,只见一白衣修者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许则然对面,那和许则然长剑相撞的剑争鸣着飞回了他背后的剑鞘内。
白衣修者先是对钟娘道:“没有死,应当是晕了。”
然后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许则然,道:“对不住,我没看见你出剑。”
许则然抱着自己的剑,也笑道:“没事。”
仙修到来,周围人见没了热闹,就两两三三地散开了,许则然便朝白衣修者微微颔首,也想要离开。却听白衣修者喊了声慢走。
“道友还有什么事吗?”许则然转身问道。
“你是凌云宗的弟子?”白衣修者询问道。
许则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凌云宗的宗服:“是,我是凌云宗弟子。”
“道友可是戚泓?”白衣仙修又问道。
“不是,”许则然笑道,“戚泓是我师弟,我叫许则然。”
“许则然,”白衣仙修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一遍:“在下舜华门裴且行。”
许则然抱剑的手紧了紧。
五大宗门之一的舜华门。
原著中裴且行是真正的出身名门正派,父亲是舜华门掌门,母亲是舜华门长老之一,裴且行天资卓越,自小就是舜华门最璀璨的一颗新星。
而裴且行也是为数不多能给戚泓造成麻烦的人物之一,到最后戚泓成为魔君,舜华门是他最后攻克下来的修真界宗门,全因是有裴且行顶着。
裴且行长身而立,清清冷冷的气质在闹市中格格不入,但他却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我听闻戚泓从渡厄崖底上来,对他倾慕已久,早想一见。”
许则然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倾...倾慕已久?”
裴且行认真点头。
许则然震惊:“你喜欢我师弟啊?!”
我以为你们是势均力敌,没想到你们是相爱相杀?!
裴且行听见他这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似的脸上飘起一抹薄红,他解释道:“不是道友想的那个意思,我是想和戚泓切磋很久了,所以对他倾慕已久。”
许则然恍然大悟,扶额无奈道:“那个,其实倾慕已久不是这么用的.....”
他的话被打断,趁着两人聊天的时候,钟娘竟装了大大两袋子各色果腹,他给许则然了一袋子,小官人也把另一袋子给了裴且行。
钟娘爽朗道:“多谢两位仙长救我一命,想来两位仙长什么都不缺,我这只有些果脯子,给您二位各装了些,聊表敬意。”
小官人在后面小小声道:“我表姐很厉害的,就算不救她也能自己闪开。”
钟娘拍了一下他的脑瓜子,笑道:“我弟弟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还请仙长们见谅。”
许则然好奇道:“他是你弟弟?”
“是,”钟娘大方承认,“是我亲表弟,我想和那畜生和离,便让我表弟陪我演了场戏。”
许则然听罢眉眼弯弯:“真好。”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收钟娘的果脯,裴且行是清风明月品行端正,许则然是心中很想吃但不好意思白嫖,可见两者还是有些区别的。
可耐不住许则然有钱,于是他花钱将那两袋子果脯买了下来,还很大方地分了裴且行一袋子,美名其曰:“请你吃的,权当交个朋友。”
然后希望看在他的面子,不,果脯的面子上,不要见到戚泓就拔剑。
裴且行也没推迟,收了这袋子果脯,因同是来参加会盟大试,和许则然的目的地是一个巷子,两人便一道结伴而行了。
而因为裴且行经常来荀令城,到最后还是裴且行带着迷路的许则然找到了巷子。
本以为两人在巷子口就此分别,可裴且行却一直跟在许则然后面。
许则然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裴道友住在哪里啊?”
裴且行指了指前面尽头的一家四合院,道:“我被安排住在了那里。”
许则然一看,赫然是自己住的那个四合院。
许则然:“......”
怪不得他和戚泓钟鱼入住后,四合院里还空出来一个上好的房间,原来是留给裴且行的。
许则然:“...哈哈,真巧啊,我也住在那。”
裴且行道:“太好了,我们是朋友,住在一起也方便相互照应。”
许则然又被他这一席话给搞懵了,思考良久似乎才想明白,可能是他用果脯给人家交朋友,人家收了果脯,就真把他当朋友了。
许则然扔进嘴里一个酸梅,心想这可真是个单纯的天之骄子。
等两人推门进了院子,许则然给裴且行指了指唯一的空房间:“就剩那一个房间没人住了。”
裴且行就道好。
“师兄,这是谁?”正当许则然给裴且行指房间时,幽幽传来一道声音,许则然扭头一看,就见戚泓站在不远处的长檐下,灯光昏暗,照得他神色不明。
倒是裴且行很激动,问许则然:“他就是戚泓吗?”
许则然点点头。
于是裴且行上前一步,对戚泓道:“我是舜华门裴且行,对你倾......”
“轻松从渡厄崖底上来的方法很好奇!”许则然连忙上前一步,站到两人中间,打断裴且行的话,微笑道。
倾慕已久这个词一出,恐怕裴且行与戚泓的缘分也就这了。
裴且行也想起来了刚刚的事情,于是点头道:“对,是像许道友说的那样。”
两人这番对话却不知怎么扎了戚泓的眼,他笑容敛去,看着许则然冷冷道:“我不记得怎么从渡厄崖上来这事,师兄还不知道吗?”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便进了屋,徒留许则然和裴且行在风中凌乱。
良久,裴且行道:“许道友,你师弟真是脾气古怪。”
许则然连忙道:“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他平日里都是披着一层温润皮子,杀人也是笑着的。
许则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戚泓不高兴,他对裴且行道:“我去看看我师弟,裴道友先去休息吧。”
等裴且行进了屋,许则然硬着头皮敲了敲戚泓屋子的门:“师弟,我有事找你,可以进去吗?”
门被打开,戚泓依旧眉眼冷淡:“进去就不必了,师兄有什么事在这说了吧。”
许则然小心翼翼道:“你不高兴?”
戚泓听见他这话,唇一勾,露出一个笑来:“师兄白日里和荀令城弟子一见如故,夜里和舜华门弟子称兄道弟,我办完事去馄饨摊都看不到师兄,我高不高兴,师兄在乎吗?”
许则然:“......”
这TM诡异的小学生向父母抱怨不在乎他的感觉从哪里的?
许则然叹了一口气:“白日里荀令城弟子这么热情,你和钟鱼都不哎搭理他,我再不理多没礼貌。晚上遇上裴道友,是我在馄饨摊子等不到你,四处转了转碰巧遇见的。我要是真不在乎你,就不会来问你为什么不高兴了。”
说完这席话,许则然勾着头,指尖微微动了动,总觉得有股子奇异之感。
可这话似乎又取悦了戚泓,戚泓又重新挂起那副温和面皮:“我追那人追了很久,让师兄久等了,对不住。”
见他不生气了,许则然才问道:“你追到了吗?”
戚泓摇了摇头。
第七章 要交朋友
还有戚泓追不上的人?
许则然心中惊讶,但面上不显,他又问道:“你认识那人吗?”
“崖底一故人。”戚泓这么说了一句,就不愿意多说了。
许则然便道:“那师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隔壁房间走去,只听戚泓在身后温声问道:“师兄手好了吗?”
许则然一愣,回头看去,就在戚泓站在不远处。正是月光如洗的时候,今夜月光格外慷慨,好似将所有飒沓的美好都倾注到了他身上。
许则然笑着摇了摇手:“早好了。”
他想了想,轻声道:“师弟晚安。”
“师兄晚安。”
*
第二日是会盟大试的抽签之日,参与的宗门通过抽签来决定第一轮的对手。
许则然身为后勤人员,全然没有参赛人员的紧张之感,他在被窝里滚到日上三竿,才睡眼朦胧地出门去。
清晨多鸟鸣,院子里只有钟鱼在练剑,许则然一问,才知道戚泓和隔壁房的裴且行已经去抽签了,而钟鱼因为是替补,也就和许则然这个后勤留守在院子中。
钟鱼这人长得显小,特别是长了一双狗狗眼,二十岁的高龄这么抬眼一望人,活像刚入门十五六岁的小弟子。也许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日常板着个脸,一天憋出不来一句话,先天决定不了,后天可能想往成熟稳重这方面发展。
许则然与他相处了几日,深知他脾气,倒也不缠着他唠嗑,而是霸占了屋檐下一个躺椅,四仰八叉地往那一趟,就这么又睡了个回笼觉。
回笼觉睡一半,许则然就被钟鱼叫醒了。
钟鱼拿剑敲了敲躺椅的扶手,见许则然睁了眼,道:“戚师弟回来了。”
许则然刚从躺椅上爬起来,就见院子门被推开,戚泓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见到许则然站在屋檐下,戚泓笑着叫了句师兄。
许则然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第一个对手是谁。”
戚泓笑着伸出手来,他手中握着一片金叶子,他用指腹蹭了蹭金叶子,金叶子上面便显现出几个字——遮日宗张峙。
是个没听说过的小宗门。
“今天下午就比?”许则然看着金叶子上的时间,惊讶道。
戚泓道:“抽签上午就抽完了,下午无事,就开始比赛了。”
毕竟几千个宗门,仅仅第一轮比赛,就要用掉四五日时间。
“那你好好比,我在外面给你加油。”许则然笑道。
说是这样说,可五月份的天,中午的日头已经趋于毒烈。荀令城准备的比赛场地与现代的体育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比赛地周围有垒砌高高的看台,但却没一点遮蔽。
许则然一个水灵根,被晒的几乎要原地蔫了蒸发。
于是许则然逃了。
幸而比赛场地建在一片林子里,周围都是阴凉凉的树荫,出口处甚至有荀令城准备的冰西瓜,明明还未到吃西瓜的季节,但西瓜一个个瓤大皮薄,红彤彤一片,看得喜人。
许则然就拿了一块西瓜,袍子一撩,蹲在了正对门口的树荫底下,当起了吃瓜群众。
所幸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的,周围早已蹲了一圈的吃瓜群众,许则然瓜吃一半,旁边就多出来个吃瓜人。
是个一身红衣似火的姑娘,高高的马尾辫一扎,比头顶骄阳都干脆利落的样子。
她啃了一口西瓜,双唇一抿再一吐,两粒西瓜子就直直地朝大门飞了过去。
“你在等道侣?”姑娘如是问道。
许则然差点一脸载到西瓜上面:“我是等我师弟。”
“哦,”姑娘笑道,“我是在等我道侣,就以为你在等你道侣了。”
许则然:“......”
为什么他吃个瓜都能吃到一嘴狗粮。
“认识一下,”姑娘又低头啃了一口瓜,“沧章崖江棹歌。”
许则然挑眉,五大宗门之一沧章崖。
许则然道:“凌云宗许则然。”
听到凌云宗三个字,江棹歌才算扭头看了他一眼,明亮地眸子在许则然脸上转了个圈,江棹歌面露难色:“你知道修真界有个传闻吗?”
许则然好奇:“什么传闻。”
“我本也是不信的,可他们都说你们凌云宗住在山上,平时用水很难,都不洗澡的,”江棹歌认真道:“你们是真的不洗澡吗?”
许则然本来就黄的脸上更黄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戚泓等人慢慢从出口处往外走,许则然就起身对江棹歌道:“我师弟出来了,我们有缘再会。”
“现在缘分不就来了吗?”江棹歌也紧跟着起身,笑眯眯地指了指不远处,“我道侣也出来了,听说荀令城芳华楼的女儿红一绝,不知凌云宗道友们会不会赏个面,我们一起去尝一尝。”
许则然顺着她的指的方向一看,就见戚泓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荀令城弟子宗服的挺拔少年。
许则然想了想,欣然应约。
在他看来,戚泓到后来发展成执拗狠戾的性格,是没有聊得来的朋友所致,别看他一副对谁春风若水的样子,可他对谁也不放在心上。
这次会盟大试不妨是一个好的契机,许则然想试一试,从现在开始改变世界线,如果能让戚泓和五大宗门的人成为朋友,那么他整个命格将由此改变。
正是傍晚,渐浓晚霞洋洋洒洒铺满了天际,长街依旧喧嚷,芳华楼坐落在安平街上,十层的飞檐斗巧全数已经点起了灯火。
一众人上了顶层的雅间,许则然靠着窗户,没有了现代高楼大厦的遮挡,能清晰地看见空中星辰明灭,真真有些手可摘星辰而感觉,而底下长街人间沸腾地吆喝声又清晰传来。
一时天上人间,不知何年。
推开窗户,许则然伸出了一只手,高处的风滑过指尖,一阵冷冽地缠绵。
他这人不太容易有些伤春悲秋的愁绪,许是今夜被这风一吹,竟生出了些许惆怅之感。
许则然有些想家了。
正在他伸着手望着月亮感叹的时候,腰间攀上了一双手,戚泓扶着许则然的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好,他看着许则然的眸子,温声道:“师兄,你醉了。”
许则然被他这么一拽,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贺行舟和江棹歌在对面看着他。
江棹歌道:“你是想跳楼吗?”
许则然:“......”
他觉得五大宗门的人一个个真是奇葩,一个江棹歌见啥说啥,裴且行乱用国家词语。
心中想着裴且行,许则然眼波一转,就见裴且行坐在长桌那头,正低着头吃菜。
许则然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吗?”裴且行指了指自己,“我与行舟是好友,路上碰见就一起来了,当时许道友还音容犹在,许道友不记得了吗?”
许则然:“......”
戚泓在旁笑道:“我师兄是真的喝醉了。”
“不妨事,”贺行舟沉声道,“我们不醉不归。”
江棹歌举起杯子笑道:“不醉不归!”
少年人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得意,喝到晚霞变星斗,沉沉黑夜里,几人在人迹零星的安平街告别。
许则然还是不承认自己醉了,他头搁枕在戚泓肩上,傻笑着跟人挥手告别。
戚泓笑着道:“来日再聚。”
裴且行似乎也醉了,转头跟江棹歌两人走了,戚泓便也不理他,只专心扶着许则然往住处走。
许则然在戚泓耳边叨叨:“师弟,这次聚会你开心吗?”
耳边阵阵热意,戚泓微微转头,就撞入了许则然的眼中,他遮着眼睛的碎发全被撩到了一边,一双形状姣好的眸子就这么闯入了戚泓的视线。
许则然的眼睛线条极为流畅,他因为醉了看不清人影,所以眼睛微张,眼尾微微下垂,像绕着湖的岸,不是湖和岸哪个更斑斓绮丽。
戚泓指尖微微动了动,他伸出手蹭了蹭许则然的脸颊:“师兄开心吗?”
他动作不算轻,许则然脸上黄色的妆被长着薄茧的指腹蹭掉,就这么露出一抹白来。
许则然脑子不清楚,隐隐约约就听见师兄和开心两个字,他眼珠一转,似乎理解了什么意思,哥俩好地拍了拍戚泓的肩:“不用谢,谢啥呀,师兄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你开心了我就有积分,不用谢谢师兄来带你赴宴。
戚泓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两根手指捏着许则然的下巴,指尖窜出些浓稠如墨的黑色气体,那气体在许则然身上转了一圈,顿时,他涂的黄色东西纷纷掉落在地。
许则然还不知他的伪装毁于一旦,他又靠近了戚泓一些,用心良苦地道:“师弟,你要多开心开心才好。”
他这么一靠近,戚泓便更清楚的看到他的模样,伪装被全数卸去,酒气氲氤出的薄红铺满了脸颊,尤其是眼尾处的嫣红,许则然眸子微微动了动,那嫣红倒像是桃花瓣落入春水中了。
戚泓勾出一个笑意:“原来师兄是这个模样。”
变故就在此时突生。
一道狠厉的灵气直冲戚泓后背而来,许则然一抬眸,正正好撞了个正着。
他来不及提醒戚泓,只来得及抱着戚泓的腰用力一转身,就这么和戚泓掉了个个,许则然匆匆在背后用灵力结气一个水罩,可在那道灵力面前却如螳臂当车。
灵力丝毫不费力地撞破水罩,穿破了许则然紧紧挡在戚泓面前的肩膀。
许则然一阵闷哼。
第八章 要去追查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见到许则然嘴角的血,戚泓顿时眉眼一禀,剑意比一切都快,刺破黑夜,带着怒气往黑暗处一个地方刺去。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他没来得及躲过戚泓的剑,顿时也是呼吸一重。
知道今日不可能杀掉戚泓了,黑暗中的身影一颤,气息顿时消散。
转眼间,一切归于平静。
剑未入鞘,戚泓抱起许则然,一脚踏在剑上,御剑往住处飞去。
许则然一脸惨白,剧痛使他脑子一刹那恢复正常,随即又落入无边的混沌中,他哆哆嗦嗦地缩在戚泓怀中,嘴里口齿不清地喃喃些什么。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就到了小院,戚泓从剑上下来,抱着许则然回了屋,将他放在床上,见他一直不停地念叨,戚泓俯下身去,柔声问道:“师兄在说什么。”
许则然不理他,剧痛使他蜷缩成一团,见他肩膀还在流血,戚泓便先将伤口做了处理。
等一切都完成后,他干脆直接将耳朵贴在许则然唇边,这次,倒是听清楚了许则然在说什么。
许则然一直在喃喃道:“别怕。”
叫谁别怕,不言而喻。
戚泓一时僵持在那里,良久良久,等新燃起的烛火都灭了,他才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含着些莫名的意味:“师兄,下次别这么说了,别怕这两个字,我总听不习惯。”
他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师兄,我上次就说了,我不怕。”
可床上的许则然早已沉沉地昏睡过去。
*
许则然是被疼醒的。
肩膀上一片灼热的疼痛,他睁开眼迷蒙良久,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具体的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帮戚泓挡了一剑。
许则然敲了敲系统:“你还记得具体细节吗?”
其实围观了全程的系统诚恳道:【当时我下班了,就没看到。】
没看到你发酒疯,也没看到你已经在戚泓面前暴露的无可暴露了。
许则然品着它的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系统却道:【戚泓来了。】
果真房门被推开,戚泓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将早餐一一拿出摆到许则然床前的小案子上,温声道:“昨日,谢谢师兄了。”
许则然望着皮蛋瘦肉粥流口水,闻言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作为师兄应当做的。”
他可不敢在戚泓面前居功。
戚泓就笑了:“在宗门中我说过一定保证师兄安全,到底是食言了,算我欠师兄一个约定吧,如果以后师兄想让我办什么事,戚泓绝不推迟。”
肩膀处受了伤,许则然手倒还是能动,至少捧着碗喝粥不成问题,他听见戚泓的话,正在喝粥的动作停止,呼吸也是一滞:“你说真的?”
未来魔君的承诺啊。
“当然,”戚泓温声道,“只要我能办到,我便会去办。”
许则然高兴了,他摆出一副矜持的样子,但弯了的眉眼还是暴露了心中的欢快:“那我记着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道:【瞧你这出息样子,不会心中想着以后可以被多捅几剑吧?】
许则然笑眯眯的:“未尝不可。”
“对了,”眼见着戚泓要走,许则然喊住他,“你多加小心,他杀你一遍不成,说不定会有第二遍第三遍。”
许则然想了想,昨夜的刺杀之人,应当是楚云留派来的。
戚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兄好好休息。”
自从受了伤,许则然就过上了半瘫痪的生活——能不下床就不下床。
江棹歌一行人知道这事后,也来看过许则然,彼时许则然正卧在床上看话本子,几人也还有比赛,便没细聊。
就这么过了近一个月,许则然肩膀上的伤才算好。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二轮,此次参赛的四千多大小宗门,已经被淘汰了一半。
这日大好的许则然正在院子中看钟鱼练剑时,戚泓从门外匆匆进来,告知了两人一个不好的消息。
荀令城怜春街的一家叫未央阁的春楼里,死了一个宗门来参加会盟大试的弟子。
“荀令城的长虹长老,已经在未央阁了,”戚泓蹙眉道,“他让我们速速过去。”
许则然两人跟着戚泓往未央阁走去,许则然问道:“这个案子和我们没有关系,为何让我们过去啊。”
戚泓摇摇头:“我也不知,长虹长老并非只叫了凌云宗,而是将五大宗门此番来的弟子全数叫了过去。”
许则然心中讶异。
按理说,修道之人不该沾染红尘**,特别还是青楼这种地方。可奈何人家荀令城就建立在这么个繁华之地,清心寡欲修道了多年的年轻弟子猛然来到这种地方,又没了宗门中长辈的管束,很容易便自由过了火。
《我的仙修爹爹》、《复仇之仙修私生子称霸仙道》这类话本子的灵感来源,多数是来自生活。
在荀令城中,怜春街这个青楼一条街,则就充满了这种灵感来源。
许则然三人来到未央阁时,江棹歌、贺行舟、裴且行已经到了。聚在二楼的一个雅间内,可从二层下去,一楼依旧是人来人往。
荀令城长虹长老见到三人,含笑问好:“可是凌云宗的三位好友?”
三人称是,一一报上姓名,听到许则然的名字时,在角落里一直垂着头眉眼温婉的老板娘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棹歌好奇道:“死了人,怎么一楼还在开张营业?”
长虹长老扶须道:“杀人之人并未找到,我们也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再来这里,便想着不打扫惊蛇,一切还是原样。也防止城中百姓听说有仙修被杀引起恐惧,惊扰了凶手。”
他眯着眼睛:“荀令城已经安稳太久了,还是在会盟大试期间,禁不起折腾。我们先暗里调查,谨慎点好。”
许则然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凶手既然敢杀人,杀了人还这般留下尸体,不作处理的弃之而去,只要脑子正常,也势必知道荀令城会寻找他,现在装作无事,不是放任那凶手逃跑吗?
再者荀令城安稳已久,又不是饱受摧残已久,怎会禁不起折腾?
但这事在荀令城发生,由荀令城追查,许则然只得委婉道:“不通知普通百姓,是否能告知一下来参加会盟大试的各宗弟子,让他们也注意些?”
长虹长老摆了摆手:“不可不可,这可是在会盟大试期间,这么一说,还比赛吗?”
“那长老为何要我们来?”裴且行问道。
长虹长老幽幽道:“等见了那个被杀的弟子,你们便知道了。”
戚泓便道:“长老不如先带我们去看看那被杀的弟子吧。”
“稍等稍等,”长虹长老摇摇头,“还有舜华门的马迟迟小友未到。”
说曹操曹操道,长虹长老话音刚落,从雅间敞开的窗户上看去,就见一牧童打扮的少天悠闲地拾阶而上。
他甚至口中掉了颗不知名野草,通身的懒散气,仿佛不是走在青楼中,倒像是在山清水秀之地郊游呢。
等他走进,长虹长老起身道:“人来齐了,走吧,我带你们看看去。”
被杀的是虚空楼此番派来的小弟子,虚空楼是在西镜一个不知名的小宗门,既没天材地宝也没巨孽大能,整个宗门抖三抖抖不出一点能让人觊觎的东西来。
甚至是派来的弟子在第一场就落败,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就该打道回府了。却不料最后想风流一回直接风流到天上去了,也算另一种的得道升天吧。
小弟子的尸体被安排在另一个雅间中,老板娘带着一行人进了雅间,和上一间门窗大开通风良好的雅间不同,这个雅间门窗紧锁,一丁点光也没透进来,只点着悠悠几根烛火。
看到小弟子尸体的那一刹那,许则然一行人顿时明白了荀令城为何让五大宗门的人齐聚一堂了。
那弟子原先正常人的肤色已经瞧不出来了,甚至是正常人的体型也面目全非,他整个人的血肉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盖在骨头上,而他整个人焦黑一片,更不时有死死黑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消失在空气中。
这个世界上,只有被魔族吸干了灵气的修者,死后是这个模样。
许则然问系统:“不是戚泓干的吧?”
系统道:【当然不是,一个旋照期,有什么可吸的,戚泓要吸,也是吸金丹期的啊。】
许则然:“...这倒也是。”
那厢,长虹长老看着众人震惊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友们啊,一百多年了,我们足足一百多年没有见过魔族了。”
一百多年前,天渌仙尊一人破了魔族的大阵后,以五大宗门为首,数十万仙修进了魔族栖身的荒芜域,将整个魔族屠杀至尽头,本以为世上再无魔族,没想到,一百年后荀令城的会盟大试上,又一次有了魔族的身影。
听着他这一席话,一直叼着野草未说话的马迟迟突然将嘴里的野草呸的一声吐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了戚泓一眼,道:“长虹长老先别这么快下结论。”
“万一不是魔族,而是渡厄崖底的叛徒干的事呢,你说是吧戚泓道友?”
第九章
他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修真界无人不知,当年那些人被镇压在渡厄崖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企图修魔。
马迟迟这么一说,便是在明晃晃地暗示戚泓和被杀的小弟子有关系了。
许则然忍不了,冷笑一声:“以后马道友可要小心了,你路过的地方如果发生不好之事,便都和马道友有关了?就算没有也要将马道友拽过去阴阳怪气污蔑一番?”
戚泓上前一步,将许则然挡在身后,他还是一脸温和笑意,看着马迟迟道:“是不是,长虹长老自有评判不是吗?”
长虹长老清咳一声:“好了,我既然将戚小友请过来,自然是相信他的。”
当年的叛徒有不少还是他们荀令城的弟子,这种事还是少提为好。
贺行舟也道:“这几日戚泓都和我们在一起,我也可以为他作证。”
马迟迟重新挂起那副懒散样子:“好好,诸位既然这么说,我也争辩不过各位,权当是我瞎说了。”
一副不和各位计较的模样。
“好了,”长虹长老制止住了有可能发生的争辩,“看过这些想来各位小友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真的还有魔族在世,经过百年繁衍,所存在的数目是我们不可想象的。”
他珍重道:“这个时候便需要我们五大宗门站出来,还望各位小友回去后尽快告知宗中掌门,协商接下来该怎么办。”
屋中之人皆称是。
从未央阁出来,回到住处,许则然问道:“给掌门寄封信?”
钟鱼点头赞同,戚泓也道:“先告知掌门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那我现在就去写。”许则然笑道。
他说罢回了屋,备好纸笔正要写信,一撩衣袖,竟然从袖子中掉出一个攒成一团的纸团来。
许则然拿起那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用簪花小楷写了一段话。
等他看完这段话,想了想,指腹一碾,纸团变成了尘埃,恰巧刮来一阵风,这么一吹,便消散在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信寄回后,不过十日,便有了回信。
凌云宗掌门在信中告诉他们宗门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和其他四大宗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队,准备去荒芜域和渡厄崖一探究竟。并交代戚泓好好比赛,这件事宗门接手,他们一群年轻人便不必再管了。
同院的裴且行也几乎在同样的时间接到了舜华门的回信,信中所说的和许则然三人接到的信所差无几。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而会盟大试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届会盟大试进行的格外顺利。
按照以往的经历,有不少的弟子哪次打酣畅了,临阵有了突破的迹象,便是闭关三四个月也不在少数,因而一拖再拖,多界会盟大试都要比个一年两载。
而这届会盟大试,不过两个多月,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越到后期遇到的对手越难产,可许则然每每去看戚泓比赛,他结束的速度都是一样快,往往没看清,对手便已经被他赶到了台下,比赛即宣告胜利。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各大宗门的弟子走了一大半,荀令城却依然是那副繁华热闹的样子。
直至一个深夜,未央阁两个姑娘的死打破了平静。
魔修再次袭入未央阁,不过这次的目标不再是仙修,而是青楼里的姑娘。
接连两天,每日便死一位未央阁里的姑娘,死状和虚空楼那位小弟子一模一样。
这次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一时间举城皆惊,满荀令城人人自危。
会盟大试被暂时停止,各大宗门的弟子被看管起来,而戚泓,则是被荀令城亲自带走关押了起来。
这次的怀疑目标,也包括了渡厄崖底的叛军,戚泓从渡厄崖底上来,谁能说他一定没有和渡厄崖有勾结呢?
戚泓被带走的那日,是个很好的艳阳天,初夏已经微微灼热的日光照下来,戚泓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满身深绿浅绿光斑。
来的荀令城弟子客气万分:“还劳烦戚道友随我们去宗门做几日客,等捉到凶手后,我们亲自送戚道友回来。”
戚泓也温声道:“真是劳烦各位了跑一趟了,我们走吧。”
他说罢回头去看许则然,笑道:“师兄,我走了。”
他说完这句,又嘱咐道:“师兄,这几日魔族杀的,皆是身穿红衣之人,师兄这几日就不要穿红衣或带红色的东西了。”
许则然沉默站在屋檐下,没有说话。
戚泓走的第二天,许则然来到了未央阁。
已经没了客人,但姑娘们还是三三两两地坐落在大厅中,百无聊赖地聊着天。
“她们都是些可怜女子,也没地方去,与其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不如大家一起装扮漂亮,就算死也不是那么暗淡死去,”一身淡妆青衣的老板娘温温柔柔地解释,又问道,“少东家现在这种时候来未央阁有何吩咐呢?”
许则然连忙摆手:“不用叫我少东家,叫我许则然就行。”
那日他写信时收到的小纸条,便是这位叫花如碧的未央阁老板娘送来的。
许则然那时才知道,原来未央阁是他那个侯爷爹名下的产物,花如碧信中说到,知道入了仙门便和凡间再无联系,她写信只是告诉许则然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如果许则然诸如缺钱了之类的,可以来未央阁找她,这也是许则然那个侯爷爹嘱咐的。
许则然知道他爹做生意挺厉害的,没想到竟然在荀令城也有产业,一时震惊,但却也没真想过来这里要钱。
他此番来,是有另一个打算。
花如碧笑意盈盈:“许仙长请说。”
许则然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花如碧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震惊道:“如此可行吗?”
就算计划没有漏洞,花如碧看了许则然如今的模样两眼,心想就这副模样,可以吗?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许则然道:“请问老板娘这里有可以洗脸的地方吗?”
花如碧下意识答:“有的。”
于是借着未央阁的脸盆,许则然将脸上的伪装洗的干干净净,他将额前碎发撩起,再一次问花如碧:“老板娘觉得这次可行吗?”
花如碧怔愣片刻,压下心中震撼,笑道:“那我便等着许仙长了。”
许则然也笑道:“那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和花如碧协商好明日的约定,等回了住处,许则然进了屋,就将脚踝上红线串起来的水珠似的玉质小装饰取了下来。
一取下来这东西,他体内的灵气立刻动了起来,不过短短几息,本是旋照期的修为便暴涨成了金丹期。
许则然刚来时,并没在意这个小东西,直至他一直弄不明白自己体内明明有金丹了,却为何只能发挥出旋照期的修为,直到他偶然取下过一次这个小东西,才发现一切都是这个引起的。
这不紧紧是一个装饰,而是隐藏他修为的灵器。
不过明晚是用不到它了。
感受着灵气在体内澎湃,许则然就开始在床上盘腿打坐,等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到了第二日的傍晚。
他起身再一次感受了一**内金丹期的灵气,抬脚往未央阁走去。
他这次没有在脸上伪装,因此头上带了一个长长的帷帽。
在踏入未央阁之前,许则然又给系统确定了一遍:“如果计划失败,在你这里买的挂确定能救了未央阁里所有人对吧。”
系统骄傲道:【那是当然,我们卖挂,童叟无欺!】
他顿了顿,又扣扣搜搜道:“如果这次没用上,是可以退的对吧?这可是我花了二十积分买的挂啊!”
系统无语道:【退退退,七天无理由退货。】
许则然这才真正放下来心。
为了这个计划,他可谓用心良苦,考虑到万一计划失败,他还花了整整二十积分在系统那里买了一个能保证未央阁所有人性命无恙的挂。
许则然到未央阁时,正临近天黑,而未央阁早已灯火通明,大门大开,姑娘们言笑晏晏地坐在里面。
门外竟然有小厮在吆喝着:“各位走过路过,今日未央阁吃食费用全免!”
虽说有前几日的命案在,可热衷于逛青楼的男人脑子也多半不怎么好使,小厮这么一吆喝,真就有那不怕死的人进了未央阁。
一时间,未央阁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热闹。
毕竟总有一些人认为,这么多人,能死到自己身上的概率比发大财的概率说不定还低不少呢。
许则然就这么顺着人流进了未央阁,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花如碧早在房间中等候他许久了,见他来到,便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事到如今,许则然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倒还真踌躇了一下,但他并未踌躇多久,乖乖坐在梳妆台前:“麻烦老板娘了。”
自从戚泓被带走那日,听了戚泓的话。许则然独自想了许久,想出来这么一个计划来。
按照戚泓所说,不管是虚空楼的小弟子,还是未央阁的两个姑娘,被杀那日皆是一身红衣,听闻那虚空楼的小弟子容貌迤逦,常常被当做女子。
许则然就姑且认为那日魔族杀人时将他认为女子了。
专挑红衣女子杀,许则然在现代看过很多悬疑小说,对这个并不奇怪,于是他便想,趁戚泓不在,不如他自己扮作女子,身穿红衣,在未央阁静待几日,看看能不能引来魔族。
虽然日常往自己脸上糊黄泥,但第一次正经化妆,许则然才明白一个完整的妆面需要多长时间。
等一切化完,花如碧从衣橱深处碰出来一个长盒,递到许则然面前:“这是我多年前的一身红裙,当时定做时大了许多,许仙长应当是正合适的,许仙长就在这里换了吧。”
许则然就在屏风后面,一边听着花如碧智慧,一边费劲巴力地穿好了这件繁琐衣裙。
紧紧是穿裙子的时间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等他终于穿好从屏风后面出来,许则然不适应地抬头问花如碧:“老板娘这样穿就对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第十章
别扭到路都快不会走了。
可花如碧却呼吸一滞。
明灭灯光下,许则然的线条被妆加上灯光的柔和,竟有种不谙世事地温婉,可花如碧偏偏给他化的妆浓了些,零星的金粉勾勒在眼角,又兀地迤逦出一点明媚艳色来,一身暗红襦裙下露出的纤细指尖像摆在红丝绒上的上好的玉。
花如碧道:“我果真没有猜错,许仙长适合艳一些的颜色。”
许则然就笑道:“适合就好,我们走吧。”
花如碧在前面带路:“走吧,我将许仙长安排在最后一位。”
大堂进入舞台的那条路,被挂上了许多长纱,许则然跟在姑娘们身后,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堂。
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位位明眸皓齿的姑娘从帷幕后出来,若有看得上的客人,便起身招呼,如若姑娘也愿意,便跟着客人走。
一时间声色犬马,好不热闹。
许则然出来的那一刻,热闹的大堂顿时静了一瞬。
他低着头,从台下人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白皙饱满的额头和一段莹白的颈子,发间金雀钗的流苏垂到裸露出的圆润肩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像停驻在肩头的一直金蝶。
许则然被一群**目光注视着,浑身深感不适,只能微微垂下头。
沉寂了一霎那的大堂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更热烈的喧闹,无数男人站了起来。
“美人来我这里!”
“哪里来的绝色?!”
也有人朝花如碧叫喊道:“老板娘,这未央阁还有如此绝色,不早点拿出来?”
许则然蹙着眉,慢慢环视了一圈,正想找个看得顺眼的人坐过去,结束这场闹剧,却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
在烛火难以企及的角落里,一人一身黑衣挺拔地坐着,脸上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和这奢靡地气氛格格不入。
像这场闹剧中一个清醒看客。
而许则然看着他,不知为何却感觉一阵熟悉。
因为着这一股子熟悉的感觉,许则然神使鬼差般地朝他走去。
那个位置靠近大门,离舞台极远,许则然要过去,需穿过一桌又一桌的客人,他磕磕绊绊地走着,却有很多人不老实。
正当许则然垂首小心绕过一个横叉在两桌之间的脚时,那脚的主人却动了动,红到脖子根的脸上眼睛转了转,就这么醒了。
他一醒,迷迷蒙蒙间看到一红衣璀璨的角色美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想都没想,伸手便想把人拽到怀中一亲芳泽。
许则然的手腕猛地被人拽住,他一时不察,就要往那酒鬼怀中跌去。
可他没有跌到那人怀中,他被一双大手掐着腰一带,再回过神来,就已经落入到了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怀中。
而那个抓着许则然手腕的酒鬼,被这力道一带,就这么从凳子上滚了下来,桌子上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而他握过许则然腕子的手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撑在了碎的瓷片上面。
顿时间那只手血流如注,酒鬼地哀嚎声响彻在整个大堂。
花如碧连忙让人把酒鬼抬下去救治,而她本人到台上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堂中很快恢复了热闹,见许则然被一个带着青面獠牙,满身狠厉气息的人夺走,在座的人也便不敢再去触霉头,除了悄悄去看一眼许则然,更多的人将目光沉溺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姑娘们身上。
而许则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没想到过这种情况。
他整个人被按在男人腿上,腰间的手并未有丝毫松动,许则然上半身和男人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下满身的裙摆从男人腿上迤逦而下,整个人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等他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他没引出来魔族,引出了一个变态色狼。
许则然很像告诉面具人他是男的啊兄弟。
可他偏偏不能这么说,也不能出声。
他只能去瞪面具人,可许则然在面具人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上转了两圈,硬是没有找到眼睛在哪。
许则然:“......”
没有办法,许则然伸手去推面具人的肩膀,这次他用了灵力,竟然丝毫推不动人,反而被面具人抓住了手腕,就这么一拉,许则然的下巴就磕在了面具人肩膀上。
竟然是个仙修?!
许则然正要再使其他办法,鼻尖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青霭山竹子的清香。
许则然睁大了眼,他鼻尖动了动,往前去了去,直到清楚地闻到了那个气味。
就是青霭山竹子的清香,这种香气,许则然只在戚泓身上闻到过,因为戚泓酷爱在竹林中练剑,每当练剑回来,便带着一身子竹林清香,许则然还嘲笑过他是竹子成了精。
意识到这点的许则然僵在了原处,一时没了动作。
他整个人处在震惊之中,却没想到此时的动作有多亲昵,他因为上前,鼻尖已经堪堪碰上了面具人的脖颈,从远处望去,就是一副他卧在人怀里要仰头亲吻他的样子。
面具人被脖颈间浅浅地呼吸弄得莫名一阵燥意,刚刚看到许则然差点落到别人怀中的怒意并未消散,甚至有些更愈演愈烈的趋势。
面具人低眸去看被他掐在手中的细瘦手腕,刚刚这白皙腕子还在被一肥腻的手掌握住妄图染指。面具人想到这,心中窜起几缕尖锐怒火,他指腹摩擦着腕子,直至手腕处被他擦的泛红,像落在雪中的红梅,那火气才下去几分。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面具人勾起一抹笑意,报复似的,他靠近则然耳边,因离得极近,面具都贴上了许则然柔软耳垂,随着他的话声,热气全喷洒在了他耳边,面具人一字一句叫道:“师兄。”
随着他这句师兄落下,许则然猛地一抖,被戚泓握在手里的手腕就要抽出离开,像匆匆欲逃的蝴蝶,可戚泓却没让他得逞,他握着许则然的手腕一拽,就这么又让许则然靠近了他几分。
许则然索性不躲了,他就这么坐在戚泓腿上,另一只手伸到戚泓下巴处,想要去掀戚泓脸上的面具。
戚泓也未阻止,就这么任他掀开了面具。
许则然面具掀到一半,就和面具下戚泓正正好地对视上了,他猛的将面具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咬牙低声道:“知道我是你师兄,还不放我下来?”
戚泓却闲闲道:“师兄现在这个模样是师兄的样子吗?”
他不知是怎么了,话中带着刺,许则然不知又哪里惹了他,但觉得他很不可理喻:“我还没生气,你在生气些什么?”
他正要和戚泓好好掰扯一下,却在无意间扫了一眼门口后,满腹的话咽在了肚子里,许则然猛地一下将头埋在戚泓怀里,没了动静。
贺行舟、裴且行和男装的江棹歌怎么来了?
他们似乎知道面具人便是戚泓,几人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戚泓周围,见到戚泓怀里的人,贺行舟惊讶道:“你还真打算在这春风一度吗?”
江棹歌眼珠一转,倒没有贺行舟的惊讶,笑道:“美人倒是挺胆小的嘛。”
从他们这里看过去,只见美人整个人缩在许则然怀里看不见样貌,露在外面攥着许则然袖子的细瘦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
岂不是许则然那是气的。
戚泓面对这些,倒是气定神闲。
他微微垂眸,就看见许则然露在外面的一段白皙脖颈,那颈子下面脊椎上面,生着一颗小小的痣。
鲜红,如血。
点缀在脖颈上,盛放在灯光下。
戚泓喉咙动了动,抬起手,他摁着许则然的脖颈,将他往怀中送了送,而那颗痣,也终于被他覆在了掌心里。
许则然被他这么一摁,心中愈发生气,他磨了磨牙,直接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了戚泓锁骨上。
戚泓却依旧神色如常,掐在他腰上的手甚至轻轻拍了拍,似乎是鼓励他再咬狠些。
......
就这个样子,许则然卧在戚泓怀中,直至曙**明宾客散去。
他们终究没有等来魔族。
许则然甚至在中间睡了一觉,清晨第一声鸟鸣时,许则然在戚泓怀中悠悠醒来。
裴且行等人还要再等等,戚泓却起身,准备率先离开。
见戚泓还是抱着许则然不撒手,裴且行惊讶的道:“不会真遇见你的真命天子了吧?”
江棹歌纠正道:“应该是真命天女。”
戚泓笑了笑,道:“各位自便,我先走了。”
几人还是没有见到戚泓怀中人是何方神圣。
因为戚泓怀中的人已经在思考哪块豆腐撞死比较干脆了。
天色将明,一出门,凉气袭来,许则然被冻得一哆嗦。
戚泓的脚步顿了顿,指尖一动,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件纯黑的大氅,将许则然从头到尾兜了起来。
无边艳色被兜进了大氅里,只斜斜出来一支白皙手臂,和从大氅里漏出来的一抹红色衣裙,让人想一窥这无边的春色。
而墙边匍匐已久的猎手,也感受到了猎物美味的香气。
第十一章
清晨无人,只有青石板上遗留着些还未蒸发的露珠,一个无人的曲折小巷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戚泓抱着许则然停在了这个无人的巷子中,等到了地方,他低头对怀中的许则然轻声道:“师兄,没人了。”
一直沉寂在他怀中的许则然猛然动了起来,他匆匆从戚泓怀中挣脱站起身来,直直往后退了两步,和戚泓保持了一米的距离,许则然才停了下来。
黑色大氅因为他的动作落到了青色石板上,很快便被未干露水浸湿。
戚泓弯腰捡起大氅,温声道:“师兄披上吧,现在天寒。”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一双含笑的眸子就这么盯着许则然,许则然这副装扮,被这双眼睛看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戚泓要上前,许则然连忙伸出一直胳膊阻止了他:“你等等。”
戚泓停住了脚步。
许则然问道:“你怎么认出来那是我的?”
他自觉自己的伪装做的良好,没有露馅的时候。
眼看着他不知一次露馅的系统:【......】
戚泓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才笑道:“我在渡厄崖底学到过一些识别别人伪装的办法,所以师兄的伪装对我没有用。”
想了想,他又道:“但是师兄涂脸的黄色东西确实有一些奇效,普通仙修是识不破的。”
许则然被他这么一番解释,心中气氛,却也没有理由去反驳戚泓,毕竟是他伪装不精被发现,怨不得别人。
可这戚泓是去渡厄崖底受罪去了还是去上大学去了?!
许则然无语良久,又问道:“你怎么出来的?荀令城的人放过你了吗?”
他这话一问出口,便发现自己是白问的了,人家是主角,荒芜域都闯的过,想突破荀令城的关押出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可戚泓还是认真回答道:“我也就能傍晚短暂的出来一下,等下也就要回去了。”
戚泓摆摆手,也没心情去追问刚刚在未央阁戚泓的行为了,他无力道:“你走吧。”
可他却没等到戚泓的离开。
一阵温暖从头盖住了许则然,许则然抬眸,就见戚泓正低垂着眉眼给自己系大氅的带子。
见许则然望过来,戚泓柔声道:“师兄这个模样,回去万一撞见钟鱼和裴且行就麻烦了,用这个遮一下,便不太容易瞧得出是师兄了。”
被戚泓一提醒自己的装扮,许则然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他学着电视剧中纨绔子弟的样子,唇一勾,仰着下巴问戚泓:“怎么样,师兄这个样子好看吗?”
他本秉着自己不尴尬就不会尴尬,顺便让戚泓也尴尬一下的目的问的这个问题,可戚泓却看真的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则然几眼。
他本就比许则然高,许则然这么一仰头,戚泓一垂眸,目光便有了些压迫的意思。许则然自以为很有气势,却不知自己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大氅内,眉目都被大氅堪堪遮住,从戚泓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露在空气中的下巴和淡红的唇。
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倒像是刚出锅的汤圆。
戚泓很认真的回答道:“师兄这个样子很漂亮。”
随着他这么一说,许则然脑中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滴,系统检测到目标戚泓善念评估值上升5分,为-61分;宿主许则然原始积累分增加25分,为75分。】
许则然:“......?!”
你是什么癖好啊兄弟?!
也许是许则然的目光太过奇怪,戚泓又将大氅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确保遮住了许则然的脸,才道:“师兄快点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许则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回了院子,等一切收拾好,他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的加分来的这么突然和......诡异。
难不成戚泓爱好是看别人女装?
许则然啧了一下。贵圈真乱。
可他很快便没有心思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
因为在回去的第二天,许则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开始变黑。
一开始不过是手腕处生出些些细小黑线状的东西,可不过三四个时辰,许则然的左臂已经爬满了交纵的这玩意,那东西隐藏在皮肤下,像黑色的血管。许则然伸手一碰,那下面便有着不知名的东西在蠕动。
一开始他以为是天渌仙尊楚云留发现了自己没有配合杀手去杀戚泓,因而催动了种在他体内的蛊毒。
可这种说法却被系统否定了。
系统告诉他道:【这东西叫献祭咒,是魔族才会下的一种诅咒。】
许则然挑眉:“献祭咒?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道:【就是在你体内种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会很快的在你体内生根发芽,等他长到你的眉心处时,种种子的人只要想,他一催动种子,不管在哪里,你都会不由自主的去寻找他,将自己献祭给他,任他索取。】
许则然大吃一惊:“我什么时候种了这个种子咒的?”
系统道:【什么种子咒,人家是献祭咒。至于什么时候种的,只能昨天晚上呗。】
“就没有解了这个诅咒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只有一个更强的魔族杀了给你下咒之人,就可以解了。】
许则然听见他这话,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但系统马上又贱兮兮地凑了上来;【你先别伤心嘛,这不是还有我在的吗?】
和这个不着调的系统呆久了,一听这话许则然就知道它还有话要说:“有话就说。”
系统兴奋的滴了一声:【兄弟,考虑不考虑用你那还没退的二十积分买个解药?】
不等许则然反应,系统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劝说:【反正现在魔族已经找到了,你那二十几分买的保命bug也用不了了,退了多不划算啊,你买我们这个解药,你表面中了咒的样子还给你保留着,但你内里却不再受魔族控制,你可以反过来用这个咒找到那个魔族,一举歼灭岂不美哉?】
许则然心中好笑,但也觉得他说的话没错,他认真想了想,道:“行吧,就按你说的扮。”
系统欢天喜地的给他换了解药:【这个解药原价二十五积分呢,就不收你零的了。】
许则然:“......”
吃了解药,那黑线状的东西倒只在表面长了,许则然找了个时间把花如碧的裙子还给了她,回到院子后,就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专心等待魔族召唤他的日子。
一个深夜,正埋在被子里睡觉的许则然突然睁开了眼。
他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往一个地方去。
许则然将剑在腰间佩戴好,深吸了几口气,顺从这那股子力量的指引出了屋子。
夜深人静,除了巡逻的荀令城弟子,整座城池的人都沉浸在睡梦之中。许则然顺着指引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弟子,等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发现,此行的目的地,应当是在荀令城外。
转念一想,许则然就明白了那个魔族为何躲在了荀令城外。城内捉他的人太多,只有城外多密林,有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等跨过荀令城那个挂满红灯笼的城门,许则然脚尖轻点,落到了城门之外。
而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转了方向,朝东南处的密林里扎了进去,不一会儿,荀令城已经被他远远丢在了身后。
就这么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密林渐稀,许则然拨开挡在眼前的一簇树枝,霎时间视线豁然开朗。
一片未经人踏足过的湖泊静静躺在许则然面前,皓月当空,湖当中悬着一轮无缺圆月。
而那湖岸边,影影绰绰背对着许则然站着一个人,他仰着头,似乎在观赏月亮。
见到这个身影,许则然身体立马紧绷了起来,可他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混混沌沌的模样来,直直地看着湖边的那个人。
他半张脸已经爬满了那黑色线状的东西,一直延伸到眉间,在眉间开出了一朵黑色小花,而另外半张脸面若冠玉。此时月光正慷慨,这么一照,诡异非常。
慢慢的,那湖边的身影动了动,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来。
许则然心中的弦也崩到了最紧。
可等他转过身来,许则然脑子却翁的一声,立在了原地。
那人一双猩红的眸子,正是初来荀令城的那天,戚泓去追的那个人!
可和他猩红眸子截然不同的,是他的长相。
这是个男人,已然有岁月的痕迹,可却面容柔和儒雅,像青墙黛瓦下的教书先生。
可他周遭却冒着黑气,有树叶不甚沾了那黑气,顿时嘶的一声化为了灰尘,扑簌簌地落下。
许则然心中一惊,魔族之所以被称作魔族,最大的原因之一,便是他们和人类不同。
肤如黑漆,青面獠牙。
这是修真界最常见的关于魔族长相的描写。
可这个人,一身皮骨,一看便知是人类长相。
许则然一结合戚泓曾经口中的崖底故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被镇压在渡厄崖底的修真界叛徒。
从崖底上来的,并非只有戚泓一人。
这厢许则然一时间相通了诸多因果,那厢那人看见许则然后,兴奋的眸中红光大盛。
可他并未上前来,他似乎很挣扎,眼中红光明灭,竟一刹那红光褪去,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可这抹黑色转瞬即逝,男人眼睛又重新被猩红占据。
许则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底,可却不容多想,眼底一片猩红的男人这次毫不犹豫地朝许则然冲了过来。
第十二章
他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许则然跟前。
周遭的黑气碰上了许则然衣服,上好了衣料没坚持不过一瞬,便在那黑气下燃尽,在黑气即将碰到许则然皮肤的那一瞬间,许则然抽剑后退,离了男人的攻击范围。
男人似乎没想到许则然会反抗自己,他朝许则然额前身来的手扑了个空,许则然的举动似乎令他异常愤怒,眸中猩红之色更甚,男人手一抖,便凭空出现了一把漆黑长戟,他抓起长戟,朝许则然袭来。
许则然握着剑,剑与长戟对碰,一瞬间密林摇乱。
男人力气出奇的大,特别是周身黑气极为难缠,许则然不过和他过了几招,一身衣服已经烂的可以明天上街乞讨了。
一个不甚,许则然被男人提着肩膀摔在了湖边一块岩石上面,他被男人按住了肩膀,男人猩红的眸子贪婪的注视着许则然眉心那朵黑色的小花。
只要从这朵黑色的小花中戳进去,许则然满身的灵力就会被他吸食至尽,如前三个人那般一样惨死过去。
肩膀处衣服被毁坏,许则然肩头被那黑气灼烧的一片血肉模糊,皮肤已经隐隐有焦黑之色。
他另一只手握着剑柄,横在男人袭来的另一只手间,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本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有人从湖那头掠来,踏着碎月,逼近了男人身后。
他直接伸手抓住男人的后颈,就这么将男人提了起来,狠狠的摔在了湖边。
在那人来到男人身后的那一刻,许则然就知道了那是谁。
戚泓。
他从岩石上爬起来站好,就感受到戚泓一直手覆上了自己的后颈,就这么一带,还没站稳的许则然就载在了他肩头,脸埋进了他肩膀里。而戚泓另一只手将手中的剑一甩,许则然就听见剑入皮肉的声音。
后颈的力道消失,许则然从他肩膀处抬头,就见到男人从腰腹那里被订到了戚泓剑上,他拼劲权利扭曲挣扎,喉中发出嘶哑愤怒的叫喊,也没有挣脱戚泓剑的禁锢。
他也只见了一瞬,眼前就被戚泓当着了:“师兄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好。”
他眼神冰冷,对许则然说出的话却温柔,许则然一顿,神使鬼差的听着他的话不去看那男人了。
男人还在地上不断地挣扎,戚泓一撩袍子蹲到了男人面前,男人见戚泓过来,便伸着脖子要咬他,戚泓啧了一声,伸脚踩到的男人脖颈上,一用力,男人便动弹不得了。
他修长手指伸到男人胸膛上,就这么轻轻敲了两下,男人黑气如决堤般涌进了戚泓身体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男人身上就再没了一丝黑气。
戚泓起身,一只手抓住了男人的领子,就这么将他提了起来,他走到许则然身前笑道:“师兄陪我去见一个人?”
男人被戚泓提的微微扬起头,他眸子中的猩红已经褪去,正常的黑色浮现,而他竟然还有呼吸,还在活着。
许则然看了一眼他道:“好。”
他自己也想知道戚泓是去见何人,既然戚泓邀请了,许则然当然是却之不恭。
三人在月色下返回了荀令城,而在戚泓的带领下,他们竟然在未央阁门口停住了。
未央阁今日没有开门,站在大厅中望去,三层高的楼中黑漆漆一片,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中亮着微弱的灯光。
戚泓低声道:“上去吧,师兄。”
站在那个房间中,几人还未敲门,门便已经被打开了,花如碧站在昏黄灯光中,见到戚泓手中的人,霎时间红了眼眶,她捂着唇,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伸出的指尖颤抖的厉害。
戚泓到没都这么多顾虑,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后,他把男人随手扔到了房间中的椅子上,便拉着许则然在旁神色淡淡的看起戏来了。
男人被这么一扔,似乎也清醒了些许,他眸子转了转,看见身前站着的花如碧,死气沉沉的眸子顿时睁大了。他朝花如碧伸出手来,口中支支吾吾的要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就冒出血水来。
花如碧连忙上前,想去用帕子接男人口中的鲜血,可男人却越吐越多,他伸出手,握住了花如碧的手,阻止了她徒劳的挽救。
花如碧颤抖无措的叫道:“节义。”
沈节义卧在椅子上,听见她这声节义,眼眸亮了亮。他整个身子已经入破败的柳絮,甚至已经感受不到了下半身的存在,但他还是用尽所有力量,握住花如碧的手紧了紧,扯出一个微笑来。哪怕在外人看来,那手只是微微动了动。
花如碧感受到这阵微小的力量,顿时泪如雨下。
戚泓依旧神色淡淡,而许则然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原因,但眼眶莫名一酸。
从来这世间,生离死别最动人心魄。
他现代时,因为是表演专业,尝尝被要求入戏,扮演这生离死别中的人。可这次抽身在旁当做看客,许则然才恍然发现,面对真正即将到来的离别,一切的扮演都显得浅薄了起来。
沈节义另一只手艰难的往衣襟里掏了掏,良久,他掏出来一个荷包。
那荷包已经很旧了,上面的针法也不甚成熟,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燕子,可却看得出来,它很被主人珍视,哪怕布料已经发白,可却被保护的干干净净的。
沈节义将那荷包塞到花如碧手中,他这才露出大笑,用处所有的力气,沈节义道:“阿琼,给你,对不起。”
他这句话似乎攒了很多年似的,说完这句,他眼睛都亮了不少。望着花如碧的眸子里盛满着笑意,慢慢的,那笑意慢慢暗淡了下去,再没有了亮起来的希望。
没有临终的依依惜别,沈节义说完这句话,就这么死去了。
他死去的那一刻,许则然脸上黑线状的东西就如潮水般退下,这么不见了。
花如碧握着那荷包捂住心口,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连一个短促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她慢慢蹲了下去,将头缓缓搁在了沈节义双膝上,就这么闭着眼,良久良久。
久到呼吸声都似乎湮灭在这寂静里,花如碧才起身,她直直的对着戚泓跪下,头埋在撑地的双手上:“谢谢仙长的大恩。”
许则然吓了一跳,他本是和戚泓并肩站在一起,看到这副场面连忙一跳三尺远。
戚泓侧了身子,没有去接这个大礼,他温声道:“老板娘不用这样,我这么做,是因为沈节义答应他死后将灵根给我。收入钱财办事,没什么恩德。”
花如碧还是坚持从地上起身,她声音还带着哭腔,可一双通红眸子却充满着坚毅:“他给你报酬是报酬,我感谢你是我的事,不要仙长还什么。”
顿了顿,她有道:“既然仙长要他灵根,便去拿吧,我不想看,就先进屋了。仙长拿完,自行离去就是了。”
她说完,就匆匆打开房门出去了。
戚泓对许则然道:“接下来有些残忍,师兄不想看,就先出去等着我吧。”
许则然道:“我没事,你办你的事情吧。”
戚泓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坚持,他走到沈节义面前,伸出手拨开他胸前的衣襟,待胸膛露出来后,戚泓找到心脏上三寸的位置,就这么将匕首捅了进去,不过急瞬,他匕首一挑,就带出了一个淡蓝色的灵根。
戚泓将那灵根给收起来,又将衣襟给人恢复了原样,便对许则然道:“走吧师兄。”
两人出了门,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许则然拉住戚泓:“你先别走,你给我好好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魔族便人类,和青楼老板生离死别?怎么又交易又恩情又灵根的?
戚泓垂眸看着许则然拉着自己的袖子,温声道:“我没准备走,我带师兄去个地方,给师兄好好讲讲这个事情。”
他带着许则然到了一个塔上,那塔在荀令城城墙上,坐在塔顶,往前望是月明星稀,往后看是万家灯火。
塔顶而过的夜风将许则然和戚泓的发吹起,在这温柔甚至有些缠绵的夜风中,戚泓给他讲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百一十年前,荀令城最出色的弟子沈节义,跟随宗门去荒芜域绞杀魔族,当魔族被绞杀完后,修真界所有人都以为再没了魔族。可沈节义却不知为何还在坚信着魔族的存在。
宗门不信他,于是他便结合了一百多人,重新去了荒芜域一趟,当他们再次回来时,并没有找到魔族,可接连却有人开始修魔功。
整个修真界大怒,要沈节义给个说法,沈节义不但不给说法,还再坚信着魔族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荀令城率先下了对沈节义等人的追杀令,要清理门口。可不料沈节义带着那一百多人,往荒芜域旁的渡厄崖奔去,信誓旦旦的说幸存的魔族都躲在渡厄崖底,赶来的修真界人没有人听他的解释,荀令城派出了几位大能,将这一群人,冠以叛徒之名,镇压在了渡厄崖底。
其他宗门见荀令城如此决绝的手段,便也想象默认了它的举动。
第十三章
沈节义父母早逝,不在了这人世间。好友全部一同与他去了渡厄崖底,整个修真界对沈节义自己来说,按说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可是唯独有一人令他放心不下,他喜欢的姑娘花如碧。
戚泓在崖底见到沈节义时,他已经被魔族侵蚀了大部分神智,在知道戚泓可以从渡厄崖底上来时,沈节义给他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戚泓能让他再见一次花如碧,等他身死,满身灵气便尽归戚泓所有。
“我当时正好需要他的灵力,就答应了他这个要求,”戚泓道,“没想到带着他从崖底上来时,却不甚让他溜了。”
许则然听了这个故事,一时间原著对渡厄崖的描写在他脑中乍现。
原著中渡厄崖一直是以一个反派的形象存在的,这点到结局也没有改变。在修真界人心中,渡厄崖就是和荒芜域一样的邪恶之地。
戚泓从渡厄崖上来之后,没有少受到鄙夷。五大宗门交替派弟子驻守在渡厄崖旁,就是为了防止崖底的叛徒们有朝一日上来。
却不知,他们口中的叛徒一直在崖底守着,为了不让魔族入侵修真界。
戚泓站起身:“师兄,天快亮了,回去吧。”
许则然仰头问他:“其他人现在还在渡厄崖底吗?”
他目光亮晶晶的,从戚泓的方向看去,似乎还沁润着些水光,一片的暖软。
口中的本想说的管我何事的话转了个弯,戚泓温声道:“我上来时,已有大部分人被魔族侵蚀或杀害了,反正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尽管换了一种方式,说出来也没有柔软几分。
*
戚泓回去的第二日,荀令城最大的广场前,便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白衣,背着一个死去的男人,叫嚣着要见荀令城掌门。
这男子,竟是荀令城多年前被逐出荀令城的沈节义。
一时间,满城的人都去围观,许则然听闻消息后,也藏在人群中,去城中的广场看到了这一幕。
花如碧站在广场中央,沈节义躺在他旁边。而两人对面,则是荀令城的掌门和五位长老。
花如碧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荷包,那荷包上正是沈节义临死之前交给她的那个,花如碧打开它,从里面掏出来一个褐色的东西。
那东西表面坑洼不平,却剔透无比,内里却幽幽发着光,似有光华流转。
人群惊呼。
“竟是曜麟石!她怎么会有这个玩意?!”
“这东西不是世上只有十颗,除了一颗还没被人寻到,其他九颗都有主了,没想到其中一颗在这个她手中。”
荀令城掌门也微微掀起眼皮,哑声道:“阿琼,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们回去说,在这大庭广众之前闹得如此不堪,是想将我荀令城的脸面丢到满修真界吗?”
长虹长老也在旁道:“是啊阿琼,当年你自己离开宗门,宗门不也没阻止吗?给足了你脸面,现在你闹这出是干什么?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闹脾气呢。再说这块曜麟石,还是当年节义会盟大试夺得头筹后宗门给的奖励,有什么事回宗门大家有商有量不比在这好吗?”
花如碧听见这话,呸了一声,冷笑道:“当年节义便是听了你们的话,回去准备有商有量的,结果一踏进宗门,便被控制起来,给他按了个叛徒的罪名。”
花如碧将曜麟石放到掌心,手中有微光亮起,催动的曜麟石在掌心开始转动:“以往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可节义已死,他身后的唯一愿望,我一定要为他达成。”
“今天,我就要让所有人看看,荀令城是怎么冤枉沈节义的。”
曜麟石一旦催动,可以记录曾经发生的事情,也可以播放曾经发生的事情。
随着花如碧的催动,曜麟石开始快速转动,那转动到达一瞬间的顶值后,空中开始慢慢浮现一些画面。
首先是一片荒芜,漫天黄沙扑面,风声从画面中传来,似乎能将人割裂。
有人道:“荒芜域?!”
画面中也传来一道声音:“荒芜域中没有方向,我们只管朝前走。”
正是荒芜域。
画面断断续续,也不时有人出现在画面中,都是穿着各色宗服的弟子,突然见,画面定格在了原地,画面正中央,远处的风沙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慢慢清晰起来,它仰起头来,全身都是漆黑的颜色,只有两道獠牙从嘴中伸出来,一直垂到脖子那里。
画面中嘈杂起来,有人道:“魔族!”
“魔族果然没被杀光!”
“节义,我们去追吗?”
一道晴朗声音道:“走,我们上去看看。”
画面又开始动起来,可那魔族似乎也感受到了几人的存在,它没有上前,而是一瞬间的后撤,再紧跟着便不见了。
“哎呀,可惜!”一道女声说到,画面转换,照到了女生的半张脸,竟是花如碧。
“没什么可惜的,”沈节义在画面中说到,“我们已经走的够深了,荒芜域中容易迷失方向,我们先撤出去吧,这一切我用曜麟石录了下来,到时回去了把这些给长老,让他们知道还有魔族存在就行了。”
画面中一众人称是,听语气皆是因找到魔族而高兴不已。
画面一转,漫天风沙消失,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安静的大厅,大厅内寂静无比,荀令城掌门站在最中央。
又是沈节义的声音:“我刚刚已经将曜麟石中的东西放出来给掌门看了,那中间就是魔族,魔族未灭,这是事实!”
荀令城掌门微尘仙尊声音淡淡:“不过残存几个而已,不足为惧,用不着兴师动众。”
沈节义朗声道:“掌门,我们当时还未深入荒芜域中,就已经遇到了魔族,岂知荒芜域深处它们还有多少呢?再者,即便此刻魔族只剩下几个,可若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时间,等他们再次壮大,修真界将再次无宁日!”
“放肆,”微尘仙尊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呵斥道,“你知道些什么,只会意气用事!如若再次踏入荒芜域,将会折在荒芜域中多少弟子,他们的命不是命吗?而且魔族既然存在在这个世上,定有其道理,盲目的将其杀戮至尽,只修真界一家独大没了制衡,迎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各大宗门的倾轧!”
沈节义不服道:“那师尊,如若魔族恢复过来,被他屠杀的普通百姓的命不是命吗?今日杀一村明日屠一城,皆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我们修道者,占尽天下灵气成仙,不就该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吗?”
他一激动,便直接叫了师尊。
微尘仙尊拂袖,神色恢复了凉薄平静:“你如果再坚持你自己的错误之路,便不要再叫我仙尊了。我们修道者,只管管好自己,普通人没有灵根,本就是被天道淘汰掉了,他们生死,轮不着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负责!”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大殿。
画面消失,本来喧嚷的街道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
微尘仙尊面对这些画面,神色未动,直至播放完毕,他才在这片寂静之上开口:“你这是何必呢?我当时这么说,今日也是这么想的,修真界和魔族本就是在互相制衡中走下去的。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反复而已。”
花如碧眼眶通红,正要开口,被人群记得水泄不通的大街上有人吼了一句。
“仙长,那我们呢?”
仙长,那我们呢。
可微尘仙尊却没理会这道微弱的叫嚷,他身旁的长虹仙长连忙安抚众人:“大家莫慌,你们住在荀令城中,自然是受到荀令城庇护的。”
花如碧冷笑的问他:“那天下苍生呢?荀令城之外的人呢?”
“天下苍生,”微尘仙尊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好笑,他这时才露出了点微薄的笑意,“要本尊说沈节义和你们是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呢,你们这些年轻人,总喜欢用一些天下苍生之类的词语,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肩膀上,能不能扛得起天下苍生。”
他说完这些,再没有了耐心:“阿琼,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倒比你们那时好许多,你看看你今天自己来这里撒泼打滚,除了你旁边已经死去的沈节义,谁还站在你身后呢?”
他说,身影轻颤,就这么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荀令城那几个长老,见掌门走后,也是一个个御剑散去。
长虹长老离开前,指着花如碧叹道:“你呀,你这又是何必呢!”
而围观的百姓,却也三三两两沉默的离开。有人经过许则然面前,说的话被风带入他的耳中。
有个小姑娘拽着娘亲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问道:“阿娘,他们谁是坏人呀?”
她娘亲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谁是坏人又怎么样呢,我们就算不满意,拿什么和她们斗呢。”
花如碧站在中间,看着一个个人离去,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宾客散场,这一场大戏落幕,只有她恍若一个天大的笑话。
站在那里良久,花如碧弯腰,将沈节义的尸体重新背了起来,她就这么背着他,一步步的走远。
第十四章
荀令城靠南,只有晚上天黑下来,才会凉快些。
许则然抱着一小坛酒,坐在屋顶上,仰着头去看藏在云中漏出一半的月亮。
他喝的有些醉了,眼角眉梢氤氲的一片淡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许则然在想今天下午看到的花如碧的事情。
原著中好多没头没尾的坑被这样一点点的串联了起来,抽丝剥茧般的,许则然也慢慢的看懂了一些原因后果。
他敲了敲系统:“我第一次见沈节义的时候,是戚泓带我去的,当时我以为他是坏人,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人。”
系统拿着机械声凉凉道:【你第二次见沈节义的时候,戚泓也在身边呢。】
许则然点点头,对它的话深以为是。
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酒咽入腹中,他的动作兀地停了下来。
许久,许则然喃喃道:“他第二次怎么也在呢?”
系统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一声轻响,小酒坛被许则然放到旁边的青瓦上,他慢慢蜷起腿,双手抱膝,将脑袋搁到了膝盖上。
许则然开始回想起从来到荀令城的第一天,戚泓带着自己做的事说的话。
带他去馄饨摊,见到了沈节义。因为戚泓并未告诉他沈节义身份,所以至此,许则然对沈节义身份便一直保持着一种好奇。
在虚空楼小弟子死的那日,未央阁的花如碧给他送话,说未央阁可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可以为他所用。
再接下来两个姑娘死去,戚泓给他说让他不要穿红色的衣裳,可许则然从未穿过红色衣裳。
当他因为戚泓的话,想要去以身引出魔族时,未央阁便恰巧有一身适合他身量的衣裙。而那日,戚泓便恰巧出现在了那里。
再然后,便是许则然中咒。荀令城外遇见戚泓和沈节义。
而当戚泓带着沈节义和花如碧见面时,两人看上去,一看便知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天上的月亮渐渐隐没在云层中,随着月亮的消失,只有零星星子发出些微弱光芒。一阵风刮过,许则然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他将脸往膝盖里缩了缩,脸颊蹭着膝盖呢喃道:“错了,是我错了。”
许是戚泓从第一次见面,便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许则然见他,总是一脸温和笑意。被蜜饯浸泡久了,他便忘记了那蜜饯下藏着的是条毒蛇。
就在这时,许则然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师兄。”
许则然身子一颤,抬起头来,就见戚泓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见到许则然看过来,他便笑道:“我今日被荀令城放了回来,回来后找不到师兄,原来师兄在这里躲着。”
许则然再见到他这一脸温和笑意,却只觉得心被冷风灌过,再没了什么温暖之感,他客气道:“师弟回来了就好。”
戚泓敏锐的感受到了他话中态度的变化:“我是做了什么事惹师兄不快了吗?”
你做的事你心里还没点数吗?许则然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也不和他在这中话题里纠缠,转了话题:“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他又道:“上次你不是许给了我一个约定吗,我想现在用上。”
戚泓一支胳膊搭在蜷起的腿上,另一只长腿就这么直直摊在屋顶的青瓦上。他听见许则然这么说,笑了笑,一双眼睛看着许则然:“师兄是让我帮花如碧?”
许则然蜷缩在袖子中的指尖颤了颤,他还没说话,便又听到戚泓道:“帮也不是不行。”
可紧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我现在不想履行这个约定了。”
许则然气结:“你答应我的话,怎么你说不履行就不履行了?”
“师兄先别急,”戚泓见他皱眉,又笑道,“我虽不履行,但也可以帮师兄这个忙。”
他目光沉沉:“只要师兄答应我一个要求。”
许则然:“???”
禁止套娃。
戚泓见他不言不语,也不急,就这么拿起许则然身边没喝碗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师兄大可慢慢考虑,反正花如碧应当没多少时间了。”
许则然被他这大反派似的话一噎,你你你了半天,到底也没你出来个一二三来。
他转念一想,戚泓好像却是是个大反派。
被戚泓这么一搅和,酒劲上来,许则然刚清明了没多久的脑子又混沌了起来。他自以为在瞪着戚泓,殊不知他脸上一片嫣红,眸子被酒气一沁润,一片的温软。
这副样子尽数落入了戚泓眼中,他手中的小酒坛转了转,道:“师兄,我答应你了。”
他道:“只要师兄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帮师兄这个忙。”
许则然问:“什么问题?”
戚泓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两圈,似乎是想问另一个问题,可那问题在他舌尖辗转一遍,待出了口,便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师兄怎么突然金丹期了?”
“这个啊,”许则然一拍脑袋,“和我的脸一样,我做了些小手脚。”
自从被戚泓认出来伪装后,许则然便不在脸上涂黄泥了。与其不知道何时再被人撞破得来一阵尴尬,不如就这样吧。再加上魔族的事,许则然便也不再想隐藏实力了。
反正这次会盟大试过去后,戚泓就要离开凌云宗去往荒芜域了,而戚泓走后,他也没有了留在凌云宗的必要了。
戚泓听他说完,将小酒坛往怀中一抱,朝许则然伸出手来:“好,既然师兄告诉我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花如碧怎么样了。”
尽管月亮被遮住,可月光还是悄悄从云中溜了出来,有一束光格外亮的月光照到了身上,显得他一片高华。
许则然望着这样的戚泓,心想:真不愧是魔君啊,心中算计着一切,可面上瞧着,却坦荡的想让人将一颗真心送给他。
两人下了屋顶,正要出门。打开了院子门,却见一个人抱着剑藏在门外的树荫里,见两人出来,他慢慢从树荫里走了出来。
面容渐渐清晰,竟是钟鱼。
钟鱼堵在两人面前:“你们是要去未央阁?”
许则然点头。
他便道:“算我一个。”
这次他再没有装的成熟稳重,一双狗狗眼却闪着执着的光,反倒是这样,让他有了些男人的模样。
戚泓道:“你知道我们去是要干什么吗?”
钟鱼看了他一眼:“正是知道,才要去。”
许则然就笑了,他搂上钟鱼的肩膀:“既然这样,我们现在事不宜迟。”
三人来到未央阁门前,未央阁从外面晃去黑黢黢的一片,没有丝毫灯光亮起。
许则然深吸一口气:“走,我们进去吧。”
“进哪里去呀?”却是从他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和他的话一唱一和道。
许则然抬头,就见两道身影从未央阁楼顶轻飘飘地飞了下来,在许则然三人面前落定。
江棹歌站在贺行舟身旁,笑的灿烂,对戚泓道:“这不是巧了吗?这月黑风高的,我们都能在这遇见。”
她说完,目光一转,落到许则然面上:“这位美男你谁啊,看上去面生的很。”
贺行舟在旁拉了拉她的手腕,轻声呵斥道:“第一次见面,说话别没大没小的。”
许则然:“......”
他轻轻咳了一声。
江棹歌吓了一跳:“我听到许则然的声音了,他在哪呢?”
许则然开口:“我在这呢。”
这下轮到江棹歌和贺行舟吃惊了,两人的目光一下一下的在他脸上打着转,一副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的意思。
许则然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办正事吧。”
江棹歌听了这话率先推开了未央阁紧闭着的大门,她边推边嘟囔道:“谁知道你们办的事和我们办的事是不是一件事呢。”
几人就这么闯了进去,果真只有二楼一间房幽幽有些光亮。
“那里就是老板娘的房间了,”贺行舟道,“我们上去吧。”
钟鱼却突然道:“先等等。”
他说完,走到了近处一个房门前,那房门微微开着,里面静到听不见一丝呼吸声。
“那是人家姑娘休息的地方,”江棹歌小声道,“你要干嘛?”
钟鱼走近,却用剑柄猛地推开了房门,掀起的风声呜呜吹过,而房中却一丝动静也无。
钟鱼收回剑:“整个一层都没有人了。”
果真如他所说,几人将一楼房间开了个面,却没有找到一个人。
“不用找了,”戚泓道,“人已经被遣散完了。”
“确实如此,”二楼有道声音附和了他,许则然一行人抬头望去,就见裴且行站在二楼,“整个未央阁的姑娘全数都被老板娘给拿了银子放走了。”
他笑道:“你们可是来晚了,快些上来吧,老板娘现在正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几个人上了楼,推门进去,就见花如碧坐在凳子上。
她一脸柔和笑意,似乎想开了些什么似的,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子,她笑道:“你们来又是干什么?”
许则然道:“沈节义前辈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们便想为他做些事,至少让镇压在渡厄崖底的前辈们上崖,摆脱叛徒之名。”
江棹歌一拍手:“这不又巧了,这正是我和行舟这次来拜见前辈的目的。”
裴且行也在旁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几双眼睛闪闪看着花如碧,正等着她开口回应,就见房间旁边的纱幔动了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他,几人齐声问道。
第十五章
马迟迟闲庭散步般的从纱幔里走出来,见到一群惊讶的目光,他也是一脸诧异的问道:“你们有什么好惊讶的,这是你凌云宗还是你沧章崖,只许你们进不许我拜访吗?”
他说完这句话,反而扬起下巴指了指贺行舟:“与其惊讶我在这里,不如问问他怎么跟来的吧,你们在这密谋着挑衅荀令城,结果旁边就站着荀令城弟子,真是好一出笑话。”
贺行舟眉毛都没皱一下:“我身为荀令城弟子,如果荀令城做错了事,我要做的不是包庇而是帮助宗门改善。”
“得,”马迟迟咧了咧嘴,漏出两个细细的虎牙,“我说不过你们,你们一个个大义的很。”
他说完,转身像花如碧行了个礼:“前辈,我所来求之事和这些人不一样,我想问问前辈,前辈知道现在的魔族数量大约是多少吗?”
花如碧摇了摇头,道:“我和节义最后一次见面并未聊多少,但是节义去荒芜域那次,我也是跟着去了的。虽没见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估出来一个数字。”
她抬眸看着马迟迟:“经过这么多年,我敢肯定,不会比上一次修真界与魔族大战时的数量少了。”
许则然在旁道,不但比上一次少,还比上一次多了近两倍呢。
但他不能说。
马迟迟听完这番话,又珍重的行了个礼:“多谢前辈,弟子知道了。事情问完了,我便先告退了。”
他说完,也不理会旁边站着的一群人,就大摇大摆的出了门,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江棹歌忿恨地朝他背影磨了磨牙。
“好了,”花如碧笑道,她抬眸环视了一圈众人,“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她竟是起身对小辈们行了一礼。
许则然等人连道不敢。
“我确实需要你们帮我办些事情,”花如碧重新坐了回去,“不过还需你们考虑清楚,各位皆是各自宗门的天之骄子,需知自己前途很重要。”
江棹歌笑嘻嘻道:“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清楚啦。”
许则然道:“前辈请说吧。”
裴且行道:“掌门是我爹。”
其他人:“......”
花如碧听到这么说,便也不做过多的推辞:“我需要在会盟大试的决赛上,将曜麟石里的内容再放一遍,给各大宗门的长老看到。”
贺行舟道:“会盟大试来的人并非只有我们荀令城的长辈,晋级到决赛的宗门都会派长老来,如果前辈要放,这次掌门肯定是要阻止的。”
花如碧点头:“正是如此,我才要让全修真界看到。如若遇到有人阻拦,便要拜托各位了。”
许则然一行人称是。
“我还以为什么呢,”江棹歌笑吟吟道,“不过是让我们拖住些时间,等曜麟石放完罢了。”
他们已经从未央阁出来了,正是深夜,青石板铺就的街上无人。将江棹歌的声音放大,微微有些回音。
贺行舟揉了揉她的头:“说的简单,彼时决赛上来的前辈如若攻击,你能档得下哪一个?”
江棹歌将自己的辫子从他的魔爪下抽出来:“你换个角度想想好不好,能和各大宗门长老交手,你以前有这机会吗?”
裴且行也道:“万一再有些突破,我们将来去荒芜域杀魔族,不更有些底气了?你说对吧钟鱼?”
钟鱼没想到会让他发表意见,沉思半天,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沉声道:“所言极是。”
众人听他这老成的话语,笑作一团。
*
没过多久,许则然就收到了事关会盟大试决赛的消息。
因为魔族的出现,荀令城临时决定梗概决赛比试方法。剩下的三分之一人,将在三天后同时在广场合一的台子上开始比赛,留到最后的那个人,便是此次会盟大试的头筹。
而这次来观看会盟大试决赛的,也非进入决赛弟子的宗门了。
荀令城广邀来宾,打出了个共商魔族之事的名头。
许则然等人收到这个消息到决赛之日的时间过的可谓飞快。
等到决赛那日,荀令城甚至比许则然刚来那日还要热闹几分。
当然不是因为来的人多了热闹,毕竟这次来的皆是各宗门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去些喧嚣热闹之地。而是比赛场地的围观之人,惊叹的声音恨不得将广场翻个两翻。
许则然坐在熙攘的人群中,仰着头看不时就从天上飞过来的人。
和他们这些弟子需在荀令城外就要步行入城不同,这些各宗来的大人物,皆可直接御剑入席。
许则然旁边的弟子不断传出惊呼声。
“嚯,这不是沽鹤宗的章长老?”
“快看那里,碧云宗谢掌门,听说这个宗门只收女弟子呢。”
话音嘈杂,许则然支着下巴望天放空,只想求这魔音折磨快点结束。
戚泓已经在台上了,而钟鱼在旁边装深沉,自然是没人来救许则然,可见他还要颇受一段时间的折磨了。
正当许则然放空时,身旁的嘈杂之音兀地没了,奇怪的直起身子,正想看看是何缘故,就见旁边传来一声极低的惊叹。
“凌云宗的天渌仙尊啊。”
喟叹声极低,满含着敬畏,似乎怕惊了天上人。
许则然握着剑的手一紧。
他抬眸望去,就见一人身穿白袍,和其他人御剑而来不同,他脚下无剑,就这么踩着虚空,一步步的走到了荀令城给他设的位置上。
似乎感受到了许则然的位置,他微微一垂首,琥珀色的眸子正好淡淡的瞥到了仰着脖子的许则然。
那目光转瞬即逝,楚云留似乎根本不在意刚刚看到的是谁。
可就那么一眼只收,许则然身体中骤然泛起一阵沉痛。
仿佛有千万条虫子在他身体的血管中爬行,那虫子身上还长满着利刃,将许则然满身的血管从里面刮开来。心脏都似被一道道割开。
许则然顿时痛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他再也无法坐在那里,只得痛的恨不得蜷缩起来。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钟鱼离他很近,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样。见许则然从座位上跌落,他连忙去扶他:“你怎么了?”
可许则然听来,那声音却极为遥远,他吃力道:“没事。”
钟鱼皱着眉头看他,只见他泛白的唇开开合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许则然来不及照顾外面人的感受了,他用仅剩的理智呼唤了系统:【系统,你有什么能让我不疼的东西,多少积分我都买。】
至少不能现在疼下去,许则然迷迷糊糊间心想,他还有事要办。
他要让花如碧把那些事情说出来,要让戚泓看到,这世间是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要让戚泓知道,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像帮助花如碧那样,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去帮他追回他丢失的公道。
系统道:【你体内的蛊毒已经被楚云留催动,杀掉蛊毒的药需要五百积分,你现在买不起,可我这有款药,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疼痛,十积分,你要吗?】
许则然咬牙抑制出从喉咙间呼之欲出的痛呼:“要。”
系统道:【好,成交。】
它说完,许则然体内的疼痛便开始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等疼痛造成的眩晕也紧跟着消失后,许则然缓过神来,睁开眼,就看到钟鱼担心的狗狗眼。
许则然对他笑了笑:“没事了,不用担心。”
钟鱼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系统提醒他:【我只是把你疼痛的感觉压了下去,但是蛊毒在你体内造成的伤害还在,你要搞清楚这点。】
许则然露出一个还带着虚弱的笑容:“我都知道。”
就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那边微尘仙尊已经亲自接待了前来的楚云留,他将楚云留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安慰好,就这么坐下来和楚云留聊了起来。
两人似乎有些交集,清冷如楚云留,竟然也能是不是接上一句话。
而随着楚云留的到来,沉寂下来的广场再也没有喧闹起来。
他来时已经不算早了,接下来来的人,皆是五大宗门中的长老或掌门。
这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能让修真界抖三抖的人物。许则然这种小弟子,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了。
等人尽数来齐后,微尘仙尊亲自敲下了宣示决赛开始的钟。
钟鸣声长长回荡在硕大的场地上,微尘仙尊携带者灵气的声音随着钟鸣声响彻在每个人耳中。
“决赛开始,全力以赴吧少年们,这届会盟大试的头筹,将在今你们中间诞生。”
随着他的话落下,场上一百多名弟子便开始了动作。
可打斗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比赛场上便恢复了寂静。
可最终站在比赛场上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五个人。
三男一女,四个少年人长身玉立,以保护的姿态,将一个身影护在了最中间。
场旁边,许则然和钟鱼起身,也是毫不犹豫的踮脚落到了场地中间。
霎时间,几万道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连带着最上边观众席上各宗门的大能们。
许则然就在这样的注视下来到了戚泓身边。
也是在这样的注视下,戚泓第一眼注视到了他:“师兄,你不舒服?”
第十六章
在他视线里,许则然唇色发白,只有下唇有一丝嫣红,像是被他自己咬的。
许则然朝他露出来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戚泓的视线又在他脸上转了两转,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温声道:“师兄没事就好。”
两人便不再聊天,在几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站在中间的花如碧将曜麟石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诸位,荀令城当时无视事实,将我道侣和其好友冠以修真界叛徒的罪名,镇压在了渡厄崖底。可我现在有铁证如山,能证明我道侣所言如实,请各位过目。”
她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广场,微尘仙尊的声音紧随其后:“放肆,你一个荀令城弃徒,还敢扰乱大会,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说完,广袖一挥,磅礴的灵力便毫不犹豫的朝花如碧奔去。
果真和贺行舟猜的一样,微尘仙尊不会让花如碧在大会上说出真相!
戚泓等人也扬起了手中的剑。
可微尘仙尊的灵力到底没有落下来,有一道磅礴的灵力拖住了微尘仙尊的灵力,一道温润声音传来:“掌门且慢。”
众人抬头一看,是舜华门的梁长老。他一身青衣,瞧上去面容温和无害。
可台上的裴且行却咬牙道:“怎么偏偏是他来了。”
许则然问:“怎么了?”
裴且行道:“他和我爹娘一直不对付。”
其他人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舜华门今日不会站到他们这边了。
果然,梁长老笑呵呵道:“我宗还有弟子在台上,掌门还请手下留情。”
微尘仙尊这时才发现台上还有些小辈没退下去,他定睛一看,贺行舟竟也还站在上面。
微尘仙尊先对梁长老道:“荀令城不好管外宗弟子,看样子似乎是贵宗弟子不愿意下来,还请长老们多劝劝吧。不然本尊也没办法了。”
他用了们字,便意在告诉各宗,如果有自己宗门弟子站在上面,就自己劝下来吧,如果自己劝不下来,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告知完各宗,他又转身对贺行舟呵斥道:“行舟,下来,莫要阻挡为师清理宗门余孽。”
这便是将花如碧归为宗门余孽了。
可贺行舟却身形笔直,站的如同一把出刃的利剑,他一字一顿道:“师尊,不如先看看花前辈曜麟石里都放的是什么吧。”
他这句话说完,微尘仙尊便觉得一口气直冲脑袋。
他曾经最骄傲的弟子沈节义因为魔族与自己决裂,现在最骄傲的弟子也要重蹈覆辙吗?!
好,真是好的很!
和他的气急不同,楚云留只是扬起下巴看了台上的许则然一眼,眸中的意思昭然若揭。
让他带着戚泓和钟鱼滚下台来。
可许则然只是低垂了眉眼,没有去和楚云留对视。
楚云留见许则然竟然敢违背自己的意思,周遭气场一冷,他指尖微微一动,便有争鸣剑气响起。
蓄势待发。
这厢,梁长老又劝了裴且行几句,见裴且行不回,他便挂起一副不知怎么办的样子,懊恼的对微尘仙尊道:“我宗门弟子实在是倔强,还请掌门动手吧。我看年轻人也该长点教训,只要来留着一口气便可以了。”
“我看也是。”微尘仙尊咬牙道。
言语间的劝说交锋不过瞬间,而台下花如碧手中的曜麟石已经开始转圈。
再不阻止便没有时间了,一瞬间,比刚刚更凌厉的攻击朝花如碧袭去。
楚云留的剑气随后而至。
而梁长老也就跟着一抬手,同样磅礴的灵气攻击朝台上袭去。
不过一瞬间罢了,三位大能出手。
而有了微尘仙尊的“留一口气”的承诺,其他有弟子在台上的宗门竟再也没有出手阻止了。
在他们这些老怪物看来,许则然这些小辈实属狂妄和自不量力。实该受些教训,拦些不该拦的烂摊子。只要打不死打不残,回到宗门自有法子将他们治的好好的。
“我挡梁长老。”裴且行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提起剑与梁长老袭来的灵气悍然相撞。
“掌门的交给我们。”江棹歌和贺行舟道。
许则然三人面对的便只有一个人了,天渌仙尊楚云留。
剑气来的极快,带着裂苍穹的狠厉之气。许则然站在最前方,手中的剑拿起,在楚云留过于磅礴的剑气下显得极为渺小的剑气便要撞上去。
就在这一刻,从后面伸出来一个手腕,将他一拽,拉到了身后。
那手腕的主人,反手握着剑柄,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姿势,撞上了楚云留的剑气。
楚云留的剑气就这么停在了那里,分毫难进。
是戚泓。
许则然在戚泓身后怔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连忙也提剑帮戚泓抗住了点火力。
交锋的那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楚云留有多么的可怕,剑气将他的衣裳刮的猎猎作响。不过刹,他体内的灵气快速枯竭。
金丹期的灵力,就已经快被将将被绞杀完尽。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还未到金丹期的钟鱼。
只有戚泓,这时候还能有些笑意,竟有空对许则然道:“师兄现在感觉如何?”
许则然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闭嘴吧你。”
和往常面对戚泓一副顺从温和的样子,现在情况紧急,许则然被逼急了,才像兔子露出牙齿一般,泄出点气急败坏来。
戚泓一愣,笑了。
见许则然脸色越来越白,戚泓不再是这副懒散样子,将手中的剑松松转了个圈,修长手指握着剑柄,抬臂一挥,一道丝毫不输于楚云留的剑气拔地而起。
那剑气转眼间将楚云留的剑气绞杀至尽,两道势均力敌的剑气相撞,掀起的风将里台上最近的一排人吹得睁不开眼。
看台上楚云留眼一禀,指尖再动,就要再发动一次攻击。
可花如碧上方,已经有画面开始显现。
戚泓解决完楚云留的剑气,又提剑去江棹歌和裴且行两方转了转,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帮他们解决掉了袭来的攻击。
“真不错啊,”江棹歌抹掉唇边的血,“现在远不止金丹期了吧。”
戚泓笑了笑,没回答他。
现在大家都混得熟了,裴且行也拿剑柄去戳戚泓的肩膀:“下次咱俩比试比试,看看差距在哪。”
可他的剑柄没有戳到戚泓肩膀,许则然伸手将裴且行的剑柄笼在了掌心里:“曜麟石播放画面了,我们先看着。”
几人顿时被这话拉了回来,一同仰头去看曜麟石播放的画面。
而许则然回到戚泓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刚刚在戚泓身后,看到戚泓背在身后的整个手掌都是颤抖的。
戚泓一顿,顺从的将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卸在了许则然身上,他扭头对许则然悄声道:“谢谢师兄。”
许则然尽量忽视他呼吸声撒在他耳畔带来的一阵酥麻,道:“不用谢。”
再也阻止不了花如碧了,微尘仙尊三人的攻击被尽数裆下,而花如碧手中的曜麟石已经开始播放画面。
和上次在长街不同,这一次,沈节义一行人探访荒芜域,沈节义和微尘仙尊的争执,都清清楚楚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包括各宗门前来的掌门和长老。
微尘仙尊一直挺着的脊背弯了下去,整个人塌陷在了椅子上面。
等一切播放完后,几万人的广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因此显得花如碧的声音格外清晰:“诸位,我今日给大家看这个,并非是要大家声讨荀令城。我道侣已逝,现下我只想让他还在渡厄崖底的朋友们能上来,并洗脱叛徒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花如碧大声道:“他们不是叛徒,是我修真界的英雄!”
“除此之外,”花如碧眉眼一禀,“魔族经过多年潜伏,如今数量已不可小觑,希望各宗门重视起来,再次除魔,迫在眉睫!”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广场上随即迸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
所有的言语如利剑一般指向坐在主位的微尘仙尊。
“为何当年不告知我们真相?”
“荀令城当真准备在修真界只手遮天了吗?”
“且等等,看看荀令城掌门有何解释。”
“眼见为实,曜麟石中都这样播放了,还能怎么解释?”
......
微尘仙尊在一道道问责声中坐如针毡。
而舜华门的梁长老眼睛转了两转,一思量,问微尘仙尊道:“钟掌门啊,我来荀令城时,就听闻前些日子发生过一件小事,似乎和渡厄崖有关,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如若真是如此,荀令城可要欠沈节义等人一句道歉啊。”
他刚刚还在帮着微尘仙尊对付花如碧,此时见势头不对了,便转眼连带着姓质问起来了。
“何止是欠一句道歉?”碧云宗的谢掌门扯开一抹带着愤怒笑意,“因为荀令城的过失,修真界眼看着和魔族又有一场大战,就是荀令城磕两个头,都未必能弥补各宗门的损失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倒是一点也不给荀令城面子了。
微尘仙尊双目瞪圆,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个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方御剑而来一个人,那人穿着荀令城的宗服,飞到微尘仙尊面前,面色因为灵力枯竭而呈现出惨白之色,可眸子中却盈满着恐惧。
“掌门,不好了!五大宗门派去荒芜域的小队,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其他人全死在了荒芜域中,活着回来的那人,他说...他说其他人都被魔族杀死了!”
第十七章
荀令城里的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前日还在热闹的开着会盟大会,到今日,各宗门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自从那日花如碧将魔族之事公之于众,再加上五大宗门的人全折在荒芜域后。各大宗门也没有了参加会盟大试的心情,都要急匆匆的回宗门商议对抗魔族之事。
荀令城也没阻止,反倒是连夜城门打开,给要回宗门之人行了个方便。
会盟大试就这样寥寥结束了。
一夜之间,修真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飘摇之感。
江棹歌和裴且行是在会盟大试第二日回去的,江棹歌走时还在笑吟吟的邀请其他人有空来沧章崖玩。
裴且行也在旁边道:“如果不出意外,四年后就是我们舜华门举行会盟大试了,到时候你们来舜华门,我带你们吃我们舜华门的流水席。”
任谁都知,如今魔族的事迫在眉睫,这场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去,下届会盟大试还不知道哪年才能举行。
甚至他们这些人,何时再见,能不能再见都不知道。
可被裴且行这么一说,就真生出来了点山高水阔,自有再会之日的盼头来,许则然自然笑着称好。
贺行舟被荀令城叫回,到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微尘仙尊到底是他师尊,上一个弟子被他镇压在渡厄崖下身死,想来是手中弟子经不起挥霍,只能省着点用了,由此推断他应当是平安无事的。
裴且行和江棹歌出发那日,他也派人送了信来,信上道:我近日事务繁忙,不能来送别,万望诸位原谅。我辈弟子,面对分别不做惺惺惜别之态。只盼早日诛魔族,再聚芳华楼,届时高歌作酒,再叙离别。
江棹歌将那信小心翼翼折好放进胸口,和许则然等人挥了挥手,马尾辫一甩,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裴且行一抱拳,也紧跟在她身后离开了。
那日阳光灿烂,柳枝长势极好。
许则然本以为楚云留会带着他们三个连夜赶回凌云宗,可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荀令城留了几日,并接连几日去了荀令城的议事阁,听说闻微尘仙尊已然被毁了名声,但还次次在议事阁外亲自接待他。
知道那个荒诞的会盟大试过去三天后,楚云留才通知许则然三人明日回凌云宗。
许则然和戚泓,在临走前,又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马迟迟邀两个人赴了个约。
他懒懒的歪坐在碧水青舟头,身旁面容精致的温婉姑娘正给他柔柔泡着茶。
许则然和戚泓到时,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好一幅光天化日之下的青楼光景。
见到许则然和戚泓来到,马迟迟眉毛都没带变一下的:“坐吧,茶随便喝,但姑娘是我的,只能我使唤。”
许则然不欲给他废话,也不想给他就姑娘给谁泡茶展开深刻讨论,他和戚泓都坐好后,便紧接着问道:“你把我们两个人找来是干什么事的?”
马迟迟这才缓缓的从塌上爬起来,他低头饮了一口茶,眉眼荡开一个懒散笑意:“我那夜没杀的掉你们两个,今日便给你们两个送个消息。”
许则然还在反应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倒是戚泓将剑往桌角一扣,问道:“那夜是你?”
少年声音冷冽散开,带着不可察觉的杀意。
许则然这才明白过来,马迟迟话中的意思。
那日深夜刺杀戚泓的人,竟是马迟迟!
马迟迟笑意未变:“急什么,这不是没杀成吗?所以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要杀你的那个人,”马迟迟的目光在戚泓身上掠了掠,“你们要注意一下。”
他说完这些话,静了静,见对面的两人没有反应,他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缝:“别告诉我说你们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们的。”
他对戚泓道:“你这个一看脑子就是在平常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的师兄说他不知道我还信,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无辜中枪,被拐着弯骂没脑子的许则然垂了垂眉,心道:偏偏这个我就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咱俩还算一伙的呢。
可他不能说。
倒是他身旁的戚泓,吐出来三个字:“楚云留。”
马迟迟听见这个名字又重新弯回了眉眼:“我就说嘛,知道了就行,就是他。”
他重新卧回了塌子上,捏着茶杯笑道:“一剑破了魔族大阵什么的,我是不信的。和微尘那老匹夫沆瀣一气,说是魔族那大阵是他设的,我倒是信几分。”
“按理说我和他也算短暂的合作了一回,不该背后就把人卖了,”马迟迟又道,“可微尘这老匹夫做的事让我颇为不开心,我现在没本事报复他,就只好牵连无辜,拿他身边好友泄泄气了。”
他义正言辞,将牵连无辜这事说的冠冕堂皇,一副令人信服的派头。
许则然转念一想,便知道马迟迟为何生气了。
微尘仙尊隐瞒魔族的事情未告知修真界,导致魔族得以修生养息,再一次壮大到今日的局面。而马迟迟的宗门沽鹤宗,便离荒芜域不远,如果魔族进攻,首当其冲的,便是作为修真界大门的沽鹤宗。
如果马迟迟将宗门看的极重,这确实是在他雷点上蹦迪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马迟迟将茶杯轻放在桌面上,起身道:“再会了。”
他说完,脚尖一点便飞身而去。
*
天还未明,许则然和戚泓就来到了荀令城外,凌云宗的灵舟就停在荀令城外的空地上,楚云留一袭白衣,端坐在灵舟上。
许则然站在城门外,等上灵舟时,他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荀令城万古不变的灯笼飘荡在风中,只是从城内出来的人再不是几个月前进城那样,满脸志得意满的欢喜,而是一个个人脸上多少带点急躁或恐惧。
他心中一叹。
可叹息并未持续多久,等回过头来看见楚云留,许则然这点心中的感叹就变成了惴惴不安。
他又想起来自己身体中被下的蛊毒,和那日他再台上公然违背了楚云留的决定。
完了,敌军阵营里狗腿子的形象维持不住了。
楚云留还是那副清冷模样,连看都没看许则然两人。
等两人上舟后,他指尖一动,灵舟微微作响,便要起飞。
许则然忙道:“师尊,钟鱼师弟还未上船。”
今早他和戚泓起身,见钟鱼房门紧闭,两人本以为他还未起,在门外叫他,没听到回答,就推门进去,才发现房中早已没人了。
许则然只当钟鱼早就来灵舟这里了。
楚云留手下不停,灵舟急速飞到空中,朝凌云宗的方向一路奔袭而去。
“不是你的事不要瞎管。”
等走的远了,楚云留才甩出来这么一句话。
许则然从这九个字中反复推测,才费力推测出一个模糊的意思——应当是钟鱼有自己的事情,就不和他们一起坐灵舟回去了。
至少他是安全的。
许则然这才放心。
此时楚云留坐在灵舟外的舟板上,刮过的风将他白衣广袖吹起,一派的谪仙风姿。
他不进去,许则然也不敢进去,只能坐在这里吹风,吹的头疼。幸好戚泓坐在他身旁,不知何时换了位置,帮他挡了不少的风。
灵舟正经过一片绵延在山脉上的森林腹地,从舟上望去,千丈下的什么郁郁葱葱,经阳光的照射,格外的赏心悦目。
但许则然显然不这么想。
在原著中,这片绵延万里的森林被称为死亡之地,里面充满着各种未被驯服教化的神兽,有的甚至有上古血脉。
大能们没有闲心在这里面挑宠物,修为不到的也不敢进入腹地,所以到现在,里面倒是没人去过。
楚云留就是在灵舟经过腹地之时动手的,灵舟的速度突然变得缓慢,许则然察觉到不对,回头就见楚云留手中出现了一柄雪色长剑。
他的本命法器流光剑!
许则然顾不得许多,只来得及对戚泓喊道:“小心!”
他的呼喊声湮灭在长剑刺入**的沉闷声音中。
化神期的恐怖力量毫不保留的倾注在了流光剑中,根本由不得戚泓有半点反抗,剑便刺入了他的胸膛。
许则然目眦欲裂,两步并作一步赶到戚泓身边,剑已经被抽走,戚泓胸前血流如注,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却仰着头去看楚云留,挺直的脊背都含着恨意。
见许则然过来,他阴沉目光中才有了点温度,少年眸子微微转了转,温声道:“师兄,你到旁边去。”
血又从他唇中流了下来。
许则然下颚紧绷,去捂戚泓胸口的手却颤抖:“闭上你的嘴。”
他点了戚泓伤口处几个穴位,止住了血,将戚泓护在身后。
楚云留存了当场杀死戚泓的心思,许则然便也不再伪装,他就这么挡在了戚泓面前,直直的盯着楚云留。
一片决绝之态。
可这场上胜负早已定,他像只愤怒至极守着宝藏的兔子,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同样的柔软可欺。
楚云留依旧面无表情,流光剑起,就朝许则然颈上刺去。
那剑刃被一个手掌握住了。
兔子身后的人伸出了手掌,抬眸。
不是宝藏,是恶龙。
戚泓握住了楚云留刺来的剑刃,磅礴的灵力涌出,顺着剑尖往上窜去,竟将楚云留逼退了两步。
楚云留垂眸看了看他手腕上低落的血。
已经一百多年了,没人能再让他流血。
没想到今日却被戚泓打破。
戚泓,留不得了。
楚云留清楚的认知到。
他眼眸转了转,剑飞出,绕过许则然,噗嗤一声刺入了戚泓肩膀,穿过他肩膀,入了舟壁三分,将他钉在了灵舟上,动弹不得。
戚泓刚刚那一力已经使用了全部气力,此时被钉住,闷哼了一声,短时间内也动弹不得了。
楚云留走进两人,伸脚往许则然腰侧一踢,便将他踢到了一边。
许则然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见楚云留弯下腰,一只手抽出长剑,另一只手提起戚泓胸前的衣服,就这么提着他,将他提到了灵舟外。
手一松,戚泓就这么掉了下去。
许则然刚起身,就见到了楚云留松手的那一刻。
戚泓一直垂着的头在那一刻抬起,少年的眸子直直的撞入了许则然的眼中。
再微微荡开了点笑意,是许则然没见过的温软。
紧接着,那点温软就落了下去,再也不见了。
许则然一霎那脑子嗡了一声,他转过头看了楚云留一眼,只见楚云留这时却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来。
带点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一霎那间又想到了许多。
想到荀令城他受伤那段日子,戚泓日日给他送药;想到那夜明月稀稀,戚泓仰头喝酒,比月色都要利落;又想到青楼里荒唐的那夜,他卧在戚泓怀里,少年将微热掌心覆在他后颈上。
等许则然回过来神,他已经跳下了灵舟。
分明坠落在万丈高空中,可许则然看到下方的戚泓,竟觉得心踏实了起来。
看到戚泓眸色中的震惊,许则然裂开嘴露出了个笑。
带点得意,分明暖软。
他屏气,使身体加速落下,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赶上了戚泓。
四肢交缠,许则然将戚泓笼到怀里,他低低的说了声不怕,便闭气双眼,撑起灵气,等着坠落。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系统响了。
【滴,系统检测到目标戚泓善念评估值上升30分,为-31分;宿主许则然原始积累分增加150分,为225分。】
明明都快要死了,反倒增分了?!
许则然迷迷糊糊间想。
真奇怪。
第十八章
戚泓受了重伤,许则然只能使出自己全部力量,撑起灵力,给落地的他们做一个缓冲。
可在落地的那一刹那,许则然还是霎时间不省人事。
刻着凌云宗祥云综纹的灵舟悠悠浮在上方,白衣仙尊望着没入森林的两个身影,冰冷的吐出两个字:“白痴。”
灵舟快速远去,只剩被惊扰的飞鸟嘶鸣而起。
*
许则然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没一个地方是不疼的,他眨了眨眸子,想起来了刚刚经历了什么事情。
许则然忍着疼痛,费力的转了转头,就见不远处,昏迷的戚泓躺在那里。
许则然紧绷着的心在这一刻松弛下来,更大的疲惫和疼痛席卷而来。
他慢慢放松身体,一直混沌着的五感也慢慢恢复。
潺潺流水声从耳畔传来,夹杂着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声,许则然缓缓吸了一口气,是森林泥土中特有的潮湿。
两人掉到了一个小溪边。
意识到这点的许则然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水源,就能坚持一段时间。
又歇了片刻,许则然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和戚泓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他一寸寸的挪过去,硬是挪了一炷香的时间。
许则然觉得自己像个漏风的风箱,命不久矣。
许则然将昏迷的戚泓拖到小溪旁的一颗树下靠着,又用清澈溪水将戚泓身上伤口做了简单处理。
经过处理,所幸那伤口不再流血。
做完这一切,许则然就盘腿坐在戚泓身边,运转体内灵力,开始为自己疗伤。
这死亡之地谁都没进来过,他和戚泓一个昏迷一个重伤,简直就是白送的两块肥肉。虽说戚泓是天运之子,但原著中并没有他回去途中掉入森林的戏码,万一天运脑子出了点问题,不认戚泓这个好大儿了呢。
再者,和戚泓在一起这几个月,许则然属实没感觉到他运在哪里。
戚泓睁开眼,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他的师兄闭着眼睛坐在他旁边,一副安静的模样,明明是跌了泥,可疏朗阳光照到他眉目间,又是一派精致的暖软。
像被搁在杂草堆上的一块上好青玉。
戚泓身上被捅了两个窟窿,他却扯出一抹笑意,盯着许则然的目光沉沉。
他又想到了看到许则然从灵舟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
他长这么大,辱骂鄙夷见过无数,所谓的甜言蜜语也不是没有听过。
他从渡厄崖底深入魔族时,那些被他收服的魔族也曾跪爬在他脚下,殷殷说着些忠诚跟随的言语。
甜言蜜语不可信,这是他打小明白的道理。所以在魔族遭受暗算,那些昨日还对他忠心耿耿的魔转头便向他露出獠牙,他也不过是没丝毫意外,静静的回到凌云宗蛰伏起来罢了。
说到意外,戚泓想,许则然才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来的太刁钻又太浩大,见到许则然跳下云舟朝自己奔来的那一刻,戚泓只觉内心掀起巨大的轰鸣声,那声音一下下敲着他的心脏,扎的他密密实实的疼。
却心甘情愿的满足。
满足的即便落到这死亡之地,醒来见到许则然在身边,也高兴的想笑。
*
许则然这一坐定,就到了傍晚才醒来。
他这一摔,竟隐隐有突破之意。机会难得,加之许则然并未感受到危险,于是便干脆接着打座,直至突破了。
等再睁眼时,许则然感受到体内灵力充沛,已是元婴期了。
也算因祸得福?
他笑了笑,再抬起眸,就见戚泓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已然是醒了。
见许则然望过来,他温声道:“恭喜师兄进阶。”
许则然眉眼弯的更深了,但随即想到戚泓受的伤,他笑意微敛:“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听他这么问,戚泓竟是一直手扶树,就这么站了起来。
见他这样,许则然连忙起身去扶他:“我们先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两人沿着小溪往南去,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山洞,许则然扶着戚泓在山洞中坐好,又去外面找了些干枯树枝,在山洞中生起了火。
幸好两人均已辟谷,便不用专门去找吃食了。
一切办完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沈水云给的储物戒,按照沈水云说的,那储物戒中有他为许则然准备的各类药丸。
许则然蹲在戚泓身前,一股脑的将储物戒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他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也不太懂这些东西,你看看哪个能吃,先吃点,这都是沈师弟给炼的,就算吃错了应该也没关系。”
他蹙着的眉眼在昏黄火光中,显得一片暖软。
戚泓目光在他不断张合的唇间掠过,垂下目光去看地下那一堆瓶瓶罐罐,哑着声道:“好。”
戚泓在那边挑拣着药,许则然就在不远处抱着膝看他。
树枝被火烧的吱吱声不时窜出来,许则然被温暖火光烘烤的昏昏欲睡,但他还是强撑着睡意,去看向戚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楚云留今日在灵舟上这样行事,回去定不会说两人还在世上。许则然自己倒无所谓,就不知戚泓该怎么办了。
戚泓挑拣药的动作一顿,温声道:“回凌云宗,我还有事情要在凌云宗办。”
许则然听见他这话,沉默半晌,道:“那我陪你一起。”
戚泓就笑了,他看着许则然,一字一顿:“谢谢师兄总是和我在一起。”
许则然微微歪头,去看山洞外无边的夜色:“可是我们能从这破林子里出去吗?”
戚泓道:“师兄若信我,我总能带师兄出去的。”
许则然眉眼弯弯:“我信你。”
你是主角我不信你信谁。
却见戚泓看到他这副模样,竟叹了一口气:“师兄总是这般模样吗?”
许则然不解:“什么模样?”
戚泓道:“谁随便说些什么,师兄都这副相信的模样。”
真傻啊,戚泓想。
像只误入了狼群的兔子。
“我又不是谁都信,”许则然撑着下巴无语道,“不过你我还是信的。”
谁让你是主角。
但想起戚泓在荀令城设计用自己引出沈节义,许则然警告道:“你看我这么信你,你以后千万不能骗我。”
他的话中满是警告,可面上却是一片温软的笑意,这么懒懒的向戚泓看去。似乎是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戚泓咽了药丸,又往火堆中投了几根树枝,他握树枝的手很用力,用力的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可说出口的话却装的语气一片淡然:“那师兄可要多多信我了。”
他又抬眸看了已经快睡着的许则然,随即便敛了眉眼,竟是不敢和许则然对视:“师兄以后大可跟在我身边看着我,看我骗不骗师兄。”
许则然半张脸都埋在了膝盖里,迷迷糊糊间听见了什么戚泓让自己跟着他,便含糊回到:“肯定肯定,我不跟着你跟谁啊。”
你可是我的攻略目标。
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一沉,就去会周公去了。
所以没看到对面戚泓一直紧绷的脊背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猛然放松了下来,像听到了什么重大的承诺一般。
那双眼睛这才敢看向许则然,眸中看似淡然,如若留意几分,却能发现,那深处压抑着的喜悦和占有。
像恶狼孤身游离多年,终有一日找到了主人。
许则然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戚泓肩膀上,枕着的紧实肉感将许则然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只记得昨夜里本是抱着膝睡的,夜里不舒服,便换了个姿势,蜷缩在了火堆旁,却不料一觉醒来,怎么就到戚泓肩膀上了。
戚泓神色正常:“昨夜师兄总忍不住往火堆边靠,我见师兄快被火燎到了,就帮师兄换了位置。”
许则然挠挠头,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啊,麻烦你了。”
他记得自己睡姿一向良好,怎么就今天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戚泓温声道:“没事。”
许则然连忙转移话题缓解尴尬:“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戚泓道:“伤是小事,几日就可以恢复。”
“那我们这几天现在这里,等你养好伤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许则然询问道。
戚泓笑道:“那就麻烦师兄等等我了。”
于是两人便在这山洞中待了五日。
五日后,戚泓的伤便好了七七八八。但巧的是,第五日下午,戚泓也有了突破的迹象。
离开山洞的计划又推迟了下去,却不料,戚泓这一突破,竟突破了半个多月,相当于一次小闭关了。
许则然不方便打扰他,就每天在山洞周围转悠,终于有天上午,他转悠完后,回了山洞,就见戚泓已经醒来,正站在洞口。
见许则然望过来,他温声道:“师兄,我们走吧。”
两人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戚泓说走,许则然一点头,就真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落到森林里时,戚泓保证说一定会把许则然平安带出去,他竟也真这么做到了。
两人御剑飞在森林上方,快速的朝凌云宗赶去。
突破后的戚泓似乎变强了不少,御剑飞过的地方,竟是连只飞鸟都不敢发声。
有日两人途中在一个树梢上休息,许则然一转头,就见一条巨蟒攀附在对面的树干上,正直直的朝着他吐信子。
那巨蟒活活有三人合抱一般粗,长了两个头,浑身金黄,四只眸子竟也是金灿灿一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这样的两头身,十有八九是有上古神兽的血脉了。
许则然顿时吓的僵立在了原地不敢动。
似乎是感受到猎物的胆怯,黄金巨蟒吐了吐信子,蛇身弓起,就要朝许则然袭来。
就在这时,坐在许则然旁边的戚泓抬了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它。那巨蟒仿佛如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信子僵在空中片刻,飞快的逃走了。
许则然由戚泓现在这副蛇见蛇怕鸟见鸟飞的样子,推测出戚泓现在的修为应当是能在这死亡之地来去自如了。
两人就这么在绵延的深林上御剑飞行了十几日,飞出来这片死亡之地。
凌云宗的宗门渐渐显现出来。
许则然和戚泓落到宗门外。
汉白玉铸成的高大宗门下,一个穿着凌云宗蓝白宗服的身影正要往里走。
许则然远远看去,只觉那身影熟悉,待他走进,看清楚了些,忍不住喊道:“沈水云!”
沈水云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来,看清楚许则然两人的面容后,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他哆哆嗦嗦道:
“许师兄,戚师兄,你们两个的鬼魂回来看我们啦?!”
第十九章
许则然上前,直接拿着剑柄去敲沈水云的头:“什么鬼不鬼,我看你才像鬼。”
他现在一身衣裳脏破的看不出颜色,一看就知这日子过得颇为曲折。脸上也是被泥沙遮脸,偶尔露出点白来,倒是和以往黄泥糊脸有异曲同工之妙。
形象实在是不怎么好。
沈水云带着他们往山上走,不时偷偷瞥两人一眼,见许则然扬手,又要打他的样子,他连忙抱住头道:“两位师兄你们先回青霭峰梳洗一下吧,我去告诉掌门你俩没死!”
“几日没见,胆子还变小了,”许则然伸手,甩给他一个储物戒,“答应给你买的甜果子。”
沈水云往储物戒里一看,果真有足足五盒的甜果子,还掺杂着其他一些小吃,他笑弯了眼:“谢谢许师兄!”
旁边一直未吭声的戚泓温声问道:“沈师弟,我们师尊回来时怎么说的?”
“对了,我正要问师兄们这事呢。”沈水云挠挠头,“天渌仙尊回来时,说你们两人在荀令城受到魔族攻击,身受重伤,回来时又不甚从灵舟上掉落,恐是没了性命。”
他道:“不过所幸两位师兄安全回来了,想来等天渌仙尊闭关完出来,也肯定很高兴。”
许则然问:“我师尊闭关了?”
沈水云嗯嗯地点头:“天渌仙尊一回来便闭关了,已经进一个月了。掌门说仙尊这次闭关时间恐怕不短,不让我们去青霭峰打扰他呢。”
听到楚云留闭关,许则然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笑道:“我们是不慎从灵舟上掉下来了,幸好足够幸运,又自己走出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和戚泓对视了一眼,戚泓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白了他的话。
戚泓如果还想在凌云宗办事,现在便不适合与楚云留撕破脸皮。
三人聊着天来到了青霭峰下,沈水云跟两人告别。
末了,他又将许则然拉倒一边,板起脸严肃道:“许师兄,你下次一定要好好注意,怎么坐个灵舟,还从上面掉下来了呢?”
得到许则然去世的消息那日,他偷偷在屋里哭了一个晚上。
他个子还未张开,只到许则然肩膀处。
此时一仰头,能看到他眼中隐隐的水光。
许则然心中一软,伸出手想柔柔他的头,就看前一刻还眼含泪光的沈水云后退一步,颇为嫌弃的瞥了一眼他的手:“师兄,你还是先去洗漱吧!”
说完转身就跑了。
许则然:“......”
他转过头想招呼戚泓上峰,就见戚泓目光不明的在他要去揉沈水云头的手上转了两转,自己转身走了。
许则然:“......”
他今天招谁惹谁了?
等洗漱好,许则然和戚泓回来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宗门。
掌门吴青岚召了两人去议事堂见面。
一路往议事堂走去,许则然发现了整个凌云宗的变化。
和他们去会盟大试走时不一样的是,沿途多了许多刑法堂的弟子,一个个面容严肃。而道上不时走过的弟子,也多是神色匆匆。
到了议事堂,吴青岚倒显得异常高兴,听了两人怎么回来的之后,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说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就不复刚刚的开心的样子:“你们休息几天,如果没事,就往沽鹤宗赶吧。”
戚泓问道:“掌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吴青岚抚了抚胡须,一脸忧心忡忡:“现在除了魔族,还能有什么事呢。”
在许则然和戚泓不在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修真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蛰伏在荒芜域的魔族自会盟大试结束后,便开始了对修真界的大规模侵略。
六月十七,沽鹤宗外一小镇被屠镇,镇中近一万百姓被杀。尽管会盟大试后,沽鹤宗在这里多设了两倍的弟子,可到底全军覆没,没有守住。
至此,魔族展开了疯狂的进攻。
短短十日,沽鹤宗便已挺不住,身为五大宗门之一的它,像修真界发起了求助。
作为修真界的大门,沽鹤宗是否失守事关重大,因此其他宗门也尽数派了精英过去。
吴青岚门掌沉声道:“让你们两人去,是让你们和魔族打下交道,万不可莽撞,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去看看魔族是什么样子。”
最大的魔族就在你对面呢。许则然表面乖乖称是,内心吐槽道。
“还有,”吴青岚说完这些,话锋一转,“天渌脾气犟,你们两人身为他的弟子,需多担待些师尊。许则然,你身为师兄,当以身作则。”
他语气淡淡,许则然听见这话抬头,就撞见一双捉摸不透情绪的眼眸正望向他。
他匆匆低下头:“弟子明白。”
吴青岚见他如此识趣,满意道:“如此想便是好的。”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戚泓上前了一步,他微微侧身,正好将许则然挡在了身后,隐隐形成保护之态:“师尊对我们如何,弟子心中自有成数,无非是师尊待我如何,我待师尊如何。”
他亦淡淡道:“我师兄心思单纯,掌门如若有事,交代给我就好。”
少年身形笔直,气势竟不输于座上的一宗之长。
吴青岚没想到戚泓竟敢发声呛他,一时胡须都讶异的动了动。
许则然也怔愣在原地,他抬头看了戚泓一眼,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在原著中,戚泓躲在凌云宗的庇护里,装的一派谦虚有度温和有礼,从未给宗门长辈顶过嘴。直到他以魔君的身份杀回来时,凌云宗掌门还在不可思议为什么是他叛变的宗门。
今日是怎么了?
许则然悄悄伸手,拉了拉戚泓的衣摆,提醒他收敛些。
凌云宗掌门性子多疑敏感,实在不好于他起冲突。
戚泓感受到身后小小的拉扯,反手捉了那截细瘦手腕,将它从自己身上拿开。
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两人从议事堂出来后,许则然还在想着戚泓性格的转变,他慢悠悠跟在戚泓身后,却不料在前面的戚泓突然转身停住,许则然一时不察,就撞入了他怀里。
鼻尖实实在在地磕在了戚泓肩膀上,许则然一时捂着发酸的鼻尖说不出话,只能拿着眼睛去看戚泓,明明白白的在问他是什么意思?
在这玩偷袭呢?
他平日里喜欢垂着眼尾,一副无所谓的懒散样子,此时瞪圆了眼睛,倒显现出了点藏的极深的灵动。愈发的像某种柔软的动物了。
戚泓心中这样想,指尖动了动,心中有些泛痒。可出去的话却一派冠冕堂皇:“师兄以后多为自己想想,不用这么委曲求全。”
他看不惯许则然隐忍的样子,戚泓想,他虽在凌云宗修身养息,可可让许则然在凌云宗随心而活,却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他想,总能护住许则然的。
他想把这话告诉许则然,可张了口,却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样。
戚泓心中啧了一声,生出了点对自己的烦躁。
许则然捂着鼻子嗡嗡道:“你是想说这事啊?”
他眼尾一弯,带出点笑:“我没有委曲求全,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为我出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倒是你,多为自己想想。”
戚泓心中的烦躁,又被这段话给浇灭了。
徒生出点高兴来。
他愈发像只被驯服的藏獒,对着主人悄悄摇着尾巴:“我不小心撞了师兄鼻子,不如我带师兄去个地方,权当赔礼道歉?”
和平日里装出来的温和模样不同,他声音竟有些局促。
许则然听他这话,就抬眼去看他。
少年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正微微垂着眉眼等着他回答,不知为何,许则然竟看出一点乖顺来。
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他笑道:“你好不容易邀请我一次,那就走吧。”
这是领导找他交流感情来了,看来是上次跳灵舟的举动深得老板心。
许则然心中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勇敢小许,再接再厉!
*
凌云宗下不远处,便是一处热闹的小镇。
小镇被条弯弯小河贯穿东西,两人来时,已经华灯初上,河中漂浮着不少画舫。
而画舫却被水上无数的莲花灯熙熙攘攘的挤着,远远看去,竟似一条开满莲花的银河漫漫铺在了人间。
而岸边还有不少的男女,正弯腰将一个个莲花灯放入河中。
画舫中传出的琵琶小调和岸边的欢声笑语交织呼应,十丈喧嚷红尘热闹,不过如此。
许则然跟在戚泓身后,茫然的踏入了过分热闹的街道。
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比肩,在热闹的长街中穿行,周遭都是满脸笑意的姑娘公子,各个都是认真打扮过的模样。
两人走了两步,就见到一个卖莲花灯的老人,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莲花灯被铺在地上,在灯火照射下显得绮丽无比。
许则然停在了铺子前,戚泓也跟着在他旁边停下。
老人见来了客人,起身热情的招呼道:“两位公子买盏莲花灯吗?”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两排最小的莲花灯:“因是今日过节,这些小的是三文一盏,明日就恢复四文钱一盏喽。”
“过节?”许则然一怔,笑道,“敢问老先生,今日这么热闹,是过的什么节?”
老人像是很惊讶,上下扫视了许则然两圈,才道:“今日七月初七,公子不知道过的什么节吗?”
第二十章
七月初七,乞巧节。
许则然恍然大悟,明白了今夜为何如此热闹,他有些尴尬的笑道:“对不住是我忘了。”
老人干脆利落地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盏莲花灯:“既然公子记起来了,不如也买盏莲花灯,今夜将这等放到河里啊,可以被天上的神仙看到。保佑您和心上人长长久久。”
他说完,看了一眼,发现许则然旁边只有一个少年,并未有姑娘。老人卖灯多年,颇有些经验,话锋一转,又道:“即便现在没有,公子丰神俊朗,买盏灯放了,说不定这刚弯腰放了,起身便能遇见命中注定的姑娘呢。”
许则然被他的话逗笑了,他从老人手中接过灯,笑道:“您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要买一盏了。”
可那盏小小的莲花灯刚到他手中,就被人拿走了。
许则然侧目,就见戚泓从他掌心拿走了那盏莲花灯,他弯腰将小的莲花灯放回地上,伸手从里面拿了两盏最大的莲花灯。
他给了老人一大锭银子,又将其中一盏莲花灯给了许则然。
他手指修长,那最大的莲花灯放到他掌心,看上去就显得精致小巧了一些。灯火明灭照着他眉眼温和,连笑意都比平时多了些:“不用找了,我和师兄一人一盏,钱够么?”
“够够够。”老人笑的眼睛眯了起来,今晚遇上了第一个这么大方的客人,点灯的红烛,老人都挑了最大的那两块给两人,“两位公子走好,早遇良人!”
戚泓带着许则然来到了河边,源源不断的有男男女女挤在河边,每人捧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弯腰投放进河中。脑袋还要凑在一起,边投边说些或隐晦或缠绵的话。
许则然觉得自己进了一片桃花林。而他就是那个不开花的棍子精。
许是他和戚泓两个男子的搭配太过奇怪,或又是两人拿着的莲花灯比别人都大一圈。他俩一来到河边,就迎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虽说都没有恶意,但许则然还是隐隐有些无措的不适。
戚泓倒是自在,正寻找着哪里适合放莲花灯。
许则然捧着灯小声道:“是不是买的有点大了。”
这放进去,比别人大一大圈啊。
戚泓听见这话,笑道:“大点好,大点天上的神仙能一眼看到,介时就劳烦先实现我的愿望了。”
许则然好笑:“今夜这神仙可是保姻缘的,你都没有心上人,神仙看到,也没什么用啊。”
戚泓找到一处地方,那快河面现在只有零星几盏莲花灯飘着,他便带着许则然一步步往那个方向挪去:“师兄怎么知道我没有心上人?”
许则然:“......?!”
戚泓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许则然一时被震的晃了神,直到被戚泓带到了那处地方,许则然才慢慢缓过来。
他开口,喉咙不知为何有些发涩:“你心上人是谁?”
戚泓沉默了一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义不明的道:“师兄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许则然沉默。
这点倒是被戚泓说对了,许则然确实不想知道戚泓的心上人是谁。
明明是应该高兴他有了喜欢的人,可许则然却不知为何,喉咙像被堵住一样,滋生出隐忍而缓慢的疼。
“师兄,我们放灯吧。”戚泓在旁边温声笑道。
知道无缘无故的生气或委屈不好,许则然收了心中的堵塞,也笑道:“好。”
他弯腰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河中,指尖触碰到河水,一片的清明凉意。
紧挨着许则然的莲花灯,戚泓也将莲花灯放入了河中。
他比许则然早起身,等许则然起身后,一转眸,就撞入了戚泓眼中。
少年微微垂着头,望着他的眸子竟是一片澄澈笑意,他眸中映射着许则然身后的莲花河,可正中央,许则然却看见了自己。
他莫名想到了刚刚卖灯老人说的那句话:
“买盏灯放了,说不定这刚弯腰放了,起身便能遇见命中注定的姑娘呢。”
许则然逃避般的扭开头,觉得自己疯了。
他匆匆的去看河面:“看...我们的莲花灯飘远了。”
两盏大大的莲花在周遭小巧的莲花灯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似乎是小莲花灯们也知道,便熙熙攘攘的将两盏大莲花灯挤在一起,拥簇着远去。
老人给的烛火也争气,就这么绽放在花蕊上,闪着微弱却执拗的光。
渐渐的,灯飘远,便看不清了。
许则然话中含着笑:“你看,灯没灭,可见是神仙看到你的灯了,必会保佑你和你的心上人长长久久。”
说完这句话,许则然心中暗暗鄙视自己。
明明喉咙赌的很,说出的话却装出一副冠冕堂皇之感来。
戚泓却不知为何很高兴,他又看了许则然两眼:“那可真要借师兄吉言了。”
他又道:“我师兄这样说了,那天上的神仙看到了,可要让我如愿以偿。”
他这句话说时声音沉沉,竟有些威胁神仙的意思。
颇有些些少年的顽劣。
许则然被他的话弄的哭笑不得:“好了,这灯也放完了,你今日带我来,是要干什么?”
许则然道:“师兄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的带着许则然在小镇的巷子中穿行,不过一会儿,那河边的喧嚣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小巷子中终归有了些深夜的清冷,七拐八拐,戚泓带着许则然停在了一个巷子深处。
那巷子深处有一个看的不太清楚的小门面,只有一个漏风的灯笼支在那里,风一刮,那烛火被一吹,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连门面都看不清了。
可许则然一到巷子口,就闻到一阵清列的酒香。
戚泓伸手推开了灯笼旁边的看上去年龄不小的木门,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开了。
里面是一道更暗沉的烛火。
有个雕塑一般的身影,默默坐在烛火旁。
听见门被推开,那“雕塑”微微动了动,转过头来,许则然就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在戚泓身上扫视了两圈,发出一道沙哑刺耳的声音:“你个小兔崽子,一年多没来了,老子以为你死了,你存在这里的买酒钱都是我的了,没想到还活着,晦气。”
他说完,僵硬缓慢的起身,进了黑暗中,不一会儿,便踢踢拉拉的出来了。
他怀中抱着两坛还沾着泥的酒坛。
一走近,那股子清列酒香就更浓了。
他将酒胡乱塞到戚泓怀中,摆摆手:“滚吧滚吧。”
戚泓道:“银子不够了就再给我说。”
浑浊的眼睛淡淡扫了许则然一眼,没有理会戚泓的话,直接转身往回走了。
紧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掀起来的风将那灯笼一挂,烛火干脆被挂灭了。
顿时,所有的一切都陷入到了黑暗中。
许则然感受到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戚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段路我走的多,我带着师兄走。”
那声音浅浅,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许则然本想抽开的手腕静静停在了戚泓掌心,他道:“好。”
戚泓就牵着他继续往深处走,路越来越逼仄,夜色也越来越浓稠,一开始许则然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戚泓拉着他的手,到后来连手都看不见了,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时,戚泓带着他转了一个弯,转过弯后,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许则然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他怔在了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湖面,月色撒下来,一片的波光粼粼。
“刚刚这么黑,是那卖酒的设的阵,”戚泓在旁边笑道,“他这人颇为小气,需买了他的酒,破了他的阵,才允许你来的他的湖。”
许则然喃喃道:“真美啊。”
和他见到其他湖不同,这片静谧湖泊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好一疏朗之美。
湖边静静停着一木船,戚泓拉着他上了船,再送了绳索,船就慢慢的往湖中央驶去。
戚泓将手中的酒分了许则然一坛:“我以前每次挨了打,就来这里喝酒,师兄躺下试试,从这里看月亮,比别处都亮些。”
许则然依他的话躺下去看月亮,那月亮悬在夜色中,果真是更好看些。
戚泓也在他身旁躺下,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我以前唯一的一个去处,带师兄来看看。”
许则然知道他所说的挨打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口中唯一的去处是什么意思,许是月色太过温柔,许则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你以后会成为魔君,这世上再无人敢辱你欺你。
躺着颇为难动,拥抱后许则然就起身坐了起来,他刚一起身,就见远处似乎有些光亮。
那微弱的光亮飘近,竟是一盏小小的莲花灯。
小莲花灯打头,它身后无数盏莲花灯飘来。
像银河朝两人奔袭而来了。
许则然惊喜道:“戚泓,你看那里。”
戚泓起身,看到莲花灯,也笑了。
许则然一回神,就被戚泓的笑容晃了眼。
他一直以来相信原著中的剧情,原著中的戚泓强大、狠戾又喜怒无常。
可原著中却也没写,戚泓会放花灯,会挨打后来湖上喝酒,也会笑。
带点肆意的快活,可所有同样年纪长大的少年人一般。
一霎时明月寂静花灯鲜活,许则然第一次有了想不为活命,不会任务的去帮帮他的意愿。
要他无人敢辱,也要他万人景仰。
第二十一章
那一夜过得极为尽兴,两人踏着曙光回到凌云宗,修整了几日后,就开始出发去沽鹤宗。
沽鹤宗紧紧挨着荒芜域,相距不过两百多里,越往沽鹤宗走,两人看到的是越来越差的情况。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拖家带口的往他们反方向赶,浩浩荡荡的人在地面上拉成一条长长的黑线,看不到尽头。
两人御剑飞过的一些小村落时发觉,有的村落竟已经没了人,空荡的房屋坐落在那里,寂静的听不到一丝生气。
直至两人到了沽鹤宗下的一个村落,许是因为沽鹤宗的庇护,才有了些许的人气。
沽鹤宗和凌云宗一样,占据了一整片绵延山脉,山脉东边是沽鹤宗,跨过山脉,便是一片荒芜。修真界的人称之为荒芜域,魔族就栖身在荒芜域中。
两人御剑落到沽鹤宗宗门外,就呼啦啦围上来一群穿着绣有仙鹤纹宗服的弟子,各个神情冷淡,却遮不住脸上的疲惫。
有个国字脸的弟子扫视了两人一圈,看到两人身着凌云宗的宗服,便厉声道:“凌云宗弟子?”
许则然称是。
那弟子脸色并未好看起来,又喝道:“怎么证明你二人是真的凌云宗弟子?师从何人?为何现在才来,并只有两人?可有凌云宗掌门给的印鉴?”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许则然掏出掌门给的印鉴,正要一个个回答,突然从斜里插来一道声音:“莫问了,他们两人没问题。”
沽鹤宗弟子们听到这道声音,脸上顿时冰雪消融,转过身去激动道:“大师兄!”
他们口中的“大师兄”正遥遥站在山门里,怀中松松抱着柄长剑,却站的笔直。
许则然仔细一看,啧了一声。
竟是熟人。
马迟迟步履从容的从山门里走过来,他在荀令城对其他人常常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对自己的师弟师妹倒是温言细语:“他们确实是凌云宗弟子,我在荀令城时便认识了,便不用盘查了。”
他对那国字脸弟子道:“周洋,你已经守门五日了,现在下去休息。”
那叫周洋的弟子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委屈:“师兄,我不累。”
马迟迟板起脸:“听话。”
“是,”周洋只得应道,他又转身对许则然和戚泓行了个礼,“两位道友刚刚对不住了,实在是魔族狡猾,前几日竟伪装成仙门弟子混进了我宗门,所以我们对进入宗门的弟子才多有排查。”
许则然自然是说没有关系。
马迟迟嗤笑了一声,握着剑柄的指尖点了点,朝许则然一仰下巴:“行了,别在那客气了,你俩跟我来。”
他说完,转身就往宗门中走去,一群沽鹤宗弟子大声道:“师兄慢走!”
许则然和戚泓跟上马迟迟脚步:“没想到你还挺受人爱戴。”
等那群小弟子看不见了,马迟迟才露出点疲色,听到许则然这么说,他道:“借你吉言,希望把魔族赶跑后,还能有活的沽鹤宗弟子这么爱戴我。”
“你们凌云宗的弟子在西边,我也是刚从西边回来,”他脚步不停,“你们两个也不要休息了,我直接带你们两个去西边看看情况吧。”
许则然道:“多谢。”
马迟迟摆摆手:“不必。”
说是跨过山就能看到了荒芜域,可从东边到西边,御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
等彻底踏入到了西边,许则然才真正看到荒芜域是什么样子。
和沽鹤宗碧蓝的天不同,以峰顶那条线为界,东西两边的天竟泾渭分明,荒芜域那边的天与其说是天,实则更像混沌初开,一片的昏黄暗淡。
浓稠暗淡的天之下,是望不见尽头的黑色,密密麻麻的魔族从远方袭来,而这边,有无数修真界弟子发出一道道灵力,将爬上来的魔族击退。
就这么相持焦灼这,已经快半个月了。
可那魔族实在太多,弟子们击退一波,源源不断的另一波又从后面攻来,冲天的叫喊厮杀声传来,每个人脸上都有掩盖不住的疲倦。
马迟迟声音沙哑:“许则然,你看这样,我们能胜利吗?”
他没有等到许则然回答,一个脸上有着血迹的沽鹤宗弟子匆匆跑来,对马迟迟道:“大师兄,静心峰那里守不住了,谢璇师姐被魔族打伤了心脉,现在没有人顶上了!”
“等我,我去,”马迟迟收起疲惫,眉峰一禀,他给许则然指了指南面,“那里是你们凌云宗守着的地方,你们去那里就行。”
他说完,便跟着小弟子匆匆走了。
许则然带着戚泓,往凌云宗的地方走去。
凌云宗此番来沽鹤宗带队的前辈,正是钟鱼的师尊泊鸿仙尊。
见了两人,泊鸿仙尊倒是高兴,寒暄了两句,他笑道:“如果不累就去前面打魔族,打累了就下来休息,歇好了就再继续。”
因他指挥着整个凌云宗弟子,所以只简单的交代了这些,便去忙事了。好在不愧是凌云宗长老,所有的安排都紧紧有条,许则然只需要找到空缺融入进去,一切便如精密机器般运转起来了。
戚泓一路而来都很沉默,直至泊鸿仙尊走后,他才开口。
他拉着许则然去看远方,道:“师兄,看那里。”
许则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魔族下,西北方竟有个大的空缺,魔族将那个地方团团围住,凸出来了一开,从许则然这面,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戚泓温声道:“那里,就是现在魔君,这次魔族进军的指挥者。”
他声音温和,可听起来却含着无边寒意。
随着他的注视,远方的魔君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本来丝纹不动的魔族开始蠕动起来,慢慢的,那个地方裂了一条缝出来,许则然就看到了一抹血红色。
他本以为那血红是盾牌之类的东西,等他细细一看,赫然发现,那竟然是只和盾牌一样大的眼珠。
血红的眼珠动了动,隔着遥远的距离直接精准的锁定到了戚泓身上,随即,那眼珠中升腾起愤怒。
被恐怖的眼珠盯上,戚泓却是扯了扯嘴角,绽开一抹带着凉意的笑容,眼中甚至带着丝雀跃。
被压抑的嗜血,似乎才是他温凉伪装下真正的自我。
可这丝雀跃被一个身影挡住了,许则然拦在了两人中间,他对戚泓道:“我相信,只要你愿意,总能打败他。”
雀跃褪去,眼中的嗜血变成了乖顺,像被驯服的凶狠动物:“好。”
像是想被表扬的一样,戚泓道:“在渡厄崖底,我和它交过手。”
许则然果然侧眸,问道:“结果怎么样?”
原著中好像没有写这一点。
戚泓淡淡瞥了一眼远方:“结果就是它被我折了四肢,如今只能爬在那里瞪我。”
*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在沽鹤宗的修真界各宗门弟子都知道了凌云宗来了杀神——戚泓。
他来的第一天,攻打凌云宗的魔族,竟被他屠的方圆十里之内无魔族敢踏足,魔族的尸体被垒成了一个小山,丢弃在峰顶,仿佛在嘲笑着对面的魔族。
能与他比肩的,只有最近从渡厄崖底出来的那群与魔族打了一百多年交道的几十人。
被镇守在渡厄崖的叛徒在会盟大试结束没多久,便被放了出来,平反了叛徒的罪名,他们中大多数是荀令城弟子,可从渡厄崖底上来后,却全数不愿再回到荀令城。
活下来的七十三人,便直接来了沽鹤宗,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又开始了魔族的对抗。
第二日,更多的魔族对凌云宗守着的区域发起了疯狂的攻击,戚泓此举,倒一时间减轻了些许其他宗门的压力。
因此,戚泓虽有杀神之名,却无人惧怕他,各宗门弟子,见了他,都尊敬的喊声师兄。
有人担心戚泓这样受不了,许则然却无这种担心,原著里戚泓在渡厄崖底已经征服了半个荒芜域,将老魔君逼的在一小片荒芜域中瑟瑟发抖,若不是戚泓临阵受了伤,这荒芜域的主人,说不定早就是戚泓了。
而此番来进攻修真界,想必是老魔君的主意,而戚泓的手下,正蛰伏在更深处,没有动作,等待着戚泓养伤。
修真界以为戚泓是奋力杀敌,殊不知,换个角度来看,人家是在清理门口。
许则然元婴期的修为,这两日,也在场上杀了不少魔族。
可怜他虽有一身修为,可却是现代人的芯子,第一次到了最前线,用灵力牵制住了一个魔族,那魔族颇为狡猾,见许则然有些犹豫,硕大的眼睛中竟然开始流泪,充斥着恐惧。
口中竟然含含糊糊用人类的语言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许则然被这么一弄,一时竟真没下去手。
可就在那时,他瞥见了旁边一个凌云宗弟子,那弟子灵力枯竭,对面的魔族伸出爪子,毫不留情的朝他腹部刺去,即便那弟子尽力的在躲开了,但腹部还是被撕的鲜血淋漓。
许则然手中的剑利落的刺穿了他眼前魔族的脑袋。
杀了第一个,后面就简单了许多。
魔族无穷无尽,许则然杀了两日,竟也能丝毫无犹豫了。
许是他和戚泓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多能理解戚泓意思,和戚泓打起配合来倒也顺手,因此沾了几分戚泓的光,大多数的弟子,见了他也认识,能喊一声许师兄。
这次他和戚泓从战场下来,就遥遥听见一声师兄,许则然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弟子,他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第二十二章
沈水云站在远处,正朝他们挥手。
见到许则然的那一颗,沈水云差点有些不认识他了。
沈水云一直觉得许师兄是比戚师兄更好相处一些的,戚师兄虽说平日里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却不大敢和戚师兄说话。
而许师兄就不一样了,他随和、脾气好,你给他开玩笑,有时他还能配合你开自己玩笑,一副温软模样。
沈水云想大概是许师兄在凡间的家世好,被养成了这副天真的和软来。
可今日一见,许则然刚从战场上下来,手上的剑还滴着魔族的血,眉间冷意未完全消融,虽看见沈水云后绽开一抹带着惊喜的笑容,可沈水云离得远了,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许则然,哪个是戚泓。
十五岁少年稚嫩的小心脏竟生出了些许惆怅,回忆着几个月前的许则然,想起了些物是人非事事休来的诗句了。
许则然没有注意到他这敏感的情绪,手中还带着血,许则然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水云的肩膀:“你一个药峰的弟子,怎么来了?”
他和沈水云聊着天,戚泓就在旁边接过他的剑,给他擦拭剑上的学,默默跟着他。
沈水云挠挠头,嘿嘿笑道:“这几日伤亡太重,各宗就派了能治疗的弟子来救助,我是跟着来涨涨见识到,如果能帮上忙就更好了。”
许则然鼓励他:“只要你想,一定能帮上忙的。你看像我这样的,都能上阵杀敌,你十五岁就敢来面对魔族,已经很厉害了。”
沈水云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许则然一眼,笑的看不见了眼睛。
看来是他多想了,有的人也许会变了一些东西,可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变。
三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许则然带着沈水云安排好了住宿,正当一切收拾好时,院子中却闯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那弟子满脸的惊恐。见了戚泓,那惊恐的脸上又多了点隐隐的质疑,他直接越过了戚泓,去叫许则然。
“许师兄,泊鸿仙尊叫你们去见他一面,说是有事相商。”
“好,我们现在就去,”许则然答应道,见他脸色,他静了一瞬,又问道,“能不能问下是什么急事让我们现在就去?”
那弟子却支支吾吾道:“许师兄带着戚...师兄去了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转身匆匆走了。
被这么一个消息突然打过来,许则然总觉得莫名不安,他去看戚泓,就见戚泓也在看着他。
目光沉静。
许则然心中突然就静了下来,那点不安被戚泓的目光安抚,许则然与他对视,温声道:“我们走吧。”
*
将沈水云安排好,许则然和戚泓重新回到荒芜域与沽鹤宗交接处时,顿时感觉到了异样。
寂静,无边的寂静。
荒芜域那边的魔族全部停止了进攻,而沽鹤宗这边,也是气氛凝重。没有人说话,随着许则然和戚泓的到来,两方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两人身上。
准确的说,是戚泓一人身上。
在数万道魔猩红的眼睛和修者漆黑双眸的注视下,戚泓眉目如常,他微微上前一步,将许则然挡在自己身后,去望各宗长老的所在地,声音不卑不亢:“不知长老们唤弟子来是何事?”
他似乎预料到什么似的,没有加上许则然的名字。
许则然本还在猜测此番来是为了什么,一听出戚泓这句话中的意思,他心中不知为何窜气了些尖锐的怒火,明知此时发火不明智,可许则然还是上前一步:“我和师弟被突然唤过来,不知是什么事需要我们两人去办?”
听到两人的话,其他宗门的长老将目光投向了泊鸿仙尊。
毕竟是凌云宗弟子,第一个开口的,应该是凌云宗的长辈。
这边许则然这么将自己和戚泓绑定后,就敛了眉眼,不去看戚泓。
戚泓听见他这话,去看他,只看见半面的冷淡眉眼,和绷的很紧的白皙下颚。
他生气了。
明明是危在旦夕的时刻,戚泓却飘出了这点不该有的心思。
可他这么生气,戚泓抿了抿唇,竟在这一刻,生出了澎湃的,冲动而炽烈的,想去吻他的冲动。
想把这个人揉在怀里,辗转于唇。齿间。
戚泓微微动了动,又离许则然近了些。
泊鸿仙尊没有注意到底下两人的小动作,他带点琢磨意味的看着戚泓。
万人注视下,少年身形笔直,想柄不会弯折的剑。
这把剑严严实实的将身后的青年挡在后面,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人,是在他的庇护之下。
怎么会是他呢?
泊鸿仙尊想,他拢了拢手,又想起来了钟鱼给他寄来的信:
师尊,天渌仙尊怀疑戚泓与魔族勾结,弟子亦是。遂去寻曜麟石,望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寻到即回宗,师尊勿挂念。
泊鸿仙尊又将钟鱼寄来的这封信在心里背了一遍,终是冷下心肠,他道:“戚泓,你和许则然过来。”
许则然和戚泓上前。
泊鸿仙尊挥了挥手,便有弟子将他们围了起来,灵阵设起,将里面的对话隔绝了起来。
一切布置完毕后,中间的沽鹤宗掌门叹了一口气,对泊鸿仙尊道:“泊鸿,你讲事情给他们说一下吧。”
泊鸿仙尊闻言,声音沉沉,看向戚泓的目光充满着恨铁不成钢:“戚泓,本尊问你,凌云宗可是带你不薄?”
戚泓丝毫没有停顿的接下去话:“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泊鸿仙尊呵斥道,“宗门给你资源,给你名声,给你机会,让你年少成名。可你,你是怎么报答宗门的?”
他伸手去指着戚泓,怒喝道:“你个孽畜,竟去和魔族勾结!”
许则然心中咯噔一声,就去看戚泓。
他就看到戚泓听见泊鸿仙尊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来看自己,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睛里,竟第一次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忐忑。
许则然一愣。
他不会在等自己的看法吧?
许则然试探的对戚泓扯了扯嘴角,在只有戚泓能看到的视角,他对戚泓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别怕。”
果然,少年眼中的忐忑飞速消散。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可泊鸿仙尊等不到戚泓的回答,声音又提高了两分:“戚泓,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少年笑道:“没什么狡辩的,就是问一问,仙尊从哪里知道的我和魔族有勾结?是仙尊和魔族吃茶时魔族告诉仙尊的吗?”
他这话实在是狂妄至极,泊鸿仙尊被他气的双目发红,险些没维持好长辈形象。
倒是沽鹤宗掌门冷静许多,他接过话:“戚泓,魔族魔君今日给我们说。”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无比,响彻在这个小小空间内:“他说,只要我们把你交出去,魔族就可以现在退走。”
“因为,”沽鹤宗掌门微微垂首,眼中带着冷漠,“他说和你有些旧怨没有解决。戚泓,你说说,你怎么会和魔族有旧怨?”
许则然的面色随着他的话一下下变白,他没等戚泓回答,先上前一步:“仙尊怎么就这么相信魔君的一面之词呢?”
沽鹤宗掌门道:“不是本尊相信魔君的一面之词,而是魔族蛰伏荒芜域一百多年,未曾踏足修真界,为何能认识戚泓呢?”
许则然道:“戚泓曾去过渡厄崖底,渡厄崖和荒芜域想通,有魔族一直想从荒芜域进来修真界,魔族未必不认识戚泓。”
“就算如你所说,”沽鹤宗掌门冷淡的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的道,“戚泓如果是个好的,魔君既然这么说,我想戚泓自己也愿意牺牲他自己,来换取修真界和平的。戚泓,你觉得本尊说的可对?”
他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寒气,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戚泓。
一直没说话的少年淡淡笑了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沽鹤宗掌门也笑道:“那我们修真界就要去问问,怎么就凌云宗出了一个和魔君有旧怨的戚泓?你身边的人,也好盘查盘查,比如你身边这位,他是你师兄?”
泊鸿仙尊的脸色随着修真界要追究凌云宗变得越来越差。
而听到拿许则然威胁他,戚泓的笑容淡了下来。
许则然连忙道:“我不怕查。”
沽鹤宗掌门温言道:“查不查,不是你说的算,是你师弟说了算,对吗戚泓?”
戚泓倒真是点了点头,他笑道:“不如我有个主意。”
沽鹤宗掌门云淡风轻:“大可说说。”
戚泓淡声道:“我去把魔君抓来看看,让他说说,我与他到底有何旧怨。”
场上寂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嗤笑。
“戚泓啊戚泓,”沽鹤宗掌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泊鸿仙尊也呵斥道:“胡闹!”
戚泓抬眸:“等我把那东西捉来了,你们准备道歉就好了。”
沽鹤宗掌门大笑道:“好,那你现在去捉,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你要真能把那魔君捉来杀死,自能证明你没有与魔族勾结。”
戚泓点点头,转身就往灵阵外走。
泊鸿仙尊一行人坐在远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掩盖不住的嘲笑。
许则然提脚跟上了出去,就见到戚泓真的要往荒芜域去,他连忙喊道:“你慢着!”
戚泓听见他的话,转过身来,他即将面对着数不尽的魔族,可因为许则然的呼喊,眼中泛起淡淡的柔软。
许则然板着脸走进,冷声道:“你疯了?”
那魔君在无数魔族的保护下,就算戚泓能杀了魔君,可这抹多魔族,怎么会让他安然的回来。
戚泓却弯了眼,看着许则然目光含着莫名的意味,他低声道:“师兄,我马上要走了,想找你讨了赏。若我能活着回来,就当我的奖励,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也算死而无憾了,不是什么难事,师兄可不能拒绝。”
许则然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天天说些......”
可他话未说完,就僵在了那里。
他被戚泓抱住了。
少年臂膀如将他紧紧嵌在了怀中,他微微弯腰,将整个脸颊埋在了许则然颈窝处,于是,呼吸全烫在了他皮肤上。
比呼吸更灼热的,是一个吻。
那吻极轻,落在了许则然颈侧,转瞬即逝。
快到许则然差点没感受到。
等许则然反应过来时,戚泓已经纵身跳入了荒芜域。
霎时间,寂静的魔族剧烈地动了起来,无数的魔族朝戚泓扑去。
转眼间,少年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浪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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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物是人非事事休”出自宋代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
第二十三章
许则然已经站在荒芜域与沽鹤宗的交界处三日了。
魔族的数量太过庞大了,戚泓只身进去,如同汇入了海的水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许则然只能凭借哪个地方的动静最剧烈,来判断戚泓到了哪里。
老魔君缩到了荒芜域深处,整个魔族的最后方,注视着戚泓一步步靠近自己,用行动展示着自己的傲慢:戚泓只有突破了他手下数万魔族的阻拦,才能与他一战。
可戚泓突破数万魔族的阻拦后,再见到老魔君,还能又与他一战的能力吗?
沽鹤宗这边反而因没有魔族再来进攻,倒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中间沈水云来照顾许则然一次,他在旁边絮絮叨叨劝了许则然许久,说到没话说了,就见许则然瞳孔动了动,看了他一眼,缓慢道:“嗯?”
原来刚刚沈水云说的,他全没听进去。
他杵在这里,像个不再接受外界信息的精美瓷器。
沈水云张了张嘴,将想劝他离开的话吞了下去,他问道:“许师兄,你觉得戚泓师兄能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戚泓两个字,许则然的体内接受外界信息的机关似乎被触发了,终于有了点生气,他哑声道:“戚泓这么厉害,应该过两日就能带着魔君的尸体回来了。”
就这么过了两日又两日。
荒芜域像沸腾不止的开水,沽鹤宗像寂静的冰川。
许则然站在两方的交界处,定定的看着远方。
系统中间出来过一次,许则然问它:“你们就没什么大bug吗?”
系统道:【有的,你也买不起啊。】
许则然微微垂下头:“我积分买不起,但是你们要别的东西吗?”
系统问道:【你有什么东西?】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许则然眸色沉了沉,“在你们的交换条件中,我赚到的积分越多,可以换取的东西也就更多,甚至是到最后,我可以长命百岁,也是因为我完成任务后积分多,对吗?”
系统滴了一声:【是按照你这么说的,积分越多,你能得到的东西越多,包括你的寿命,这是一个奖励机制,也是激励宿主们积极完成任务的一个方法。毕竟,如果原先时代回不去了,宿主们多求的,是在这个世界长命百岁。】
许则然勾了勾嘴角,喃喃道:“这就好办了。”
系统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么好办了?】
许则然道:“如果照你这么说的,我想用我未来的寿命来换取积分呢,可以吗?”
系统:【......】
许则然见它沉默,又劝道:“照你说的,我能用积分换寿命,那我如果不贪求长命百岁,用寿命换取积分,又有何不可呢?”
系统被他这话绕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许则然甚至听见一窜紊乱的电流声过,系统才开口:【没有宿主这样做过,也没有宿主像你这么想过。】
许则然道:“那不如你就在我身上试试?看看违规不违规?”
他声音中带了点促狭的笑意:“你不会没有这么权限吧?”
系统气急败坏道:【我是我们古穿组的组长,什么权限没有!】
许则然笑道:“这不就好了,你身为组长,不能故步自封,应当带着你们古穿组勇于变通,在实践中求变化,一步步走向更强。”
刚刚还在气急败坏的系统没有被他这段恭维话给糊弄过去,它沉默了会:【你等我想想,看看此事行不行,再来告诉你答案。对了,你想用几年的寿命来换取积分?】
许则然浓密睫毛颤了颤:“我只要再活五年就够了。”
按照原著,五年后,戚泓就应当成为了新的魔君。
系统:【...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许则然笑了笑:“你好好想想,我用寿命换取积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戚泓,你看他这副样子,分明马上要死了,你的主角都要死了,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沉默的消失了。
许则然也不在意,荒芜域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他束着的发,他抬手将发拢好。指尖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颈侧。
他顿了顿,收回指尖,继续往远处望去。
魔族的骚乱越来越往里走,可许则然注视着的目光,也越来越沉静。
*
他在这个地方站了十日了,第十日的时候,里沽鹤宗近的地方,魔族已经平静了下来,像海上的浪,越往深处卷,就越汹涌。
沽鹤宗掌门在第十日傍晚时候来到了许则然身旁,面对许则然,他倒没有面对戚泓的刻薄,他像个祥和的长辈,对误入歧途的弟子敦敦善诱道:“你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已经是元婴期了,并不比戚泓天赋差。”
他温和道:“不管戚泓对你多好,他帮了魔族,就是我修真界的敌人,我对他仁慈,就是对战死在绞魔时的修真界弟子残忍。戚泓无辜,那些死去的弟子更无辜。你说对吗?”
许则然道:“仙尊说的没有错。”
“可是,”他话锋一转,“我身为一个人,是否有选择的权利?”
沽鹤宗掌门道:“自然是有的。”
许则然便对他笑了笑。
他连续十日没有休息,面上已经是疲惫至极,可这么一笑,竟带有着几分璀璨的色彩。
“仙尊站到修真界这边,我站到我师弟这边,选择不同导致立场不同,无外如是。所以我不打算说服仙尊相信我师弟,也请仙尊不必说服我抛弃我师弟了。”
沽鹤宗掌门听了他这段话,沉默了良久,拍了拍他肩膀,没有说话。
他想告诉许则然。他的选择,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
可他最终还是住了嘴。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荒芜域的深处,传来一声巨响。
伴随着巨响的,是一声愤怒的嘶吼。
许则然精神一震,挺直了身体。
沽鹤宗掌门修为比他要高许多,见此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叹道:“戚泓见到魔君了。”
那声音太过响亮,沽鹤宗这边已经有不少的弟子将目光投到了远方的荒芜域中。
不一会儿,许则然周遭便站满了人。
那怒吼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小,怒吼也变成了惨叫。
深夜看不清,沽鹤宗这边升起了一个个火把,火把发出的亮长长的蜿蜒在绵长山脉上,像一双双深夜中发光的眼睛,注视这荒芜域深处的战斗。
而魔族这边,一个个魔也都转身,望向深处。
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
寅时,夜最深的时刻,最后一声惨叫声响荡在夜色中,这声惨叫声过后,天地归于寂静。
许则然站在人群最前方,屏住了呼吸。
那寂静持续的时间不长,不过一刻,靠近沽鹤宗的魔族便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伏跪在地上,让出了一条大道,恭迎他们新的主君。
而那条路的尽头,慢慢的走出了一个身影。
他从黑暗中走出,越靠近沽鹤宗,身影被光亮照的愈发清晰。
许则然在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戚泓。
他走在魔族的拥簇,像新生君王巡视他的领地。
少年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眼睛亮的过分,他半张脸被血如泼墨一般染上了红色,衬的漆黑双眸也带了些血色。可配上他眉眼的锋利,却有股嗜血的美感。
他一只手拿着剑,另一只手,微微背在后面,拖着什么东西在前进。
随着他一步步走来,他背后的东西慢慢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相当于四五个魔族这么大的一具尸体,它已经死了,没有四肢,远远看去倒像只巨大的漆黑虫子,只有那睁着的比人还大的赤红眼睛中,闪着未消失的恨意和恐惧。
戚泓提着比他大很多的尸体慢慢走了出来,他第一眼没有去看任何人,少年还残留着戾气的眸子扫视了一圈,直至看到许则然,才找到了落脚点。
他眼中戾气散去,朝站在人群前方的青年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步一步的,坚定的朝他走去。
他左手一甩,身后已经死透的老魔君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狠狠地砸在了沽鹤宗掌门面前。
戚泓踏着那道自己砸出来的声音,来到了许则然面前。
他带着激战后的热气,将在这里等了十日,血液都要冷过去的许则然烫回了人间。
许则然眼睫一抬,就撞入了滚烫的眸中。
戚泓笑了笑,声音沙哑:“师兄,奖励很管用。”
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许则然的耳尖,霎一下便红了。
沽鹤宗掌门这时反应了过来,震惊道:“你真把它给杀死了?”
戚泓抬眸:“杀了,仙尊道歉吧。”
沽鹤宗掌门沉默了一瞬,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终究是开口:“是我不对,误会你和魔族勾结了。”
戚泓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给我道歉干什么?”
他抓住许则然的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前,认真道:“给我师兄好好道歉。”
沽鹤宗掌门:“......”
他有什么好跟许则然道歉的?!
“是不是你在上次说,我师兄想干什么,不是他说的算。”戚泓问道。
沽鹤宗掌门回想了一下,想到了他那日说的话。
“查不查,不是你说的算,是你师弟说了算。”
沽鹤宗掌门:“......你去杀魔君,就是为了这个?”
戚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温声重复了刚刚的要求:“快道歉。”
他那架势,似乎沽鹤宗掌门不立马道歉,下一秒他就能上前将他跟魔君一样宰了。
沽鹤宗掌门只能对许则然道:“对不起,我不该因为你是晚辈,便对你不在意。”
许则然被这个情况整懵了,听见道歉,就下意识的要说没关系。
却见戚泓阻挡住了他。
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就对了,我师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天底下,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许则然听见这句话,说出去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正要回头去看戚泓,就感受到肩膀上突然多了个脑袋。
随着周围的惊呼声响起,许则然转身,就见戚泓栽到了他怀里。
似是十日十夜未合眼的猛兽,回到了栖息之地。
第二十四章
戚泓在许则然怀中晕了过去。
许则然慌张的将他背回去安顿好,又请了凌云宗药峰的弟子来给他治疗。
天光渐亮,药峰的弟子将他的衣裳脱下来,许则然才真正看清戚泓伤的有多重。
他上半身已经没有完好的大块肌肤,身上到处是被魔族撕裂开的口子,特别是肩膀处的一块,已然能隐隐看到里面的骨头。新伤旧伤交杂在一起,看上去异常恐怖。
就连来给他治疗的药峰弟子,都奇怪道:“戚师兄新伤也就罢了,这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陈年旧伤呢?”
只有许则然知道他的这些伤口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带给他的。
他已经多日没合眼,但还是守在戚泓窗前,闻言温声道:“麻烦王师弟来为我师疗伤了,他平日里不太爱惜自己身子,若有什么陈年旧伤带来的遗症,如果能治疗,我还想麻烦王师弟帮我师弟治治了。”
王师弟听完连连摆手,忙到:“戚师兄杀死了魔君,使魔族退回了荒芜域深处,是整个修真界的功臣。我给他治伤是求之不得。”
“不过,”王师弟挠挠头,“戚师兄虽说受了这么多伤,倒是没留下来什么病,这次也是,他是内伤过重外加失血过多,才晕倒的,不过他这次内伤确实需要好好养养,每日按时吃药,才能恢复过来,不断了修炼根基。”
许则然将他说的话好好记在心中:“劳烦王师弟多费心了。”
“无妨无妨,”王师弟道,他说完这句话,又看了许则然一眼,道,“不过许师兄,你也先去休息休息吧。”
他这许师兄脸色,比床上躺着的戚泓还要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许则然感谢他好意:“我知道了,我等戚泓醒来,就去休息。”
他这一等,又是三日。
许则然支着胳膊坐在戚泓床头,有时会断断续续眯一会儿,但也不敢眯久了,他把一只手搭在戚泓手上,想着如果戚泓醒了,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期间沽鹤宗掌门来过一次,除此之外便是沈水云了。
沈水云是来告别的,魔族已经褪去,这里不再需要其他宗门弟子的驻守了,于是各宗门弟子便也都启程回宗。
至于接下来怎么与魔族交涉,需等到各宗门协商后,再来定夺。
而沽鹤宗掌门来的目的却是简单,只是告诉许则然,请戚泓放心的在这里养伤。等养好了,再回去凌云宗也不迟。
许则然只是答应着,等戚泓醒了,他自是要找戚泓商量的。
如按照原来的剧情走下去,戚泓此番来荒芜域,便是不会再回凌云宗了。他该是回去荒芜域,成为魔族的新魔君,等五年后成长的足够强大,再次回凌云宗,便是找楚云留算总账了。
而先下老魔君被杀,魔族似乎也对戚泓俯首称臣了,正是戚泓成为魔君的最好时机,许则然站在戚泓的角度一想,实在想不出戚泓还有什么回凌云宗的必要。
戚泓是在一个早晨醒来的。
彼时许则然正撑着下巴假寐,手搭在戚泓手背上,窗外阳光温软,从窗棂中溜进来,照的房间内静谧一片。
就在这是,许则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手握住了,他一激灵,睁开眼,就见戚泓正在静静望着自己。
许则然一瞬间有无数话想说,可最终没有说出口。
良久,他坐在温暖阳光里,朝戚泓露出一个笑来:“我去给你拿药来。”
他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喉咙哑的厉害,可戚泓醒来的喜悦冲淡了一切,许则然不在意的笑笑,起身给戚泓端来了药。
那药一直被放在小火炉上煨着,许则然一刻不敢怠慢,于是拿下来时,还是温热的。
他扶着戚泓半坐起来,将药倒进白瓷碗中,又准备好小勺,亲手递给了戚泓,温声道:“喝吧。”
步步妥帖至极。
戚泓手里端着碗,可眼睛却一直在许则然身上,直到许则然让他喝药,他才咧开嘴:“这是师兄给我的奖励吗?”
他刚醒,声音中还带着喑哑,可不止为何,出口的话却带着一股子缠绵。
许则然一腔戚泓醒了的欣喜被这句话弄的无措了起来,勉强稳住心神,许则然面无表情:“你要不喝,我就把这药倒了去。”
戚泓立马低头去喝药。
许则然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可放在膝上的指尖到底无意识的蜷缩了起来:“你老实告诉过,你是不是修魔了。”
正在喝药的戚泓动作挺住了,他抬起眸来去看许则然。
青年坐在背光处,一张脸被纸都白,只有眸子一点漆黑,泛着温润的光。
药是极苦的,可这一刻,戚泓却觉得口中泛起比药还要涩的苦。
他平日里装的那一副温良壳子到底使不上了,他想干脆的说出来,可又怕说出来后许则然的反应。
戚泓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许则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到最后,戚泓在这样的目光中丢盔卸甲。
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但这也足够了。
许则然心下一松,戚泓没有骗他,这是一个好兆头。
于是他又放柔了声音,道:“你修魔,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罪。修魔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心存善念,修魔也不过是另一种修炼方式。”
“我只是想问,”许则然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戚泓被他这段话打的猝不及防,良久才明白了许则然话中的意思:“师兄不怪我修魔?”
许则然疑惑道:“你修魔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别人,我怪你干什么。”
戚泓就笑了,他回答了许则然的问题:“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果我接下来回凌云宗呢?”
“我跟着师兄回凌云宗。”
许则然否决道:“不行!”
戚泓疑惑的看向他。
许则然道:“你应该去荒芜域,成为新的魔君。”
他道:“你既已经修魔,又刚杀了老魔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趁你在魔族声望正高,当上魔族的新魔君,掌握魔族。”
戚泓望着他:“我当上魔君后,干什么呢?”
“你只有当上魔君了,才有底气回凌云宗,找楚云留报仇!”许则然正经道。
戚泓听见他这话,慢慢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旁边,他直起身子:“原来师兄知道我一直想做的事。”
许则然想我当然知道,他看到第三百多章的时候就知道你要找楚云留报仇了。
戚泓紧接着说道:“我以前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却又更想要的东西了。”
他以前生命中只有仇恨,可如今有了许则然,仇恨对于他来说,竟不比许则然带给他的快乐更重要了。
再者,他想杀楚云留,自己就可以杀,不需要依靠什么魔族。
许则然苦口婆心半天,戚泓还是坚持要跟着许则然回凌云宗。
许则然无法,最后道:“我实话跟你说,我并无在凌云宗久待之意,你就算跟着我回凌云宗,我可能不久之后也会离开。”
他没有骗戚泓的意思,按照他的计划,戚泓此番去了荒芜域,他也就没了在凌云宗待下去的必要,天大地大哪里没他的安身之处?
戚泓柔声道:“介时师兄去哪里,我跟着去便是了。”
许则然道:“可我想让你去接管荒芜域。”
迟早魔族要有个魔君,给别人当还不如给戚泓当。
“那我去当,”戚泓答应的轻巧,“但不是现在。”
魔君他什么时候都能当,但他现在更想和许则然在一起。
少年心动,心中的欢喜快要溢出来,只想天天看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哪里会在意当什么魔君。
于是当许则然要动身会凌云宗时,身边跟了个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戚泓。
沽鹤宗不复前几日的慌乱,魔族的退却给了它良好的修整时间。许则然和戚泓离开的低调,可等两个回到凌云宗的时候,迎来的确实盛大而热烈的欢迎。
这欢迎主要是给戚泓的,许则然自然是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他看到亲自站在宗门外迎接的掌门时,便伸手一推,将戚泓推进了为他欢呼的人群中去。
许则然站在人群外围,静静看着戚泓接受欢呼。他耳边充斥着“少年英雄”、“前途无量”之类的词语。这让他也微笑了起来。
十七岁,杀魔君,救了修真界,他的师弟确实担得起名扬天下。
无数人拥拥挤挤的拥簇着戚泓,进了宗门,宗门大殿上也设了宴。
好酒好菜,热闹非凡。
庆祝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掌门还念着戚泓伤势未好,便想着提前结束宴会,放他回去好好休息。
正当他从主位上起身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大门被推开。
所有人都往门外望去,就见有道风尘仆仆的身影站在门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而他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
清冷的如万年不化的冰雪。
泊鸿仙尊见到那道身影,惊喜的喊道:“钟鱼!”
第二十五章
钟鱼回来了。
他站在大殿门前,高耸的门衬的他身形极为渺小,可他一步步走来的沉闷脚步声却响彻在大殿上。
他后面跟着的身影脚步声倒是极为轻巧,给大殿中带来一股冷意。
是楚云留。
自泊鸿仙尊喊过那声钟鱼后,大殿中的众人不止为何同时陷入一种沉寂之中去了,寂静快速蔓延了整个大殿,只有钟鱼的脚步声回荡在殿中。
他一步步走到了殿中央,仰头去看掌门。
而楚云留继续往前,直接坐到了掌门旁边的一个空着的一个椅子上。
许则然看清了钟鱼的面容。
他一看便知经过了长途跋涉,行走间带点风尘仆仆。肤色被日头晒的更深了些,眉眼也被风霜浇灌出了点稳重,不需刻意板起来脸,也有了大人的样子。
吴青岚身为掌门,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回来啦?回来就好,你师尊念叨你好多次了。先坐下来歇歇,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你回来的正是好时候......”
他的话被钟鱼打断,少年开口,声音凌厉:“掌门,我此番回来,是为了揭发一人修魔,并且我也掌握了证据。”
他说完这句话,一转头,直勾勾地看向戚泓。
修魔之事这个时候正是敏感话题,他这么一说,再这么一看,殿上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戚泓。
许则然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他就说,不该让戚泓回凌云宗。
吴青岚听见他的话严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如果没有完全的证据,便是诬陷同门。你便是有证据,怎么能证明你的证据是真的?”
“本尊证明。”
一道声音穿来。
喧嚣的大殿因为这道声音又一次沉寂下去了,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发声的人,一双双眼中含着汹涌波涛。
吴青岚声音中也含着不可思议:“天禄......”
楚云留淡淡的勾了勾唇,他平日里不常笑,这么倏尔一笑,像冰峰化雪,春花盛开:“本尊的弟子修魔,本尊揭发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众人:“......”
竟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钟鱼这时又开口了:“掌门,你不如先看看我的证据。”
吴青岚终是叹息一声:“那便看看吧。”
钟鱼便摊开手掌,他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块褐色的石头。
“耀麟石!”
有弟子看清后,惊呼道。
“弟子会盟大试结束后,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宗门,便是因为去寻找这最后一块没有被找到的耀麟石,”钟鱼笑了笑,“最终这块耀麟石还是被我找到了,于是我走遍戚泓走过的地方,也到了渡厄涯底,记录下来了戚泓修魔的样子。”
他说着,便想催动手中的耀麟石。
可还未实施灵力,那道耀麟石便被一道灵力打中,斜飞了出去。
戚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都开始放我修魔的证据了,也不问问我呢。”
他本是这个宴会的主角,因此被安排在了最好最显眼的位置,此时他一发声,众人朝他望过来,不像是责问,倒显得像是拥簇着他发言了。
特别是这个发言人此时还是一片的云淡风轻,仿若丝毫不知道自己如果被证实修魔,将要面对什么一样。
他笑道:“不用什么证据了,我确实是修魔了。”
这句话将整个宴会的气氛哄到了高潮。
屠魔英雄原就是恶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就是吴青岚也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整个殿中,只有楚云留的许则然两个人与众不同。
一个笑的痛快,一个心急如焚。
*
短短几个时辰,戚泓修魔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凌云宗。
一晃五日过去。
自从宴会那日吴青岚将戚泓押走,许则然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不知道戚泓被关到了哪里,不知道戚泓回被怎么样对待,他身上伤还未好,许则然不敢细想下去。
凌云宗倒是没有拘着他的行动,于是在这五日里,他将整个凌云宗都翻了一个遍,可到底没有找到戚泓被关押在哪里。
第六日的时候,吴青岚昭告了全宗门,戚泓确实已经在修魔,凌云宗决定于三日后会将他送到贺泣牢中。
贺泣牢是比渡厄崖还要恐怖的存在,那里关着整个修真界穷凶恶极之徒,进贺泣牢者,需先除灵根。
许则然日夜不停的翻遍了凌云宗,也没找到戚泓在哪里。
整个凌云宗,只有一处,许则然还未去过。
楚云留的院子。
他于吴青岚昭告全宗门的那个晚上,和系统达成了协议。
许则然将作为第一个试验品,用以后的寿命换取积分,系统给予他bug,让他来完成他想要的目的。
系统是这样说的:【我们经过开会研究,发现你为我们古穿组开阔了一条新道路,我们发布任务宿主完成任务固然是一条方法,可是为了更多可能,我们决定开放一种权限,在一部分小世界里,我们将允许宿主用寿命换取捷径,看看这个权限一旦开启,又将迸发怎么样的故事。】
系统道:【毕竟支撑宿主完成任务的重要原因就是寿命的长短,怎么样的诱惑,会使宿主像你一样,放弃寿命也要得到,这很有意思,也是我们不理解的。】
许则然想不但你不理解,他也觉得自己疯了,要为了戚泓只让自己再活最后五年。
许则然道:“我只能再活五年了,戚泓的善念值甚至还是负数,我的任务算不算失败了?我任务失败会对戚泓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系统让他不用担心:【现在你这个小世界是第一个我们开放权限的世界,所以原先的任务也有所转变,你只管做你的事情,我们也想看看,你到底要用寿命换取些什么。】
听了它的话,许则然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因为将五年后所有的寿命都换取了积分,所以积分数量太过庞大,现在的许则然,几乎可以是为所欲为。
他先是用积分解了自己体内楚云留给他下的蛊毒,又用积分换取了一个能隐藏自己身形的仙器。
趁着夜色正浓,许则然溜进了楚云留的院子。
他在院子中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楚云留的身影,系统告诉他,楚云留正在主屋。
于是许则然便绕过主屋,俯着身子将其他屋子都逛了一遍。
终于在逛到最后一个屋子的时候,许则然发现了给关在里面的戚泓。
他被条锁链捆着四肢,摆了个跪坐的姿势锁在屋子正中间,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有两个铁钩穿过了他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链子上。
少年微微垂着头,深色不明。
许则然心中一紧,正门被锁着,他正要翻窗进去,就见屋子中的戚泓抬头,与他对视上了。
许则然连忙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戚泓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许则然翻窗进去,来到他身旁,低声问道:“他们对你做什么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边问边去解捆着戚泓的链子,幸好这只是普通的铁链,没设什么法咒,许则然解起来相对比较简单。
到最后,便只剩下戚泓两个锁骨上的铁钩了。
这玩意不好弄,许则然示意戚泓将头趴在自己肩膀上,他手从戚泓背后绕过去,缓缓的将铁钩推出去他体内。
戚泓就这么趴在他颈边,低声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是把我灵根给挖了,没有什么的。”
许则然拔铁钩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没事,我们现在修魔了,要这灵根也没什么用处了。”
戚泓笑了,温声道:“若是被别人听见师兄这番话,师兄说不定也要落到我这个下场了。”
许则然无所谓道:“落就落呗,反正我对修道成仙没什么兴趣。”
随着戚泓的闷哼,许则然将两个铁钩从他体内拔了出来,血不可抑制的留了出来,许则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戚泓:“这里面是止血的药,你快吃了。”
戚泓听从他的话,吃了药,没过一会儿,伤口处果然便不再流血。
许则然就道:“我们快走吧。”
戚泓点了点头,想直起身子,却一晃,一头向地下栽了去。
许则然连忙接着他,他看着怀中晕了的戚泓,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了下来。
计划成功了。
看来戚泓对他还是有点信任度的。他给的药他全数吃下,并未有疑。
许则然将戚泓背起,出了楚云留院子,又一路往下,一直出了凌云宗大门。
回忆着原著剧情,许则然从戚泓腰间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竹笛,那竹笛极短,只有几寸长,握在掌心中,小小巧巧的一根。
许则然将竹笛放到唇边,吹了吹。
竹笛并未发出声音,可是不过几个呼吸间,前方的树林动了动,有个一身黑衣的人从林子间出来了。
他在远处静静看着许则然。
许则然看到他,心中稍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叫陈散,被镇守在渡厄崖下的“叛徒”之一,在渡厄崖下归顺的戚泓,至此对戚泓忠心耿耿,护戚泓当上魔君,是戚泓成为魔君后的左膀右臂。
许则然道:“我是戚泓师兄。”
陈散嗯了一声,声音阴沉:“主上提起过您,说您可信。”
许则然道:“知道我可信就好,你过来。”
陈散往前走了走,来到许则然跟前。
许则然将背着的戚泓交给他,道:“事不宜迟,你背着戚泓回荒芜域,越快越好。”
陈散点了点头,不多废话,背起戚泓就要走。
许则然喊住了他,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他:“等到了荒芜域,把这封信给戚泓。好了,快走吧。”
第二十六章
等戚泓被背走后,许则然站在原地伫立良久,趁着月色回了凌云宗。
他没有回去青霭峰,而是去了泊鸿仙尊的金屏峰。
钟鱼作为泊鸿仙尊的亲传弟子,有着一个自己的小院子。
许则然站在院门前,敲响了紧闭的院门。
院门厚重,沉闷的敲门声响彻良久,里面还是没人回答。许则然耐心很足,他就这么一下下敲着,不轻不重,丝毫没有急躁的样子。
许久,院子中穿来一声叹息,钟鱼的声音传来:“许师兄进来吧,院子门没有锁。”
敲门声停了下来,许则然收回手,隔着门笑着答了声谢:“多谢师弟,我进来了。”
他推门进去,院子被月光照的亮堂一片,青石砖闪着幽幽月光,钟鱼站在院子中一石桌旁,竟是穿戴整齐,一副没有睡的模样。
许则然将门关上,转过身来,笑道:“这么晚还没睡呢?”
钟鱼微微低着头,腰间握剑的手攥的紧紧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声道:“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倒是丝毫没有大殿上的凌厉了,依稀能瞧见会盟大试时候的少年模样。
许则然弯着眸子,温声道:“你给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今夜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走到钟鱼旁的石桌上坐下,夜深露寒,石桌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许则然手搭在上面,却未觉到霜的寒冷。
他朝钟鱼道:“我今夜来,是为了求你件事。”
钟鱼被他这话说的一怔,也坐下来:“许师兄要求我办什么事?”
许则然笑了笑:“我想借你手中的耀麟石一用,去办个事情。”
他道:“我师弟修魔之事我不怨你,但他修魔之事公之于众了,我便也想让他为何修魔的事情给大家看看。”
钟鱼闻言沉默,良久,他才从怀中掏出耀麟石。
他将耀麟石放到两人中间的石桌上,可拢在耀麟石上的手却未放开,他声音执拗:“许师兄是要给戚泓讨回个公道?”
许则然笑道:“也算是吧。”
罩在耀麟石上的手被挪开了,钟鱼将耀麟石往前推了推:“我揭发戚泓是魔修,全宗门站在我身后。可许师兄帮戚泓求公道,只怕前方有万山险阻。”
他去历练了一次,讲的话倒是多了。
许则然将耀麟石拿回来,它刚被拿出,还未沾染夜的凉,存了些许温度。许则然冰凉指尖碰上它,似乎才感受到一些暖来。
他答道目的,站起身来,月光明亮,给他的笑容镀上了层冷清意味:“万山险阻,如若试试,说不定会发现不过如此。”
山来,他便踏山。浪来,他便斩浪。
这世上最难的险阻早已横挡在他面前,他要于无生机处,给戚泓求出个公道来。
许则然拢了拢袖子,刚刚那股子迸发的狠戾之气便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来:“我先走了,耀麟石过两日便会归还给师弟,师弟早点休息。”
他说完没等钟鱼回答,便要推门出去。当手碰到门的那一刻,被钟鱼喊住了脚步。
钟鱼在身后道:“师兄,我爷爷被魔族所杀,自我懂事起,父母便教我见魔族必除之,因此我揭发戚泓,是为了我心中的公道。许师兄在会盟大试期间对我多有照顾,我们虽走道路不同,但我也在此祝师兄求得自己心中的公道。”
许则然顿了顿,背着他摆了摆手,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月光如洗,他带着耀麟石回到了他和戚泓住的院子。
戚泓的房间还是一如往常,干净朴素到不像一个未来魔君的住处。许则然拿着耀麟石,放到了戚泓床上。他指尖微动,往耀麟石中注入了一点灵力。
随着灵力的注入,本来平平无奇的耀麟石越来越剔透,散发出温润的光。几个呼吸间,耀麟石开始在戚泓床上滴溜溜的转圈,随着他转圈速度的加快,床主人在这个屋中发声的一切在空中慢慢显现。
那是一个小孩。
十岁的模样,一身崭新的凌云宗蓝白袍子,从门外探头探脑的进来,满眼好奇的张望着屋中的一切。
许则然看着,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是小时候的戚泓。
小戚泓进了屋,后面进来一个人,是个陌生的师姐,师姐对小戚泓道:“这就是青霭峰了,这以后是你的房间。天禄仙尊在闭关,你新入门,就在这里等着他,每日有弟子来给你送饭,等仙尊出关后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小戚泓点点头,声音稚嫩:“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他眉眼精致,惹得师姐弯了弯唇:“我先走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等带路的师姐走后,小戚泓又将屋子翻了一遍,床铺看看,柜子打开瞅瞅,连窗户都不放过,推开又关上,满眼的好奇。
许是累了,翻完一圈后,小戚泓就乖乖的往床上一座,扭头去看窗外的竹林。
画面是立体的,显得整个回忆栩栩如生,见小戚泓坐下,许则然就跟着坐在了他旁边,支着下巴去看他。
小戚泓满脸严肃,眉间却有着淡淡的开心与期待。
许则然伸出根手指,去点他的眉心,可手指却直直的穿过了他的眉心。
终是触摸不倒。
许则然收回指尖,在空气中虚虚擦了擦。
他心神一动,这幻境中的时光就飞速过去。
转眼间一月过去,小戚泓生生在屋中坐了一月,他还未入道,无法打坐修炼,便每日坐在床上看窗外的竹林,生生捱过了这一个月的时光。
终在一个早晨,小戚泓的房屋门被推开,白衣如雪的仙人进了屋子。
彼时小戚泓正趴在窗户上假寐,听见推门声,他回身看,就见到楚云留正清清冷冷的站在不远处。
小戚泓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对面这人是他的师尊,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喊到:“师尊好!弟子戚泓,拜见师尊。”
他照着入宗门时学的礼仪,认认真真的给楚云留行了一个大礼。
他年岁尚小,可行的礼却让人瞧不出差错。
按理说,是个怎么瞧,都让人心生欢喜的孩子。
可楚云留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他见到小戚泓灿烂的笑容,甚至皱了皱眉头,冰冷道:“不准再笑了。”
他见到戚泓第一句话,是让他莫再笑了。
小戚泓被他这副话给吓到了,他慢慢敛起脸上的笑容,可并未完全压下去。他觉得可能是刚刚那样笑太过没有仙门规矩,于是便换了个温和的笑容,眉眼处依旧含着兴奋。
可楚云留并未缓和脸色,他声音如寒冰,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是双灵根?”
小戚泓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不知为何楚云留为何这么不高兴,他有些无措,低声道:“是,弟子是雷火双灵根。”
他声音很低,似乎有着雷火双灵根是他的错一般。
许则然在旁边看着,心都要攥起来了,他蹲到小戚泓身前,想将小戚泓挡在自己身后,可这幻境中发生的是过往既定之事,他这么做不过是徒劳。
所有的一切按照既定事实发生着。
楚云留听到戚泓说自己雷火双灵根,眉间的不耐终于淡下去了,可面色依旧如寒霜:“到床上躺着去,让本尊看看。”
小戚泓见他没有不耐烦了,刚刚消失的笑容又重新出现,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去床上,但他还是乖乖听话上了床,边上他边小声道:“师尊,掌门说我是这辈弟子资质最好的,所以选给师尊做弟子。”
楚云留没理会他这句话,他见小戚泓在床上乖乖躺好后,随手丢了个禁锢咒,小戚泓便不能动了。
被禁锢着身形,小戚泓也没有反抗,他见楚云留一步步走来,乖巧道:“师尊想要弟子干什么,说便是了。”
身后,许则然已经见到楚云留握着的匕首。
即便是徒劳,他还是上前,立在小戚泓身前,试图阻挡住楚云留前进的步伐。
终归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画面,即便是心里有准备,可许则然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他看见楚云留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捅进了小戚泓的心窝,小戚泓由最初的乖巧,到震惊,再到痛苦挣扎,都没有让楚云留挺住动作。
似乎是烦小戚泓叫喊的吵,他随后掐了个诀,小戚泓便再也喊不出声了,只有眼泪一直留下来。
楚云留碾碎了他一点雷灵根和火灵根,心满意足的出了屋。
他没有给戚泓解咒,于是戚泓便受着腕心之痛,一直捱到了两日后咒自行消散。
许则然颤抖着双手,将时间往后调。
他看见接下来的许多年,戚泓被楚云留一次又一次的剖开灵根。他再没了最初的期盼之色,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戚泓从恐惧到麻木,再随着岁月的增长,给自己铸就了个温和壳子,将所有的痛苦与扭曲,隐藏在温和笑容之下。
幻境十几年转瞬而过,而现实中中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许则然用了两个时辰,窥见了戚泓过往十几年间的痛苦。
并用耀麟石,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
等他从幻境中出来时,天正欲曙。
他握着耀麟石,拭去了满面泪水,一步步朝大殿走去。
青年面色惨白,唯有眸子中燃着汹涌怒火,像隔了几十年光阴,从地狱中爬出来复仇的厉鬼。
第二十七章
辰时一刻,是凌云宗弟子早课时间,所有弟子在宗门内最大的演武场打坐半个时辰,用天地灵气洗净体内一晚的浊气,再各自去修炼。
因此,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魔族战事褪去,悬在每个人心头上的利刃被拿开,近来几日早课大家都颇为兴奋,再加上宗门内天禄仙尊亲自揭露他亲传弟子修魔这类八卦,给早课增添了不少别样光彩。
因众人颇为骚动,为了使大家静下心来。吴青岚身为掌门,这几日的早课都亲自坐镇,带着凌云宗弟子们修心,告知他们修道方才是正道。
今日也是个艳阳天,早课马上就要开始,吴青岚坐在上面,众弟子坐在下面。掌门在上,倒没有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坐在前方的弟子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掀起一阵喧嚣来,一个个伸着脖子,都往演武场的入口处瞧去。
吴青岚背对着入口处,只当是他们少年心性,轻呵道:“早课马上开始,还如此喧哗,还有没有半点修道之人的坚韧心性了?”
有弟子指了指入口处,小声道:“掌门,你看后面。”
吴青岚回头看了眼入口处,不由得呼吸一滞。
演武场在山顶,因此入口是个上坡路,此时,一白衣墨发的人正从远处走来,随着他走进,慢慢显现出他的身形来。
他手中提着一个剑,剑尖逶迤在地上,划过一道笔直的线。他背挺得极指,面色却惨白,但长眉入鬓,眸目漆黑温润,黑白交错间,倒是中和了点惨白带来的柔弱感,凭舔了点凌厉。
吴青岚皱了皱眉。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
戚泓的那个师兄,一直跟在他身边。从会盟大试回来后,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被戚泓庇护在羽翼间,如今身边没了戚泓,倒像只被大雨淋湿了方向的鸟。
吴青岚对许则然的印象只有两个。
他知道许则然父亲在凡世间富可敌国,可以花人脉和手段将小儿子送到天禄仙尊门下当关门弟子,在吴青岚看来,这实属荒唐,凡世间的庸人们就是这般,有了一样,便生出许多妄念,要了钱财,又要修道换来的寿命绵延。
吴青岚冷哼一声,许则然这样的人,最好的结局不过在人世间富贵一生,非要入道,活该沾染了戚泓这样的魔头,落得个这般结局,如丧家之犬。
另一件事则让吴青岚觉得这许则然也不是他表面上看上去的温和无害,他那易容之术,不知为何瞒过了凌云宗上下,还有那伪装修为的手段,直至回到了凌云宗,吴青岚才真正看清他是何模样,有何修为。
想到这里,吴青岚对从远处走来的许则然多了些警惕,待许则然走近了,他冷声道:“许则然,你这副样子,还拿着把剑是什么意思?”
许则然一身被夜色浸润出的寒霜气,闻言倏尔一笑,可这笑却未冲淡丝毫他身上的凌厉之气:“我来给掌门还有诸位同门看样东西。”
演武场诸多弟子的目光刷刷的投放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眼中都含着些跃跃欲试。
吴青岚眉心一跳:“有什么东西要看私下给我看便是了。”
许则然将剑随手插在身前,挽起袖子,露出了耀麟石:“我觉得还是让大家评评理好些。”
耀麟石已经在他掌心开始打转。
吴青岚心下一惊,直起身来,就要去夺耀麟石。
却只见许则然深处手指点了点身前的剑柄。
那柄普通的剑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灵气,灵气席卷开来,吴青岚竟一时近不了许则然的身,他被挡在外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则然手中的曜麟石开始显现画面。
系统在许则然脑中洋洋得意道:【真正的外挂使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许则然笑着回它:“非常不错,希望等会儿也能这样。”
系统:【瞧好吧您。】
演武场的动静太大,在演武场上早课的弟子们都被这阵仗吓的一个个都噤了声,只一个个瞪着双眼往这边瞟。
场上动静也惊动了其他人,泊鸿仙尊的声音远远传来:“掌门,发生什么事了,动静这般的大。”
他御剑而来,身后跟着钟鱼。
吴青岚脸色难看,等他走进,低声道:“坏了事了。”
许则然倒是来者不拒,他笑道:“正好人来齐了,那就都给我师弟做个见证吧。”
他手中的曜麟石已经开始播放画面,楚云留和小戚泓出现在画面中。
曜麟石显现的画面跟许则然心神而动,他将枯燥的等待掠去,只留下了楚云留对戚泓的虐待,可仅仅是虐待,都播放了近一个时辰。
一场场画面过去,戚泓受到的虐待展露无疑。
许则然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
画面播放完毕后,是良久的沉寂。
泊鸿仙尊看看许则然,又看看吴青岚,头摇了两三次,也没有摇出来一个字,他最终狠狠地一叹气,拉着钟鱼躲到了后面,独留吴青岚一人和许则然对峙。
吴青岚深吸一口气,道:“许则然,这其中......”
他话还未说完,天际处便显现一个白衣身影,一道冰冷声音传来:“许则然,是不是你私自放了戚泓?”
得,正主来了。
吴青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许则然倒是露出一个笑来,他仰头喝楚云留对视:“师尊没有亲眼见到,怎么就认定我将师弟放走了呢?”
楚云留在许则然面前落定,眼中罕见的浮现出怒火。他持着剑,剑尖指着许则然:“你私自放走戚泓,该当何罪?!”
他话说完,就被吴青岚打断了:“你先回去,戚泓逃走之事,我们等会儿再说。”
他现在只想让楚云留离开这是非之地,竟是连戚泓莫名其妙不见了都顾不得了。
楚云留自小的要求都没被吴青岚拒绝过,现下听吴青岚这么一说,眉毛一扬,对着许则然的剑尖就指向了吴青岚:“师兄这是何意?”
他与吴青岚是同门,此时气急攻心,连师兄都喊了出来。
许则然微微笑道:“掌门是何意,自然是师尊怎样对待戚泓的事情暴露了,师尊如今在这,妨碍掌门编排理由了。”
吴青岚怒道:“许则然!”
许则然满脸畅快笑意:“掌门骂我干什么,与其骂我,不如好好问问你眼前这人,都说仙门之人修道,心怀苍生满心怜悯。可我师弟入了凌云宗,没一日感受到过善意,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倒想问问掌门,如何有脸面命我师弟给凌云宗效力,又有何脸面除他灵根,说他入魔?”
楚云留这时看众人反应,也明白了发生何事。
他站在那里,眸光闪了闪,竟往吴青岚身边一站,喊了句师兄:“师兄。”
似乎他这么一喊,接下来的所有吴青岚都会替他面对似的。
可吴青岚真就眉毛动了动,往前踏出来了一步,对许则然道:“天渌这么对戚泓是不对,可戚泓入魔也是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戚泓找回来,你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在宗门中如何立足?”
他口气带着劝诫,望向许则然的目光像望着迷途羔羊。
许则然笑了:“谁说我以后要在宗门中立足了?”
他道:“解决完我师弟的事,我至此便与凌云宗无关了。”
吴青岚听到他这话,诧异道:“你可知凌云宗弟子要从凌云宗离开的代价是什么吗?”
凌云宗弟子受凌云宗庇护,凌云宗助之道,若想离开,需剔除灵根,将所学尽数还给宗门。
许则然自然是知道的。
可他还未说话,吴青岚身后的楚云留就道:“他既然要离开,本座就帮他剔灵根。”
他话音刚落,没等得其他人反应,就抽出剑朝许则然袭来。用出这一剑楚云留使出了全部力量,竟存了杀心,哪是来给许则然剔除灵根的。
许则然看见楚云留向自己袭来,对系统道:“麻烦了。”
系统道:【你只管上。】
两道剑气相撞,许则然竟丝毫不落下风,楚云留的剑直直的朝他心窝处刺来,许则然丝毫不避,任剑尖刺入了他的心窝。
而他则借着这一下,握剑的手向前一冲,将剑刺入了楚云留的肩膀处。
楚云留被逼着向后退了一步,雪白衣襟处被鲜血染红,吴青岚在旁慌张道:“师弟!”
许则然情况并未比他好,他用着系统给他开的逆天外挂,也要承受着外挂带给他身体的副作用。因而许则然面对的是楚云留,副作用也就越大。
他此时使出了那一招,眼前便一阵阵发黑。
可他还是一咬牙,手腕一转,手中的剑便指向了自己的心脏。
没有丝毫犹豫,许则然将剑送入自己心窝,剑尖在体内寻摸片刻,便一挑,一根淡蓝色的灵根便从他体内出来,落到了地上。
青年痛的狠了,身体虚晃了晃,可到底还立住了,哑着声开口:“诸位可看好了,楚云留先待我师弟不义,如果日后我师弟前来复仇,可是天经地义,没有人有资格对他议论什么。”
他说完这一句,随手将剑往旁边一丢,一转身,慢慢往宗门下走去。
身影微晃,可脊背挺直。
第二十八章
白云巷是京城中地界最好的地方,到皇宫是连马车都不用的,因是这样,住在这里的不是皇亲国戚,便也是达官显贵。
其中最特殊的,莫不过是西王侯许延,此人一无功名,祖上也非显贵,拎起来甩两下,甩不出来半点墨水。偏生人家有做生意的头脑,不过四十,已经赚得了他人百世赚不来的钱财,获得了个“但凡人到处,皆有许家店”褒奖。
但为商向来是末流,但好在皇帝昏庸,在许延给皇帝填充了几次国库后,使得皇帝龙心大悦,便大手一挥,就给他了个西王侯侯爷当当,这两人一个敛财一个挥霍,也算配合默契。
许侯爷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谓奢靡至极,使钱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了一个修道的大宗门,说是一个什么厉害的仙长门下,当了关门大弟子。
好玩的就来了,他这小儿子不知怎么得罪了仙门,当了几年关门弟子后,竟被逐了出来,一身血的倒在了侯府大门前。至此西王侯府便开始广招名医,不知要给他这小儿子治什么病。
*
西王侯府。
西王侯用重金修复了这座前朝留下来的公主府,改为西王侯府后,他又买下来周边两幢宅子,与西王侯府合并在一处,因此西王侯府内各院落皆大气开阔,再加上随处可见的各色玉器摆件,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
只有许则然的院子中不一样。
他的院子虽说宽阔漂亮,但因为他看不见,所以许老侯爷就命人将他院中所有的锋利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连桌子都换上了圆润没有棱角的。
许则然卧在院中的躺椅上,手斜斜地搭在扶手上,晃悠悠得拿着一个白瓷小碗,碗中还有半碗褐色的药汁。
他微微蹙着眉,手又掂量了掂量碗中的药:“知言,你别仗着我看不见骗我啊,这副药比上副要少吗?”
知言在旁站着,听见许则然这么问,连忙笑道:“少爷,真比上副要少,新来的这个大夫听说医术高明,药用的少了,效果却是比上一个要好。”
许则然勉强接受了他的这个观点,捏着鼻子皱着眉仰头就将药喝了下去。
顿时间满腔的汹涌苦涩。
知言连忙递上去一晚清水,许则然喝了之后,才舒展开眉头。
知言在旁边低眉顺眼,但还不住的偷偷去瞄许则然,他心中感叹,不愧是修过仙的人,如今哪怕眼都瞎了,整个人还都跟玉做的一样。
等口中苦涩褪去后,许则然开口问道:“这几日有发生什么吗?”
无言一拍脑袋:“我正要给少爷说呢,最近可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则然把玩着手中的白瓷碗,好奇道:“什么大事?”
“少爷是修过仙的人,可知道荒芜域?”无言道,“我听说,最近荒芜域出来一个什么新大王,那大王可厉害了,说是去了一个大宗门,把那宗门搅得翻天覆地,那叫一个腥风血雨!”
他没读过几本书,大王大王的叫着,把许则然听的一乐。但他转念一想,敛了笑容,直起身子问道:“知言,我回来多长时间了?”
知言对这就熟悉了,大声道:“少爷是三年前的十月十六回来的,今天十月十五,明儿就是少爷回家三年整了。”
许则然弯了眉眼,温和道:“原来已经三年了。”
他三年前那日从凌云宗出来,硬撑着身子回到了京城,按着记忆找到了西王侯府,实在是支撑不住,在侯府门前晕倒了下去。
再之后睁眼,他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可见bug也不是能随便用的。
他眼睛瞎了,又没了灵根,身体一落千丈,许老侯爷将他拘在侯府中,拿金银养着,才换来这副身子的苟延残喘。
许则然索性也就在侯府里待着了,剩下时日不多了,许老侯爷和夫人谢氏对他很好很好。他便当剩下的日子来尽孝了。
这三年来他在侯府养病,闲来无事打听一下修真界的消息,时间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如今将要三年整,许则然听知言说荒芜域中出来一个大王,不由得坐在躺椅上沉思了起来。
按理说,戚泓应该还有两年,才应在荒芜域中出来的,现在才只三年......
许则然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如果出来的不是戚泓,违背了剧情主线,系统应当会提醒他,可系统也没有消息,那从荒芜域中出来,闹得修真界宗门天翻地覆的,应当是戚泓了?
他的沉思被一道声音打断,知言伸手收了他捧着的白瓷碗,提醒道:“少爷,该去夫人院子里用午膳了。”
许则然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知言哎了一声,扶着他往侯夫人谢氏院子中走去。
许则然收了心思,不再去想戚泓的事。
他应当不会再与戚泓有交集了,便是想,也无用了,干脆就不念不想了。
谢氏的院子离的不远,绕过一个连廊,也就到了。知言带着许则然刚进了谢氏院子,就有一个人急冲冲的跑了过来,接替了知言扶着许则然,嚷嚷道:
“我儿今天觉得如何?爹给你找了个新大夫,说是南海来的,专门治些疑难杂症的,等会儿吃完饭,爹让他去你院子里看看。”
许则然还未接话,就又有一道声音从堂屋中传来:
“今儿南海明儿北山的,然儿最不喜欢喝那些苦药,你专挑午膳的时候说,也不怕他没胃口。”
许老侯爷扶着许则然,身为一个妻管严,又不敢说话去呛娘子,只能在那里和谢氏吹胡子瞪眼。
许则然被许老侯爷扶着坐了,笑道:“我闻到有桂花鱼的味道,今天是有桂花鱼?”
谢氏和许老侯爷立即不斗气了,许老侯爷哎哎的点头:“现在桂花正开得好,你喜欢吃鱼,爹就让厨房做了道桂花鱼,我儿要喜欢,这几日让厨房常做,过了十月,就不好吃到了。”
谢氏也笑眯眯的点头,给他夹了一块:“然儿尝尝,这道菜娘亲亲自看着做的呢。”
许则然笑着应好。
三人坐在堂屋吃饭,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许老侯爷和谢氏见了许则然总有说不完的话,堂屋中话语声絮絮,似乎是惊扰到了堂屋外的桂花树,一顿饭吃完,桂花便落了满院子,金黄薄薄地铺了一院子。
因是堂屋门大开着,谢氏和许则然说笑着,一转头,就看见了院子中美景,她心情顿好,就想让许则然一同去看,可转念一想许则然的眼睛,谢氏说出去的话就堵在了喉中,眼神黯淡下来。
许老侯爷敏锐的感知到谢氏的低落,他眼珠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乐呵呵地塞到许则然怀中,胡子一抖一抖:“你在宗门中的那个朋友,又来给你送信了,爹给你存着,你回去让知言读给你听。”
知言在旁边候着,闻言利落的从许老侯爷手中接过信,放到许则然手中,他看了一眼信封:“少爷,是沈水云。”
许则然笑道:“你替我收着吧。”
他这三年,也就和沈水云有些书信来往了。
用完饭后,许则然就要回去午睡,他起身给爹娘告退。
许老侯爷踌躇良久,直到谢氏的帕子快甩他脸上了,他一咬牙,喊住了许则然:“我儿先别走,爹给你说点事。”
许则然果真停住了脚步,他循着声音将目光投掷到了一个大概方向:“爹请说。”
许老侯爷咳嗽一声,将手心的冷汗在绣着金线的袍子上一抹,道:“你以前的那个凌云宗,最近不太安生,那宗门龌龊至极,如今不太平,你和这个沈水云小友的信,爹觉得最近不要送了。”
他强硬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忙软了声音:“我儿呀,是爹对不住你,当年蒙了心,把你往那龙潭虎穴送,害的你如此,实在是爹没本事,惹不起那大宗门,咱们就躲着......”
他话没说完,就被许则然打断了。
许则然温声道:“我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往凌云宗送信了。”
他话音温和,十月阳光正好,说出去的话都像被阳光晒过的一般暖软。
许老侯爷的话没说完被打断,怔愣了一下,五十多岁数的人了,红了眼眶。
他总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儿子,当年知他有灵根,送他上仙门,就觉得对不住,仙门孤寂,在人间繁华中长大的贵公子,怎么能受得了。可入道修得了本事,便能活千岁万岁,他觉得千岁万岁是顶顶好的事情,一咬牙,也就送去了。
可当他的小儿子一身鲜血倒在家门口的时候,许老侯爷压在心底许久不碰的愧疚又汹涌奔腾了起来,他不觉得许则然没本事,只觉得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仙门中的人太不是东西,仗着他儿没爹娘在身旁,将他欺负成这样。
那日知道许则然身体亏损的厉害,恐活不了几个年头后,不信命的许老侯爷也在侯府中盖了个小祠堂,他和娘子每日真像模像样的去拜一拜,香火钱不要命的给京城周边各大寺庙中送去。
仙门靠不得,就想求求佛门,望诸天神佛怜悯,什么恶果他来胆,只求他的小儿子,不再受苦,长命百岁。
许则然拿了信回了自己院子,在屋中让知言将信给他读了一遍。
果真是戚泓提前两年出来了,沈水云在信中说,戚泓回了凌云宗,不过一夜,整个凌云宗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他将楚云留肉身毁去,只留下了灵识日日折磨。
可这个行为竟没引起修真界愤慨,实属是因为三年前许则然揭发了楚云留在戚泓身上作的恶,现下楚云留属于自作自受,其他人自然没有立场去讨伐戚泓。
再加上戚泓虽然将楚云留挫骨扬灰,可他一路打过来,竟没有杀了其他一个无辜的人,青面獠牙的魔族们被他驯的服服帖帖,一个个竟“知书达理”了起来,实在是奇哉怪哉。
沈水云写到最后,又道,但是戚泓先下如今阴沉的很,整个人阴沉不定,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谁在他眼前晃悠惹了他,虽然不至于死,但皮肉之苦总逃不过。
许则然是含着笑看完这封信的。
这样的戚泓,已经是他的意料之喜了。
虽也收复了魔族,喜怒不定,可再也不会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之人,虽和书中大致轨迹相同,但一个人品性如果改变,即便成了魔君,也不会有人骂他辱他。
他没完成系统任务,可终究改变了戚泓品性,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知言读了新信,就看见许则然笑的开心,他弯腰出门去,只觉得这心中叫戚泓的那个人真厉害,只要提起他,他家少爷都能笑出花来。
许则然很高兴的睡了一个午觉,这一觉酣畅淋漓,直到日薄西山,他才醒来。
虽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时候不早了,许则然昏昏沉沉坐在床边,喊了声知言。
知言并没出现。
许则然又喊了两声,也没听到有人来,他就自己起身摸索着出了门,就在出了门的那一刻,许则然摸到了一双手,他以为是知言,笑道:“你跑哪里去了,我就是睡得久些,你都能跑出去玩,是不是仗着我看不见就为所欲为了?小心下次扣你零嘴钱。”
第二十九章
他这么说完,却没见对面有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发觉对面似乎不是知言,可他看不清人,手下拉着的那只手又颤抖的厉害,仿佛很害怕他一样。
许则然松了那只手,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声音放柔,不吓着对面的人了:“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人?还是新来的,你只管说,不用害怕。”
又是很久的等待,许则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拉起来,对面那人拿手指在他掌心写道:“我叫小七。”
许则然感受着手中的痒意,眨了眨眼:“你不会说话?你是我爹新招来的侍从?”
他身子不好,就算在家里,许老侯爷也对他放心不下,知言还是个孩子,于是他就专门给他找了保护他的侍从。不过前段时间一直跟着他的侍从乡下老娘病了,他也就离开了。
想来这个小七就是新来的人。
戚泓站在对面,将三年未见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师兄眼睛看不见后,望人就多了些茫然,此刻这茫然轻轻落到他身上,刚刚压在喉咙中的痛又涌了上来。
他忍了忍,又在许则然掌心写下来一个嗯字。
许则然就笑了,他道:“你说不出话,能出来找到差事就已经很厉害了,正好我看不见东西,我们两个做个伴也正合适。”
许则然这么说,可三日过去后,他发现这个小七,真的是将作伴贯彻到底了。
除了每日睡觉之外,他就没有离开过许则然,许则然去哪,他就去哪里,就是知言,也插不上几句话了。
谢氏看到后,还夸许老侯爷:“你这次找的,是个用心的。”
许老侯爷一高兴,当着许则然的面奖励了小七三大锭银子。
并不想让小七每日离自己这么近的许则然:“......”
有一日,许老侯爷携着谢氏进宫面圣,许则然在自己院中用午膳,戚泓在旁边为他布菜。
知言站在屋门口探头探脑了几回,到底是没敢进去打扰两人,最后郁闷的蹲在许则然的院门外拔草玩,有路过的侍女看到,笑话他:“少年真是越来越纵容你了,午膳时间,你不去伺候少爷吃饭,在这里拔草玩。”
知言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不想进去伺候啊?”
就新来的那个人,长得虽说也是难得一见的俊朗,但却比少爷狠多了,有日他要伺候少爷喝茶,那人不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靠近少爷半分了。
他一个新来的下人,倒显得和少爷多熟一样。
在屋中的戚泓没有在意院子中两人的对话,他正认真抵着头给许则然将桂花鱼中的鱼刺挑出来,再将没有刺的鱼肉放到许则然面前的碟子上,亲眼看着他吃进去。
满院子的桂花香气,空气中漂浮着阳光折射的浮尘。
戚泓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光了。
在荒芜域三年,收付了魔族不是。回到凌云宗,杀了楚云留不是。整个修真界对他噤若寒蝉也不是。
看着许则然认认真真吃饭,因为鱼很好吃而开心,才是。
好像他蛰伏魔族,手刃仇人、震慑仙门,不过是为了能在有着桂花香气的十月天里,为他的师兄,耐心的挑出一块没有鱼刺的鱼肉,沉溺在这日头和软的平淡岁月里。
许则然一顿饭吃的也极为尽兴,好像自从小七来到他身边后,他的生活就无不妥帖了。
许老侯爷和谢氏的回来,更给许则然增添了一份惊喜。
许老侯爷抓着许则然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儿!我儿!爹此番去见圣上,圣上告诉爹,过几日有一仙门仙长要来京城游历,给圣上送些修养的仙丹,这仙长精通医术,圣上说,仙长到来那日,也让你一同进宫让仙长看看,也许治不好你的身子,但应当能治好你的眼睛。”
许则然听见他这话,倒没有和他一样这么高兴,只是露出个笑:“我都听爹的。”
他当年在凌云宗揭发楚云留,凌云宗大怒,其他宗门和仙修又不好因为许则然一人得罪凌云宗,于是这些年许老侯爷即便用钱,也请不来仙修为他治病,这次能有仙修来为他治眼睛,实属不易。
但许则然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他的寿命就在那里了,眼睛沈水云倒也给他写信过,说没有多大的可能。
许则然只当让父母高兴,对治好自己的眼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所以那日进宫时,直到见到那个仙长之前,许则然都没多大的情绪波动。
许则然在偏殿等着,仙长给皇帝治好病后,只身来了偏殿去寻许则然。
偏殿只有许则然和他两人,许则然正要起身迎人,就被仙长激动地握住了双手,仙长的声音同样激动:“许师兄,是我!”
许则然一愣,也露出个大大的微笑:“沈师弟!”
是沈水云。
沈水云眉眼弯弯地点头,将他扶着做好,还是如原来那般样子,挠挠头道:“许师兄,我这次过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来给你治眼睛的。”
许则然笑道:“你以前给我写信,不是说没法治吗,怎么现在就有办法治了。”
沈水云不由得偷看了许则然身后一眼,又立马将目光收了回来。
戚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许则然身后,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沈水云道:“这不是现在才发现治好你眼睛的办法嘛,好在发现的不算晚。”
主要是别人也没有魔君给治啊。
沈水云缩了缩肩膀,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许则然听他这么说,也很开心,笑问道:“那什么时候治,现在吗?”
沈水云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份药方,又拿了些瓶瓶罐罐的药丹,一股脑的塞给了许则然,嘱咐他道:“这时药方和丹药,丹药每日一粒,药方凡间都可以抓到,许师兄按照药方抓了吃,两个月眼睛应该就好了。”
许则然将东西抱在怀中,感激道:“真的太谢谢你了。”
沈水云连忙道:“许师兄不用感谢我,不只是我希望师兄快点好起来呢。”
他说完,朝许则然身后的戚泓笑了笑。
可怜他一个凌云宗小弟子,只能帮到这里了。
许则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道:“现在凌云宗怎么样了?掌门还是吴青岚吗?其他宗门对凌云宗的态度怎么样?还要再讨伐荒芜域吗?”
他一连串的问了这么多,到最后,似乎是一下子说了太多,忘了些什么不要紧的事情一样,随口问道:“...还有,戚泓怎么样了?”
沈水云被他这番问的晕头转向,一个个的回答了他,纵使是许则然,听到这些,又微微睁大了双眼。
世人皆传楚云留百年前一剑破了荒芜域大阵,谁知那大阵正是老魔君亲自去掉的,昔日楚云留独自一人深入荒芜域历练,老魔君对他情根深种,至此念念不忘,以至于楚云留攻打荒芜域时,老魔君都愿意将整个魔族拱手相让。
以魔族大阵被破,换了楚云留在修真界惊才艳艳。
戚泓那次在沽鹤宗外与老魔君对站,杀了他肉身,不慎让他逃了一缕魂魄,他蛰伏荒芜域三年,成为新的魔君,捉回了老魔君一缕魂魄,逼得老魔君在凌云宗当着众人的面将当年实情讲述了清楚。
楚云留可谓一朝从神坛跌落,换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沈水云说到这,八卦的本性涌了上来,他眼睛闪闪的看着许则然:“许师兄,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则然配合他:“你尽管说。”
就当戚泓要将楚云留挫骨扬灰之际,吴青岚站了出来。
他竟也是早年就爱慕了自己的师弟,说是愿意替楚云留受挫骨扬灰的苦。
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楚云留为何引得宗门道主和魔道君王心生倾慕也成了了没有答案的问题。过往种种已经不可追,但现下几人的结局足够令人唏嘘。
戚泓当然没有让吴青岚去替代楚云留,他手刃了楚云留,倒也没有人说什么。
楚云留死的第二日,吴青岚辞去了掌门职位,也如许则然这般,自剜了灵根,离开了宗门,不知去处。
凌云宗的掌门由吴照顶上了,如今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是非来。
魔族们被戚泓驯的服服帖帖,没有伤过人,再加上戚泓如今已成长了起来,修真界之人倒也不敢怎么样他,就这样和魔族试探的共同相处了下来。
自从戚泓当上了魔君,事情倒也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
许则然听完这么多事,心中感慨,但宫中不是久留之地,他也只要先与沈水云告别。
沈水云道:“我有空了,一定再来看许师兄!”
他就这么在背后注视着许则然一步步往外走去,戚泓一直站在旁边,如今见许则然出去了,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紧紧看着他,好像只要许则然在,周遭事物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沈水云就这么看着,恍然想到许久以前,许则然和戚泓去会盟大试那日。他与许则然聊天,戚泓在不远处叫许则然该出发了,许则然就与他告别,率先上来灵舟,戚泓跟在他身后,也是这样侧目看着他,微微笑着。
彼时与现在,岁月轰然而过,他也从十四五岁的孩子,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可沈水云却觉得总有一些东西没有发生变化。
就比如他每次看到戚泓与许则然这样走在一起,都觉得,这是一幅怎样的好光景。
许则然上了宫中一趟,拢回来了一大堆药,许老侯爷和谢氏对此颇为重视,每天都来过问许则然有没有好好吃药。
好在有小七在,他似乎比许则然还要上心他的身子,虽是个哑巴,可每日都将按时将药送到许则然手上,从不迟了片刻。
按照沈水云的话,如果药好好吃着,最多两个月的时间,他的眼睛慢慢就好了。
果然一个月后,许则然就能隐隐绰绰的看到些东西了。不但眼睛好了很多,身子不知为何,也愈发好了起来。
可随着他看的越清,小七就越不常出现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许则然坐在堂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对知言道:“你叫小七过来。”
知言哎了一声,唤了戚泓过来,正好到了许则然要喝药的时间,戚泓就捧着药碗,进了堂屋。
四下无人,知言被许则支了出去,整个亮堂的屋中只有两人,戚泓走得很稳,将药碗放到了许则然手中。
许则然接过碗,如以前一个多月那般寻常,微微颔首道:“谢谢师弟。”
第三十章 (结局)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许则然就在这种静止中将药慢慢的喝完了,等碗中药汁见了底,他笑道:“师弟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许久之后,就听见戚泓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许则然手摩挲着手中的白瓷碗,温声回答他:“从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了。”
至于为何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是戚泓却不戳破他的伪装,为何允许他形影不离的跟着自己一个月,又为何感受到他在身边连吃饭都异常开心......
许则然的睫毛颤了颤,他似乎知道这个答案,却不敢去面对它。
而对面戚泓见他垂着眸不说话,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当初从荒芜域中醒来,满心的被许则然抛弃的愤怒。他的好师兄,只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近千字,全数是让自己不要滥杀无辜,不惜拿如果滥杀鼓舞就不再见他来威胁他。
他攥着这股愤怒回了凌云宗,却得知三年前他师兄就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的原因是揭发了楚云留对自己的虐待,新任魔君的愤怒一时间无影无踪,只剩下看不见师兄的慌乱和奔袭而来的心疼。
这些心疼直到他来到京城,看到阔别已久的许则然那刻达到了顶点,一时间他竟说不出话,只能拉起他的手颤抖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像现在一样。
戚泓低声道:“师兄如果不想见我,我就先出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许则然的反应,就转身出了房门。
许则然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了些许轮廓,在他的视线中,戚泓离开的模糊背影竟然带上了点委屈。
许则然:“...他还委屈上了?”
*
知言发现最近很奇怪。
那个一来就跟狗皮膏药似的好看侍卫,这几日竟然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过少爷面前,知言只当他得了少爷的厌弃,可他伺候少爷吃饭的这几日,少爷竟是筷子都能拿反,吃两句就问一次:“你见到小七了吗?”
知言:“......”
他怎么告诉少爷,小七每天都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盯着他看,但叫他过来,他又不愿意。
明明是主仆,知言却总觉得两人搞出来了一副夫妻闹别扭的味道。
他一个下人,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累了,就这样吧。
诡异的气氛在许则然的院子中弥漫了很久,直到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晌午,许则然喝下了最后一剂药。
等他午睡起来,睁开眼,入眼不再是黑暗,而是青色的帷幔。
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面前。
许则然就笑了,他起身,喊了声:“知言。”
远远的听到一声哎,然后帷幔被打开,一个包子脸的小童将头伸了进来。
许则然笑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知言眨眨眼,反应过来许则然话中的意思,随机惊喜地蹦了起来,大声道:“少爷你看得见了!”
许则然笑着示意他安静:“看得见了。”
知言立马道:“少爷你等着,我去告诉侯爷夫人!”
许则然拉着他,笑道:“先别急,你去把戚...小七叫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知言就蹦着跑出去叫人了。
许则然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衣服,出了屋子进去堂屋,就见戚泓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堂屋中了。
见许则然过来,他背又挺直了些。
许则然坐到位置上,眼中含着笑意,打量了他许久:“前段时间我看不清,总觉得你瘦了些,现在一看果然是,怎么当上了魔君反而瘦了下来?”
戚泓因为他这一句话,挺直的背弯了下去,他上前几步,在许则然面蹲了下去,仰起头去看他,哑声道:“师兄,对不起。”
许则然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换成了他仰头去看戚泓,他道:“你给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在凌云宗下药将你迷晕送回荒芜域的是我,你回凌云宗后我也没有陪伴你。”
许则然一口气将想要说的都说了出来:“反而是你自己,在楚云留的折磨下隐忍多年,下了渡厄崖又蛰伏荒芜域,当上魔君后你去报仇,只杀了伤害过你的人,没有殃及无辜之人。”
“曾经有人给我说,要我把你变成一个很善良的人,你要心怀天下,以帮助他人为己任,至少别人看来你,要说戚泓是个好人。”许则然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我现在却觉得,你这样没有什么不好,你不必心中只存善念,成为世俗下绝对意义上的善人,在这个定义下原谅一切,然后变得不像自己。我师弟如今,修了魔,会去找仇人报仇,偿还自己受的苦,会不再伪装成一副和顺模样,但却也有着一点善良,不将自己的恨发泄在他人身上。”
“你敢表露恨,又有着一点点善良,没有比这再好不过的了。”
白墙黛瓦的屋檐下飘着被风吹斜了的细雨,许则然的话趁着秋日雨的湿润,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了戚泓身上。
他再也忍不了,上前一步,将许则然抱在了怀中。
怀中的青年一顿,没有挣开他。
戚泓在许则然耳边道:“师兄,你觉得我这样很好,你知道不知道我觉得怎样很好?”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师兄,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并非心存善念,是你让我去荒芜域,我去了。你让我不滥杀无辜之人,我不杀了。我所做之事,不过是想讨你欢心,仅此而已。”
他扶着许则然的后颈微微用力,许则然从他怀中微微抬起头来,便撞入了戚泓的眼中:“师兄,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屋外传来鸟雀被淋湿扇翅膀的声音,一下下传进堂屋,打破了两人之间良久的沉寂。
戚泓躲避了许则然这么长时间,如今看着他,却不肯扭开目光了。
许则然叹了口气,声音从没有这么柔和过:“师弟,我命不久矣。”
他言下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可戚泓的头又低了低,他肩上的发垂下来,与许则然纠缠:“师兄先不要管这些,我只问你,师兄也喜欢我吗?”
他的话坦荡的炽烈,抛开了一直伪装的温和壳子,进攻的猛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许则然被这猛然拉进的距离弄得慌了神,他微微往后缩了缩,但整个人已经被戚泓困在了他与椅子间。
戚泓还在看着他,许则然在耳后红了一片后,终于放弃了挣扎:“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喜欢你了。”
所以与系统做交易,所以送你去荒芜域,所以为你揭发楚云留。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戚泓眨了眨眼,弯了眸子。
他将许则然又搂的紧了些,想紧绷着脸,却又忍不住露了笑容,一遍遍喃喃道:“我也是喜欢师兄的......”
许则然被他傻样给逗笑了,伸手拍了一下戚泓的头。
戚泓拉起那只手,攥在手心,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到了许则然手里。
那是一个金色的珠子,小小的一粒,和药丸一般大,但却闪着金色的光芒。
戚泓低声笑道:“师兄,这是我的魔丹做的药,吃了他,你便如平常人一样了。”
许则然被掌心的药丸吓了一跳,他道:“你疯了......”
可话还未说完,戚泓就拿起药丸送到了他嘴中。因速度太快,许则然还未反应过来,药丸已经进了他腹中。
许则然承认的喜欢似乎使戚泓得到了某种挡箭牌,他抱着许则然转了个弯,就变成他坐在椅子上,许则然坐在他腿上。
戚泓看着他的脸盛满着笑容,他拦着许则然的腰,低声道:“师兄,我魔丹取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吃后它也不过能保你凡人寿命而已,我没了它,也是一样的变成了凡人,这样我们两个就活得差不多长了,想来也是好的。”
他看着许则然的目光亮亮的,像是在要褒奖:“我在凌云宗小镇下买了个小宅子,那宅子就靠着河,以后我们每年放花灯也方便些,出了门口就是了,那院比别的院子多了棵槐花树,我想着它既能吃又能看,每年花开了,我就给师兄摘槐花吃。我很喜欢,不知道师兄喜欢不喜欢。”
“师兄,我不喜欢当魔君,如果没有了师兄,也不想要那千岁万岁的寿命,魔君之位我给了陈散,师兄喜欢热闹,我们就在小镇中,只管放花灯和吃槐花,什么魔君什么修真界什么打不打的,留给他们头疼去吧,我只想和师兄在一起。”
他捏着手中许则然细瘦的指尖:“当然如果和师兄在一起,我自然希望活得长一些,可现在也很好,凡人生老病死,只求等我七八十岁了,师兄不嫌弃我是个老头子了。”
他在许则然耳边絮絮叨叨,许则然被他的话勾起一抹笑意,他妥协一般的往戚泓怀中卧了卧,笑道:“七老八十,听起来还要好多年才能到呢。”
戚泓眼睛亮了亮,俯下身子和他脸颊贴着脸颊:“没事的,一想到和师兄一起变老,七老八十听起来也有意思了起来。”
许则然在他掌心中的手动了动,两人就变成了十指相握的样子,他看着戚泓道:“好,我们去每年放花灯,等槐花。”
他说完这一句,体内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叮了一声:【叮,宿主许则然完成任务,系统即将脱离宿主。】
许则然惊讶道:“我这算完成任务了吗?”
系统道:【像你所说的,戚泓虽不算善良,可也没有再滥杀无辜,从另一种意义上,未尝不算圆满。】
【我马上要离开了,系统给不了你们两人寿命奖励,那么久让你们两个活着的时候平安顺遂,富贵安乐吧。许则然,这是你的奖励。】
它的机械音开始变得遥远模糊了起来:【许则然,我是再见。我是001号系统,很高兴认识你。】
它说完了这句话,就没了声音,许则然再次呼唤它,已经听不到了回答。
许则然轻轻呼了一口气,对近在咫尺的戚泓道:“我刚刚送走了个朋友。”
他眉眼弯弯:“它让我们两个以后平安顺遂,富贵安乐。”
在这热闹平淡的岁月中,去拥抱尘世间最幸福俗气的结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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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好嘿嘿!
这本小说在这里就算完结啦,这是我的第一个故事,写的很不好很不好,但我也算写完了一个故事,然后发现了自己很多问题,接下来也能更好的提升自己。(但不得不说,写文真的是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情,我写的不好,但我写的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当初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完结时20个收藏和3条评论,但是我打下这段话的时候,就已经有27个收藏和11个评论了,这也超过预期太多了吧,我开心到原地转圈!
然后真的辛苦你看到这里啦,真的谢谢你能看到结尾,如果能看到这句话的宝子,可以在评论里留个言,好方便我给你发个小红包,谢谢你,也祝你以后找书看本本如意呀!
然后我下一本要写《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也是仙侠修真师兄弟年下,文案我放到下面啦,喜欢的宝子可以进专栏点个收藏。(鞠躬感谢!)
周晏穿成了一本修仙文中同名同姓的反派大师兄。
他有一个清冷师尊,还有一个未来要和师尊发生段旷世绝恋的主角师弟。
在原著中,他的师弟对师尊存了畸形的爱恋,于是他成长、他强大、他黑化、他称霸了天下!
师尊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而周晏,他嫉妒、他扭曲、他是两人爱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在他被炸成烟花的那一刻,师弟和师尊迎来了美好结局。
穿来的周晏:不,我拒绝,快逃,让我逃!
系统:达咩!
系统告诉周晏,没有反派的爱情就像一盘沙,风一吹,就散了。
没有周晏的师弟师尊,怎么能称之为神仙爱情!
所以周晏需要一直在师弟身边待到他和师尊在一起,尽反派的义务。
为了尽快跑路,又为了不因为太反派被师弟当成烟花放了,周晏开始了他的反派之旅。
他带着师弟给师尊送伞,带着他入秘境给师尊打神兽,手把手叫他怎么说动人情话……
终于在周晏(自以为)步步为营的布局下,宗门中流传起来了师弟师尊的爱情传言。
就当周晏以为他可以功成身退时,却见他那被养的凶狠霸道的师弟一转弯,进了他的房间。
周晏:“?!你的爱情在师尊那呢师弟,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
又名《他们那个喜欢师尊的师兄和大师兄在一起了》
《继师尊后的又一高危职业》
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攻×自觉自己心机深其实被套路不自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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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次感谢,谢谢读这个故事的你!
承蒙不弃,不胜感激。
第三十一章 番外1
沽鹤宗靠近荒芜域,地处荒凉,山那头曾经魔族肆虐,就算如今没了魔族,也实在不算什么好地界。
瞧上去终究是不吉利。
因是这个原因,即便沽鹤宗是五大宗门之一,但也难收到什么一开始就天赋异禀的弟子。
因为天赋异禀的弟子们都跑了。
反正各大宗门收徒的日子都差不多,沽鹤宗地界的少年们都格外有骨气,既然能入得了沽鹤宗,咱未必入不了其他四大宗门的眼,身为其他四大宗门的弟子,出去了是天之骄子万人瞩目,从沽鹤宗出去了,专注守山头一百年吗?
再说,别人的看上去总比家门口的要好。
每年沽鹤宗负责招徒的师兄师姐们,都含泪咬着手绢,看着一个个背着行囊的弟子从他们面前过去,再走向远方。
沽鹤宗长老们头想秃一大半,最后想出一个绝妙方法,试图挽回地理劣势。
就离的最近的那个城,挨家挨户的去敲门问,我们沽鹤宗就不信挽回不了一个流失的人才!
长老们将师兄师姐叫到宗门广场,大声说出来这个雄心壮志,师兄师姐们一个个面容严肃的来,再一个个翻着白眼离开。
就知道这群秃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可死马当作活马医,完不成要求的招徒数量,是要去守山头的。
师兄师姐们抗着剑,进了城,活像从山上下来要去绑架良家妇女的土匪。
马迟迟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沽鹤宗弟子的。
彼时他怀中正抱着要卖的神仙丸,一头乱发桀骜不驯,眼睛哭的通红,小脸上脏印子深一道欠一道,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一眼就吸引了沽鹤宗弟子们的目光。
为首的那个师姐看到他,微微长大了嘴,随即嘴角就弯了下去,连带着好看的杏眼也垂了下去,唇中带出一个充满这可怜意味的:“啊。”
尾音还拐了拐,充分展现了见到可怜小孩儿的震惊。
再然后,马迟迟就被呼啦啦围上来了的一群沽鹤宗弟子包围了。
那个啊师姐蹲下来,拽住他的手,柔声问道:“孩子,能告诉姐姐,你是受了什么欺负,才变成这样的吗?你要是受了欺负只管说,姐姐是沽鹤宗弟子,替你教训他。”
旁边围着的其他沽鹤宗弟子眼冒怒火,嗯嗯地点头,像是在看什么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马迟迟心中嗤笑了一声,心想小爷装成这样,才能骗你们这些白痴呢。
可他面上却是眨了眨眼,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小孩红着眼眶,用还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道:“谢谢姐姐,我不要姐姐帮我报仇,姐姐能不能买点我的神仙丸,只有卖了神仙丸,我才能救爹爹的命。我这神仙丸活血化瘀包治百病,只要两个铜板一个。”
石灰和面加水揉成小球,两个铜板一个,卖出一百个,就能给他爹抓一剂最便宜的药,让他爹多活两日。
马迟迟算术向来厉害。
啊师姐似乎共情能力破强,听他说着说着也热泪盈眶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擦擦脸,伸手去掏怀中的荷包,可她把粉色荷包翻了一遍,都没翻出一个铜板。
马迟迟的泪僵硬在了脸上。
白白让小爷哭一场了,原来沽鹤宗的人都是穷鬼?!
其他的沽鹤宗弟子看不下去这个场面了,纷纷开始翻自己身上有没有银子,一群仙门弟子开始在热闹长街上翻衣裳翻袖子,群魔乱舞起来连路边的过路人都频频往这边注视。
虽说修道之人身上不带凡间银子,但这努力的一找,还真给弟子们凑出来了一大捧铜板掺着碎银子,大家一股脑的把这钱往马迟迟怀中塞。
足够买他一个月的神仙丸了。
啊师姐笑盈盈地朝他伸手:“钱给你了,神仙丸给姐姐吧。”
马迟迟抱着发来的横财,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他算盘打的啪啪响,心想这一个个愣头青的,能坑一个是一个,就算被发现神仙丸是石灰掺面,大不了被揍一顿,反正他从小到大就是被揍大的,只要打不死,他第二天就能重新爬起来。
可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怀中的神仙丸也突然给不出去了。
小孩儿红着眼眶站在那里,突然发狠一般的将怀中的银子塞回了啊师姐手里,恶狠狠道:“小爷不卖了,滚,都给我滚!”
他说完,不理会沽鹤宗弟子们,转眼就跑走了。
长街他走了千万遍,第一次跑得这样快这样狼狈。
可一个凡人,如何跑得过仙门弟子,马迟迟一直跑回家门口,低着头喘完粗气,再抬头,就瞧见啊师姐傻乎乎的正朝他笑。
后面跟着数十张同样傻乎乎的笑脸。
马迟迟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怀中被油纸包着的神仙丸不幸掉落,咕噜噜撒了一地。
大小不一,有的还染色不均匀的神仙丸就以一种极为磕碜的样子露了相,马迟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怒咆哮:“我说了不卖了,跟着我来干什么,滚啊!滚!”
啊师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杏眼中盛满了慌张,试图用双手安抚他:“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爹爹得了什么病,我们这有药修,说不定能帮你爹爹看看呢。谁知你跑的这么快,转眼就不见了。”
后面同样慌张的弟子们补充道
“我们不收费的,你放心。”
“我们这次下宗门就是为了给凡人看病,看不到一定数量就要被逐出宗门啦。”
“你就当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马迟迟安静下来,喘着粗气,最终还是让他们进了家门。
他五天没卖出去神仙丸了,再没药,就要没爹了。
说是家门,不如说是两片瓦遮住的一方破床,马迟迟的爹像个破败的风箱,躺在那里,闭着眼,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顿时有个药修上了床前,去给他爹瞧情况,剩下的人就围着马迟迟,以啊师姐为首,对马迟迟进行了全方位的审视。
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蹙着眉的啊师姐:“谢璇师姐,这个孩子有灵根吗?”
谢璇一只手支着下巴,面容严肃,可笑意还是从她眼中流出来,她再也绷不住,放开马迟迟的手,扭头对其他人道:“是顶好的火灵跟,修道的好苗子!”
其他人就像被施了法术,又开始群魔乱舞起来,谢璇抓着马迟迟的肩膀,兴奋的问他:“你知道沽鹤宗吗?我见你颇有天赋,你可愿意拜入我们沽鹤宗?”
马迟迟问:“能赚钱吗?”
群魔乱舞僵在了那里,被如此远大抱负镇住了邪气。
谢璇吞了吞口水,珍重点头:“赚,咱们大赚特赚!进了宗门,师姐带你赚钱,还有什么问题吗?”
马迟迟看了他们一圈,道:“没有了,我愿意。”
我能成为你们吗?
这个问题他没问的出口,马迟迟自五岁开始坑蒙拐骗,到了如今十三岁,自认是历经江湖多年,实在问不出口这么矫情的问题。
谢璇找到了个宝贝,恨不得今天就带他走,可也知道分寸,药修给他爹看好病后,谢璇拍拍他的头:“进仙门后就要斩断前尘,你爹的病不算大病,按照你师兄给的丹药吃半个月也就能大好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跟你爹道别,师兄师姐们半个月后来接你回宗门。”
她又不放心的补充道:“你答应入沽鹤宗了,可不要跟其他宗门跑了,他们都坏的很,咱们沽鹤宗才是最好的。”
挖墙脚的宗门都十恶不赦!谢璇愤然想着,却熟不知如今马迟迟只是一个乞丐一样的小孩儿,其他宗门都不稀罕看他,只有沽鹤宗当宝贝一样嘱咐着。
马迟迟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半年没洗头了。”
谢璇愣了一下,弯了眉眼,又拍了拍他的头:“来,那再给师姐拍一拍。”
其他弟子也都上来,一个个凑热闹似的你拍拍我拍拍,再笑着给小师弟道别,回了沽鹤宗。
半个月后,马迟迟的爹病果然好全了,马迟迟将谢璇走之前留给他的银子都给了他爹,刚好够十两,再在床前给他爹磕了三个头,就算是斩断前尘了。
马迟迟爹坐在床上,捧着银子,脸色复杂。
他留下马迟迟的原因,就是等他十五岁时,能卖到有钱人家给少爷当小厮,赚五两银子。
反正自从马迟迟生下来,五岁之前他没管过,靠他娘养活,五岁之后他娘死了,他自己也会骗了,怎么说卖马迟迟都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连他给马迟迟取名为马迟迟的原因,也是因为马迟迟这个名字听上去很有内涵,到时候竞争小厮,比什么王二赵三厉害些。
他便求了城中先生,给他取个名字,先生摇头晃脑,说:“既然姓马,就叫马迟迟吧,有诗写长安古道马迟迟*呢。”
于是就叫了马迟迟。
却不料这匹马没去了长安,而是一拐弯,奔了仙门。
马迟迟爹搂紧了怀中银子:“滚吧滚吧。”
马迟迟自此就是沽鹤宗的马迟迟了,从小师弟到师兄,花了十年的时间。
江山不改本性难移,马迟迟拜入仙门就是为了赚钱来的,有活就接有钱就赚,是他的宗旨。
只不过是宗旨前加了个条件,不危害到沽鹤宗。
修真界都说沽鹤宗弟子马迟迟,十五岁斩天蛇,十六岁战大试,二十岁天才名传遍神州,有道是所有豪气,终究归少年。
却不知那蛇是有人花了两千两黄金雇他杀的,大试是有人给了他好处,让他教训一下那人一直看不惯的一个弟子,就像凌云宗天禄仙尊给了他一个绝品神器,让他去杀了他的两个亲传弟子一样,只要给钱,马迟迟来者不拒。
没有单子接,马迟迟就喜欢卧在沽鹤宗最高峰那棵最高的桐树上,去瞧荒芜域混沌的天。
一般这树上不能离人的,还有值班表,沽鹤宗弟子称之为“守山头”,因为枯燥,多数弟子不愿意来干这活,马迟迟有了这个爱好后,可真算解放了沽鹤宗。弟子们见到活菩萨师兄,都眼冒星星。
马迟迟表面宠辱不惊,但内地里却很喜欢这种崇拜依赖的目光,他终于有点理解谢璇老妈子的性格了。
马迟迟坐在树上,望着荒芜域百无聊赖地想。
云霞渐起,他起身拍拍身上的落叶,又看了一眼荒芜域万年不变的天空,转身毫不犹豫的跃入了沽鹤宗轮转的四季中。
途中但凡有弟子见到他,都会高高兴兴的叫到:“师兄!”
马迟迟就停下脚步,认真颔首问好,注视着他们欢欢喜喜的走远。
沽鹤宗设有任务,谢璇颇喜欢抓着他去接些无聊的任务,见了他从山上走下,就抓着他进了城。
任务是帮助城中一个富家公子找到杀害他小妾的凶手。
马迟迟见了他,一挑眉。
这个富家公子就是他小时候,他爹准备将他卖过去的那家人。小时候马迟迟恨死了他,每回他爹打他骂他,他就将所有扭曲的阴暗想法加诸于那个富人家,想着别让小爷有得意的一天,真有那一天了,小爷弄死你。
富家公子见到他和谢璇,恭恭敬敬请他二人去厅上上座。
正是秋日,一路走过去金黄落叶满地,马迟迟松松抱着剑,跟在谢璇身后,入了厅堂,他眯着眸看了看屋外灿烂秋色,将视线落到了富家公子身上,少年声音笑意浅淡:“公子把事情说说吧,我们身为沽鹤宗弟子,自当竭尽全力。”
他终究没有完成七八岁马迟迟的愿望,许是沽鹤宗的日头太过暖软,将他一身戾气晒的无影无踪。又或者他知道七八岁的马迟迟终于能等来一个归宿,那归宿不是能获得五两银子的富家公子身边,也不是诗中的长安。
马迟迟自知自己的故事说来无关风花雪月,他也无法回答许多年前自己心中那个矫情的问题。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在长街卖神仙丸,他为了那个拥抱,甘愿溺死在沽鹤宗望不到头的漫长岁月中。
长安不是马的归处,师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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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古道马迟迟出自柳永词《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一开始马迟迟只是个反派,但是越写越喜欢他,就写了这个小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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